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戰特工]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作者:秋月春風矣(已完成)

 
Babcorn 2018-6-5 15:10: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 13267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02
第一百章 天倫之樂

今天一整天淑嫻都泡在圖書館裡,她仔細地觀察著每個來借書的同學和老師。她發現有個名叫汪懷中的男生借走一本《資本論》,一本《獨立宣言》;一個名叫彭家慶的男生借走了一本魯迅的《吶喊》,陳獨秀的《新青年》雜誌;而高爾基的《母親》和《海鷗》被一位名叫鄭依依的女生借去了;恩格斯的《反杜林論》被一位名叫王立群的女孩借走了。這些書大多是孤本,所以往往放在角落裡不顯眼的地方,不太容易被發現,這些同學是主動向她打聽這些書目,自己去角落裡翻找出來的。

淑嫻把這些同學的借閱情況一一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來,在她看來,這些同學將來就是她發展的對象,團結的力量。

下班了,淑嫻把圖書館整理打掃好之後,便把門鎖上,然後,走出校園。

淑嫻剛走出校門沒多久,就看見昱霖迎面向她走來。

“昱霖,你怎麼來了?”淑嫻驚訝地望著昱霖。

“淑嫻,我們邊走邊說吧。”

昱霖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跟淑嫻說了一下,淑嫻越聽神情越嚴峻。

“昱霖,我覺得目前吉祥裡太危險,我們先到照相館待幾天吧,等這些特務撤走之後,我們再回去。”淑嫻根據目前的局勢,覺得吉祥裡不宜入住,便提出建議,等待昱霖定奪。

“我同意,淑嫻,這些天就不回吉祥裡了。我們今天去玉蓉那裡吧,我知道你肯定是想鳴兒了。”

“真的?我們今天去玉蓉那裡?太好了,我們去買些水果,給他們帶去。”淑嫻一聽這話,興奮得像是位小姑娘。

“你呀,只要一說去見兒子,就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昱霖見淑嫻興高采烈的模樣,也跟著情緒高漲起來。

“那是自然,有哪個媽媽不想自己的孩子呢?更何況是像鳴兒這麼討人喜歡的孩子。”淑嫻不無驕傲地說。

“你呀,瘌痢頭兒子自己好。有你這麼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嗎?”昱霖嗔怪著。

“我們鳴兒就是討人喜歡嘛,你這個當爹的還不滿意啊?”

“鳴兒是我的親骨肉,我怎麼會不喜歡,不過,我覺得鳴兒太文氣了,像女孩子,性格有些懦弱,我怕他以後會不會過於斯文,缺少男子漢氣概?”

“孩子還小嘛,他才五歲而已。”淑嫻覺得昱霖太過武斷。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這是古話,肯定是有道理的。要不,我給他買把玩具小手槍吧,鳴兒可是我陸昱霖的兒子,他可不能沒有他老子身上的血性。”昱霖希望把鳴兒打造成一個錚錚鐵骨的男子漢。

“行,你做主吧。走,給鳴兒買玩具手槍去。”淑嫻拉著昱霖的手朝百貨公司走去。

兩人拿著大包小包來到八里橋方圓藥鋪,阿成正在櫃檯後面算賬,玉蓉則在天井裡燒飯。

“阿成。”昱霖叫了一聲。

阿成抬起頭來,驚喜地望著他們:“是少……”

阿成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口誤,連忙糾正:“是表哥,表嫂來啦,你們快上樓,玉蓉,表哥,表嫂來啦。”

玉蓉一聽是昱霖和淑嫻兩人來了,高興地跑到前面來招呼他們:“表哥,表嫂,你們來啦,你們先上樓,我馬上就好了。”

昱霖和淑嫻沿著樓梯上了二樓,在大房間裡,鳴兒正在跟詠兒玩躲貓貓。

鳴兒看見昱霖和淑嫻來了,連忙從床上跳下來,一把摟住淑嫻的脖子:“表舅媽,你來啦,想死我了。”

淑嫻望著鳴兒,眉開眼笑,摟住兒子,在鳴兒臉頰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那你想不想表舅啊?”昱霖把頭湊過來。

“也想。”鳴兒馬上撲到昱霖的懷裡。

昱霖拿出小手槍給鳴兒:“看,表舅給你帶來了什麼?”

鳴兒看見一把嶄新的小手槍,高興得蹦了起來:“小手槍,小手槍。”

鳴兒接過小手槍,閉上左眼,朝昱霖射擊,昱霖連忙裝作中槍倒地的模樣,鳴兒拍著小手哈哈大笑:“打中囉,打中囉。”

接著,鳴兒又躲到角落裡朝昱霖瞄準射擊,嘴裡發出“啪,啪啪,啪啪啪。”的音響效果來。

昱霖也極力配合鳴兒,只要鳴兒發出“啪”的聲音,昱霖便應聲倒下,讓鳴兒覺得自己是個神槍手。

鳴兒拿著小手槍,悄悄地走到昱霖背後:“不許動,舉起手來,繳槍不殺。”

昱霖乖乖地舉手投降。

鳴兒朝昱霖又發出“啪”的一聲。

這次昱霖沒有倒下,反而回過頭來質問鳴兒:“不是說繳槍不殺嗎?我都舉手投降了,你怎麼還開槍啊?”

鳴兒想了想,笑了笑:“因為手槍走火了。”

昱霖一把把鳴兒夾在懷裡:“你這個小混蛋,破壞優待俘虜政策還不算,還強詞奪理,來,讓表舅打屁屁以示懲罰。”

昱霖朝鳴兒的小屁股上輕輕地拍了兩下。鳴兒咯咯咯笑作一團。淑嫻見這爺倆鬧得歡,在一旁也哈哈大笑起來。

“表舅,我想騎大馬。”

“好勒。”昱霖把鳴兒扛在在肩頭,在房間裡跳著,蹦著,鳴兒在他肩上笑得直不起腰來。

淑嫻則抱起詠兒,也跟在後面跑跑跳跳。詠兒也樂得咯咯咯地笑不停。

玉蓉端著一鍋番茄蛋湯走上樓來,看見屋裡大人小孩都樂得屁顛屁顛的,很受感染。

她怕昱霖累著,連忙叫鳴兒從昱霖身上下來:“好了,鳴兒,表舅累了,你快下來吧。”

鳴兒聽話地從昱霖肩頭滑了下來。

“表哥,表嫂,你們還沒吃飯吧,阿成,你去老張那兒買點豬頭肉回來,順便帶一瓶酒。”

“好啊,我馬上就去。”

“玉蓉,你別忙了,我們隨便吃點就行了。”

“你們難得來一次,總得有點下酒菜吧。”玉蓉把聲音壓低:“是不是有什麼任務?”

昱霖笑了笑:“玉蓉,你現在敏感性和警覺性還真高。”

玉蓉被昱霖誇得不好意思,紅著臉望著淑嫻:“我只是隨便問一下而已。”

“其實我們今天來,主要是來看看你們,另外,我們吉祥裡現在被七十六號特務盯上了,這幾天可能回不去,打算就住在照相館裡。玉蓉,你這樣,每天上午,下午從吉祥里路過,看看弄堂口是不是還有特務,如果特務撤了,你就到照相館來通知我和淑嫻,如果我倆不在,你告訴虎仔也一樣。我估計如果這些特務守三天見不著我,也許會撤崗。”

“虎仔現在在你那兒幫忙嗎?”玉蓉側過頭問道。

“是啊,這孩子挺聰明的,我教了他兩三次拍照的技巧,他就掌握了。而且人也挺機靈的。”昱霖對虎仔的表現很滿意。

“我明白了,我每天兩次從吉祥裡弄堂口經過,觀察這些特務的情況,如果他們撤崗了,我就到呂班路55號,光影照相館來通知你們。”

“對。哦,還有一件事,我告訴你一下,我托莊老先生把我們兩家屋裡的一些字畫珍寶變賣了,換成銀票寄來上海,作為我們的活動經費。這事我事先沒跟你商量,就擅自做主了。”

“表哥,這不用跟我商量,你做主就行。”

“玉蓉,你可是二房的當家人,如何處置家業,你是有發言權的。”

昱霖這話又勾起玉蓉對昱霆,公公婆婆的思念,她萬萬沒料到,二房裡就只剩下她和詠兒孤兒寡母兩人了。

“表哥,只要是為了我們這個組織,這份家業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我沒意見。”

“好,這次就這樣,下次我一定先跟你商量一下。這是莊老先生的回信,你看一下吧。”

昱霖從褲袋裡掏出莊熙卿老先生的回信,交給玉蓉。玉蓉打開信。看了一遍,交還給昱霖。

“莊老先生是個值得託付之人,他對陸家的這份情義,我玉蓉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為他做些什麼。”玉蓉眼睛有些濕潤。

“是啊,莊老先生忠肝義膽,令人敬仰。”淑嫻也被莊熙卿老先生的赤血丹心所感動。

玉蓉把眼淚一抹,望著淑嫻:“表嫂,你今天打算把鳴兒帶去照相館嗎?”

“算了,照相館馬上要開張了,鳴兒待在那兒不方便,暫時不帶他過去了。讓他跟詠兒做個伴吧,我看他倒是能幫你帶帶詠兒。”

“是呀,鳴兒挺懂事的,我店裡一忙起來,他就會主動看著詠兒。”

“詠兒都快一歲了吧。會走路了嗎?”淑嫻望瞭望詠兒,關切地問道。

“已經會蹣跚走兩步了。這孩子挺能吃的,有時候奶水不夠時就喂點稀粥,她現在都已經可以吃大半碗粥了。”

“能吃就好,就長得快,我剛才抱了抱詠兒,挺沉的。”

“昱霆就留下這一根獨苗,就算是再苦再累,我都會把詠兒拉扯成人的。”

淑嫻拍了拍玉蓉的手,想要安慰她,自己卻止不住眼淚流了下來。

“豬頭肉買來了。”阿成拿著一大包豬頭肉和一瓶**走上樓來。

“表哥,表嫂,來,今天我們小聚一下。”

阿成給昱霖,淑嫻,玉蓉和自己都斟滿酒。

“來,大家舉杯,為我們相聚一堂乾一杯。”淑嫻提議。

“干。”

下午,何三來找婷婷。

“婷婷,我昨日托儂呃事體,你做了哪能啦?”

“我到弄堂裡兜過幾圈了,沒看到過儂講呃人。儂問過弄堂口呃兩位儂呃兄弟了伐?伊拉看見過儂講呃那個人進去出來伐啦?”

何三搖了搖頭:“格倒奇怪了,長腳老肯定呃,講就在吉祥裡,個麼,哪能都已經快兩天了,還沒看見迭個人呢?難道伊就一直蹲了屋裡廂,不出去了?”

“格不太會伐,一日三餐是逃不掉呃囉,啥人會得在屋裡廂囤嘎許多吃呃么子啦,伊總歸要出去買米買菜,或是到外頭吃點心伐,既然弄堂口呃兩個人都講沒看見,肯定是長腳搞錯忒了。”

“這也有可能呃,婷婷啊,儂要麼再辛苦一天,再打聽打聽,要是迭個人再不出現呃閒話,就叫弄堂口呃盯梢撤忒算了。”

婷婷點點頭,雖然她心知肚明,歐陽先生一定就是何三要找的那個人,但是歐陽太太救過她一命,她怎麼能夠加害恩人呢?

三天過後,還是沒有見到任何田家騏侄子的蹤影,何三隻得悻悻地撤走盯梢。

玉蓉把吉祥裡特務撤崗的消息及時通知了昱霖和淑嫻。這場危機總算是暫時躲過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16
第一百零一章 當年同窗

昱霖在呂班路55號的光影照相館開張了,虎仔現在是照相館裡的得力幹將,淑嫻週末有空也會去幫幫忙。

新店開張,由於昱霖的攝影技術不錯,且開張之際,價錢優惠,所以吸引了不少顧客。

“淑嫻,我看是時候跟杜學謙見一面了。我想從他那裡瞭解重慶方面的情況。”

“好,反正吉祥裡弄堂口的特務已經撤走了,我回去跟杜太太見個面,把杜學謙約到照相館裡來,你看怎樣?”

“對,就在照相館裡見面,這裡比較安全。”

“那我現在就去吉祥裡。”

淑嫻回到吉祥裡,杜太太一見她,就馬上迎了上來。

“歐陽太太,儂總算是回來啦?儂去啥地方了啦,好幾天沒看到儂來。還以為那夫妻兩個人失蹤了來。”

“前兩天幫我先生呃表弟表妹到浙江去進點貨,伊拉講杭州呃胡慶余堂有一批草藥在低價銷售,想去進一點,我正好有個親眷在杭州,就陪伊拉一道去了。”

“哦,怪不得這幾天都沒看見儂,個麼歐陽先生也一道去杭州了嘍?”

杜太太原本還想叫這位牌藝不精的歐陽先生去搓麻將,沒想到,歐陽先生居然像是失蹤了一般,幾天都沒見到人影,杜太太還以為歐陽先生怕輸錢,所以一直躲著她。

“伊沒跟阿拉一道去,伊在照相館裡忙開張呃事體呀,昨天照相館開張了,我想起來上一趟跟儂講過呃,要幫儂拍一張二十吋的肖像照,所以,特地回來請儂去拍照片呃呀。”

杜太太一聽,心花怒放,眼睛都笑成兩道彎月。

“哦喲,歐陽太太,儂真呃是有心人,我就隨口一講,儂就記了心裡廂了。”

“杜太太,杜先生今朝在屋裡廂伐?”

“伊在屋裡廂睏覺。”

“個麼最好勒,那兩個人正好去拍一張合影。那今年結婚幾年了呀?”

“十年了,對額,確實是十年了。”

“結婚十年叫錫婚,逢十是大日腳,要好好慶祝呃。”

“錫婚?”杜太太好奇地問道。

“就是金銀銅鐵錫呃錫,錫婚紀念日要叫先生送黃金首飾呃。”

“是伐,個麼,格個紀念日一定要過呃,我馬上就叫阿拉阿杜起來。歐陽太太,儂先等歇哦。”

“好呃,我先到樓上去一趟,儂好了叫我一聲好勒。”

“好好好。”

不一會兒,杜學謙穿著睡衣被杜太太推搡著從臥室出來。

“儂做啥啦?我正好在做夢,被儂吵醒了。”杜學謙一臉又苦惱又無奈。

“人家歐陽太太好心好意請阿拉去拍照,儂囉里八囉嗦做啥啦,快點,快點,勿要讓歐陽太太等太長晨光了。”杜太太把西服外套往杜學謙手上一塞:“快點去穿衣裳呀,還木知木覺呃樣子。”

杜學謙搖了搖頭,唉聲嘆氣:“哦喲,儂已經不是小姑娘了呀,儂已經是老菜皮了呀,拍出來也不好看呃呀。”

“儂勿要瞎三話四,人家歐陽先生呃拍照水平老靈呃,歐陽太太講只要我一化妝,不比周璇,胡蝶,姜黎黎伊拉坍般。”

“哦喲,人家花儂幾句就當真了,儂好跟胡蝶比啊,儂最多就是只刺毛蟲。”

杜太太敲了杜學謙一記毛栗子:“儂看儂格個人,講伐講伐就喇叭腔了,是伐,我講把儂聽,今年是阿拉結婚十週年,是錫婚,是大日腳,儂要買點黃金首飾給我。”

“儂黃金首飾還少啊?每年都在添。”杜學謙一聽,眉頭又皺起來了,覺得杜太太像是個無底洞。

“今年不一樣,今年要買多一點。阿拉蹲了一道有幾個十年啦,儂講是伐?”杜太太振振有詞。

“換點金條倒是真呃,現在鈔票不值鈔票,換點硬貨藏在屋裡廂倒是可以考慮呃。”

“金條也要換,首飾也要買。”

“儂迭個人就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好了好了,我已經穿好衣裳了,儂去叫歐陽太太下來伐。”

杜太太跑到天井裡,沖樓上喊了一聲,淑嫻連忙應聲,下樓來了。

淑嫻帶著杜學謙和杜太太來到了光影照相館。

昱霖正在給其他顧客拍照,淑嫻便領著他們去化妝室。

“杜先生,我先幫杜太太化化妝,儂在旁邊歇忒些。”

“好呃,好呃,歐陽太太,儂格爿照相館裝修得蠻靈呃麼,我欣賞欣賞哦。”

“好呃,杜先生,儂請便。”

杜學謙走到外面,欣賞著照相館的佈局和裝修。

“太太,儂過三天來拿照片。”昱霖正忙著收錢,開單子:“太太,儂走好。”

昱霖看見杜學謙在一旁閒逛,便上前打招呼:“這位先生也是來拍照的嗎?”

杜學謙回過頭來,點了點頭:“是呃,阿拉老婆在裡廂化妝,儂就是歐陽先生吧?”

“是的,是的,你是杜先生吧。”昱霖跟杜學謙握了握手。

“對呃,對呃。”

“杜先生很面熟,我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你。”

“是伐?聽儂個能一講,我還覺得儂有點面熟。讓我好好想一想,在啥地方看到過儂呃。”杜學謙聽昱霖這麼一說,不由得仔細打量眼前的這位攝影師。

“杜先生去過廣州嗎?”昱霖提醒了一句。

“哦,我想起來了,對呃,對呃,儂一提到廣州,我就想起來了,儂是陸昱霖,是伐?”

“你是杜學謙。我沒記錯吧。”昱霖故作驚訝地叫了一聲。

“啊呀,老同學,哪能嘎巧呃啦,居然在此地碰著儂了。”杜學謙跟陸昱霖擁抱在一起。

“來,老同學,我們到樓上去喝杯茶,坐下來好好談談。”

昱霖帶著杜學謙來到樓上休息室,虎仔給兩人端來了茶水。

“來,杜兄,請喝茶。啊呀,這一晃都已經十幾年了。”

“是呃呀,都十幾年了,沒想到阿拉居然還能見上面,格個世界真呃是太小了。哎,儂不是叫陸昱霖嗎?哪能改叫歐陽了呢?”杜學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歐陽銳是我的筆名,我在《申報》當記者。這家照相館是我的副業。”

“儂哪能會來上海呃啦?我好像記得那屋裡廂在廣州是屈指可數呃有鈔票人家呀,當時大家都稱呼儂叫西關大少。”

“好漢不提當年勇,家道中落,也只能靠爬爬格子混口飯吃了。”陸昱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哪能會得變成格能呃啦?”杜學謙沒想到當年的這位西關大少如今竟然如此落魄,好生奇怪。

“我爹的好幾家工廠和公司都在廣州大轟炸中被毀了。後來又有不少商家來討債,我們就逃到上海來了,我也不敢姓陸了,就改姓我母親的姓。”

“哦,原來是格能。我有數了,下趟公開場合我還是稱呼儂叫歐陽先生。”

“謝謝杜兄體諒,你呢,杜兄,你在哪兒高就啊?”

“我現在跟了我重慶呃表兄一道做生意。”

“現在生意難做嗎?”陸昱霖給杜學謙添了些茶水。

“格要看跟啥人做生意來。”杜學謙得意洋洋地喝了口茶。

“你在跟誰做生意?”昱霖斜睨了杜學謙一眼。

杜學謙笑而不答,陸昱霖便知趣地剎住話頭,不再深究。

“看來,杜兄現在混得不錯。”昱霖看著杜學謙滿面春光,精神抖擻的樣子,便奉承了一句。

“馬馬虎虎,馬馬虎虎。”杜學謙得意地打著哈哈。

“唉,想當年,我們都是懷揣著報國夢,意氣奮發,鬥志昂揚,想改天換地,沒想到,最後都改弦易張,脫下軍裝了。”昱霖回憶起當年的時光,不禁感慨起來。

“當初是自家太年少無知,一時衝動,現在想想,當初要不是阿拉爺硬勁把我從軍校里拉回上海,說不定我老早就變成炮灰了。”杜學謙端起茶杯吹了吹茶葉。

“是啊,刀槍無眼,炮火無情。”

“所以我還是蠻感激我爺呃,啥呃報國之志,民族大義,都是瞎扯淡,哪能比得上真金白銀實惠,昱霖,儂講是伐?”

陸昱霖笑了笑:“看來杜兄的真金白銀沒少賺啊,杜兄,兄弟我現在手頭緊,想跟著你也賺點真金白銀,你可願意帶兄弟我一起發財啊?”

昱霖投石問路,想看看杜學謙的反應。

杜學謙哈哈一笑:“陸老弟在講笑話了,儂此地呃照相館剛開張,儂又在報社謀了一份差事,儂還會得缺鈔票啊?”

“杜兄這是在笑話我,這照片要拍到猴年馬月才能發財啊,靠我寫文章賺稿費?那恐怕寫到手斷掉也發不了財啊。想當年,我也是不把錢當錢的主,沒想到現在落魄至此,靠寫文章謀生。真的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呀。”

“哎呀,老弟,儂也不必在我面前嘆苦經,其實只要儂有格個膽量跟人脈,我杜某人也不是不肯帶儂一道發財。”

“是嗎?杜兄,你真願意帶我一起發財?”昱霖連忙身子前傾,似乎對杜學謙的回應很感興趣。

“有鈔票大家賺嘛,老弟,儂在軍隊裡有沒有認得呃人啊?”

“軍隊?杜兄是說,你和你表兄都是跟軍隊做買賣的?”昱霖睜大眼睛望著杜學謙。

“是不是嚇癱儂了。”杜學謙哈哈一笑。

“那倒還不至於,你提到軍隊,我想到當年在廣州,跟我們一條街上的蔣光鼐將軍,他以前是十九路軍的總指揮。”

“蔣光鼐已經是過去時了,十九路軍早就被撤銷了番號。其實不一定是國民黨軍隊,**軍隊也可以做買賣,而且伊拉呃生意更加好做。”

“這是為什麼?”

“伊拉大多是需要藥品和糧食,而且一手交鈔票,一手交貨,沒有其他亂七八糟呃事情,不像國民黨軍隊裡,還要搞老多關係,還要喂飽那些手上有權呃人,否則,伊拉就會一腳把儂踢開。”

“是嗎?**這麼難搞?”昱霖不解地望著杜學謙。

“就是呀,有個人,講出來,儂也認得,伊現在可算得上是如魚得水,春風得意。交關人都要巴結伊,我要不是跟我表兄呃關係,也難入伊呃法眼。”杜學謙喝了口茶,向昱霖透露道:“真呃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我也認識?你說的是誰啊?”昱霖沒想到在重慶還有自己的熟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16
第一百零二章 半信半疑

杜學謙見陸昱霖一臉好奇,哈哈一笑:“譚敬廷,伊也是阿拉黃埔軍校呃老同學嘛。”

昱霖一聽說譚敬廷的名字,渾身打了個激靈:“你是說,譚敬廷也在跟你們一起做生意?他現在在幹什麼?”

“伊呀,現在已經是禁菸督察委員會呃特派專員。伊老早在我表兄呃手底下當個副處,現在已經是我表兄呃頂頭上司了,我聽我表兄講,當初伊是個愣頭青,官場呃一套他是一竅不通,還是我表兄不斷點撥才開了竅,沒想到,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譚敬廷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手段比我表兄狠多了。現在我表兄都得看伊呃臉色做事體。”

“他現在變成這樣了?我記得以前在軍校裡,他可是一個厚道人。”昱霖覺得從杜學謙嘴裡聽到的譚敬廷跟他所瞭解的譚敬廷簡直是判若兩人。

“厚道?今非昔比了,人是會變呃,儂是沒看見過伊誒種頤指氣使呃樣子。”杜學謙冷笑了一聲,一臉耿耿於懷,不屑一顧的神情。

“我實在是想像不出譚敬廷會變成你說的這個模樣,要不,下次你帶我去見識見識?”昱霖無法認同杜學謙對譚敬廷的印象。

“好,我講呃儂不相信,格能,過幾天我又要去重慶了,我帶儂一道去,看看阿拉呃格位老同學是不是儂心目中呃厚道人。”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說定了,下次你去重慶時,帶上我。”昱霖對譚敬廷的好奇心佔了上風,未經組織批准,就自說自話決定要去重慶見一見譚敬廷。

“好,一言為定。”杜學謙爽氣地答應了。

杜太太穿著一身婚紗,走上樓來:“阿杜,儂看,我好看伐?”

杜太太在杜學謙面前轉了一圈,杜學謙的眼睛都直了。

“麗萍啊,格是儂伐?我哪能覺得儂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是不是變得漂亮了?”

“變妖了。”

“去儂呃,講伐講伐就豁邊了喏,快點下去,阿拉補拍一張結婚照。”

“好好好,我馬上下來,麗萍啊,儂不曉得,格位歐陽先生是我老早在黃埔軍校呃同學,儂講巧伐,伊居然就住了阿拉樓上。”

“啊?嘎巧呃事體阿有啊?真呃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真沒想到,歐陽太太就是儂夫人,誒天歐陽太太三言兩語就阻止了何三爺殺人,我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沒想到,伊是儂太太,真呃是女中豪傑。“

“杜先生,儂又來了,啥個女中豪傑,當時我也是嚇得來,手心裡都是汗。“

“個麼,迭能,阿杜,等一歇,阿拉請歐陽夫妻兩個到王寶和去吃一頓,也算阿拉謝謝伊拉。”

“好呃,老同學,今朝我挺張,拍好照片就去。阿拉兩個人不醉不歸。”

昱霖帶著杜學謙和杜太太來到了攝影室,在昱霖的指導下完成了婚紗照的拍攝,隨後昱霖又給杜太太單獨拍了好幾張肖像照。

“等過幾天我修好片子就給你們送上門來。”

“不急,不急。湊儂有空呃晨光。”

杜太太換好衣服,挽著杜學謙的臂彎:“歐陽先生,歐陽太太,走,阿拉一道去王寶和搓一頓。”

“好好好,馬上去,虎仔,看好店啊。”

“知道了,老闆。”

四人在王寶和酒家觥籌交錯,把酒言歡,杜學謙喝得酩酊大醉,陸昱霖也喝得爛醉不醒,最後還是淑嫻叫了兩輛黃包車,四人才一起回到了吉祥裡。

回到西廂房,昱霖覺得自己頭疼欲裂,渾身乏力,一陣反胃,連忙跑到浴室裡嘔吐不止。

淑嫻連忙泡了一杯濃茶給昱霖醒酒。

“昱霖,你今天是怎麼啦?怎麼一下子喝這麼多酒,幸虧沒有酒後失言,否則真的是後果不堪設想。”

這時,昱霖酒醒了,他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懊惱不已。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聽杜學謙說譚敬廷,我的譚大哥變成了一個我想都想不到的利慾熏心,唯利是圖的人,心裡堵得慌,所以我一時控制不住我自己,就多喝了幾杯。”

淑嫻幫昱霖擼了擼胸口:“我知道,你跟譚大哥的感情不一般,你們是真正的生死弟兄。”

“當年我們一起參加十九路軍殺鬼子,他替我擋槍,手臂負傷,還有一次,我小腿受傷,要不是譚大哥冒死把我背下去,我早就在戰場上壯烈了,他對我的救命之恩我是沒齒難忘。還有在軍校裡,教官罰我,不讓我吃葷腥,只喝湯,他就把他自己一份省給我吃,教官罰我在烈日下做俯臥撐,我暈過去了,又是他背我回宿舍,平時他總是護著我,我真的是把他當作我的親哥哥。可是我沒想到,他居然變成這樣了,我不能相信。”

陸昱霖說著說著,把頭埋在了臂彎裡,譚敬廷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坍塌了,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我已經跟杜學謙說了,下次他去重慶時,帶上我,我要親自去會一會我的譚大哥。”

“昱霖,我們目前沒有這個任務,你不能擅自行動,這有可能是個陷阱,也有可能把我們的潛伏小組暴露了,昱霖,你冷靜一些。”淑嫻一聽昱霖打算去重慶會譚敬廷,甚是吃驚,極力勸阻。

“我會把我的計畫跟老陳說清楚的,我去重慶,一方面是會一會譚敬廷,另一方面,也可以瞭解一些目前國民黨的動態。”昱霖堅持己見。

“明天是二十五號,是跟老陳接頭的時間,我跟你一塊兒去,行嗎?”

“這違反我們單線聯繫的紀律。”

“可我想當面向老陳反映我的想法。”

“那我跟老陳先打個電話請示一下吧。”

陸昱霖撥通了一品齋的電話,把淑嫻的要求跟老陳說了一下,陳旭光思忖了一下,同意了淑嫻的請求。

“老陳同意你明天跟我一起去。”

第二天上午十點,淑嫻和昱霖一起出現在一品齋,陳旭光把他們帶到二樓的聚賢廳,打開密室,然後三人便在密室裡進行詳談。

“你就是淑嫻同志吧。”陳旭光伸出手。

“老陳,你好!”淑嫻跟老陳握了握手。

“你今天一定要見我,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是這樣,吉祥裡的房東先生就是昱霖在黃埔軍校的同學杜學謙,他是個投機商人,不僅與國民黨軍隊有生意來往,也同時跟我們蘇北根據地有生意往來,昨天,昱霖跟他相認了,然後提到了譚敬廷,譚敬廷也是昱霖在黃埔軍校的同學,而且還是生死之交,他現在是重慶禁菸督察委員會的特派專員,但昨天從杜學謙的話裡,似乎感到譚敬廷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忠勇之士,已經淪為一個發國難財,唯利是圖的奸商,昱霖感情上接受不了,想去重慶會一會譚敬廷,當然他還想順便瞭解一下目前國民黨的動態。”

“哦,譚敬廷,這個人我有印象,當初他在軍校裡是個厚道,拘謹,一板一眼的人,怎麼會一下子有這麼大的變化。”老陳聽淑嫻這麼一說,對譚敬廷的變化也是非常吃驚。

“我也是這麼覺得,譚大哥一向為人厚道,怎麼可能變成杜學謙嘴裡的心狠手辣,利慾熏心的人?”

“不過,昱霖啊,人是會變的,特別是受環境的影響,譚敬廷一直在國民黨部隊裡,那裡如果是一個荒淫腐化,窮奢極欲,揮金如土,花天酒地的環境,難保譚敬廷不受影響。你不能因為你個人情感上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就冒險去重慶。不過,若是去探查國民黨內部的一些動態,這條路倒是可以加以利用。畢竟你跟譚敬廷是生死之交。他對你相對來說,不設防。這樣吧,我把你的情況跟上級反映一下,聽聽他們的意見。”

淑嫻點了點頭,昱霖也點頭同意。

“昱霖,淑嫻,你們上次把田行長和他夫人送到蘇北根據地這個任務完成得很出色,根據地的領導直誇你們有勇有謀,田行長已經開始著手準備我們今後自己的銀行了。這多虧了是你們及時幫他逃離虎口,我聽說,那個知道田家騏底牌的人已經叛變了,要是稍晚半天,田行長就又被捉回去了。真是太懸了。”

“這還多虧了馬克醫生的協助。”

“是啊,我相信國際上有正義感的人都會支持我們的。哎,淑嫻,你在震旦大學的工作開展得怎樣?”

“我已經和一些思想進步的學生有了一些接觸,我打算下一步就成立一個讀書會,專門吸引這些愛國的熱血青年。”

“很好,我們就是要在廣大群眾中散播馬列主義,今後,他們就是我們的後備軍,也是我們推翻反動統治的有生力量。”

“昱霖,你報社的情況怎樣?”

“還行,工作任務並不繁重,時間相對寬裕,這樣我就有充分的時間來幹我們自己的事了。”

“嗯,偽裝好自己,才能更有力地打擊敵人。我們在敵後工作,一定要謹慎小心,不能操之過急,不能隨心所欲,你們的生存環境又比較複雜,更要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嗯,我明白。哦,老陳,這個我交給你。”昱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張銀票交給老陳。

“這是什麼?”

“這是我上次跟你提過的,我托莊老先生變賣了家中一些值錢的物件,換成了大洋,作為我們的活動經費。這裡是五千大洋的銀票,還有五千我留下了,作為我們和玉蓉他們的活動經費。”

“昱霖啊,你為了我們的事業,真的是捨命又舍財啊!”

“這些東西擺在家裡也沒用,這樣倒是可以物盡其用。”

“好,我會把這筆錢交給上級,代我向玉蓉,阿成他們問好。”

“好的,我一定轉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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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重慶之行

從老陳那兒出來,昱霖和淑嫻便急忙趕回家。剛一進門,電話鈴就響了,是老陳的電話。

“昱霖,我已經跟上級反映了你說的情況,他們同意你去一趟重慶,不過,要謹慎,千萬不能暴露自己。”

“嗯,我明白。”昱霖很高興上級能批准他的計畫。

剛掛了電話,樓下的杜學謙就上來了。

“老弟啊,我剛接到我表兄呃電話,伊讓我後天去一趟重慶,儂去勿去?如果去呃閒話,我就幫儂買火車票了。”

“好啊,你幫我買一張。”昱霖一口應承下來。

“弟妹不去嗎?”杜學謙望了一眼淑嫻。

“她這裡走不開,就我跟你兩個人去吧。”昱霖連忙替淑嫻推脫。

“也好,個麼,我現在就去買火車票了。”

昱霖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錢,交給杜學謙:“哎,杜兄,這是火車票的錢。”

“哦喲,一張火車票呃鈔票我還是有呃呀,我請客,儂勿要付了。”

“這怎麼好意思。親兄弟明算賬嘛。”昱霖把錢塞在杜學謙的手上。

“個麼,下一趟儂請我好勒。勿要搞了,把鈔票收起來,收起來。”杜學謙按住昱霖的手,昱霖盛情難卻,只得依了杜學謙。

昱霖向韓主編請了一週的假期,說是老家有長輩過世,要去奔喪,韓主編一口答應。

第三天下午,杜學謙和陸昱霖兩人便拿著手提箱,登上了去重慶的火車。陸昱霖提醒杜學謙,不要把他的真名告訴他表兄,畢竟他現在還在躲債期間,多一個人知道,他就多一份麻煩。杜學謙也理解陸昱霖的苦衷,一口答應。

經過兩天兩夜的行駛,最後終於到了重慶火車站。

杜學謙帶著陸昱霖來到了國民黨軍事委員會下轄的禁菸督察處,見到了杜學謙的表兄孟若愚。

“表兄,這次我帶了一個人來。這位是歐陽銳,我曾在黃埔軍校讀書時候的同學。”

“你好,孟處長。”陸昱霖伸出手去,跟孟若愚握了握手。

“你好,請問歐陽老弟在哪兒高就呀?”

“我在《申報》當記者。”

“哦,好的好的。輿論先鋒,歐陽老弟這次千里迢迢從上海來重慶是……”

“我聽說譚敬廷現在正在這個部門,我跟他是老同學了,所以想見一見他。”

“我這個衙門已經容不下譚專員了,他現在是我的頂頭上司。不過,歐陽老弟,你來的不巧,譚專員昨天到洛川開會去了。估計要好些天才能回來。”

“他去洛川了?那太不湊巧了。”昱霖有些失望,他千里迢迢來重慶,結果卻是人去樓空。

“要不,你先在這兒住幾天,說不定譚專員能提前回來,你說胡宗南要剿共,他一個禁菸督察專員去那兒開哪門子的會,你說是麼?真是的,隊伍往哪兒開,他就往哪兒走。”孟若愚的口氣裡明顯帶著情緒。

“沒想到我們的譚兄嗅覺很靈敏,哪兒有銅臭味,就往哪兒鑽。”杜學謙也在一旁譏諷譚敬廷。

陸昱霖一聽這個消息,吃驚不小,胡宗南要集結部隊,進攻延安,這就意味著黨中央正面臨著被圍剿的危險。他得趕快把這個消息落實清楚後,報告老陳。

“好的,謝謝孟處長。”

“不客氣,你是學謙的同學,也算是我的小弟,有什麼事,儘管找我,這樣吧,學謙,你先把歐陽老弟安排在旁邊的招待所裡。”

“好呃,來,老弟,儂跟我走伐。”杜學謙向陸昱霖揮了揮手,陸昱霖便跟著杜學謙走了出去。

從孟若愚的辦公室出來,走到走廊盡頭就是譚敬廷的辦公室,辦公室旁邊就是樓梯,下了樓右轉就是招待所,杜學謙把陸昱霖領到了一間單間,裡面有一張床,一張寫字檯,一把椅子。陳設比較簡單。

“杜兄,你不在這兒住嗎?”

“我上我表兄家裡去住,此地呃條件好像是差了點。”杜學謙朝四周望瞭望,房間裡的家具和陳設都比較破舊,有點不好意思。

“沒關係,只要能住就行,我不講究。杜兄,麻煩你晚上跟你表兄說說,看看我能不能也跟著你們一起幹?”

“行,我會得跟我表兄講呃。”

“拜託了。”

“一句閒話,個麼阿拉明朝會。”

陸昱霖等杜學謙走後,便在招待所周圍轉悠著,他抬頭望瞭望譚敬廷的那間辦公室,想進去看一看,那裡是否有他想要知道的情報。

六點之後,通往二樓的樓道鐵門就上鎖了。看來從樓梯上去撬門是不行的了,陸昱霖又走到外面,抬頭望瞭望二樓,譚敬廷辦公室的窗戶虛掩著,看來翻窗進去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陸昱霖又查看了一下電閘的位置,就在走廊的盡頭,晚上只要電閘一關,他可以從底樓沿水管爬到二樓,然後再從窗戶裡進去。

主意已定,陸昱霖便靜靜地等待天黑的時刻,他從寫字檯的抽屜裡找到一隻手電筒,這真是雪中送炭,昱霖暗暗欣喜。

十二點過後,周圍死一般的沉寂,陸昱霖悄悄地從床上爬起來,跑到走廊盡頭,打開電表箱,把電閘拉了。然後他藉著月光順著水管爬上了二樓,從窗檯上翻入譚敬廷的辦公室,隨後打開手電,看了看周圍環境,在東邊有一張寬大的辦公桌,他走過去,拉開旁邊的抽屜,裡面有不少信函,陸昱霖一封封仔細查找,終於看見一份信函上寫有西安綏靖公署的字樣,便打開細看,果然是胡宗南要在洛川召開**軍事會議,打算調動對付日本侵略軍的六個主力師,加上原有封鎖陝甘寧邊區的幾十萬大軍,沿宜川、洛川、宜君等地,準備進攻延安。

陸昱霖默記信函內容,然後把這信函放入抽屜中,他又拉了拉中間的抽屜,抽屜上了鎖,陸昱霖從口袋裡掏出一截鐵絲,往鎖孔裡撥弄,不一會兒,抽屜打開了,陸昱霖拉開抽屜,裡面有個賬本,上面寫了一些交易往來,陸昱霖看見鴉片,大米,槍支等字眼,後面還有一些人名和一些數字,他感到心有點涼了,譚敬廷果然是在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陸昱霖合上賬本,放了進去,發現裡面有一張照片,他拿出來一看,原來是他和譚敬廷在南京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門口照的合影。他望著那時意氣奮發的譚敬廷,又望瞭望那本賬本,感到心裡堵得慌。

陸昱霖把照片和賬本放好,鎖上抽屜,然後掃了一眼辦公室,覺得沒什麼落下的,便又從窗口爬了下來,若無其事地走進招待所自己的房間。

“該怎麼把消息傳遞給組織呢?”陸昱霖想到了電話局,他立刻走出房間,朝電話局方向走去。

到了電話局,陸昱霖走進電話亭,撥通了自己家的電話號碼:7299。

電話鈴響起,把淑嫻從睡夢中驚醒,她立刻拿起電話,裡面傳來的是昱霖的聲音。

“淑嫻嗎?我是昱霖。你現在拿好紙筆,把我說的話記下來。”

“好的,你等會兒。”

淑嫻拿好紙筆,再次拿起電話:“昱霖,你說吧。”

“譚去洛川開剿共會議,胡調動六個師和原幾十萬大軍,即將沿宜川,洛川,宜君等地進攻延安。你明天一早就把這情報告訴老陳。我打算馬上回來。”

“好,我記下了。你現在打電話沒人發現你吧。”

“沒有,我很安全。淑嫻,譚兄果然墮落了。”昱霖心情沉重地告訴了淑嫻這個事實。

“昱霖,回來再說吧。”

第二天一早,淑嫻就去一品齋,一品齋還沒開門,淑嫻就在附近溜躂,七點不到,胖嬸出來開門,淑嫻連忙走了過去。

“胖嬸。”淑嫻輕聲地叫了一聲。

“是少奶奶啊。”胖嬸欣喜地看見了淑嫻。

“胖嬸,別叫我少奶奶了。你在這兒過得慣嗎?”

“行,陳老闆待我和虎仔挺好的,就是現在虎仔不在我身邊,我挺想他的。這孩子從來沒有離開過我。”

“虎仔在我那裡挺好的,他挺聰明的,跟著昱霖學照相,一學就會。你就放心吧。”

“放心,放心,在你們那裡我一百個放心。少奶奶,你想吃點啥,我給你做去。”

“不用了,胖嬸,我是來找陳老闆的,他一般什麼時候來一品齋?”

“快了,大概再過十分鐘左右吧。陳老闆總是很早到飯店的,有時候自己除灰掃塵,擦地抹桌子,一點也沒有老闆的架子,人很和善的,是個好人。少奶奶,你快進來坐吧。”

“嗯。”

淑嫻走進店裡,沒多久,陳旭光騎著自行車過來了。

“陳老闆,你來啦,我找你有點事。”

陳旭光看見一大早淑嫻就出現在自己店裡,知道有情況,連忙招呼:“歐陽太太,這麼早你就來啦,走,到樓上說去。”

老陳把淑嫻帶到密室裡,淑嫻把昨天昱霖在電話裡告訴她的情報的事情轉告給老陳。

“老陳,這是情報內容。”淑嫻把昨天記錄下來的紙條交給老陳。

老陳打開一看,覺得情報非常重要,便從櫃子裡取出一部電台。

“我這就給蘇北發報,讓他們通知中央。”

很快,電報發出去了。

“淑嫻,昱霖還在重慶嗎?”

“他說打算馬上回來,譚敬廷沒碰到,我看他也沒心思在重慶繼續待下去了。”

“雖然譚敬廷沒碰到,但他掌握了這麼重要的情報,重慶之行還是非常值得的。”

“那老陳,我先去震旦了,讀書會剛成立,同學們積極性很高漲,還有不少同學想要參加呢。”

“淑嫻,你的工作很有成效,不過還是謹慎一些,人數一下子不宜過多,尤其是那些沒有經過你考察的學生,先不要發展他們,等時機成熟了,再慢慢發展。”

“我明白了。那老陳,我先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16
第一百零四章 鋌而走險

第二天一早,昱霖便去集市逛逛,買了一碗酸辣粉,辣的他直掉眼淚。又買了兩塊紅糖餈粑,總算是中和了那股子辣味。

回到招待所,看見杜學謙已經在門口徘徊。

“杜兄,你來啦?”

“老弟,你上哪兒去了?我都來了快半小時了。”杜學謙見陸昱霖悠哉悠哉的模樣,連忙上前把他拽住。

“我去嘗一嘗重慶小吃,那個酸辣粉,都快把我辣成紅孩兒了,我都能噴三味真火了。”陸昱霖張開嘴,朝杜學謙吐了口氣:“感覺到了嗎,火辣辣的滋味。“

杜學謙一聽,撲哧一下笑了起來:“重慶菜就是麻辣燙,現在知道四川人的厲害了吧,天天灌辣椒水,早就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

“真夠厲害的。杜兄,你找我何事?”昱霖見杜學謙一大早來找他,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當然是賺錢的事啦。”杜學謙故作神秘。

“哦?這麼快就有好事臨門啦?“昱霖興奮地拍了拍杜學謙的肩膀,把杜學謙拍的齜牙咧嘴。

杜學謙一邊揉著肩膀,一邊說:“你的事我昨天已經跟我表兄說了,他說沒問題,現在手頭上就有一筆生意,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什麼生意?”昱霖迫不及待地問道。

杜學謙把嘴靠近昱霖的耳朵:“我表兄說,他現在手裡有一批藥品想出手。”

“杜兄,進屋談吧。”昱霖朝四周望瞭望,見沒人在注意他們,便示意杜學謙進屋去談。

陸昱霖打開房門,請杜學謙進去,然後把房門反鎖上。

“杜兄,你剛才說什麼,你表兄手上有一批藥品?”昱霖顯得非常感興趣。

“是進口貨,德國原裝杜冷丁,這是最新的止痛藥,比嗎啡副作用小,我表兄說,全重慶這種藥品不超過一百箱。”

“這麼好的藥,不是很搶手麼?這種好事怎麼會落到我頭上?”昱霖很是納悶。

“現在上面風聲緊,凡是違禁品都加大監察力度,所以這批貨就沒來得及出手,而上家又催款催的急,所以我表兄讓我來找找你,問你有沒有路子,你是記者,三教九流接觸的多,如果有人要的話,我表兄說了,可以降價三成。”

“這倒是個好買賣,你有多少?”昱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把這批藥運往蘇北。

“二十箱。”杜學謙做了個手勢。

“還真不少。那怎麼運走呢?”

“用汽車,我表兄有軍事委員會的通行證,還有一張偽造的戴笠的手諭和一封假冒的周佛海的信函,這樣的話,無論是在國統區還是在淪陷區都能暢通無阻。路上應該沒人會查。”杜學謙信心滿滿,似乎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

“都是偽造的?”昱霖不禁驚呼起來。

“你小聲點,我表兄怕萬一有人從中作梗,事情敗露,有一張戴笠的手諭唬唬人也好。到了淪陷區,有了周佛海這三個字的金字招牌,汪偽也好,日本人也好,都會給些薄面。怎麼樣,老弟,你有沒有這個膽魄?”杜學謙向陸昱霖解釋了一下假手諭和假信函的用途。

“這個會不會被人拆穿啊?”昱霖不無擔心地問道。

“放心吧,老弟,這兩把尚方寶劍我每次做生意時都隨身攜帶,屢試不爽。”杜學謙拍了拍昱霖的肩膀:“否則這麼多年來,我怎麼可能這麼順風順水,生意越做越大?”

“要不,這樣,這批貨你跟我一起運到上海,找個地方藏好,然後我再去找買家,你看行嗎?”陸昱霖提議道。

“這……這,不是我信不過你啊,老弟,你說萬一你拿了貨就拍拍屁股走人了,那我不就坐蠟了嗎?”杜學謙覺得陸昱霖的提議太過冒險,他一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在他沒見到白花花的銀子之前就把貨先提走了,他的心有些惴惴不安:“要不你先去聯繫買家,貨就放在這裡,如果有人要的話,讓他們來自取,到時把兩把尚方寶劍借給他們用一下不就OK了。”

“杜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的家,我的照相館都在,你還怕我跑啊?要不,我先給你一千大洋當定金,你看行嗎?”

杜學謙還是猶豫不決:“你先押一千大洋的話,這倒是可以考慮。不過這批藥值二十根大黃魚呢。”

“可要是我一時找不到買家,這藥砸我手裡,我還白白損失一千大洋呢。你說是吧?況且,你覺得這批藥在重慶安全,還是在千里之外的上海更安全呢?”

杜學謙想了想,覺得陸昱霖的話也有道理:“好吧,我把你的意思跟我表兄說一下,看看他是什麼意思。”

“好,你最好快點,我吃不了重慶的麻辣燙,我得趕快回上海去。”昱霖催促杜學謙,讓孟若愚早下決心。

“行,我下午給你回話。”

下午兩點鐘的時候,杜學謙又來了,他告訴昱霖,孟若愚同意他的做法。

“老同學,我可是看在我們同窗的份上才磨破嘴皮子,說通了我表兄,你可千萬不能耍我呀。”杜學謙還是心存疑慮。

“你要是信不過我,那這單生意我不做了。”昱霖假裝有些生氣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有點擔心而已。”杜學謙見陸昱霖有些慍怒,便立即安慰他。

“做生意嘛,講的就是信用。我們是老同學,我怎麼可能坑你呢?好了,貨什麼時候到,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昱霖抬手看了看手錶。

“下午五點,我表兄說,為了以防萬一,他在藥箱外面再加套一個糖果的箱子,上面再放幾盒糖果,這樣就可以矇混過關了。”

“你表兄還真是個謹小慎微的人。”

“小心駛得萬年船,不謹慎,這生意能做這麼久嗎?”

“是啊,諸葛一生唯謹慎,杜兄,你跟你表兄這麼多年,國共兩家的生意都做,你就不怕上面查下來會翻船嗎?”昱霖覺得像杜學謙這樣的投機分子到最後說不定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前幾年國共合作,這生意好做些,這兩年摩擦不斷,上面查得越來越緊,所以生意難做多了。”杜學謙向陸昱霖嘆了嘆苦經。

“那你和你表兄還冒這個險幹什麼?”陸昱霖有點看不懂,既然這生意越來越難做,風險越來越大,為什麼像孟若愚這樣謹小慎微的人卻偏偏還要頂風作案。

“老弟,這你就不懂了,這天下今後是誰的還不一定呢?既然不確定,那就兩面下注囉,誰坐江山都於我有益,所以做人要刀切豆腐兩面光。誰都不得罪。”

“杜兄的處世哲學令小弟受教了。”聽了杜學謙的這番話,陸昱霖覺得“滑頭”二字用在這兩位表兄弟身上是再恰當不過了。

“好了,老弟,你坐會兒,我去買一些干糧備著路上吃。”杜學謙看了看手錶,時候不早了,該做些上路的準備了。

“杜兄,儘量搞點不辣的。”昱霖提醒杜學謙。

“我知道。”

等杜學謙走後,昱霖在盤算這些藥品該如何處置,這些藥品自然是運往蘇北根據地,但如何運出去呢?昱霖想到了聖瑪麗醫院的馬克。

下午五點左右,一輛號牌為4657的軍用卡車停在門口,孟若愚從車上走了下來。

“歐陽老弟,這次都靠你了。”孟若愚跟昱霖握了握手。

“孟處長,你放心,到了上海之後,三天之內我一定給你答覆。款子我會交給學謙,讓他打給你的。”

“好。一言為定。”孟若愚從手提包中拿出幾張紙交給陸昱霖。

“這是軍事委員會的通行證和戴笠的手諭,這在國統區裡基本上可以暢行無阻,這張是淪陷區的特別通行證,還有這封信是周佛海的親筆信函。有了這兩樣,日本人不會攔你。”

“孟處長真的是神通廣大,連戴局長的手諭和周佛海的親筆信函都能搞到。看來此次我們定能安然過關。”

“這都是迫不得已的手段而已。手諭和信函這兩樣要藏好,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出示手諭和信函。”

“我明白。”陸昱霖把手諭和信函揣在兜裡,把兩張通行證放在方向盤前。

“重慶的山路比較多,開車時小心一點。”

“我知道了。杜兄,我們走了,快上車。”

杜學謙連忙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他向孟若愚揮了揮手:“表哥,我走了。”

“小心。”孟若愚心事重重地向陸昱霖和杜學謙揮手告別。

軍車在重慶的崎嶇山路上一路行駛,路上盤查得還算嚴,但哨兵看到軍事委員會的通行證,便立刻開閘放行。所以一路上基本暢通無阻。

經過三十多個小時的日夜兼程,終於回到了上海。

“杜兄,我看先把這二十箱的貨放在我照相館裡吧。那兒地方大,堆得下。”

“好,就放你照相館裡。”

昱霖把車停在照相館門前,招呼虎仔一起搬運。

“好了,杜兄,我們一起回去吧,嫂夫人該想你了。”陸昱霖拍了拍杜學謙的肩膀。

“好,一起回去。”

來到了吉祥裡18號,昱霖累得趴在床上一動都不想動。

“昱霖,你怎麼啦?怎麼這麼累啊?”淑嫻關心地問。

“淑嫻,我累死了,讓我躺會兒。”昱霖有氣無力地回答。

淑嫻見昱霖眼皮子直打架,便不再追問:“那你先歇會兒吧,我給你打一盆洗臉水吧。”

淑嫻去浴室打了一盆洗臉水過來,卻看見昱霖早已經睡著了,還發出輕微的鼾聲。淑嫻心疼地望著昱霖,把他的皮鞋和外套脫掉,把他扶扶正,讓他睡得舒服些。

第二天早上九點左右,昱霖才從睡夢中醒來,淑嫻已經去上班了。

昱霖伸了個懶腰,下了床,去浴室洗漱,然後走到餐桌旁坐下,淑嫻已經給他預備好了牛奶和面包做早點。

昱霖咬了一口面包,喝了一口牛奶:“還是這個對我的胃。”

吃完早餐後,他打開臥室裡的保險箱,從裡面拿出一千大洋,然後下樓,敲了敲杜學謙家的房門。

杜學謙穿著睡衣走了出來,打開門,一看是陸昱霖,便招呼他進來。

“儂還起得嘎早,今朝凌晨三點到屋裡廂呃,格歇就已經醒了。我啊,真想睏伊個一天一夜。”

“杜兄,你把錢收好後,再繼續睡吧,給,這是定金一千大洋。”

陸昱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千大洋放在八仙桌上。

一看見大洋,杜學謙睡意全無,他瞄了瞄桌上的大洋:“老弟,你辦事效率還真是高,這麼早就從銀行把錢取來啦?”

“我辦事一向乾脆利落。好了,杜兄,定金我已經交了,我現在要出去找買家去了。”

“好好好,儂快去伐,跟儂老弟做生意真叫爽氣。”

“你繼續睡吧,我走了。”

昱霖跟杜學謙打了聲招呼,便出門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17
第一百零五章 孤身闖關

昱霖來到一品齋,陳旭光見昱霖沒到接頭的日子就來了,便知道有急事,連忙跟他使了個眼色,昱霖會意地點了點頭,直接朝二樓聚賢廳走去。

在密室裡,昱霖就藥品一事跟陳旭光商量。

“老陳,我現在手上有二十箱的德國原裝杜冷丁,這是一種比嗎啡更好的麻醉劑,據說,現在全重慶這種藥品不超過一百箱,相當緊俏。你看是不是問馬克醫生借一輛救護車,把這二十箱杜冷丁運到蘇北去?”

“是嗎?這麼多?哪來的?”老陳沒想到昱霖一下子就搞到了這麼多的藥品,很是興奮。

“是杜學謙的表兄,重慶禁菸督察處的處長孟若愚搞來的違禁品,因為最近上面查得緊,所以一直不敢出手,而上家又催款催的急,所以,他想降三成出手,要二十根大黃魚。要不是孟若愚怕這批貨砸在手裡,才不會有這麼大的便宜落到我頭上呢,我先給了杜學謙一千大洋做定金,答應他三天之內給他答覆。”昱霖把情況跟老陳簡單地匯報了一下。

這意外的收穫讓老陳倍感驚喜:“真沒想到,我們還能碰到這等好事,藥品一向是我們最緊缺的物資,我會和蘇北根據地的領導協商,這筆錢應該可以籌集到,既然上面查得緊,那這批藥得趕快運走,這件好事得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

昱霖點了點頭:“對,事不宜遲,得趕快運走,這批藥現在就在呂班路55號,我的那家照相館裡堆著呢。上次馬克協助我把田行長夫婦送走,那這次是不是還是如法炮製,借用他的救護車運出去?”昱霖把他的設想提了出來。

老陳點了點頭:“可以,待會兒我跟他商量一下吧。哦,昱霖,你那批藥是怎麼從重慶運過來的?”

“是用軍事委員會的軍車,我一路開回來的。”昱霖眼裡透露出了自豪:“老師,你還真別說,這重慶的山路真的是不好開,天又暗,山路又陡又窄,有好幾次,我都差點翻溝裡去。“

昱霖想起昨天的開車經歷,心有餘悸。

“是啊,重慶離上海一千七百多公里呢?山路又多,天色又暗,你能安然無恙把這批藥品運過來,真的是不易啊。昱霖,你辛苦了。”老陳心疼地拍了拍昱霖的肩膀。

“還行,昨天確實是累得夠嗆,不過今天早上睡了一覺,又渾身是勁了。”昱霖笑了笑。

陳旭光哈哈一笑:“到底是年輕小夥子,有勁使不完。昱霖,那輛軍車你要藏好,如果上面追查下來的話,這可就是線索。”

“啊呀,我一時疏忽,我就把它停在照相館旁邊的馬路上。”經老陳這麼一提醒,昱霖感到自己太大意了。

“這不行,你得趕快把軍車移走,離你的住處越遠越好。否則,你那個據點容易暴露。”老陳臉上寫滿了擔心二字。

“好的,我知道了。那老陳,我先回去了。”昱霖要馬上回去彌補自己的錯失。

陳旭光緊緊握住昱霖的手:“昱霖啊,自從你們來上海之後,短短幾個月,我們的工作進展很順利,很有成效,上級領導對你們的表現很滿意。”

“謝謝上級領導對我們的肯定,我們還會繼續努力去完成上級交給我們的任務。”

昱霖回到家,打算通知阿成把停在光影照相館附近的軍車開走,一看時間,正是中午吃飯的時候,知道這個時間點上,玉蓉和阿成是最忙的時候,便打算午飯後通知阿成。

昱霖在家裡的食品櫃子裡翻了翻,隨便找了點幹糧充飢,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連忙起身去開門,只見杜學謙臉色蒼白,直冒虛汗地望著他。

“杜兄,你怎麼啦?”昱霖驚訝地望著杜學謙:“出什麼事了?“

“完結了,壞事體啦,東窗事發了,阿拉表兄剛剛來電話,講伊呃上家已經被搭牢了,現在正在被審訊,估計馬上就要供出格批貨呃事體了,伊讓阿拉快點離開此地,老弟啊,我是特地跑上來通知儂一聲,儂也快點逃命伐。”杜學謙心急慌忙地把事情原委簡單地告訴了陸昱霖。

“可這批貨我還沒找到下家,那可怎麼辦?”事發突然,昱霖怕杜學謙把這批貨要回去。

“勿要去管格批貨了,命要緊,我先走了,儂自己看了辦伐。”杜學謙已然做好了亡命天涯的準備,連這麼貴重的貨物都舍棄了,看來這次真的是攤上大麻煩了。

杜學謙說完,便匆匆下樓,隨即,陸昱霖聽見樓下杜太太又是哭訴又是埋怨。十幾分鐘之後,陸昱霖便看見杜學謙和杜太太兩人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匆匆離開了吉祥裡18號。

陸昱霖不免有些竊喜,這二十箱的杜冷丁像是白撿的,這買賣可實在是太划算了,他不禁喜上眉梢。

床頭的電話鈴響了,陸昱霖馬上去臥室接電話。

“喂,我是陳老闆,我已經跟馬克說過了,他願意把救護車借給我們,他讓你自己去取車。”

“好的,我馬上去,老陳,告訴你一件好消息,東窗事發了,孟若愚來電,讓杜學謙趕快逃命,這批藥也不要了。我們白撿了這二十箱杜冷丁。”陸昱霖在電話裡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

“哦,我們居然撿了這麼大的便宜,不過,昱霖,你得趕快把藥品運出去,軍車也得趕快藏起來。”

“好的,我馬上著手處理。”

昱霖掛了電話,馬上又拿起電話,撥通了玉蓉那兒的公用電話。

“你好,肖老闆,我是阿成的表兄,麻煩你讓他來聽電話。”

肖老闆放下電話,沖藥鋪喊了一聲:“阿成,儂表阿哥呃電話。”

阿成連忙從櫃檯後跑了出來,拿起電話:“喂,是表哥嗎?”

“阿成,你馬上到我這兒來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去做。”昱霖乾脆利落地給阿成下達命令。

“好的,表哥,我馬上來。”阿成從昱霖的語氣裡覺察出事情的重要性和緊迫性。

阿成放下電話,一路奔跑,來到吉祥裡18號的西廂房。

“阿成,在呂班路55號,我的那家照相館旁邊的馬路上,停著一輛軍車,號牌是4657,你趕快把車開走,越遠越好,這是車鑰匙。”昱霖說著,把軍車的鑰匙交給阿成。

阿成接過鑰匙:“好,我這就去。”

“慢,把這些放在車上。”昱霖從公文包裡把那張偽造的戴笠手諭和假冒的周佛海的信函也一併交給了阿成。

阿成接過這張假手諭和假信函,放進衣袋,便匆忙下樓。

昱霖從寫字檯的抽屜裡面摸出一把勃朗寧手槍,檢查了一下彈匣,然後別在腰間,隨後也出門了,他朝聖瑪麗醫院走去。

昱霖找到馬克醫生,馬克把救護車的鑰匙交給他。昱霖跟馬克握了握手,便上了救護車,發動引擎,駛往呂班路的光影照相館。

救護車停在照相館門前,昱霖和虎仔一起把這二十箱杜冷丁裝上救護車,然後,昱霖在這些藥品箱子上蓋上一塊白布,把擔架壓在白布上面。

昱霖穿上白大褂,上了救護車,拉響警報聲,呼嘯著穿過市區,駛往青浦方向……

阿成把軍車開往城南郊外的一個垃圾場,他把軍車停在那兒後,把假手諭和假信函扔進車裡,然後把車鑰匙拔出來,朝垃圾堆裡一扔,隨後便往回走,天黑了才回到家。

昱霖的救護車一路暢行無阻,但到了蘇滬交界處時,被日軍哨兵攔下了,哨兵往車後望望,然後衝著昱霖嘰裡呱啦地說了幾句日語,意思是讓昱霖打開救護車的車廂門,進行檢查。

昱霖心裡清楚,一旦被日軍查出是藥品,那就前功盡棄了,現在他能做的便是硬闖關卡了。

他觀察了一下哨卡,共有三個哨兵,一個在崗亭旁,另兩個在車尾,他從腰間摸出手槍,朝站在崗亭那兒的哨兵開了一槍,那哨兵頭部中彈,應聲倒下。

後面兩個哨兵見狀,連忙拉開槍栓,朝昱霖射擊,昱霖從駕駛室裡探出頭,往車後開槍,又擊中一個哨兵,剩下的那個哨兵要去打電話,昱霖連忙朝崗亭裡的電話機開槍,電話機被打爛了,這時,倒在地上的那個哨兵朝昱霖開了一槍,正好打中昱霖的左胳膊,昱霖連忙還擊,一槍擊斃了他,隨後朝崗亭內射擊,那個想要打電話的哨兵也隨即殞命了。

昱霖跳下車,用腳踢了踢幾個倒在地上的哨兵屍體,又伸手摸了摸他們的頸動脈,確認這三個哨兵都已經一命嗚呼了,便爬上救護車的車廂,把那塊蓋在藥品箱上的白布拿過來,用牙撕下了一條白布條,把左胳膊的傷口緊緊綁住,左邊半個衣袖已被鮮血浸濕了,肌肉突突直跳,痛感隨著神經蔓延開來。

昱霖忍住痛,跳下後車廂,把車門關上,然後爬上駕駛室,發動引擎,踩下油門,右手握著方向盤,撞斷道閘欄杆,朝蘇北根據地方向駛去……

在距離蘇北根據地大約五六公里處,昱霖應失血過多,眼前模糊起來,出現疊影,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搖了搖頭,堅持往前開,救護車歪歪扭扭地呈“s“型軌跡朝前移動。而此時的陸昱霖臉色蒼白,呼吸急促,渾身虛汗直淌,左胳膊一直垂在駕駛座旁,鮮血沿著手臂不斷地向下流淌,把駕駛室的座位都染紅了,而右手也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昱霖咬緊牙關,用盡全身氣力踩下剎車,拉響警報,一頭栽倒在方向盤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17
第一百零六章 東窗事發

當昱霖醒來的時候,他已經是在蘇北根據地的野戰醫院裡。

昱霖睜開眼睛,看見一位五十歲上下的老同志坐在自己的床邊上,關注著自己,昱霖想要坐起來。

“你醒啦?別動別動,快躺下,你就是昱霖同志吧?”這位帶有濃重湖南口音的老同志慈眉善目,眼裡流露出對昱霖的深深的關切之情。

昱霖點了點頭:“請問你是……”

“這位就是我們的黃政委。”旁邊一位三十多歲戴眼鏡的同志介紹道。

“原來是黃政委,救護車上的藥品都在吧?”昱霖最牽掛的就是這一車藥品。

“都在,一盒都不少。昱霖同志,謝謝你給我們送來了這些稀缺的藥品。我們前方那些傷兵正需要這些藥品,你真是雪中送炭啊,老陳已經來電報告訴我們了,你幾次出生入死,是我們的大功臣吶。我代表蘇北抗日根據地的同志們感謝你。”

“黃政委,過獎了。“昱霖被黃政委誇得不好意思起來:”我們在不同的戰場上與敵鬥爭,我只是做了我份內的事而已。”

“你太謙虛了,你的這種大無畏的精神,是值得我們每位同志學習的。我打算把你的事蹟寫成通訊稿,在全軍中進行宣傳,讓大家以你為榜樣,發揚我們革命者堅韌不拔的大無畏的精神。”那位三十多歲戴眼鏡的同志被陸昱霖的英勇事蹟深深打動,打算大力弘揚他的這種革命精神。

“張參謀,昱霖同志是在秘密戰線上工作的,宣傳就不必了,但他對我們抗日大業的貢獻我們是一定要記錄在冊的。“黃政委連忙阻止張參謀的想法。

“是,我明白了,黃政委。”張參謀把手中的筆放下。

“昱霖同志,你好好養傷吧,醫生已經把子彈取出來了。而且還給你輸了血,等傷養好了再回去吧。”

“黃政委,既然已經不礙事了,我想馬上回去,我那裡還有一攤子事呢。”昱霖擔心上海那裡可能會發生變故,所以急切想要回上海。

“不著急,等拆線了再走吧。”黃政委心疼地望著昱霖:“養好傷,才能更有力地消滅敵人嘛。“

昱霖點了點頭,忽然想起救護車的事情:“不行,我還得走,那輛救護車是從醫院借的,我得還回去。”

“這事容易,我會派人把救護車開回去的,你放心吧。”黃政委打消了昱霖的顧慮,讓他安心在蘇北養傷。

昱霖笑著點了點頭。

從野戰醫院出來之後,黃政委立刻給老陳發報,把昱霖的情況告訴了老陳。

老陳打電話給淑嫻,把昱霖去蘇北根據地送藥一事告訴了她。

“淑嫻,前天昱霖從重慶一路開車回上海,是因為車上有一批德國原裝杜冷丁,這是杜學謙的表兄暗中進行的不法交易,想通過昱霖找到下家,但東窗事發,上面徹查此事,杜學謙和他太太都逃命去了。所以,相當於我們白撿了這批藥。”

“怪不得我剛才去敲下面的門,沒人應聲,原來是這麼回事。”淑嫻這才明白怪不得昨天昱霖這麼疲憊不堪,原來他是從千里之外的重慶一路開車,把藥品運回了上海,心裡不禁升騰起憐愛之情。又聽老陳說杜學謙夫婦把藥品都棄之不顧,逃命去了,更是竊喜不已。

“淑嫻,昱霖上午來一品齋跟我商量,要馬上把這批藥品運往蘇北根據地,所以,來不及通知你,他就匆忙上路了,但在過最後一個關卡時,遇到日軍的盤查,昱霖擊斃了日軍哨兵,已經把藥品安全送達根據地了。”

“這麼說來,昱霖圓滿地完成了任務,這就好。”淑嫻鬆了一口氣。

“是,任務完成得很出色,不過,昱霖受了點傷。”老陳如實相告。

一聽說昱霖受傷了,淑嫻的心像是猛地被揪了一下:“老陳,昱霖受傷了?他傷哪兒了?”

“左臂,不過還算好,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並且給他輸了血,問題不大,你放寬心。黃政委想讓昱霖在蘇北多休息幾日,等傷癒了,再回來。”

“好,我知道了,這樣也好,就讓昱霖在蘇北多休息幾天吧。老陳,謝謝你及時告訴了我。我會給《申報》報社打電話,給昱霖請幾天病假。”

“對,你想的很周到。就說昱霖得了急性闌尾炎,需開刀住院。”

次日一早,淑嫻就給《申報》報社的韓主編去電。

“韓主編嗎?您好,我是歐陽銳的太太,我先生昨天得了急性闌尾炎,已經開刀住院了,這些天不能去報社了,他讓我給您請個假。”

韓如秋一聽,很是關切:“是嗎?歐陽病了?哎,真是不幸,他剛失去了親人,自己又生病住院。啊呀,歐陽可是我們報社的一支筆啊,這樣吧,他住哪家醫院?要不我明天下班後去醫院看望看望他。”

“哦,不必了,謝謝您,韓主編,你們報紙業務挺忙的,就不必抽時間去醫院看望他了,況且,我先生打算去他表妹家養病,他表妹家是開藥鋪的,這樣方便調理,所以就不麻煩報社同仁了。”淑嫻連忙推辭。

“哦,好的,我知道了,麻煩你轉告歐陽,讓他好好養病,不要牽掛報社事務,等他病癒了,我們再給予慰問。”

“好的,謝謝韓主編,我一定會轉達的。那就這樣了,再見。”

打完電話之後,淑嫻便像往常一樣,去震旦大學上班了。

孟若愚最擔心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他的上家沒有扛住審訊,供認有一批未經許可的德國原裝杜冷丁在孟若愚處,稽查處的人便到孟若愚的寓所把他帶走了。

譚敬廷回重慶後,方才知道孟若愚出事了,心中惶惶不安,雖然杜冷丁的事情他並不知悉,也從未沾手,但先前與孟若愚合作了這麼多次,拔出蘿蔔帶出泥,孟若愚若是倒了,他譚敬廷也挺不了多久了。

孟若愚若是把之前與自己一塊兒貪贓枉法的事情全抖露出來,那他這個特別專員也吃不了兜著走。儘管自打他陞遷為禁菸督察委員會的特別專員之後,成為了孟若愚的頂頭上司,孟若愚與自己之間的關係已不像之前那麼融洽無間,但他不能見死不救,兔死狗烹的道理他是懂的,因此,他要盡快把孟若愚撈出來。

譚敬廷打通關係,終於獲得一次探監的機會。

譚敬廷走進牢房,看見孟若愚無精打采地半躺在單人床上,旁邊的一張桌子上放著紙和筆,是讓他寫交代材料用的。但紙上空無一字。

“孟兄,我來看你來了。”譚敬廷推開牢門。

孟若愚見譚敬廷來了,心裡為之一顫:“譚專員,你來啦,讓你見笑了。”

“孟兄,這是什麼話,你以為我譚某人是來看你笑話的嗎?”譚敬廷走到孟若愚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孟兄,你受苦了。”

說完,譚敬廷便坐在桌前的凳子上。

孟若愚慘淡一笑:“譚專員,你客氣了,我只不過早你一步而已。這些年你我就像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榮辱與共,唇齒相依。”

“是啊,孟兄,當初你還是我的導師,我的明燈,要不是你的傳道授業解惑,哪有我譚敬廷的今天。”

孟若愚見譚敬廷言辭懇切,不像是來落井下石的,便感嘆一聲:“此一時,彼一時囉,沒想到你從一個初出茅廬的官場新手到如今在官場上如魚得水,春風得意。老弟果然是非池中之物,我也不過是你的一塊墊腳石而已。”

“孟兄言重了,我譚敬廷就算是飛黃騰達,也不會忘記當初孟兄的提攜之恩。今天孟兄遭難,譚某人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我已經在動用關係,讓孟兄早日脫離苦海。”

“你真的想把我撈出去?”孟若愚一聽,似乎看見眼前有了一絲曙光。

“當然,孟兄剛才不是說,你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嗎?趁我這只螞蚱還能活蹦亂跳時,得趕快把繩套解開才是。”

“如何解套?”

“這需要孟兄的配合。”

“如何配合?”

“如今稽查處的人只知道杜冷丁一事,其他事情一概不知,所以,孟兄只要一口咬定除了杜冷丁事情之外,未參與其他貪腐案件,那麼這就是一件孤案而已,如果孟兄肯退賠一些贓款,那些稽查處的人就算是有個交代了。也就不會刨根問底,非置孟兄於死地了。”

“可就算是只承認杜冷丁的案子,我也是罪責難逃啊。”孟若愚還是對自己的前途堪憂。

“那依孟兄看,此次孟兄能否全身而退,毫髮無損從這裡走出去?”譚敬廷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句,他想知道孟若愚的期望值是多少。

“這我倒是不敢奢望,只求死罪能免,判個五六年就心滿意足了。”

“杜冷丁的案子已是板上釘釘的了,想要翻案確實很難,但若是願意退賠贓款,估計刑期不會太長,孟兄只管照我的話去做,後面的事情就由老弟我去走動了。”

孟若愚眼裡淚光閃閃:“譚老弟,我身陷囹圄,無以回報,等日後出去了,我定感恩戴德,結草啣環。煩請老弟跟我太太說一聲,讓她準備二十根大黃魚。”

“好,孟兄,我一定把話帶到,你就靜候佳音吧。”

譚敬廷走出牢房,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

稽查處的人突擊審訊孟若愚,孟若愚對杜冷丁一案供認不諱,並且交代了這批貨的去向,但是他把所有罪責都推給了歐陽銳,隻字未提杜學謙。

於是,稽查處便通知軍統上海站協助調查那輛號牌為4657的軍車以及歐陽銳的去向。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17
第一百零七章 魚目混珠

黎明時分,日本特高課課長橋本太郎正坐在一輛軍用吉普車上閉目養神,後面跟著一輛軍用卡車。正當兩輛車要途徑外白渡橋時,忽然,三輛黃包車迅速橫穿過來,卡在吉普車和軍用卡車之間,卡車立馬剎車,三名黃包車車伕從腰間拔出手槍,朝卡車上的日軍射擊,好幾名日軍被當場擊斃,倒在卡車上。

而與此同時,吉普車的前方,一輛黑色小汽車橫穿過來,攔住吉普車的去路,吉普車司機趕緊剎車。那小汽車司機舉槍向吉普車射擊,吉普車司機當場斃命,車上的橋本見勢不妙,連忙下車躲藏,小汽車司機趕緊下車,舉起手槍,朝橋本連連射擊,橋本身中五槍,倒地身亡。

軍用卡車上其餘的日本憲兵立刻朝三名黃包車車伕開槍,這幾位車伕被打成了馬蜂窩,壯烈殉國。日本憲兵下車,一邊尋找橋本,一邊朝汽車司機方向開槍射擊,憲兵發現橋本已氣絕身亡,便一邊把橋本的屍體抬進車裡,一邊集中火力朝汽車司機射擊,汽車司機隨即舉槍還擊,對射中,汽車司機右肩中了一槍,於是邊打邊撤,鑽進小汽車裡,發動引擎,朝外灘方向駛去,日本憲兵見狀,立刻上了軍用卡車,緊追不捨。

小汽車一路駛向拉斐德路,在離拉斐德路不遠處,司機跳下車,棄車奪路而逃,朝吉祥裡狂奔而去……

一陣急促的上樓聲把亭子間裡正在睡夢中的薛太太吵醒了。

薛太太望瞭望枕邊的鬧鐘,才三點半,很是惱恨:“啥人啦,哪能嘎戳氣呃啦,半夜三更就精精光光,還讓不讓人睏覺啦?”

小寶揉著迷濛的雙眼,從床上支起身子:“姆媽,啥事體啊?”

“儂睏覺,跟儂勿搭界。”

薛太太給小寶掖了掖被子,自己也倒頭睡下,但總覺得不放心,便悄悄起身,打開門縫,卻發現東廂房的裡透出燈光。

“難道是沈先生回來了?”薛太太一臉狐疑。

西廂房裡的淑嫻聽到這急促的上樓聲,自然警覺起來,她悄悄起身,朝房門口走去,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聆聽門外的動靜。

此時,在東廂房裡,那位右肩受傷的司機正從酒櫃裡拿出一瓶白蘭地,左手舉著酒瓶,對著嘴咕咚咕咚地灌酒,似乎只有酒精能平復他狂亂蹦跳的內心。燈光下,那張蒼白的臉上虛汗直淌,是疼痛,是驚慌,也是興奮。

他對著鏡子脫下西裝的右袖,那件白襯衫的肩膀部位已被一攤鮮血染紅了。他剛想脫下襯衣,就聽見弄堂口傳來軍靴的聲音,他警覺地拿起桌上的手槍,豎起耳朵,望著窗外,仔細觀察事態變化。

很快,外面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很顯然,這是衝他來的,他得趕快離開這兒,否則有可能成為甕中之鱉。

於是,他穿好西裝,把那隻空彈匣退出來,重新換上新彈匣,打開房門,走到樓梯口,想要下樓,忽然,西廂房的門打開了,一隻手把他拉了進去。

他本能地用手槍指著把他拉進西廂房的那個人的腦袋,忽然他驚呼了一聲:“淑嫻!”

淑嫻也吃了一驚,仔細打量了一下對方,也驚呼起來:“弘達,真的是你嗎,弘達?”

“是我,淑嫻。真是太巧了。”朱弘達想要跟淑嫻擁抱,還沒抬手,就痛得哼了一聲。

“你肩膀受傷了。”淑嫻望瞭望朱弘達的傷口。

“中了一槍。”朱弘達臉色蒼白,虛汗直淌。

“你別出去,就躲在這兒,我先幫你包紮一下。”淑嫻不容分說,攙扶著朱弘達朝裡屋走去。

淑嫻把朱弘達領進臥室,幫他脫下西裝,用剪刀剪開右肩的白襯衣,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傷口:“子彈還在裡面,現在沒法取出來,我先幫你包紮一下吧。”

淑嫻取出藥箱,從裡面拿出藥棉和繃帶,幫朱弘達把傷口包紮好。

“淑嫻,你還是老樣子,我記得當年你在震旦大學救護隊的時候,就是這樣給傷員包紮傷口的。”朱弘達見淑嫻嫻熟的包紮動作,不禁回憶起當年的情景。

“這都已經過了十多年了,虧你還記得這麼清楚。”淑嫻把朱弘達扶到床上。

“有些事,有些人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朱弘達深情地望著淑嫻。

淑嫻抬頭望瞭望朱弘達,立馬避開他那兩道投送過來的熾熱目光。

忽然,樓下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開門,查戶口。快點開門。”

東廂房樓下次間的燈亮了,隨後房門打開了,婷婷穿著睡衣出來,邊開大門,邊嘟噥著:“哦喲,一群殺胚,急了去投胎啊。”

門剛一打開,就有一高一矮兩個警察走了進來:“阿拉是來查戶口呃,儂呃良民證呢?”

“阿三頭,是儂啊,噢喲,現在幾點鐘啦,噶早就來查戶口啊,真是觸霉頭。”阿三頭歡喜跳舞,是百樂門的常客,所以婷婷認得他。

“原來是儂啊,婷婷小姐,儂就住了此地啊。不好意思哦,阿拉也是聽差呃。”阿三頭連忙滿臉堆笑地向婷婷打招呼。

“我曉得呃,等一歇,我去拿。”婷婷一扭一扭地進了屋子裡,不一會兒,拿著一張良民證出來,遞給那個名叫阿三頭的警察。

那個矮警察搶過良民證,望瞭望婷婷,然後又走到房門旁,朝裡面張望了一下:“格的塊就儂一噶頭住伐?”

婷婷白了矮警察一眼:“滑稽伐,我格的塊住啥人,要跟儂匯報啊?”

“儂最好勿要瞎三話四,阿拉在執行公務,我問儂,此地18號裡住了幾戶人家啊?”

“格的塊嘛,現在就我,亭子間呃薛太太,西廂房呃歐陽太太,閣樓上的阿榮幾個人住。”

“客堂間跟東廂房裡沒人嗎?”矮警察抬頭望瞭望東廂房,又探頭看了看客堂間。

“客堂間呃房東先生跟房東太太交關日腳沒看到了,東廂房裡從我住進來就一直沒看到過有人蹲過。”

矮警察把良民證還給婷婷,招呼後面的瘦個子:“阿三頭,走,到樓上去看看交。”

阿三頭點了點頭,朝婷婷擠了擠眼睛,擺了擺手,跟著矮警察往樓上走去。他們敲了敲亭子間薛太太家的房門。

薛太太披了件外套,下床打開門,見是兩名警察,不禁有些緊張。

“阿拉是來查戶口呃,儂去拿良民證出來給阿拉看一看。”

薛太太連忙走到五斗櫥那裡,打開抽屜,拿出良民證,遞給阿三頭,阿三頭看了看薛太太,又看了看床上的小寶,把良民證還給了她。

“此地東廂房裡有人住伐?”矮警察指了指東廂房。

“我勿曉得,東廂房難般有人住呃,沈先生不太回來呃。”

“今朝早上有沒有看到有人住進來啊?”矮警察追問了一句。

薛太太不想惹麻煩,連忙搖了搖頭:“勿曉得,現在才四點多鐘,再早阿拉都睏著了,哪能會得曉得有人沒人呢?”

阿三頭點了點頭:“好了,儂繼續睏覺伐。”

阿三頭和矮警察朝東廂房走去,敲了半天門,沒有人應聲,便朝西廂房走去,薛太太留著道門縫,朝外看。

淑嫻聽見敲門聲,連忙在真絲睡衣外面加了件外套,走了出來。

“阿拉是來查戶口呃,麻煩儂把阿拉看一看儂呃良民證。”矮警察向淑嫻說明來意。

“好呃。”

淑嫻轉身朝裡屋走去,拿了兩張良民證走了出來:“格是我跟我先生呃良民證。”

矮警察接過良民證,望瞭望淑嫻,點了點頭,然後把良民證交還給她,隨後,朝臥室走去,聞見滿屋子的酒氣,看見床上側躺著一位穿著睡衣的男子,正呼呼大睡。

“格位是儂先生?”矮警察抬眼望瞭望淑嫻。

“是呃呀,昨日夜頭老酒吃多了,叫也叫不醒,像只死豬玀。”淑嫻訕笑著。

矮警察笑了笑:“男人吃點老酒嘛,正常來西呃,好了,打擾了,阿三頭,去閣樓裡看一看。”

兩個警察又去閣樓找阿榮。

阿榮睡意正濃,聽見敲門聲,馬上罵三門:“碰著赤佬啦,老清早就來敲門,滾滾滾,等那爺叔睏醒了再來。”

但敲門聲持續不斷,阿榮只得起床開門。

“啥地方呃赤佬啦?”阿榮邊開門,邊罵罵咧咧。

“儂嘴巴幫我放清爽點,小赤佬。阿拉是來查戶口呃。儂勿要來尋吼死。”矮警察見阿榮出言不遜,連忙板起面孔教訓阿榮。

“哪能,警察了不起啊?”阿榮一副不買賬的樣子。

淑嫻見狀,立刻跑上樓,拉開阿榮。

“阿榮啊,儂勿要光火,伊拉也是聽差呃,儂就拿良民證出來,把伊拉看一看好勒。”

阿榮看在淑嫻的面子上,停止了吵架,轉身把放在樟木箱裡呃良民證扔給了矮警察,矮警察撿起來,看了看,又扔了回去。

阿榮砰的一聲把房門關上。

“阿三頭,走伐。”矮警察和阿三頭都對淑嫻表示感謝,向她點了點頭,滿臉堆笑:“阿拉也難做,是伐?”

淑嫻點點頭:“是呃呀,那也是公事公辦,混口飯吃吃,不容易呃,我懂呃。”

“還是歐陽太太明事理,唉,要不是昨日半夜裡有個日本軍官被打死了,阿拉也不會吃飽了沒事體做,老清早到每家每戶敲門,查戶口,儂講是伐?對不起哦,歐陽太太,吵到儂了,再會,再會。”

兩個警察走了之後,淑嫻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她走到床前,把朱弘達扶起。

“都走了吧?”朱弘達忙問。

“剛走。”

“那我也該走了。謝謝你,淑嫻,要不是你,我也許就給逮住了。”

朱弘達掀開被子,站起身來,一陣頭暈目眩,讓他又一屁股坐在床上。

“怎麼啦?”淑嫻望著臉色慘白的朱弘達。

“沒什麼,有點頭暈而已。”朱弘達用手撐著額頭。

淑嫻連忙摸了摸朱弘達的額頭:“你在發燒,得趕快去醫院。否則傷口發炎可就問題大了。”

“可現在怎麼出去啊?外頭有不少警察和日本憲兵呢。”

淑嫻走到窗口,朝外看了看,外面弄堂口站著日本憲兵,還有不少警察在來回巡邏。

“我看這樣吧,等到七點多鐘了,弄堂裡的人都起床了,我們就可以渾水摸魚走出去了。”淑嫻給朱弘達出主意。

“嗯,就聽你的。”

“來,你還是躺在床上吧,你失血過多,躺下會舒服一些。”

淑嫻扶著朱弘達,讓他半躺在床上,把被子和枕頭墊在朱弘達的腰背下。

朱弘達感激地望著淑嫻:“淑嫻,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再見到你。”

“弘達,你就是住在東廂房的沈先生?”

朱弘達點了點頭:“沈漢林是我的化名。”

“我聽說,你是軍統的?”淑嫻朝朱弘達投去疑惑的一瞥。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17
第一百零八章 物是人非

“誰告訴你的?”朱弘達警覺地望著淑嫻。

“是樓下的杜太太。”淑嫻並不隱瞞消息來源:“她是怎麼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的呢?”

“只怪我自己太大意了,有一次我化好妝出去執行任務時,把身份證件遺忘在了衣服裡,那個亭子間的薛太太進來把衣服拿去洗,摸到這本證件,不知道是什麼,就交給房東杜太太保管,所以那個杜太太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她還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其實那天我從她看我的眼神裡就感覺到了,她分明是想告訴我,她捏住了我的把柄。”

“原來是這樣。”

面對淑嫻,朱弘達覺得自己不必要隱瞞什麼,畢竟她救了自己,而且,畢竟她是自己多年來深埋在心中的那份摯愛。

“這個女人就是個長舌婦,不過,還算好,她沒有去告發我,否則日本人早就把我逮捕了。好了,淑嫻,我也不瞞你,也瞞不住你,今天的情形你也肯定已經猜到了,是的,我的確是軍統分子,今天凌晨我和我的行動隊正在執行暗殺日本憲兵隊特高課課長橋本太郎的任務,我的好幾位隊友都殉國了,只有我一人死裡逃生。”朱弘達想起剛才的一幕,還是抑制不住砰砰亂跳的心,有傷感,也有興奮。

“你暗殺了日本特高課的橋本課長?”淑嫻驚訝萬分。

朱弘達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是的,已經被我擊斃了。這個橋本太郎,殺了我們好些個兄弟,我們決不能放過他。這次行動,我們已經籌劃了一個多月呢。”

“弘達,真沒想到,你現在能拿槍殺人了,我記得你以前可是我們歷史系有名的老夫子。”淑嫻簡直不能相信那個在大學裡整天拿著書的老夫子就是眼前整天拿著槍的暗殺人員,這真的是令淑嫻對眼前的朱弘達刮目相看。

“盛世出秀才,亂世出莽雄,現在這個世道,哪是做學問的?”朱弘達淡然地笑了笑:“我自從震旦大學畢業之後,便參加了三青團,之後,進入軍統的青浦特訓班,接受了一些偵查,爆破,譯電等培訓,軍統上海站成立之後,我便加入其中,這些年,我們也幹了不少驚天動地的大事,比如給朝鮮革命黨人尹奉吉提供情報,他才得以刺殺日軍大將白川義則和外相重光葵,我還參與了刺殺漢奸張嘯林,刺殺斧頭幫幫主王亞樵以及收集有關日軍在滬活動情報等活動。”

淑嫻聽著朱弘達的這番話,眼裡滿是驚訝。

“淑嫻,現在的我早已不是當初你所認識的朱弘達了。現在我已經是軍統上海站的行動隊隊長了。”朱弘達直言不諱,把自己的身份想淑嫻和盤托出。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我們再也回不到當初的學生時代了。”淑嫻感嘆著光陰一去不復返。

“是啊,滄海桑田,世易時移,不過,淑嫻,說句實話,我對你的感情還是一如既往。”朱弘達情不自禁地向淑嫻表白,這是他深藏在心中十多年的心聲。

淑嫻低下了頭:“弘達,我剛才已經說過,我們再也回不到當初的學生時代了。”

“淑嫻,你嫁人了,是嗎?”朱弘達終於把在心裡憋了許久的問題說了出來。

淑嫻點了點頭。

“瞧我這話問的,我們都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了,你又是那麼出眾的一個女生,怎麼可能還不嫁作人婦?是不是當初你心儀的那個軍人?”

淑嫻點了點頭。

“唉,守得雲開見月明,終究抱得美人歸。”朱弘達仰頭感慨起來。

淑嫻抬起頭來,疑惑地望著朱弘達。

“你忘了?”朱弘達望著淑嫻那雙充滿疑惑的眼睛,哈哈一笑:“當年你父親拖著病體寫傳單,後來支撐不住,是我把他背回教授樓,他說,要不是你有了心儀之人,他倒是願意讓我做他的女婿。後來,我在震旦校園裡,還見到了那個你心儀的男生。”

“你見過他?”淑嫻不曾想到朱弘達竟然見過陸昱霖。

“是呀,當初他穿著西裝革履,手捧一大束玫瑰花,估計是來向你求婚的,可惜當時你已經和你父親離開震旦了,我看他一臉懊惱樣,心裡還有些幸災樂禍的。”朱弘達回想起當年的那一幕,至今還記憶猶新,難以忘懷。

“弘達,這可不是你,你在我心中,一向是很豁達通融,知情達理的。”淑嫻沒想到從朱弘達嘴裡聽到了“幸災樂禍”四個字。

朱弘達見淑嫻有些不悅,笑了笑:“淑嫻,那你真是高看我了,你知不知道在動物世界裡,兩頭雄獅為了爭奪配偶權,是會奮不顧身的,我也只不過是暗戀你,對你的心上人稍稍泛了泛醋意而已。”

“瞧你的比喻,真是有辱斯文。”淑嫻嬌嗔地數落朱弘達。

“對了,淑嫻,我一直心存疑慮,當年你為什麼連畢業文憑都沒拿,就退學了,而且許教授也辭職了,這發生得太突然了。”朱弘達一直對當年淑嫻的不告而別心存疑慮。

“你是知道的,我父親一直肺病纏身,我臨近畢業的時候,他突然又咳血了,我家有一位香港的親戚打聽到有位西醫治療肺病很有效,所以,我就陪我父親就離開上海去香港治病了。”對於父親的下落,淑嫻的這套說辭頗具可信度。

“哦,原來是這樣,你果然是位孝女啊。那現在許教授怎麼樣了?”朱弘達關切地詢問道。

“他一直待在南方,那裡氣候比較溫潤,適合養病。”淑嫻把這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告訴了朱弘達。

“那你怎麼來上海了呢?”不知是不是出於職業習慣,朱弘達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

淑嫻笑了笑:“這還用問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先生去哪裡,我自然是跟他去哪裡啦。”

朱弘達自己也啞然失笑,覺得剛才的問題問的多餘:“那是自然,那你現在在哪裡謀職啊?”

“我結婚後,就一直閒居在家,我先生是個老派人,他希望我在家相夫教子。”淑嫻不想告訴朱弘達自己在震旦謀職的事情,怕朱弘達去震旦調查。

朱弘達為淑嫻感到惋惜:“唉,其實你那麼有學問,不應該待在家裡荒廢了,那你有孩子了嗎?”

“還沒有,一直懷不上。唉,看來我還得經常去廟裡燒香,祈求觀音娘娘能可憐可憐我,給我個一兒半女。哎,弘達,你別老是問我呀,你自己成家了沒有?”淑嫻見朱弘達老是問個沒完,怕自己言多必失,馬上轉移話頭。

“我太太是個鄉下女人,當初你離開後,我也就死心了,回餘姚老家娶妻生子,現如今,她帶著兒子一直住在鄉下,我的這個工作性質是不可能把妻兒老小栓在身邊的,我已經三年沒回去了。”朱弘達想起妻兒,心裡不免有幾分惆悵。

“唉,你也不容易,等孩子長大了,都不認得你了。”淑嫻覺得朱弘達的境遇與自己有些相似,對他多了幾分同情。

“顧不上這些了,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老婆孩子熱炕頭不是成大事者之所為。哎,淑嫻,你先生現在是做什麼的呀?”

“他現在在當記者。”

“哦?他脫下軍裝,拿起筆墨來了?”朱弘達覺得自己的經歷跟淑嫻的丈夫正好掉了個個兒:“沒想到我棄筆從戎了,你的那位卻棄戎從筆了。唉,命運可真會捉弄人,當初我一直以為你是喜歡錚錚鐵骨的硬漢,所以我也不經意間效仿你的那位。”

“弘達,難道你是為了我才棄筆從戎的嗎?”淑嫻沒想到朱弘達竟然是為了她而選擇了這條充滿艱難而危險的路。

“不完全是,但也不排除有這個因素。算了,往事不堪回首,說說你那位吧,他什麼時候退伍的?”

“自打淞滬之戰後,他就退伍了。家裡也被鬼子炸了,所以就來上海了,這年頭,混口飯吃不容易。”

“是啊,都不容易。”朱弘達深有感觸,無論是做哪一行,都得付出代價,而他所幹的這一行,可能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價。

淑嫻聽見弄堂裡開始熱鬧起來了,連忙起身走到窗邊,看見弄堂裡不少人已經開始一天的生活,刷牙洗臉的,生煤爐的,倒馬桶的,挑擔擺攤的,拉黃包車的,買菜的,上班的,上學的;吆喝聲,洗漱聲,車鈴聲,招呼聲此起彼伏。

晨曦就像是一根指揮棒,把家家戶戶都喚醒,圍著柴米油鹽醬醋茶轉動起來。

淑嫻望瞭望時鐘,已經七點半了:“我看時間差不多了,弘達,我帶你去醫院吧。”

淑嫻從衣櫥裡拿出昱霖的襯衣和西服:“你換上吧。”

淑嫻幫朱弘達穿上昱霖的襯衣,覺得有些緊,有些長,勉強能把扣子扣上。

“你把襯衫的扣子解開吧,外面套上這件冬天的西裝,應該沒問題。”

西裝比較寬鬆,朱弘達穿上後,雖然不怎麼合身,但基本上看不出肩胛骨處隆起的紗布。

“把禮帽戴上。”淑嫻怕朱弘達被認出,所以儘量裝扮得嚴實一些。

淑嫻把禮帽遞給朱弘達,朱弘達戴上後,把帽簷往下拉了拉,將臉稍微遮擋了一些。

淑嫻換上淡青色的格子旗袍,拿著布袋,拉著朱弘達走出西廂房。

兩人下樓走過亭子間時,薛太太正好開門,望見淑嫻走下樓梯,連忙打了聲招呼:“歐陽太太,儂早,上班去啊?”

淑嫻點了點頭:“是啊,小寶姆媽,儂早。”

朱弘達拉了拉禮帽,往樓下走去。

薛太太一臉驚訝,望著朱弘達的背影,彷彿被定住了一般。

“姆媽,儂在做啥啦,哪能像木頭人一樣立了不動呃啦?”小寶拉了拉薛太太的衣角。

“哎呀,知人知面不知心,啥人曉得像歐陽太太這種斯文來西呃人也會偷男人呃。”薛太太站在那兒,獨自嘴裡嘟噥著。

“姆媽,儂在講啥么子呀?”小寶見薛太太在獨自嘀咕,沒聽清楚,便問了一句。

“小鬼頭勿要管閒事,快點背好鞋箱去開工了。”薛太太對著小寶吼了一聲。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17
第一百零九章 流言蜚語

淑嫻領著朱弘達朝弄堂口走去,婷婷正好買了早點走進弄堂,望見淑嫻身邊的陌生人,甚是驚訝。

“婷婷,格位是我表阿哥,表阿哥,格位是住了我樓下呃婷婷姑娘。”淑嫻主動跟婷婷打招呼。

“儂早,歐陽太太。”婷婷向淑嫻點了點頭,又向朱弘達點了點頭,然後一步三回頭,充滿狐疑地望著倆人的背影。

剛走到弄堂口,就看見阿三頭從弄堂口探出腦袋,不懷好意地望著淑嫻和朱弘達。

“哎,歐陽太太,今朝早上頭我跟矮冬瓜一道來查戶口,儂不是講伊是儂先生嘛,哪能現在變成儂表阿哥了啦?”

淑嫻沒想到阿三頭就躲在弄堂外,已經聽到了她跟婷婷之間的談話,頓時臉色大變,尷尬地笑著。

“啊呀,格有啥奇怪呃啦。”正當淑嫻不知如何應付時,婷婷已轉身站在淑嫻身邊:“儂不曉得啊,歐陽太太呃先生就是伊呃表阿哥呀,這叫親上加親。伊拉在外人面前嘛,總歸是以兄妹相稱呃嘍,就像我叫儂阿三哥,儂叫我婷婷阿妹,是伐,親熱呀。迭個儂也不懂呃?真是憨大。”

阿三頭撓了撓頭:“哦,原來是迭能樁事體啊,我懂了,我懂了。不好意思啊,歐陽太太,是我少見多怪,儂勿要多心啊。”

“勿搭界呃,勿搭界呃,好了,阿拉去走親眷啊,再會。”淑嫻連忙拉著朱弘達離開弄堂。

“再會,再會。”阿三頭點頭哈腰地跟淑嫻打招呼。

淑嫻感激地望瞭望婷婷。她知道,今天要不是婷婷,她也許會碰到大麻煩,婷婷見過昱霖,當然知道眼前的朱弘達根本就不是她的先生,但她不僅沒有向警察揭發她跟朱弘達的關係,而且還幫她解圍,讓她走出困境。想當初自己情急之下救了婷婷一命,並沒指望日後婷婷要回報自己什麼,而婷婷卻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她現在與阿三頭插科打諢替自己隱瞞實情,脫離困境正是在報答自己當初之舉。淑嫻此時腦海裡閃現出兩個字:因果。

婷婷提著早點走進18號,薛太太看見後,立即朝她招了招手,婷婷連忙走了過去。

“婷婷姑娘,來來來,哎,儂曉得伐,樓上西廂房裡呃歐陽太太跟其他男人軋姘頭。”薛太太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跟婷婷咬著耳朵。

“啊呀,薛太太,這種事體不好瞎三話四呃呀。”婷婷馬上阻止薛太太。

薛太太見婷婷不相信,連忙說:“我親眼看到呃,不會錯呃。”

“儂會不會眼睛花忒,沒看清爽啊?“婷婷還是持否定態度。

薛太太堅持己見:“不可能呃,伊拉呃衣裳都是我汰呃呀,誒個男人身上呃誒件西裝我是認得呃呀。上兩個禮拜剛汰過。沒想到歐陽先生呃格件西裝居然穿了別呃男人身上。“

婷婷還是極力為淑嫻開脫:“一模一樣呃衣裳也是有可能呃呀。“

“婷婷姑娘,儂曉得伐,誒個男人是啥人啊?“薛太太神秘地望著婷婷。

“啥人啊?“婷婷好奇地問。

“就是東廂房裡呃沈先生。我眼睛毒來西呃,不會看錯呃,伊拿帽子遮牢面孔,就以為我認勿出啦。真沒想到,格個沈先生居然會跟歐陽太太搞七捻三。唉,真呃是勿要面孔哦,我還以為歐陽太太知書達理,是個規規矩矩呃婦道人家,沒想到,唉,一肚皮男盜女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薛太太感慨萬千,像是已經把淑嫻看穿了。

婷婷見薛太太不依不饒的樣子,連忙嚇唬她:“哎呦,薛太太,儂也勿要亂嚼舌頭來,人家歐陽太太又沒待虧儂,儂每個號頭從伊格的賺六塊大洋來,儂要是跟人家講格種事體,傳到歐陽太太呃耳朵裡,儂格六塊大洋就要泡湯來。“

薛太太這才意識到自己差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萬一因為自己多嘴,斷了自己的財路,那可真是得不償失,連忙給自己找個台階下:“格呃我曉得呃,我也不過跟儂婷婷姑娘講講格樁事體,出了18號,其他人我是不會瞎講呃,我嘴巴緊來西呃。可能是樓梯裡光線太暗了,我沒看清爽。婷婷啊,儂千萬勿要跟別人講噢。“

婷婷微微一笑:“我拎的清呃,薛太太,晨光不早了,我要去吃早飯了,粢飯糕冷忒了就不好吃了。“

“哎,不好意思,耽誤儂吃早飯了。噯歇會。“薛太太笑著拎著馬桶走了出去。

淑嫻帶朱弘達來到了聖瑪麗醫院,找到了馬克醫生。

“馬克醫生,這位是我的朋友。他右肩受了傷。”淑嫻把朱弘達帶到馬克面前。

馬克跟淑嫻有過一面之交,那次是在搭救田家騏行長出上海時,在手術室門口遇見的,馬克自然是清楚淑嫻的身份,所以當淑嫻把朱弘達帶到他面前時,他把朱弘達也當作是淑嫻的戰友。

“請讓我看一看。”

淑嫻幫朱弘達脫掉西裝,馬克把襯衣剪開,朱弘達肩上的槍傷傷口已經有些炎症。

馬克一看朱弘達的傷口,就已經明白了幾分:“放心吧,問題不大,我馬上給你安排手術。”

馬克隨即通知護士,給朱弘達安排了外科手術,馬克親自主刀,把朱弘達右肩上的子彈取了出來。

朱弘達在聖瑪麗醫院住了三天,這三天裡,淑嫻天天下班來看他,還給他煲湯喂藥,朱弘達在聖瑪麗醫院裡度過了這輩子最渴望,最幸福,最難以忘懷的三天。朱弘達恢復得很快,三天後,他便要求出院,馬克給他檢查了一下傷口,覺得已無大礙,便准許他離開醫院。

朱弘達來到了一家名為好利來貿易商行,這裡就是軍統上海站的總部。

“弘達,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也殉國了呢。”軍統上海站的站長俞佩良看見朱弘達安然回來了,甚是高興,連忙起身迎接。

“站長,我命大,可惜,行動小組的其他三位兄弟都殉國了。”朱弘達一想起犧牲的幾位兄弟,不免有些黯然神傷。

“是啊,這些弟兄是為抗戰,為黨國殉國的,都是一些大無畏的勇士。弘達,你們這次任務完成得很出色,把日本特高課課長橋本幹掉了,給日寇以沉重的打擊,上峰很滿意,已經把頒獎令發來了,這幾枚雲麾勛章就是特地頒給你們的。”

俞佩良指了指桌上的幾枚勛章,然後把一枚雲麾勛章別在朱弘達的胸前。

“感謝黨國的栽培,弘達一定不辜負黨國的信任。”朱弘達站直身子,神情嚴肅。

“辛苦了。”俞佩良拍了拍朱弘達的右肩,朱弘達“哎呦”了一聲。

“怎麼啦?受傷了?”俞佩良關切地詢問。

“謝謝站長關心。”朱弘達朝俞佩良笑了笑:“沒什麼,一點小傷而已,已經把子彈取出來了,過些日子就沒事了。”

俞佩良心疼地望著朱弘達:“弘達啊,你受苦了。來,快坐下。”

俞佩良示意朱弘達坐在自己身邊,朱弘達便走過去,坐在俞佩良身旁。

“為黨國盡忠,弘達不覺得辛苦。”朱弘達神色堅毅。

俞佩良點了點頭:“弘達啊,既然你已經回來了,我還有一個任務要交給你去完成。”

“什麼任務?”朱弘達身子前傾。

“稽查處的人讓我們協助他們去查一個人和一輛車。”

“什麼人?什麼車?”

“一個叫歐陽銳的《申報》記者,一輛車牌號為4657的軍用卡車。”俞佩良把任務告訴了朱弘達。

“歐陽銳?《申報》記者?”朱弘達一聽到這個名字,心裡猛地一驚。

“怎麼?你認識這個人?”俞佩良見朱弘達有些驚訝,心裡不免有些疑惑。

“哦,不認識,但我好像在《申報》上看見過這個人的名字。”朱弘達連忙打馬虎眼,搪塞過去。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記者而已,弘達,你倒是過目不忘啊。”俞佩良笑了笑。

“站長,他怎麼啦?為什麼要查他?”朱弘達很是好奇。

“是這樣,這個歐陽銳把一車二十箱的德國原產杜冷丁從重慶運回了上海,這批貨是重慶禁菸督察處的孟若愚私底下搞到的違禁品,現在上面正在徹查此事,孟若愚供出這批貨給歐陽銳運走了。但現在人和貨都不知去向,所以上面要求我們盡快找到這個人和這批貨。我前些日子已經派人去《申報》報社查這個人了,報社的韓主編說歐陽銳得了急性闌尾炎,開刀住院,具體哪家醫院也不清楚,只是說他太太給他打過一個電話,是來替歐陽銳請病假的。其他也說不出什麼,問他歐陽銳的住址,這個老滑頭說當初歐陽銳求職時,還沒確定住址,所以也就沒有留下地址電話,唉,線索就這麼斷了。”俞佩良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麼那輛軍車找到了沒有?”

俞佩良搖了搖頭:“上海這麼大,要藏一輛車不要太容易哦,這真是大海撈針啊。弘達,你稍稍休息幾日,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你需要什麼人,什麼設備,儘管說。”

“好的,站長。”朱弘達欣然領命。

“弘達啊,你一直表現不錯,我已經跟上峰提議了,讓你來當上海站的副站長。”俞佩良看好這個年輕人,對朱弘達充滿了期許。

朱弘達一聽,立馬站起身來,恭敬地望著俞佩良:“弘達一定銘記站長的提攜之恩。”

“坐下,坐下,你啊,年輕有為,好好幹。”俞佩良滿意地望瞭望朱弘達。

俞佩良對朱弘達寄予厚望,認為這個年輕人必將大有作為,將來會是軍統上海站的掌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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