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戰特工]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作者:秋月春風矣(已完成)

 
Babcorn 2018-6-5 15:10: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 13263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00
第九十章 混吃騙喝

那個年輕人回過頭來,果然是阿榮。

“爺叔,是儂呀,哎呦,真呃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自家人勿認得自家人了。“阿榮甩了甩胳膊:”爺叔,沒想到儂功夫噶好。“

“我也不過是小時候學了點皮毛而已,不過,對付幾個小毛賊還是綽綽有餘的。“昱霖把地上的毛豆子一把拉起,毛豆子恨恨地甩開昱霖的手,拍了拍摔疼的屁股。

“阿榮啊,你是他們的師傅?“昱霖很是驚訝,他沒想到阿榮居然是個老江湖。

“格是老裡巴早呃事體了,我爺娘老早就死忒了,從小我就流落街頭,後來就跟一個混混學扒竊,一天到夜靠偷皮夾子為生,後來就碰到毛豆子格點流浪兒,阿拉是同病相憐,所以我就把我的平生所學傳授給了伊拉,伊拉就叫我師傅,不過,我老早就已經改邪歸正了,自從我進了商務印刷廠,當了印刷工之後,阿拉師傅一直教我要做好人,不好做格種傷天害理呃事體,所以,我老早就金盆洗手不做格行了,今朝是正巧路過,看見毛豆子被儂追的緊,所以就出手相幫了。“

昱霖聽了阿榮的講述之後,也非常同情這些流浪兒:“毛豆子,沒摔疼吧?“

毛豆子不吭聲,把身子靠在阿榮的身上。

“毛豆子,那都聽好了,格位是我住了我樓下呃爺叔,下趟不許跟爺叔過不去,瘌痢頭,聽懂了伐?還有儂,塌鼻頭,鼻涕王,眯細眼,還有儂,矮胖子,都聽懂了伐?“

大家都點了點頭。

昱霖從皮夾裡拿出一張紙幣交給毛豆子:“給,拿去,毛豆子,別老是干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你們可以去賣報,去擦皮鞋,去飯店跑堂,洗碗,幹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賺錢,總比老是被別人揍來得強吧。你說是吧,毛豆子?“

毛豆子接過昱霖的錢,笑著點了點頭。

“好了,阿榮,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昱霖望了一眼這群小毛孩,便匆匆走了。

“毛豆子,我也有點事體,我先走了,剛剛爺叔呃閒話都是為那好,聽懂了伐?“

毛豆子點了點頭:“師傅,阿拉懂呃,儂放心。“

阿榮轉身走了,毛豆子拿著昱霖給的錢,親了一口:“那大家想吃點啥么子?“

“我想吃陽春麵。“瘌痢頭第一個叫了起來。

“我想吃爛糊肉絲麵。“眯細眼有點羞澀地望著毛豆子,笑嘻嘻地說。

“我想吃排骨年糕。“鼻涕王邊說邊流口水。

“我想吃紅燒肉。“矮胖子舔了舔舌頭。

“我也想吃紅燒肉。“塌鼻頭積極響應矮胖子。

“好,今朝夜飯,阿拉都到一品齋去吃麵,吃年糕,吃紅燒肉。“毛豆子登高一呼,下面的小兄弟們一呼百應。

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毛豆子一行人又來到了一品齋,這次,他們大搖大擺地圍坐在一張桌子旁。

“跑堂呃,過來。”毛豆子趾高氣揚地招呼虎仔。

虎仔虎著臉跑了過去:“你們想吃什麼?”

“給阿拉先來三碗陽春麵,三碗爛糊肉絲麵,三份排骨年糕。“毛豆子朝虎仔揚了揚手中的錢。

虎仔收下錢之後,過了會兒,把零錢找給了毛豆子,然後便去廚房了。不一會兒,虎仔端著托盤過來了。

“三碗陽春麵,三碗爛糊肉絲麵,三分排骨年糕。“

“儂再給阿拉拿三隻空碗過來。“毛豆子吩咐虎仔。

虎仔拿了三隻空碗給毛豆子,毛豆子把三碗陽春麵和三碗爛糊肉絲麵分成六小碗,然後把排骨年糕也分成六份。

等毛豆子分完之後,其他的小毛孩立刻拿了一碗陽春麵加爛糊肉絲麵加排骨年糕,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吃了個底朝天,但大家意猶未盡,有的直接拿舌頭舔碗,有的則還在不停地舔舌頭,每個人面前的麵碗比剛在水裡洗過的碗還乾淨。

“跑堂呃,再來一碗紅燒肉。“毛豆子見大家一個個眼睛盯著空碗,沒有離開飯桌的意思,便想給小兄弟們再加菜。

虎仔走了過去:“對不起,你們剩下的錢不夠買一份紅燒肉。“

“不夠嗎?”毛豆子數了數手裡的找頭,半信半疑地望著虎仔。

虎仔把價目單拿給毛豆子過目,果然,剩下的錢不夠買一份紅燒肉的。

毛豆子望瞭望那些眼裡透露出沮喪且望眼欲穿的小兄弟們,笑了笑:“沒關係,那都坐好,我去去就來。“

毛豆子朝店堂四周望瞭望,看見一個胖子的飯桌上菜餚豐富,面前堆放著滿滿一桌子的菜,胖子正坐在那裡大快朵頤。正好有個夥計把一碗剛剛燒好的紅燒肉端上飯桌。

毛豆子計上心來,於是便走了過去,邊走,邊用手摳鼻子,然後走到那胖子面前。

“阿嚏!“毛豆子對著那碗紅燒肉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那胖子被這噴嚏聲嚇了一大跳,然後望著這碗紅燒肉上面的鼻涕和口水,實在是覺得噁心,便放下了筷子。

“赤那,碰著赤佬了。勿吃了,勿吃了。“胖子恨恨地站起身來,狠狠地瞪了毛豆子一眼:“儂這只小赤佬,存心呃,是伐?壞了本少爺呃雅興,儂幫我當心點,勿要再讓我看見儂。”

胖子順手給了毛豆子一記耳光,毛豆子用手摀住半邊臉,一臉無辜的表情,一個勁地對著胖子賠不是,胖子見毛豆子的穿著就知道對方是個小癟三,無理可論,只能自認倒霉,無可奈何地離開了座位。

等胖子走了之後,夥計前來收拾桌子,毛豆子連忙止住:“這張桌子上的菜不用收。“

毛豆子立即招呼他的那幫哥們,他的小兄弟們“呼啦”一下全跑到胖子的那張桌子上,把胖子還沒吃完的那桌菜餚都包圓了。

“勿要把紅燒肉都吃光忒,給我省下幾塊來,我要帶回去給我老爹吃。“毛豆子吩咐手下那幫小兄弟。

聽大哥這麼一說,小兄弟們知趣地把筷子縮了回去,伸向其他菜餚。

這頓飯對於毛豆子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山珍海味,個個吃得撐腸拄腹。然後站起身來,出門前,還順手拿走了桌上的醬油瓶,胡椒瓶,辣椒瓶,米醋瓶等調味料瓶子,然後大搖大擺地走出了一品齋。

眼瞅著這群小無賴走出了一品齋,虎仔氣不打一處來,他想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幫小無賴。於是,虎仔跟老陳告假上茅房,悄悄地跟在這幫小毛孩的後面,來到了位於閘北的一個棚戶區,到了棚戶區之後,這些小毛孩便作鳥獸散,各自找自己的窩去了。

虎仔躲在一個草棚的後面,悄悄地從腰間摸出那隻牛皮彈弓,從地上撿了一粒小石子,朝毛豆子的屁股射去。

毛豆子的屁股上挨了一顆小石子後,跳了起來:“啥人呀,敢跟老子作對?“

毛豆子往四周看看,沒見到人影,覺得好生奇怪,繼續往家裡走去。

虎仔又撿了一顆小石子,這次他朝毛豆子的腳踝上射,果然,毛豆子的腳踝上挨了這一下,跳了起來,摔倒在地,但他手上緊緊地抓住那個紅燒肉的食盒。

“到底是啥人嘎齪刻,給我滾出來。“毛豆子大聲叫喊,但沒人應答。

不一會兒,一間草棚的屋門打開了,出來一個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毛豆子,儂在跟啥人哇啦哇啦呢?“

他中年男人見毛豆子摔倒在地,連忙過來攙扶:“怎麼好好的,摔到地上了?“

“老爹,不曉得是啥地方呃一隻老鬼三跟我過不去,拿石頭丟我。“毛豆子從地上爬起來。

“肯定是儂招惹是非,儂呀,勿要老是在外頭搞七捻三呃,跟一幫男小囡胡天野地。“中年男子一邊給毛豆子撣土,一邊心疼地數落他。

“老爹,儂哪能嘎囉嗦。喏,拿去。“毛豆子把手上的食盒遞給中年男人。

“啥么子啊?“男人接過毛豆子手上的食盒。

“紅燒肉。老爹,儂已經交關日腳沒吃過紅燒肉了伐?“毛豆子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男人打開食盒,聞了聞:“嗯,真香。是交關日腳沒吃過紅燒肉了,自從上一趟被汽車撞了之後,就再也沒聞到過肉香了。儂迭個紅燒肉是從啥地方來呃?“

“老爹,儂哪能嘎囉嗦啦,給儂吃儂就吃,管伊從啥地方來呃?”

“要是是儂偷來搶來呃,再好吃,我也不會碰呃。”老爹把食盒推了過去。

“不是偷來呃,也不是搶來呃,儂就放心的吃,好伐?”毛豆子把食盒塞進老爹的手裡。

“我就怕儂走歪道,要是給儂爺娘曉得儂不學好,我就算是死忒也不會瞑目呃。”

“老爹,儂不會死忒呃,我一定會得學好呃。儂傷養好之後就不要再去拉黃包車了,儂就在屋裡廂歇歇,我來養活儂。“

“算了吧,靠你胡天野地的,勿要講是養我了,儂自家能吃飽就算是燒高香了。“

“勿相信我,是伐,不信,阿拉走著瞧。“毛豆子嘴一撅,朝屋裡走去。

虎仔躲在草棚後面聽到這對父子的談話,似乎覺得這個毛豆子不那麼令人討厭了,甚至還覺得他是個挺有孝心,挺仗義的一個人。

毛豆子看著老爹津津有味地吃著紅燒肉,想起老爹對他的期許,今天碰到的那位身手敏捷的爺叔和師傅阿榮,深深地感到自己不能再這麼混吃等死下去了,不能天天這麼游手好閒,靠坑蒙拐騙,歪門邪道過日子,應該找一些正經的事情做做,那位爺叔所說的賣報,擦皮鞋,當跑堂的應該就是他和他的哥們目前力所能及的正經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00
第九十一章 虎口脫險

晚上,毛豆子把小兄弟們召集在一起。

“來來來,小巴喇子開會了。兄弟們,我跟大家宣佈一樁事體,從明朝開始,阿拉不能再格種腔調過日腳了,老是做一些偷雞摸狗呃事體了,阿拉要把路子搞搞正,重新做人,自食其力。今朝誒位爺叔已經講過了,阿拉也可以去尋點正當呃事體做做,比如講賣報啦,瘌痢頭,眯細眼,塌鼻頭那幾個小呃可以去弄點報紙賣賣。“

瘌痢頭,眯細眼和塌鼻頭聽了之後,有點懵懵懂懂,面面相覷:“阿拉到啥地方去弄報紙啊?“

“憨大,報紙嘛,總關是報社裡印出來呃囉,報社每天早上都有交關報童候好在門口,有人專門管呃,那就去問伊討點報紙賣,賣光之後,伊會得給那一點鈔票呃。那就到《申報》報館呃門口等了嗨,不過要早點去,晚了報紙就被人家搶光了。從明朝開始,不許睏懶覺,早上六點鐘之前到報社門口去,聽清爽了伐?“

瘌痢頭、眯細眼和塌鼻頭點了點頭。

“還有鼻涕王,矮胖子,那可以弄只鞋箱到馬路邊上幫人家擦擦皮鞋,我此地還有一點昨日吃飯剩下來呃銅鈿,拿去買點鞋油,鞋刷。“毛豆子說完,從兜裡掏出一把零錢交給矮胖子。

“個麼,儂呢?毛豆子?“鼻涕王問道。

“我到飯店裡去尋點生活做做。“

“我也想去飯店。“鼻涕王說道。

“儂就算了,儂鼻涕王到人家飯店裡,人家客人看到儂,逃也來不及。“毛豆子取笑鼻涕王,鼻涕王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個麼,我可以伐?“矮胖子怯生生地問道,他覺得飯店裡的活容易些,也舒服些。

“矮胖子,阿拉此地就數儂胃口最大,儂要是到飯店裡去,肯定不到三天就給老闆趕出來,儂要把飯店吃窮忒呃呀。再講,儂一看見好吃呃,就流饞吐水,人家客人看到儂格副賣相,還吃得下去伐?“

其他幾個小兄弟見毛豆子這麼一說,都不吱聲了,但心裡覺得老大有點不公平,讓他們去幹苦力活,自己卻跑到飯館裡,就算是吃不到,聞聞那味道也是種享受。

“那勿要眼熱我,我歲數比那大,力氣比那大,走上走下比那靈活,再講,人家飯店裡會要七八歲呃小人伐?外噶,人家飯店也不可能一記頭要噶喜多跑堂呃呀,那講是伐?“

聽毛豆子這麼一說,大家都不做聲了,看來也只有毛豆子適合去飯店。

“好了,我向那保證,每天夜頭,給那帶點夜宵回來,好伐?“

聽了毛豆子最後一句承諾,大家面面相覷,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每天晚上能吃到夜宵,那真的是夢寐以求的好事,這些小巴喇子聽完毛豆子的保證之後,直點頭。就這樣,這批小混混開始踏上了改邪歸正,自食其力的道路。

從老陳那兒出來之後,昱霖又去了照相館打理一些雜務,晚上回到家之後,昱霖便把和老陳接頭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淑嫻。

“看來,我們來上海的第一個行動就是搭救田行長。”

“淑嫻,我有個計畫,你聽聽看行不行。”

“你說。”

昱霖把搭救田行長的計畫告訴了淑嫻,淑嫻點了點頭。

“那我們明天就行動吧。我待會兒就把鳴兒送到玉蓉那兒去吧。”昱霖知道這樣的安排有點傷淑嫻的心,但是沒辦法,任務為重,他顧不得淑嫻的情緒了。

“鳴兒才來了一天就要走?”淑嫻望著昱霖,眼裡滿是委屈。

“淑嫻,別孩子氣,等我們完成任務之後,再把鳴兒接回來住幾天。”昱霖摟著妻子安撫她。

淑嫻點了點頭。

吃完晚飯之後,昱霖和淑嫻牽著鳴兒的手,把鳴兒送回到了玉蓉那兒。

“表舅,表舅媽,你們什麼時候再來接我去你們那裡玩?”鳴兒眼巴巴地望著淑嫻和昱霖。

“鳴兒乖,過些天表舅和表舅媽就來接你。”昱霖彎下腰跟兒子道別:“鳴兒再見。”

“表舅,表舅媽再見。”鳴兒一手牽著玉蓉,另一隻手跟昱霖和淑嫻揮手告別。

昱霖牽著淑嫻的手往前走,淑嫻一步三回頭望著兒子,臉上擠出笑容,跟鳴兒告別。

第二天一早,昱霖穿一身白色西服,戴一副金絲邊眼鏡,淑嫻穿一身鵝黃色的繡花旗袍,外面套一件乳白色鉤花針織開衫,兩人手挽手,昱霖一隻手拿著一個袋子,另一隻手上捧著一束鮮花。兩人來到了麥琪路5號田公館。周圍的便衣的眼睛牢牢地盯住了他倆。昱霖和淑嫻裝作沒看見。

昱霖摁了摁門鈴,一個女傭跑了出來。

“那尋啥人啊?”

“周蘭芬女士是住這兒嗎?”

“嗯,儂是啥人啊?”

“她是我姑媽,我是她的侄子,我從汕頭來。”

“哦,是太太呃親眷啊,請進,快請進。”

女傭把昱霖夫婦帶進客廳。

“太太,格兩位是從汕頭來的,伊講是儂呃侄子。”

田太太轉過頭,望著這兩個陌生人,愣在那兒。

“姑媽,你不認識我啦,我是銳仔啊,這位是我的太太,叫曉嵐。”

昱霖等女傭離開之後,連忙上前拉住周蘭芬的手,壓低聲音對她說:“我們是組織上派來營救你們離開上海的。”

田太太這才醒悟過來,連忙作答:“哦,我想起來了,是銳仔啊,這麼多年沒見,你老豆老母還好嗎?”

“還行,他們很想你,所以叫我無論如何也要來看看你和姑父。哎,姑媽,姑父呢?”

“在樓上。”

“那我上去看看姑父。”

“好,我帶你上去。”

田太太帶昱霖夫婦來到樓上書房裡,田家騏正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

“姑父。”昱霖望著田家騏,輕聲地叫了一聲。

田家騏睜開眼睛,望著眼前的兩位不速之客。田太太連忙在田家騏的耳邊說了幾句,田家騏立馬臉上展現出笑容。

“哦,是銳仔啊,你怎麼有空到上海看我來了?”

“姑父,我和曉嵐來上海度蜜月,我老豆老母吩咐我一定要來看看姑媽和姑父,所以,我們東打聽,西打聽,總算是找到你們了。”

昱霖見四周沒人,便走上前去,跟田家騏耳語:“是組織上讓我們倆來營救你們出上海,去蘇北根據地。”

“外面有好些個特務,一天到晚守在這裡,唉,出不去。”田家騏不由得嘆了口氣。

“我想了個辦法,不過,要田行長受點苦。”

“只要能離開這兒,受點苦怕什麼。什麼辦法?”

“您有哮喘,是不是?”

“是啊,幾十年的老毛病了,治不好了。”

“我帶來點海鮮,你吃後會引發你的哮喘,我會打電話叫救護車,把你送到聖瑪麗醫院去,然後,我們再從醫院裡逃出去。”

“好,我聽你的。”田家騏似乎看到了曙光。

“田行長,你身邊有哮喘特效藥吧?”

“有。”

“你把藥準備好,萬一哮喘發作之後,可以服用。”

“好的。”

昱霖把袋子裡的海鮮拿了出來:“聽說這種橡皮魚最能引發哮喘,不過田行長,你可不要吃太多。”

“好的好的。蘭芬,叫李媽拿去蒸了吃。”

“好的,我這就下樓去。”

田太太拿著海鮮到樓下,交給李媽:“李媽,把這魚清蒸了。”

“海魚啊?先生不是不能吃海鮮的嗎?”

“這是我侄子千里迢迢從汕頭帶來的家鄉特產,我好久沒有嘗到家鄉的口味了,今天總算是盼到了。”

“好呃,太太,我這就去做。”

李媽把橡皮魚拿到廚房裡,洗淨之後,倒入調酒,撒上鹽,味精,放點蔥姜,然後放入蒸鍋裡清蒸,十幾分鐘之後,清蒸橡皮魚燒好了。李媽把清蒸魚端到飯桌上。

田家騏給昱霖和淑嫻斟滿酒:“來,歡迎二位的到來,干。”

“來,銳仔,曉嵐,來,吃菜,快吃魚,趁熱吃。”田太太熱情地招呼著昱霖和淑嫻。

“我也好些年沒嘗過你們老家的海味了,今天我也破破戒,嘗幾口。”

田家騏夾了塊魚肉放入嘴裡,又夾了一口放嘴裡:“嗯,真鮮,真好吃。來,大家都嘗嘗。”

田家騏一連吃了五六塊魚肉,過了十分鐘左右,田家騏忽然覺得胸悶氣喘,滿臉通紅,喉嚨口發出哮鳴音。

昱霖連忙給聖瑪麗醫院打電話叫救護車。

昱霖朝田太太使了個眼色,她連忙走出客廳,來到大門口。

“不好了,不好了,我先生哮喘發作,現在氣都喘不過來了。”

外面的便衣一聽這事,連忙跑進客廳,看見田家騏痛苦地喘著氣。

“怎麼回事?”便衣見田家騏痛苦萬分的模樣,十分納悶。

“可能是這橡皮魚的緣故,我家先生有哮喘,平時是不碰海鮮的,今天我侄子來,從汕頭帶了些海鮮,我先生一時興起,破戒吃了幾口,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田太太著急萬分,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快送醫院。”一個戴鴨舌帽的高個子便衣吩咐手下,兩個便衣想要去抬田家騏。

“我已經打電話叫救護車了,過幾分鐘就到。”昱霖解開田家騏的領口鈕扣,讓他呼吸順暢一點。

不一會兒,救護車響著刺耳的聲音,在田公館前停下了。兩位醫務人員抬著擔架,快速跑進來,把田家騏抬上擔架,抬進救護車。

田太太和昱霖,淑嫻也一同上了救護車。

“我也一起去。你們兩個繼續在這兒盯著。”戴著鴨舌帽的便衣執意要上救護車,昱霖和淑嫻只能往車裡面靠靠,騰了個位置給他。

救護車一路呼嘯著駛進聖瑪麗醫院……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00
第九十二章 朋比為奸

進了聖瑪麗醫院之後,田家騏被抬上移動病床,推往搶救室。田太太和淑嫻,昱霖陪同在身邊,那個便衣走在前面,撥開人群,給移動病床掃出一條通道,淑嫻趁其不備,從藥瓶裡偷偷取出一片哮喘特效藥,放進田家騏的嘴裡。

“馬克醫生在不在?”昱霖拉住一名護士,急切地問道。

“馬克醫生在辦公室裡。”

昱霖連忙朝辦公室方向快速跑去。推開外科診室的房門,一位金發碧眼,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坐在辦公桌前寫病歷,看見陸昱霖進來了,抬起頭來,疑惑地望著他。

“你是馬克大夫嗎?”

“是的,你是哪一位?”

“一品齋的陳老闆讓我來找你。“

“你是陳老闆的朋友?”馬克站起身來。

“是的,我有一位病人需要馬克醫生幫忙送出上海。”昱霖講明來意。

“我知道了,陳老闆跟我打過電話,那位病人現在在哪裡?”

“他哮喘發作,現在人在搶救室裡,不過,他已經服過特效藥,應該沒什麼大礙。”

“好的,請你換上這身衣服跟我來。”馬克把一件白大褂交給昱霖。

昱霖穿上白大褂,帶上口罩和帽子,只露出兩隻眼睛,然後掛上聽筒,儼然一位醫生。昱霖跟在馬克後面,朝搶救室走去。

那個戴鴨舌帽的便衣守在搶救室門口,淑嫻在一旁安慰著田太太。那個便衣看見兩位醫生進來了,連忙讓道。

馬克和昱霖走進搶救室。這時,田家騏呼吸已經漸漸平復了,昱霖望著田家騏笑了笑。田家騏也認出了穿白大褂的陸昱霖,會心地一笑。

馬克走出搶救室,望著門口幾個人:“你們哪一位是病人家屬?”

田太太站起身來:“我是。”

“請你進來一下。”

田太太走進搶救室,馬克大夫把幾張單子交給便衣:“請你先去繳費處交錢,把單子上的藥品領來。”

說完,馬克把搶救室的門關上了。

那個便衣愣愣地站在那兒:“我付鈔票?憑啥叫我付鈔票,哪能會得挨到我去付鈔票?儂有沒有搞錯,外國人啊?”

淑嫻連忙站起身來:“要不,我陪你一塊兒去吧,我來付錢,你幫我一起去取藥吧。”

“這還差不多。”

那便衣整了整衣服,跟在淑嫻後面,朝繳費處走去。

昱霖從門縫裡看見便衣走遠了,便和馬克還有田太太一起,把田家騏推入走道拐角處,沿著那條走廊,一直走過去,便是邊門,出了邊門,就是救護車所在的位置,昱霖先上車,隨後把田家騏和田太太一起拉上救護車,並把車上的兩件白大褂交給他們。

“田先生,田太太,你們把白大褂穿上,待會兒我會開著救護車離開這兒。”

“好。”田家騏和田太太穿上白大褂。

昱霖把車門關上,然後跟馬克握了握手。

“謝謝你,馬克醫生。”

“一路平安。”

馬克跟昱霖告別後,又進入搶救室。

淑嫻和那位戴鴨舌帽的一起到繳費處繳費,然後到藥房取藥。那便衣拿著大包小包,跟在淑嫻後面,來到搶救室門口。

馬克把門打開,把藥物拿了進去:“你們在門口等著。”

淑嫻和那位戴鴨舌帽的便衣在門口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靜靜地等候著……

救護車呼嘯著,駛出聖瑪麗醫院,朝青浦方向開去。一路上,車輛避讓,十分順利,到了蘇滬交界處,這裡有一處日軍所設關卡,前方一個日本士兵示意停車。

昱霖拿出一張教會醫院的通行證,日本兵拿起看了看,又朝後面望瞭望,看見兩位身穿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生坐在車上,沒發現什麼異常,便開閘放行。

救護車一路飛馳,到了一處開闊地。前方有一輛馬車停在路邊,車上插著一面紅色三角旗,昱霖明白,這是蘇北的同志來接應了,便掏出衣袋裡的一塊紅布,朝對方揮舞,馬車上的人會意,朝他們走來。

那人跟昱霖握了握手:“辛苦了。”

“我把他倆交給你了。”

“放心吧,我一定會護送他們安全到達根據地。”那人轉向田家騏夫婦:“你們就是田先生和田太太吧。”

田家騏點了點頭。

“是黃政委讓我來接你們的。”來人從包裹裡拿出兩套藍色和灰色粗布衣褲和布鞋:“請兩位換上吧,這裡離我們駐地不遠了,但還需過一個關卡。”

“明白明白。”田家騏連忙脫下白大褂和西服,換上粗布短打,田太太也換下旗袍,穿上灰色斜襟短衫,黑色外褲,圓頭布鞋。

“怎麼樣,現在看上去像是個莊稼人了吧。”田家騏笑著對昱霖說。

“更像是個教書先生。”昱霖打量了一下田家騏和太太,臉上展現出笑容。

“謝謝,多虧你們出手相幫,讓我逃出虎口,要不然我說不定又被抓去監獄了。”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好了,田行長,田太太,我們就此告別,祝你們一路順風。”

陸昱霖和田家騏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田家騏夫婦上了馬車,馬伕一甩鞭子,馬車朝蘇北方向飛奔而去。

目送田家騏夫婦離開之後,昱霖上了救護車,調了個頭,朝上海市區駛去。

救護車駛入聖瑪麗醫院,陸昱霖脫下白大褂,朝搶救室走去。

搶救室外,戴鴨舌帽的便衣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昱霖輕輕地拉起淑嫻的手,悄悄地離開了聖瑪麗醫院。

一覺醒來,已是華燈初上,那個便衣看看周圍空無一人,摸了摸腦袋:“怎麼搶救了這麼長時間?”

一位護士走進搶救室,便衣連忙跟了進去。進去一看,裡面空無一人,立刻緊張起來,攔住那位護士:“人呢?裡面被搶救的人呢?”

“什麼人?”

“一個哮喘發作的病人。”

護士搖了搖頭,便衣立刻去找馬克大夫。在走廊裡,找到了馬克大夫。

“醫生,那個哮喘發作的病人呢?”

“已經走了,我給他靜脈注射了氨茶鹼之後,他就呼吸正常了,觀察了一會兒之後,我就讓他們回家了,怎麼,你沒見到他們?”

便衣還沒等馬克說完,拔腿朝田公館跑去。

到了田公館門口,見另兩位便衣在門口溜躂著,連忙詢問。

“伊拉已經回來了伐?”

“啥人回來了?”

“就是田家騏跟伊太太。”

“沒有啊,我還以為伊拉還在醫院裡頭來。”

“刮三了,出事體了,醫生講田家騏跟伊太太已經回去了,哪能可能到現在還沒到屋裡廂。一定是當中逃忒了。走,回七十六號,向丁主任報告此事。”

三個便衣回到了極司非爾路七十六號汪偽特工總部,向丁默邨匯報了田家騏失蹤之事。

“啥么子?田家騏跟伊太太不見忒了?我此地下半天剛有突破,那格面竟然人去樓空?一群廢物,人居然是從那眼皮子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那都是睜眼瞎嗎?”

三個人大氣不敢出,任憑丁默邨發飆。

“那曉得伐?格個田家騏是潛伏在銀行系統的共黨分子,將近十萬塊大洋經伊呃手流到了蘇北根據地,作為共黨分子進行反日活動呃經費,如果能捉牢伊,就能掐斷共黨呃經費來源。唉,嘎大條魚居然從那身邊溜忒了,可惜,太可惜了。“

“丁主任,阿拉一定將功補過,想方設法捉牢格個田家騏。“

丁默邨冷笑了一聲:“這樁事體,那去尋何三試試看,伊是老江湖了,手下蝦兵蟹將多,興許能幫那尋到一點線索。”

“謝謝丁主任點撥,阿拉馬上就去尋伊。“

“誒個何三平常不太待在屋裡廂,伊歡喜去百樂門尋一個叫婷婷的舞女,格能,阿拉直接去百樂門好嘞,阿四,小六子,跟我走。“戴鴨舌帽的特務招呼同伴去百樂門。

“好呃,長腳,阿拉三個人現在就一道去百樂門吧。“阿四立刻招呼小六子:“快點,小六子。”

在百樂門舞廳裡,昏暗的燈光搖曳著,舞池裡,舞女和舞客們搖晃著身姿,舞台上,歌女正一邊輕歌曼舞,一邊向觀眾拋灑著媚眼,下面的來賓一邊喝酒,一邊高聲喝彩,往舞台上扔花扔錢,一派放浪形骸,紙醉金迷的景象。

婷婷坐在何三的腿上,用牙籤插了一塊哈密瓜,放進何三的嘴裡。

“三爺,甜伐?“婷婷嗲嗲地問道。

“嗯,甜呃,儂比哈密瓜還要甜。“何三一邊說,一邊捏了下婷婷的屁股。

長腳幾個走近何三。

“何三爺,總算是尋到儂了。“

“哦,是長腳啊,阿四,小六子都來啦,那尋我啥事體啊?“

“何三爺,阿拉確實有蠻重要呃事體來尋儂,是丁主任讓阿拉來找儂呃,請借一步講閒話,好伐?“

一聽說是丁默邨派來的,何三自然不敢怠慢,連忙拍了拍婷婷的屁股:“儂先去接待其他客人,我有事體。“

婷婷從何三的腿上站了起來,扭動腰肢去舞池了。

“請。“何三把長腳幾個領到百樂門的一個包廂裡。

“到底尋我啥事體?“

“是格能呃,何三爺。“

長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何三。

“格能講起來,迭個侄子跟侄媳婦是蠻值得懷疑呃,姓田呃早不失蹤,晚不失蹤,偏偏迭個侄子一來就失蹤了。儂還記得伊長啥樣子伐?“

“長得蠻高的,跟我差不多,應該有一米八,瘦瘦呃,人看上去蠻精神呃,戴一副金絲邊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那個女呃也長得蠻漂亮呃,一米六五左右,穿一件鵝黃色呃旗袍。田太太講,伊侄子是汕頭人,特地從老家帶了點海鮮給她嘗嘗,姓田呃有哮喘,老早從來不碰海鮮呃,不曉得這趟為啥嘴巴嘎饞,也吃了幾口,結果就哮喘發作,我親眼看到呃,姓田呃倒在躺椅上,上氣不接下氣,像是要斷氣一樣,看上去是蠻嚴重呃。“

“明明曉得自家有哮喘,還要去吃海鮮,僅僅是嘴巴饞嗎?拚死吃河豚啊?“

“後來到了醫院裡,迭個田太太呃侄子好像就不見忒了,一直是伊老婆跟我在一道守在搶救室外頭。後來,我等得實在是吃力死了,就打瞌沖了,等我醒來之後,田家所有人都尋不著了。我去問那個外國醫生,伊講,伊給姓田呃打了一針之後,姓田呃不喘了,好了,自家回去了。“

“好了,我曉得了,長腳,我會得招呼我那幫小兄弟多留意呃。“

“個麼,就拜託何三爺了。”長腳從口袋裡摸出一根金條:“這根小黃魚請何三爺收下來,算是我孝敬儂呃,如果能捉牢姓田呃,我還有兩根小黃魚要孝敬三爺。

“長腳,儂太客氣了,好,我就先收下格根小黃魚,假使有消息了,我會通知儂呃。“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01
第九十三章 重回震旦

昱霖和淑嫻回到吉祥裡18號的西廂房,一關上門,兩人就禁不住激吻起來。

“昱霖,真沒想到,今天的行動這麼順利。“淑嫻又緊張又興奮,眼裡難掩激動的心情。

“是啊,淑嫻,我們終於幫助田行長逃離了虎口,來,為我們的成功乾一杯。“

昱霖打開一瓶紅酒,倒了兩杯,一杯遞給淑嫻,兩人會心地相視一笑,像新婚夫婦一般喝起了交杯酒。

“淑嫻,老陳交代的兩個任務,現在已經完成了一個,還有一個就要靠你自己去完成了。“

“我知道,我明天去震旦,找一下老校長,請他給我安排一個圖書管理員的工作,我想這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然後我就可以利用這塊陣地來發展我們的人了。“淑嫻對這份新的工作充滿了期待。

“不過,淑嫻,你可千萬不要過於主動,你可以在暗中多觀察觀察,看看哪些學生思想比較進步,這樣可以一拍即合。“昱霖提醒淑嫻,不能過於急於求成,以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嗯,這個我明白。“淑嫻點了點頭。

“淑嫻,好了,辛苦幾天了,今天總算是可以放鬆一下了,你先去洗個澡,我給鳴兒做一些識字卡片,鳴兒到了開蒙的時候了,該認字了。“

昱霖說完,拿出一疊白紙,把這些紙裁成小方塊,然後用毛筆在方塊紙上寫上“天”、“地”、“人”、“心”等一些簡單的漢字。

昱霖邊寫,邊想起了昨天碰到的毛豆子一幫小毛孩,便心生感慨。

“我昨天在街上碰到幾個小混混,有的比鳴兒也大不了幾歲,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偷搶,還常幹那些坑蒙拐騙的事情,看來孩子的教育真的是不能放鬆啊,這些孩子要是有父母在身旁好好教育,也不至於淪落至此。唉,真是可惜了,幸虧我們鳴兒又聽話又懂禮,要是變成街上那些小混混,我死後真的是無顏去見我們陸家的列祖列宗。“

“是啊,小孩子一定要大人用心去教育才行,那昱霖,以後是不是可以經常把鳴兒放在我身邊,讓我這個當娘的親自教育?”

“我何嘗不想這麼做,可是,淑嫻,我們還是得服從組織上的安排,不能意氣用事。”

淑嫻一聽,便不再做聲了,轉身去浴室洗澡。

淑嫻洗完澡,看見昱霖還在燈下寫卡片,便走了過去,輕柔地撫摸著昱霖的頭髮,發現裡面有一根白髮。

“昱霖,你都有白髮了。“淑嫻把那根白髮拔了下來,給昱霖看。

昱霖接過這根白髮,感嘆道:“我才幾歲啊,就有白髮啦,那過不了幾年,我就要變成白髮蒼蒼了。“

“你是用腦過度,沒關係的,多吃些芝麻核桃。“淑妍心疼地望著昱霖。

“淑嫻,要是我白發蒼蒼了,你會不會嫌棄我呀?“昱霖放下筆,調皮地望著淑嫻。

“等你白發蒼蒼的時候,我也早已經背駝腰彎,牙齒都掉光了,你會不會嫌棄我呀?“淑嫻刮了一下昱霖的鼻子。

“傻瓜,你在我眼裡,永遠都是最美的,最好的。“昱霖一把摟住淑嫻的腰肢,深情地望著淑嫻。

“你在我眼裡,也永遠是最帥的,最Man的。“淑嫻眼波流轉,柔情綽態。

“好,那就讓你感受一下你老公Man的力量。“

昱霖突然把淑嫻抱了起來,淑嫻摟住昱霖的脖子,昱霖抱著淑嫻繞客廳一圈,然後走向臥房……

第二天一早,淑嫻穿上水藍色的短衫和黑色半身裙,拿起布袋,感覺又回到了學生時代。

“昱霖,你多睡一會兒吧,我走了。“淑嫻臉上還掛著紅暈,微笑著跟昱霖告別。

昱霖躺在床上,朝淑嫻眨了眨眼睛,然後把手放在嘴唇上,給了淑嫻一個飛吻。

淑嫻來到了熟悉的震旦大學,幾位老教授看見她,都跟她打招呼。

“淑嫻,你怎麼來了,許教授還好吧?“一位花白頭髮的教授一眼就認出了淑嫻。

“家父很好,謝謝你還一直牽掛著他,李教授。“淑嫻連忙朝李教授躬身致意。

“我跟你爹可是老棋友了,他這一走,我就一直沒找到跟我旗鼓相當的對手,唉,獨孤求敗,真想跟你爹再殺他個三天三夜。“李教授似乎還沉浸在跟許恆亮在棋盤上廝殺時的那種亢奮中。

“李教授棋藝無雙,家父一直唸唸不忘,等有機會,我一定讓他來找您下棋。”淑嫻謙遜有禮地回應李教授。

李教授哈哈一笑:“好好好,你跟他說,我等著他。”

“那李教授,我先走了。”淑嫻向李教授鞠了一躬。

“好的,好的,你先去忙吧。”李教授站在原地,似乎還在回味著跟許恆亮在棋盤上殺個天昏地暗的場景。

剛走沒幾步,淑嫻又遇到了一位老教授。

“淑嫻,你是許淑嫻吧?”老教授不敢肯定,仔細地打量著淑嫻。

“是的,熊教授,是我,淑嫻。”淑嫻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是歷史系的熊教授。當年她是熊教授的得意門生。

“十幾年沒見,淑嫻,你還是老樣子。”熊教授想著當年十七八歲時的淑嫻的模樣。

“哪裡,我早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淑嫻羞澀地笑道。

“沒變,沒變,你還是那樣溫婉動人,謙遜有禮。”熊教授朝淑嫻點了點頭,感覺淑嫻還是當年的那個敏而好學的得意門生。

淑嫻臉一紅:“哪裡,熊教授。”

“你看,你還是老樣子,愛臉紅,愛害羞。”熊教授哈哈一笑:“淑嫻,你今天怎麼有時間來震旦了?”

“我找裴校長有點事。”

“好好好,那你去校長室找他去吧,有空來我辦公室聊聊天。”熊教授見淑嫻有事,便不再打擾,跟淑嫻告別。

“行啊,熊教授。”

淑嫻走進行政樓,這裡還是老樣子,她走到校長室門前,敲了敲門。

“請進。”辦公室裡的寬大辦公桌前坐著一位雙鬢染雪的儒雅老先生。

淑嫻走進校長室,老校長裴子釗摘下老花鏡,望瞭望來人。

“裴校長,你不記得我啦,我是淑嫻呀,許淑嫻。“淑嫻走近裴子釗,自報家門。

“哦,是淑嫻,我怎麼會忘了呢?來來來,快請坐。“裴子釗也認出了淑嫻,高興地站了起來。

淑嫻坐在校長對面的沙發上,看了看四周的陳設佈置,似乎又回到了學生時代。

“喝茶。“裴校長親自端了一杯茶給淑嫻。

淑嫻連忙起身接過茶杯:“校長,你還親自給我倒茶,我真的是不敢當。“

“哎,淑嫻,你跟我還這麼客氣,你爹許教授是我們震旦的一塊招牌,你還曾經是我們震旦的才女,可惜,你臨畢業沒多久就走了,連畢業證書都沒拿。“

“是啊,當初要不是我爹病重,我也舍不得離開震旦。“

“那你爹現在還好嗎,他的肺病治癒了嗎?“裴子釗關切地問道。

“治癒有點難,不過儘量不讓他發作,所以讓他在南方靜養,上海的冬天太濕冷,容易引發感冒,我爹一感冒,十有**就會引發肺炎,所以就讓他多在南方待著。“

“是啊,肺病最好就是在溫潤的地方養著,啊呀,這一晃都十多年了,淑嫻,你成家了嗎?“

“我孩子都已經五歲了。“

“哎呀,真的是白駒過隙呀,一轉眼,我們的小淑嫻都已經是媽媽了,那你先生在何處高就呀?“

“他在《申報》報館裡當記者。“

“嗯,還不錯,也算是喝過墨水的。淑嫻,你今天來不會只是來看看你的裴叔叔的吧。“

“裴叔,我想在你這兒謀一份差事。“淑嫻把來意向裴子釗表明。

“哦?那你打算幹什麼呢?要不到歷史系當個助教?“

“裴叔,我自己畢業證書都沒有,哪有什麼資格當助教?我可不敢誤人子弟。“

“哎,淑嫻,你也太謙虛了,依我看,當個講師也不過分,你當初是我們歷史系最好的學生。“

“不了,裴叔,我看,我還是去圖書館當個圖書管理員吧。“

“這可太屈才了。“

“裴叔,你太高抬我了,我喜歡看書,圖書館正好能給我這個機會,你就答應我吧。“

“好好好,就依你,那你什麼時候來上班啊?“

“明天行嗎?“

“好的,我會通知下去的。“

“謝謝裴叔,那我走了,再見,裴叔。“

淑嫻拿起布袋,跟裴子釗握了握手,走出了校長室。

昱霖接到老陳的電話,告訴他蘇北的同志已經給他送來了一部電台,讓他馬上去江邊碼頭去取。

昱霖來到江邊碼頭,尋找一位頭戴黑色禮帽,身穿白色短褂,手拿一個黑色皮箱,皮箱上繫著一根紅繩的人。

昱霖極目四望,終於見到了這個裝束的人,見他手上所提的黑色皮箱上果然繫了根紅繩,便走了過去。

“錢兄,終於盼到你了。我在這兒等了你三天三夜啊。”

那人一聽,連忙笑著回答:“家裡有事耽誤了,你嫂子在家生孩子。”

“弄璋還是弄瓦?”

“有璋也有瓦。”

“哎呀,恭喜恭喜,有兒有女湊一好字,錢兄真是有福之人啊。”

暗語對上了,來人把手中的皮箱交給昱霖:“多謝,多謝,這是老弟要的貨,我給你帶來了。下次請你去喝滿月酒啊。”

昱霖點了點頭:“一定一定,我給大侄子和大侄女送個大紅包。”

昱霖拎著皮箱離開了碼頭,然後叫了一輛黃包車回到了光影照相館。然後跑進樓上的休息室,打開皮箱,裡面有一台嶄新的電台,昱霖檢查一下,便把皮箱放到了床底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01
第九十四章 旁敲側擊

毛豆子來到了一品齋。

“陳老闆,我想在儂此地尋份生活做做,來三伐?”

老陳有點詫異,他所認識的毛豆子可是一位眼高手低,游手好閒的小男孩,沒想到他會提出來到飯店裡來幹活。

“你想幹什麼活呢?”老陳和藹地問道。

“跑堂,汰碗,揀菜都可以。我不挑。”

老陳一聽,倒是滿心歡喜,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毛豆子想要通過自己的勞動換取報酬,這是件好事,況且,虎仔馬上要到昱霖那裡去,店裡本來就缺人手,毛豆子的到來倒是可以填補一下這個空缺。所以老陳一口答應。

“可以呀,我這裡可以包吃包住,每月給你五塊大洋,你看行嗎?”

“好呃呀,陳老闆,儂看著給好勒,我只要包吃,我夜頭還要回屋裡廂去服侍我老爹。還有,我可不可以每天夜頭帶點剩菜剩飯回去?”

“哦?你要剩菜剩飯做什麼?”老陳好奇地問。

“我想給我誒幫兄弟當夜宵吃。”

“行,沒問題。”老陳對毛豆子的孝心和義氣表示讚許。

“個麼,陳老闆,我做點啥事體啊?”

“要不你先去廚房給胖嬸當下手,幫幫胖嬸的忙。”

“好呃呀。”毛豆子滿心歡喜。

考慮到毛豆子的脾性,如果把他安置在店堂裡,則有可能會跟客人起衝突,或是惡習難改,手癢癢了,來個順手牽羊,或是直接到客人口袋裡探囊取物,那這一品齋可真的是要栽在毛豆子手裡了,所以,老陳打算先安排毛豆子去廚房洗碗,給胖嬸當下手。等過了考察期之後,再安排跑堂。

毛豆子欣然領命,屁顛屁顛地去廚房幹活了。

胖嬸見有個男孩子來幫自己打下手,自然是十分高興。她見毛豆子長得像根豆芽菜,很是心疼,也就時常關照他,有好吃的,便留給他一口。毛豆子對胖嬸也很敬重,人也變得勤快了不少,總是搶著幹活。

而虎仔呢,因為同情毛豆子的境遇,覺得他孝順,講義氣,本質並不壞,而且發現毛豆子確確實實是在痛改前非,沒有什麼偷雞摸狗,坑蒙拐騙的事情發生,所以,跟這個小兄弟冰釋前嫌,兩人稱兄道弟。

老陳來通知虎仔,讓他去昱霖的光影照相館幫忙,虎仔欣然領命。當然,這事關組織機密,虎仔並沒有向毛豆子透露自己的去向,只是說家裡親戚要送他去學門手藝,具體在什麼地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毛豆子聽了有些感傷,這些天來,他跟虎仔很是投緣,忽然之間虎仔要走了,毛豆子有些捨不得,可也沒辦法,便一言不發地躲到了角落裡去了。

臨走前,虎仔送給毛豆子一隻自己親手做的麂皮彈弓:“送給你,毛豆子,等我以後有空回來時教你怎樣彈彈弓。”

毛豆子接過彈弓,跟虎仔緊緊擁抱在一起。

當淑嫻回到吉祥裡18號的時候,正好碰上樓下在搬家,有好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正把一些家具,日用品搬入東邊次間裡,婷婷在一旁指揮。

“躺椅放了八仙桌對面,留聲機放了五斗櫥上頭,格床毯子放了樟木箱裡,棉花胎鋪了米床上……“

過了好一會兒,樓下總算是消停了。

“哎,今天那個三爺好像沒來嘛。“淑嫻看了一圈,沒看見那個何三爺。

“也許是有什麼公事給耽擱了吧。“昱霖望著下面輕聲地說道。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婷婷轉身把大門打開,一個三十多歲,戴著禮帽的男子站在門口,他望瞭望裡面,又抬頭望瞭望門牌號,詫異地望著眼前的這些人。

“儂尋啥人啊?“婷婷問來人。

“儂是啥人啊?“男子反問道。

“我是此地呃租客。“

“租客?格房子啥晨光租出去呃?“男子滿臉疑惑。

“就是前兩天呀,哪能,儂也想租格間房子啊?“

“我是房東,格房子沒經我允許就租出去了?“

“格我就不曉得了,反正我是看過房契呃,外噶,我還有租房合同。“婷婷理直氣壯地回應。

杜太太聽見天井裡有些吵雜,連忙從客堂間裡出來,一開門,看見門口的男人,連忙出來相迎。

“啊呀,阿杜,儂回來啦?哪能事先也不發只電報給我,我好到火車站來接儂呀。“杜太太接過杜先生的皮箱,拎到客堂間裡去了。

“算了伐,接啥接啦,我差點連自家屋裡都不認得了。儂哪能自說自話就把房子租出去了?“

“儂平常又不回來,我一噶頭住嘎大呃房子也沒必要,現在上海物價嘎高,就靠儂寄回來呃這點銅鈿,根本就沒辦法過日腳,房子空關又不能生鈔票,不如租忒,手頭還可以寬鬆一點。上頭西廂房我也已經租忒了。“

“好好好,隨便儂。幫我倒一盆揩面水來。“杜先生一聽這話,覺得在理,也就不再糾纏此事了。

“好呃好呃,我馬上就來。“杜太太拿著洗臉盆到天井裡去盛水。

“這位杜先生很面熟啊,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昱霖皺了皺眉頭,手指輕敲著額頭,在腦海裡極力搜尋著,突然他一拍前額,眼睛放光:”我想起來了,他就是杜學謙,我在黃埔軍校的同學。“

聽昱霖這麼一說,淑嫻吃驚不小:“昱霖,你說什麼?杜先生是你軍校裡的同學?那可怎麼辦?他會不會認出你?”

“不知道,我們已經十多年沒見了,當年在廣州黃埔軍校的時候,我們是同班同學,一年之後,原本我,譚大哥,還有杜學謙好些個同學要一起去南京繼續學業的,但他父親到學校裡來了一次,杜學謙就退學了,後來就一直沒音信了。這麼多年了,也不知他現在在幹什麼。”

“那如果他認出你來了,他會不會就知道你的身份?畢竟你現在叫歐陽銳,不叫陸昱霖。”

“這個我可以搪塞過去,我是記者,給自己起個筆名倒是不足為奇的。怕就怕他會不會知道我被佐藤通緝一事,他是上海浦東人,如果不去廣州的話,應該不會太清楚。”

“那怎麼辦?”淑嫻為昱霖捏了把汗。

“要不我主動與他相認,然後探探虛實?”

“這太冒險了吧,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姓杜的是不是日本人的奸細,或是汪偽特務,抑或是軍統分子,你貿然與他相認,這太危險了,不如讓我先從側面打探一下,從杜太太那裡瞭解瞭解情況,再作判斷。”

“這樣也好。”昱霖點了點頭,淑嫻的想法比較保險些。

“我看這幾天你就不要回吉祥裡了,你去照相館住吧。這樣安全一些。”

“也好,我正好把照相館那一攤子事搞搞好,還有報社那兒,我明天就要去《申報》上班了。虎仔今天剛過來,有些事需要跟他交代一下,順便教教他如何拍照片。”

“昱霖,你去忙你的事吧。這兒就先交給我,一有情況,我就馬上通知你。”

昱霖點了點頭。

午後,趁大家都在午休時,昱霖悄悄地離開了吉祥裡18號。

下午四點左右,淑嫻來到了集市,買了四隻大閘蟹,然後敲了敲杜太太家的門。

“啊呀,是歐陽太太,快進來,快進來。”

“杜太太,我今朝早上買了幾隻大閘蟹,本來阿拉先生講要回來吃夜飯的,結果報社裡臨時有事體,勿回來吃了,我一噶頭也吃勿忒,所以就送點給儂。格種六月黃呃大閘蟹蟹黃蠻多呃,做面拖蟹或者蒸著吃都蠻靈呃。”

“啊呀,歐陽太太,儂哪能嘎客氣啦,儂自家留了吃好嘞。”杜太太見淑嫻這般客氣,有些不好意思。

“一點點呀,也勿多,我聽說杜先生回來了,正好那一人兩隻。”

“噢喲,歐陽太太,儂真呃是想的周到來。儂快進來坐一歇,我正好燒了點赤豆桂圓湯,我盛一碗給儂嘗嘗米道。”

杜太太趕緊盛了一碗赤豆桂圓湯,端到淑嫻面前。淑嫻輕輕地舀了一勺,放入嘴裡。

“嗯,老香呃,儂是不是放了糖桂花啦?“

“是呃呀,歐陽太太,儂一得米道就吃出來了,好吃伐?“

“好吃,好吃,儂蠻會弄呃嘛。“

“好吃就多吃點,我再給儂盛一碗。“

淑嫻連忙用手蓋住碗:“勿要了,勿要了,好吃也不能多吃,等歇那先生一份也給我吃光了。“

“鍋裡有的是,我已經把伊一份留好了。“

“今朝杜先生勿在屋裡廂啊?“

“一吃好中飯就出去了。“

“杜先生剛回來就又出去啦?“

“是呃呀,屁股還沒坐熱就又往外走了。“杜太太一說到這兒,臉上掛著怨氣。

“杜先生蠻忙哦,走南闖北的。“

“也就蘇北跟重慶兩塊地方跑跑,其他地方,伊也不去呃。“

“杜先生是重慶人啊?“

“不是呃,伊是浦東人。“

“噢,杜先生是浦東人啊,浦東人講究討娘子要討大娘子呃呀,杜太太看上去比那先生年輕多了嘛。“

杜太太臉一紅,低聲說道:“伊倒是有個大娘子,不過像誒種女人,根本就不配做娘子,簡直就是雌老虎。“

杜太太見淑嫻一臉懵懂,忙解釋:“歐陽太太,我感覺跟儂像是親姊妹,所以,也不瞞儂了,阿拉先生小晨光訂了一門娃娃親,伊勿同意,就溜到廣州去上啥軍校去了,後來伊爺跑到廣州,把伊拖回來,跟迭個大娘子結了婚,迭個大娘子結棍來,凶是凶的來,天天罵三門,阿拉先生吃不消,就跑出來了,我跟伊是在蘇州寒山寺裡碰著呃,阿拉娘帶我來敬香求籤,想測一測我呃姻緣,儂講巧伐,阿拉先生也來求籤,結果廟裡方丈把阿拉兩支籤放了一道,伊講,阿拉兩個人是前世呃緣分,叫阿拉要惜緣,所以,阿拉先生就瞞了屋裡廂跟我在上海結婚了。“

“哦,原來是格能樣子啊,看來儂跟杜先生是緣定三生。”淑嫻含笑點頭。

“不過,儂不曉得,伊呃浦東大娘子多少凶,也不曉得伊從啥地方打聽到了阿拉住呃地方呃,帶了一幫人上門來鬧,把阿拉先生捉回去了呀。不過講句老實閒話,阿拉先生還算是有良心呃,覺得對不起我,就把此地18號房子呃房契交給我了,算是給我呃補償。”

“個麼,後來呢?”淑嫻好奇地問道。

“後來聽說伊這只雌老虎生毛病死忒了。阿拉先生個麼總算是解脫了。”杜太太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兩個人總算是苦盡甘來,總算是好蹲了一道來。”淑嫻拍了拍杜太太的手。

“唉,哪能講呢,格只雌老虎是只掃帚星呀,阿拉先生屋裡廂老早蠻有鈔票呃,是開醬油廠呃,後來討了這只雌老虎之後,生意是越來越差,後來屋裡廂破落了,鈔票都給這只雌老虎捲到娘家去了呀。阿拉先生只好把祖宅賣忒了。”

“個麼後來哪能辦啦?總不能靠變賣家產過日腳囉?“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01
第九十五章 洞若觀火

杜太太點了點頭:“是呃呀,幸虧阿拉先生有個表兄在重慶禁菸督察處裡當處長,伊路道粗,跟軍方有不少生意,阿拉先生就跟伊表兄一道做生意,伊拉表兄蠻結棍呃,不但跟國民黨軍隊做生意,跟**的部隊也有生意來往,所以,阿拉先生一直往返於蘇北跟重慶之間。

“格能講,儂先生腦子還是蠻活絡呃。”淑嫻奉承了一句。

“主要是靠伊表兄。沒伊表兄幫襯,阿拉也要去吃西北風來。”杜太太嘆了口氣:“聽阿拉阿杜講,伊拉表兄屋裡廂兄弟姊妹多,伊從小是寄養了舅舅舅媽此地呃,算是舅舅跟舅媽一手帶大呃,所以伊也是為了報恩,所以才一直關照阿拉阿杜。“

“哦,怪勿得,那先生呃表兄還算是有良心呃。個麼,杜先生呃表兄生意就在重慶跟蘇北兩塊地方啊?有沒有其他地方啦?比如廣州,阿拉先生在廣州倒是有不少人脈呃。”

“是伐,這倒可以跟阿拉先生提一提,生意嘛,越大越好囉。不過,阿拉先生除忒到廣州軍校裡讀過書之外,噶許多年再也沒去過廣州,要是歐陽先生在廣州有關係,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呃。”

淑嫻笑了笑:“我也只不過隨口提一提,我想軍隊裡廂控制得比較嚴吧,不是啥人,啥么子都可以跟軍隊做生意呃。“

杜太太搖了搖頭:“格是儂不瞭解,我聽阿拉先生講,其實部隊裡蠻亂呃,連鴉片生意也做呃。”

“是伐?現在部隊裡廂嘎亂啊?”淑嫻瞪大眼睛,吃驚地望著杜太太。

“我講呃是**,**部隊連飯也吃不飽,啥地方有鈔票買鴉片,伊拉最需要的是糧食,藥品。”

“杜先生呃表兄太厲害了,啥么子都搞得到。”淑嫻的語氣裡滿含羨慕。

淑嫻的恭維讓杜太太很是得意:“蝦有蝦路,蟹有蟹路,現在大家都在撈,有撈不撈豬頭三,儂講是伐?”

淑嫻笑著點點頭。

正在這時,杜先生回來了,他見房裡有客人,連忙跟淑嫻點頭示意。

“啊呀,儂回來啦,我來幫那介紹一下,格位是西廂房裡呃歐陽太太,格位就是我先生杜學謙。”

“儂好,歐陽太太。”杜學謙向淑嫻點了點頭。

“儂好,杜先生。”淑嫻也點了點頭,跟杜學謙打了個招呼。

“歐陽太太老客氣呃,特地送了幾隻大閘蟹給阿拉。”杜太太指了指桌上的大閘蟹。

“啊呀,格哪能好意思呢,歐陽太太,要麼,儂也留下來,跟阿拉一道吃夜飯,好伐,省得儂再去開伙倉了。”杜學謙邀請淑嫻共進晚餐。

“勿要了,勿要了,我中晌還有一點剩菜沒吃忒,倒掉太浪費了。大閘蟹那一人兩隻正好,杜太太,杜先生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就不打攪了。好了,再會。”

淑嫻說著,連忙起身,朝後門走去。

“個麼,歐陽太太,儂經常下來跟阿拉麗萍拉拉家常,嘎嘎山湖。”杜學謙把淑嫻送到房門口,望著淑嫻上樓的背影,連忙打招呼。

等淑嫻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彎處之後,杜太太連忙把房門關上。

“好嘞,人家都已經上樓來,儂眼睛就勿要盯牢住不放來。”杜太太白了一眼杜學謙。

“瞎講啥么子啦,好了好了,儂去把大閘蟹蒸一蒸,我去買瓶老酒去。”

“順便買塊嫩姜,屋裡醋也沒了,拷一點醋回來。”杜太太連忙提醒杜學謙。

“我看醋就算了,房間裡廂已經有一股酸噗噗呃米道了。”

“是伐,我哪能沒聞到啦?”杜太太連忙嗅了嗅鼻子。

“儂嘎大一隻醋罈子擺在屋裡廂,房間裡廂能不酸伐?”杜學謙揶揄著杜太太。

“儂格只十三點,快點去。”杜太太這才明白杜學謙是說自己,嗔笑著,隨手拿起果盤裡的一隻蘋果朝杜學謙扔過去,杜學謙接住,啃了一大口,然後朝門口走去。

淑嫻終於搞清了杜學謙的底細,這麼看來,杜學謙並不太清楚昱霖這些年的情況,他只是一個投機的商人而已,她要把這情況盡快告訴昱霖。

吃完晚飯之後,淑嫻便走到呂班路55號,光影照相館,照相館的樓上還亮著燈,淑嫻敲了敲門。

虎仔聽見敲門聲之後,便下來開門。

“少奶奶,是你呀。”

“虎仔,少爺在上面嗎?”

“在,他正在教我怎麼拍照呢。”

“好,我上去,你在下面看著點門。”

“好的,少奶奶。”

淑嫻跑上樓去,昱霖正在房間裡擺弄相機。

“淑嫻,你怎麼來了?”昱霖見淑嫻匆忙來照相館,估計有重要情況要告訴他。

“我今天向杜太太瞭解了一些杜學謙的情況。”

“怎麼樣?”

淑嫻把下午在杜太太家瞭解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昱霖。

“這麼看來,杜學謙是完全不知道我在廣州的情況,這樣的話,對我構不成威脅,我看倒是可以跟我這個老同學多接觸接觸,順便瞭解一些關於重慶方面的情況。”

“昱霖,你要當心點啊,畢竟你們十幾年沒見,何況杜學謙一直跟軍方打交道,城府應該是蠻深的。”

“嗯,你提醒得對,他一直混跡於國共兩軍之間,沒有一點能耐是混不下去的。”

“哎,昱霖,今天報社情況怎麼樣?”

“韓主編讓我先在社會新聞方面寫寫稿子,時間上比較自由,只要準時交稿就行了。”

“這倒不錯,你可以有自由支配的時間來做我們自己的事情。”

“嗯,淑嫻,你明天也要去震旦圖書館上班了,今天早點回家去休息吧。”

“好的,我這就回去。”

“路上小心。”昱霖捏著淑嫻的手,關切地望著她。

淑嫻從呂班路往回走,快要到吉祥裡時,突然有個黑影竄了出來,一把把淑嫻的手袋給搶了,儘管手袋裡沒幾個錢,但房門鑰匙在裡面,淑嫻連忙轉身呼叫。

“捉賊骨頭,捉賊骨頭。”

阿榮正好下班回來,聽見淑嫻的呼叫聲,又看見有個人影沿著拉斐德路狂奔而去,連忙也追了過去,沒過多久,阿榮就跑回來了,手裡拿著淑嫻的手袋。

“阿姨,儂打開看一看,有沒有少忒啥么子伐?”阿榮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把手袋遞給淑嫻。

淑嫻搖了搖手袋,鑰匙在裡面,放心了。

“阿榮,多虧儂幫我追回來,謝謝儂,來,到我屋裡吃杯茶。”淑嫻見阿榮喘著粗氣,對他很是感激,便邀請阿榮來家裡做客。

“個麼,我就先謝謝阿姨,儂屋裡廂我還從來沒去過噯。”阿榮調皮地笑了笑。

“好好好,是阿姨想得不周到,沒邀請儂這只小鬼頭來做人客。”淑嫻笑著向阿榮致歉。

淑嫻和阿榮兩人一前一後走上樓梯,淑嫻打開西廂房的房門,阿榮脫了鞋,走了進去。

“阿榮,不用脫鞋子。穿鞋子進去好勒。”

“我怕把儂呃地板弄齷蹉。”

阿榮看了看淑嫻的房子,眼睛裡放著光。

“哇,阿姨,儂格房子佈置得老靈呃,比下頭客堂間還漂亮。”

淑嫻倒了一杯可口可樂給阿榮。

阿榮嘗了一口,眉頭一皺,:“阿姨,格是啥么子,嘎難吃。像中藥。”

“可口可樂呀,儂吃不慣啊?個麼,我泡一杯麥乳精給儂,好伐?”

“還是麥乳精好吃。”阿榮憨憨地笑了笑。

淑嫻笑了笑,給阿榮端上一杯麥乳精。阿榮端起杯子,一口氣喝下了半杯。

“慢點,沒人跟儂搶。”

阿榮尷尬地笑了笑:“個麼,阿姨,我回去了,謝謝儂呃麥乳精。”

“儂幫我把手袋搶回來了,我還沒好好謝謝儂來。”淑嫻拿起那罐剛拆封的麥乳精遞給阿榮:“阿榮啊,既然儂歡喜吃麥乳精,這罐麥乳精就送給儂了,儂下夜班回來後,好沖一杯當夜宵。”

阿榮不好意思,連忙推了過去:“格哪能好意思,又吃又拿。”

“阿榮,叫儂拿儂就拿,否則阿姨不開心呃。”淑嫻把麥乳精硬是塞給阿榮。

“個麼,我就謝謝阿姨了。”

阿榮拿著一罐麥乳精,屁顛屁顛地上閣樓了。

淑嫻睡在床上,迷迷瞪瞪的,她漸漸進入夢鄉,在夢裡,自己和昱霖還有鳴兒正在草坪上放風箏,忽然,一陣大風吹過來,線斷了,風箏飛走了,鳴兒在追趕著風箏,眼看就要追到風箏了,忽然,一隻手把鳴兒推倒在地,昱霖繼續去追上風箏,那個人突然掏出槍,朝昱霖瞄準,自己見狀,則大聲呼叫:昱霖,小心,昱霖,小心。可是,昱霖像是聽不見,還是不停地朝風箏追去。槍聲響了,淑嫻被嚇醒了。

“昱霖。”淑嫻額頭上滲出密密的汗珠:“幸虧是場夢。”

淑嫻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是半夜十二點半了。她起來,走到浴室裡,擦了擦臉,然後回到臥室,剛想躺下,忽聽得樓下開門的聲音。然後便聽見婷婷嗲聲嗲氣的說話聲,淑嫻便走近窗檯,俯看下面。

“我到屋裡廂了,再會,梁少。”婷婷跟那個梁少揮了揮手,然後便要關門。

“婷婷,讓我進來坐一歇再走,好伐啦?求求儂來。”那個梁少硬是想要擠進門裡。

“勿要,人家要睏覺了呀,明朝會。”婷婷用身子頂住大門,笑著跟梁少來了一個飛吻。

那梁少不肯罷休,用力一推門,婷婷後退了幾步:“做啥啦,梁少,儂格能樣子呃閒話,我要扳面孔哦,我要是講給何三爺聽,當心儂被伊丟到黃浦江裡去餵魚。”

“儂敢講給何三爺聽,儂在外頭軋姘頭,外插花伐?”梁少嬉皮笑臉地往婷婷身上拱。

婷婷這下不做聲了,梁少一邊往門裡擠,一邊央求著:“婷婷,儂就讓我進來坐一歇嘛。”

婷婷無奈地打開房門:“講好了,就坐一歇啊。儂坐一歇就跑哦。”

梁少趁婷婷不備,一把把婷婷抱起來,婷婷尖叫了一聲,勾住梁少的脖頸,梁少抱著婷婷進屋去了……

第二天一早,淑嫻剛要去上班,就聽見18號的大門被撞開了,何三爺和幾個帶著黑色氈帽,流氓模樣的人闖了進來,其中一人一腳把東邊次間的房門踢開。

赤身裸體的梁少和婷婷被何三爺當場捉姦在床。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01
第九十六章 救人一命

姓梁的被幾個壯漢從被窩裡揪了出來,扔到了天井裡。不一會兒,婷婷也穿著睡衣被拉到了天井裡跪著。

“三爺,儂請坐。”一個手下從屋裡搬出一把椅子,讓何三坐下。

何三叼著煙斗,望著跪在地上的那對嚇得渾身瑟瑟發抖的男女,咬牙切齒,冷笑了一聲,臉上的那道刀疤也跟著跳動起來。

“儂就是梁少,梁毅文?”何三斜著眼睛望了地上跪著的年輕人。

“是呃,何三爺,對不起,是我勿對,請儂原諒我。”梁毅文聲音顫抖。

“格種事體還能請求原諒啊?”何三轉過頭,望望四周的手下:“那講講看,那聽到過伐?給人帶了綠帽子,還要請人原諒,哼哼,我倒是第一趟聽說。”

周圍人都附和:“從來沒聽到過,簡直是笑話。”

“聽到了伐,儂小賊膽子大呃,居然軋姘頭軋到我頭上來了,儂想尋死啊。”

何三一腳踢在梁少的前胸,梁少慘叫一聲,身子往後一倒,馬上又被人拎了起來,重新跪好。

“婷婷啊,是不是伊這只face比我好看,所以儂就跟伊搞七捻三了?”何三惡狠狠地望著婷婷,咬牙切齒地說道:“是不是我面孔上有道疤,儂就看不上我了,就跟這只小白臉搭上了?“

“不是呃,三爺,我沒想跟伊搞七捻三,不是我尋伊呃,是伊硬緊不肯跑,賴了我此地,我力氣小,弄不過伊。”婷婷滿臉淚水,向三爺哭訴著。

“啪”的一聲,婷婷左臉頰上立刻多了五個指印:“儂這只**,要不是我看中儂,你老早就滾到四馬路上去拉客了,我剛剛給儂租好房子,儂就迭能報答我呃,是伐?”

婷婷跪在地上,不停地哭泣著。

何三從腳踝處拔出一把匕首,遞給身旁的一個手下,言語平靜,但字字充滿著殺氣:“去,把伊格張面孔劃花忒,我倒想看看這只小白臉變成小花臉之後,還哪能去勾搭其他女人。”

“勿要,何三爺,饒命啊,放我一馬,我再也不敢了。求求儂。”梁少如搗蒜般在地上磕頭。

兩個流氓把梁少雙手反剪著摁住,那個拿著匕首的流氓一手捏住梁少的下巴,一手拿著明晃晃的匕首朝梁少的臉上划去……

“啊……啊……”梁少大聲嚎叫起來,兩邊的臉頰被匕首各劃了一個大大的×,整張臉鮮血淋淋,慘不忍睹。

婷婷嚇得像是篩糠似的,抖個不停,低著頭跪在地上。

“婷婷,儂現在回過頭去看看,伊格只face儂還歡喜伐?”何三吸了口煙,把煙噴在婷婷的臉上。

婷婷搖搖頭,何三一把把婷婷拉起來,讓伊轉過身去,逼著她看著眼前嚎叫著的,血淋淋的梁少。

“看清爽了伐?”何三咬牙切齒地問道。

婷婷被何三拽起頭髮,眼睛只能死死盯著梁少,梁少昔日那張白淨的臉已經變得血肉模糊,猙獰可怖。婷婷閉起眼睛,點點頭,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何三爺,接下來哪能辦?”那個拿匕首的壯漢把帶血的匕首朝衣服上擦了擦,雙手交還給何三。

“一道做忒。裝了麻袋裡,沉到黃浦江裡去。凡是跟我何三爺過不去呃,一律做忒。”何三獰笑著望著這對偷腥的男女。

“三爺,饒命啊,我勿想死,我勿想死呀。”婷婷抱著何三的小腿,苦苦求饒。

“早知今朝,何必當初。帶了跑。”何三一臉冷酷。

“慢!”淑嫻不忍婷婷這麼年紀輕輕就丟了性命,她想竭力阻止何三的殺戮。

淑嫻走到天井裡,朝何三點了點頭。

“儂好,何三爺,我是住了西廂房裡呃,昨日夜頭呃事體,我能作證,確實不是婷婷姑娘存心要給儂戴綠帽子,伊想攔牢格位先生進門,但是,儂曉得呃,一個女人有多少力氣,伊哪能擋得牢呢,唉,要是昨日夜頭何三爺在場呃閒話,婷婷姑娘就有靠山了,就不會得被其他男人欺負了。”

“哦,儂都看到了?”何三歪著腦袋問淑嫻。

“嗯,昨日夜頭,我胃痛,起來吃藥,看得清清爽爽。格樁事體確實不是婷婷姑娘呃錯,所以,我想求何三爺,放伊一條生路,婷婷姑娘嘎年輕漂亮,我想何三爺肯定也舍不得婷婷紅顏薄命。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要是傳出去,講何三爺把自己呃相好丟到黃浦江裡去,人家背後會得講何三爺太薄情,儂講是伐,何三爺?”

何三被淑嫻的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但他非但不生氣,反而十分佩服這個膽識過人的女人,能讓他何三買賬的人可不多,更何況是女人。

“格位太太哪能稱呼?”何三對淑嫻刮目相看。

“我先生複姓歐陽,就叫我歐陽太太好勒。”

“好呃,歐陽太太,今朝我就買儂一記面子,放過這只女人,不過這只男人……”

“何三爺,儂已經把伊這只面孔劃花忒了,我想伊也不敢再出門了,也不會有其他女人會得尋伊了,這比儂弄死伊,對伊來講更痛苦,儂講是伐?讓伊終身吸取教訓,也給別人一個教訓,對社會風化也有警示作用,儂講對伐,何三爺?”

“歐陽太太講起閒話來,真呃是一套一套呃,不簡單,好呃,我何三就聽歐陽太太一句勸,今朝放伊拉一條生路。告辭了,歐陽太太。”

何三朝淑嫻抱了抱拳,帶著手下離開了吉祥裡18號。

淑嫻呼了一口氣,連忙把跪在地上的婷婷扶起來。

婷婷哭著向淑嫻磕頭:“謝謝歐陽太太,婷婷做牛做馬也不會忘記儂的救命之恩。”

“快起來,快起來,到房間裡去擦把面,梳梳頭髮。好了好了,勿要哭了,現在沒事體了。”

淑嫻把婷婷攙扶進屋,然後出來對著還在呻吟的梁少說:“儂勿要再跪在此地了,快去醫院縫兩針,包紮傷口,要是傷口發炎了,儂就真呃毀容了。”

梁少向淑嫻磕了個響頭:“謝謝歐陽太太救我一命。我梁毅文一定會報答太太呃。”說完,梁毅文捂著臉,轉身離開了吉祥裡18號。

淑嫻剛要出門,客堂間的門打開了,杜太太一邊拍胸口,一邊朝淑嫻走過來。

“哎呦,嚇死我了,簡直就是活閻王,哪能有格種手段子嘎毒辣的人呃啦。”

“都是儂,只曉得幾張鈔票,儂看看,引狼入室了,是伐,像何三爺這種角色,阿拉是惹不起呃。”杜學謙也從客堂間走出來:“乃麼好勒,請神容易送神難,我看18號從此以後不會太平了。”

“唉,我哪能曉得迭個何三爺是格種人啦,哎呦,乃麼哪能辦啦?”杜太太為自己開門揖盜而後悔不迭。

“還是人家歐陽太太來三,非但沒被嚇癱,反而三言兩語就讓何三爺改弦易轍,放下屠刀,這種氣魄比男人還結棍。我是自愧不如啊。”

“杜先生過獎了,我也只不過是看不過去,勿想讓伊濫殺無辜。畢竟格兩個人罪不至死。”

“歐陽太太真呃是菩薩心腸,我杜某人佩服,佩服。”

“好了,杜先生,我給儂講得都不好意思了,我出去一趟,再會。”

淑嫻拎著布袋,走出吉祥裡,朝震旦大學走去。

淑嫻一看時間晚了,趕緊叫了輛黃包車趕到震旦大學。走進圖書館,一位穿著工裝褲的女孩子向淑嫻走了過來。

“你是許小姐吧?”

“叫我淑嫻吧。”

“好的,淑嫻姐,我是這兒的圖書管理員,我叫劉月寧,校長讓我當你的助手。”

“哦,是小劉啊,我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還不瞭解,還要向你請教,還望你不吝賜教。”

“說哪裡的話,淑嫻姐,你可別說請教二字,有什麼問題,我一定有問必答。”

淑嫻笑了起來:“小劉,你還真是謙虛。好,麻煩你現在就帶我去熟悉一下圖書館的業務。”

“好的,淑嫻姐,請你跟我來。”

劉月寧帶淑嫻熟悉圖書館的各類圖書分類,歸檔,編排,方位,借還書的手續等等,淑嫻在一旁認真記著筆記。

一上午,淑嫻就基本搞清了圖書館的大致情況。

昱霖正在報社校對稿件,電話鈴響了,是韓主編打來的。

“歐陽銳嗎,貝勒路上一根水管爆裂了,儂去採訪一下。”

“好的,主編。”昱霖放下電話,拿起相機,朝報館外走去。

昱霖來到了貝勒路,看見一根水管爆裂開來,水柱衝天,周邊一片汪洋,路人紛紛踮著腳過馬路,一些孩子則在水中嬉戲,更有甚者,一些婦女利用這天然的淋浴,給娃兒洗澡。

昱霖拿著相機對著這些場面咔嚓咔嚓拍了幾張照片,便轉身走了。

長腳和阿四,小六子正好路過這兒,見水管爆裂,嘴裡罵罵咧咧。

“倒霉,哪能碰著水管爆忒這種事體,乃麼我這雙皮鞋要泡湯了。”長腳踮起腳過去。

“是呃呀,我剛買呃西褲也要弄濕忒了。”阿四心疼地望著自己那條新褲子。

長腳剛想嘲諷阿四,一抬頭,看見陸昱霖正朝自己方向走來,覺得似曾相識,努力在腦海裡搜尋,忽然,他一拍腦袋。

“捉牢伊,伊就是田家騏呃侄子。”

阿四和小六子一聽,連忙轉身朝昱霖跑去。

昱霖在經過長腳這幾人時,就已經認出這幾人就是當日在田家騏公館外守著的便衣,尤其是那個長腳,還一直跟到聖瑪麗醫院。

昱霖聽到身後有人朝自己飛奔過來,知道是被長腳認出來了,急忙疾走幾步,跑進附近的一個弄堂裡,而後飛快地朝弄堂的另一個出口跑去,長腳幾個拔出槍,在後面緊緊追趕……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01
第九十七章 急中生智

昱霖一路狂奔,看見前面就是大世界,靈機一動,朝大世界跑去。

昱霖朝門口驗票的出示了記者證,便進入了大世界。大世界裡人頭攢動,有照哈哈鏡的,有聽滑稽戲的,有看西洋鏡的,有唱滬劇的,有演京戲的,有表演雜技的,有變魔術的,大家叫好聲不迭。

看雜技的人最多,大家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著,昱霖用力往前擠,然後從邊上進入了後台。

舞台上舞獅子的節目剛結束,接下來是魔術——大變活人。

昱霖顧不得許多了,看見化妝台上有小丑的面具和服裝,連忙穿戴好。把相機放入小丑寬大的工裝褲的口袋裡,然後誇張地,跳跳蹦蹦地走上了舞台。

長腳幾個伸長著脖子,在人群中尋找陸昱霖的蹤影,可是找了幾遍都沒看見。

“赤那,難道長翅膀飛忒了?”長腳惱恨地嘟噥著。

魔術師看見小丑出來了,有些納悶,照理應該是個美女出場才對。

魔術師靠近小丑,輕聲問道:“小鳳呢?應該輪到她出場。”

“小鳳不舒服,我臨時頂上來了。”昱霖連忙搪塞了一句。

“那好吧,你進箱子吧,我先把你變走。待會兒,你再從箱子裡跑出來。”魔術師簡單向陸昱霖講解了一下如何進行大變活人的程序。

昱霖一聽,喜上眉梢,連忙點頭,趕緊鑽進舞台上那個大箱子裡去。

魔術師朝箱子上蓋了一塊紅布,然後順時針把箱子轉兩圈,再次打開箱子,小丑不見了。

底下的觀眾睜大眼睛,見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小丑剎那間不見了,都驚呼起來,然後,掌聲響起。

魔術師再次把紅布蓋在箱子上,然後逆時針轉了兩圈,再一次打開箱子,照理小丑應該出現,但箱子裡什麼也沒有,魔術師強作鎮定,再把蓋了紅布的箱子順時針轉兩圈,再打開,還是沒有人出現,魔術師有些懵了,他訕笑著,再次把紅布蓋上,然後逆時針轉兩圈,再次打開箱子,可是箱子裡面還是沒有人出現。

下面觀眾以為是噱頭,都哈哈大笑起來。但有個小孩大聲叫嚷起來:“昨日箱子轉兩圈之後,就會有人從箱子裡跑出來呃,今朝轉了噶喜多圈子,哪能沒人出來?肯定是穿幫了。”

“噢,演砸嘍,演砸嘍。”下面的觀眾這才明白,紛紛起鬨,喝倒彩。吹口哨,轟魔術師下台。

魔術師在一片噓聲中垂頭喪氣地走下了舞台。

長腳等人這時才明白是怎麼回事,連忙跑進後台。

“剛剛是啥人在變戲法?”長腳對著後台的眾多演員大聲問了一句。

魔術師站了起來:“是我,對不起,我演砸了。”

“我問儂,剛剛迭個小丑,儂認得伐?”長腳趕緊拉著魔術師問道。

魔術師搖了搖頭:“沒見過,原本應該是個女孩子出場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換成小丑了。“

“個麼,伊是從啥地方溜忒呃?儂呃箱子裡廂是不是有機關?”小六子連忙問道。

“箱子裡面是塊活動蓋板,他進去之後,就從舞台後頭出去,一直通到觀眾席上。”

“追。”長腳手一揮,阿四和小六子連忙跟著長腳走出後台,朝觀眾席跑去。

阿四眼尖,看見昱霖正脫掉小丑服飾,扔掉假髮,跑出大世界。

“伊跑出去了。”阿四大喊了一聲。

“跟上。”長腳手一揮,第一個衝了過去。

昱霖狂奔不已,朝吉祥裡跑去,長腳幾個緊追不捨。

昱霖看見阿榮在弄堂口,連忙招呼:“阿榮,後頭有人追我,幫幫我。”

“爺叔,放心,儂快點進去,我去攔牢伊拉。”阿榮見昱霖向自己求救,便義不容辭地上前相助。

昱霖疾走幾步,進入18號,快速上樓開門,走進西廂房,坐在椅子上直喘氣。

阿榮朝長腳幾個人走去,故意絆了一下,倒在這三個人身上。

“儂眼睛瞎忒啦?嘎大呃馬路不走,朝人身上撞啊?”長腳罵了一句。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當心被格塊磚頭絆了一記,不好意思啊。”阿榮連忙打招呼。

“神知唔知,我懷疑伊是只賊骨頭,長腳,儂摸摸看,身上是不是少忒啥么子了。”小六子在一旁嘀咕著。

長腳經小六子這麼一提醒,連忙從上到下摸了一遍,沒發現少了什麼東西。

小六子的話沒有逃過阿榮的耳朵。他轉過身,犟著腦袋質問小六子:“儂講啥,儂再講一遍?”

“儂做啥?”小六子見阿榮一副不買賬的神情,也伸長脖子跟阿榮叫板起來。

“我跟儂把格道理講講清爽,儂叫人家來評評理。”阿榮擺出一副不罷休的樣子。

阿榮一伸手,攔住幾個路人。

“老伯伯,阿姨,爺叔,那幫我來評評理,我給這塊磚頭絆一記,撞了伊拉幾個人,我已經向伊拉打過招呼了,講過對不起了,伊拉還不肯罷休,罵我三門,格也就算了,儂要出出氣,我也不跟儂計較,後來,格個人講啥,伊講我是賊骨頭。那大家評評理,老話講,捉賊捉贓,捉姦捉雙,那有啥么子少忒伐?那講,那有么子少忒伐?”阿榮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樣子。

三人不語。

“既然沒,個麼那迭能中傷我,我是不是應該跟那講講清爽?”阿榮依舊不依不饒。

路人一聽,也頻頻點頭:“格不對呃,人家不當心撞一記,就講人家是賊骨頭,格閒話不好亂講呃。”

“是呀,人家又不是存心呃嘍,嘎小一樁事體,大家心平氣和一點,對伐?”

“唉,現在小青年都是火氣大的要死,沒必要呃麼。”

“賊骨頭幾個字,勿能隨便講呃,這是對人家人格呃侮辱。”

路人把這三人裡三層,外三層包圍住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在評判是非曲直。

長腳一看,陸昱霖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氣急敗壞,掏出手槍,向天鳴槍示警。

路人一聽,嚇得紛紛奪路而逃。

阿榮也嚇了一跳,連忙趁機逃走。

“我看伊是從誒只弄堂口進去呃。”阿四語氣肯定:“不曉得格只弄堂還有其他出口伐?”

“我去問一聲。”

長腳跑去向弄堂裡的一位住戶打聽:“哎,格只弄堂有其他出口伐?”

那人搖了搖頭:“格只弄堂只有格一隻出口。老早後頭是有只出口呃,後來被後頭呃一家人家封忒了,乃麼格只弄堂就變成死弄堂了,格家人家真呃是缺德。”

“阿四,小六子。阿拉就在弄堂口等,守株待兔,伊總歸要出來呃。”長腳朝弄堂口一站,大有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西廂房的窗戶正好斜對著弄堂口,昱霖朝窗口外望去,看見有幾個便衣在弄堂口轉悠,心裡不禁擔心淑嫻的安危。這個長腳一定會認出淑嫻的,怎麼辦,現在已經快下午五點了,淑嫻四點半下班,一般五點十分就會到家的。得趕快通知淑嫻,讓她別進吉祥裡。

昱霖在屋裡來回踱步,忽然聽見亭子間的開門聲,原來是小寶回來了,昱霖眼前一亮,連忙開門,向小寶招招手。

“小寶。”

小寶見是西廂房的歐陽先生在叫他,連忙跑了上去:“爺叔,儂叫我啥事體呀?”

“小寶,叔叔現在想請你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好嗎?”昱霖蹲下身子,鄭重其事地對小寶說。

小寶點點頭。

“你從弄堂口出去,左轉彎,沿拉斐德路一直往前走,到了拐角的地方,你就在那裡守著,如果看見鳴兒表舅媽的話,就叫她今天不要回18號了,叫她去照相館,你聽明白了嗎?”

“嗯,我曉得了,就是去拉斐德路呃轉彎呃地方等阿姨,叫伊不要回此地了,去照相館。”

“嗯,聰明,好,快去吧。”

昱霖朝小寶屁股上一拍,小寶登登登地下樓去了,飛快地朝目的地跑去。

小寶在拉斐德路的路口等候著,沒過多久,就看見淑嫻提著布袋朝自己方向走來,小寶立刻迎了上去。

“阿姨,阿姨。”小寶連忙跑了過去:“阿姨,儂勿要朝前頭走了。”

“小寶,什麼事啊?”淑嫻奇怪小寶為什麼攔住她。

小寶湊近淑嫻的耳朵:“爺叔叫我告訴儂,儂今朝勿要回去了,叫儂去照相館。”

淑嫻很是納悶,朝拉斐德路的盡頭望瞭望,看見弄堂口有幾個人來回晃悠,便明白了。

“小寶,謝謝儂,儂回去後,告訴爺叔,讓伊夜頭給照相館打只電話,記牢了伐?”

小寶點點頭。淑嫻從布袋裡拿出兩隻豆沙包,遞給小寶。

“小寶,拿好。”

小寶感激地望著淑嫻。

“去吧。”

淑嫻轉身朝呂班路走去。

小寶回到家,把淑嫻的話轉達給了昱霖,昱霖摸著小寶的頭,一塊石頭落了地。

晚上,昱霖撥通了光影照相館的電話。

“喂,是哪位?”淑嫻拿起電話問道。

“是我。”昱霖聽到淑嫻的聲音,鬆了口氣。

“昱霖,怎麼回事?我看見弄堂口有便衣。”

“就是上次在田公館門前的那幾個便衣,今天在馬路上碰到了,他們認出我了,所以一直緊追不捨,一直跟到這兒,幸虧阿榮幫忙,攔住了他們,給我贏得了時間。”

“今天可真的是太懸了。”淑嫻聽完昱霖的敘述,不禁心有餘悸。

“還好,有驚無險。”昱霖舒了口氣。

門外有敲門聲,昱霖警覺地問了一句:“誰呀?”

“是我,阿榮。”

“淑嫻,我掛了,你早點休息吧。”

昱霖放下電話,走到門口,打開房門,阿榮正一手扶著門框,臉上帶著壞笑,望著昱霖。

“爺叔,我可以進來伐?”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02
第九十八章 網羅密佈

昱霖笑著做了個“請”的動作,阿榮笑著點了點頭,朝裡面走。

“阿榮啊,今天多虧了你幫忙,否則我就沒法脫身了。”昱霖給阿榮倒了一杯茶。

“爺叔,儂是做啥呃啦?為啥伊拉要盯牢儂啦?”阿榮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我是記者呀,可能是我以前寫文章得罪過這些人,所以,他們要找我麻煩。”昱霖輕描淡寫地向阿榮解釋了一下。

“伊拉不是一般呃地痞流氓,伊拉都有槍呃,剛剛還拔槍朝天開槍,嚇死人噢。”

“我聽到槍聲了。”昱霖平靜地說。

“爺叔,我覺得儂不是一般人曖。阿姨也不是一般人。”阿榮臉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像是在說,別瞞我,我全知道。

“哦,你怎麼看出來我們不是一般人?”昱霖歪著腦袋望著阿榮。

“一般人哪能會像爺叔一樣,功夫嘎好,是伐?我也算是會幾記拳腳,算只三腳貓,不過,在儂爺叔面前,一記也豁不出來,只有挨打呃份,兩隻手被儂鉗牢住,一點也動彈不得。”阿榮還沉浸在那日被昱霖狠狠收拾的情景中,不過,他倒沒有一絲怨恨,反而對昱霖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不是跟你說了嘛,那是小時候練的童子功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不能因為我會幾下拳腳就不算一般人了吧。”

“我講勿清爽,但是我感覺那兩個人不一般。那是姓蔣還是姓共啊?”阿榮好奇地問道。

昱霖一聽這話,吃驚不小,難道自己的偽裝已被阿榮輕而易舉地識破了?

“阿榮兄弟,你這話可不能亂說啊,搞不好,會闖禍的,會給我,你阿姨,還有你自己帶來麻煩的。”

“我知道,我只不過在儂面前講講而已,儂放心,格閒話,我絕不會對第二個人講呃。”

“阿榮啊,你想多了,其實我跟阿姨兩個人也不過是在上海灘討生活,混口飯吃吃,只不過,我們接觸的人比較複雜而已。記者嘛,無冕之王,既要進得了皇宮,也要鑽得了狗洞,什麼形形色色的人都會遇到,三教九流都要接觸,所以難免會碰到一些地痞無賴,流氓惡棍。”

阿榮點了點頭:“我不管那是啥人,在我心裡,儂跟阿姨都是好人,下趟要是碰上啥麻煩事體,儘管叫我,我阿榮一定會為朋友兩肋插刀。”

昱霖拍了拍阿榮的肩膀:“阿榮,你真是講義氣。爺叔先謝謝你。你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儘管找我和你阿姨。”

“好呃,爺叔,個麼,我上樓去了。“

“好的,再見。“

長腳幾個在弄堂口守了一夜都沒有見到陸昱霖的蹤影,幾個人哈欠連天。

“長腳,我估計迭個人大概老早就溜忒了,阿拉勿要再憨等下去了伐?“阿四止不住哈欠一個接一個。

“這倒是怪事體了,又沒有其他出口,儂又親眼看見伊走進格只弄堂呃,哪能會得一整夜都不出來,只有一種可能,伊是住了格只弄堂裡呃。“

“個麼,哪能辦?挨家挨戶搜嗎?“阿四問道。

“儂格只憨大,格的塊嘎大,就憑阿拉三噶頭,搜得過來伐?我看,還是請何三爺幫忙,伊幫會兄弟多,眼目眾多,讓伊拉盯牢此地。“長腳覺得光靠自己幾個人根本就沒辦法抓住陸昱霖。

“格個主意好,阿拉可以抽身了。“阿四一聽,可以離開這裡了,極力贊成。

長腳招呼了一下同伴:“阿四,走,跟我一道去尋何三爺,小六子,儂再盯一歇,等何三爺派人來接替儂。”

長腳來到了何三爺的屋裡,何三爺還沒起來,眼皮瞌沖,聽說長腳來找他,連忙拖了拖鞋,走到客廳裡。

“長腳,那老清早尋我啥事體?”何三伸了個懶腰,打了打哈欠。

“何三爺,昨日阿拉碰著了田家騏呃侄子了。”長腳對著何三耳語。

“哦?在啥地方?”何三一聽,精神一振。

“馬路上。不過,給伊溜忒了。伊老警覺呃,外噶門檻老精呃,朝大世界跑,儂曉得呃呀,大世界裡廂人勿要太多哦,阿拉幾個人擠都擠勿進去,後來發覺伊居然裝成小丑鑽到變戲法呃箱子裡去,從舞台後頭溜忒,幸虧阿拉幾個追得緊,一直跟牢伊,要不是有只癟三攔牢阿拉,老早就捉牢伊了。”

長腳一想起昨天被阿榮堵住,失去了抓住陸昱霖的機會,便恨得牙癢癢。

“個麼,那最後看到伊是在啥地方?”

“就在吉祥裡,阿四親眼看見伊逃進去呃,吉祥裡是只死弄堂,不過阿拉幾個守了一夜天都沒有看到格個人出來,估計伊就住了格只弄堂裡廂呃。”

“吉祥裡?婷婷不就住在吉祥裡嗎?”何三一聽是吉祥裡這個熟悉的名字,心裡一陣欣喜。

“是伐?格就方便了,讓婷婷多留意留意弄堂裡呃人嘛。”長腳一聽,何三的相好婷婷就住在吉祥裡,覺得這事情就很好解決了。

“要是昨日早上儂來講,就好來,我昨日早上差點把婷婷丟到黃浦江裡去。”何三一想到昨天差點把婷婷弄死,今天卻要去求婷婷替他打探,覺得抹不開這個面子。

“啊,為啥?”長腳很是吃驚。

“沒啥,小事體。不過伊現在可能還在生我氣,看到我肯定戳氣我,我又何必熱面孔去貼冷屁股呢,自討沒趣。”

“何三爺,儂是啥人啦,儂是季雲卿季老闆呃最得意呃弟子,上海灘上呃大豪佬,儂也會得怕女人啊?”長腳沒想到殺人不眨眼的何三居然也有發怵的時候。

“不是怕伊,是怕伊作。女人要是作起來,真呃是作天作地,吃勿消。不過,昨日這樁事體麼,我確實是做得有點過頭了,西廂房裡呃女人講得沒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對婷婷還是念舊情呃,要是昨日真呃把婷婷丟到黃浦江裡去,事後我肯定是會後悔呃。”

“個麼,現在何三爺打算哪能辦呢?”長腳沒想到何三居然英雄難過美人關。

何三撓了撓頭:“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去向婷婷認個錯,迭個應該沒啥坍台呃伐?”

“勿坍台,勿坍台。何三爺是性情中人,敢愛敢恨麼!”長腳一聽何三準備親自出馬向婷婷道歉,自然是滿心歡喜,連忙恭維何三幾句。

“哈哈,長腳,儂呃事體就交給我好了,我讓婷婷留意吉祥裡呃租客,再派兩個兄弟守在弄堂口,乃麼,田家騏的侄子就插翅難飛了。”

何三吃完早餐後,就去老鳳祥買了一條金項鏈,打算作為向婷婷賠禮道歉的禮物。

何三吩咐手下兩個人守在弄堂口,自己則走進18號,推開了婷婷的房門。

婷婷正在對著鏡子化妝,從鏡子裡看見是何三進來了,嚇得連忙站了起來。

“何三爺,儂,儂哪能來了?”婷婷的聲音裡還夾雜著顫抖和恐懼。

何三笑嘻嘻地拉著婷婷的手:“哪能,不歡迎我來啊?”

婷婷連忙搖了搖頭。

“婷婷啊,儂勿要怕,今朝我是向儂賠禮道歉來呃,昨日麼,是我脾氣大了一點,不過,格也是情有可原呃,啥呃男人肯戴綠帽子啦?儂講是伐?好了好了,現在事體已經過去了,阿拉重歸於好,好伐啦?”

婷婷一想到昨天的遭遇,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來。

“好勒,儂勿要哭來。喏,格是我從城隍廟呃老鳳祥裡給儂買呃。”何三說著,從衣袋裡掏出一隻首飾盒,打開,拿出一條金項鏈在婷婷面前晃了晃。

“哪能,歡喜伐?二十四K金呃。來,我幫儂戴了頭頸裡。”

何三站起身來,給婷婷戴上金項鏈。

“嗯,不錯,蠻配儂呃。婷婷,勿要不開心來,來,笑一個,三爺最歡喜看婷婷笑起來呃樣子來。”

婷婷轉過身去,默不出聲。何三有些慍怒。

“哎哎哎,架子搭一歇麼就可以來,儂勿要不依不饒,我何三啥晨光迭能低三下四求過人啦,算來,快點過來,坐了我邊上,我有事體幫儂講。”

何三坐在床邊,拍了拍床,婷婷走過去,坐下。何三摟住婷婷的小蠻腰,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婷婷啊,我現在有樁事體要交給儂,儂聽好了,儂幫我留意吉祥裡呃男人,凡是身高一米八左右呃,三十歲上下呃,長的白白淨淨,斯斯文文呃,模子偏瘦的,儂要把伊住了幾號裡記下來,通知弄堂口我呃兩個兄弟。”

“儂要做啥啦?”婷婷怯生生地問道。

“迭個人是阿拉重點抓捕呃對象,是共黨分子。最近有樁案子跟伊有關。伊應該就住了吉祥裡。我剛剛關照儂呃事體,儂記牢了伐?”

婷婷點點頭。

“好了,婷婷,儂勿要再生氣了,我禮也賠過了,歉也道過了,好了,我走了。”

婷婷馬上起身,送何三到門口:“三爺走好。”

何三露出笑容:“嗯,還算是懂事體呃,好了,過幾天我再來尋儂。”

何三走後沒過多久,昱霖想要去報社上班,走近窗戶,往外一看,弄堂口依舊站著兩個人,雖然不是昨天那兩個,但昱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一時難以脫身。

透過窗戶,他看見何三正走到弄堂口,跟這兩人交代著什麼,看來,這兩個人是何三的手下,何三跟七十六號關係密切,也許長腳已經把田家騏的事情告訴何三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淑嫻也是七十六號抓捕的對象,看來,先要暫時離開吉祥裡了。

現在該怎麼辦呢?出不去,韓如秋還在等著他的社會新聞稿件和照片。看來,又要有求於阿榮了。

昱霖走到閣樓上,敲了敲門,阿榮睡眼惺忪地出來開門。

“爺叔,儂嘎早就起來啦?”

“阿榮啊,我有件事要麻煩你。”

“啥事體啊?”

“從昨天開始,我就一直在拉肚子,估計今天去不了報社了,但我有篇稿子還有照片要送到報社去。”

“哦,小事體,交給我好勒,反正我順路。”

“那就麻煩你了。這是膠卷和稿子,交給韓如秋主編。千萬別弄丟了。”

“放心吧,爺叔。我等一歇就去。”

“好的,謝謝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02
第九十九章 峰迴路轉

稿子和照片可以送走了,但自己怎麼出去呢?昱霖坐在窗邊,密切注意著弄堂口那兩人。

客堂間的門打開了,杜太太走到天井裡,在水龍頭下洗菜,婷婷也從房間裡出來,她到天井裡去洗碗碟。

“杜太太,儂迭個河蝦老新鮮呃麼,啥地方買呃?”婷婷見杜太太臉盆裡的河蝦一隻隻還活蹦亂跳的,便隨口問了一句。

“就在後頭馬路上。鄉下人自己捉呃。”杜太太一邊洗,一邊回應:“正好今朝碰巧碰著了,外噶蠻便宜呃。”

“後頭馬路啊,格要是兜一圈拿回來,還勿全部死忒了。哪能還活蹦亂跳呃?”婷婷知道從後面馬路繞道從弄堂口進來,需要二十多分鐘,再新鮮的蝦都死翹翹了。

“要是朝前頭走麼,格點蝦老早就死忒了,我是從李家姆媽屋裡廂穿過來呃。”杜太太得意地告訴婷婷這些河蝦之所以能活蹦亂跳的秘密。

“哦,怪不得,我聽講李家姆媽老凶呃,不讓人家從伊屋裡廂穿到後頭馬路上去,儂倒是面子大,伊肯讓儂穿過來。”婷婷覺得杜太太路道蠻粗的,居然能搞定吉祥裡的母夜叉。

“麻將搭子麼,格點面子總還有呃囉。李家姆媽麻將念頭老粗呃,最好天天陪伊搓麻將,剛剛經過伊屋裡廂呃晨光,伊就跟我約好了,叫我快點吃中飯,還叫我去尋兩個搭子,哎,婷婷,儂有事體伐啦?要是沒事體呃閒話,跟我一道去李家姆媽屋裡搓麻將好勒。”

“好呃呀,反正我沒事體。”婷婷欣然應約。

“個麼,還缺一個。我要麼等歇去叫樓上呃歐陽太太。好了,我汰好了,龍頭儂用好勒。”杜太太想起了淑嫻,反正歐陽家挺有錢的,搓麻將輸點錢也不會太在乎的。

杜太太把魚蝦拿進客堂間,婷婷便在水龍頭下洗碗碟。

杜太太的話讓陸昱霖感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沒多久,昱霖就聽見杜太太上樓來了。

聽見敲門聲之後,昱霖便走過去開門。

“是杜太太啊。”昱霖微笑著跟杜太太打了聲招呼。

“哦,是歐陽先生啊,歐陽太太在屋裡廂伐?”杜太太朝屋裡望去,但沒見到淑嫻的身影。

“她出去了。”

“是伐?嘎勿巧。”杜太太有些失望。

“什麼事啊?”昱霖見杜太太神情有些失望,便主動詢問。

“哦,沒啥事體,阿拉正好三缺一,想叫歐陽太太一道去搓麻將。“杜太太剛想轉身離開,轉念一想,又轉過身來:”哎,歐陽先生,儂會搓麻將伐?”

“會一點,不過我不太懂上海麻將。”昱霖謙虛地笑了笑。

“老便當呃,一學就會,要是歐陽先生今朝有空呃閒話……”

杜太太見歐陽太太不在家,不如把歐陽先生叫上,反正只要湊足了四個人就行,歐陽先生不太精通上海麻將,正好可以痛宰。

“我今天正好有空。”昱霖連忙接口。

“格太好了,個麼,講定了,中晌十二點鐘,我來請儂還有樓下呃婷婷一道去李家姆媽屋裡廂搓麻將。”

“看來我要多帶點錢,不然不夠輸的。”昱霖自嘲了一下。

“歐陽先生講笑了,阿拉小來來,小來來。好了,我先下去燒中飯。”杜太太心滿意足地笑著下樓去了。

十一點五十的時候,杜太太和婷婷已經站在天井裡,杜太太仰著頭對樓上招呼。

“歐陽先生,儂好了伐,就等儂一噶頭了。”

“來了,來了。”昱霖在樓上探出頭來,回應了一下。

昱霖匆忙下樓:“不好意思,讓兩位美女久等了。”

杜太太捂著嘴,莞爾一笑:“歐陽先生呃嘴巴哪能嘎甜啦,怪不得把歐陽太太嘎來三呃女人都花牢了。”

“見笑,見笑。”昱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了好了,阿拉快點過去伐,李家姆媽是急性子。”杜太太催促著。

杜太太帶路,昱霖和婷婷在後面跟著。婷婷瞅了瞅身旁的昱霖,雖然曾經匆匆見過幾次,但兩人並無交集,這麼近距離接觸還是第一次。

婷婷忽然想起早上何三對自己說的話,要她找一位三十歲上下,一米八左右,高高瘦瘦,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男人。而眼前的這位歐陽先生正符合所有這些條件。

李家姆媽的房子就在弄堂盡頭處,因為兩邊兩幢房子都是他們家的,所以索性沿著前門添了一堵牆,在牆上開了扇圓拱門,這樣,就把弄堂的出口給堵住了,曾經有住戶向有關部門反映此事,但李家財大氣粗,把上上下下都擺平了,所以,這事就不了了之,變為了既成事實。除了為數不多的幾個跟李家關係好的住戶外,別人一律不准從李家經過,到達後面的馬路上去。李家也就成了吉祥裡的一霸。

杜太太敲了敲李家姆媽的大拱門,一個女傭跑了出來。

“杜太太,儂來啦,太太正等那幾個了。”

杜太太點點頭,領著昱霖和婷婷往裡走。

“李家姆媽,我已經把人都叫來了,我來介紹啊,格位是住了我樓上西廂房裡呃歐陽先生,格位是住了我樓下次間裡呃婷婷姑娘。”

“哦喲,都是那18號裡呃嘛,杜太太,儂像是帶了幫手來復仇呃,是伐?”李家姆媽揶揄著杜太太。

杜太太哈哈一笑:“李家姆媽,就算阿拉三打一,也不是儂對手。”

“歐陽先生跟這位婷婷姑娘都面生的很,是最近剛搬來吉祥裡呃伐?”李家姆媽望瞭望陸昱霖和婷婷,覺得很是面生,從沒見過。

昱霖點了點頭:“我們剛搬來不久,還請李家姆媽多關照。”

“好說好說,大家快坐下來,阿拉可以開始了,桂嫂,倒幾杯茶來。”

四個人開始築長城。幾圈下來,昱霖輸了不少錢。

“歐陽先生,儂今朝手氣不靈麼,哪能老是出沖。”李家姆媽看著昱霖老是在往外掏鈔票,得意地說。

“這個上海麻將跟我們廣東麻將還是有不少區別的,我還沒摸到竅門。”昱霖緊皺眉頭,搖了搖頭。

“不要緊呃,多搓幾趟就會了。”杜太太邊碼牌邊安慰昱霖。

“我去買包香菸去,提提神。”昱霖碼好牌之後,呼了口氣。

昱霖起身要從前門走去。

“歐陽先生,從後頭出去近一點。”李家姆媽連忙提議。

“後面也有出口嗎?”昱霖故作驚訝地問。

“經過天井,打開後門就可以出去了,來來來,我帶儂過去。”李家姆媽起身領昱霖到後門:“儂快去快回,勿要讓阿拉久等啊。”

“很快的,很快的。”

昱霖走出後門,來到馬路上,他警覺地朝四周望瞭望,沒有可疑的人,他感覺自己像是小鳥般自由自在。

買好香菸之後,昱霖又回到李家姆媽的家裡,大家又搓了好幾圈麻將,昱霖抬頭望瞭望客廳裡的掛鐘,已經快四點了。

昱霖摸了摸口袋:“不好意思啊,今天的錢沒帶夠,要不今天就到此為止。下次我再多帶一點過來。”

“啊呀,歐陽先生,真不好意思,今朝讓儂破費了,儂今朝呃手氣實在是太差了,不過,下趟儂肯定會得翻本呃。”李家姆媽是大贏家,笑嘻嘻地一邊數錢,一邊寬慰陸昱霖:“歐陽先生,儂要經常來別相哦。”

“好的,好的,李家姆媽,我從你家後門出去買點水果,可以嗎?”陸昱霖站起身來,徵求李家姆媽的允許。

“哦喲,儂嘎客氣做啥,歐陽先生,儂下趟儘管從此地進進出出,我不在呃晨光,儂就叫桂嫂開門一樣呃。”

“謝謝你,李家姆媽。那麼我先走一步,再會。”

昱霖連忙跟三個女人打了打招呼,然後從後門出去了。

昱霖從後門出來後,朝《申報》報社走去。

韓主編看見陸昱霖來了,關切地問道:“聽說你今天不舒服,你幹嘛不在家休息,還跑來幹嘛?”

“我躺在家裡沒事幹,就過來看看,主編,稿子和照片你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一早就有個小夥子來找我,把稿子和照片交到我手裡,歐陽,你還真是敬業。”韓主編挺欣賞陸昱霖的。

“哪裡,這是我的本分。”

“不錯,歐陽,你的文筆也好,攝影也不錯,評論也很到位,我看好你,你一定要好好幹。”韓如秋對這個歐陽銳寄予厚望。

“嗯,我明白。”

正在這時,一個郵差走了進來:“這兒誰叫歐陽銳?”

“我就是。”

“你的掛號信。請你簽名蓋章。”

陸昱霖掏出鋼筆,在收件單上籤上歐陽銳,接過掛號信,打開一看,裡面有一張匯豐銀行存單和一封信。

昱霖打開信,仔細看了起來。信是莊熙卿老先生親筆寫來的。

昱霖賢侄:

來信收悉,汝所托之事,老夫定當親力親為,不負重託,陸氏一族乃吾羊城驕傲,忠烈千秋,後世景仰,兩宅雖已破落荒蕪,然剛正之氣仍迴蕩其間。汝雖流落在外,然老夫堅信汝定不辱家風,不忘初心,此心不滅,天地昭昭。

吾按汝之所托,變賣家中珍寶字畫數件,先期籌得款項一萬大洋,匯入匯豐銀行。如若用盡,望來信告之,吾自當竭盡所能。

當初昱霆遺孀委託吾執掌陸氏集團在穗業務,老朽不才,勉強維持,至去年年底,尚略有結餘。

隨信附上所變賣珠寶字畫清單及去年陸氏集團結算賬單。

祝安康

莊熙卿

昱霖讀罷,雙眸盡濕,對莊老先生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他拿起兩張清單,那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字裡行間流露出老先生肝膽相照的情懷。

昱霖把信折好,放回信封。拿著信和存單離開了報館,朝震旦大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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