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戰特工]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作者:秋月春風矣(已完成)

 
Babcorn 2018-6-5 15:10: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 13265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18
第一百十章 暗流湧動

朱弘達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他仰頭嘆了口氣:沒想到,淑嫻的丈夫就是他要查找的歐陽銳,看來這個歐陽銳並不簡單,他居然跟重慶禁菸督察處有關聯,那麼淑嫻呢,她應該不會僅僅是個普通的只知道柴米油鹽的婦道人家,她到底是什麼人呢?她在這個案件中充當什麼角色呢?要不要把淑嫻的情況告知俞佩良呢?可一旦匯報了,那麼他跟淑嫻的關係也就一竿子擼到底了,要不是淑嫻救了他,而且冒險把他送出吉祥裡,自己或許已經落入日本人的手裡。

一想到淑嫻,朱弘達的心裡有些隱隱作痛,那個他曾經暗戀的女人,一個救他逃離虎口的恩人,他怎麼忍心加害於她呢,但這件事必須要弄清楚來龍去脈,看來,只有入住吉祥裡18號,跟淑嫻近距離接觸,才能更看清他的這個舊愛。

昱霖的傷口基本痊癒了,他告別了黃政委和蘇北根據地的野戰醫院的醫生護士,秘密潛回上海。

剛走到拉斐德路路口,昱霖就聞到了一股無形的硝煙味,多年的特工生涯,讓他不由自主地警覺起來,他望瞭望路邊,有不少陌生的面孔在這條路上徘徊,來回晃悠,他當機立斷,直接去了呂班路55號的光影照相館。

傍晚,昱霖給淑嫻打了個電話,讓淑嫻到光影照相館來。

接到電話的淑嫻難掩內心的興奮,她匆忙打扮了一下,來到了光影照相館。

虎仔打開門,見是少奶奶,很是興奮:“少奶奶,你來啦,少爺在樓上。”

淑嫻點了點頭,朝樓上走去。

虎仔警惕地望瞭望四周,看看有沒有可疑的人,見一切正常,便關上店門。

淑嫻一見到昱霖,就激動地一把抱住了他。

“昱霖,你終於回來了,你的傷怎麼樣了,讓我看看。”淑嫻上下打量著昱霖。

“淑嫻,我沒事了。”昱霖淡然一笑。

淑嫻堅持要看昱霖的傷口,昱霖只好把襯衣解開,給淑嫻看左臂上的傷口。淑嫻看著左臂上的那個銀元大小肉紅色的傷疤,甚是難過,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昱霖的左臂。

“還疼不疼?”淑嫻的眼裡滿是心疼

“已經痊癒了,你看,我的左臂還是挺靈活自如的。”昱霖伸出左臂,做了個大迴環的動作:“不過,現在單手把你抱起來可能還差點。”

淑嫻撲哧笑了起來:“還這麼不正經。”

“好了,淑嫻,不跟你說笑了,我今天回來的時候,看見拉斐德路上全是便衣和警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昱霖轉入正題,臉色又嚴峻起來。

“昱霖,我正要跟你說這事呢。你知道嗎,你不在的這幾天裡,發生了不少事,日本特高課課長橋本太郎被擊斃了。”淑嫻難掩內心的激動。

“哦?是誰幹的?”昱霖也十分驚訝。

“是軍統干的,你知道是誰嗎?說出來,你也認識。”淑嫻故意賣關子。

“是誰?你快說呀,淑嫻,別吊我胃口。”昱霖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就是住在我們東廂房裡的沈漢林,其實他本名不叫沈漢林,他就是我在震旦大學的同學,我的師兄朱弘達。”淑嫻興奮地揭曉答案,這個答案至今令淑嫻感到匪夷所思。

“原來是他,怎麼這麼巧?”昱霖也覺得這個答案太過戲劇性。

“那天凌晨時,他肩膀上中了一槍,逃到吉祥裡,後來警察來查戶口,我就把他救了下來,騙過了警察,一早我就送他去了聖瑪麗醫院,馬克醫生親自給他動的手術,把子彈取了出來。現在他應該安全了。”淑嫻簡單地向昱霖描述了事情的經過。

“淑嫻,你做得對,雖說軍統一直迫害我們共產黨人,但在抗日統一戰線上,我們還是應當相互提攜,互幫互助。你沒有暴露你的身份吧。”昱霖擔心朱弘達識破淑嫻的真實身份。

“沒有,我只是說你是《申報》的記者,但是朱弘達見過你。”

“見過我?”昱霖不記得自己認識什麼淑嫻的同學。

“你記不記得,當年你從十九路軍退伍之後,到震旦大學打算向我求婚這件事情嗎?”淑嫻提示了一下昱霖。

“我記得,莫非當初那個告訴我你退學了的那個人就是朱弘達?”昱霖馬上回想起當年他去震旦大學向淑嫻求婚未果時,碰到一個同學,告訴了他有關淑嫻的情況。

“對,就是他。”淑嫻點了點頭。

“那淑嫻,朱弘達對你的情況瞭解多少,他知不知道淑妍,你的孿生姐姐?”昱霖怕朱弘達一旦知道淑妍的事情,恐怕淑嫻也會受到牽連。

“他應該不知道淑妍,因為當初淑妍跟著明峰去農村參加武裝暴動了,我跟我父親兩個人回上海,我們自然是不會把淑妍的事情公佈於眾的。朱弘達不知道我還有個姐姐,而且是孿生姐姐。”淑嫻肯定地說。

昱霖點了點頭,根據目前判斷,淑嫻還是安全的。

“那朱弘達什麼時候參加的軍統?”昱霖想要瞭解更多關於朱弘達的情況。

“我聽朱弘達說,他大學畢業後就參加了三青團,軍統上海站成立後不久,他就加入了,而且參加過幾次重要的暗殺行動,算是上海站的骨幹,他現在是軍統上海站的行動隊隊長。”

“聽你這麼一說,我有點不祥之兆。”昱霖聽完淑嫻的介紹之後,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怎麼啦,昱霖?”淑嫻見昱霖有些不安,也不免緊張起來。

“淑嫻,你知道嗎,我這次運走的這批貨是杜學謙的表兄孟若愚私底下搞到的違禁品,若不是上面查得緊,他才不願降價三成讓我去找買主,而且剛到上海不久,杜學謙就通知我快逃,說是這批貨已經露餡了,稽查處的人正在調查此事。所以,我趕緊把這批貨運到蘇北去了。重慶稽查處如果要一查到底的話,一定會通知軍統上海站協查此案,那麼這個朱弘達一定會懷疑到我身上。”

“那怎麼辦?朱弘達會不會把你抓走?”淑嫻聽昱霖這麼一分析,倒吸一口涼氣。

“不要急,淑嫻,讓我想想。”昱霖來回踱步,腦中盤算著:“這樣,淑嫻,如果朱弘達來找你,跟你打聽杜冷丁的事,你就把所有的事情往杜學謙身上推,我估計他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杜學謙,反正查無實據,先這麼搪塞過去再說。”

“好的,我明白了。”

“這樣吧,淑嫻,你先在這裡住一晚,我回家去取些衣物,順便觀察一下周圍情況。這些天我先住在照相館裡,等事情有些眉目了,我再住回去。”昱霖根據目前局勢決定先靜觀其變。

“昱霖,要不還是我回家給你取些衣物吧,你現在回去,會不會有危險?”淑嫻時刻擔心著昱霖的安危。

“現在日本人和警察要找的是朱弘達,不是我,我沒事的,你放心吧。”昱霖笑著拍了拍淑嫻的手,起身要走。

“那你自己小心點。”淑嫻拉住昱霖的手,輕柔地提醒他。

昱霖點了點頭,便下樓走出照相館,朝吉祥裡走去。

昱霖獨自一人悄悄地走進了吉祥裡18號。現在的18號裡冷清了許多,杜學謙和杜太太走了之後,18號裡好像安靜了不少,再也聽不見老是縈繞耳旁的蘇州評彈。

昱霖剛走到亭子間門口,便看見薛太太正在家門口洗衣服,看見昱霖上樓來了,斜著眼睛望著他。

“薛太太,晚上好。”昱霖主動與薛太太打招呼。

“是儂啊,歐陽先生,歐陽太太沒跟儂一道來啊?“薛太太朝昱霖身後望瞭望,沒有發現淑嫻的身影。

“她可能學校裡有些事情,要晚些回來。”昱霖向薛太太解釋了一下。

“歐陽先生,儂總算是回來了,我好像好幾天沒看見儂了。”薛太太對昱霖頗為關心。

“是的呀,報社讓我出差,我今天剛從南京回來,主編又讓我去蘇州,我是忙得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這不,我來取些衣服。”昱霖搪塞了一番。

“男人忙歸忙,不過,這屋裡廂不能不管呃,否則……是伐,儂懂呃。”薛太太話裡有話,欲言又止。

昱霖有些莫名其妙,望著薛太太。

薛太太見昱霖一臉懵懂樣,連忙朝圍裙上擦了擦手,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的胳膊:“啊呀,儂哪能像個阿木林一樣,儂再一天到夜不落屋裡廂,儂被人家戴綠帽子也不曉得來。我是好心好意,來幫儂提個醒,要勿是看在儂歐陽先生是個斯文呃讀書人份上,我才不會多管閒事來。”

昱霖這時才恍然大悟,知道那天淑嫻搭救朱弘達時,肯定是給薛太太看到了,所以才會有這流言蜚語。

“薛太太,不會的,我太太是個本分的人,不會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情來的。你一定是誤會了。”昱霖笑著替淑嫻開脫。

“儂啊,書呆子一個,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同處一室,不是給儂戴綠帽子,個麼是做啥呃啦,儂啊,真是拎勿清,我好心好意提醒儂,還當我是多管閒事,好了好了,儂要是勿相信,就當我是出屁好勒。”

薛太太似乎有些生氣了,她不曾料到,陸昱霖對自己好心好意的提醒當作耳旁風,根本不屑一顧,她嘆了口氣,把一盆衣服搬回亭子間裡,隨手把門關上。

陸昱霖搖了搖頭,上樓進了西廂房,他打開臥室的窗戶,望著對面黑漆漆的東廂房,似乎想要把裡面看穿。他的第六感告訴自己,又一個強勁的對手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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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一章 明察暗訪

俞佩良正在辦公室裡接電話,是稽查處的葛楚中打來的,催促杜冷丁一案的調查進度,俞佩良支吾著,表示一定盡力.網

俞佩良剛放下電話,齊瑞強走了進來:“站長,我們找到了那輛軍車了。”

齊瑞強顧不得許多,端起俞佩良辦公桌上的茶杯就喝了起來:“渴死我了。”

“阿強,你說什麼?找到那輛軍車了?”俞佩良滿臉驚喜。

“就在城南郊外的垃圾場裡。”齊瑞強把茶杯放下,從衣兜裡掏出幾張紙,交給俞佩良:“站長,你看,這是我們從駕駛室裡搜到的,這張是軍部的通行證,這張是日本人發的特別通行證,這封是周佛海的親筆信函,還有這個是戴局長的手諭。”

俞佩良望了齊瑞強一眼,一臉狐疑地接過那張戴笠的手諭。

“這都有了手諭了,還查個屁呀,賊喊捉賊啊?還有這封周佛海的親筆信函,這都勾結到一塊兒了,還讓我去查?這真是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俞佩良恨恨地把手諭扔桌上:“這算什麼,玩我啊?”

“我也覺得奇怪,要不,站長,你向上峰通報一下,問問是不是還要繼續查下去?”齊瑞強見站長十分惱怒,便湊過去輕輕地向站長提議。

“對,你呆在這兒,我這就給上面打個電話。”

俞佩良撥通了稽查處葛楚中的電話,電話那頭一聽軍車上查到了戴笠手諭和周佛海的親筆信函,感覺事態嚴重,讓上海站暫時停止調查。

葛楚中連忙把軍統上海站查到戴笠手諭和周佛海信函的事情報告了上去。戴笠一聽,火冒三丈:“是誰給了孟若愚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偽造我的手諭,立即突審孟若愚,讓他交代清楚。”

孟若愚原以為自己把杜冷丁一事招供了,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假手諭和假信函的事情,他現在腸子都悔青了,當初為什麼要把這兩樣假貨交給歐陽銳呢,這不是授人以柄,徒增事端嗎?

“我交代,我交代。”望著稽查處葛楚中那張陰森的臉,孟若愚汗如雨下:“這張戴局長的手諭和周佛海的親筆信函都是我找人臨摹偽造的,我交給了歐陽銳,是想萬一路上有人查,把戴局長的手諭亮出來,也許能矇混過關。到了淪陷區,有了周佛海的親筆信函,就可以暢通無阻,其實我跟周佛海這個漢奸一點瓜葛也沒有,還請葛處長明察,我是一時糊塗,幹了傻事,我都交代了,還望政府能夠寬大處理。”

“孟兄啊,你是被兩張鈔票矇住眼睛了吧,這種事情也能做得出來?這件事已經驚動了委員長了,他老人家連罵了幾個‘娘希匹’,說像你這種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你老兄就自求多福吧。”

說完,葛楚中拿著孟若愚的口供,離開了審訊室。孟若愚渾身癱軟下來。

葛楚中回到辦公室,給上海站去電話:“俞站長嗎?我是葛楚中,那張手諭和信函都是孟若愚偽造的,戴局長命令你們盡快查到那個歐陽銳和那批貨的去向。”

“好,我已經佈置下去了,一定盡力查處此事。”

譚敬廷又出現在孟若愚的牢房前,這次,他是來跟孟若愚告別的。

“孟兄,我來看你了。”譚敬廷看見滿臉憔悴的孟若愚,心裡不禁生出幾分憐憫。

孟若愚見到譚敬廷,眼裡閃著淚花:“老弟,你來啦,老哥我真是自作自受啊。”

“孟兄,你這回真的是叫聰明反被聰明誤,要是沒有假手諭和假信函這回事,我都差不多打通了關節,說不定判個三四年,你就可以重振雄風了,可惜啊,可惜。這件事被捅到了上面,連蔣委員長都震怒了,非要查辦你,殺雞儆猴。我也無能為力了。”

“譚老弟,你已經為我做得夠多的了,我心裡是感激你的,事情到了這一步,就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我了,我自知壽限已到,其他我也沒什麼放心不下的,你知道,我的那處宅院肯定會充公,只是你嫂子是個本分的婦道人家,娘家也沒什麼人了,我那一雙兒女還未成人,求老弟看在你我一起共事多年的份上,接濟一下他們娘仨,別讓他們流落街頭,那我九泉之下也心安了。”

孟若愚說完,下跪給譚敬廷磕頭。

“起來,起來,孟兄,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孤兒寡母露宿街頭,我在重慶沙坪壩那裡有一處私宅,我會把嫂子和孩子們都接到我那兒去住。每月我會寄些錢給他們的。”

“那你和你的桂花姐住哪兒呢?”孟若愚知道,那處私宅是譚敬廷升任特別專員之後上面的封賞。

“我已經不是什麼禁菸督察專員了,雖然杜冷丁一案與我沒有直接關聯,但我多少得負失察之責,所以我被降職處理了,我已經接到命令,讓我去軍統上海站,前些日子,他們的情報處長殉國了,所以決定讓我去填那個缺,擔任情報處處長一職,算是將功贖罪吧。”

“老弟啊,是我連累你了。”孟若愚低下了頭,覺得愧對譚敬廷。

“孟兄,你我之間就不必說什麼連不連累了,你我在官場多年,人心險惡,浮浮沉沉,最是司空見慣的了。”

“老弟,保重。”

譚敬廷扭頭走出牢房,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也許孟若愚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曾經想不擇手段謀一己之私,想飛黃騰達到頭來卻把性命斷送,在這爾虞我詐的官場裡,孟若愚也好,他譚敬廷也罷,都是一些小蝦米而已。

橋本太郎的遇刺案始終沒有找到凶手,而在虹口,又發生了反日遊行示威,日本憲兵隊和警察只得把人手撤走,拉斐德路上清淨了許多。

朱弘達回到了吉祥裡18號,他敲開了淑嫻家的門。

“弘達,你回來了?你肩上的傷好了嗎?”淑嫻把朱弘達領進屋子。

“沒什麼大礙了,淑嫻,我今天來,是有件事要問你。”朱弘達臉色嚴峻,不像是來串門聊天的。

“什麼事啊?你別嚇我。”淑嫻見朱弘達一臉嚴肅樣,連忙拍了拍胸口。

“你坐下,我問你,你先生是不是《申報》記者歐陽銳?”朱弘達開門見山。

“是呀,怎麼啦?”

“他這些天不在家?”朱弘達追問。

“你幹嘛老是打聽他呀?他前幾天急性闌尾炎發作,開刀住院呢。”

“哪家醫院?”

“弘達,你有完沒完?像是審犯人。”淑嫻一臉不悅。

“淑嫻,我不是跟你說笑,你丈夫攤上大事了。”朱弘達實言相告。

“啊?他攤上什麼大事了?你別嚇我,你快說,他到底怎麼啦?”淑嫻滿臉緊張。

“我前兩天回上海站,站長告訴我,重慶有一批違禁品,德國原產的杜冷丁被你丈夫偷運到上海來了,現在人和貨都不知去向,他命令我來徹查此案。”

淑嫻聽完朱弘達傳遞給她的信息之後,有些驚慌失措:“怎麼會這樣?我先生呢,他現在在哪裡?十幾天前,他還好好的,說是要去重慶,如果運氣好的話,可以發一筆大財。”

“去重慶發大財?”朱弘達一臉狐疑。

“是樓下的杜先生說的,這杜先生有個表兄在重慶任禁菸督察處當處長,聽說油水可多了,這樓下的杜先生就是靠他表兄才買了這裡的房子,做起房東來的。有一次,他喝醉酒,告訴我先生,可以帶他一起發財,問他有沒有膽子,我先生聽說有錢賺,當然就動心了,同意跟他一起去重慶,那火車票的錢還是那個姓杜的付的呢。”

淑嫻說著說著,聲音哽咽起來:“我們哪裡知道這批貨是違禁品,我先生到現在還沒回來,是不是出事了?”

“那這個姓杜的叫什麼?他現在人在哪裡?”朱弘達發現了這條重要線索。

“他大名叫杜學謙,人已經走了好些天了,那天回來,就慌慌張張的,帶著杜太太一起走了,連這個月的房租也沒收。弘達,你說,我家先生是不是上當受騙了?”淑嫻忍不住哭泣起來。

“姓孟的口供裡隻字未提他表弟,看來,他還有所隱瞞。淑嫻,你先別急,先讓我打聽清楚了再說。”

朱弘達回到好利來貿易商行,走進辦公室,撥通了葛楚中的電話。

“葛處長,我是朱弘達,目前由我負責杜冷丁一案,我今天瞭解到,孟若愚有一個表弟叫杜學謙,是他把歐陽銳介紹給孟若愚的,現在這個杜學謙已經潛逃,但孟若愚的口供裡隻字未提杜學謙。”

“好的,朱處長,看來孟若愚這隻老狐狸還是沒有把實話吐出來。我馬上提審孟若愚。”

葛楚中再次提審孟若愚。

“孟若愚,你還不老實,你的問題都交代清楚了嗎?”

“我都交代了,沒什麼隱瞞的了。”

“是嗎?那個杜學謙是怎麼回事?他跟你是什麼關係?”葛楚中厲聲問道。

孟若愚一聽到葛楚中嘴裡吐出“杜學謙”這三個字時,知道再也沒法隱瞞了,只能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他是我表弟,我舅舅臨終前,囑咐我要善待他,他是杜家的獨苗,所以這些年我一直罩著他,這次是他帶他的同學歐陽銳一起來重慶的,那批杜冷丁就是他跟歐陽銳一起運到上海去的。”

“那先前你為什麼隻字未提杜學謙這個人?”

“他是我表弟,我不忍心他們家絕了後,這樣我就太對不起我的舅舅了。”

“你就少替別人操心了,你自己還剩幾天活頭啊?真是咸吃蘿蔔淡操心。杜學謙現在畏罪潛逃,罪加一等,等我們把他抓獲了,一定不輕饒了他。”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18
第一百十二章 無妄之災

重慶稽查處把通緝杜學謙的命令下達給了軍統各站,一定要把杜學謙捉拿歸案。

自從孟若愚告訴杜學謙那批杜冷丁東窗事發之後,杜學謙像個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他帶著杜太太,裹挾著金銀細軟亡命天涯。

杜學謙原本想去蘇州,因為杜太太是蘇州人,多多少少可以投親靠友,但又害怕自己帶了這麼多的金銀細軟,萬一被哪個眼紅的親戚瞄上,趁此打劫,那可真的是逃出了虎穴,又入了狼窩了;杜學謙又擔心被自家人出賣,而且蘇州離上海太近,容易被追蹤,所以放棄了去蘇州的打算。

杜學謙決定帶著杜太太一路長途跋涉,去浙江舟山群島一帶,想乘船出海去小島上避避風頭,不曾料想,人算不如天算,小船被風浪掀翻,所帶的一家一檔全部沉入海底,杜學謙想要去抓住那個裝有金銀細軟的皮箱,結果因為箱子太沉,反而將杜學謙一起沉入大海,就這樣,杜學謙溺水而亡,這倒印證了一句古語: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杜太太被海浪衝上了礁石,全身乏力,腳被礁石割破,流血不止,放眼望去,只有茫茫的大海和幾隻海鷗在頭頂盤旋,她親眼看見杜學謙一手抓著皮箱,一手在空中胡亂揮舞,漸漸地被海水吞沒。杜太太現在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又冷又餓,又急又怕,哭暈在海灘上。

幸虧一名漁夫路過此地,杜太太被這位漁夫所搭救。杜太太身無分文,無依無靠,只能委身那位漁夫,度過了幾天漂泊的日子,最後,幾經輾轉,終於回到了上海。

婷婷聽見有人敲門,便從屋裡出來,打開大門,卻見杜太太頭髮凌亂,目光呆滯,臉上滿是塵土,身上衣服襤褸,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甚是驚訝。

“杜太太,是儂伐?儂哪能啦?是不是遭劫啦?”婷婷幾乎認不出眼前狼狽不堪的人就是一向風情萬種,八面玲瓏的杜太太。

杜太太一臉委屈和苦痛,推開客堂間的房門,伏在八仙桌上,痛哭流涕。

“我的命哪能嘎苦啊?阿杜啊,儂害我害的好苦啊……”杜太太泣不成聲。

淑嫻聽見樓下杜太太的嚎哭聲,馬上從樓上下來,走進客堂間。

“杜太太,儂哪能啦?到底發生啥事體了啦?”淑嫻連忙跑去安慰杜太太:“啊呀,儂勿要哭,啥事體嘎傷心啦?”

杜太太抬起頭,望著淑嫻,哇的一聲又哭開了:“阿杜,阿拉阿杜死忒了。”

淑嫻心頭一驚,隨即平復下來,安慰杜太太:“杜太太,哪能樁事體啦?那先生走呃晨光不是蠻好呃嘛。”

“伊接了一隻伊表阿哥呃電話,就魂不附體,講出事體了,要我跟牢伊一道跑,後來阿拉一道坐船去嵊泗,沒想到一隻浪頭打過來,阿拉只船就翻忒了,阿杜被淹死忒了。我被衝到海灘上,被一個打漁呃救了起來,好不容易才跑回來。嗚……”

“那在上海好好呃,做啥要跑啦?”淑嫻想弄清楚其中原委。

“就是重慶呃誒批貨出事體了,具體我也不清爽哪能樁事體,伊表兄來電話,叫阿拉快點逃,哪能曉得會出格種事體啦?嗚嗚嗚……”

“好了好了,儂勿要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儂自家要保重呀。”淑嫻摟緊杜太太,安慰她。

“是呃呀,杜太太,儂勿要太難過了,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還是自家身體要緊。”婷婷倒了一杯水,遞給杜太太。

“我乃麼哪能辦啦,阿杜死忒了,我靠啥人去呀?”杜太太一想到今後沒有靠山了,又是一陣傷心。

“杜太太,儂不是還有噶喜多房子嘛,靠點房租也可以了。起碼餓不死。”婷婷開導杜太太。

杜太太抬頭望瞭望婷婷,臉上掛著淚水,嘴角卻上揚起來。

下午,淑嫻便來到光影照相館,把從杜太太那兒聽到的情況匯報給了陸昱霖。

“杜太太回來了,像是逃難一樣,搞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她說,杜學謙死了。”淑嫻把這個重磅炸彈告訴給了昱霖。

“杜學謙死了?”昱霖一聽,心頭一怔。

“杜太太說,是他們打算逃到海島上去避避風頭,在去嵊泗的途中,船翻了,杜學謙淹死了。”淑嫻把事情的原委簡單地說了一下。

“沒想到杜學謙最後落了這麼個下場。”陸昱霖對杜學謙的死感到十分意外,非常震驚。

“是呀,杜太太哭得死去活來,看來這是真的。”淑嫻對杜太太還是充滿了同情。

“這樣就好辦了,淑嫻,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就可以回來了。”昱霖的腦海裡馬上有了主意,他要利用杜學謙的死做文章。

第二天是週日,淑嫻正在家裡織毛衣,朱弘達又來敲門了。

薛太太在亭子間裡看到朱弘達堂而皇之地走進西廂房,甚是鄙視,嘴裡嘟噥著:“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居然大白天就到人家屋裡廂去,真呃是一點難為情也不怕呃。這種坍燥死呃事體也做得出。”

淑嫻臉一紅,但並不理會薛太太的譏諷,還是把朱弘達請進屋裡。

“亭子間的那個薛太太實在是太討厭了,我每次敲你家的門,她都要瞎七得八來兩句,下次得給她點顏色看看。”朱弘達顯然是被薛太太的話激怒了。

“弘達,算了,跟她有啥計較的呢?人家也是苦命人,孤兒寡母的,她想講兩句就讓她講兩句好勒,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們兩個人清清白白的就好。”淑嫻怕朱弘達對薛太太不利,連忙勸解,畢竟現在的朱弘達手上握有生殺大權。

“謊言千遍就成真理了,好了,不提這個女人了。淑嫻,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我們已經發出了杜學謙的通緝令,只要逮住了杜學謙,一切就可以大白天下了。”朱弘達對抓捕杜學謙信心滿滿。

“你還不知道啊,杜學謙已經死了,在去嵊泗的途中被淹死了。”淑嫻把杜學謙之死告訴了朱弘達。

“啊?杜學謙已經死了?什麼時候的事情?”朱弘達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杜太太昨天回來了,像個叫花子,一進門就嚎啕大哭,說是杜學謙帶著她想去海島上避避風頭,沒想到,船翻了,杜學謙被淹死了,杜太太是被一個打漁的救起,好不容易才跑回上海。”

“杜學謙果然是畏罪潛逃,只是他這一死,那批貨可就下落不明了。要不,我們提審一下杜太太,也許從她嘴裡能挖出點什麼。”

“依我看,杜太太對杜先生的事情知之甚少,她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逃,只是聽杜學謙說那批貨出事體了,他表兄來電話,叫他們趕快逃命,其他的一概不知。”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淑嫻連忙去開門,打開門一看,原來是陸昱霖,只見他腦袋上纏著繃帶,一件西服上面又是塵土又是血跡,一臉狼狽不堪的模樣。

“阿銳,你怎麼啦?”淑嫻見到眼前的昱霖,甚是驚訝。

“我總算是活著回來了,淑嫻,你快扶我一把,讓我坐下。”昱霖一臉疲憊和沮喪。

朱弘達看見眼前的陸昱霖,跟他十多年見到的那個風流倜儻的年輕人相差甚遠,連忙走了過來,攙扶昱霖。

“歐陽先生,這是怎麼啦?怎麼搞成這樣了?”朱弘達見陸昱霖一副潦倒的樣子,甚覺奇怪。

“一言難盡啊。”昱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起了茶。

“慢點,小心別嗆著。”淑嫻給昱霖拍了拍背。

“淑嫻,你知道嗎,那個杜學謙是個騙子,他把我騙到重慶,說是有批貨要運到上海,如果我肯幫他們運貨,他們就給我一根小黃魚。我心想跑一趟能賺一根小黃魚,這買賣還不錯,我就答應了,沒想到,車子剛到南京郊外附近,杜學謙就起了黑心,用磚塊把我砸暈,把我扔下,然後一個人開著車跑了,等我醒來後,身無分文,一路求爺爺,告奶奶,才討了些吃食,沒被餓死。”

“你是說,杜學謙把你砸暈後,自己開著卡車,帶著貨跑了?”朱弘達疑惑地望著陸昱霖。

“淑嫻,這位是……”昱霖狐疑地望著朱弘達。

“阿銳,這就是我以前跟你提到過的,我大學同學朱弘達。”

“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記得了,你在大學裡還有要好的男同學?“昱霖裝作一無所知的懵懂樣,轉臉笑著向朱弘達伸出手:”你好,朱先生,幸會,幸會。”。

“幸會,歐陽先生。”朱弘達跟陸昱霖握了握手。

淑嫻見朱弘達臉上有些尷尬,連忙過來給昱霖解釋:“我看你腦子是被砸壞了,我以前跟你提過的,當年我父親在遊行示威時被警察的高壓水槍擊中,倒在地上,要不是朱先生,我父親說不定就被逮捕了。”

“哦,好像說過這件事,這都隔了十多年了,印象淡了,別見怪,朱先生。”昱霖向朱弘達打了打招呼。

“沒事的,這種小事情歐陽先生怎麼可能記得呢。”

昱霖朝朱弘達笑了笑,然後轉身對淑嫻說:“淑嫻,家裡有什麼吃的嗎,快給我煮碗麵吧,我都餓了兩天了。”

“好好好,我這就給你煮麵去。”

淑嫻拿著面條和鍋子走出門外,看見亭子間的薛太太正留著門縫,看著西廂房發生的一切。

淑嫻也不搭理,徑直下樓,走到灶披間裡去煮麵了。

“乃麼有好戲看了。”薛太太邊納鞋底,邊盯著西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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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混淆視聽

“歐陽先生,你能不能把具體情況跟我說一下。清楚,我想你是可以置身事外的。”朱弘達見陸昱霖驚慌失措的模樣,反而安慰起陸昱霖來。

“那就全靠朱兄成全,我一定實話實說,毫不隱瞞。”陸昱霖信誓旦旦。

“好的,我問,你答,越詳細越好。”朱弘達開始記錄陸昱霖的供詞:“那個杜學謙是什麼時候通知你去重慶的?”

“我想想,大概是半個月前,有一次,他喝醉了,問我想不想跟他一起發財?我一聽,當然願意了,有誰不想發財的?然後,他就趁著酒興,告訴我他表兄是重慶禁菸督察處的處長,能搞到許多緊俏物資,只要一轉手就能賺到不少錢,我當時真的是有點利慾熏心了,想都不想就答應他了,然後他就通知我過幾天去重慶提貨。”昱霖把事先準備好的說辭跟朱弘達說一遍。

“那到了重慶之後,杜學謙或是孟若愚跟你說過些什麼?”

“到了重慶後,杜學謙就安排我住在招待所裡,他自己去他表兄那裡住,第二天他找我說,有一批德國原裝杜冷丁急著要找買家,因為上家催款催的急,所以可以降三成出手給我。他表兄說我是記者,人脈廣,路子多,可以多找幾位買家,我一聽,當然高興啦,能多三成的錢,自然是最好不過了,臨行前,那個孟處長把一張軍部的通行證和一張戴局長的手諭還有一張淪陷區的通行證和周佛海的親筆信函交給我,我當時不知道這是假的,我還以為我握有尚方寶劍呢,所以一路暢通,直到南京郊外時,我下車撒尿,杜學謙趁我不備,拾起地上的磚塊就朝我頭上砸去,我一下子就暈過去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黑燈瞎火的,我只能摸索著前行,累了,困了,就躺在荒地裡,渴了,就喝點溝渠裡的髒水,餓了,就偷點田裡的玉米,摘點野果子吃……”

陸昱霖越說越傷心,聲音都哽咽起來了。

“好了,這一段就不用講了。這麼說,你確實對這批貨是毫不知情的?”朱弘達打斷昱霖的描述,直奔主題。

昱霖搖了搖頭:“我完全是被他們利用了,唉,我現在明白,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這種發財夢差點成了我的斷魂夢。”

“唉,可惜杜學謙已經死了,這批貨去向不明。”朱弘達嘆了口氣,為這批貨感到可惜。

“什麼?杜學謙已經死了?他是怎麼死的?”陸昱霖目瞪口呆,傻傻地望著朱弘達。

“我也是剛才聽你太太說起,說是樓下的杜太太回來了,說杜學謙淹死了。”

“是嗎?這真是報應啊,像他這種惡人,溺斃算是便宜他了,他應該千刀萬剮。那杜太太呢,她知不知道這批貨的下落?”昱霖恨恨地說。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我會查清楚的。這樣,歐陽先生,這是我剛才記錄下來的你的供詞,你在這上面簽個字,我就不帶你去審訊室了。”

“謝謝朱兄包涵,我這就簽字。”

陸昱霖在那份密密麻麻的供詞上面簽上了歐陽銳的名字。

“面好了,阿銳,你快吃吧。”淑嫻把一碗陽春麵遞給昱霖。

“淑嫻,你就不能加個荷包蛋嗎,這麼清湯寡水的,怎麼吃呀?”昱霖用筷子巴拉著面條,責怪著淑嫻。

“有點吃吃就可以了,不要挑三揀四的。”淑嫻有些不耐煩。

“好了好了,你們夫妻倆慢慢聊,我走了。”朱弘達見狀,識相地拿起紙筆,離開了西廂房。

等朱弘達走後,淑嫻靠近昱霖:“怎麼樣,能騙過他嗎?”

“只要找不到杜學謙,死無對證,這件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昱霖鬆了口氣,夾起面條往嘴裡送。

“你呀,不演戲還真是委屈你了,快把這身髒衣服換下來吧。我幫你把繃帶解開吧,包在腦袋上多難受。”淑嫻伸手要去解開昱霖頭上的繃帶。

“這繃帶還是別解了,這可不是道具,我是真的用磚頭把自己砸傷了。”昱霖摸著腦袋,不讓淑嫻碰。

“啊?你還真是下得了手,快讓我看看,砸的嚴不嚴重?”淑嫻一聽,更是著急,連忙把繃帶解開,查看昱霖頭上的傷口。

“呀,好大的口子,流了不少血吧。”淑嫻看見昱霖發間有一條三四公分長的口子已經結痂,周圍有些紅腫,心疼地望著昱霖。

“我讓虎仔砸,他下不去手,我只能自己親力親為了。那一下子當時還真是把我自己砸得頭暈目眩的。這腦袋上的繃帶是虎仔幫我包紮的,一看就是粗手笨腳沒經驗,沒有你跟玉蓉包紮得好。”

昱霖一邊吃麵,一邊風輕雲淡地講述著。

“你呀,玩苦肉計也玩得太逼真了吧,我去拿碘酒給你消消毒。”淑嫻甚是心疼。

“沒事,你看我跟姓朱的對答如流,就知道沒多大事。只是一點皮外傷而已。”

“你還當真是假戲真做。來,我幫你重新包紮一下吧。”淑嫻心疼地幫昱霖包紮傷口。

“我怕你這位老同學看出什麼破綻來,只能下點血本了。”陸昱霖臉上露出調皮的笑容。

朱弘達離開西廂房之後,便來到了客堂間,他從窗戶裡看見杜太太一身素衣,頭上帶著白花,神情落寞,在杜學謙的靈前敬香,燒錫箔。

朱弘達敲了敲房門,杜太太朝門口望瞭望,便過來開門。

“杜太太,儂好,我是樓上的沈先生。”朱弘達向杜太太躬身致意。

“哦,儂尋我有啥事體伐?”杜太太一臉憂傷,臉上還掛著淚痕。

“聽說杜先生遭遇不幸,我特地來表示一下我個人的一點慰問。”朱弘達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份白色的奠禮交給杜太太。

杜太太接過奠禮:“謝謝哦,沈先生,儂請坐。”

朱弘達走到杜學謙的靈前,給杜學謙點了柱香,放了幾隻錫箔進火盆。

“阿杜啊,沈先生來看儂了。”杜太太向桌上杜學謙的遺像叫了一聲。

“杜太太,請你節哀。我今朝來,還有點事體想問問你。”朱弘達表明來意。

“啥事體呀?儂請坐。”

朱弘達坐在八仙桌旁,從口袋裡拿出那張戴笠的假手諭:“杜太太,你見過這東西嗎?”

杜太太接過去,看了看,搖了搖頭:“這是啥么子啦?上頭有戴笠呃簽名嘛。”

朱弘達收回手諭:“既然杜太太不清楚,那就算了,我想問一聲,杜先生為什麼要離開上海,怎麼會得客死他鄉的?”

“沈先生,儂是做啥呃,我其實也心裡有數,既然儂問到了,我也就不瞞儂,阿杜講,有批貨出事體了,要我馬上跟伊離開上海,伊講去舟山群島避避風頭,結果船翻忒了,伊被淹死了,現在連屍首也尋不著,可能被魚吃忒了。”杜太太一說到這兒,連忙用手絹擦了擦眼淚。

“那麼,在逃出上海之前,杜先生有沒有跟你講起一輛軍車的事情?”

“啥呃軍車?我沒看見伊開車子回來呀,我一直蹲在此地,不曉得啥呃車子,我跟伊是乘船走呃。乘到寧波,隨後,伊講去嵊泗,所以又換乘小船走,結果就出事體了。”

“這麼說,你也沒有看到過這批貨?”朱弘達還是心存疑慮。

“啥呃貨,我到現在也不曉得。我只曉得,阿杜這趟是闖禍了,沈先生,求求儂,看在阿杜已經死忒呃份上,儂就勿要再追究伊了,好伐?”

杜太太見朱弘達問個沒完,不免有些怨恨,自己辛苦積攢下來的一家一檔已經消失殆盡,阿杜也已經葬身魚腹了,人死如燈滅,朱弘達還要對阿杜窮追猛打,糾纏不清,這讓杜太太滿心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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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章 借刀殺人

朱弘達站起身來:“不好意思,打擾了,杜太太。不過,話說回來,杜學謙這樣死掉,算是便宜他了。他這條命不值二十根大黃魚。杜太太,你要是知情不報的話,我想我後面的話就不用多囉嗦了。”

朱弘達離開了客堂間,杜太太望著他的背影,渾身直打哆嗦。

杜太太睡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白天朱弘達的話,令她不寒而慄,她知道杜學謙犯了死罪,那她也可能被牽連,要是朱弘達不肯放過她,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條了,一想起這些天一路心驚膽顫,顛簸漂泊,委身他人婦,而且還差點葬身魚腹,現在想想都心有餘悸,好不容易死裡逃生,難道又要身陷囹圄?杜太太越想越怕,渾身直冒冷汗。有什麼辦法能讓她不受沈漢林的恫嚇和威脅?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也許這個人能讓她免於災禍,能讓沈漢林就此消失。

第二天一早,杜太太來到東邊的次間,敲了敲房門:“婷婷姑娘,儂在屋裡廂伐?”

婷婷拖著拖鞋,穿著吊帶睡裙從裡屋走了出來,看見杜太太手裡拿著一盒蘇式月餅站在門前。

“婷婷啊,馬上要過中秋節了,我特地買了幾隻蘇式月餅請儂嘗嘗米道。”蘇太太滿臉笑吟吟地望著婷婷。

“啊呀,杜太太,儂太客氣了,我日腳都過昏忒了,連中秋節也忘記忒了。謝謝儂哦。”婷婷見杜太太這般客氣,有些不好意思。

杜太太把月餅遞給婷婷,婷婷笑著收下了。

“勿要客氣,大家是鄰居,常來常往嘛,婷婷啊,交關晨光勿看見何三爺了嘛?那是不是鬧彆扭啦?”杜太太有意無意地帶了一句。

婷婷羞答答地嗔笑起來:“沒呀,何三爺最近蠻忙呃,前一腔伊一個日本頭頭被人暗殺了,伊也跟在人家屁股後頭忙來忙去,前兩天剛忙好。”

“再忙也要過日腳呃呀,過幾天就是中秋節了,我想鬧忙鬧忙,儂也曉得呃,自從阿拉阿杜死忒之後,屋裡廂就老冷清呃,我想請18號呃鄰居到我屋裡廂來搓搓麻將,吹吹牛逼,吃吃月餅,儂講好伐啦?”杜太太討好地徵詢婷婷的意見。

“好呃呀,我是最歡喜鬧忙呃呀。不過,還有啥人來搓麻將啦?”一聽說杜太太要請大家聚一聚,婷婷來勁了。

“我已經想好搭子來,我一個,儂屋裡廂呃何三爺,西廂房呃歐陽太太,還有東廂房呃沈先生,正好湊一桌麻將。”杜太太饒有興致地把自己的設想告訴婷婷。

“東廂房裡有人住啦?”婷婷有些奇怪:“我還從來沒看見過格位沈先生。”

“是呃呀,這位沈先生不太蹲了屋裡廂呃。”杜太太把嘴貼在婷婷的耳朵旁:“聽人家講伊是軍統裡呃,是個狠角色,不曉得是不是真呃。”

“個麼,儂還請伊格種人到儂屋裡廂來啊?要是換作我,老早就避避開來。”婷婷不解,為什麼杜太太非要把這個狠角色請進門來。

“格有啥啦,就算伊真呃是軍統,伊再結棍,能厲害過那呃何三爺伐?何三爺才是大豪佬,格位沈先生又不敢明目張膽地跟何三爺乓起來,現在畢竟還是日本人呃天下,像伊格種軍統分子是日本人要捉呃對象呀。”

“哦喲,杜太太,儂哪能嘎來三啦,硬勁把兩個死對頭弄到一道去。”婷婷覺得杜太太有些玩火,不禁有些擔心。

“大家都是吉祥裡18號呃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多個朋友多條路嘛,儂講是伐?”

婷婷對杜太太的處世哲學還是能夠理解的:“好好好,我試試看,看看何三爺中秋節格天有空伐?”

“婷婷,儂一定要把何三爺請來哦,我已經訂好大閘蟹了呀。”杜太太又叮囑了一句。

“好呃,我一定請伊過來。”婷婷見杜太太誠心誠意發出邀請,便一口應承下來。

“一言為定哦,個麼,我走了。”杜太太心裡一陣歡喜。

杜太太又拿著一盒月餅,敲開了朱弘達的房門。

“沈先生,儂好,謝謝儂上次來給阿拉阿杜上香,還給我奠禮,我也沒啥么子好回送給儂呃,馬上就要過中秋節了,我送幾隻月餅表表我呃心意。”

朱弘達笑著接過月餅盒。

“沈先生,我有個不情之請,過幾天就是中秋節了,阿拉18號裡交關晨光沒熱鬧過了,我想請大家到我呃屋裡廂來,鄰居們聚一聚,常言道:遠親不如近鄰,阿拉阿杜死忒了,我今後也只能靠各位鄰居幫襯了,我想格能,我做東,請大家來我屋裡廂別相相,搓搓麻將,嘎嘎山湖,吃吃大閘蟹,儂講好伐?”

杜太太言辭懇切,讓人不禁產生憐憫之心,不忍拒絕。

“杜太太想的蠻周到的麼。”朱弘達見杜太太也確實可憐,男人死了,又無兒無女,無依無靠,所以想要跟鄰居們搞好關係,以便今後能相互幫襯,這種想法也是合情合理的。

“儂沈先生要是肯來,就是給我一個天大呃面子了。”杜太太一臉誠懇。

“好好好,我一定賞光。”朱弘達一口答應。

杜太太心滿意足地下樓去了。

吃過午飯之後,杜太太又去找淑嫻。

“歐陽太太,儂在屋裡廂啊,我特地上樓來,想幫儂講一聲,過幾天就是中秋節了,我已經跟東廂房呃沈先生,下頭次間呃婷婷姑娘約好了,大家一道到我屋裡廂來別相,大家熱鬧熱鬧,儂一定要來哦,否則阿拉三缺一來。”杜太太與淑嫻很是熱絡,她知道淑嫻蠻好說話的,只要她開口,淑嫻一般不會回絕她的。

“哦,是伐,馬上要過中秋了,我已經忙糊塗了,幸虧儂提醒我,好呃呀,我一定來。”淑嫻一口答應。

“歐陽先生要是在屋裡廂呃閒話,也一道來別相哦。”杜太太不忘囑咐一句。

“好好好,沒問題。”

“個麼,我走了。”

杜太太走下樓梯,看見亭子間的房門打開著,連忙探頭進去:“小寶姆媽,過幾天過中秋節,儂跟小寶一道下來別相哦。我請大家吃大閘蟹。”

薛太太有點受寵若驚:“好呃,好呃,杜太太,讓儂破費了,破費了。”

“難般呃,難般呃,大家開心就好,講好了,一定來哦。”

除了阿榮,18號上下,杜太太都請到了。現在她要做的就是為那天的中秋聚會做好準備。

中秋節到了,這天吉祥裡18號的客堂間裡特別熱鬧,花枝招展的婷婷挽著何三爺的臂彎走進杜太太的屋子裡,薛太太穿上過年才穿的繡花旗袍,拉著小寶進來了,小寶今天也總算是放假了,沒去大街上擦皮鞋,而是換上了一條西裝背帶褲,梳著小分頭出現在眾人面前,朱弘達穿著灰色中山裝,拎著一袋碭山梨進來了,淑嫻穿著水藍色鑲邊旗袍,捧著一大束花走進客堂間。

“歐陽太太,那先生呢,哪能沒來啊?”杜太太接過淑嫻的鮮花,望瞭望淑嫻的身後,沒有見到歐陽銳。

“伊報社臨時有點事體叫伊過去,過一歇會得來呃。”淑嫻向杜太太解釋了一下。

“好好好,我大閘蟹是算上歐陽先生這一份呃。來來來,大家隨便坐,小寶,我給你一隻小矮凳坐,好伐?”

杜太太穿梭於各位來賓之間,舉手投足間讓人感受到她的不溫不火,八面玲瓏,面面俱到的風姿。

“小鬼頭就立了嗨好了,勿要坐了。”薛太太客氣地搖了搖手。

“來呃都是客,小寶雖然年紀小,不過也是小客人呀,不能待虧呃。”杜太太把一張小板凳遞給小寶:“來,阿姨給儂幾本小人書看看,好伐?”

小寶連連點頭。杜太太把一大摞連環畫放在小寶面前,小寶開心極了。

“來來來,大家來搓忒一些麻將,何三爺,儂請上座,沈先生,儂就坐在何三爺呃對面,歐陽太太,儂坐在沈先生呃下家,小寶姆媽,儂坐此地,好伐?”杜太太忙著給牌友分座位。

“哎呦,我不會搓麻將呃,杜太太,還是儂上桌伐。”薛太太連忙擺手。

“勿要緊呃呀,大家都是小來來,小寶姆媽,儂就別相忒一些好勒。”杜太太依然盛情相邀。

薛太太見桌旁坐的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自己實在是不上檯面,連忙推辭:“我真呃不會,真呃不會,杜太太,我去灶披間,幫儂蒸大閘蟹去,儂別相,儂別相。”

說完,薛太太便離開客堂間,去灶披間忙碌去了。

“小寶姆媽真是客氣,個麼,我陪大家搓忒一些。”杜太太坐在淑嫻的對面,用眼睛餘光望瞭望身邊的何三爺和沈漢林。

“沈先生,儂不太住了此地塊,可能還不認得儂呃對家,格位就是何三爺,季雲卿季老闆呃得意弟子,現在伊在七十六號呃丁默邨丁主任誒面幫忙。”杜太太把何三抬出來,無非是想震懾一下朱弘達。

“哦,原來是季老闆的高徒,久仰久仰。現在何三爺又綁定在丁主任這個靠山上,我沈某人真是失敬失敬。”朱弘達連忙抱拳作揖,向何三致意。

聽了杜太太的這番介紹後,朱弘達心裡不免咯噔一下,但表面上還是平靜如水。

“不敢當,不敢當,請問沈先生在啥地方高就啊?”何三叼著煙斗,一邊擼牌,一邊抬頭望瞭望朱弘達。

“我只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商人而已,做點貿易方面的小生意。不能跟何三爺您比啊。”朱弘達嘴上說著客套話,心裡卻蘊藏著一股殺氣。

“沈先生真呃是謙虛,儂可是有來頭呃,阿拉阿杜叫做死的早,要是伊還活了嗨,我一定讓伊尋沈先生做靠山,沈先生可是白道黑道都吃得開呃。”

杜太太一邊碼牌,一邊恭維著朱弘達。

“杜太太你真的是太誇張了,我一個生意人怎麼會得白道黑道都吃得開啦,我是天天當孫子伺候那些有權有勢的人,賺點辛苦錢而已。只有像何三爺這種角色嘛,才能白道黑道通吃呀。”

何三爺被捧得眉開眼笑。

杜太太哈哈一笑:“沈先生,儂迭能講就有點假客氣了,儂要是沒有通天呃本事,手裡哪能會有戴笠戴局長呃手諭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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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章 暗藏殺機

此話一出,客堂間裡呃氣氛頓時凝固了,何三抬起眼睛,望瞭望朱弘達,眼裡透出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慄。而朱弘達雖然低垂著眼睛,但卻能讓人感受到眼睛裡射出的那兩道寒光,讓人透不過氣來。

“好了好了,打牌嘞,現在檯面上不分男人女人,不分高低貴賤,大家都是牌友,麻將搭子,只有和牌才是王道。”淑嫻連忙開口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氛圍。

“是呃呀,打牌就是打牌,勿要甩啥浪頭。”婷婷也在一邊附和著。

“對對對,大家過來別相嘛,就是圖開心呀,來,何三爺,儂先出牌。”

杜太太見目的已經達到,便連忙打圓場,自己挑起的事又不動聲色地自己去擺平,杜太太還真算得上是處事圓滑,頗有手段。

“好好好,我出牌,三條。”何三擠出一絲笑容。

“八萬。”

“七筒”

“東風。”

四個人現在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牌局上,似乎剛才的一幕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快吃午飯了,薛太太端著蒸鍋進來了。

“大閘蟹蒸好了,大家汰汰手,準備吃蟹。”薛太太連忙招呼大家。

“小寶姆媽,麻煩儂了,儂先把蒸鍋放在一邊,阿拉格副牌打好了,就一道吃蟹。”杜太太跟薛太太點了點頭,表示感激。

“戰況哪能啊?啥人贏啊?”薛太太放下蒸鍋,走近牌桌,隨口一問。

“今朝歐陽太太手氣最好,一上半天,就伊一噶頭贏鈔票呃,三輸一贏。”婷婷向薛太太匯報戰況。

薛太太望瞭望淑嫻和朱弘達:“格有啥奇怪呃啦,歐陽太太福氣好,需要啥牌,自然有人會得送上門來呃。”

淑嫻知道薛太太話裡有話,抬頭沖薛太太笑了一笑:“薛太太看來是懂牌呃,格能好勒,吃好大閘蟹,薛太太坐我這只位置,我這只位置今朝老陽呃,保證儂坐這只位置也能贏鈔票。”

“位置是同一隻位置,人要是調忒了,就不靈了。再講,歐陽太太贏了噶西多,總不見得拍拍屁股就走嘍。那四個人吃好大閘蟹之後繼續別相,我去幫那準備夜飯。”薛太太話裡帶刺,只有淑嫻和朱弘達知道她在含沙射影,其他人聽後也就一笑了之。

淑嫻臉漲得通紅:“這個薛太太呃嘴巴,真呃是太結棍了,橫也不是,豎也不是。發財。”

“我胡了。”何三爺把牌往外一攤。

“啊呀,何三爺,儂哪能嘎來三呃啦,一副牌就把今朝輸呃都贏回去了。”淑嫻笑著看了看何三的牌。

“格就叫一錘定音。好勒,大家先休戰,吃好大閘蟹再來。”何三撩了撩袖子,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下午,昱霖回來了,他上午去了一品齋陳旭光那兒,把近期吉祥裡發生的事情以及杜學謙和朱弘達的情況向老陳匯報了一下。老陳讓他靜觀其變,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昱霖走進吉祥裡18號,看見大家都濟濟一堂,喜笑顏開,便走了進去。

“儂來啦,阿拉等儂等到現在來。”淑嫻見昱霖進來了,連忙跟昱霖打了個招呼。

“大家都在啊,不好意思,今天上午報社主編讓我去處理一下稿子的事情。”

“沒關係呃,能來就好。歐陽先生,蒸鍋裡還有兩隻大閘蟹是留給儂呃,儂去吃忒。”杜太太連忙關照了一聲。

“杜太太,謝謝你,我已經吃過中飯了,要不,就留給小寶吃吧。”

薛太太連忙擺手:“勿要,小人哪能能吃噶喜多大閘蟹啦。蟹是寒性的,小寶跟我呃體質都偏寒,所以我不讓伊多吃,我跟小寶都只吃了一隻,剩下來呃全孝敬何三爺了。”

“是啊,今朝我吃得最多了,我吃雙份,吃得我舌頭都破掉了。杜太太,儂結棍呃,也只有儂有本事讓我何三口吐鮮血。”何三哈哈大笑起來。

“哎呦,何三爺格能講,差點把我半條命嚇忒了,我就算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動儂何三爺一根毫毛的呀。”杜太太誇張地拍著胸口。

“我跟儂是打牌呃呀,儂真呃當真啦?哦哦哦,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來,給儂一張五萬,這張牌儂肯定是要呃。”

“何三爺真是貼心,曉得我要這張五萬呃,好,碰。”杜太太眉開眼笑。

薛太太見昱霖站在那兒,連忙端起蒸鍋:“我去熱一熱,格是給儂歐陽先生呃一份,儂就不要客氣了。”

“好好好,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那我到樓上去吃吧。”昱霖見各位忙於打牌,便想回屋去了。

“也好,儂隨便。”杜太太笑著跟昱霖打招呼。

“歐陽先生,儂把醋拿上去,我一歇歇把大閘蟹端上來。”薛太太自告奮勇。

“好好好,謝謝你,薛太太。”昱霖拿起醋瓶,到樓上去了。

何三自打陸昱霖進門,就一直冷冷地盯著他看,這個相貌堂堂的年輕人的模樣曾經在他的腦海裡轉悠過,到底他是誰呢?何三努力回想著,忽然,他想起來了,曾經長腳跟他提起過的那個從大世界逃走的,幫助田家騏離開上海的那個人,跟眼前的歐陽銳是如此契合,他曾經吩咐過婷婷,讓她密切注意住在吉祥裡的身高一米八左右的三十歲上下的男人,結果婷婷回覆他說沒有此人,這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難道是婷婷根本就沒去找,糊弄自己嗎?一想到這兒,何三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婷婷。

婷婷看見何三向她投來的凶狠目光,心裡猛然一驚,自打歐陽先生一進門,何三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現在她突然明白了,何三之所以怒視她,是因為歐陽先生就是何三要找的人,是她當初知情不報,讓長腳幾個撲了空,現在隨著歐陽先生的出現,何三的謎底揭曉了,他或許要加害歐陽先生,也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一想到這兒,婷婷坐不住了,她感到猶如芒刺在背,心神不寧起來。

薛太太端著蒸鍋走進西廂房,把蒸鍋放在餐桌上,但她並沒有轉身要走的意思。

昱霖一邊吃著螃蟹,一邊抬頭疑惑地望著薛太太。

薛太太提醒著昱霖:“歐陽先生,儂勿要怪我多嘴,儂真呃是要看緊那呃太太,儂不曉得,今朝上半天,迭個沈先生跟那太太打牌呃晨光,一直是眉來眼去,喂牌給那太太吃,怪不得歐陽太太大贏特贏。”

“我太太贏錢不好嗎?”昱霖反問道。

薛太太沒想到昱霖是這個反應,簡直就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她氣不打一處來:“儂這只壽頭,儂呃太太就快要跟別呃男人跑忒來,儂還吃的落,睏的著,我不幫儂講了,儂迭個人,書讀憨忒了,做了烏龜王八蛋還木知木覺。”

薛太太嘆了口氣,走出西廂房:“讀嘎多書有屁用,老婆都看勿牢。有儂哭的晨光呃。”

昱霖望著嘟噥著的薛太太,搖了搖頭。

婷婷趁著解手的機會,悄悄上樓,來到西廂房,敲開房門。

“婷婷,你有什麼事嗎?”昱霖見婷婷神色慌張地上樓來,覺得有些蹊蹺。

“歐陽先生,儂快點跑伐,何三已經認出儂來了,儂就是誒天長腳幾個在弄堂口要捉呃誒個人,是伐,儂快點走伐,何三格個人心狠手辣,被伊捉牢肯定會沒命呃。我去拖牢伊,儂快走伐,從後門走,我讓歐陽太太也快點離開此地。”

陸昱霖一聽這話,大吃一驚,但他想到的並不是怎麼逃跑,而是如何幹掉何三。

“謝謝你,婷婷姑娘,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昱霖感激地望著婷婷。

“快點走。晚了就來不及了。”婷婷不放心地再次叮囑昱霖。

昱霖朝她點了點頭,隨即想了想,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棕色小瓶,然後馬上下樓去,到市場裡買了一袋柿子,然後走進客堂間。

婷婷見歐陽非但沒走,反而自投羅網,出現在客堂間裡,頓時傻眼了。

“不好意思,剛才來的匆忙,沒有帶什麼東西,今天過節,我特地買了一些柿子過來,我去洗一洗啊。”

陸昱霖走到天井裡,把柿子洗了洗,然後把洗好的柿子放在案几上,親手把一隻柿子遞給何三。

“何三爺,我太太跟我說,你何三爺如何如何威風,我起初還不信,今天總算是看見真面目了,比我想像中還威風。我孝敬你一隻柿子。”

何三接過柿子,笑了笑:“儂還沒看見我真正威風呃晨光來,到晨光,我會讓歐陽先生見識見識呃。”

何三咬了一口柿子。

“怎麼樣,甜不甜?”昱霖笑了笑。

“嗯,老甜呃。再給我吃一個。”何三大口大口吃著柿子。

“好勒。”陸昱霖又遞給何三一隻柿子。

何三咬了一大口,吃的甚是開心:“我最喜歡吃柿子了。”

“喜歡吃就多吃一點,給,何三爺。”昱霖又從袋子裡取出一隻柿子遞給何三。

“你們也吃啊。”何三不好意思一人獨享,連忙招呼大家吃柿子。

昱霖也招呼大家一起吃,把水果盤遞給杜太太,杜太太從裡面拿出一隻,咬了起來,朱弘達也拿了一隻,吃了起來。

輪到淑嫻了,昱霖向她遞了個眼色,淑嫻立刻明白了,連忙搖了搖頭:“我勿要,我從小就不喜歡吃柿子。”

“這柿子不錯,歐陽太太,儂吃一隻好勒,老甜呃,嘗嘗米道。”杜太太向淑嫻推薦。

“勿要了,可能是小晨光吃多了,吃傷了,所以現在一看到柿子就反胃。”淑嫻婉言謝絕了杜太太的好意。

“儂不吃,正好留給我吃。”何三又從果盤裡拿了一隻柿子。

昱霖看著何三一個勁地吃柿子,臉上露出了難以察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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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章 棋高一著

何三一口氣吃了四隻柿子,可能是吃多了,沒過多久,何三就感到腹痛難忍,連忙去次間上廁所。

“婷婷姑娘啊,你替何三爺打幾副牌吧。我去看看何三爺。”昱霖向婷婷提議道。

婷婷呆呆地望著這位歐陽先生,心裡撲騰撲騰直跳,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歐陽先生會如此從容不迫地出現在客堂間裡,而且還跟何三談笑風生,難道他把自己的話當作是開玩笑嗎?也許這個歐陽先生還沒領教過何三的心狠手辣,還沒意識到刀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婷婷為歐陽先生捏了一把汗。

“婷婷呀,儂就快坐下來好勒,儂輸忒再多鈔票也沒關係呃,輸忒呃鈔票都算在何三爺呃頭上。”杜太太邊看牌,邊打趣婷婷。

婷婷心神不寧地坐在牌桌前,目光卻始終沒離開陸昱霖。

“婷婷,輪到儂出牌了,儂還在看啥啦?“杜太太在一旁催促。

“哦,好額。“婷婷隨手出了一張牌。

“我胡了。“杜太太笑容滿面:”婷婷啊,儂哪能啦,嘎心神不寧啦?“

“沒啥,沒啥。來,阿拉繼續別相。“婷婷擠出一絲笑容。

昱霖走出客堂間,走進次間。

“何三爺,你怎麼樣,拉得厲害嗎?要不要去醫院?”昱霖言語裡滿是關切。

“沒事體,我就是肚皮痛,拉完了就沒事體呃。”何三在裡屋回應。

“你這樣拉的話,要脫水的,我給你倒杯水來吧。”

“好呃,謝謝儂啊,歐陽先生。”

昱霖到客堂間倒了一杯茶水,然後悄悄地把褲袋裡的棕色小瓶子拿出來,往裡面倒了一些粉末,搖晃了一下杯子,粉末物質馬上溶解了。

昱霖走到天井裡,手裡拿著茶杯,隔著玻璃窗望著次間裡的何三。

何三解手之後,到天井裡的水龍頭下洗了洗手。

“怎麼樣,好些了嗎?”昱霖關心地上前詢問。

“拉完了,就舒服了。”

“何三爺,喝口水。”昱霖把杯子遞給何三。

何三接過杯子:“儂還勿要講,拉光後,真呃是嘴巴干。”何三咕咚咕咚喝光了杯中的茶水。

大家吃完晚飯後,各自回屋。

何三一把把婷婷推到次間裡的床上。

“我問儂,上次叫儂幫我尋一個一米八左右,三十歲上下呃男人,儂到底幫我尋了伐?”

“我尋過呃,沒尋到。”婷婷倒在床上,心怦怦亂跳,兩眼驚恐地望著何三。

“儂撒謊,儂眼睛瞎忒啦,歐陽先生不就是阿拉要尋呃男人嗎?我越看越像,儂是不是想包庇伊?”何三咬牙切齒地望著婷婷。

“不是呃,歐陽先生不太回來呃。我沒看到過伊。”婷婷聲音顫抖著,手腳冰涼。

“還有迭個東廂房裡呃姓沈呃,居然是軍統呃人,看來18號裡狠角色蠻多呃麼,看我何三哪能收作伊拉。”何三切齒怒目地說著,臉上的傷疤一跳一跳的。

“三爺,儂想哪能啊?”婷婷知道每當何三臉上的傷疤在不停跳躍,就是他想大開殺戒的時候,不禁為西廂房和東廂房裡的兩個男人擔憂起來,尤其是西廂房裡的歐陽先生。

“哪能?哼,格兩隻活猻再結棍,也逃不過如來佛呃手掌心。不給伊拉一點顏色看看,還不曉得我何三呃厲害,現在,儂幫我盯牢伊拉,我去打電話叫長腳幾個過來。讓伊拉來看看交,是不是伊拉要尋呃人。聽懂了伐?盯牢樓上呃東廂房跟西廂房裡呃人。”

婷婷點了點頭。

何三剛要出門,又是一陣腹痛襲來,他本能地彎下了腰。

“儂哪能啦,三爺?”婷婷連忙去攙扶何三。

“我肚皮痛,好像又要拉了。迭能,儂去公用電話亭給長腳打電話,我在此地盯牢伊拉。這是電話號頭。”何三隨手撕下月份牌上的一張日曆紙,在紙上寫下一串數字:“快點去。”

婷婷接過紙條,朝門外走去。何三捂著肚子去裡間解手。

婷婷在公用電話亭旁躊躇猶豫了十幾分鐘,手上捏著紙條,不知該怎麼辦,她想了想,朝外面走去,消失在夜幕中……

東廂房的朱弘達也沒睡,他把消聲器裝在手槍上,然後插在腰間,他在等夜幕降臨,這樣,他就可以趁著夜色,溜進樓下的次間裡,殺掉何三,除掉這個漢奸。

夜色越來越濃,朱弘達悄悄沿著窗戶旁的水管爬下去,跳進天井裡,然後輕輕地撥開次間的房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痰盂,發出刺耳的響聲,朱弘達吃了一驚,連忙蹲下,可是,屋子裡面一片寂靜,這刺耳的響聲並未吵醒主人。

朱弘達繼續在黑暗中摸索,他走到床邊,想要朝床上開槍,可是,藉著月光,他發現床上空無一人,朱弘達不禁疑惑起來。

朱弘達繼續在屋子裡尋找獵物,他走進裡間,發現何三坐在馬桶上,腦袋耷拉著,朱弘達用手探了探何三的鼻息,已經斷氣了。而婷婷卻了無蹤影。

“難道是婷婷把何三殺了?”朱弘達大惑不解。

朱弘達覺得蹊蹺,但何三死了,心腹大患已除,朱弘達心中的石頭落了地。他悄悄地走出次間,從原先的水管往上爬,爬進了自家的東廂房。

所有這一切都被暗處的昱霖和淑嫻看個正著。

昱霖和淑嫻兩人走進臥室,躺在床上。

“昱霖,你說,何三是不是已經被朱弘達幹掉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何三應該死在我的手裡。”昱霖雙手抱在腦後,輕輕地說道。

“你?你也對何三下手了?我怎麼沒發覺?”淑嫻睜大眼睛,一臉狐疑地望著昱霖。

昱霖笑了笑:“兵貴神速,我來不及跟你商量就先下手為強了,否則你我可能都成為七十六號的階下囚了。”

“怎麼回事?”淑嫻來不及理清頭緒,覺得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

“今天下午婷婷冒險來通風報信,說我一進門,何三就認出我就是把田家騏送出上海的那個共黨嫌犯,上回他們布下天羅地網想要抓我,被我逃脫了,婷婷讓我快點離開,要不是她,我還蒙在鼓裡呢。現在細細想來,估計上次到李家姆媽家裡搓麻將時,她就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是不說破而已,婷婷這姑娘雖說是個舞女,但她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兩次救了我。”

“是啊,婷婷真是個不錯的女孩,前些日子警察來抓朱弘達時,我跟他假扮夫妻,想矇混過關,沒想到剛到弄堂口,碰到婷婷,她當然知道我跟朱弘達不是夫妻,所以我就對她說朱弘達是我的表哥,沒想到這話給來查戶口的警察聽到了,他還質問我是怎麼回事,幸虧婷婷及時幫我解圍,說我跟朱弘達是親上加親才糊弄過去。”

“看來,婷婷完全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

“是啊,我想她之所以不說破,可能是想報恩吧,當初我情急之下從何三手裡把她救下,她對我們心存感恩,她對何三又恨又怕,但也只能依附這個惡魔,這也許就是婷婷的無奈之處吧。哎,我剛才看見婷婷出去了,這都過了快一個鐘頭了,怎麼還沒見她回來?”

“是啊,她會不會趁此機會遠走高飛了,如果這樣也好,何三一死,她總算是逃離苦海了。”

“哎,昱霖,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對何三下手的?”淑嫻好奇地問道。

“你忘了,我買來的那一大袋柿子啦?”昱霖開始揭開謎底。

“柿子?柿子裡有毒?怪不得你不讓我吃。”淑嫻想起來當時她想要伸手去拿柿子,被昱霖示意不要吃。

“小傻瓜,柿子裡要是有毒,那杜太太和朱弘達不都吃了,薛太太,小寶,我都吃了,我們不全都沒事嗎?”

“那你……”淑嫻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上回在玉蓉那裡吃了一隻螃蟹,飯後,阿成買了柿子回來,我剛要吃,玉蓉攔住我,說古方上寫了,螃蟹和柿子都是寒性的,一起吃的話,就會腹瀉,如果吃的人是寒性體質的話,那更危險,我當時不信,硬是吃了一隻柿子,結果把我搞得上吐下瀉,在家歇了好幾天,你忘了這事啦?”

“記得,我問你吃什麼吃壞肚子了,你還不肯說,說是受涼了,原來是你自己自作自受,不好意思跟我說。”

“吃一塹,長一智,要不是那天的試驗,今天我怎麼會想到這個法子,你想,何三吃了四隻大閘蟹,再吃了四隻柿子,這症狀肯定是我的四倍,我不放心,又在他茶杯裡加了點磷化鋅。”

“磷化鋅?這是什麼?”

“滅鼠藥裡的主要成分,我讓何三雪上加霜,所以,我估計何三活不過今晚。”

“昱霖,你真的是太厲害了,竟然能夠殺人於無形。不過,何三要是出事了,警察會不會查到是被毒死的?”

“這我還不太肯定,何三一死,當然會引起軒然大波,像何三這樣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般不會進行尸檢,就算是進行尸檢,查出來的結果無非是螃蟹與柿子相剋而產生的腹瀉脫水,內臟衰竭致死。就算是查到我,我的最大過失就是給何三吃了幾隻柿子而已,這有多大的罪過呢?”

“話雖然這麼說,不過我們還是小心為妙,畢竟何三是七十六號的人,萬一長腳幾個來查,他一定會認出我們的。”

昱霖聽淑嫻這麼一說,猛然警醒:“是呀,我怎麼漏了這個關鍵點了,讓我想想,長腳對你的印象更深,因為那天在醫院裡面,你們倆待在一起的時間最長,所以,淑嫻,你暫時去照相館躲幾天,然後你讓玉蓉過來。”

昱霖在淑嫻耳邊說了幾句,淑嫻懷疑地望著昱霖:“這能行嗎?”

“只能先試試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19
第一百十七章 瞞天過海

第二天清晨五點多鐘時,淑嫻便離開吉祥裡18號,來到八里橋玉蓉住處。

“表嫂,你這麼早來找我,有什麼要緊事啊?”玉蓉見淑嫻心急慌忙地來找她,一定是有要緊的事情。

“玉蓉,你表哥遇到點麻煩事,而我不能待在吉祥裡,要迴避幾天,他需要你去幫忙。”淑嫻讓玉蓉快點去吉祥裡昱霖那裡。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淑嫻姐,你快說呀,都急死我了。”玉蓉是個急性子,不知道昱霖碰到什麼麻煩了,心急上火。

“你先收拾一下,我們邊走邊說,這樣,我把鳴兒帶去照相館,你把詠兒帶去吉祥裡,如果有事情,到照相館裡來找我。”時間緊迫,淑嫻來不及先把事情交代清楚,只能在路上把事情的原委告訴玉蓉。

“好,我這就去。”玉蓉連忙去給詠兒穿衣。

淑嫻把鳴兒喚醒,鳴兒一見到淑嫻,眼裡立刻閃現出興奮的目光,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摟住淑嫻的脖子,親親淑嫻的臉頰。

“表舅媽,你很久沒來了,鳴兒想死你了。”鳴兒親暱地向淑嫻撒嬌。

“鳴兒乖,來,穿好衣服,跟表舅媽走。”淑嫻連忙幫鳴兒把衣服穿上。

“喔,可以跟表舅媽去玩啦。”鳴兒在床上蹦起來。

“鳴兒,小心床給你蹦塌了。”玉蓉嗔怪地望著鳴兒。

玉蓉抱起熟睡中的詠兒,朝外走,阿成正好買早點回來。

“表嫂,你來了,怎麼,你們要出去?”阿成見玉蓉和淑嫻二人帶著孩子往外走,看神情,一定是重要的事情。

淑嫻連忙吩咐了幾句:“阿成,你表哥有點事要玉蓉去幫忙,我帶鳴兒去照相館,你就在家裡看著店舖,有事情,到照相館來找我。”

“好的,我知道了。把早點帶上吧,路上可墊墊飢。”

阿成把早點交給淑嫻,忐忑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路上,淑嫻把事情的原委跟玉蓉交代了一下,然後囑咐玉蓉該如何行事。玉蓉點了點頭,按照淑嫻的指示朝吉祥裡匆匆而去……

玉蓉抱著詠兒匆匆趕到吉祥裡18號,砰砰砰地敲門,杜太太連忙穿好外套來開門。

“啊呀,啥人呀,哪能迭能敲門呃啦?來了,來了,勿要敲了。”杜太太一邊埋怨,一邊出來開門。

杜太太一開門,見有個年輕的婦人手抱嬰兒,心急火燎地站在門口。

“這裡是吉祥裡18號嗎?”玉蓉急切地問道。

“是啊,儂尋啥人啊?”杜太太不知道這個年輕的婦人為何這麼慌忙。

“歐陽銳是住這兒吧?”

“哦,儂尋歐陽先生啊?伊就住在西廂房裡。”杜太太望著玉蓉,一時猜不出來她同歐陽先生的關係。

“好的,謝謝,我這就上去。”玉蓉連忙快步朝裡走。

“啥事體,嘎心急慌忙呃啦?”杜太太不知道歐陽家裡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表嫂今天一早來電話,說我表哥昨晚上吐下瀉,折騰了一晚上,而我表嫂昨天半夜接到電話,說是她杭州的親戚過世了,她一早要去奔喪。所以,她只能叫我來幫忙照顧我表哥。”

玉蓉一邊從客堂間裡穿過,一邊把事情的大概告訴杜太太。

“哦,原來儂是歐陽先生呃表妹啊,我想起來了,歐陽太太跟我提過呃,儂快上去伐,要是需要幫忙,招呼我一聲好勒。”杜太太這才明白為什麼這個婦人如此慌張。

“好的,謝謝你。”

玉蓉上樓敲了敲西廂房的房門,昱霖連忙打開門,讓玉蓉進來。

“表哥,你怎麼啦?”玉蓉把詠兒放到床上,詢問昱霖。

“玉蓉,先幫我把頭部包紮一下,然後把我送到聖瑪麗醫院裡去。”昱霖吩咐道。

“把頭包起來?你頭又沒受傷,幹嘛要包起來?”玉蓉不解其意。

“來不及細說了,這是紅藥水,你幫我倒在頭髮上,然後幫我包紮一下。你就按我說的做。”昱霖來不及作解釋,只是命令玉蓉按他的意圖執行。

玉蓉不知道昱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只能根據他的吩咐,幫他把腦袋包起來。

昱霖坐在鏡子前,指導著玉蓉如何包紮。

“玉蓉,你先等會兒,我去佈置一下現場,你再繼續給我包紮。”

昱霖走到餐桌旁,把桌上的碗全砸在地上,咣當的聲音讓樓下的杜太太嚇了一大跳。杜太太連忙上樓來查看情況。

“歐陽先生,哪能啦,發生啥事體啦?”杜太太心急慌忙地敲了敲西廂房的房門。

“杜太太,你等會兒,我馬上來開門。”玉蓉在裡面叫了一聲。

大約等了七八分鐘之後,玉蓉把門打開,杜太太被眼前的歐陽銳的模樣嚇了一大跳。

昱霖被包紮成了獨眼龍,半張臉加上大半個腦袋上全裹上了紗布繃帶。

“歐陽先生,儂哪能了啦,哪能格副樣子了啦?”杜太太嘴巴長得老大老大的。

昱霖摸著腦袋,一臉痛苦狀:“不好意思,驚到你了,杜太太,我昨天回來後就一直上吐下瀉,渾身沒力氣,剛才我表妹敲門,我出來開門,一個頭暈目眩,就倒在地上了,頭也摔破了,幸好我表妹在這裡,幫我包紮了一下,要是家裡沒人,我估計要死在這裡也沒人知道。”

“講到腹瀉,我昨日夜頭也拉了兩趟,還算好,吃了一片黃連素,就止牢了,儂屋裡廂有黃連素伐,要是沒,我去樓下拿給儂。”

“杜太太,謝謝你,我估計不是黃連素能止住的,要不,麻煩你幫我叫一輛黃包車,我讓我表妹送我去醫院,我實在是沒力氣,要不是我太太昨天半夜接到電話,叫她去杭州奔喪,我也不好意思來麻煩你和我表妹了。”昱霖一副迫不得已的可憐樣。

“這是啥閒話,大家是鄰居呀,遠親不如近鄰,歐陽先生,儂勿要急,我馬上就去幫儂叫黃包車。”杜太太是個熱心腸,見陸昱霖有求於她,自然是義不容辭。

杜太太急忙下樓,去外面叫黃包車,不一會兒,就叫來了車伕。

“歐陽先生,我讓車伕背儂下去。”杜太太領著車伕上樓來。

“杜太太,儂心真好,謝謝儂。”昱霖扶著門框,有氣無力。

“勿要客氣,應該呃,來,歐陽先生,儂當心點門檻。”杜太太攙扶著昱霖走出西廂房。

黃包車伕背著昱霖下了樓,讓他坐上了黃包車,玉蓉抱著詠兒也一同上了車,黃包車伕拉著他們往聖瑪麗醫院跑去。

杜太太望著黃包車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轉身回到了客堂間。

杜太太剛想坐下來喝口水,就聽見薛太太在次間裡大聲叫了起來。杜太太連忙跑進次間,走到裡間,看見何三坐在馬桶上,腦袋耷拉著,薛太太嚇得面如土色。

“哪能啦?”杜太太急忙問道。

“何三爺死忒了。”薛太太指了指次間裡面的何三爺。

杜太太連忙走了進去,看到何三坐在馬桶上,無聲無息。

“啊?”杜太太嚇死了,連忙跑出次間。

“我剛剛想進來拎馬桶,看伊坐了上頭,就在外頭等忒些,等了半個鐘頭,還沒出來,我就進去看看交,叫伊伊也沒反應,我又碰碰伊,伊也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搭了搭伊呃手,冷冰冰呃,我又摸了摸伊呃鼻頭,沒氣來。啊呀,哪能辦啦?”薛太太雙手不斷地搓著,嚇得六神無主。

“哪能會出這種事體呃啦?婷婷呢,婷婷到啥地方去了?我好像一早就沒聽到伊呃聲音。”杜太太同樣也是驚魂未定,她忽然想到了婷婷。

“會不會是伊看到何三爺死忒了,嚇死了,跑忒了。”薛太太猜測婷婷不見的原因。

“有可能呃,小姑娘見過啥世面啦,肯定是嚇死忒了,跑路了。我看迭能伐,先報警再講。”還是杜太太沉著,想到了去報警。

“對呃,對呃,報警,報警。”薛太太連連點頭。

不一會兒,何三的死訊迅速在弄堂裡蔓延,吉祥裡18號被圍的水洩不通。大家都對何三的暴斃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朱弘達知道何三死了,杜太太也許會懷疑到自己頭上來,所以,趁亂離開了18號。

警察把何三的屍體送到了七十六號,丁默邨把這件事交給長腳幾個去處理。長腳提出進行尸檢,但何三的家人死活不同意。

“人已經死忒了,還要在伊身上橫一刀豎一刀,儂讓伊做鬼也不太平啊。”何三太太哭得死去活來:“長腳,儂應該去查一查誒個百樂門呃狐狸精,人是在伊屋裡廂死忒呃,伊現在人都勿見忒了,伊格個女人嫌疑最大,肯定是伊害死三爺呃。”

“阿拉正在尋伊,儂放心,何太太,阿拉一定把這樁事體查清爽。”長腳點頭哈腰,向何三太太作保證。

長腳幾個來到了吉祥裡18號,開始進行詢問調查。

“杜太太,儂講講看,昨日何三爺還跟那幾個一道搓麻將,吃大閘蟹,哪能到了半夜裡人就死忒了啦?”

“格個事體我也不清爽呀,昨天大家都蠻開心呃,搓搓麻將,吃吃大閘蟹,何三爺一口氣吃了四隻蟹,後來樓上呃歐陽先生又請伊吃柿子,何三爺胃口好,一記頭吃了四隻柿子,後來肚皮痛,去房間裡解手,出來後也蠻好呃。”杜太太如實向長腳講述昨天發生的事情。

“儂講伊腹瀉?”長腳覺得這是個疑點。

“是呃呀,其實我也昨日夜頭肚皮不適宜,哦,對了,樓上西廂房呃歐陽先生也腹瀉,外噶蠻結棍呃,上吐下瀉,今朝早上還渾身沒力氣,摔了一跤,把頭也摔破了,流了不少血,還是我去請黃包車伕把伊背下樓去醫院呃來。”

“迭能講,昨天有好幾個人都腹瀉了?”

長腳大惑不解地望著杜太太,在腹瀉這兩個字上畫了個圈。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19
第一百十八章 相生相剋

“是呃呀,昨天沒吃啥呀,就是幾隻大閘蟹,夜飯也蠻簡單呃,大家想多搓搓麻將嘛,所以,夜飯就燒了一隻番茄蛋湯,一隻白斬雞是弄堂口買呃,一隻黃鱔燒肉,一盆馬蘭頭拌豆腐乾,一盆拌黃瓜,就這幾隻菜而已,薛太太跟小寶吃了都沒事體,我也只不過拉了兩趟而已,吃了一片黃連素就好了。我看婷婷,歐陽太太走之前也沒啥事體,就是何三爺跟歐陽先生反應最結棍。”

杜太太十分納悶,也深感委屈,自己好心好意請鄰居們來聚聚,結果鬧出了人命,這讓她百口莫辯。

“個麼,樓上東廂房呃沈先生呢?伊有不良反應伐?”長腳在沈漢林的名字上劃了兩條槓。

“這我不清爽,儂去問伊好勒。”一提到沈漢林,杜太太一副諱莫如深的態度。

“好呃,儂現在就領阿拉上去。”

杜太太領著長腳幾個上了樓,敲了半天的門,都毫無反應。

“屋裡廂沒人,沈先生大概出去了。”杜太太朝長腳笑了笑,聳了聳肩。

“哦,今朝早上發生嘎大呃事體,伊倒像勿搭界似呃,勿見忒了?”長腳有些疑惑。

“這位沈先生經常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老神秘呃,我聽人家講,伊是軍統呃。”杜太太故作神秘地向長腳透露。

“是伐?杜太太,儂能肯定這位沈先生是軍統呃人?”長腳一聽,覺得東廂房的這位沈先生嫌疑重大。

“我也是聽別人講呃,這種事體哪能開口問人家啦?儂講是伐?不過我想總不會的是空穴來風伐。”杜太太模棱兩可的言語更加增添了長腳對這位沈先生的懷疑。

“好呃,我曉得了。個麼,西廂房呃人呢?”長腳走到西廂房門前,望瞭望。

“我不是講過了麼,歐陽先生進醫院了,伊表妹陪伊一道去呃,歐陽太太昨天半夜裡接到電話,講伊杭州呃親眷死忒了,伊去杭州奔喪去了。”

“個麼,這位歐陽先生去了啥呃醫院?”長腳追問了一句。

“我好像耳朵旁邊刮了一句,好像是聖瑪麗醫院。”杜太太沉思了一會兒,肯定地說道:“是聖瑪麗醫院。我聽見歐陽先生對黃包車伕講呃。”

“阿四,小六子,跟我去一趟聖瑪麗醫院。”

長腳手一揮,阿四和小六子連忙跟著長腳一起走了。

長腳幾個跑進聖瑪麗醫院,問了當班護士,歐陽銳在哪個病房,護士查了查,告訴他們在腸道科病房裡,於是幾個人便直奔腸道科病房,在那裡找到了這位歐陽銳先生。

陸昱霖躺在病床上,腦袋上纏滿了繃帶,長腳幾個望了他一眼。根本就沒認出這就是他們曾經撒下天羅地網,千辛萬苦要尋找的共黨嫌犯。

“儂就是歐陽銳?”長腳望瞭望眼前這個頭上纏滿了繃帶,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病人。

“是的。你們是……”

“阿拉是來調查何三爺暴斃這樁事體呃。”阿四搶先把來意挑明。

“何三爺死了?暴斃?”昱霖一臉驚恐。

“儂還不知道伐,今朝凌晨何三爺死在吉祥裡18號呃東邊次間,婷婷呃房間裡。”小六子補充了一句。

“他怎麼會死的呢,昨天他還活蹦亂跳的呢,跟我們一起搓麻將來著。”昱霖滿臉寫著大惑不解四個字。

“是呀,天有不測風雲,啥人曉得何三爺會的一記頭就沒了。我聽說儂昨日夜頭也一直在上吐下瀉,是伐?”長腳感嘆人生無常。

“是的,可把我給拉慘了,我覺得腸子都快給我拉斷了。“昱霖一臉痛苦狀。

“何三爺昨日夜頭也是上吐下瀉,最後死在馬桶上。“

“是嗎,這麼說來,何三爺跟我的症狀差不多,我剛才跟我表妹說起這事,我表妹是開中藥鋪的,她比我懂,她說是我吃好了大閘蟹後,又吃了柿子,這兩樣東西是相剋的,輕者腹瀉不止,重者可能會送命的。”昱霖向長腳解釋了自己腹瀉的原因。

“原來大閘蟹是不能跟柿子一道吃呃?”長腳對這個結論頗感意外。

“是呀,我表妹懂點中醫,我昨天吃了兩隻螃蟹和兩隻柿子就拉成這樣了,怪不得何三爺死了,他昨天吃了四隻螃蟹,四隻柿子,一定是吃多了,而且,歲數也大了,腸胃功能肯定退化了,唉,想想何三爺是上海灘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角色,沒想到卻死在幾隻螃蟹和幾隻柿子上面了,真是可惜啊,可惜。”昱霖唉聲嘆氣,為何三抱屈。

長腳幾個面面相覷,不置可否。

“這是我表妹說的,要不,你們再去問問那些老中醫,他們見多識廣。”

“好呃,麻煩儂了,歐陽先生,儂好好養病伐。”

長腳幾個離開了聖瑪麗醫院,連忙跑到一家中醫診所,找到了一位鶴髮童顏的老中醫。

“請問老先生,這螃蟹能不能跟柿子一道吃呀?”長腳開門見山詢問老中醫。

“這兩樣么子是不能一道吃呃,螃蟹性寒,柿子也性寒,疊加在一道,肯定會上吐下瀉,儂曉得吃蟹呃晨光做啥要把生薑切碎了,放到醋裡去伐?”

長腳搖了搖頭。

“因為生薑性熱,可以中和螃蟹呃寒性,曉得了伐,要是兩樣寒氣都老厲害呃東西擱一道吃下去,自然是要生毛病呃,弄不好性命交關。”

聽老中醫這麼一說,長腳幾個相信了,回去寫了份何三的死亡報告,死亡原因一欄上寫的是:四隻螃蟹加上四隻柿子,食物相剋,導致何三腹瀉脫水,臟器衰竭而亡。

而婷婷和沈漢林成為七十六號抓捕的要犯。

杜太太原本想要借何三的手除掉沈漢林,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何三居然死在了幾隻大閘蟹和柿子上,這讓她的希望落了空。幸好現在七十六號正到處抓捕沈漢林,沈漢林一時半會不會回到吉祥裡,這倒讓杜太太稍微鬆了口氣,她可以不再看見沈漢林那兩道陰冷的目光了,不再受他的脅迫了。

警報終於解除了,淑嫻又回到了吉祥裡,昱霖也出院了,夫婦二人總算是迎來了片刻的寧靜時光。

躺在昱霖的懷裡,淑嫻感到久違了的內心的平靜。

“昱霖,這次我們總算是又闖過了一關了。”

“是啊,不知道前面還有多少關要過。不過,淑嫻,你放心,有我在,我們一定能安然無恙的。”昱霖摟著淑嫻,輕撫著她的臂膀,給她以力量和信心。

“這我相信,有你在,我沒什麼可擔心的。”淑嫻抬頭,朝昱霖笑了笑。

淑嫻忽然感到一陣反胃,連忙從床上爬起來,跑進浴室,嘔吐起來。

“淑嫻,你怎麼啦?腸胃不舒服嗎?是不是吃了什麼相剋的食物啦?”昱霖緊張起來。

“瞧你,你以為人人都是何三?”淑嫻從浴室裡出來,揶揄了昱霖一句。

“是啊,我現在都有些神經過敏了,一看到上吐下瀉,就跟螃蟹和柿子聯繫起來。怎麼樣,舒服點了嗎,淑嫻?”昱霖關心地望著淑嫻。

“好點了。”

“要是明天還不好,就去醫院檢查一下,要是落下胃病這個病根,可就遭殃一輩子了。”

“嗯,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淑嫻又有乾嘔的反應,昱霖不放心,親自帶淑嫻去聖瑪麗醫院看病。

“去驗個血吧。”醫生把化驗單交給淑嫻。

驗完血後,淑嫻把化驗報告單交給醫生,醫生看了看,沖淑嫻笑了笑。

“不是腸胃的毛病,你懷孕了。”

“醫生,你沒看錯,我太太真的是懷孕了嗎?”昱霖大喜過望,不敢相信。

醫生見昱霖那副欣喜的模樣,也為這對夫婦感到高興:“不會有錯的,已經懷孕兩個月了。回家好好休息吧,不要干重體力活,不要太操勞,心情要愉快放鬆,這樣生出的寶寶才健康聰明。”

“好的,謝謝你,醫生。”昱霖興奮地握著醫生的手不放,直到醫生滿臉痛苦狀,昱霖才意識到把醫生的手握痛了,連忙放開手。

昱霖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淑嫻回到了吉祥裡。

一回到家,昱霖就興奮地把淑嫻抱了起來:“淑嫻,你又要當媽媽了,我又要當爸爸了。”

“啊呀,昱霖,你快放我下來,瞧你興奮的。”淑嫻嬌嗔地拍打著昱霖。

昱霖把淑嫻抱到床上:“這次你可得好好養著。”

“可是我在震旦的讀書會進行得如火如荼,停下來是不是太可惜了?”淑嫻還惦記著震旦讀書會的活動,畢竟這是自己一手創辦起來的,也相當於是她的孩子。

“你盡快物色一個得力的助手,這樣,你就能在家養胎,又能讓讀書會持續下去。”

“助手倒是有一個,挺能幹的,而且覺悟也高,就是我圖書館的助手劉月寧。”淑嫻已經把劉月寧培養成自己的得力助手。

“那很好啊,老陳不是讓你發展我們的力量,現在這個力量正在壯大。淑嫻,你明天就去震旦,把讀書會的任務交給那個劉月寧,讓他們漸漸挑起大梁,經受鍛鍊。”

“嗯,我明白了。其實這次懷孕,我猜多半是玉蓉的功勞,要不是她一直給我吃那個古方中藥,我估計我還懷不上呢。”淑嫻對玉蓉充滿了感激,是玉蓉讓她再次擁有了生育的能力。

“是啊,玉蓉在這方面有天賦,等將來打跑了日本鬼子,天下太平了,讓玉蓉當一名中醫吧。治病救人,懸壺濟世。”

昱霖也對玉蓉在中醫方面的悟性深感佩服,想當初,要不是玉蓉拿杜鵑花葉搗碎了敷在明峰的傷口上止血,就算是神仙也難救明峰一命;想當初淑嫻被大夫判為終身不孕,而現在,吃了玉蓉的湯藥之後,淑嫻又能重新當媽媽了。在昱霖的眼裡,那個有些刁蠻的小丫頭玉蓉簡直就是扁鵲再世。

“那我呢?昱霖,等解放了,我做什麼呢?”淑嫻枕在昱霖的胳膊上,痴痴地望著他。

“你嘛,還是你的老本行,當老師囉,專門給學生傳道授業解惑。”昱霖不假思索地回答。

淑嫻點了點頭:“我是挺喜歡當老師的,跟孩子們在一起,特別開心。昱霖,那你呢?”

“我嘛,可以干的行當太多了。“昱霖不無得意地吹噓道:”比如演戲啦,我演技可以吧?”

“嗯,閣下的演技沒話說,是裝神弄鬼的一把好手。把別人都唬的一愣一愣的。”淑嫻調皮地說道。

“謝謝太太的誇獎,除了演戲,我還可以當記者,攝影師,槍手,炮手,偵查員,駕駛員,發報員,譯電員,游泳教練,鋼琴師……太多了,我一時半會想不全。”昱霖一邊說,一邊掰著手指頭。

“你還沒說你會當大夫,不過是蒙古大夫。”淑嫻揶揄了一下昱霖。

“我怎麼是蒙古大夫呢?”昱霖不明其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20
第一百十九章 招賢納士

  “你忘了當年你給淑妍做手術,用茅台酒灌她,說是當麻醉劑,還用縫被子針給她縫傷口,結果還感染了,那傷口難看死了,像條彎彎曲曲的蚯蚓,淑妍說,每次看見胳膊上的那道疤,就恨不得把那塊肉給挖掉。”

  “有這麼難看嗎?淑妍肯定是誇大其詞,這丫頭,沒良心,要不是當初我給她做手術,說不定她那條胳膊早廢了。”昱霖沒想到自己的醫術居然被淑妍貶低至此,很不服氣:“我不就是縫針技術差了點嗎,人家黃恩博大夫都誇我技術不錯,人家那可是留過洋的名大夫。”

  淑嫻見昱霖有些急了,甚覺好笑:“瞧你,這麼說不得?淑妍只是說那條疤難看,沒說你醫術不高明。”

  “這還差不多,瑕不掩瑜嘛。”昱霖自我吹噓一番:“做事嘛,要抓大放小,到底是胳膊重要還是疤痕重要?你說是不是,淑嫻?”

  “我當然知道輕重緩急,不過,淑妍這個人其實挺在乎別人的看法,尤其是明峰的看法,所以,我猜是明峰說她胳膊上那道傷疤難看,所以,她才那麼說的。”

  “明峰還嫌淑妍胳膊上的傷疤難看,你沒看到,明峰身上那麼多傷疤,上次黃大夫給明峰做手術,從他的胸腔裡取出子彈,我從窗口外看得真真切切,他全身上下有八九處傷疤,大的都有鵝蛋那麼大。淑妍不嫌棄他就不錯了。”昱霖轉而為淑妍打抱不平。

  “昱霖,那你身上有幾處傷疤?”淑嫻心疼地問道。

  “我還好啦,大概四五處吧。”昱霖撩起衣服數著身上的傷疤:“一處在右小腿上,這是淞滬戰役中留下的槍傷,一處在左手手心裡,當初救嘯兒,吟兒逃出難民營時被鐵絲網剌破了,手心這塊的傷口被剌得深了些,所以就留疤了,手指上的大大小小的傷口倒是恢復得快,沒留下什麼疤,還有一處在肩上,一處在左邊肋骨這兒,是在刑訊室裡讓渡邊這混蛋用鞭子抽的,還有就是最近去蘇北送藥時,左臂上中了一槍。”

  “昱霖,你真是受苦了。”淑嫻看著這些傷疤,緊緊地抱住昱霖,熱淚滴在昱霖的胸膛上。

  “傻瓜,剛才還說說笑笑的,怎麼說著說著,倒哭起來了,淑嫻,醫生說了,要保持愉快的心情,這樣生出的寶寶才健康聰明。”

  昱霖幫淑嫻抹掉臉上掛著的淚珠,親吻她的額頭。

  “我們已經來上海小半年了,不知道明峰,淑妍他們怎麼樣了?”淑妍喃喃自語。

  “是呀,我也挺想他們的。不知老陳跟他們有沒有聯繫,要不,下次接頭時,我向老陳打聽一下。”

  朱弘達把杜冷丁一案的調查報告寫完了,把事情的前後原委都一一陳述清楚,然後把責任都推給了孟若愚和杜學謙身上。

  俞佩良看了報告後,點了點頭:“就這樣吧,這件協查的案子牽扯了我們上海站不少人力,物力,到最後這二十箱杜冷丁還是下落不明,估計上峰也未必滿意這樣的結果,說不定還說我們協查不力,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以後我們能不沾就不沾。上面的人哪知道我們下面的人辦差的辛苦,他們動一動嘴,我們就要跑斷腿。”

  “那站長,這個報告呈上去後,不會打回票,讓我們重新查吧?”

  “還查個屁呀,杜學謙已經死了,死無對證,查無實據,要查,就讓重慶派人來查,反正老子不伺候了。我現在人手都不夠,你看看,我桌上這麼多的文件,機要室裡也是文件堆成山,幾次暗殺行動,抓捕行動都讓我們損兵折將好些人,重慶方面說是要給我補充一名情報處長,到現在還沒來報到,光一個情報處長也不頂用啊,這些個文件資料都得有人翻譯,整理,編寫,歸檔。唉,一想到這些,我頭都大了。”俞佩良望著這些堆成小山的文件,向朱弘達嘆苦經。

  “那站長,我們再招募一些人吧,光我們上海站的這些人確實不夠。”朱弘達向俞佩良提議。

  “我也想過,上面是按照名額撥款的,要是招的人多了,我們還怎麼吃空餉,那你我分到的錢不就少了許多了嗎?我現在缺的是干活的人,不是分錢的人。”俞佩良一腦門官司。

  “這好辦,我們就招一些編外人員,給他們在編人員三分之一的錢,現在失業率這麼高,我想肯定會有人要干的。”

  “這想法不錯,不過我們畢竟不是一般的部門,是保密機構,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一定要用一些守口如瓶的人才行。”

  “我懂,這樣吧,我去物色一些識文斷字的人進來,經過培訓,肯定能為我所用。”朱弘達自告奮勇承擔此次招兵買馬的任務。

  “好,弘達,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你盡快物色一些可靠的人來,這樣也能減輕一些我們的負擔。”

  “是,我馬上著手安排。”朱弘達向俞佩良敬了個禮之後,便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朱弘達第一個就想到了淑嫻,跟淑嫻見過幾次之後,那份曾經埋藏在心底的愛戀就像是休眠火山一般,開始萌動,滋長,漸漸地要向外迸發。雖然淑嫻已是他人婦,但那少婦的風韻,流轉的目光,溫柔的聲音,撩人的朱唇,沉穩的脾性,優雅的氣質讓朱弘達愈發沉淪,不可自拔。

  杜太太中秋節那天故意拆穿他的身份,讓他差點與何三當面反目,兵戎相見。儘管後來何三莫名其妙地死了,讓他僥倖逃脫了,但他確信,若是何三沒死,那他自己完全有可能成為何三的刀下鬼。可見,這個杜太太不是什麼善茬,她是想借何三之手除掉自己,雖然沒有成功,但現在七十六號正在到處搜捕自己,看來,吉祥裡暫時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見不到心上人,那就讓心上人來這裡為自己工作,這樣,就能天天見到他的這位舊愛兼新歡。一想到這兒,朱弘達不禁吹起了口哨,像小鳥般歡快。

  朱弘達來到《申報》報社,歐陽銳正在撰稿寫文章,見朱弘達來找自己,心頭不禁一怔。

  “朱先生,你來找我?”昱霖指了指自己。

  “是啊,歐陽先生,我路過這兒,順便進來看看你,也沒什麼特別要緊的事情,就是想請你和你夫人吃頓便飯,我和你夫人是老同學了,十幾年沒見,想找個機會聚一聚,你沒意見吧。”朱弘達把來意向昱霖說明。

  “好啊,故人相見嘛,自然要聚一聚,小酌一番,好,我替我太太答應了。”昱霖爽快地答應了,其實他的內心對朱弘達同樣充滿了興趣。

  “那好,明天晚上五點鐘,老正興。我有好事情要告訴你們。”朱弘達賣了個關子。

  “真的?有好事情?那這頓飯,我來請吧。”

  “不用,我來請,到時候你們夫婦二人大駕光臨就行了。”

  朱弘達說完,笑著離開了報館。

  晚上,昱霖把朱弘達邀請他們夫婦二人吃飯的事情告訴了淑嫻。

  “昱霖,你覺得朱弘達會不會安排一場鴻門宴啊?”淑嫻始終對朱弘達有點捉摸不透的感覺。

  “我覺得不像,要是鴻門宴的話,那他一定是查到了杜冷丁的下落了,或是杜學謙被他找到了。但這幾天七十六號一直在搜捕他,他應該躲起來了,沒機會調查到杜冷丁和杜學謙的事情。從他的表情上看,挺陽光明媚的。要不,保險起見,明天你就不去了,我一個人赴約。”

  “不,要去還是一起去吧,畢竟我救過他,而且以前在大學裡,他還暗戀過我,他應該不會拿我怎樣。”

  淑嫻不放心昱霖單槍匹馬前去赴約,覺得朱弘達對自己還念有舊情,應該不會為難她,也許自己在場,就算是有什麼對昱霖不利,也會礙於自己的面子而放他們一馬。

  “沒想到朱弘達還暗戀過你,怪不得亭子間的薛太太一個勁地暗示我,讓我注意點,謹防被戴上綠帽子,看來女人的第六感確實不一樣啊。”昱霖一聽說朱弘達曾經暗戀過淑嫻,便調侃起來。

  “昱霖,你這麼說,我可要生氣了,薛太太就是那種東家長西家短,愛搬弄是非的人,她的話,你也能信?”

  “我當然不信她,我還信不過你嗎?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還當真了。”昱霖沒想到一句玩笑話竟然讓淑嫻生氣了。

  “這種玩笑以後不許再開了,我們之間的感情來不得半點褻瀆。”淑嫻一臉嚴肅。

  “對不起,淑嫻,我錯了,我以後再不開這樣的玩笑了,你笑一個。”昱霖為自己的失言冒犯了淑嫻而感到歉意,連忙對著淑嫻扮鬼臉。

  “討厭。”淑嫻嗔怪地用手指戳了戳昱霖的腦袋。

  第二天下午五點,淑嫻夫婦二人準時來到老正興,朱弘達已經在包房裡等候了。

  “淑嫻,請坐。”朱弘達給淑嫻搬開椅子,讓淑嫻入座:“淑嫻,你想吃些什麼?”

  “隨便吧,我什麼都吃,不挑食。”

  “那好,我隨便點幾個菜吧,boy。”

  朱弘達打了個響指,跑堂的馬上走到他面前。

  “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個。好,暫時就點這麼多。再來瓶茅台吧。”

  跑堂的馬上退出包房。

  “歐陽先生,怎麼樣,最近報社忙不忙?”

  “就這樣吧,反正就掙點死工資,餓也餓不死,也發不了什麼財。”

  “看來,歐陽先生的發財夢還是沒有醒啊。”

  “哪裡,那種冒險的事情,我是再也不想幹嘍,還是平平安安的好,平安是福嘛。”

  “對對對,平安是福。我看你們家靠你一個人賺錢也辛苦,不如讓淑嫻也出來找份事情幹干吧。她是震旦大學的高材生,滿肚子的學問,就這麼耗在西廂房這一畝三分地裡,整天柴米油鹽的是不是太浪費了?”

  跑堂的把菜餚都端上了桌子。把茅台酒放在朱弘達一邊。朱弘達給昱霖斟滿酒。

  “來來來,邊吃邊聊。”朱弘達招呼淑嫻和昱霖:“來,歐陽老弟,我敬你一杯,祝你平安無事,否極泰來。”

  “謝謝朱兄對我網開一面,干。”

  “老弟,我剛才的提議,你覺得怎麼樣?”

  “其實我也不是那種非要把老婆拴在家裡的人,關鍵是現在世道這麼亂,也找不到什麼好工作,所以也就不想讓淑嫻拋頭露面了。”

  “我這裡倒是有份工作很適合淑嫻的。”

  “哦?是嗎?朱兄這兒有什麼好的差事嗎?”

  “我們上海站現在正在招募一批文職人員,擔任機要秘書,就是整理整理資料,發發文件,譯譯電文,做做記錄什麼的,沒什麼難度的,我覺得淑嫻挺適合的,所以我今天特地來告訴你們這件事情,機會難得。”

  “你是說,讓淑嫻加入你們的軍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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