[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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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8384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7 13:19
第五百二十八章:一炮而紅

方繼藩故意說的很大聲。隨夢小說.SUIMENG.lā

那楊管事聽說少爺回來,高興的不得了,一聽到少爺嚷嚷,忙是豎起耳朵,聽那少爺這么一吼,心就沉了。

太糟踐了啊。

少爺這性子還是沒變,依舊那樣的敗家。

有礦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不過仔細想想少爺自然是不可能勤儉持家。

少爺終究還是孩子,不懂如何持家啊。

他心里很惆悵,摸著自己的胡須,卻不敢聲張,偷偷溜了。

次日一早,方繼藩騎馬出門,王金元早早就候著了。

京師里,東市最是熱鬧,商販云集,往來本地外鄉的客人,來回穿梭。

哪怕是天寒地凍,也阻擋不了這熱情。

鎮國府直接在十字街的正中心,建了一個高臺。

以至于一下子,原本四通八達的道路便被封鎖了一般。

東南西北四處方向,頓時堵塞了。只留了容個人的一條羊腸小道。

車馬也堵塞在了這里。

頓時,群情激憤。

這啥意思?官府呢,差役呢?誰家這么缺德,這樣做買賣的?

竟是把路都堵了,誰這樣的蠻橫霸道,跋扈。

以往哪怕只是合法經營,都免不得受差役刁難的商戶們,起先翹首盼著看熱鬧,有人道“等著看吧,馬上吳班頭就來了,他脾氣不好,光天化日,有人這也膽大妄為,吳班頭非要將這臺子拆了不可。”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著。

“是呢,這么多年來,還沒見過這樣做買賣的,簡直是猖獗,目中無人。”

“不急,等下有他們哭的。”

可左等右等,不見吳班頭,何止是吳班頭,一個差役都不曾見,便連平日里耀武揚威出沒在此,向商戶們討茶水喝的錦衣校尉、東廠番子,都像死絕了一般,也是一個都不曾看到。

“今日是咋了,這還怎么得了,就他一家做買賣,其他人不必做生意了?”

商戶們開始抱怨。

“這是要斷人財路?”

這太缺德了,這哪是做買賣啊,這分明是絕戶,是趕盡殺絕啊。

這最重要的交通十字街口,四面八方的人都阻塞在這里,進又進不得,退又退不出,瞬間功夫,人山人海,如此一來,那高臺上做買賣的人,就不愁人流了。

王金元樂呵呵的看著高臺下人山人海。

方繼藩上去便給他一個耳刮子“狗東西,你真缺德啊。”

王金元苦笑,方繼藩這一巴掌并不重,可王金元還是假裝吃痛似得捂著自己腮幫子,委屈的叫屈起來。

“少爺不是說,要一炮而紅嗎?您看,現在豈不是紅紅火火,往來市集的人,一網打盡,少爺,您看這下頭,人頭攢動,這一下子,便是數千上萬人啊。”

方繼藩終于知道,自己的人品是如何敗壞的了。

他齜牙“既然都已到了這個份上,那你還留個羊腸小道做什么,都已這樣缺德了,就不能再缺德一點?”

“這……”王金元抹了一把汗,他畢竟還是良心未泯,聽方繼藩這么一說,他便忙道“小人,下次一定注意。”

看著這浩浩蕩蕩的人流,似乎已經有不耐煩的人開始囂叫了“將這高臺拆了,這還是人嗎?豬狗不如,讓不讓人過道了。”

“俺來買雞的,俺只是來買雞的啊……”

眼看著群情激憤。

這時,順天府的差役終于來了。

吳班頭打頭,后頭浩浩蕩蕩上百個差役,個個手持著鐵尺,吳班頭一臉橫肉,氣勢洶洶,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商戶和路人見了他,紛紛自覺的讓出一條道路。

眾人似乎看到希望,竟是紛紛說道。

“都別吵,都別吵,吳班頭來給咱們做主啦。”

叫罵聲輕了一些。

不過在高臺之下,幾個潑皮一見到吳班頭來,反而腰桿直了,仿佛有了靠山,手指著臺上的人大罵。

“狗一樣的東西,敢擋大爺的去路,今兒不陪個十兩八兩銀子,你今日還想走,瞎了你們的狗眼,你也不打聽,打聽……嘿嘿,吳班頭來了,吳班頭為咱們小民……”

吳班頭走了來,臉上的橫肉抖了抖,揚起手,啪的一個耳光便將這潑皮打翻在地,厲聲道。

“老子不認得你,誰說給你做主來著,你是什么東西,來人,此人賊眉鼠眼、獐頭鼠目,一看便曉得是歹人,十之,就是朝廷通緝的欽犯,還不趕緊將他拿了,幾頓板子下去,不怕他不招供。”

路人們震驚了,個個面如土色。

這是怎么了?

又是什么一個情況?

那潑皮躺在地上,被打蒙圈了,一聽還要捉拿自己,大叫“娘舅,娘舅啊……”

吳班頭面無表情,什么娘舅,你是我親兒子,老子都不認你!

如狼似虎的差役沖上去,一把將潑皮五花大綁,而吳班頭卻已上了高臺。

這高臺前頭是展示用的,三面開放,后頭則是用簾布遮了,吳班頭掀開簾子進去,便是啪嗒一下,一個教科書式的標準跪拜一氣呵成。

“小人不知定遠侯大駕光臨,未能遠迎,小人該死,方才有宵小,竟敢在此惹是生非,小的已經將其拿住,定要從重法辦,不知侯爺,還有什么吩咐?”

他說罷,便埋著頭,壓根不敢抬眼看,整個人都戰戰兢兢的,似乎是嚇尿了。

便見一雙靴子,在他面前,靴子的主人道“起來吧,何必這么客氣,我方繼藩,是一個極好說話的人,今日來此,是急民所急,給咱們京師上下的軍民百姓,送寶貝來了,你帶著人,就在這附近,維持一下即可。”

“小的遵命,侯爺放心,誰敢來砸場子,便是和小的有殺父之仇,小的和他不共戴天。”

方繼藩心里在樂,后世的人都說明朝做買賣要應對無數麻煩,所以資本主義萌芽雖在明末誕生,可發展并不迅猛。

可你大爺,我方繼藩咋覺得做買賣,好容易啊,既不怕有人找麻煩,要展示點東西,便如喬斯開發布會一樣,瞬間就能聚集數千上萬的客流,人人排隊翹首以盼,官府自覺維護次序,也不見什么牛鬼蛇神,這做買賣,都差點要有做官的感覺了,爽。

吳班頭出去,外頭依舊還是一團糟,人們叫罵和喧鬧,吳班頭冷笑,朝差役使了個眼色,這差役取出銅鑼,接著便哐當哐當的的敲打起來。

鐺……鐺……鐺……

銅鑼一響,臺下漸漸的安靜了一些。

吳班頭大吼“老子脾氣不好,都他娘的給老子安靜了,誰想吃官司,挨板子,便再叫一聲試一試。今日咱們定遠侯,格外的開恩,來行善了,你們還叫個啥,都叫個啥?再叫一句試試看,信不信老子抽死你?現在開始,所有人住嘴,都在原地,待會兒定遠侯出來,大家不要歡呼,不要歡呼,都笑起來,笑起來知道不知道?”

定遠侯……

定遠侯很多人還有點不太熟知。

可人群之中,有人竊竊私語“新建伯,是那個新建伯,現在加官進爵了,成定遠侯了。”

一下子,所有人凜然了。

臺下,變得出奇的安靜,沒人敢在吭一聲。

或許是他們會痛的良心有了新的發現,或許是因為方繼藩的名聲,總之,無論是什么緣故。

每一個人,都老老實實的站著,不敢聲張,哪怕尿急的人,也不敢隨意亂動彈。

烏壓壓的人,沉默著,顯得有些可怕。

卻在此時,已有人氣喘吁吁,分別跑去了北鎮撫司和東廠。

“什么意思?”牟斌豁然而起,看著下頭的校尉,眼眸里滿是不解和震驚。

京里出了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是逃不過北鎮撫司的眼線的。

何況,東市人流最密集處,居然還聚了那么多的人,北鎮撫司怎么能坐視不理。

現在錦衣衛的緹騎已撤下,布置的統統是暗探。

牟斌摸著下巴,眼眸瞇著,錦衣衛指揮使,需要眼光思路、耳聽八方,最重要的是,他需得有玲瓏之心,因為京里有形形色色的人,都是需他有所顧慮的。

“方繼藩那個小子,到底在瞎搞什么?”牟斌隨即顯得有些焦慮,整個人也是煩躁起來。

不出事還好,出了事,是他錦衣衛指揮使問罪,天子腳下啊,可不是鬧著玩的。

“卑下人等,還在查,只是這么多人……卑下害怕出點什么事……”

牟斌深吸一口氣,摸著頭痛的額頭“再探,記著,得打探清楚了,不可有任何的紕漏,還有……西山、方家附近,總之,一切可以尋到蛛絲馬跡的地方,都要打探的清清楚楚。”

牟斌猛地用手指節拍了拍案牘,發出磕磕的碰撞聲“謹記著,只負責探聽即可,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出了一丁點的紕漏,取你們的腦袋。”

“卑下明白。”那校尉領命便匆匆而去。

牟斌鐵青著臉,卻又坐下了,他滿臉的狐疑,眼眸深深的瞇了起來,很是不解的思慮著。

這……到底什么情況?

他怎么有點懵啊,看不懂怎么回事。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7 13:19
第五百二十九章:利國利民

東廠。

大檔頭張熙,此刻也是一頭霧水。

看不透啊。

他自不敢怠慢,匆忙給宮里傳消息。

劉健昨夜沒有值夜,他年紀大,也是一大清早起來,漫不經心的洗漱之后,吃過了糕點,需先喝幾口茶定定神。

他心情還算不壞的,因為年紀大,天氣又寒,所以陛下特命他可以晚一些去當值。

當今陛下對臣子,確實是無話可說。

劉健在喝過了兩盞茶之后,望著窗外光禿禿的樹木,陰沉沉的天,不禁心里一吁,天寒地凍,萬物皆休。

他不喜歡寒冬臘月,想來,這天下人都不喜歡,他忍不住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再過些日子,怕要下雪了吧,到了那時,若是引發了雪災,還不知凍死多少人和畜生呢。”

說著便起身,這時,劉杰卻是來了。

見了劉杰,劉健顯得很高興,眉角輕輕揚了起來,笑呵呵的開口說道:“子昭啊,今日還沒去學里?現在功課如何了,馬上要春闈了,要爭口氣啊。”

他對自己的兒子,滿懷著希望,弘治十六年的春闈就要開始,一旦高中,劉健便算是真正有了接班人,此生也沒啥好愁的了。

劉杰看了父親一眼,旋即便恭順的說道:“天氣越來越寒冷,兒子給您織了一件衣衫。”

啥……

劉杰以為自己聽錯了,雙眸不禁眨了眨,目光里掠過錯愕。

他記得,當初,其實他背地里,還偷偷笑過太子殿下的。

看看陛下多生氣啊,太子殿下不省心啊,居然成日在那做女紅,那太子殿下該做的事情嗎?太子殿下這樣不是該打嗎?

可是……

現在自己的兒子也跟太子殿下學了。

這可是女人才做的事情,自己的兒子怎么能學?

劉健的笑容逐漸消失,只留下最后一抹面上肌肉的殘余留在臉上,他深深皺眉,突然道。

“你莫要忘了,你的正業是什么,你竟還做女紅?誰讓你做的,這人缺德不缺德啊,這啥意思,我兒子堂堂正正的男兒!”

劉杰見劉健很激動,不禁開口解釋道:“這是師公的教誨,讓咱們這些人,讀書閑暇之余,織衣,兒子就在想,既如此,父親每日要去上值,天氣越來越寒,父親穿著去上值,也是好的。”

劉健氣得七竅生煙,指著劉杰破口大罵:“老夫不要穿什么衣,老夫要的是你金榜題名,你這個逆子啊,老夫就是凍死,又有什么妨礙,你……”

劉杰卻是拜下,雙手捧著毛衣,很是恭順的說道:“還請父親穿了,再去當值吧。”

劉健真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去西山書院學習,他這個做父親的,是認可的。可人去了西山,只認師公和恩師,做爹的教誨,卻都被丟了個九霄云外,這……

劉健氣急敗壞,老臉漲得通紅:“你怎么也……”

哎……

嘆息之后,有些想跺腳。

至于劉杰的衣物,毛茸茸的,有些罕見。

這是衣?

他終究和皇帝不同,皇帝對兒子苛刻而嚴厲。

而劉健乃是內閣首輔,難道能掄起手來揍兒子,鬧個雞飛狗跳?

他自覺地自己是個有涵養的人。

于是,深吸一口氣,無奈的開口:“來吧,為父試一試。”

他親自脫下了自己的官服,里頭是一件襖子。

再將襖子脫了,露出了里衣,劉杰上前,給劉健親自套上。

只是……有些尷尬的就是,劉健的腦袋比較大,而毛衣的領口本就小,領口便卡在了腦袋上,劉健覺得自己要窒息了,不禁發難受的喘息。

“誒,誒……腦袋,腦袋,輕一點,還要……莫亂了老夫的發髻,莫亂了發髻。”

劉杰急的滿頭大汗,用勁不是,不用勁又不是。

劉健的眼睛被這毛茸茸的毛衣罩著,相當于被人用頭套套在了頭上,覺得自己都要窒息了。

好不容易,領口套了進去,劉健的臉露出來,這臉通紅的,面上露出的,是死灰之色,無奈的道:“天亡我也。”

劉杰給他忙是將毛衣穿好了,這一穿,身子覺得有些膈應。

劉健上下看了下自己,鼻子輕輕一顫,忍不住道:“這衣服,有些緊。”

劉杰看著自己的父親被毛衣裹得緊緊的,很是不舒服的樣子,心里也是有幾分不好受,卻是開口安慰道:“師公說,習慣了,也就不緊了,就會舒服很多,爹,可還覺得冷嗎?”

劉健憋了很久才吐出一個字來:“熱!”

方才穿衣時,命都快沒了,驚的一身的汗,屋里又有暖盆,燒紅的無煙煤熱氣騰騰。

再加上這毛衣一穿,便覺得熱的厲害。

劉健活動了一下筋骨,似乎感覺比初時好了一些。

他忍不住走出了屋子,外頭,涼風嗖嗖。

可是上身,竟是一丁點都不覺得冷。

倒是……xia身,卻突然有一種涼涼的感覺,從前不覺得,或許是這毛衣太熱乎的緣故,這一對比,高下立判。

“竟還真御寒哪。”劉健站在屋檐之下,依舊還覺得熱乎,慢慢的,覺得面上和手上,也不似從前那般的寒了,走了幾步,回頭看了劉杰一眼:“這就是你們的女紅?”

劉杰頷首道:“父親,織衣便是織衣,怎么就成女紅了,這是兒子孝敬父親的心意,是怕父親冬日受寒,這才花了足足半月時間,學著織來的。”

劉健一下子舒坦了。

不但身上暖和,心里也是暖和。

是啊,國朝以孝治天下。

孝乃大義,其他的,都是旁枝末節。

“真暖和啊,這東西,一定靡費不少吧。”

“不貴。”劉杰老實巴交的樣子:“也就是兩斤毛線的事,一斤毛線,才幾十文而已,總共加起來,兩百文都不用。”

“什么?”劉健目瞪口呆的看著劉杰,身為內閣首輔大學士,他是極俱敏感度的。

這東西,就算是賣個三五兩銀子都不稀奇,甚至如此稀罕物,便是十兩二十兩,也是正常。問題在于,它的價格……居然低到了百文上下。

這一百文,即便是尋常百姓,也是勉強可以用的起的。

相比于價格高昂的皮貨,動輒就是幾兩銀子甚至幾十兩銀子,這若是人人都穿著一件這個,多少人出門在外,不必擔心風寒啊。

他臉色脹紅,覺得自己身體里,愈發的熱氣騰騰,這尤其暖和的衣服,仿佛源源不斷的給他身體里,帶來了熱量。

古人其實比較耐寒,畢竟那個時代,沒有空調,沒有暖氣,甚至御寒的衣物,也是少的可憐,人會漸漸適應寒冷的天氣,這和后世不一樣,后世的人,習慣了養尊處優,穿著毛衣,也沒什么感覺,總還覺得手腳冰冷。

劉健細細想了一會,便很是認真的追問劉杰。

“你說的線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師公在西山,搭了一個作坊,現在能日產千斤,不過往后的目的,卻是萬斤、十萬斤……”

“這個家伙啊……”劉健眼睛亮了。

廉價……御寒……大規模的供應。

只有這三樣,才是真正的改善民生。

廟堂諸公和讀書人,最反對的乃是奢侈、浪費,哪怕你東西再好,再精致,對于儒家而言,也是極力抵制的,他們認為這是奇巧淫技,可這樣的織物就不同了。

這么好的東西,可以救活多少出門在外的人,偏偏它的價格,竟還低得讓人發指。

劉健呵了一口白氣,很是滿意的朝劉杰點頭:“衣服,為父收了,你趕緊去書院讀書吧。”

他心思已經開始活絡了,匆匆去在毛衣外頭,套了自己的官袍,預備入宮。

劉杰也松了口氣,趕緊回到了自己的書齋。

抽出一張紙,紙上是一道題:“吾為家父穿毛衣”。

現在……這個題,終究可以作了,他提筆,筆走龍蛇,將方才發生的事記錄下來,接著,說了自己的感悟,無非是養育之恩之類。

很好……

他一氣呵成之后,擱了筆,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這樣子,布置的功課,便算是完成了。

完美!

朱厚照大清早,本要去給東市,誰料,宮里來了人,請他入宮。

朱厚照已許久不曾被父皇召喚了,這么久沒見,他差點忘了,自己竟還有個爹。

可一聽到父皇召喚,朱厚照便有一種不妙的感覺,自己的父皇喜怒無常,他的心思,揣測不透啊,卻不知是何事,叫都叫上了門來,他心里一萬個不樂意,卻哪里敢怠慢,只得乖乖成行。

弘治皇帝在暖閣,瞇著眼,這是私人恩怨,天家父子之間的事,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因而他倚在軟墊上,身子微傾,腦海里,想著太子做女紅時的情景,他面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沉默著,沉默了很久,卻在此時,有小宦官在外頭探頭探腦。

蕭敬感覺自己幾乎要窒息了,故意假裝自己沒有看到那小宦官。

弘治皇帝卻是淡淡道:“去問問看,什么事。”

“是。”蕭敬才乖乖頷首,出去,站在這暖閣的檐下,冷然的看著小宦官,道:“何事?”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7 13:20
第五百三十章:欽定了 太子是猴

“稟老祖宗……”這宦官,沒有給蕭敬做兒孫的資格。{隨}{夢}小說щww{suimеng][lā}

蕭敬瞟了他一眼,便壓低聲音,呵斥道:“小聲一些。”

“是,是。”小宦官忙道:“老祖宗,東市那兒,好似是出事了,方繼藩帶著人,在那筑了高臺,阻塞了道路,百姓們出入不得,擁堵了數里路,他說……做什么買賣,可到底什么買賣,一時也沒打探清楚,老祖宗,您看……”

“就為了這個?”蕭敬本就心亂如麻,口氣頓時有些不耐煩。

他幾乎可以想象,若是太子殿下挨了揍,太子身邊那些人,為他打探事情起因,自己最終,會是什么后果了,不得善終哪!

現在什么事情都沒有比太子殿下的事情重要,他還是得悠著點。

“老祖宗……”這小宦官道:“奴婢是覺得,這樣做,會惹來民怨的,老祖宗您想哪……東市的人流,得有多少啊……”

蕭敬沉默了很久,也認真的思慮了很久,他才看了那小宦官一眼,頷首點頭。

他回到了暖閣。

弘治皇帝板著臉,眉頭皺了皺,卻做出一副漫不經心樣子,淡淡問道:“什么事?”

蕭敬猶豫了一會,便開口說道。

“定遠侯在東市……鬧了一些事。”

“嗯?”弘治皇帝不禁皺眉,可是他并沒有追問下去,而是淡淡吩咐道:“將他也一并召來吧,風口浪尖上,他還想搞名堂,這樣也好,今日殺雞儆猴。”

殺雞儆猴……

蕭敬其實很想問,到底誰是雞,誰是猴。

不過他不敢問,忙是吩咐下去。

早有黃門匆匆至東市,好不容易擠到了高臺附近,氣喘吁吁的爬上了高臺。

卻在這里,數十個被拎著上臺的百姓戰戰兢兢的排列,他們被勒令脫衣。

這些百姓,要哭了。

天寒地凍的,脫衣……

這是想干啥?救命哪,我還不想死,我還年輕,還沒娶媳婦呢,年紀輕輕的怎么能這樣給凍死?

可他們還是乖乖脫了衣,像一群即將行刑的囚犯,雙手抱著自己的臂膀,瑟瑟發抖。

緊接著,王金元開始親自給他們發毛衣。

“穿上,先穿上,穿上就不寒了。大伙兒來瞧一瞧,來看一看哪,這是咱們西山的毛衣,乃是用羊毛編制而成,都來看一看哪,穿了咱們這毛衣,身子就不冷了,即便是下雪的天,也暖和。”

這些脫了衣的人,見了衣,便如落水的人抓到了稻草,忙是將毛衣套上。

只是許多人第一次穿毛衣,難免各種狼狽。

這衣服穿上了身,一下子,寒意沒了。

王金元扯著嗓子:“還冷嗎?”

這些人戰戰兢兢,一個個不敢說話。

王金元認真的環視著穿毛衣的眾人,高喊道。

“大聲說!”

他們嚇的打了個寒顫。

事實上,他們真的不覺得冷了。

仿佛自己的身子,徹底與衣外的寒風隔絕。

方才還凍得手腳冰涼,臉色發紫,現在卻好似一下子暖和了起來,完全沒有以前冷得人受不了。

此刻眾人紛紛搖頭:“不冷。”

“不錯!”王金元高聲道:“穿了咱們的毛衣,無論什么天氣,都不覺得冷了,此乃御寒至寶啊,這東西編織起來,也是極容易,家里只要有個婦人,三兩下,便可編制而成,對不起諸位哪……”

王金元朝臺下的人鞠躬,旋即便很鄭重的說道。

“我們來遲了,這該死的天氣,一日寒過一日,一年寒過一年,多少人穿不起皮衣,凍的生了風寒,抓不起藥,最后生生沒了性命,諸位,諸位啊,這毛衣,用毛線編成,成人只需一兩斤線,便可織出一件衣來,一斤毛線,鎮國府的太子殿下和定遠侯,憐憫百姓們辛苦,只賣六十個大錢,只賣六十個大錢,你吃不了虧,上不了當,買了回去,讓家里的婦人們給男人和孩子添置一身毛衣,這風寒,便不算事了,來來來,下一個,不信的,立即登臺,穿上這毛衣來試試,咱們定遠侯,是個講誠信的人,諸位若是不信,便上臺來,穿一穿便了然了。”

這一大串話他一氣不歇的喊出來,他嗓子要冒煙了,累的氣喘吁吁,可此時此刻,王金元依舊嘶啞的大吼。

“來,下一批來試試,不暖和,不要錢,這毛衣送你,六十個大錢不算什么,就算一件棉衣,一個襖子,價格也是它的一倍,一件皮衣,是它價格的十倍不止,可它暖和啊,再看看這款式,看看,這黑白紋理相加,王公大臣都愛穿的……”

那來宣方繼藩入宮的宦官,氣喘吁吁的都看懵了,就差一點,都想去試一試,這毛衣是啥。

好在他還牢記著自己的使命,不敢造次,匆匆到了后臺。

見方繼藩偷偷躲在簾布之后,悄悄的瞧著前臺,方繼藩見有宦官來,便迎出來。

這宦官氣喘吁吁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吐出來來:“定遠侯,陛下有旨,趕緊,趕緊的……入宮!”

方繼藩甚為遺憾的樣子,入宮……

陛下怎么就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呢。

只是陛下召喚,他哪里敢不從,乖乖自后臺下了高臺,朝宮中而去。

而在這高臺之下,許多人漸漸聽出了一些興趣了。

雖然堵塞在此,心里多有怨言,可聽王金元吹噓的震天響,而那被喚上去的人,個個都說暖和,方才還見他們瑟瑟發抖的樣子,漸漸的,似乎因為安了心,全無顫抖了。

這冬日御寒,乃是老大難的問題,在室內還好,可尋常百姓,畢竟不是達官貴人,達官貴人覺得外頭冷,便不出屋子了。而尋常百姓,不出屋子,那吃什么?

每年因為如此,造成了不知多少傷寒,這時代醫療水平低且不說,就算是尋常人病了,問醫抓藥,也是極大的負擔。

現在聽說這東西便宜,便宜不說,竟還能御寒,因而不少人躍躍欲試。

于是有人大喊著。

“我來試一試。”

“我也來試一試。”

這世上,總不乏有一些大膽的人,主動上了高臺。

王金元瞇著眼,樂了。

這事,看來要成。

毛線的買賣,他早已看的出來,是必定要大賺的。

別看利潤少,可薄利多銷啊,將來根本就不愁賣,西山只怕在無煙煤之后,又多了一項新的大財源了。

相較起來,那區區的玻璃和暖棚,更多只是提供一些小利潤。

方繼藩至午門。

遠遠就看到了朱厚照。

朱厚照一臉踟躕著,故意在磨磨蹭蹭,不愿意入宮去。

此刻他一見到方繼藩來,興高采烈起來,多了一個替死鬼,不,理當是多了一個墊背的,他心里舒服了許多。

那來宣他入宮的宦官,見太子殿下磨磨蹭蹭,卻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朱厚照面上的表情不似方才那般難看,略帶微笑的朝方繼藩招手:“老方,老方……”

方繼藩虎軀一震,見到了朱厚照,他突然有一種要完的感覺,依著陛下的性子,召朱厚照入宮能有好事嗎?

方繼藩尷尬的朝朱厚照一笑:“殿下也入宮?”

“是啊,是啊,父皇非讓我來,想不到,竟還召了你。”

方繼藩看了他一眼,便輕描淡寫的道:“入宮吧。”

朱厚照則和方繼藩并肩而行,興沖沖的問:“老方,東市那兒……如何?”

方繼藩朝朱厚照咧嘴:“太子殿下放心,有王金元在,不會出什么岔子。”

朱厚照便點頭:“真希望早點見到銀子啊,本宮可想死他們了。”

方繼藩心想,太子殿下果然還沒有脫離低級趣味啊:“殿下,掙銀子,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太子殿下心懷天下,憂國憂民,要讓天下的軍民,有衣穿,有飯吃,這才是殿下的初衷,殿下記住這些話,就……不會挨打了。”

朱厚照白了方繼藩一眼,這家伙……真是虛偽透頂啊。

他哪里知道,這是方繼藩的心里話,方繼藩……真的是一個具有歷史責任感,憂國憂民的人哪。至于別人怎么想,很重要嗎?我方繼藩就是愛自己這個民族,咋了?

二人已至暖閣。

宦官前去通報。

暖閣里,弘治皇帝已等的有些心焦了。

他手里卻還是故作漫不經心的捧著《春秋》,接著,他平靜的抬眸:“兩個人一起來的?”

“是。一起來的。”

弘治皇帝淡淡道:“這就不對了,朕先召的是太子,其后召的才是定遠侯,偏偏,這兩個人是一起來的,可見太子對朕的傳詔,是如何的怠慢,讓太子……且先在外頭跪幾個時辰吧,方繼藩……”..

他手搭在案牘上,放下了《春秋》,徐徐道:“將他喚進來。”

“奴婢……遵旨。”

這宦官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而蕭敬……已終于明白……誰是雞,誰才是猴了,他冷汗淋漓,心沉到了谷底,這一次,是真的嚇尿了。

他覺得自己腿有些軟,差一點兒,就又要跪下了。

昨晚沒睡好,結果……更新晚了,抱歉,以后要早睡早起,早更新。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7 13:21
第五百三十一章:龍顏震怒

方繼藩入了暖閣。隨{夢}小◢說шщЩ.suimEnG.1a

他心里已有些不妙了。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這眼神,很值得玩味。

方繼藩面色如常,正色道“臣……“

弘治皇帝擺擺手“太子就跪在外頭吧。”

“是啊。”方繼藩心里發毛“太子可憐巴巴的,也不知發生了什么事,不過陛下責罰他,一定有其道理,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就跪了,外頭冷,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嬌弱的身子,受得住受不住。”

弘治皇帝居然樂了。

方繼藩一看弘治皇帝笑了,便也呵呵的笑起來。

弘治皇帝道“他皮糙肉厚,想來受不住的,朕確實考慮過這個情況,方卿家身子才是嬌弱的很,朕才讓你進暖閣里來,是怕你受不住了,來,方卿家,太子跪了,你是否站著?”

“啥,啥意思?跟我有什么關系?”方繼藩心里想,自己是無妄之災了,我有做什么嗎。

“陛下。”方繼藩道“卻不知陛下,何故……”

弘治皇帝冷冷目光漸冷。

方繼藩心里翻江倒海,尼瑪,狗皇帝,你不講道理是不是,有話,你特么的說啊,你裝什么裝?你以為我方繼藩怕了你?呵,我方繼藩是穿越來的,皇帝有什么了不起,下跪?跪就跪,哼!

跪自己老丈人咋了,我方繼藩男兒膝下有黃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和自己的丈人!誰也別想攔我。

方繼藩跪了。

一點脾氣都沒有。

他畢竟不叫方傲天,也不叫方日天。

“陛下……臣敢問……臣犯了什么罪。”

弘治皇帝捧起了《春秋》,不理他。

時間靜止了。

可一想到,朱厚照跪在外頭吃風,方繼藩的心理平衡了許多。

蕭敬面如死灰,想說什么,卻是不敢開口。

“劉公……劉公……”

內閣里,有人虎虎生風,快步而來。

來的乃是翰林大學士沈文。

沈文開心的不得了,方才他來待詔房辦了點兒事,順道,就來了。

劉健也是剛剛到了值房,才剛剛坐熱,聽到了沈文的聲音。

翰林大學士,自然地位遠比內閣大學士要低,沒有實際的權利,可作為清流的表率,未來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劉健正想找人來說點什么呢,一聽沈文呼喚,朝一旁的書吏使了個眼色,那書吏會意,請了沈文進來。

沈文眉飛色舞“劉公,有大喜事。”

“噢?”劉健不露聲色“何喜之有啊。”

沈文美滋滋的道“劉公猜我穿著什么?”

劉健似乎回過了一點兒味來了,笑吟吟的看著沈文“這不是陛下欽賜的斗牛服嗎?”

“不是,不是。”沈文很嘚瑟,掀起大袖,露出了黑白相間的毛衣“你再瞧瞧。實不相瞞,這是吾兒給下官織的,我那個孩子啊,沈傲你是有印象的,慚愧的很,這個家伙……沒事,居然去做女紅,織了一件這么個衣服來,這叫毛衣。當然,下官不是來炫耀這個的,而是發現了一個極可怕的事。”

“……”劉健哭笑不得,其實他也很想捋起袖子告訴沈文,其實老夫也有。

沈文在這里動靜這么大,以至于李東陽和謝遷都被吸引了來。

沈文道“劉公啊,這是毛衣,乃是用羊毛織造而成,你猜這么一件毛衣,價值幾何?十兩銀子?三兩銀子?還是三百個大錢。”

劉健道“六十文一斤,是嗎?”

“……”這一次輪到沈文吃驚了。

劉健捋須“你是想告訴老夫,這衣衫,異常的保暖,穿在身上,出門在外,哪怕是天寒地凍,也不覺得冷?更可怕的事,這東西,御寒的程度,不在皮貨之下,且價格之低,前所未見。不只如此,產量還是極大?”

“沒錯了。”沈文道“劉公……”

劉健捋開自己的大袖“老夫也有一件,吾兒也織了一件給老夫。”

沈文頓時尷尬。

謝遷和李東陽都很吃驚。

為啥他們都有,我們沒有?

劉健嘆了口氣“你還想說,這么個東西出來,咱們大明的軍民百姓,可就不愁這凜冬了?其實你這話沒錯。”

沈文在想“這樣的寶貝,對遼東可有大用啊,在那天寒地凍的遼東,各衛每年凍死,受了風寒的,都是不計其數,這太子和方繼藩,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啊,此物的價值,不在紅薯之下。”

劉健也頷首點頭“你說的有道理,軍民百姓挨餓受凍,都是我等的過失,此物,確實有利于國計民生。”

“那得入宮報喜才是。”沈文正色道“相比于那些烏七八糟的祥瑞,這才是真正的祥瑞,作為臣子,發現了此物,怎能不趕緊去報喜,劉公,咱們得報喜去。”

劉健顯得猶豫,這太隆重了吧。

沈文急了“這衣服暖和啊,還便宜,便是下官,也得置辦幾身這樣的毛衣了,百姓們自不必待言,他們不受凍,這是天大的福氣,怎么能不報喜?”

就在劉健踟躕之間,外頭又有書吏道“劉公,太常寺曾少卿來了。”

劉健認識這個少卿,他的兒子……好像……

劉健苦笑。

他幾乎可以想象,這些家伙,都會不約而同的來,在西山書院讀書的子弟,有為數不少人父親,都在廟堂吧。

到了這個份上,想趕鴨子上架,不去覲見也不成了“那么……就去給陛下報個喜吧。”

李東陽道“慢著,這毛衣,不妨我來試試。”

說了這么多,講的這么神奇,李東陽也來了興致。

謝遷激動的道“那么,老夫也試試,沈學士,你的毛衣,脫下來。”

沈文有點舍不得,只得叮囑“此吾兒親手織的,殊為不易,可要小心,莫磨壞了啊。”

弘治皇帝看了片刻的書,他很沉得住氣,偶爾,眼角的余光掃了方繼藩一眼。

方繼藩嘗試著,學朱厚照從前一般,低聲誒喲誒喲的裝死,他甚至想過,自己該撫著額頭,一頭栽倒在此,造成昏厥過去的事實。

弘治皇帝徐徐放下書,朝蕭敬道“蕭伴伴,將太子叫進來吧。”

弘治皇帝氣消了一些,昨日雖是喊打喊殺,可今日敲打了一下,終究是有些不忍,他顯得平和,又對方繼藩道“方卿家,你起來吧。”

方繼藩忙道“謝陛下恩典。”

站起來,假裝自己的雙腿不聽使喚,故意打了個趔趄,面上沉痛無比的樣子。

朱厚照大喇喇的進來,中氣十足的道“父皇,兒臣來了。”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打量著朱厚照,語氣和緩的道“怎么樣,外頭冷嗎?”

朱厚照想了想“本來是想說冷的。”

“………”方繼藩只聽他說本來二字,便曉得自己今日肯定被這家伙坑死。

朱厚照隨即又道“兒臣若說外頭冷颼颼的,兒臣身子受不了,吃了大虧,父皇定會心生憐憫,于是數落一頓兒臣,這事也就揭過去了。”

弘治皇帝眼里寫滿了震驚。

他算是被這個逆子折服了。

到了如今,不見他痛哭流涕的求饒,居然在這里和自己有板有眼的討論這個……

弘治皇帝冷冷道“而后呢?”

他手在顫抖。

蕭敬一般情況之下,觀察陛下的喜怒,都是不看臉的,因為很多時候,陛下即便大怒,臉色也極平和,他看手,一看這手微顫,便曉得……要發作了。

朱厚照認真的道“可今兒,兒臣想了想,覺得不能說冷,因為兒臣穿了毛衣來,若是說冷,豈不是說兒臣親手織的毛衣竟是不能御寒?這是砸兒臣自己的招牌,所以……兒臣不冷,外頭還沒下雪呢,風也還不夠大,得再過十幾日,寒氣真正來了,護城河都結了冰,那才是真正的冷,不過即便如此,兒臣還是不怕,因為兒臣……有毛衣!”

“……”方繼藩很多時候,是很佩服朱厚照的。

比如他有時候就很堅持原則,為了堅持這個原則,他哪怕被弘治皇帝吊起來,打的嗷嗷叫,也絕不肯服輸。

弘治皇帝的臉,霎時紅了“你說什么?你還敢提你做女紅的事?”

朱厚照道“是打毛衣,不是女紅,女紅是繡花針,這打毛衣,是這么長的針,都叫針,卻是全然不同,父皇,這毛衣是好東西啊……”

弘治皇帝一口老血要噴出來。

跪了這么久,這個家伙,居然還是沒有反省,居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弘治皇帝龍顏震怒。

有錯……可以,可有錯而不改,這還是人嗎?

蕭敬一看,忙是道“陛下,奴婢……奴婢有一言,太子畢竟年幼,何況,這女紅之術,想來,太子也不甚懂,都是方繼藩教授的。”

方繼藩怒了,想說什么。

朱厚照卻道“胡說,誰說本宮不如他,你自己去打聽打聽,本宮織的最好!”

蕭敬兩腿一軟,啪嗒跪在了地上,他……無話可說了。

弘治皇帝痛心疾首“你……這個逆子啊!”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7 13:21
第五百三十二章:太子殿下真是大賢啊

弘治皇帝心情,大抵是經過無數次變化的。◢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lā

起初的時候,是不喜,兒子做女紅做什么。

那個時候,他是可以忍受的,是希望太子回頭是岸。

后來,情緒開始累積起來,看著朱厚照興高采烈的樣子,這一切,都瞞不住弘治皇帝。

此時,弘治皇帝開始擔心了,怕他誤入歧途,太子,該有太子本應做的事。

不過即便如此,弘治皇帝也忍著,只是憂心開始加劇,他是太子啊,不是別人,是該找個機會敲打一下才好。

今日就是來敲打的,若說弘治皇帝對此特別的厭惡,那倒沒有,更多倒像是某種憂慮之下的舉措。

太子是未來的皇帝,天下人的福祉都在他的身上。

可現在,他真的怒了,勃然大怒,真是累教不改啊,這已不是做了什么錯事的問題了,而是態度的問題。

朱厚照昂著頭。

方繼藩心里嘆了口氣,他沒什么可說的。

弘治皇帝道:“來人!”

“陛下啊……”蕭敬哭了,他覺得自己距離棺材又近了一步。

一個小宦官戰戰兢兢的來:“陛下,內閣大學士劉健、李東陽、謝遷,翰林大學士沈文,太常寺少卿曾子言,禮部主事……”

他報了一連串的名字,接著道:“他們希望能夠覲見陛下,給陛下報喜。”

“報喜?”弘治皇帝正在盛怒之中,覺得諷刺,這個時候,還能有什么喜,氣都氣飽了。

他開口正待要說什么。

方繼藩忙道:“陛下何不見見他們。”

蕭敬也忙道:“陛下,等見了劉公等人,再責罰不遲。”

朱厚照昂著頭,趾高氣昂的樣子。

“……”弘治皇帝忍不住:“朕……”

蕭敬忙道:“快,外頭冷,快宣劉公等人進來。”

他已是急于亡羊補牢了,此時索性大了膽子,連忙催促。

那宦官便再不敢怠慢。

弘治皇帝不得不收起怒火。

他眼睛依舊狠狠盯著朱厚照。

有外人來,他還需忍耐,所以盡力平和的道:“待會兒收拾你。”

朱厚照道:“父皇不講道理。”

方繼藩心里想,其實除了我爹之外,全天下的爹,十之都是不講道理的,太子殿下還是太年輕,挨揍挨的少了啊。

卻在此時,劉健等人進來,見到太子和方繼藩竟也在,他們一個個笑吟吟的樣子,尤其是謝遷,方才穿了毛衣,果然不冷了,嘚瑟的在外頭轉悠了兩圈,開心的不得了,他硬說其實自己的家鄉浙江也比京師要冷,京師的冷是風大,可干干的,不夠刺骨,江浙那兒,不同了,那寒氣是無孔不入,雖未必下雪,可那寒氣迫人的滋味,真正是無法忍受。

所以他斷言,江浙的百姓,也需毛衣。

眾人拜倒,沈文率先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這么個開場白,令弘治皇帝臉色一愣,有一種難言的尷尬。

他深吸一口氣:“何喜之有?”

沈文揭開自己袖子:“當然是太子殿下和定遠侯二人不辭勞苦,織造出了毛衣,陛下,毛衣一出,活人無數啊,太子殿下賢名,遲早傳遍天下,無數忍受風寒的軍民百姓,心中都感激涕零,臣等與有榮焉……”

弘治皇帝一愣。

織造……

這和女紅有什么分別?

這……算是諷刺嗎?

太子不務正業,竟玩這個?

他看向劉健:“劉卿家,這是何意?”

劉健笑吟吟的道:“陛下啊,而今,天寒地凍,這天下,無數勞碌的百姓,即便是嚴寒之時,卻也不得不出門勞作,民生艱辛啊,為了填飽肚子,這雪有三尺厚了,不還得出門嗎?這些年來,各府各縣報上來的奏疏中,為數不少,都是凍死在路邊的遺骨,每年,不知多少人呢,無以數計。陛下愛民如子,當初,不也感慨過嗎?”

弘治皇帝心里咯噔了一下……

凍死人。

在這個時代,是不可避免的。

甚至……這幾乎已經可以算是正常的‘損耗’了。

每年一個縣里,不凍死幾十上百個,本地的父母官,都可以稱得上是愛民如子了。

這些年,因為無煙煤的推廣,這樣的情況緩解了很多,可依舊還是不少。

畢竟,衣物是要銀子的,尋常百姓,哪里舍得置辦那些昂貴,且能御寒的衣物。

弘治皇帝頷首:“這與織造什么關系?”

劉健笑吟吟道:“當然有關系,御寒的衣物,不都是靠織造出來的嗎?”

“陛下……”沈文有點急了,他道:“臣的兒子,給臣織了一件毛衣……”他來開了袖子,露出了那時尚的黑白紋理毛衣:“這是臣子沈傲,一針一線織出來的,他是個有孝心的兒子啊……”

沈文這家伙,或許是從前自己的兒子太渣的緣故,所以自沈傲開始成了一個正常人之后,恨不得每日都要向人炫耀一番,而今,這種炫耀,已經成為了習慣。

沈文繼續道:“臣穿了這件毛衣之后,感覺到異常的暖和,其暖和的程度,絕不在皮襖之下,臣年紀大,有時出門在外,只冷風一吹,便覺得受不住,可今日,步行入宮,這一路,身子熱烘烘的,陛下,您說,這不是一件寶貝嗎?”

“臣的兒子,也給臣織了一件,臣子也是有孝心的。”

另一個又道:“稟陛下,臣子……”

能在陛下面前,讓自己的兒子露露臉,是好事,國朝以孝治天下,這孝順,比什么都要緊,讓陛下知道自己有個孝順的兒子,將來他們若是能金榜題名,進入仕途,未來前途也就不可限量了。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

敢情,這人人都在做女紅啊。

且都在給自己的爹織的。

這樣一想,弘治皇帝臉色略略緩和,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方才過于激動了。

莫不是……這毛衣暖和,所以太子和大家一樣,生怕他們的父親染了風寒,所以親手織造毛衣,是為了……

弘治皇帝看向朱厚照:“你的毛衣呢?”

雖語氣還嚴厲,可心里,氣都消了。

倘若如此,這只是單純的孝心,反而是值得贊賞的事,再者,人人都織,太子為何不能織。

朕對太子,太苛刻了。

心里隱然有幾分愧疚心。

朱厚照聽父皇問自己毛衣,便道:“兒臣織了一件半了,一件是給太皇太后的,還有半件,預備給母后,若再織,還得織一件給妹子。”

“……”弘治皇帝無言。

道理是這樣的道理。

有好東西,當然要趕緊著孝敬太皇太后,這是孝心可嘉。

至于給他母后,也說的過去,即便太子送給自己,自己還不肯要呢,非要給張皇后才安心。

最后,送給公主,自己最心疼的,便是朱秀榮了,天氣冷,她又時常喜歡去林苑里賞梅,這……也應當的。

問題在于……

聽著,還是刺耳。

方繼藩興沖沖的道:“臣也織了一件,可是臣的父親,遠在貴州,貴州那地方,即便是冬日,也不畏寒的,暖和著呢,要不,臣的孝敬陛下?”

弘治皇帝尷尬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噢,看來……”弘治皇帝故做輕描淡寫的道:“看來太子殿下惦念著太皇太后,這……也難為他有孝心啊,方卿家,朕承你的美意,有勞了。”

方繼藩忙道:“臣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莫說是織衣,就是前頭有一個火坑,陛下讓臣跳下去,臣皺一皺眉頭,臣的名字倒過來念,叫藩繼方。”

弘治皇帝微笑:“誒,原來竟是一場誤會。”

他很尷尬,看著不解的眾臣,隨即冷冷的瞪了蕭敬一眼。

蕭敬打了個冷顫,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更可怕的境地,這不但得罪了太子殿下,還讓陛下認為自己成了惹是生非之人,這是……兩頭不討好啊。

他欲哭無淚,忙拜倒:“奴婢萬死。”

“陛下……”卻在此時,劉健朗聲道:“此衣能保暖御寒,其實并不稀奇,老臣等人之所以來報喜,是恭喜陛下,更是因為,太子賢明之故。”

太子不是孝心,是賢明?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朱厚照,他很多時候,都無法將朱厚照和賢明二字沾上邊。

可這句話,是出自內閣首輔大學士之口,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內閣首輔大學士,乃是百官之長,某種意義而言,他所代表的,乃是百官的態度。

想要獲得百官認可,實是不容易的事啊,想想大明這么多代天子,哪個不是變著花樣,被這些臣子和讀書人們花樣的黑,就算不敢直接罵做昏君,可拐著彎,或是用各種春秋筆法,又或各種野史,罵了你你還以為人家在夸你呢。

而現在……自己都未必能被真正百官服氣的說一聲賢明。

他朱厚照,何德何能,居然也有資格,鄭重其事的,被稱之為賢?

弘治皇帝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劉卿家,是否太過譽了。”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7 13:22
第五百三十三章:立功立德立言

劉健鄭重其事道“陛下可知,此物,價值幾何?”

弘治皇帝顯然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聽劉健問起,雙眸不禁瞇了起來,很是認真的問道“卿家但言無妨。◢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lā”

劉健笑道“銅錢,不過百錢而已,百錢對于尋常百姓而言,不少,可也不多,足夠承擔的起。

他停頓了一會,繼續娓娓道來。

“比起那動輒數兩銀子的皮貨,有了此物,陛下,百姓們便多了一個御寒的選擇,這……豈不是天大的喜事?百姓所求,不過吃飽穿暖而已,人吃飽了,穿得暖和了,才不至饑寒交迫,太子殿下會同定遠侯,弄出這毛衣,對天下百姓而言,這叫廣施恩惠,足以稱之為賢了。”

百錢……

還可以御寒……

“卿等可否給朕細細看看。”

弘治皇帝頓時打起了精神,雙眸放光,像是看了寶貝一樣的。

弘治皇帝認真起來。

他想知道,這百來個大錢的衣物,到底是什么樣子。

沈文猶豫了一下,倒也不客氣,脫去了外頭罩著的斗牛服,便露出了那斑馬狀的毛衣。

弘治皇帝細細看看,毛色很好,無數的線纏繞在了一起,有點類似于……鎖甲……

樣式很新穎,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這一針一線,線團緊密,層層疊疊……弘治皇帝在凝視了之后,便看看向方繼藩,認真的問道“方卿家,你的衣呢?”

這意思是說,你不是說送朕毛衣嗎?拿來。

方繼藩不好意思的道“臣暫時穿在自己身上。”

“脫來。”弘治皇帝一點都不客氣,他現在迫不及待的想試試這毛衣,真的如眾人所說的那般神奇,穿著暖和無比?

“……”方繼藩無語凝噎,萬萬想不到,自己第一次脫衣,是為了皇帝。

他乖乖去了偏殿,免不得借了一件宮里的襖子給自己穿上,這才將這毛衣捧著到了暖閣,小心翼翼,宛如捧著至寶。

“陛下,這一針一線,都是臣親手編織而成,歷時半月,耗費心血無數,臣為此……”

弘治皇帝讓人取了毛衣,拿在了手上觀察著“怎么穿?”

朱厚照主動請纓“兒臣來。”

看上去很恭敬。

弘治皇帝似對他有所愧疚,頷首點頭。

朱厚照上前。

蕭敬小心翼翼為弘治皇帝先寬衣,朱厚照很不客氣,直接毛衣套上弘治皇帝脖子。

弘治皇帝有點感覺了,是窒息的感覺。

很狼狽。

老臉憋紅“咳咳……”

本想說輕點,朕的腦袋。

可這些話,卻又不能說,只好忍著。

朱厚照幾乎是粗暴的狠狠一套。

呼……

沒套進,反而卡在了弘治皇帝的腦袋上。

朱厚照卻是一點也不慌,而是解釋道“父皇,第一次穿,是如此的,慢慢就好了,一回生二回熟,父皇且別急,兒臣就快好了。”

“……”弘治皇帝憋著,這種眼睛陷入黑暗,任人擺布的感覺,很不好受。

終于……世界恢復了光明,毛衣終于套進去了。

弘治皇帝的臉格外紅,整個看上去很是難受,他沉默了一會,才長出了一口氣,抬眸看到了朱厚照一張擔心的臉。

“父皇,你無礙吧,這第一次……”

“嗯。”弘治皇帝沒有多言,只是輕輕點頭。

毛衣徹底的穿好。

和所有人一樣,起初有些不適,可很快,弘治皇帝便覺得身子有些熱乎乎的了,他朝宦官道“熄了炭火。”

宦官忙是將炭火熄了,弘治皇帝舒展了一下腰身,不適感漸漸少了,渾身上下,異常的暖和。

他低頭,看著身上歪歪斜斜的紋理,還有那雜亂無章的針腳。

弘治皇帝有點蒙。

暖和是暖和,可是……

“方卿家,為何你的毛衣,和他們不同?”

“一樣的。”方繼藩顯得尷尬,人家都是正宗的囚服,弘治皇帝所穿的,卻像丐衣。

怪不得自己啊,自己已經很認真了,可這世上,總還有天賦二字。

弘治皇帝臉拉了下來,尤其是看了一眼沈文的毛衣,再低頭看看。

果然……便宜沒好貨。

難怪方繼藩如此激動的要將毛衣送上。

可能說什么呢。

弘治皇帝捏了捏毛衣的衣襟,這兒刺的脖子有些癢癢,不過綜合的感覺,還是很不錯的,以后穿個高領的毛衣即是了。

他站起來,面帶期望的說道“走,出去走一走吧。”

帶著眾人,走出了暖閣,外頭冷風嗖嗖,弘治皇帝不覺得冷,他身子孱弱,若是以往,突然遭了如此風寒,勢必會有所不適的,可如今,卻沒有這樣的感覺。

弘治皇帝樂了,忘掉了這毛衣的其他弊病,竟是忍不住夸贊起來“果然很暖和啊,太子……”

朱厚照上前“兒臣在。”

“這又是方卿家的主意吧?”弘治皇帝似笑非笑。

朱厚照重重點頭“沒錯,是他的主意,他鬼主意多,兒臣幫襯了一點兒。”

弘治皇帝頷首,瞥了方繼藩一眼“方卿家確實是鬼主意多了一些,就是動手的能力差了很多,你們天天窩在西山說知行合一,你是有行而無知,方卿家是有知而無行。”

大抵的意思是,太子你丫是個智障,方繼藩這個家伙,則是個廢物。

當然,這只是陰謀論上的理解,弘治皇帝未必是這個心思。

弘治皇帝又道“不過念在方繼藩有疾,這倒可以理解,方卿家,你這毛衣,朕收了,往后朕就穿這一件,這是你的一片苦心。”

方繼藩感慨道“陛下圣明啊,人人都以華美為榮,而陛下卻不看表面,而務之以實,這是極不容易的事,臣能得遇陛下此等明主,真是三生有幸的事。”

朱厚照臉抽了抽,毛衣織不好,廢話倒是很多。

弘治皇帝樂了“這毛衣,產量如何?”

方繼藩道“鎮國府正在趕工期,一定想辦法,以最低廉的價格,迅速占領市場……不,迅速將這實惠的取暖之物,送至千家萬戶。”

弘治皇帝心里舒坦了,他越發覺得,自己一遇到太子的事,關心則亂,事后想來,才知是錯怪,心里不禁懊惱,便道“鎮國府……剿倭寇、織毛衣,嗯,還有辦書院興學,這些,太子和方卿家,都是功不可沒,你們好好干吧,往后,凡有什么事,朕來替你們做主。”

他迎著風,像是穿著雨鞋的孩子為了試一試雨鞋的效果,故意要踩一踩水洼一樣,只恨不得這寒風來的不夠大,天氣還不夠刺骨。

身子,依舊還是暖烘烘的。

朱厚照和方繼藩幾乎是逃也似得,從宮中出來。

方繼藩回到西山,王金元已來報喜了,朝著他興奮萬分的說道。

“少爺,少爺,咱們的展示,大獲成功,哈哈,許多商家都來訂貨了,有多少,他們要多少。”

王金元眉飛色舞,而今,咱們只需盡力生產便是,生產的越多,利頭越大。

方繼藩對此,早在意料之中。

“那你趕緊,想辦法雇傭婦人,有婦人肯來此織造的,可攜其丈夫一起來西山落戶,只要她的丈夫手腳不殘,西山總能給他們安排一點兒事做。”

“至于紡織的機器,得在改良一下,此后也要大規模的制造。下個月,我要日產一萬斤,到了明年開春,要能做到日產五萬斤。”

這個數目,很嚇人了。

五萬斤啊,還是日產。

不過想到這巨大的需求,且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壟斷經營,王金元自然清楚,就算到了夏日,人們不穿毛衣了,可這些織出來的毛線,也不愁銷路,不是很快,又可以入冬了嗎?何況,現在最大的需求,反而是在大漠,在遼東,眼下滿足的只是京師而已,可往后,就說不準了。

王金元忙道“小人明白,不過……這作坊里,生產之事,小人插不上手啊。”

這是他最懊惱的。

王金元是西山的大總管,無論是煤礦,是農家樂,哪怕是西山和屯田千戶所的后勤供應,都是他一手包辦的,沒有他辦不成的事,他也享受這種呼風喚雨的感覺,在西山,自己地位越重要,少爺越是離不開自己。

隨著方繼藩地位的水漲船高,王金元是看明白了,自己得抱著少爺的大腿,打死都不撒手。

可唯獨那紡織作坊,卻是密不透風,完全不能為他所掌控,這令他很有幾分挫敗感。

方繼藩冷冷看著他“想進去管理?這還不容易,切了自己,便沒這煩惱了。”

王金元咯噔了一下,臉色蒼白如紙,干笑道“這……這東西對小人而言,雖已沒什么大用了,可……可畢竟是祖宗傳下來的,不可,不可。”

方繼藩便道“紡織的作坊,都給三娘料理,她現在或許還有些生疏,可慢慢的上了手,也就好辦了,我看得出,他是個精明能干的婦人。”

王金元徹底的死了心,突又想起了什么“少爺,唐伯虎今早的書信到了,提了一個叫戚景通的人,即將入京面圣的事。”

戚景通……

方繼藩樂了“知道了。”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7 13:23
第五百三十四章:功臣覲見

天上下起了鵝毛大雪,北邊的邊鎮告急,可就在此時,卻有兩個人聯袂至京。*隨*夢*小*說w.suimeng.lā

寧波知府溫艷生,與鎮國府備倭衛副千戶戚景通二人抵達了京師。

他們先至禮部報備,隨即,便有宦官來,召二人覲見。

溫艷生對于這京師一行,心情顯得很平靜,他沒什么太大的,對他而言,加官進爵,宛如浮云,人這一輩子,到了他這個份上,其實夠了。

至于戚景通,心里卻是感慨萬千,不久之前,自己還是待罪之臣,轉眼之間,卻又已成了有功之臣,這身份轉化實在太快,因而,此番陛下召見,他固然激動,可來這京師,他還有一個更大的目的。

二人入宮時,已至正午,弘治皇帝在暖閣里,見二人風塵仆仆,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之后,便微笑道“兩位愛卿辛苦了。”

他很好奇,轉眼之間,寧波府從水深火熱,接連遭遇了倭患和大旱,可轉眼之間,倭患已經緩解,備倭衛立下赫赫功勞,寧波府也是大治,據說百姓開始富足起來。

之所以弘治皇帝沒有叫上唐寅和胡開山,這是因為,這二人和方繼藩有關聯,在他看來,方繼藩調教出來的人,水平是很過關的,反而是這戚景通和溫艷生,卻有太多令他想要深究的地方。

他們是如何和唐寅等人協作的呢,他們,又有什么擔當?

弘治皇帝看著戚景通和溫艷生,這二人,除了溫艷生有點肥胖之外,似乎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來,給二位卿家,賜坐。”弘治皇帝顯得很溫和,對兒子和對大臣,他完全是兩幅面孔。

宦官給二人取了錦墩,溫艷生和戚景通坐下。

弘治皇帝看了看天色,便開口說道“此時是正午,兩位卿家,還未用飯吧,正好,朕也該用膳了。”說著,朝蕭敬使了個眼色。

片刻之后,宦官們便取了酒食來,這一次弘治皇帝是要招待兩個有功之臣,自是美味佳肴,山珍海味。

戚景通抬頭看著弘治皇帝,有些拘謹。

溫艷生無欲則剛,便只是微微一笑,取了筷子,先是取了一塊肉片,放入口中,只稍稍的沉吟片刻,便又取了調羹,舀了一口湯,輕輕喝了一口,卻又將調羹放下。

弘治皇帝見他再不動筷子,自己吃了幾口,墊了肚子,方才道“溫卿家怎的不吃了?”

他心里凜然,或許,是因為今日這御膳過于豐盛,溫艷生這樣的讀書人,崇尚節儉吧。

此人……

弘治皇帝越發覺得如此,畢竟溫艷生所穿的官服,一看就很簡樸,顯得陳舊。

溫艷生見皇帝問自己,便不徐不慢的開口道“回陛下,這御膳所用的食材,無一不是山珍野味,實是不可多得,可是……卻不合臣的口味。”

“哦?”弘治皇帝挑了挑眉,失笑的問道“卿家,此乃御膳房烹制,也不合卿家口味嗎?”

溫艷生搖頭,感慨起來。

“真是糟踐了如此大好的食材啊,這御膳,只講究了色香,所有的花樣,都放在了外形上,看是好看,顏色,也五彩繽紛,令人賞心悅目,唯獨這口味,就說這鴨吧,鴨以油多著稱,如此重的油膏,當先用炭火,烤其皮,將其油膏榨出,再用一些清淡的作料食用,味道方能入口。可這御廚,居然反其道而行,將這油膩之物,與豚尾亂燉,反而加重了油腥,用料太多,尤其是醬料太多,反而使鴨沒了鴨味,這也是失策,真是暴殄天物啊。”

說著,他停頓了一會,偷偷瞧了弘治皇帝一眼,見弘治皇帝并未不悅,便繼續說道。

“陛下若是按臣方才所言的來炮制,臣敢保證,如此好鴨,一旦出爐,其皮絕無肥膩,反而酥脆香美,其肉油而不膩,倘是伴上一顆大蔥,那就更加齊活了,實乃人間美味,妙不可言也。”

戚景通本來是餓了的。

只是在御前,不敢放肆罷了。

可現在,他立即做出了古怪的表情。

怎么說呢,這一路北上,跟溫艷生在一起,他都處于饑餓狀態,每到了一處驛站,驛站的人員置辦了酒菜,可溫艷生都不滿意,品評一通,結果得出來,這酒菜就是垃圾。

戚景通餓是餓,可這么一聽,便覺得索然無味,起初還吃的蠻香,于是學溫艷生所說的那樣細品,誒呀,果然是垃圾,吃的一點滋味都沒有,整個人便沒了食欲。

可這一路,乘船時看到了河里的魚,溫艷生便要感慨一番,這是啥啥啥魚,此魚若如何如何,味道又會如何,聽的戚景通流涎三尺,偏偏一路要趕路……

今日,本以為可以好好吃一頓,結果……

他也放下了筷子,他恨溫艷生,溫艷生提高了他對食物的品味,人也變得挑剔起來,以至于現在寧愿吃白飯,也不愿吃那些看上去惡心無比的食物。

他嘆了口氣,無言。

弘治皇帝這么一聽,低頭看了御膳,竟也覺得索然無味起來。

弘治皇帝皺著眉頭凝視溫艷生,忍不住問道“溫卿家對美食,竟如此精通?”

“哪里,臣公務閑暇時,就好琢磨這些。”溫艷生忙道“陛下見笑了。”

弘治皇帝一挑眉“這美食,畢竟是雜學,何必要花心思在上頭,人吃五谷雜糧,能填飽肚子即可。”

溫艷生卻是搖頭,很是鄭重的說道“陛下,臣斗膽進言,陛下此言詫矣。”

弘治皇帝一愣,笑了,他倒是很想聽聽,溫艷生有什么道理,便笑著問道“朕倒很想一聽,溫卿家的高見。”

溫艷生肅容道“天下的食材不知凡幾,若是不曉烹飪,這便是糟踐食材啊。大明以孝治天下,可也崇尚的是節儉。陛下,您想想看,倘若這同樣的食材,有人做出來,味同嚼蠟,使人食之無味,更有人索性就棄之不食,那么,這是不是浪費呢?可倘若還是那原來的食材,烹飪出來,卻是人間美味,軍民百姓們,不但能借此果腹,還能吃的好,吃的香甜,這豈不是物盡其用嗎?”

“天下的事,最怕的就是琢磨。誠如造器一樣,同樣的一塊鐵,造出來的刀鋒利,則使我大明王師殺敵時,能事半功倍,這……是不是一樁功勞。可若是敷衍了事,粗制濫造,最終,一柄刀,卻可能害死一個人,千千萬萬柄刀,便會害死千千萬萬人,這千千萬萬人被害死,大軍就要潰敗,則江山不保。”

“烹飪也是如此,臣將它當做天大的事來琢磨,去研究它的特點,去研究如何烹飪它,這本不可以吃的食材,添入了其他食材,或許就可以吃了。本是味同嚼蠟的東西,人們卻愛吃了,這……就是物盡其用的道理,否則,又何嘗不是奢靡浪費呢。”

溫艷生越說越起勁,便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就如這一大桌膳食一般,看上去,排場很大,可吃進肚里的又有多少呢?那么,這又何嘗不是浪費?臣研究食材,所合的,正是圣人‘溫良恭儉讓’的道理,所謂節儉而愛人,也正是此理。倘若陛下今日所賜御膳,用臣的方法來烹飪,陛下和臣等都愛吃了,其實,這也是一種節儉啊。”

“……”弘治皇帝聽著有點懵,一雙眼眸很是詫異的看著溫言生。

最后,哂然一笑,你們讀書人真厲害,什么事,都能講出一番大道理,偏偏……講的居然還很有道理。

弘治皇帝竟然被說服了,笑呵呵的問道“寧波府百姓,如今生計如何?”

溫艷生不禁認真的開口道“寧波府上下,現在吃不起米,只好以大黃魚為食,許多百姓,對黃魚,已生膩了,于是改食鯨肉,臣前些日子,研究了一些烹魚之法,在寧波府推廣,才勉強使大家,又對大黃魚有了些許的興趣。”

“……”弘治皇帝又被震驚到了,憋著臉凝視著溫艷生。

吃不起米,你們吃魚?

溫艷生見弘治皇帝驚訝,便又說道“而今,寧波府漁業蓬勃,百姓們多以販魚、殺魚、造船為生,生活,已有了極大的改善,正因如此,所以價格較高的大米,無人問津,許多人用大米來折算繳納稅賦,寧波府府庫的米已是堆積如山了,是往年的三倍有余。”

三倍……

弘治皇帝愣住了,深深的皺眉沉思。

其實這是可以理解的,米價高,沒有人吃米,可是米怎么辦,官府不是要抽稅嗎,既然如此,干脆就將這沒人吃的米,用官價來抵稅,橫豎不吃虧。

官府呢,也樂意于如此,所以現在大米,在寧波府,只成了人們用來納稅的谷物,譬如有人要販賣黃魚,沿途則進行抽稅,按大明律,采取的是十抽一的稅制,可官府不愛收魚,商販也不愿拿魚出來交稅,那就折算大米好了,大米的官價高嘛,官府免去了魚的后期處理問題,而百姓們,也樂于如此。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7 13:23
第五百三十五章:恩旨

弘治皇帝無言,他以為,一個政績卓著的地方父母官,必定是苦大仇深的樣子,為民做主嘛,衣衫襤褸不說,還得尖嘴猴腮,見了自己,會大談百姓的疾苦。◢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lā

可眼前這個知府,心寬體胖,開口就是烹飪之道。

偏偏,居然還極有道理。

他樂呵呵的樣子,倒顯得很誠實,說起寧波所發生的事,也算是如數家珍。

弘治皇帝已有點兒懵了。

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

可弘治皇帝轉念一想,即便不是衣衫襤褸,不是苦大仇深,能使軍民百姓,都安居樂業,能吃飽喝足,便是善政,何須講究這個,至于這溫艷生,反而顯得很實在。

弘治皇帝道:“那么下次,朕便想試一試溫卿家的廚藝。”

溫艷生道:“臣可以試一試。”

弘治皇帝又看向戚景通:“戚卿家。”

戚景通卻沒溫艷生這樣的淡然,而是戰戰兢兢的樣子,忙是拜倒在地:“臣在。”

弘治皇帝道:“你自蓬萊水寨,調至寧波水寨,可有什么心得。”

戚景通毫不猶豫道:“臣沒有心得,臣不過是奉鎮國府之命行事而已,鎮國府強,臣則強,鎮國府弱,臣則弱。”

弘治皇帝微微皺眉:“是嗎?這樣說來,卿家的意思是,這都是鎮國府的功勞。”

“這是定遠侯的功勞。”戚景通道:“臣等雖在寧波,可這水寨如何新建,需招募什么樣的人,如何操練,如何作戰,配備什么武器,乃至于,水寨如何維持日常所需,如何賑濟災民,如何捕魚,這事無巨細的事,都是定遠侯定下來的,他于水寨而言,便是孔明在世,臣等,奉他之令行事,按著他的方子去做,這才……一次次立下的功勞,臣哪里敢居功……這一切,沒了定遠侯,臣等不過是一群廢物而已。”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方繼藩為何沒有和朕說?”

孔明在世……

就方繼藩……

似乎……還真有點。

至少這家伙的主意太多了,簡直堪稱妖孽。

只是……他真不像諸葛亮啊,怎么看著,像蔣干?賊頭賊腦的。

不過弘治皇帝還是龍顏大悅了,心里雖是吐槽,可這方家出了這么個家伙,還是很令人欣慰的。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戚景通:“卿等此番都有功勞,一個治民有功,一個剿賊有功,你們說說看,朕該如何賞賜你們?”

溫艷生和戚景通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隨即,溫艷生淡然一笑,他真的對功名利祿,沒有絲毫的興趣,因而顯得恬然。

反觀戚景通,卻開始思慮了起來。

他從前乃是指揮,是朝廷從三品的武官,如今被貶官成了區區的副千戶,說實話,而今陛下問要什么賞賜,他只需請陛下饒過自己當時在鵬來水寨戰敗的責任,官復原職,想來不在話下。

可他還是沉默了。

這是自己的志向嗎?

又或者……請陛下賜自己一點錢財。

錢財……又是自己想要的嗎?

他沉默著,突然拜倒在地,道:“臣初時至寧波水寨時,心灰意冷,自知自己戰敗,乃待罪之臣,此生都不得重用,一輩子,也只能混沌的度日。直到,臣看到了定遠侯的兵書,看到了那兵書之后,臣為定遠侯所臣服,臣那時甚至在想,世上竟會有如此奇人。”

“直到后來,臣按此兵法操練軍士,愈發覺得,這排兵布陣之法,可謂妙用無窮,可謂是醍醐灌頂,臣徹底的服了。臣當時就在想,倘若臣能為方家門下之狗,亦是幸運的事啊。只是臣自知自己不過是粗劣的武夫,而定遠侯門下諸子弟,最差的一個,那也非臣不可及,在定遠侯眼里,臣若塵埃,不值一提。陛下……能否容請陛下格外開恩,臣不要絲毫的賞賜,寧愿一輩子,做這副千戶,只求陛下下旨,讓定遠侯收臣為弟子,若能如此,臣此生無憾。”

說著,叩首。

武人就是武人,沒有讀書人那般的扭扭捏捏,我就要做定遠侯的候,咋的啦?

弘治皇帝沉默了片刻,臉色凝重:“卿家既已求到了朕的頭上,那么,朕便下一道旨,也無妨,只是你需知道,強扭的瓜,它不甜,倘若方繼藩看不上你,朕下旨又如何,他若是陽奉陰違,朕也拿他沒有辦法。”

戚景通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若如此,臣無話可說。”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接著看向了溫艷生:“溫卿家呢?”

溫艷生笑吟吟的道:“臣年紀大了,終日只求飽食而已,能為陛下效力,一展平生所學,已是足慰平生。其他的,臣不愿去想,須知人若是心思多,就難免有煩惱,有了煩惱,便食不甘味,臣想留一個好胃口。”

真是個怪人啊。

可偏偏就是這個怪人,拿了不少的私商和寧波府私通倭寇的賊人,也是他,不露聲色的,讓寧波府上下安居樂業。

當然,這背后有寧波水寨的幫助,可即便有寧波水寨,若是沒有一個干練的父母官,也不可能順利的解決當時的許多問題。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這是卿家的志愿嗎?若如此,朕對卿家另有安排,好了,兩位卿家,想必也乏了吧,早些去歇息吧。”

戚景通已是大喜過望,激動的熱淚盈眶。

這些日子,他每日想的,就是見一見那傳聞中的定遠侯,而今,這八字有一撇了。

他和溫艷生告辭出宮,到了午門,戚景通下意識的揉了揉肚子,突然想到:“誒,我們又沒吃飯吧?”

溫艷生淡然笑道:“豬食一般的飯菜,吃什么?”

戚景通很想吐槽他,這豬食二字,實是有點大逆不道,可溫艷生就是如此,我行我素,他只好道:“說的也是,這一路來,聽溫府君教誨之后,卑下便一點胃口沒了,見了什么,都嫌棄。可……還是有些餓啊。”

“不如,我們尋個客棧,點兩碗白飯,勉強墊墊肚子?”溫艷生道。

“不成。”戚景通道:“我得去見定遠候。”

“好吧。”溫艷生微笑:“這位定遠侯,老夫也是慕名已久,急盼一見,你我同去吧。”

方家來了客人。

是壽寧侯張鶴齡以及建昌伯張延齡,還有就是周家的周臘。

周臘在關外吃了虧,身子已經養好了,不知和時,和張家人廝混在了一起。

他們兩家人都是皇親國戚,據說是因為周臘被韃靼人圍了,當初的仇怨,一下子煙消云散,張皇后自然命張家兄弟,趁著這個時候,前去周家慰問。

張家兄弟很實在,人死如燈滅,居然很痛快的備了七兩銀子的禮,去了周家,陪著周家那位鄞州候,也就是周臘的大父好好的唏噓了一番。

而今周臘回來,作為禮數,周臘也不得不去張家回禮,周臘帶去的禮物不少,他們周家,當然是要面子的。

于是乎,張家兄弟拉住了周臘的手,死死都不肯撒開,兩家人幾乎是流著眼淚,互道衷情,當天夜里,還不肯周臘走,要秉燭夜談,周臘那天,餓的發暈,這身子還很虛弱呢,在張家足足吃了一天的紅薯粥。

周張兩家,開始熱乎起來,如膠似漆。

今日登門,是為了毛線的事。

見了方繼藩,張延齡便啪嗒啪嗒的流眼淚:“日子沒法活了,真的。”

“……”方繼藩木然的看著他表演。

張延齡捂著心口,一副要昏死過去的樣子:“可憐啊,我們兄弟二人,還有周賢侄,真可憐,說是皇親國戚,可宮里太小氣了,家里的地,沒多少,也養不活這么多口人,每日吃糠咽菜,舍不得放鹽,吃著吃著,眼淚就落進了碗里,便當鹽吃。”

周臘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太夸張了,雖然他是打算來求人的,可張延齡這般,過了頭。他想開口,張鶴齡站在他身后,偷偷掖了掖他的袖擺,提醒他不要多嘴。

方繼藩聽的肝腸寸斷,不是同情,而是嚇的。

張家兄弟什么人,他會不知,突然跑來哭,這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他們想打啥主意了?

“來,給客人們殺一只雞,好好款待,你們沒聽見嗎?他們快餓死了,不,殺三只,我方繼藩是個夠朋友的人。”

張延齡和張鶴齡忍不住吞咽口水,美滋滋。

張鶴齡咳嗽一聲:“方賢侄啊,其實,我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是為了來吃你家雞的。”張鶴齡顯得語重心長,不過看原本得了吩咐去吩咐廚房殺雞的鄧健駐足,以為還有什么后話,他忙道:“當然,這雞也要吃,來都來了嘛,賢侄又是好客的人。”

“……”方繼藩突然開始對自己人品,變得無比的自信起來。

張鶴齡坐下,笑吟吟的道:“其實我們來,是為了一件天大的事。”

“吃雞?”方繼藩眼睛眨了眨,看著他們。

張鶴齡脖子一甩,大義凜然,一身正氣的道:“此事,比吃雞還要重要一點點!”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7 13:24
第五百三十六章:大丈夫當如是也

比吃雞還重要的事。◢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lā

方繼藩這一下子認真了,不禁正色道:“還請壽寧侯指教。”

“我們要出海!”張鶴齡擲地有聲的道:“這事兒,是我們三個私下里琢磨出來的,眼下,出海是國策,我們是皇親,就更該為皇上分憂,我思來想去,這事兒,得尋你,你點了頭,我們便跟著徐經出去。”

一席話張鶴齡說得好輕松,一點心里壓力也沒有。

可方繼藩卻是震驚了,他們……要出海?

你們莫非以為,出海是游戲嗎?

張鶴齡一見方繼藩不樂意的樣子,便立即追著不放了。

“方賢侄,你說你肯不肯吧,你若不肯,老夫不要這張老臉了,從今往后,便和兄弟卷了鋪蓋來,住在你家里,吃你的、喝你的。”

他大義凜然,尤其是說到了吃你的喝的你的時候,一旁的張延齡哈喇子都流了下來。

方繼藩震驚了,世上還比自己還不要臉皮的人,看來他還是小瞧了張家兄弟,他也是很無奈呀。

因此他朝張鶴齡鄭重的說道。

“出海很辛苦?”

三人紛紛搖頭,異口同聲的回答道:“我們不怕苦。”

方繼藩忍不住道:“甚至危險重重。”

“不怕,不就是死嗎?”張鶴齡拍案,義正言辭:“死有輕重,能為咱們大明而死,我張鶴齡三生之幸,我們想好了,此番,要立下功業,絕不能讓人看輕。”

方繼藩依舊搖頭。

他幾乎可以想象,倘若太皇太后和張皇后知道這三個家伙去作死,他方繼藩肯定完了。

男人和婦人不同,婦人是不講道理的,所以方繼藩雖然隔三差五,去挑釁一下皇帝陛下,可他實在沒膽子,去和婦人開這等玩笑。

“啥意思?發財就不帶上我們啊?”張延齡開始虛張聲勢,怒氣沖沖的樣子,不過心里有點沒底,或許是因為害怕方繼藩,所以雖是聲色俱厲的樣子,可身子卻很實誠的,下意識的朝后退開了一步。

“發財,發什么財?”方繼藩懵了。

“還想瞞著我們。”張延齡氣咻咻的道:“你以為我們知道,極西之地,號稱黃金之國,那三寶太監,留下來的天下輿圖你沒看見嗎?嘿嘿,別說你不知道,那大島上,還專門標注了,有一座地方,叫做舊金山,相傳那兒,到處都是黃金,走在地上,金子如石頭一般,彎腰就可以拾取,方賢侄啊,老夫的為人如何,你不知?我哪里對不住你?你也不想想,當初你騙我那西山的地,事后,我說了啥嗎?我說啥了?“

張鶴齡也義憤填膺起來,西山啊,那是永遠抹不去的痛,多少午夜夢回,多少次風雨交加的夜晚哪。

他瞪著方繼藩,竟是威脅道:“是啊,現在你是發財了,你不尋思著帶我們兄弟發財,還有咱們的周賢侄,你一個人想吃盡獨食?哼,你到底肯不肯讓我們去,你不肯,別怪我們割袍斷義,從此之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別說認識我們。”

方繼藩笑了:“好啊,現在開始,我不認識你們,再見。”

方繼藩不傻,這事兒,他真愛莫能助,當然,他也知道,這兩兄弟想出海的原因了,發財啊,這兩兄弟想發財想瘋了,至于周臘,也不知是受慫恿,還是也有發財的心思,又或者是想證明給別人看,自己不是廢物。

總而言之,他們盯上舊金山了。

方繼藩毫不猶豫的拒絕,倒不是反對他們去,大明最缺的,就是這等要錢不但不要臉,而且還不要命的主,后世歌頌的大航海精神,不就是一群這樣的人,乘坐著船,到天涯海角,去尋找財富嗎?

方繼藩不讓他們去,是要撇清自己的責任,至于他們自己,想什么法子去,這就和方繼藩無關了。

所以,割袍斷義就割袍斷義,大家很熟嗎?

張鶴齡生氣了:“很好,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的人,方繼藩,你我算是完了,以后別叫世叔,走!”

他氣沖沖的要走。

見自己兄弟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張鶴齡怒了:“還楞在此做什么?走啊!”

張延齡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兄弟,委屈的道:“哥,雞還沒吃呢。”

“……”張鶴齡臉色的怒氣掛著,面色僵硬,他似乎在天人交戰,很努力的,他才回過神來,而后,他沉默了,坐了回去,淡淡道:“吃完雞再走。”

方家殺了三只雞。

遠遠的,就聞到了雞的香味。

一只雞熬湯,兩只雞做成了醬油雞,四人上座,張家兄弟不理方繼藩,當先撕了雞腿,到一邊啃。

周臘倒沒啥胃口,很是誠懇的朝方繼藩說道。

“方賢弟,我是想出海,我是皇親國戚啊,可這皇親國戚,卻成日圈在此,一輩子庸庸碌碌,我想著,心里不甘哪。大丈夫活在世上,當建功立業才是,便連楊彪那彪子,都能立下赫赫功勞,我腦子比他好,也學過騎射,讀過書,怎么就不如他?張家兩位世叔說的好,出海,不出海,怎么長見識?不出海,怎么建功立業?我可不想活到了最后,行將就木時,對著塌邊的兒孫們,卻連話都不知該說什么,囑咐他們什么呢?囑咐他們不可和自己一樣,成日混吃等死?”

他說著,居然很有感觸,眼睛都紅了:“不成,我得建功立業,大丈夫提三尺劍,周游天下,為國盡忠,誅殺不臣,即便是死,也和你沒有一點干系。”

張鶴齡撕咬著雞腿,支支吾吾的點頭:“說的太好了,男人不發財,活著不如死了,明知天涯海角有金山銀山,卻還窩在家里吃紅薯粥,這樣的人,活該他受窮八輩子,我不怕死,我死了,還有我兄弟給咱們張家留后,我兄弟也死了,我還有兒子,兒子若死了,我還有一個侄子,張家死不絕。”

“哥。”張延齡一面啃著雞腿,一面淚流滿面:“你不是說海上不會死的嗎?你別嚇我。”

張鶴齡瞪他一眼,呵斥道:“住嘴,吃你的。”

張延齡便哭哭啼啼的繼續啃著雞腿。

方繼藩笑呵呵的道:“別生氣,別生氣,又沒誰攔著你們出海,你們全天下嚷嚷,當然,是沒人肯讓你們出的,陛下若知道,肯嗎?張娘娘你,太皇太后,她們會肯嗎?有些事,越是嚷嚷,越是辦不成,你們懂我意思了吧?”

張鶴齡眼里一亮,似乎看到未來發財的日子,嘴角微微囁嚅著:“你的意思是……”

方繼藩立即道:“我什么都沒說,別冤枉我。”

張鶴齡撫掌:“哈哈,我懂了,我懂了,哈哈,我不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是嗎?你說的是……”

周臘瞇著眼:“我也漸漸明白了什么。”

張鶴齡開心的道:“這樣看來,我得早做準備才是,實不相瞞,我藏了幾個地窖的紅薯呢,不知在海上能不能吃。”

“還得帶一些親信家丁去,帶著武器。”周臘精神奕奕。

方繼藩不做聲,要埋頭吃雞,可一低頭……

有點尷尬了。

張鶴齡怒了,狠拍張延齡的腦勺:“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桌上,只剩下殘羹冷炙。

張延齡委屈道:“哥,你讓我吃的呀。”

方繼藩感慨道:“沒事,算了,別計較。”起身:“送客。”

方繼藩顯得不近人情,此時,還是要避嫌才好。

方繼藩最討厭別人和自己一樣,天天蹲在家里混吃的能死的了,大明朝,還需要無數仁人志士來拯救啊,張家兄弟就算是一坨,又何嘗沒有用處呢?至少總還可以給大明的基業施施肥料吧。

張鶴齡氣的臉色脹紅,恨不得將自己的兄弟吊起來抽一頓。周臘倒是心滿意足了,他心里已經開始琢磨起來,偷偷溜上船去,需要預備多少行囊,和多少武士。

方繼藩將他們送出去。

張鶴齡道:“出海之期是何時?”

方繼藩正色道:“什么出海之期,這是軍國大事,豈能你們刺探,我是萬萬不會告訴你們,十一月初三,咱們大明的艦船,將在天津港揚帆出海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呀。”張鶴齡驚訝的道:“十一月初三,這就不是這幾日嗎?糟了,糟了,幸好知道的早,如若不然,都沒辦法事先準備。”

方繼藩白了他一眼。

三人便告辭而去。

方繼藩正要回廳里去,轉過身,身后有人殷切的道:“恩師……”

方繼藩好奇的回頭,便見一個軍漢,熱淚盈眶的跪在了自己身后,朝自己深深一禮:“學生戚景通,拜見恩師。”

“……”方繼藩震驚了,最近好像流年不利,咋都沒出門在外,就都碰到一群這么不要臉的人。

這……算是碰瓷嗎?

站在軍漢身邊,是溫艷生,溫艷生看著年輕的方繼藩,也是呆住了。

這位傳聞之中,才高八斗,滿腹經綸,人品貴重,允文允武的人,竟是年輕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這樣的人,五百年才能出一個吧?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7 13:25
五百三十七章:恩師仁義啊

戚景通。隨夢小說щwwsuimеnglā

他就是戚景通。

看著這個漢子。

方繼藩動容了。

戚繼光他爹啊。

方繼藩上前,立即攙扶著他,要將他扶起,并且很是從容的開口道:“原來是戚千戶,快快請起。”

定遠侯,永遠是不按套路出牌的。

以至于跟在方繼藩身后的鄧健,也早已習慣了,他一臉的麻木,好像……少爺無論做啥,都很有道理的樣子。

戚景通愣住了。

從唐寅和胡開山的口中,他深知,定遠侯是個極驕傲的人,他任何人都瞧不起。

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是渣,哪怕是唐侍學那樣能金榜題名,名列一甲,且還立下大功勞的人。

這樣的弟子,誰是他的恩師,都該四處夸耀對吧。

可定遠侯偏不。

據說,有弟子只考中了二甲進士,定遠侯還一頓狠抽呢。

自己是個粗鄙武夫,還只是個區區副千戶,說實話,在方繼藩面前,真的螻蟻一般。

可看著方繼藩和顏悅色的樣子,親自要將自己攙扶起來。

戚景通死死跪著,不肯起來。

方繼藩心里想,說來慚愧啊,借了你兒子的兵書,這才有了寧波水寨,偏偏這些事,自己不能對外說。

我方繼藩是個三觀奇正的人,若不是為了打擊倭寇,會嫖你兒子的書?不,是剽竊你兒子的書?

戚景通卻是愣住了,看著方繼藩和顏悅色的樣子,感動的一塌糊涂,激動的整個人都在發顫。

人世間,就是這般的沒有道理,一個見人都親熱的人,他對你親熱,你不會覺得有什么問題,反而覺得是理所當然。

可一個天煞孤星,逢人就聲色俱厲,唯獨對你這小人物如沐春風,這一下子,宛如心底的干柴被方繼藩引燃,頓時火躥起,呀,好大的火。

一股股的暖流,瞬間襲遍戚景通的全身,戚景通眼淚嘩啦啦的落下,激動萬分。

“恩師若不容學生,學生便是死也不起來,學生蒙恩師施以兵書,得以從區區戴罪之臣,而立下戰功,這些功勞,統統是恩師的功德。學生已覲見陛下,肯定陛下下旨,收我戚景通為徒。我戚景通……”

戚景通這么一個大軍漢,說到了動情之處,嗚哇一聲便泣不成聲,抽泣著,哽咽著開口說道。

“我戚景通是個粗人,自知配不上恩師,可學生哪怕只做方門一條走狗,這輩子便知足了,還望恩師,能給學生一個侍奉的機會。”

方繼藩連忙搖頭:“不可,不可,我當不得你的恩師,說起來啊,我慚愧的很。”

鄧健在身后,身軀一震。

少爺……居然謙虛起來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

溫艷生在旁暗暗點頭,不錯,不錯,少年人才高八斗,還如此謙虛,難得,難得。

戚景通卻是很執拗,非常堅定的道:“此番來京,拜入師門,乃是學生畢生之愿,恩師不認我這學生,學生便長跪不起。”

這個世界瘋了,還是他瘋了?

大哥,我方繼藩,也是一個有羞恥心的人啊,剽竊了你兒子的兵法,我還有臉認你做門生,我方繼藩……一輩子堂堂正正……

可做不出這等事呀。

“恩師……”戚景通卻是不干了,他緊緊抱著方繼藩大腿,滔滔大哭。

方繼藩皺眉看著他,心里頓時覺得內疚萬分,可這種事呢,他不可能說出來,因此,他深深嘆了口氣:“恩師我是不敢做的,你做我師兄吧。”

戚景通身軀一震,自己何德何能,這是開玩笑嘛?

他搖頭,果斷拒絕方繼藩的要求。

“什么師兄,學生怎么配?恩師不要玩笑,就遂了我的心愿吧,這輩子,學生做牛做馬,侍奉恩師。”

方繼藩背著手,一聲嘆息。

人生……真是寂寞啊。

“好吧,既如此,戚景通,往后,你入了我門,要爭氣。”

戚景通大喜過望。

這恩師,拜的值啊。

他不嫌我的出身,對我這般客氣,和唐師兄比起來,他待我,更情真意切。

一念至此,戚景通心里更是暖洋洋的,想想看,唐師兄他們,哪一個不是比自己更加清貴,可據說,徐經師兄入門的時候,還是從樓上跳下來,恩師才勉強同意的,當時的徐師兄,已是貢生了,而自己區區一個副千戶,算什么東西,武人到哪里,不需低聲下氣。

可是……

恩師……仁義啊。

他興沖沖的隨方繼藩入了廳,鄭重其事的行了拜師禮,連束脩都準備好了,獻上了束脩之后,便自覺地站在方繼藩身后。

方繼藩坐著,他站著,一點都不客氣,很快帶入了自己的角色。

方繼藩問明了他的字號,叫世顯。

此時溫艷生才來見禮:“下官寧波知府溫艷生,見過侯爺。”

方繼藩朝他頷首點頭:“我也聽說過你,你是個不錯的人。”

“哪里,哪里,下官當不起這不錯二字,下官在侯爺諸門生面前,宛如螢火之光,不敢和日月爭輝。今日恰逢其會,侯爺收下了一個弟子,下官倒要恭喜了。”

方繼藩不禁樂了,淡淡開口問道:“此番入京,你們是來述職的,怎么,和陛下說了什么?”

“只說了一件事。”溫艷生道。

“愿聞其詳。”方繼藩對這溫知府印象不壞,這個家伙,面色從容淡然,不會因為自己的惡名,而表面恭順,而暗中,有其他的情緒。也不會因為自己位高,而刻意的巴結討好。

“吃!”溫艷生斬釘截鐵的道。

“……”方繼藩愣了一下,突然他想起了他的雞,然后他想起了自己的雞好像沒吃多少,全讓張延齡那混蛋吃了。

最后……

好吧,沒有最后了,因為方繼藩餓了。

“與其說吃,不如先吃了再說。溫知府既然在御前都談吃,可見溫知府是個極愛吃的人,正好,我餓了,你也餓了吧,不妨,我們就先吃吧。”

溫艷生不禁開口說道。

“這一路北來,下官吃的都不利索,不妨,就讓下官獻丑,為侯爺掌勺。”

方繼藩已經對這個愿意主動請纓,要做廚子的知府……無言以對了。

大明多奇葩啊。

溫知府張羅了一桌酒菜。

菜不多,三菜一湯而已。

方繼藩嘗了一口,頓時覺得有一種味蕾在跳舞的感覺。

溫知府先酌一口黃酒,笑道:“想不到,侯爺家里,竟還有這么多牛肉,須知這牛肉,萬萬不可燒的熟透了,一熟透,味道便有些老,應將其切成小片,在熱鍋里一滾,立即上鍋,稍稍掌握不住火候,便算是前功盡棄。這牛肉,作料放多了,反而失了其味,反而這股子肉香,是最難得的,怎么樣,侯爺,還能入口吧。”

方繼藩不斷點頭:“好吃。”

側目一看戚景通,戚景通只是咽著口水,卻不敢下筷子。

方繼藩道:“吃啊。”

戚景通得了恩師的命令,他是餓極了,隨即開始狼吞虎咽。

溫艷生搖頭,嘆息道:“真是粗人啊,吃這牛肉,需抿一口溫熱的黃酒漱口,再吃,這溫熱的酒水與牛肉混雜,方才是人間美味。”

方繼藩忙是喝了一口黃酒,突然道:“何不將黃酒作為作料,放進牛肉中蒸煮呢?”

溫艷生一愣,隨即眼中放光,樂了:“哈哈,以黃酒為料,侯爺真是聰慧,猶如鬼神啊,不錯,下次可以試一試。”

他很高興,興奮的手舞足蹈。

這一頓,方繼藩吃的肚子都撐了。

他突然有點抑郁。

以后該怎么辦才好呢,好像自己開始變得挑食起來了。

再想起平時的食物,真是豬食啊。

戚景通吃的面紅耳赤,不過他知道恩師喜歡吃牛肉,所以盡力不敢吃,多是擇了一旁的煙筍吃,可即便如此,他也吃的開心。

酒過正酣,溫艷生愉快的摸著自己肚皮:“終于,吃了一頓合口的飯菜,人在旅途,真是不易啊。”

方繼藩則笑吟吟的道:“不知溫知府會在京師留多久?”

溫艷生想了想:“至少該有一月功夫啊,何況,也不知朝廷會不會有新的任用,一切都是未知之數。”

方繼藩道:“本侯倒是很想請溫知府幫一個忙。”

溫艷生看著方繼藩:“侯爺所請,下官敢不盡心竭力。”

“倒是不必盡心。”方繼藩樂呵呵的道:“只需辦一件事,那便是去西山,西山那兒,有許多奇異的蔬果,可是……它們該怎么吃,或者,如何烹飪出來,才更加好吃,卻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溫知府在,那就再好不過了,溫知府可以嘗試著,將那些新的食材試著吃一吃,編一部食譜來,到時,這些食物推廣開時,溫知府便功不可沒了。”

溫艷生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此乃下官畢生所愿,就算侯爺不提,下官也想試一試不可,下官不是吹噓,管他是酸甜苦辣之物,只要吃了死不了的,我溫艷生,都能將其制成美味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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