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戰特工]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作者:秋月春風矣(已完成)

 
Babcorn 2018-6-5 15:10: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 13262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0:26
第一百五十章 改弦易轍

淑妍聽了昱霖的分析之後,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看來這個譚敬廷確實很難對付,我得多提防他一點。“

“是啊,淑妍,你可別小瞧了我這位譚大哥,他雖然是個悶葫蘆,但心細如髮,當年在軍校裡深得教官的欣賞。你一定要多長個心眼,儘量避開他。“

“嗯,我懂了。好了,傷心了這麼久了,我肚子都餓了,我去煮麵去。”淑妍心情開始由陰轉晴。

淑妍走進灶披間裡去煮了兩碗麵,煎了兩個荷包蛋。然後端著托盤匆匆上樓。

電話鈴響了,昱霖拿起電話,是明峰打來的,讓他到光影照相館去一次。

於是,昱霖狼吞虎嚥地吃完麵,把嘴一抹,拿著外套就出去了。

在光影照相館裡,明峰把一份剛收到的蘇北根據地的電文交給昱霖,昱霖拿起一看,上面寫了幾個字:近日有人來你處。

“這麼說,蘇北派人過來,一定是有任務要傳達,這個臥底還沒查到,所以電報聯繫不安全,只能靠人力傳遞情報了。那麼這個‘你處’是指哪兒?”

“應該就是這兒,光影照相館,我那兒的餘香茶行,黃政委還不知道,我也不敢貿然發電報告知他,上次我跟你接頭的地方就是光影,這次我肯定還是在這兒。”徐明峰分析著:“那這幾日我就在這兒守著。”

“行。”昱霖想到了什麼,然後跟明峰匯報了一下:“明峰,你上次讓我在報紙上多發表一些時政評論,我已經跟韓主編說過了,正好那個寫頭版時政評論的老王生病住院了,我就主動請纓,韓主編答應了,這樣我就可以在《申報》的頭版上發表一些有份量,有導向性的時政評論了。”

“昱霖,這真是太好了,你要爭取把這塊輿論陣地奪下來,成為我們黨和人民的喉舌。”

“韓主編也是一個有正義感的老記者,我相信他會支持我。”昱霖信心滿滿。

“很好。如果能得到主編的支持,這對你的工作是極為有利的。”

“哦,還有幾件事,跟你說一下。”昱霖把朱弘達在西廂房裡安裝了竊聽器監視他倆,譚敬廷在上海站裡搞甄別,以及今天淑妍下班回家時,遇到汪氏刁難的事情跟明峰匯報了一下。

“昱霖啊,你們的生存環境越來越惡劣了,一定要思慮周全,小心再小心才行。”明峰對昱霖和淑妍的境遇很是擔心,敵人的觸角已經越來越靠近他們了。

“我知道,不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現在突發事件太多,有時計畫得再周全,可事情並沒有按照你的計畫軌跡運行,我們也只能見招拆招,見機行事。”

昱霖知道目前他和淑妍都身處險境,隨時都會遭到逮捕或是暗殺,然而他們無法改變,更不能逃避,他們必須堅持到最後一刻,這是他們的使命,也是他們的宿命。

明峰點了點頭:“我們的這份工作就像是在鋼絲上行走,在懸崖邊跳舞。”

朱弘達將汪氏母子帶回了小洋樓,一進門,他就把汪氏推倒在地,宗兒一見,沖上去咬朱弘達的手,朱弘達一甩手,把兒子也推倒在地,汪氏抱著兒子痛哭流涕。

“你他媽的是不是活膩了,故意跟老子過不去,是嗎?“朱弘達開始發飆:”我讓你們娘倆住小洋樓,讓傭人伺候你們,好吃好喝供著你,你到外面去打聽打聽,現在有幾個人能住得起小洋樓?有幾個人有吃有喝,還有傭人服侍的,你們汪家祖上不知要修多少年,才能修到你今天的日子,你還不知足?還要跟我鬧?出我洋相?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在上海灘也算是有點份量的人,你就這樣拆我的台?你讓我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

朱弘達越說越氣,狠狠地踢了汪氏一腳,還不解氣,又連踢了三四腳:“你讓我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還怎麼出去見人?”

罵夠了,踢夠了,朱弘達才坐下來喘了口氣,惡狠狠地望著汪氏:“我告訴你,你要麼待在這個小洋樓裡寸步不離,要麼就滾回老家去,你自己選吧。”

汪氏坐在地上泣不成聲:“朱弘達,你狠,你厲害,你在外面包養女人還這麼理直氣壯,我就活該在鄉下替你爹娘養老送終,替你養大宗兒,我就活該守活寡,是不是?”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在外面包養女人啦?子虛烏有的事情你卻信以為真,還大吵大鬧,當街下跪,你這張臉不值錢,我還要這張臉呢。”朱弘達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我知道你現在飛黃騰達了,看不上我和宗兒,要是你和那個許小姐真的沒事,你怎會這樣氣急敗壞,你以為這都是空穴來風嗎?要是許小姐跟你之間真的是清清白白的,那她為什麼站在那裡一言不發,這不是心虛是什麼?”汪氏振振有詞,滿臉委屈。

“人家是不想跟你一般見識,不願像你一樣撒潑打滾,你還真以為自己有理了,掌握人家紅杏出牆的證據了,告訴你,我也不管你信不信,我跟許小姐之間是清清白白的,沒有你想的那樣骯髒齷蹉。”

朱弘達理直氣壯,確實,到目前為止,他對他的這個初戀女友也只是活泛活泛心思,最多拉個手,還被歐陽大鬧了一番,這與包養女人差了十萬八千里呢,不是他不想包養,是人家許小姐根本就沒給他這個機會。

汪氏聽朱弘達如此信誓旦旦的一番言辭,有點相信了,便停止了哭泣,過了片刻之後,她跪著爬到朱弘達的面前:“弘達,是我一時糊塗,做出了讓你丟臉的事情,看在兒子的面上,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嗎?”

朱弘達望著汪氏可憐的模樣,又想到汪氏含辛茹苦帶大兒子,給二老養老送終,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嘆了口氣。

“那你以後再也不要去找許小姐的麻煩。你能不能做到?”朱弘達給汪氏亮明了自己的底線。

“能,我再也不會去找許小姐了。弘達,你搬過來,跟我們一塊兒住吧,這裡這麼大,就我們娘倆住,太浪費了,心裡面總是空落落的,我看那個吉祥裡的條件根本就沒法跟這兒比,你就在這裡住些日子,享享福吧。”汪氏可憐兮兮地懇求朱弘達。

朱弘達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實這兒各項條件都比吉祥裡好得多,只不過那兒有他的牽掛,而現在汪氏這一鬧,他覺得自己都沒臉進那個弄堂了。

“好吧,我就搬過來住一陣吧。”朱弘達嘆了口氣,答應了汪氏的請求。

汪氏聽見朱弘達鬆口了,心裡一陣狂喜,連忙招呼兒子:“宗兒,去,給你爹換雙拖鞋。”

宗兒跑到鞋箱那兒,拿了一雙拖鞋放在朱弘達的面前,朱弘達望著宗兒,摸了摸他的腦袋,又愛又憐地說了一聲:“宗兒也八歲了,也到了上學的年齡了,明天我去找教育廳的馮廳長,讓他給宗兒安排一所好一點的小學。”

一聽說朱弘達要給兒子安排學校,汪氏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激動:“宗兒,你爹心裡還是裝著你的,還不快給你爹磕頭。”

宗兒望了娘一眼,便跪下了,給朱弘達磕了個響頭。

“啊呀,城裡不興這一套,宗兒,起來吧。”朱弘達望著汪氏那種鄉下人的做派,心生厭惡,便站起身來,朝著樓上走去:“我累了,我去樓上躺會兒。”

第二天上班時,姜則通把一份電報放在朱弘達的面前。

“站長,這是昨天截獲的共黨電報。”

朱弘達掃了一眼電文:近日有人來你處。

朱弘達搖了搖頭:“這沒頭沒尾的就這幾個字,讓我從何查起?哎,姜處長,你們已經捕獲了不少共黨的電報,有沒有找到那部電台的具體位置?”

“還沒有,我們只有一輛偵聽車,這些天一直在街上轉悠,還沒有找到共黨電台的確切位置。”姜則通面露難色,確實,他現在人手和設備都短缺,要想抓獲共黨電台,就像是大海撈針,全憑運氣了。

“看來你們要加大偵聽力度,要增派人手,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監聽,一旦發現可疑電台,立馬鎖定。你把這份電報交給譚處長,並且轉告他,讓這個變色龍多傳遞一些消息過來,我們現在真的是有點盲人摸象的感覺。”朱弘達對目前共黨頻繁的活動束手無策,很是無奈。

“是,我明白。”

“去吧。”

朱弘達向姜則通揮了揮手,姜處長便知趣地離開了。

朱弘達往椅子上一靠,想著最近讓他焦頭爛額的事情,不禁嘆了口氣。他從抽屜裡拿出那隻心上人送他的不鏽鋼酒壺,擰開蓋子,仰頭喝了一口。然後再擰緊蓋子,又開始欣賞把玩這只對他來說意義非凡的酒壺。

明峰在光影照相館裡已經待了兩天兩夜了,第三天的晚上,當明峰正在跟虎仔下象棋時,有人來敲門。虎仔連忙去開門,是個陌生的中年人,明峰一轉頭,眼裡馬上露出喜悅的目光,來者正是黃政委。

“老黃,你親自來了?”明峰沒想到黃政委親自出馬。

黃政委微笑著點了點頭:“進去談,明峰。”

明峰向虎仔遞了個眼色,虎仔明白,便探出頭往外面望瞭望,見沒人,便關上門,而明峰和黃政委則上樓到休息室裡詳談。

勝男連忙坐在明峰剛才的座位上,招呼虎仔:“虎仔哥,你教我下棋吧。“

“好啊,來,先把象棋放在棋盤上。“虎仔手把手教勝男下象棋。

明峰和黃政委進了休息室後,明峰連忙把房門反鎖上。

“黃政委,到底什麼事,讓你親自跑一趟?”

“是這樣,上兩次你們來電告知,我們根據地裡有保密局臥底的事情之後,我和司令員就決定,暫時不用電台跟你們聯絡,還是靠人力傳遞情報,今天我來就是跟你先落實一下今後我們情報傳遞的辦法。”

“對,目前看來,還是這樣保險一點。”明峰贊成黃政委的做法。

“我會在浦東楊家渡安排一個交通站,派個交通員駐守那裡,如果你有情報要傳遞的話,你去楊家渡渡口找姓梅的船家,聯繫的暗語是:船家,我要擺渡到外灘去。回答:我們的船隻去董家渡。明白了嗎?“

“記住了。“明峰暗暗記下接頭暗語。

“若是蘇北方面有任務要下達的話,他也會直接到這兒來找你們接頭,暗語是:我有一張全家福,可以翻拍修片嗎?回答:可以,但要等兩週時間。隨後他會說:慢工出細活,我等得起。”

明峰點了點頭:“我記住了,黃政委,這兩套接頭暗語可以告訴昱霖嗎?”

“當然,而且是必須的,因為有一個任務需要你去完成。所以這裡的事情基本上得靠昱霖同志了。“

“什麼任務?“明峰雙目炯炯地望著黃政委。

“你去一次江陰。”黃政委給明峰下達了任務。

“江陰?”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1:41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任重道遠

“對,江陰在南京與上海之間,戰略地位十分重要,被稱為“鎖航要塞”,既是由海入江的咽喉,又是南北交通的孔道,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現在在那兒有七千多名國民黨官兵把守,我黨準備策反這支部隊,打通這長江上的最後一道屏障,為我們渡過長江天險掃清障礙。“

明峰面色嚴峻,他知道這個任務的重要性。

“你此次去江陰後,先跟江陰的地下黨組織取得聯繫。”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怎樣跟江陰的地下黨聯繫?”

“細節問題,我會派交通員把資料交給你的。你要把這些資料爛熟於心。”

“嗯,我知道了。”

“明峰啊,我們知道,你大伯以前是個團練,而現在駐守江陰要塞的這支部隊裡炮台指揮官童大鵬正是你大伯的弟子,你要利用這層關係跟他聯繫上,然後爭取策反他,如果策反不了,那就除掉他。我們一定要確保解放軍勝利渡江。“

“明白。“

“關於保密局臥底的事情,我們正在暗中調查,但目前還沒有突破。你們一定要多加小心。“黃政委為這些工作在敵人眼皮底下的地下工作者的安危焦心。

“我們會小心的,請首長們放心,黃政委,我來上海之後,已經建立了自己的聯絡處,就是在法華民國路的餘香茶行,可以作為備用交通站,若是浦東交通站或是光影照相館遭到破壞了,可以到餘香茶行來進行二次聯絡。

“好的,我明白了。“黃政委點了點頭。

“那我什麼時候去江陰?“

“三天之後,你去楊家渡渡口找那個姓梅的船家,把暗語對上之後,他就會告訴你具體任務的。“

“好,我知道了。“

“明峰,黎明不遠了,你們一定要戰鬥到光明到來的那一天。“黃政委站起身來,拍了拍明峰的肩膀。

明峰跟黃政委緊緊地握了握手:“為勝利而戰。“

黃政委離開了光影照相館,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館住了一夜,第二天便乘船回到了蘇北根據地。

第二天,明峰就把黃政委跟他接頭的事情告訴了昱霖,並且把兩套暗語都向他交代清楚。

“我可能馬上要離開上海一段時間,黃政委給了我一個任務,讓我去策反江陰要塞的國民黨官兵,為我們渡過長江掃清障礙。“明峰把自己的任務告知給昱霖。

“明峰,這個任務很艱巨,你一定要小心謹慎。“

“放心吧,我不是單槍匹馬,江陰的地下黨組織會全力配合我的。”明峰拍了拍昱霖的肩膀:“我走了之後,這裡就全交給你了。你身上的擔子也不輕啊。“

昱霖點了點頭,然後吸了口氣,他知道明峰這一去吉凶難料:“明峰,看來你這一去得不少時間,那這幾天,我讓淑妍去照相館,讓虎仔和柱子哥住我那兒去,也好讓你們一家三口好好團聚團聚。”

明峰笑了笑:“你這只喜鵲倒是善解人意,好,我承你的情,這幾天跟淑妍和勝男好好享受一下三口之家的天倫之樂。”

昱霖咧開嘴笑了:“明峰,你確定去江陰的時間之後就通知我,我讓淑妍來送送你。“

明峰點了點頭,跟昱霖緊緊地握了握手。

晚上,昱霖把虎仔和柱子哥接到了吉祥裡,碰見薛太太,昱霖稱虎仔和柱子哥是自己的遠方親戚,便搪塞了過去。

明峰,淑妍和勝男一家三口好不容易相聚在一起,三人其樂融融地享受這來之不易的歡聚時光。

三天之後,明峰來到浦東楊家渡渡口,這兒都是一些船家,明峰打聽到了姓梅的船家的那艘烏篷船,便走進船艙,看見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正坐在裡面。便開口道:

“船家,我要擺渡到外灘去。”

那年輕人望瞭望明峰,慢慢地回答:“我們的船隻去董家渡。“

明峰連忙跟船家握了握手。

“明峰同志,我叫梅志捷,黃政委派我當你的交通員。”說著,梅志捷從船艙的夾板裡取出一疊資料一一交給明峰:“這是你去江陰的證件和童大鵬的資料,還有江陰地下黨的聯繫方式。這是明天下午去江陰的汽車票。“

“謝謝!替我向黃政委問好!“明峰接過所有資料,裝入隨身帶的公文包內,然後跟梅志捷握了握手,離開烏篷船。

明峰很快回到了餘香茶行,然後在二樓房間裡,把這些資料一一過目,默記在腦海之中,隨即把這些資料都扔進了火盆裡。

明峰打了個電話給昱霖,告訴他自己明天下午四點離開上海。

昱霖接到電話之後,把這件事情轉告給了淑妍,並讓淑妍去車站跟明峰告別。

次日下午兩點鐘時,淑妍向朱弘達請了個假,說是給自己的一個親戚送行,朱弘達同意了,並且還很真誠地替汪氏向淑妍道歉。

“淑嫻,我那個婆娘就是一個大字不識的鄉下女人,那天讓你難堪了,我真不好意思,我已經教訓了她一頓,以後她再也不敢放肆了。“

“站長,你打她啦?“淑妍吃驚地看著朱弘達。

“這種女人就是欠揍,現在她識相多了。“朱弘達毫不掩飾對汪氏的厭惡。

“朱弘達,你可真是讓我大跌眼鏡,我平生最討厭打女人的男人,沒涵養,沒氣量,沒風度,只會用蠻力去征服女人。“淑妍像機關炮一樣猛烈抨擊朱弘達的打老婆的惡劣行徑。

“我這不是替你出氣嗎?“朱弘達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遭致如此猛烈的聲討。

“誰要你替我出氣啦?我覺得你老婆挺可憐的,含辛茹苦把孩子帶大,以為嫁了個位高權重的男人可以有出頭之日,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嫌棄她,還想拋棄她,你跟那個陳世美有什麼兩樣?“淑妍站在汪氏一邊,對朱弘達的不仁不義的行為進行無情的鞭撻。

朱弘達沒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非但沒有讓淑嫻領情,反而遭到唾罵,把他比作陳世美,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他現在可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淑嫻,你聽我跟你解釋嘛,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無情無義。“朱弘達覺得淑嫻是誤會他了,想要為自己澄清。

“我沒時間聽你解釋,我要走了。“

淑妍頭也不回地走出站長室,空留下朱弘達一人。此時朱弘達發現自己忽然之間變成了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他呆呆地站在那裡,覺得自己像個孤家寡人。朱弘達不禁氣惱起來,從抽屜裡拿出一包香菸,然後掏出那隻精美的琺瑯打火機,點燃香菸,一個人在辦公室抽悶煙。

譚敬廷看見淑妍離開了上海站,便對阿龍耳邊說了幾句,交給他一台相機,讓阿龍悄悄地尾隨著淑妍。

淑妍來到長途汽車站,在人群中找到了明峰,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此刻,在暗地裡的阿龍,把相機對準他們,按下了快門。

阿龍回到了保密局上海站,把相機交還給譚敬廷。

“你發現什麼了嗎?”譚敬廷覺得阿龍一定會有所收穫。

“許小姐去了長途汽車站,我看見一個男的在那裡等她,她跟這個男的見面了之後,兩人就抱在一起了,像是情侶一樣。我看見許小姐還抹了抹眼淚,跟這個男的難捨難分。我都拍下了。”

“就這些?”

“我等許小姐走後,就等著那男的上車,我看見那男的是上了去江陰的長途汽車。”阿龍把他所觀察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向譚敬廷匯報。

“好的,我知道了,你去吧,阿龍。”譚敬廷朝阿龍點了點頭。

等阿龍走後,譚敬廷來到了暗室,把相機裡的膠卷取出,洗印了出來。阿龍的拍攝技術還不錯,照片上的人清晰可見。他把阿龍在長途車站拍的照片和他那天拍下的在保密局對面馬路上的照片拿起來對比了一下,發現在長途汽車站的那個男人就是那天在保密局對面的兩個男人中壯實一點的那個男人,看來許小姐跟這個男人的關係不一般,那這個男人是不是就是許小姐的丈夫,那個叫歐陽的小記者呢?許小姐跟朱弘達請假是說去車站送親戚,那麼這個男人應該不是她的丈夫,那她跟其他男人如此親密,又如何解釋呢?

譚敬廷拿著這幾張照片找到曹秀英,問她認不認識照片上的那兩個男人。

曹秀英拿起照片看了看,搖了搖頭。

“你見過許小姐的丈夫嗎?”譚敬廷抬起頭望著曹秀英。

“沒有,許小姐很少在我們面前提及她的丈夫,只是說是《申報》的一名記者而已。不過,站長肯定認識,他不就是許小姐的鄰居嗎?你問問他便知。”

譚敬廷原本是想找朱弘達證實情況,但又怕朱弘達責怪他多管閒事,畢竟朱弘達跟他打過招呼,讓他別把許小姐盯得太緊了,如果他拿照片讓朱弘達確認的話,這無疑是明白無誤地告訴朱弘達,他依然在懷疑許淑嫻,而這是朱弘達所忌諱的,所以才想繞開朱弘達,向曹秀英求證。

譚敬廷雖然對朱弘達這個人看不上眼,無論是資歷還是能力,都是乏善可陳,只不過是靠著對黨國的忠心不二,曾經參與的幾次暗殺行動,再加上以站為家的勞模精神,而且又是俞佩良的高足,所以深受俞佩良的親睞,當上了二把手,不過應該承認,這個姓朱的確實是官運亨通,當上副站長沒多久,俞佩良就因飛機失事跟隨戴老闆去了,這個站長的空缺就被朱弘達填補了,軍統一解散,他就搖身一變,成為了保密局上海站的一把手,從此青雲直上,威風八面。

既然朱弘達現在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那就沒必要跟他鬧僵,很多事情若是失去了他的支持,那是一事無成的。

所以,譚敬廷回到了辦公室,想了想,決定去許小姐的家一探究竟。但他有什麼理由去許淑嫻的家呢?同事間的探訪?似乎不妥,他平日裡跟許淑嫻並沒有過多的交集,就算是許淑嫻生孩子,他也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在她產後來站裡上班時,跟她點了點頭,不咸不淡地說了句‘來上班啦?辛苦辛苦。’除此之外,再無交流。而現在,人家許小姐沒病沒災的,突然前去造訪,這也實在是太突兀了吧。

他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忽然阿強進來了,拿了一張紙要他簽名。

“處長,這是我借用一套偵聽設備的申請表,你批一下。”阿龍把申請表遞給譚敬廷。

“你去哪裡安裝偵聽設備?”譚敬廷看了看申請表。

“震旦大學,最近學生運動很頻繁,這次上海各大高校學生進行了‘反內戰、反壓迫、反賣國’的示威遊行,還派大批學生去南京請願,甚至還影響到全國。我懷疑震旦大學裡面有領頭的,所以想在他們的圖書館裡裝一套偵聽設備,有人反映,這個震旦大學裡有個讀書會,儘是些激進分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1:41
第一百五十二章 闊別重逢

譚敬廷聽了阿強的匯報,點了點頭:“這倒是需要嚴加監控。“

譚敬廷在申請表上籤上自己的大名:“我們現在還有幾套設備啊?”

“我剛才已經問過總務處的趙處長了,他說就剩下一套了,站長借了一套,還有一套要維修。”阿強把自己瞭解到的情況告訴了譚敬廷。

“站長也借走一套?”譚敬廷抬起頭望瞭望阿強。

“嗯,趙處長是這麼說的。”

“好的,我知道了。你去吧,多找幾個弟兄輪流值班吧,別太辛苦了。”譚敬廷拍了拍阿強的肩膀。

“好的,我知道,謝謝處長。“阿強沒想到譚敬廷還挺體恤下屬的,心裡不免對譚敬廷產生了些好感。

等阿強走後,譚敬廷便開始猜測朱弘達所借的那套偵聽設備會放在哪兒呢?如果是公事的話,完全可以交給自己去偵聽,那麼這一定是私事了,既然是私事,那這套偵聽設備肯定不會放在小洋樓裡,那一定是放在吉祥裡18號,朱弘達的東廂房裡,他一定是想要監聽許淑嫻和她丈夫之間的關係如何。他一定是想要瞭解許淑嫻和她丈夫之間是否有裂痕,他是否能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

一想到這兒,譚敬廷覺得朱弘達很是齷蹉,不過這樣的話,他就有藉口去吉祥裡了。於是他走進朱弘達的辦公室。

“報告。”

“請進。”朱弘達見譚敬廷進來了,連忙支起身子:“什麼事啊,譚處長?”

“哦,是這樣的,我們情報處最近需要監聽的對象比較多,我向總務處的老趙申請了幾套,他告訴我,他那裡的監聽設備已經沒貨了,有一套還需要維修,他說站長你這兒還有一套,所以我過來問問,站長,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借用你那一套。”

朱弘達想起在東廂房裡還放著一套監聽設備,現在自己住小洋樓裡,也沒法監聽歐陽家的情況了,索性做個好人,給譚敬廷一個面子。

“哦,我在吉祥裡18號的東廂房裡放了一套,要不,你自己去取吧,我下午要去開個會,不方便陪你去。”朱弘達爽快地答應了。

“這點東西,我一個人就可以拿回來。”譚敬廷心中暗喜。

“哦,這是房門鑰匙,給,老譚啊,你搬出來的時候千萬別讓人看見。”朱弘達特地囑咐譚敬廷。

“這我明白。”譚敬廷接過房門鑰匙。

譚敬廷拿到東廂房的鑰匙之後,便去外面配了把備用的,這樣,以後萬一有什麼緊急情況,他可以自由進出東廂房,這種備份的思維是他從軍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以前打仗時,他的某些裝備總是雙份的,雖然負重增加了,但他覺得這樣保險,如果一個壞了,或是用完了,還有一個可以替代。

昱霖針對目前的民生問題,寫了好幾篇借古諷今的文章,但他覺得力度還不夠,便走訪了一些態度中立的金融專家,向他們請教一些關於貨幣,商品,購買力等方面的知識,針對目前通貨膨脹,貨幣大幅貶值的現狀寫了一篇標題為《魔術》的時事評論文章,說的是在民國法幣政策實行前,一個擁有三千萬塊銀元的大富翁,如果他是個安分良民,遵守政府法令,將他所有的現款總是放在家裡,既不活動圖利,亦不注意保持幣值,那麼到了十三年後的今天,他所有的錢折合成原來本位銀元的話,他便只有一分二釐五毫了!連買一個燒餅都不夠。雖然只是一個假設,但從中可以看出國民政府這些年來的通貨膨脹是如此令人瞠目結舌,從側面表明國民經濟已經搖搖欲墜了。

昱霖把文章交給韓主編過目,韓主編看完之後,把老花眼鏡摘了下來:“歐陽啊,你的這篇文章很有新意,視角獨特,文筆犀利,不過這篇文章要是發表的話,可就會在社會上掀起軒然大波嘍,這會引起社會恐慌,讓老百姓對政府的經濟喪失信心。所以,我只能告訴你,你的這篇文章不能用。”

“韓主編,你認為我文章裡面陳述的內容是不是事實?”昱霖反問道。

“就算是事實,那又怎麼樣?上面是不會同意發表這樣的文章的。”韓如秋知道這樣的文章是很難通過審閱的,棄之不用,束之高閣那是最輕的處理,嚴重的會追究到作者和編輯,輕者停職,重者坐牢,而且還有可能報紙會被查封。

“韓主編,我記得我第一次跟你見面時,我就說過,我會恪守一個新聞從業者的職責,用事實說話就是一個有良心的新聞工作者應該做的事,韓主編,您是一個資深的新聞工作者,我相信你在這方面的修為一定比我更高。”昱霖義正詞嚴,擲地有聲。

韓主編無語了,他何曾不想把事實告知給民眾,而不是用一些鶯歌燕舞去粉飾太平,年輕時的他也是懷揣著一顆報國之心,一身的熱血,投入到新聞工作中來,他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筆端,針砭時弊,為民眾吶喊。但多年來,他已經漸漸麻木了,許多激進的報刊往往被取締,被停刊,甚至記者和編輯都鋃鐺入獄,他漸漸地向強權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如今被陸昱霖這麼一激,似乎又喚醒了他沉睡已久的那顆跳動的心。

“好吧,我試試看,看能不能發表,不過,歐陽,你最好再取個筆名吧,我怕到時會找你麻煩。”

韓如秋知道,只要他在審核單上籤署同意二字,那麼他就必須承擔發表這篇文章後所帶來的一切後果,他望瞭望歐陽銳,說真的,這個年輕人身上還真有點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但他又擔心歐陽銳會受到牽連,所以提醒他不要用真名署名。無論如何也要設法保護好眼前這個一腔熱血的年輕人。他決定放手一搏,以踐行自己作為新聞工作者的操守。

“謝謝韓主編。”昱霖大喜過望,若是韓主編拍了板,那這事十有八九就成了。

到了晚上五點半左右,譚敬廷出發了,他知道這個時候許淑嫻和她丈夫都應該在家,那麼他就可以確認照片上的人了。

杜太太看見一個陌生人走進了東廂房,心裡有些忐忑,便隨即跟了上去,敲了敲門。

譚敬廷打開門,看見一個眼神警覺的女人上下打量著自己,連忙解釋:“我是朱先生的朋友,他讓我來取點東西。”

“朱先生?不好意思,此地住呃人不姓朱。先生,儂搞錯忒了。”杜太太一聽是找朱先生,覺得很納悶,更增添了她對譚敬廷的懷疑。

譚敬廷並不清楚朱弘達還有一個化名,他站在那兒有些尷尬,從杜太太的眼光裡看得出來,人家分明是把他當作入室行竊的賊。

正當譚敬廷跟杜太太對持之時,淑妍回來了,她一眼就看見了譚敬廷,心裡猛地一驚。

“許小姐,你回來了。”譚敬廷像是撈到了救命稻草,連忙跟淑妍打招呼。

“譚處長,你怎麼來這裡了?”淑妍甚是驚訝,還摻雜著一絲恐懼。

“站長讓我給他取點東西。”譚敬廷連忙解釋。

“原來那都認得呃?”杜太太這時有些尷尬了:“不好意思,譚先生,我不曉得那是同事關系。是我唐突了,個麼,我下去了,那聊,那聊。”

杜太太連忙下樓去了,沒多久,昱霖上樓來了,他看見淑妍站在西廂房的門口,而在東廂房的門口站著的竟然是他又想見又怕見的譚敬廷。

此時,譚敬廷也看見了陸昱霖,他的吃驚程度不亞於陸昱霖。

“小霖子。”譚敬廷首先發聲。

“譚大哥。”聽到這熟悉而又親切的‘小霖子’這三個字,陸昱霖竟然眼睛有些濕潤,他連忙快速上樓,跟譚敬廷緊緊擁抱在一起。此時,在陸昱霖的腦海裡,譚敬廷不是保密局上海站的情報處長,不是他的強勁對手,而是他十多年未見的兄長,曾經在戰火中救過他的大哥。

“小霖子,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相逢。”譚敬廷難以平復內心的激動。

“譚大哥,你快進來,來屋裡坐。”陸昱霖心潮澎湃,拉著譚敬廷進西廂房。

譚敬廷走進西廂房,轉了一圈:“還行,不過跟你以前廣州的家是沒法比。”

“譚大哥,你請坐。”淑妍倒了一杯茶給譚敬廷:“真沒想到你譚處長就是昱霖經常念叨的譚大哥。”

“可我聽說你叫歐陽銳,這是怎麼回事?”譚敬廷從淑妍手中接過茶,呷了一口,好奇地望著昱霖。

“說來話長,自打日本人攻佔廣州之後,我爹的生意是一落千丈,被炸的炸,被搶的搶,被沒收的沒收,而且還欠了一屁股債,被其他商家追討,沒辦法,我只能從此更名改姓,姓我媽的姓,所以就叫歐陽銳了。因為日本人也知道我以前參加過十九路軍,把我當作抗日分子,也不敢在廣州待了,就逃到上海來了,在報社裡謀了一份差事,總算是沒有餓死。”這套說辭昱霖早已爛熟於心,信手拈來。

“唉,這些年都是被這些日本鬼子害的。”譚敬廷為昱霖的遭遇感到惋惜。

“那譚大哥,你怎麼會去保密局的?”昱霖想要瞭解譚敬廷這些年來的經歷。

“我在崑崙關戰役中受了重傷,不能再行軍打仗了,所以就把我安排到了重慶禁菸督察處,幹了幾年,也沒混出個樣來,又被調到軍統上海站當個情報處長。我也是兜兜轉轉,原地踏步啊。”譚敬廷簡要地跟昱霖講述了自己這幾年來的職務變遷。

“你譚大哥好歹是政府部門的官員,比我這個小記者可強多了。”

譚敬廷苦笑了一下:“昱霖啊,這十幾年裡,真是命運多舛啊,你我還能夠活著見著面,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林邦佐,林教官?”

“當然記得,要是沒有他對我的錘煉,我也不可能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績畢業。”一聽見譚敬廷提到了林邦佐,林教官,昱霖眼前立刻浮現出那張一臉不苟言笑,對學員異常嚴厲的臉。

“唉,他在台兒莊戰役中殉國了。”譚敬廷嘆了口氣,難過地低下了頭。

“林教官已經殉國了?”昱霖聽後,心裡一怔,沒想到這位鋼鐵般的教官居然已經不在人世了。

陸昱霖心裡感到一陣傷心,儘管在軍校裡,林教官像個魔頭似的訓練著他的學員,稍有不慎就會挨罰,他自己也領教過幾次,但他並不怨恨林教官,反而腦海裡一直存有一句千百年來紮根於中國人心中的警句名言:嚴師出高徒。正是林教官對他的嚴厲,嚴格和嚴苛,所以才能讓他在屢次犯險過程中轉危為安,化險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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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照不宣

“我們以前軍校裡有好些個同學還有十九路軍的一些兄弟都壯烈殉國了。”譚敬廷嘆了口氣:“你還記得來福嗎?你以前的警衛員?”

“來福怎麼啦?”昱霖睜大雙目望著譚敬廷。

“來福他也在台兒莊戰役中殉國了,他主動報名參加池峰城的敢死隊,結果被日軍活活地刺死了,他才十九歲啊。”譚敬廷一想到當年見到來福的遺體時,那種痛心疾首的悲傷又湧上心頭。

昱霖聽到後,心裡咯噔一下,那個既憨態可掬,又調皮可愛的來福又在眼前晃動。昱霖眼睛不禁濕潤了。

“我算是命大,在崑崙關戰役中逃過一劫。”譚敬廷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譚兄,你也是幾經生死,幾經沉浮啊。“昱霖為譚敬廷的境遇而感慨。

“是啊,現在回過頭想想,真是覺得像一場夢。“譚敬廷的眼裡閃著淚光,為那些戰友,也為自己。

“好了,別太傷感了,譚大哥,你有家室了吧?”昱霖見譚敬廷情緒低落,趕緊換個話題。

“嗯,其實我在沒有上黃埔軍校之前,家裡就給我定了一門親,可我當時反對包辦婚姻,所以就從家裡溜走了,去黃埔軍校上了學“

“是嗎?譚大哥,這事我可不知道,你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呀。“陸昱霖揶揄著譚敬廷。

譚敬廷苦笑了一下:“當時軍校裡怎麼可能收已婚的學生呢,我當然不能告訴你們實情。“

“那後來呢?後來你結婚了沒有?“

“後來我受傷了,在野戰醫院認識了我後來的妻子,可惜,她生孩子時難產,母子二人都沒了。”儘管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五六年了,但譚敬廷一說到此處,心裡還是在隱隱作痛,他把頭埋在手裡。

“譚大哥。”昱霖替譚敬廷的不幸感到難過,他伸出手,拍了拍譚敬廷的手:“你別太難過了。”

“不去想它了,後來我的那個原配桂花來找我,現在我們一起搭伙過日子。”譚敬廷抬起頭來,勉強地笑了笑。

“這就好,譚大哥,你身邊總得有個女人照顧。”淑妍安慰了一下譚敬廷。

“下次你來我家,我們就住在海格路28號,我讓我們家的桂花招待你們,她呀,別的都不行,就是會料理家務,會做菜,特別是廣東菜。”譚敬廷對桂花的廚藝還是頗為欣賞的。

“好啊,我們一定來。說到飯菜,現在都已經快七點了,譚大哥,我們一起去外面吃吧,我請你。”

“不用你請,我來做東,淑嫻,走,一起去外面搓一頓。”譚敬廷站起身來,招呼淑妍。

淑妍正在揀菜,聽譚敬廷說要請客吃飯,忙回應:“譚大哥,你跟昱霖去吧,你們兩兄弟這麼多年沒見了,肯定有說不完的話,我今天挺累的,我就不去了。”

“那也好,譚大哥,我們走吧。”

昱霖知道,淑妍不願去,是怕自己萬一在譚敬廷面前露出馬腳,畢竟譚敬廷是保密局上海站的情報處長,是不好對付的。

陸昱霖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家,點了幾個菜,兩瓶白酒,然後二人就在包房裡杯觥交錯。

“來,譚大哥,這第一杯酒,為我們的重逢乾一杯。”昱霖舉起酒杯敬譚敬廷。

“干。”譚敬廷一飲而盡。

昱霖又給譚敬廷和自己斟滿酒:“這第二杯酒,為你我在這十多年裡大難不死而乾杯。”

“對,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干。”譚敬廷一仰脖子,喝盡了杯中酒。

昱霖給譚敬廷和自己斟滿第三杯酒:“這第三杯酒,為我們之間的情義乾一杯。”

“你我之間的兄弟情義,那是沒的說,干。”譚敬廷再次把酒喝光,把酒杯往桌上一扣。

三杯酒下肚之後,譚敬廷望著陸昱霖又感慨萬千起來:“小霖子啊,今天啊,我到現在都感覺跟做夢似的,我們已經分開十多年了,一直杳無音信,這次居然會在上海,而且是在上海的弄堂裡,還是在同一個門牌號的石庫門裡跟你碰上了,你說,這是不是天意?”

“這一定是天意。而且更巧的是,你居然跟淑嫻在同一個單位上班。你們居然還是同事!”昱霖也隨口應和道。

“是呀,我怎麼都沒想到,淑嫻居然是你的妻子。昱霖,你跟淑嫻結婚多久了?”

“十年了。”

“那你們的孩子挺大了吧?”

“淑嫻以前一直懷不上,我還以為我們陸家到我這兒要斷根了呢。不過,總算是老天垂憐,讓我有了一個女兒。”

昱霖自然不能告訴譚敬廷自己還有個兒子,因為淑嫻懷孕生喻兒是保密局上海站家喻戶曉的事情,譚敬廷自然是知道的,但鳴兒的事情在上海站卻是無人知曉。

“你還算是有福氣,不過,我剛才沒看見有孩子呀?”譚敬廷不禁心裡有些疑問。

“淑嫻沒奶水,孩子寄養在別人家裡。”昱霖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怪不得,我想淑嫻怎麼生完孩子這麼快就來上班了。”

“譚大哥,你今天怎麼會來吉祥裡的?”昱霖想要知道譚敬廷今天來東廂房的目的。

“我是來朱站長家取東西的。”譚敬廷直言不諱。

“什麼東西啊?”昱霖好奇地隨口一問。

“一套偵聽設備。”譚敬廷脫口而出。

從譚敬廷嘴裡吐出“偵聽設備”幾個字時,昱霖不知道是譚敬廷喝多了,無意中洩露出來,還是故意在試探他,又或是譚敬廷根本就不戒備他,把他當作兄弟一般,親密無間,無話不談?

“偵聽設備?”昱霖故作驚訝:“朱弘達把這玩意擱家裡派什麼用處啊?他想監聽誰呀?”

“不知道,或許是朱站長有其他什麼用處吧。”關鍵時候譚敬廷的嘴還是把住了門,沒有告訴昱霖實情。

雖然譚敬廷事先並不知情朱弘達在家裡啟用監聽設備這回事,但這事明擺著,很容易就推斷出朱弘達用這套偵聽設備是來幹什麼的,吉祥裡18號最值得監聽的自然是淑嫻和昱霖兩個人了,朱弘達一定在西廂房的某個角落裡安裝了竊聽器,便於監聽他倆平日裡的一舉一動。

但從朱弘達對淑嫻的態度上來說,他並非懷疑淑嫻是共黨,而是想要瞭解淑嫻跟他丈夫之間的關係是否融洽,他是否有機會在淑嫻和昱霖之間插足。譚敬廷對朱弘達的這套把戲很不以為然,甚至是鄙視,站裡的監聽設備有限,不用在監聽共黨活動方面,卻用在男女私情上,這簡直就是犯罪。

譚敬廷認為像朱弘達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當保密局上海站的站長,不是天天想著如何破獲共黨組織,而是把精力花在男女關係上,現在居然發展到動用局裡的設備以達到自己那齷蹉目的的程度。

但是,他不能把這他的猜測和推論告訴給昱霖,一來怕淑嫻知道了,跟朱弘達大吵大鬧,那麼朱弘達必定恨死自己了;二來萬一朱弘達說這套設備是用來監聽昱霖的,他有什麼理由反對呢,他並不想現在就把他和昱霖的關係告訴朱弘達,因為畢竟朱弘達現在跟昱霖是情敵關係,他如果捲入其中,對他來說是百害而無一利的。

所以對於這件事情,最好的態度就是當做不知道。

“那現在這套設備要取走?朱弘達不需要了?”昱霖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譚敬廷的碗裡。

譚敬廷夾起紅燒肉放入嘴裡,邊咀嚼,邊回答昱霖的疑問:“現在站裡偵聽設備很有限,我那兒有好幾處要監聽,今天又有一套要用在震旦大學裡去,我手頭都快沒貨了,所以來站長這兒借一套,用完了,我還得還回來的。”

“這麼看來,譚大哥,你現在很忙啊。”昱霖又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譚敬廷的碗裡。

“沒辦法,共黨活動太猖獗,我們也是疲於應付啊。”譚敬廷把紅燒肉又夾回昱霖的碗裡:“你別老給我吃紅燒肉呀,你自己也多吃點,看你瘦的。”

昱霖笑了笑:“一看見紅燒肉,我就想起當初在軍校裡,我被林教官處罰,一個星期不能吃葷腥,只能吃青菜豆腐湯,你把自己省下來的那份紅燒肉留給我。所以我現在要加倍還你。”

“虧你還記得那麼清楚。”譚敬廷笑了笑,沉浸在那段美好的回憶之中。

“有些人,有些事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昱霖滿含深情地說,確實,譚敬廷是陸昱霖這輩子中最難忘卻的人之一。

“要不是我現在公務纏身,我真想跟老弟談個三天三夜。”譚敬廷見到陸昱霖,真的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是啊,現在國共雙方水火不容,譚兄真的是日理萬機,來,小弟再敬你一杯。”昱霖舉起酒杯,向譚敬廷致意。

譚敬廷和陸昱霖碰了碰酒杯,笑了笑:“日理萬機談不上,很多時候是在做無用功,共黨很狡猾,我們常常是無功而返。”

“那以後譚兄需要小弟幫忙的地方儘管說,希望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這是最好不過了,希望我們有合作的機會。”

兩人酒足飯飽之後,昱霖就跟譚敬廷分手了。走到半道上,譚敬廷停住腳步,他想起來自己還沒取走那套監聽設備呢,笑著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真是昏了頭了,光想著跟小霖子喝酒敘舊了,把來這兒的正事給忘了。

於是,他連忙轉身往回走。來到東廂房,把那套設備用毛毯裹了一下,便走出房間,他想跟昱霖和淑嫻打聲招呼,剛想敲門,就聽見陸昱霖在裡面說了一句:“你明天去震旦大學一趟。”

譚敬廷遲疑了一下,他剛才在飯桌上好像跟陸昱霖提起過,有一套偵聽設備要放到震旦大學裡去,現在陸昱霖又讓淑嫻去震旦大學一趟,這難道是一種巧合,還是陸昱霖讓淑嫻給震旦大學報信?

譚敬廷希望自己的後一種推斷是錯誤的,他從來就沒有懷疑過陸昱霖,從今天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把陸昱霖當作還是當年的那個一腔熱血,心思單純的小弟。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現在的這個小弟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小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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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另闢蹊徑

譚敬廷還想繼續聽下去,忽然聽見亭子間有開門的聲音,便打消了繼續聽門縫的主意,匆匆下樓去了。

譚敬廷把偵聽設備帶回站裡之後,便獨自一人回到了辦公室,他拿出那幾張照片,很顯然,在車站跟淑嫻擁抱的那個男人不是淑嫻的丈夫陸昱霖,那麼難道淑嫻真的是紅杏出牆,而她心儀的男人不是自作多情的朱弘達,而是這個壯實的漢子?

譚敬廷覺得淑嫻身上有不少疑問,他要多多觀察這個弟妹。

陸昱霖一回家就急忙告訴淑妍,譚敬廷打算監聽震旦大學,那很可能就是沖震旦大學的讀書會去的,所以,他要淑妍明天一早就去震旦大學,把這一情況跟劉月寧通通氣,讓讀書會暫時不要活動,也不要搞示威遊行。

淑妍得知之後,第二天一大早就朝震旦大學走去,到達震旦時已經是快早晨八點了,學生們正陸續走進課堂。

淑妍朝圖書館走去,卻忽然從遠處看見阿強的身影,他也正朝圖書館走去,旁邊還有三四個打扮成學生模樣的成年人。雖然阿強平日裡跑外勤,站裡基本看不見,但淑妍對這個人還是印象深刻,早就聽人說起阿強這個人心狠手辣,凡是經他審訊過的人,非死即殘。所以,此刻見到阿強,淑妍還是有些緊張,她連忙一拐彎,走進行政樓躲一躲。

裴子釗正好抱著書本下樓來,看見淑妍,以為是淑嫻,連忙招呼:“淑嫻,你怎麼今天有空來震旦啊?”

淑妍一驚,她並不認識裴子釗,不知如何應答,正巧旁邊走過的教授向裴子釗打招呼:“裴校長早。”

於是,淑妍連忙接茬:“裴校長,您早。”

“淑嫻啊,自從你從我這裡辭職了之後,我已經兩年多沒見你了,你怎麼樣?”

“還行吧,裴校長。”淑妍打著哈哈。

“那你今天來是……”

“我找劉月寧。”淑妍連忙把來校目的告訴裴子釗。

“哦,小劉啊,她在圖書館,你找她去吧。”裴子釗手指著圖書館,對淑妍說道。

“我剛才不小心崴了腳,所以進來歇一歇。”淑妍現在不能出去,她怕碰到阿強。

“那沒關係,我讓同學去把小劉叫來,你在這兒等著。”裴子釗見淑妍一瘸一拐的模樣,連忙叫她坐下。

裴子釗看見一個同學正朝這兒走來,連忙吩咐了他一下,那個同學便朝圖書館走去,裴子釗跟淑妍打了聲招呼,便夾著書本朝課堂走去。

不一會兒,劉月寧便來到了行政樓。一進門,看見淑妍坐在走廊裡,連忙跑了過來。

“淑嫻姐,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的?”劉月寧也把淑妍看成淑嫻了。

淑嫻的犧牲只有少數幾個人知曉,連震旦讀書會的劉月寧也沒告知。

“小劉,我只有幾分鐘的時間,我來是特地告訴你,保密局上海站已經盯上你們讀書會了,他們打算監聽你們,所以最近你們千萬不要有任何動作,停止一切遊行示威和馬列著作的學習研究,你們讀書會就以古今中外文學家的作品討論為主。明白了嗎?”

劉月寧點了點頭:“謝謝你,淑嫻姐,要不是你特地跑來通知我,恐怕我們早就暴露了。”

“好,那我走了。”淑妍望瞭望四周,沒有看見阿強等人,便很快走出震旦大學,叫了輛黃包車,前往保密局上海站。

淑妍走進保密局上海站,她在考慮,昨天跟譚敬廷的相逢,這件事情譚敬廷會不會因此而跟她在感情上熱絡一點,她要不要改口叫他譚大哥。

“許小姐來上班啦,好像遲到了十分鐘嘛。”譚敬廷看見淑妍走了過來,特地迎了上去。

從譚敬廷的語氣上,淑妍便知道了譚敬廷對昨天發生的事情的態度,譚敬廷並不想讓別人知道他跟自己還有一層特殊的關係,好像昨天晚上的事情根本就沒發生過一樣。這樣最好,不必讓朱弘達知道譚敬廷跟昱霖曾經是生死弟兄,這對於昱霖來說也是一種保護。

“譚處長,不好意思,今天我起床晚了,所以遲到了。”淑妍找了個理由向譚敬廷解釋了一下遲到的原因。

“你快去機要室吧,否則你們的曹處長會發脾氣的。”

譚敬廷淡淡地笑了笑,心裡揣測,許淑嫻遲到的真正原因一定是去了震旦大學了,但他不能把這事說出來,否則就等於把他偷聽淑妍和昱霖的對話這事不打自招了。

“估計現在就在罵人了。”淑妍朝譚敬廷笑了笑,而後快走幾步,走進機要室。

望著淑妍的背影,譚敬廷腦海裡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問號,許淑嫻去震旦大學幹什麼去了?是不是給震旦大學的讀書會報信去了?

“許小姐,麻煩你以後能不能準時點,我們這兒事情很多的,要是大家都像你這樣,那我們天天加班都幹不完的。”曹秀英見淑妍姍姍來遲,氣不打一處來,立馬拿出處長的架勢開始訓斥。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干。”淑妍連忙坐下,開始查看檔案資料,然後歸檔。

“真像是個拿摩溫。”潘莉莉見曹秀英走出機要室,便嘟噥了一句。

《申報》的頭版刊登了筆名為清醒的文章《魔術》,對國民黨的金融政策和民生問題進行了無情的鞭撻,在社會中引起強烈的反響,人們紛紛譴責政府不顧民眾的死活,濫發貨幣,造成通貨膨脹到如此令人咋舌的地步。甚至一些生活在底層的工人們和小商販們舉著“我們要吃飯,我們要活命”的橫幅標語上街遊行,其中包括阿成,肖老闆和阿榮。抗議政府對老百姓的壓榨。

新聞檢察署的官員找到《申報》的主編韓如秋,追查此事。韓主編據理力爭,強調新聞自由,但最後卻遭到停職反省的結果。而他們要追查的這個作者清醒,因為韓主編拒不吐露,而無從查起。

昱霖雖然這次僥倖逃脫了新聞檢察署的官員對自己的追查,但今後這種喚醒民眾的文章就算是寫了,也無處發表,他有些沮喪。

阿榮拿著標語興奮地回到了閣樓,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參加遊行,看著浩浩蕩蕩的遊行隊伍,大家齊聲振臂高呼,他在遊行隊伍裡高聲地喊著口號,儘管最後遊行隊伍遭到了警察的鎮壓,大家都四處逃散,儘管嗓子都喊啞了,但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興奮和刺激,覺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因為他是在為自己的命運吶喊,抗爭。

昱霖爬上閣樓,敲了敲阿榮的房門,阿榮打開門,見是樓下的歐陽先生。

“爺叔,儂尋我?啥事體啊?”阿榮很是好奇,歐陽先生很少來光顧他的雀巢。

“阿榮,你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聊一聊。”

“好啊。我有的是晨光。”阿榮知道這個歐陽先生一定是有事情找自己。

昱霖請阿榮來到西廂房,然後把那份刊登《魔術》這篇文章的《申報》遞給阿榮。

“阿榮,這篇文章看過嗎?”昱霖注視著阿榮的反應。

“看過,就是因為看了格篇文章,所以大家都坐勿牢了,一定要到馬路上去遊行示威才能表明阿拉呃態度。格篇文章寫得真好,我老佩服格個作者呃。”阿榮抑制不住對《魔術》這篇文章作者的崇拜。

“是伐?阿榮,我實話實說,這篇文章就是我寫的。”昱霖實言相告。

“爺叔,格篇文章是儂寫呃?”阿榮睜大眼睛,望著眼前的陸昱霖。

“確實是我寫的。”昱霖朝阿榮點了點頭。

“爺叔,我真呃是佩服死儂了,儂坐好。”阿榮忽然站起,對著昱霖單膝跪下,雙手抱拳:“爺叔在上,請受阿榮一拜。”

昱霖連忙把阿榮扶起:“阿榮,你這套是跟誰學的?快起來,快起來。”

阿榮笑了笑:“爺叔,儂真呃是太來三了,格篇文章全部寫出了阿拉這些小巴喇子想講而又講不出來的閒話。”

“阿榮,今天我找你來,就是想找你講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自從《申報》登了這篇文章之後,主編就被停職了,我就算是寫再多這樣的文章,也沒有報紙敢發表。”昱霖把他目前的境遇和無奈告訴了阿榮。

“這些王八蛋就是想要封那呃嘴巴,然後讓老百姓變成瞎子,聾子,憨大。格說明文章戳到伊拉呃痛處了。”阿榮義憤填膺。

“是啊,我取清醒這個筆名,就是想要讓老百姓們覺醒,不要再受當局的迷惑。”

“個麼,爺叔,現在哪能辦呢?”阿榮也替昱霖感到著急。

“所以,我想請你幫忙,阿榮。”昱霖直言不諱,希望阿榮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我能幫啥呃忙?”阿榮一聽歐陽想讓自己幫忙,覺得很是榮光,臉上很有面子。

“你不是在商務印刷廠幹嗎?我想我寫一些揭露時弊的短文,然後……”

“爺叔,我明白了,儂想叫我幫儂把這些文章印出來,是伐?”阿榮不等昱霖把話說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昱霖點了點頭。

“沒問題,我來排字,我來印,格生活我已經做了三年了。熟門熟路。不過印出來之後哪能辦呢?”阿榮還是有些疑惑不解。

“上大街散發這些傳單。既然報紙上不讓刊登,那就發傳單吧。”昱霖把設想告訴了阿榮。

阿榮聽到這裡,眼裡閃著光芒:“這太好了,爺叔,發傳單呃事體就交給我好了,我跟我幾個好兄弟一道幫儂發。”

“阿榮,這事情要做得隱蔽一些,現在外面軍警特務,便衣暗哨很多,你們一定要小心謹慎才是,不能大張旗鼓,只能偷偷地,悄悄地進行。”

昱霖擔心阿榮和他的兄弟們缺乏對敵鬥爭的經驗,光憑著一腔熱情去做這樣危險的事情,可能會暴露自己,遭到敵人的追捕,所以趕緊提醒阿榮。

“放心吧,爺叔,我阿榮又不是憨大,我懂呃,爺叔,今後,儂儘管把文章交給我,我一定保質保量完成儂交給我呃任務。”阿榮拍著胸脯向昱霖保證。

“好,謝謝你,阿榮。”昱霖拍了拍阿榮的肩膀。

“爺叔,我猜呃沒錯,儂跟阿姨不是一般人,現在我曉得答案了,那姓共。”

昱霖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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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初生牛犢

有了阿榮的支持,昱霖心中困擾已久的霧靄一掃而光,雖然不能在報紙上發表文章抨擊國民黨的腐朽統治,但可以通過商務印刷廠所印製的傳單,標語來揭露國民黨政府魚肉百姓,貪污腐化,橫徵暴斂,賣官鬻爵的本質。報紙還要用錢來買,傳單可是不用花一分錢就能看到,傳播更為廣泛,打擊力度也更大。

昱霖通宵達旦地撰寫傳單,然後把底稿交給阿榮,阿榮到商務印刷廠之後,便趁工頭不備,進行排版印刷,隨後把這些印刷品悄悄地堆放在廢棄品倉庫裡,到了夜晚時分,阿榮和他的幾個哥們就會悄悄來到倉庫裡,把這些印刷品帶走,然後在大街小巷張貼標語,白天則到商場裡,遊樂場裡,菜市場裡偷偷地散發傳單……

一時間,街頭巷尾,市井巷陌的老百姓們都對時政產生了濃厚興趣,大家議論紛紛,說長道短,指謫聲,抨擊聲,譴責聲,鞭撻聲不絕於耳。國民政府的這座大廈的地底下的火山正在聚集能量,蓄勢噴發。

統治者當然不甘心就此被民眾的譴責聲所吞噬,他們更加變本加厲地迫害異己分子,更瘋狂地抓捕散播這些令他們坐立不安,心驚肉跳消息的赤化分子。

阿榮坐在大光明電影院的二樓包廂裡,電影即將散場,人頭開始攢動,趁著黑暗之際,阿榮便從隨身攜帶的布包裡拿出一疊傳單,朝樓下散發,剎那間,這些傳單像天女散花般飄飄灑灑地散落到人們的手裡,座位上,大家拿起傳單一看,原來上面寫的是國民黨軍隊王牌軍七十四師在孟良崮被全殲,師長張靈甫被擊斃的重大新聞。觀影者看罷之後,大家議論紛紛。

“唉,*的王牌軍竟然被共軍全殲,全師三萬多人就這麼給打沒了。”一個觀眾手上拿著傳單,邊看邊搖頭邊議論。

“是啊,張靈甫的七十四師可全都是美式裝備,而且還有空軍支援,居然打不過陳毅,粟裕的小米加步槍,看來國民黨已經大勢已去,無可救藥囉。”另一名觀眾對*的表現也頗為失望。

“是啊,七十四師是*五大王牌之一,他張靈甫又是老蔣的愛徒,居然被打得這麼慘,真的是沒想到。解放軍這是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啊。”

……

看見大家都在議論紛紛,阿榮很是得意,興奮地從包廂裡出來,朝電影院門口走去,忽然,旁邊跑出兩個人,抓住阿榮的胳膊:“跟我們走一趟。”

阿榮知道身旁兩個是便衣特務,他趁觀眾正朝門口湧去之時,奮力掙脫二人之手,朝人群擠去,一時間,門口的觀眾被推推搡搡朝大門口衝去,兩個便衣緊盯不放,也用盡吃奶的勁朝門口擠過去。

阿榮拎著布包擠出大光明電影院後,就拚命沿南京路朝外灘飛奔而去,後面兩個便衣緊追不捨……

今天勝男又帶著虎仔去大世界賺錢去了,上次虎仔賺了三十個銅板,嚇得飛鏢攤的老闆趕快收攤。勝男覺得這是個賺錢的好方法,於是又慫恿虎仔跟她一起去大世界遊玩,那個飛鏢攤的老闆一見到虎仔,立馬就躲了起來,結果飛鏢沒有玩成,好在除了飛鏢攤之外,還有套圈圈,釣魚,射擊等遊樂項目,這些對於虎仔來說,都是小菜一碟,不一會兒,勝男手上就全是獎品。

“虎仔哥,儂老結棍呃,儂一來,遊樂攤頭呃老闆個個都是愁眉苦臉呃。”勝男身穿一身白色連衣裙,手上抱著一隻會眨眼睛的洋娃娃,笑得像朵花似的:“虎仔哥,要不,阿拉再到南京路上呃七重天去別相別相。”

“你還沒玩夠啊?我們已經出來大半天了。毛豆子,我們還是回去吧。”虎仔拿著一大堆獎品,看著遊興未盡的勝男,皺了皺眉頭。

“難得出來一趟,就別相得盡興一點嘛。”勝男拉著虎仔的手搖晃著。

“勝男,你真的是太貪玩了。照相館裡還有很多事要做呢。“虎仔急著想回家。

勝男撅著嘴,可憐兮兮地望著虎仔。

虎仔見勝男有些沮喪,於心不忍,便改口說:”這樣吧,我們不去七重天了,就到南京路上吃點點心,然後我們回家,好嗎?”

勝男雖然有點失望,但聽虎仔說去吃點心,情緒又高漲起來:“好啊好啊,個麼,阿拉去沈大成點心店,我曉得呃,這爿店最好吃呃是雙釀團,阿拉去買點吃吃,好伐?”

“好,你帶路,我跟你走。”虎仔看著手舞足蹈的勝男,覺得她是個挺容易知足的女孩。

勝男拉著虎仔的手,一路上蹦蹦跳跳,來到了沈大成,虎仔買了三塊雙釀團,自己吃一塊,勝男吃一塊,還有一塊是帶給勝男老爹的。

虎仔和勝男二人在南京路上邊吃邊溜躂,忽然,勝男看見阿榮朝自己的方向狂奔而來,後面有兩個人緊追不捨。

此時,阿榮也看見勝男了,邊跑邊把手上的布包甩給她:“毛豆子,接牢。”

布包在空中劃了根弧線,準確地落在了勝男的懷裡。勝男接過布包,打開一看,裡面都是一些傳單和標語,連忙把布包藏在身旁的垃圾箱裡:“師傅,儂快走,我來攔牢伊拉。”

阿榮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跑去。

勝男往四週一看,旁邊有幾個建築工人正在攪拌水泥,她連忙把手上的洋娃娃朝虎仔手上一塞,飛跑過去,拿起地上的水泥小桶,往黃沙堆裡一抄,拎起半桶黃沙朝地上撒去,後面兩個便衣沒有收住腳步,腳下一滑,立馬摔了個四腳朝天,頓時躺在地上哭爹叫娘。

勝男趕緊從垃圾箱裡把布袋取出來,拉著虎仔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虎仔和勝男二人一口氣跑回了照相館,虎仔警覺地朝四周張望了一下,見沒人跟蹤自己,便趕緊關上了店門。

進了屋子之後,兩人喘著粗氣,相視一笑。虎仔從布包裡把東西拿出來,一看,是揭露國民政府罪行的傳單和標語,很是興奮。

“毛豆子,原來你師傅跟我們也是一路的。”虎仔興奮地說。

“是嗎?虎仔哥,這上面寫的是什麼呀?”勝男沒唸過書,識字不多。

“我給你念一下。”虎仔拿起一張傳單念了起來:“華東野戰軍以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氣魂,在廣大人民的大力支援下,一舉全殲國民黨軍精銳“五大主力”之一整編第七十四師,沉重打擊了國民黨軍隊,粉碎了國民黨軍對山東的重點進攻。此戰創造了我軍在敵重兵集團密集並進的態勢下,從敵戰線中央割殲其進攻主力的範例。這一戰役的勝利,是在誘敵深入、持重待機,最大限度地集中兵力於能應付各種可能情況的機動位置這一指導思想下取得的。關鍵的一著在於,前線指揮員粟裕同志善於分析敵情的變化,適時而準確地看出了強敵在一定條件下出現了致命的弱點,從而當機立斷,迅速抓住戰機,毫不猶豫地定下“虎口拔牙”的決心;在戰役指導上,做到因時因地制宜,果敢地採取了“中間突破”的大膽行動:利用山區的複雜地形,隱蔽地楔入敵人縱深,集中優勢兵力實施分割包圍,連續攻擊,不給敵人以喘息整頓的機會;並且嚴密組織了主攻兵團與阻援兵團的配合與協同,從而達成了全殲和速決。”

“虎仔哥,是不是阿拉打了大勝仗?”

“嗯,是大勝仗,國民黨軍隊不堪一擊。”虎仔興奮地告訴勝男這個重大的勝利。

“個麼,阿拉應該把迭個好消息告訴給全上海呃老百姓聽。”勝男提議。

“對。”虎仔望瞭望這些傳單和標語:“毛豆子,今天晚上我們去貼標語和傳單吧。”

“好,我去把我呃誒些小兄弟都叫過來。”勝男想起了她手下的那些蝦兵蟹將。

虎仔想了想,他怕這裡的照相館據點暴露,便對勝男說:“這樣吧,我們吃完晚飯之後,我跟你一塊兒去棚戶區找你的那幫小兄弟。”

“好啊,我好久沒看見伊拉了。”勝男不禁有些想念她曾經的小夥伴。

“毛豆子,今天晚上,你還是裝成假小子吧,這樣我們行動起來方便一些。”虎仔覺得勝男一副淑女的打扮,實在是不適合晚間的活動。

“我曉得呃,吃好夜飯,我就換好衣裳跟儂一道出去。”

晚飯過後,虎仔,勝男跟老爹打了聲招呼,說是出去找朋友玩,老爹本來就對勝男管教比較鬆,何況還有虎仔相伴,所以也就更放心了,隨口吩咐一聲早點回家,便休息去了。

虎仔和勝男拿著布包和幾罐漿糊和幾把刷子,朝棚戶區走去……

到了棚戶區之後,勝男把這些流浪兒都召集在一塊兒。

“毛豆子,儂尋阿拉有啥事體伐?”塌鼻頭問道。

“有一件非常重要,外噶老有意思呃事體要交給那去完成。”毛豆子雙手叉腰,開始了戰前動員:“這樁事體也是一樁有點危險呃事體,那有膽子伐?”

“有。”小巴喇子們齊聲回答。

“好,現在我就開始佈置任務。”毛豆子從布包裡把傳單和標語拿出來:“矮胖子,儂跟鼻涕王一組,塌鼻頭,儂跟眯細眼,瘌痢頭一組,我跟虎仔哥一組,阿拉今朝夜頭,把格點傳單都要貼到上海呃各條馬路上去。那聽懂了伐?”

“聽懂了。”小巴喇子們爭先恐後地回答。

“那要多貼幾條馬路,特別是鬧猛呃馬路上,我跟虎仔哥去大馬路,二馬路;矮胖子跟鼻涕王,那去三馬路,四馬路;塌鼻頭,眯細眼跟瘌痢頭,那去五馬路跟六馬路。不過,大家要當心,最近警察蠻多呃,不要被警察發覺,要偷偷點貼。那都聽懂了伐?”

“聽懂了。”小巴喇子們點了點頭,大家都覺得這件事情好刺激,好好玩。

毛豆子和虎仔把傳單,標語和漿糊瓶,刷子都分給了這些小毛孩。

毛豆子站在一塊磚塊上,手一揮:“出發。”

這些小巴喇子們懷揣著一顆砰砰亂跳的心,拿著裝有傳單,標語,漿糊瓶和刷子的袋子朝著各自的目的地飛奔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1:42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夜半驚魂

勝男和虎仔兩人來到大馬路——南京路上,走到一處僻靜處,見周圍沒人,便在牆上刷上漿糊,然後把傳單貼在牆上。

然後,他們來到了幾家已經關門的商舖旁,把傳單從門縫裡塞了進去;看見郵筒,電線杆,消防栓便把標語貼在這些設施上;看見商店的櫥窗,也順手貼上一張。

正當兩人要大功告成,完成任務之時,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大叫道:“捉牢格兩隻小赤佬。”

勝男朝後面一看,原來是一幫警察朝他們追來,虎仔連忙拉起勝男,朝前面跑去。跑到一個弄堂口,虎仔從腰間拔出彈弓,裝上彈珠,朝後面的警察彈去,只聽得“哎呦”一聲,一個警察的下巴上挨了一下子,頓時牙被彈崩了,滿嘴的鮮血。

勝男也從腰間拔出那隻虎仔送給她的麂皮彈弓,從地上撿起一個小石塊,朝後面的警察彈去,擊中了一個警察的手腕。

警察們拔出槍,叫囂著朝虎仔,勝男追去,邊追邊開槍,虎仔和勝男不斷地朝警察彈彈珠和石塊還擊。忽然,勝男的肩膀中了一槍,她“哎呦”叫喚了一聲,踉蹌倒地。虎仔見狀,連忙背起勝男抄小路朝拉斐德路的吉祥裡跑去……

因為是半夜三更,所以,弄堂裡的人大多已經進入夢鄉了,沒人注意到虎仔背著個人進入吉祥裡,虎仔一口氣把勝男背上了18號的西廂房。

昱霖聽見了一陣急促的上樓梯的聲響,連忙從沙發躺椅上坐起,忽聽得有人在敲門,便趕緊站起身來,走到門前,低聲問道:“是誰?”

“少爺,是我,虎仔。”

昱霖連忙把房門打開,見虎仔滿頭大汗,背著勝男,而勝男臉色蒼白,頭上虛汗直冒。

“快進來。”昱霖讓虎仔進屋,然後朝門外望去,見樓梯上有血跡,連忙拿著一塊抹布一格樓梯一格地擦掉,一直擦到弄堂口。然後把抹布扔掉,跑回西廂房。

淑妍早已從床上起身,望著肩上中槍的女兒,又是著急又是心疼,連忙把勝男扶到臥室的床上,然後詢問虎仔事情的經過。

虎仔把今晚他和勝男以及一幫流浪兒去大街小巷張貼傳單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淑妍,包括下午遇到勝男的師傅,阿榮的事情也一一做了詳細的匯報。

昱霖連忙檢查了一下勝男的傷情,還算好,子彈沒有留在肩膀裡,已經從鎖骨下方穿出去了,只是失血比較多,所以臉色蒼白,當務之急就是要止血。昱霖從藥箱裡拿出雲南白藥,把藥粉撒在勝男的傷口上,然後用繃帶緊緊地包紮好,讓勝男躺在淑妍的身邊。

弄堂口響起腳步聲,昱霖走到窗前,朝弄堂口張望,見一群警察站在弄堂口。

“格兩隻小赤佬跑到啥地方去了,七轉八拐呃,給伊拉搞得暈頭轉向。”一個警察站在吉祥裡弄堂口叫喚著:“哪能血跡都勿看見啦?估計是進弄堂了,兄弟們,進去搜。”

看來警察是沿著血跡一路追蹤至此。接下來可能就是挨家挨戶進行搜查了。

昱霖連忙把虎仔領到閣樓上,敲了敲阿榮的房門,阿榮睡眼惺忪出來開門,見是樓下的歐陽先生,旁邊還站著一位大小伙子。

“阿榮,我有事請你幫忙。”昱霖臉色嚴峻。

“啥事體,爺叔?”阿榮被昱霖的神情所驚醒。

“他叫虎仔,是我的小兄弟,他剛才和毛豆子一起在街上張貼傳單,結果被警察發現了,毛豆子受了傷,現在就在我樓下的房間裡,警察現在已經到了弄堂口,估計馬上就要進來搜查了,我把虎仔放你這裡,你幫他躲過搜查。”

阿榮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虎仔:“格不就是今朝下半天我在南京路上碰著毛豆子呃晨光,伊就立在毛豆子旁邊呃那位小兄弟嗎?”

“是的,是我。”虎仔點了點頭:“毛豆子把你交給她的布包拿走了,所以我們夜裡一起到馬路上去貼傳單了,還有毛豆子以前的那幫小兄弟。”

“是伐?那居然把我呃任務全部完成了?毛豆子伊拉還真來三。”阿榮笑了笑:“小巴喇子也有大作用來,爺叔,儂放心,把格位小兄弟交給我。”

“好,交給你了。我下去了。”昱霖說完,朝樓下走去。

阿榮把虎仔拉進屋裡,見虎仔身上的衣服有血跡,連忙叫他換上自己的衣服。然後把老虎窗打開,把虎仔身上的那件衣服扔到了屋頂上。

“來,虎仔,阿拉就坐了一道吃老酒。”

阿榮說著,從櫃子裡拿出兩隻杯子,然後把桌上的一瓶二鍋頭打開,斟滿酒杯,讓虎仔喝下。

虎仔很少喝烈酒,喝了一口,辣得直咳嗽。

“沒關係,儂再吃兩口就習慣了。儂要多吃兩口,讓酒氣把儂身上呃血腥氣蓋忒。”

虎仔連連點頭,一仰脖子,喝下了整整一玻璃杯白酒。

也許是喝得太猛了,虎仔喝完酒之後便頭昏眼花,有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沒過多久,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昱霖走進西廂房之後,吩咐淑妍給勝男穿上蕾絲睡衣,把勝男那件血衣放在浴缸裡洗淨,然後把浴缸洗乾淨,隨後灑上香水,這樣,屋子裡面基本沒有血腥氣了。

警察果然挨家挨戶進行搜查,因為是半夜三更,警察對這兩個疑犯的樣子也很模糊,就看到個輪廓,像是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警察走進吉祥裡18號,杜太太見警察夜半三更來敲門,心裡直窩火,但也無可奈何,只得出來開門。

“打擾了,杜太太,阿拉是來搜捕共黨疑犯,麻煩儂配合一下。”說話的是管這片的戶籍警,人稱刮皮阿金。

“半夜三更捉疑犯,那看清爽伊拉是跑到此地塊了伐?”杜太太邊打哈欠,邊問。

“有兩個疑犯,其中一個已經被阿拉打傷了,阿拉是跟著血跡一路跟到此地呃弄堂口。”旁邊的警察給杜太太作解釋。

“弄堂裡住了噶喜多人,那要搜到幾時啦?”杜太太有些不耐煩。

“要是大家配合好,用不著多少晨光呃。請問,杜太太,儂剛剛看見有人跑進來伐?”那位警察詢問杜太太。

“格位兄弟問得滑稽來,我半夜三更勿睏覺,坐了房間裡候好格兩個疑犯,好伐?”

警察被杜太太的話噎了回去,撓了撓頭:“個麼,杜太太,儂讓我進房間裡看一看。”

“那想進去就進去好勒,用不著假客氣呃,房間裡就我一個女人,儂要是能搜出半個男人,我格條命交給儂。”杜太太沒好氣地走進房間了,坐在沙發上。

那個警察朝兩個小警察努了努嘴,兩個小警察便進屋搜查,他們把大衣櫃,樟木箱,床底下都查了個遍,確實沒有人,便跟杜太太打了聲招呼,去旁邊次間裡搜查了。

次間裡住的是夏先生和夏太太,早就聽見警察和杜太太之間的對話,便起身讓警察進屋搜查,兩個警察轉了一圈,東翻翻,西看看,沒發現什麼,便朝樓上走去。

前兩天小寶發高燒,薛太太日夜照料,昨天小寶總算是退燒了,薛太太也累了兩天了,昨天總算是睡了個安穩覺,沒想到半夜三更又被警察叫醒,心裡的那通邪火簡直是無處可撒。

“不好意思,打擾了,阿拉是來捉疑犯呃,能讓阿拉進來看一看伐?”刮皮阿金點頭向薛太太致意。

“屁大呃一塊地方,儂立了門口頭也一眼就看清爽了呀,儂要勿要到床底下看看清爽啊?”

薛太太把床單撩起,讓警察看看床底下,床底下堆滿了雜物,根本就不能容人。

警察尷尬地離開了亭子間,薛太太砰地一聲把房門關上。

兩位警察上樓,敲了敲西廂房的房門。

“誰啊?”

“警察,開門。”

“來了,來了。”昱霖起來把門打開。

“什麼事情啊?”昱霖裝作睡眼朦朧的模樣。

“阿拉是來搜捕疑犯呃,麻煩儂讓阿拉進去看一看。”刮皮阿金衝著昱霖尷尬地笑了笑。

“沒問題,你們進來查好勒。”

昱霖點了點頭,給警察讓開一條通道,讓警察進屋搜查。

警察走進裡屋,見淑妍正摟著一女孩躺在床上,便點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後把衣櫥打開看看,朝床底下望望,甚至浴缸裡,沒發現什麼異常,便告退了。

警察最後爬上了閣樓,敲了敲阿榮的房門,阿榮滿嘴酒氣前來開門,警察見阿榮酒氣熏天,眉頭一皺,摀住口鼻,朝裡面張望了一下,裡面還有一個喝醉趴在桌上的人。

“格位是啥人啊?”那個警察指了指虎仔。

“伊是我廠裡呃同事,我呃好兄弟。”阿榮拍著胸脯說道:“昨天我跟我兄弟一道拼老酒,結果還是我贏了,伊根本就拼勿過我,還要不買賬,非要跟我拼白酒,結果哪能,一杯白酒下去就醉的一塌糊塗。我三杯還沒倒下去。”

阿榮扶著門框,身體搖擺著跟警察炫耀自己的酒力。警察一見是兩個酒鬼,馬上離開了。

警察搜查了半天,什麼也沒有發現,只能悻悻離開了吉祥裡。

等警察一走,昱霖便來到淑妍身邊。

“怎麼樣?勝男的傷要緊嗎?”昱霖用手摸了摸勝男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有點熱度。淑妍,要是到了早上,勝男還是不退燒的話,就帶她去聖瑪麗醫院找馬克大夫。”

“好的,我知道了。”

勝男一直昏昏沉沉地睡著,嘴裡不停地叫著:“姆媽,姆媽……”

淑妍抱緊女兒,輕輕拍打,就像是哄嬰兒入睡一般,摟在懷裡,親吻著勝男的額頭和臉頰……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1:42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尺有所短

第二天一早,昱霖走進臥房詢問淑妍勝男的情況,淑妍高興地告訴昱霖,勝男已經退燒了。

“到底是小孩子,新陳代謝旺盛,恢復得快。“昱霖笑著看了看熟睡中的勝男:“淑妍,你把勝男傷口的紗布解開,讓我看一下。”

淑妍解開勝男肩上的紗布,看了看傷口,還好沒有化膿,只是傷口比較紅腫。

“我看,我待會兒去搞點消炎藥,再給她買點營養品,應該很快就會沒事的。”昱霖看了下傷口,鬆了口氣。

“昱霖,你一夜沒闔眼吧,瞧你,滿眼都是紅血絲。”淑妍心疼地望著昱霖。

昱霖揉了揉眼睛:“沒事,我習慣了。好了,我去把虎仔叫醒,這倆孩子一宿沒回照相館,估計柱子哥也一宿沒睡,我昨晚給照相館打了兩次電話都沒人接,我待會兒送虎仔回照相館去。”

昱霖跑上閣樓,敲了半天的門都沒有回應,一看手錶,已經快七點了,平日裡阿榮早就去上班了,於是,昱霖找了根鐵絲把門給撬開了。

一進阿榮的房間,撲面而來一股酒氣,昱霖連忙去把老虎窗打開,搖了搖爛醉如泥的阿榮和虎仔。

阿榮睜開迷茫的雙眼,望著昱霖:“爺叔,儂哪能進來呃?”

“我怎麼進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該起床了,該去上班了。”

阿榮一聽上班二字,連忙拿起鬧鐘看了看,已經七點了,他連忙起身,邊穿衣服,邊去露台洗漱。

昱霖拍了拍虎仔的臉,總算是把虎仔弄醒了。

虎仔醉眼惺忪,望著昱霖:“少爺,我這是在哪兒呢?”

“瞧你醉的,昨天喝了多少酒啊,好了,該回去了,毛豆子的老爹都快急死了。”

虎仔嘴裡嗯了一聲,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毛豆子呢?毛豆子在哪兒呢?”

“毛豆子在我這兒呢,你快點跟我走吧。”

虎仔醉眼惺忪地跟阿榮打了個招呼,便被昱霖拖著走出了吉祥裡18號。

虎仔被外面的冷風一吹,頭腦好像清醒了許多:“少爺,毛豆子不要緊吧,我擔心她的傷。”

“目前看來問題不大,最近警察,便衣,特務活動比較猖獗,虎仔,這些天你們就不要再輕舉妄動,不要招惹是非,明白嗎?”

虎仔點了點頭。

走到呂班路上,昱霖遠遠地就看見柱子哥坐在光影照相館的門前,拿著煙袋吧嗒吧嗒抽著。

“老爹。”虎仔叫了一聲。

柱子抬起頭來,見是虎仔,著急地問道:“昨晚你和毛豆子去哪兒啦?怎麼一整夜都沒回來,毛豆子呢?毛豆子怎麼沒跟你一塊兒回來?”

“柱子哥,毛豆子在我那兒呢。你放心吧。”昱霖連忙向柱子解釋。

“這我就放心了,昨天晚上滿大街儘是警察巡邏的聲音,這倆孩子又不在,擔心死我了。我就半夜裡出去找找他們,兜了一大圈,一個人影都沒見著,睡又睡不著,索性坐在門口等他們。”

“怪不得我打電話沒人接呢。現在好了,沒事了,柱子哥,你快進去吧,外面風大。“昱霖拍了拍柱子的肩膀,然後轉身吩咐虎仔:”虎仔,照相館的事情你多費點心,我走了。”

“嗯,少爺走好。”

離開光影照相館之後,昱霖到藥店裡買了些止血粉和消炎藥,到南貨店裡買了一些紅棗,赤豆,花生,然後又來到菜市場,買了一些菠菜,豬血,鴨血,豬肝和一隻烏雞。

昱霖滿載而歸,杜太太見昱霖手上拿著這麼多的補品回來,笑嘻嘻地問昱霖:“歐陽先生,是不是儂太太又有了?”

昱霖連忙搖了搖頭:“哦,沒有沒有。”

“個麼儂哪能買噶喜多補血呃么子啦?”杜太太非常好奇,既然歐陽太太沒懷孕,那麼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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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先生一下子買這麼多的補血食材究竟所為何事。

“我太太說,她外甥女太瘦了,要給她補一補。”昱霖向杜太太解釋了一下。

“哦,原來是格能樁事體啊,小姑娘是太瘦了,是需要好好補補,歐陽先生儂真不錯,對外甥女比對自家呃女兒還要好。自家親生女兒倒是不常來,外甥女倒是帶了身邊。”杜太太笑了笑。

“外甥女也是難得來一次。”

“儂啥晨光把那女兒帶來別相相呀,我老歡喜那個小毛頭呃。”

“好的好的,等喻兒回來時,我帶她來看你。好了,杜太太,我上去了。”

昱霖走進西廂房,把東西放下,淑妍走過來看了看。

“昱霖啊,你買了這麼多的東西啊?”

“是啊,我特地打聽了一下,哪些東西是補血的,中午給勝男燒個菠菜豬血湯,爆炒豬肝,晚上來個鴨血粉絲湯,這叫吃啥補啥。”

“我馬上要去上班了,要不等我晚上回家來燒吧。”

“不用,你去上班吧,我今天可以不去報社,就讓我來掌勺吧。”

“你會嗎?”淑妍向昱霖投來不信任的目光。

“請不要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我,你應該要用鼓勵的目光望著我。”昱霖沖淑妍做了個鬼臉。

淑妍朝昱霖假笑了一下,然後和勝男告別:“勝男,你在家好好休息,我上班去了。”

“嗯,我知道了。”勝男在臥房裡答應了一聲。

昱霖走進臥房,勝男已經坐了起來,靠在床頭上:“小姨夫早。”

“勝男醒了?怎麼樣,看你今天的樣子比昨晚精神多了,你昨晚流了不少血,還是我替你包紮傷口的呢。“昱霖一邊說,一邊繫上圍裙:”我記得以前在廣州的時候,我也替你媽包紮過傷口。“

“是伐?小姨夫,儂還幫我姆媽包紮過傷口啊?儂老來三呃嘛。“勝男一聽,對昱霖刮目相看。

“你媽的傷比你複雜,當時子彈還留在胳膊裡,是我給她動手術把子彈取出來的。“昱霖開始吹噓他的醫術。

“小姨夫,儂還會得開刀啊?“勝男的眼裡流露出對昱霖的崇拜。

“當時家門口有便衣守著出不去,沒法送到醫院裡去,所以我只能斗膽施展我的醫術,把我在黃埔軍校裡學到的野戰救護技能全都使出來了,就在家裡給你媽動手術,我讓你媽喝了大半瓶茅台酒,然後用剪刀把子彈給取出來了。“昱霖一想起當初的情形,便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怪不得我看見我姆媽呃右手臂膊上有一道蠻長呃,老難看呃疤,原來是儂幫伊取子彈呃晨光留下來呃,是伐?“

“有這麼難看嗎?我覺得還好吧。“昱霖不止一次聽見說淑妍胳膊上的那道疤有礙觀瞻,甚是委屈:“我可是使出渾身解數,把我平生所學全部奉獻在你媽的那條胳膊上了。”

“傷疤哪能可能好看呢?小姨夫,儂呃功勞是大大的,要是沒儂,阿拉姆媽呃這條手臂膊要廢忒來。“

“嗯,還是勝男有良心,說了句公道話。待會兒小姨夫親自下廚,給你露一手,給你燒個爆炒豬肝,菠菜豬血湯,讓你好好補一補。“昱霖邊說邊捲起袖管。

“小姨夫,儂也會燒菜啊?我聽姆媽講,儂老早是少爺,從來不做事體呃。”

“沒做過,總看過呀,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胖嬸在我們家燒了幾十年的菜了,我多少得了一些真傳。你呀,就等著瞧好吧。”

昱霖深信在胖嬸的高超廚藝的熏陶之下,自己的廚藝應該不成問題。

說完,昱霖拿著這些個食材來到灶披間,開始了有生以來第一次買汰燒。昱霖最近心情大好,一是我軍在戰場上把國軍打得節節敗退,勝利的號角越吹越響;二是最近的工作也很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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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滿大街的傳單,標語讓反動派們心驚膽顫,看到軍警特務們一天到晚疲於奔命,應接不暇,就知道他們的工作是多麼卓有成效;三是前幾天帶著玉蓉和孩子們去郊外野遊,看著孩子們都長高長結實了不少,而玉蓉對自己也越發傾心,給他織了件毛衣。愛情之火似乎又開始在昱霖的心裡燃燒起來了。

薛太太到灶披間裡來燒飯,見昱霖也在灶披間裡買汰燒,滿臉詫異。

“歐陽先生,儂也會買汰燒啊?”薛太太好奇地走到昱霖身旁,看著昱霖操作。

“我學著幹干。”昱霖朝薛太太笑了笑。

“真呃是西邊出太陽了,儂歐陽先生,只會得寫寫弄弄呃人,居然也會得燒菜燒飯?”

“其實生活中的每件事情都是值得學習的,在某一方面學的精,鑽的透,就在那個方面成為行家裡手,業內翹楚。這燒飯也一樣,何況老子他老人家說過,治大國如烹小鮮,說的是治理國家就跟燒飯是一樣的,都要掌握火候。”

“啊呀,有學問的人就是不一樣,連燒個飯也一套一套呃,有噶喜多呃講究。”薛太太對昱霖的滿肚子學問稱羨不已:“哎哎哎,歐陽先生,水開了,儂可以把么子放到鍋子裡串一串。”

“噢噢噢。”昱霖連忙把鍋蓋打開,然後把切成大塊的豬血和厚厚的豬肝扔進鍋裡,沸水飛濺起來,把昱霖的手燙了一下,昱霖馬上朝旁邊一躲,遠距離投放食材。

“噢喲,歐陽先生,儂格不是在燒湯來,儂格是在甩手榴彈,要輕一點,慢慢恁放下去。勿要讓開水濺出來。”薛太太把動作要領傳授給昱霖。

“哎,平時練得太少,所以動作不得要領。看來我還真是個只說不練的假把式。”昱霖自嘲道。

突然,昱霖一拍腦袋:“啊呀,錯了,我怎麼把豬肝也下鍋了,豬肝是爆炒的呀。”

“豬肝菠菜湯也可以呃,蠻多人是格能燒呃,補血呃。”薛太太見昱霖站在爐子旁手足無措的樣子,連忙寬慰他幾句。

“算了,反正都是燒熟了吃,這三樣都是補血的,就擱一塊,來個三合一大雜燴吧。”

薛太太在旁邊看了看,搖了搖頭,嘴裡嘟噥著:“到底是書呆子。”

昱霖燒煮了好一會兒,覺得差不多熟了,便掀開鍋蓋,朝鍋裡撒了把鹽和味精,等調味品融化後便把鍋子從爐子上移開,然後端到樓上去了。

“來來來,美味三合一補血湯來啦。”昱霖把一鍋大雜燴湯放在餐桌上。

昱霖招呼勝男來用餐,忽然想起來自己忘記煮飯了,昱霖尷尬地朝勝男笑了笑:“飯忘記燒了,我看看家裡還有什麼主食嗎?”說完,昱霖然後翻箱倒櫃,找出幾片面包。

“要不,我們就著面包喝點豬血豬肝菠菜湯?”昱霖輕聲地提議道。

“沒關係,小姨夫,我不講究。”勝男舀了一勺湯放入口中,旋即吐了出來:“小姨夫,儂放了多少鹽呀,咸死忒了。”

“還好啦,我就撒了一把而已。”昱霖拿起勺子嘗了一口,馬上五官都擠一塊兒去了:“怎麼這麼咸?”

“要不,勝男,吃湯裡的豬肝,豬血和菠菜。”

勝男夾了一塊豬肝放嘴裡,豬肝老得咬都咬不動,勝男只得放棄,把豬肝扔桌上。

昱霖一看,連忙也夾了一塊豬肝放入嘴裡,果然豬肝老得都快把牙給崩掉。

“勝男,吃其他兩樣吧。”

勝男看了看泛黃的菠菜和黑乎乎的豬血,一點食慾也沒有:“小姨夫,你這燒的是什麼呀,黑呼呼,黃哈哈的,這就是你得到的胖嬸的真傳?我猜胖嬸如果看見你燒的這個湯,多半會吐血的。”

昱霖望著勝男,又望瞭望這一大鍋遭人嫌棄的美味三合一補血湯,一臉沮喪。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1:43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決不妥協

“好吧,我承認我的廚藝處女秀宣告失敗。”昱霖一邊解開圍裙,一邊唉聲嘆氣:“唉,這麼好的食材讓我給糟蹋了。”

“小姨夫,看來儂還真不是格塊料,儂做啥都比做大菜師傅強。”

昱霖橫了勝男一眼:“這剩下的食材還是等你媽回來再搞吧。要是實在難以下嚥的話,我只能去買現成的了。”

“好啊好啊,小姨夫,你就去買點現成的點心吧,我想吃南翔小籠,三鮮餛飩,生煎饅頭,開洋蔥油拌麵。”勝男獅子大開口,把自己平時想要吃而沒機會吃的點心一股腦兒全報了出來。

“啊呀,毛豆子啊,你的胃口也忒大了點吧,好在你受了傷,食慾不振,要是不受傷的話,你是不是要吃遍整個上海灘的點心店呀。”

“小姨夫,我是肩膀受傷,又不是胃受傷,我吃得下的。“

昱霖刮了刮勝男的鼻子:“你真是個饞老胚。“

“小姨夫,儂就不能看在我受傷呃格個份上,外噶還是為了阿拉呃正義事業受了傷,多給我一些獎勵嗎?”勝男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你呀,也不怕把你小姨夫吃窮了?好吧,為了獎勵你的英雄壯舉,我去給你買。”

昱霖朝勝男做了個鬼臉,然後出門給勝男覓食去了……

昱霖在外面兜了一大圈,買了一些勝男愛吃的生煎饅頭,南翔小籠,開洋蔥油拌麵回來給勝男當午飯。

走近弄堂口,昱霖就發現一輛軍用吉普車停在吉祥裡的弄堂外面,仔細一看,是淞滬警備司令部的汽車。心裡不禁咯噔一下:難道是勝男他們暴露了?但轉念一想,如果是來抓捕勝男的話,應該是警車才對,怎麼會是軍車呢?

昱霖小心翼翼地從後門進入吉祥裡18號,然後悄悄地上樓,輕輕地敲了敲門。勝男出來開門,見昱霖臉色嚴峻,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小姨夫,哪能啦?出啥事體啦?儂面孔做啥嘎嚴肅啦?”

“勝男,我出去的這段時間裡,有人敲門進來過嗎?”

勝男搖了搖頭:“沒有啊。怎麼啦?”

“我看見弄堂口停了一輛軍車,以為你暴露了。”

“哦,原來是格能回事體,剛剛下頭來了一個軍官,來尋下頭次間裡呃夏先生。”

“哦?是嗎?”

昱霖一聽,連忙把點心放在餐桌上,跑進臥室。勝男見昱霖帶回來這麼多好吃的,開心極了,連忙坐下,狼吞虎嚥吃了起來。

“小姨夫,儂快點來吃,老好吃呃。”

“你先吃吧,我不餓。”

昱霖一邊回答勝男,一邊朝樓下望去。

沒過多久,只見樓下次間的門打開了,那位年輕的夏先生激動地衝著一個軍官和軍官身旁的太太發飆。

“他要是不肯認芸芸是夏家的兒媳婦,我就跟他斷絕父子關係。你們也不用來當什麼說客,我是絕不會拋棄芸芸另娶的。”

“阿俊,你冷靜些,爸爸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你何必跟他老人家硬頂呢?”那個軍官太太勸解夏先生。

“我的脾氣他也是清楚的,姐,你不用說了,我當初從家裡逃出來,就做好了自力更生的準備,我是不會屈服的。姐,這些錢你拿回去還給他,我是不可能被他收買的。我現在完全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別以為有點臭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夏文俊把一疊錢塞在夏文倩的手裡。

“阿俊,你這樣有點過了。”旁邊的軍官開口了:“你姐都找你找了快一年了,好不容易找到你,勸你回去跟老爺子認個錯,這事不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嗎?何必為了一個女人把父子關係搞得這麼僵呢?”

“姐夫,如果你真的是為我好,你就應該勸勸他接納芸芸,我可做不出始亂終棄的事情。”

“你要是真的喜歡你的那個芸芸,你可以納芸芸為妾,金家跟我們是世交,爸爸的好些生意都跟金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你就算是為了夏家犧牲一下你一點點個人的利益又有何關係呢?”夏文倩還是苦口婆心規勸弟弟。

“姐,你可越說越離譜了,當初你拋棄你的大學同學江之源,轉而嫁給了姐夫,不就是他看中了姐夫軍方的地位,希望有槍桿子撐腰,所以就犧牲你的幸福,現在他又想一手遮天,來干涉我的幸福,你告訴他,沒門。”

那個身旁的軍官聽不下去了:“你小子真的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好心好意來勸你們父子和解,你倒說到我頭上來了,你跟你老子都是一個德行,犟的跟頭驢似的。這事我不管了,文倩,我到車裡等你。”

軍官說完,拉開門出去了。

“別以為自己現在官運亨通,有了幾把破槍就可以耀武揚威,今後這天下是誰的還不一定呢?有你哭爹叫娘的時候。”夏文俊望著姐夫的背影,嘴裡嘀咕著。

“阿俊,你太過分了。你怎麼能這麼說?”夏文倩狠狠地扇了夏文俊一個耳光。

夏文俊捂著臉,憤然走進屋裡,把夏文倩送來的禮品都扔了出去,然後把房門砰的關上了。

夏文倩邊哭邊離開了吉祥裡18號。

昱霖在樓上看得真真切切,他起初對夏先生和夏太太沒有多大關注,平時接觸也不多,只覺得他們是一對普通的新婚夫婦而已,沒想到這個夏文俊還是一個痴情之人,為了愛情不惜與自己的父親決裂,這不由得讓昱霖對夏文俊刮目相看。

樓下安靜了許多,昱霖來到了餐廳,邊吃點心,邊琢磨那個軍官。

忽然,有人敲門,昱霖向勝男使了個眼色,勝男馬上領會了,悄悄地躲到了臥室裡去。

昱霖跑去開門,原來來訪者就是剛才義憤填膺,決不妥協的夏文俊。

“歐陽先生,你好,我是樓下次間裡的夏文俊。”夏文俊有禮貌地朝昱霖打了聲招呼。

“你好,你好,請進來坐吧。”昱霖笑著歡迎夏文俊。

夏文俊朝昱霖弓了弓身子:“冒昧打擾,是有一事相求。”

“夏先生客氣了,你有什麼事儘管說。”

“我聽房東太太說,你是《申報》報館裡的記者,是嗎?”

昱霖點了點頭:“對對對,我是《申報》的記者。”

“我想在貴報上刊登一則啟示,可以嗎?”

“當然可以,什麼啟示?”

“脫離父子關係的聲明啟示。”夏文俊說完,把一張信紙交給陸昱霖。

陸昱霖打開一看,上書:

脫離父子關係聲明

因本人無法忍受夏懷安封建家長制的專橫跋扈,霸道妄為的言行舉止,自即日起脫離父子關係,從今往後,夏家的一切事務與本人無關。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溝水東西流,老死不往來。

聲明人:夏文俊

陸昱霖看完,微微笑了笑:“夏先生,你真的打算跟你的父親脫離父子關係嗎?”

“只要他一天不承認芸芸,他就不是我的父親。”夏文俊決絕地說。

“為什麼你父親不同意你和芸芸的婚事呢?”昱霖好奇地問道。

“他想讓我娶金家的大小姐為妻,那個女人比我大六歲,而且脾氣很壞,是我們那裡出了名的潑婦,其實說實話,我父母並不喜歡這個金家大小姐,可是因為金家跟我們是世交,而且金家一直是我們夏家生意上的大主顧,所以我父親就逼迫我娶那個金家大小姐。芸芸是我大學同學,她母親給人家洗衣服賺學費供芸芸上的大學,我父母嫌貧愛富,堅決不讓我和芸芸來往,但我和芸芸兩人早就私定終身,我父親便以掐斷我生活費用來威脅我,逼我就範,我就不信邪,難道離開了他,天地之間就沒有我夏文俊的立足之地了?所以,我和芸芸就一起逃離了杭州,來到上海,我在自來水廠謀得了一個化驗員的工作,芸芸在一家小學裡當教員,我們的日子雖然不是大富大貴,有時還捉襟見肘,但我們精神上是自由的,是快樂的。”

聽著夏文俊慷慨激昂的說辭,昱霖不禁暗暗為他的志氣,勇氣和決心而喝彩,但此時他想瞭解更多關於他姐夫的情況。

“夏先生,剛才來的是你的姐姐和姐夫吧?”昱霖隨口一說,見夏文俊抬頭望了自己一眼,忙解釋:“你們吵架的聲音很大,我也是無意間聽到的。”

“沒什麼,那確實是我的姐姐和姐夫。”夏文俊點了點頭:“我姐姐原先和她的大學同學江之源情投意合,兩人來往了六年,都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我現在的姐夫,就是淞滬警備司令部的副司令劉盛義有一次邂逅了我姐姐,就一直對我姐姐窮追不捨,那個劉盛義是有老婆的,但我父親看中了姓劉的在軍中的地位,所以就讓我姐姐給劉盛義當姨太太,我姐當時死活不從,我父親以死相逼,我姐姐只能和江之源了斷,嫁給了劉盛義,雖然後來劉昌林的正妻死了,我姐姐總算是熬出頭了,可我想我姐姐這些年幸福嗎?如果她是幸福的,就不會經常回娘家時唉聲嘆氣,以淚洗面。所以,我決不能走我姐的老路,我要爭取屬於我自己的幸福。”

“夏先生,你說的這些我很贊同,婚姻確實應該自己做主。”

“歐陽先生,謝謝你支持我,你就叫我文俊吧。”

“好,文俊,那你就叫我銳哥好了。”陸昱霖望著這位意氣奮發的年輕人:“我雖然贊成你擺脫封建禮教,尋求婚姻自由,但我不讚成你的這個做法,這個脫離父子聲明只能將事情越鬧越僵,沒有了轉圜的餘地,你徵求過芸芸的意見嗎?她願意看到你們父子反目?成為冤家對頭?我想如果芸芸是個值得你愛的姑娘,她一定不會贊成你這樣決絕的做法。”

夏文俊不出聲了,確實,芸芸是個善良的姑娘,一直希望他和父親能化干戈為玉帛,和睦相處,如果讓芸芸知道他登報聲明脫離父子關係,芸芸一定會覺得自己是夏家父子反目為仇的元兇,她一定會痛心疾首,於心不安。

“銳哥,你說的沒錯,芸芸一直不希望我這麼做,可我如果不表明我的立場,他們就會一直不承認芸芸,這讓我怎麼對得起芸芸呢?我不知道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麼辦法既能讓我和芸芸廝守終身,又能讓我們父子相安無事?”

“時間,時間是最好的良方,等再過幾年,金家的大小姐再不結婚的話,就成了老姑娘了,我想金家也會知難而退,找個台階下,廢除夏金兩家的婚約,等過些日子,你和芸芸有了孩子,我想你的老父親一定會鬆口的,所以我想你就以不變應萬變,既不要做出過激的行為,也不妥協,繼續過你們的小日子,畢竟你們現在還能自力更生。這樣,你們父子倆就可以相安無事了。”

“銳哥,謝謝你。我聽你的,就按你說的做。可我就怕我姐一直來當說客,今天突然之間就找上門來了,我估計是她向芸芸的母親打聽到了我們的住址。”

“你姐要是碰了幾次釘子之後,也會轉而勸說你的父母。但你今天對你姐的態度,我不讚成,兩軍交戰,還不斬來使呢,你姐跟你一母同胞,你怎麼忍心這麼傷害她?你應該爭取她站在你這一邊,這才是明智之舉。”

夏文俊經過昱霖的勸導,心情舒暢了許多,朝昱霖笑了笑,伸出手去。

“什麼?”昱霖不明就裡。

“那份聲明。”夏文俊指了指昱霖手上的那份聲明。

昱霖把手上的那份聲明交還給夏文俊,夏文俊隨即把那張聲明撕了。

“這就對了嘛!兒子和父親怎麼能說斷就斷呢?”

昱霖說著,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眼裡忽然湧出了淚水。

“怎麼啦?銳哥?”

“我想起了我的父親,他已經作古了,我這輩子再也無法見到他老人家了。我還來不及孝敬他老人家,他就……”

昱霖深深地吸了口氣,拍了拍夏文俊的肩膀:“很多東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夏文俊點了點頭,略有所思地離開了西廂房。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1:43
第一百五十九章 真偽難辨

阿強氣呼呼地來到了譚敬廷的辦公室,拿起桌上的茶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喝了起來,然後拿起桌上的報紙,當成紙扇,呼拉呼啦地扇了起來。

“阿強,怎麼啦?什麼事情這麼惱火?”譚敬廷見阿強一臉怒氣,知道阿強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了,連忙問道。

“我跟弟兄們在震旦大學裡監聽圖書館整整三天,什麼有用的東西都沒有聽到。”阿強一臉沮喪和懊惱。

“他們沒在圖書館裡活動?”譚敬廷疑惑地望著阿強。

阿強搖了搖頭:“活動了,圖書館裡來了好多人,坐得滿滿的。”

“他們總不會一句話也不說吧?就光在圖書館裡看書?”譚敬廷覺得既然圖書館裡座無虛席,而且又是在商討遊行示威的事情,一定是可以監聽到實質性內容的。

“說了,他們像是在做講座,又像是搞什麼沙龍。”阿強向譚敬廷解釋道。

“那你們聽到了些什麼呢?”譚敬廷很是好奇。

阿強從褲兜裡掏出一本筆記本:“第一天講的是什麼法國的巴爾扎克,雨果,和司什麼達。第二天講的是狄更斯,莎士比亞和蕭什麼納,第三天講的是托爾斯泰,高爾基,還有什麼司機,我沒記住,反正這三天裡盡講了這些個外國人,聽得我雲裡霧裡,頭昏腦漲。”阿強把這三天裡聽到的內容跟譚敬廷匯報,但這些內容一點都沒有偵聽的價值。

“一句跟遊行示威有關的話也沒有?一句反政府的話也沒說嗎?”譚敬廷覺得很是蹊蹺。

“我跟阿祥,黑皮一起監聽的,他們也沒聽到什麼有用的話。”

“阿強,算了,先把在震旦的那批人撤回來吧,也許真的沒事,也許已經開始提防你們了,再待下去也意義不大。”譚敬廷無可奈何地讓阿強收隊。

“已經提防我們了?那就是說,震旦的那批人已經知道我們要去監聽他們了?”從譚敬廷的話裡,阿強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我也就這麼一猜而已。”譚敬廷從辦公桌下面搬出一箱啤酒:“阿強,辛苦了,給,讓兄弟們放鬆放鬆。”

阿強見譚敬廷非但沒有對此而責怪他們無功而返,反而犒賞他們啤酒,心裡一陣欣喜。

“謝謝處長。”阿強搬著一箱啤酒出去了。

阿強雖然對譚敬廷這個情報處長很不服,因為若不是譚敬廷從重慶空降來上海站,情報處長這個位置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了,所以,一開始的時候,他也沒少給譚敬廷使絆子,讓譚敬廷成為光桿司令,被架空的情報處長。但隨後阿強發現譚敬廷這個人氣量還是蠻大的,並沒有因為自己跟他作對而冷落他,很多案件還是很倚重他的,況且這個人以前在部隊裡待過,領過兵,打過仗,所以愛兵如子,在生活上還是挺關心手下的。所以,漸漸的,他們之間的隔閡和間隙在減小。

譚敬廷陷入了深思,阿強前幾天來向他申請偵聽設備時,那神情像是三隻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穩,可為什麼會一無所獲?自己那天在酒館裡跟昱霖說了一句要把監聽設備投入震旦大學,而後又偷聽到昱霖讓淑嫻第二天去一次震旦大學,而第二天,淑嫻上班又遲到了,這一切應該不是孤立的,如果真是淑嫻去震旦大學通風報信,那麼現在這個結果也就順理成章了。

看來,這個許淑嫻真的是值得懷疑,那麼陸昱霖呢?他的那個生死弟兄呢?如果許淑嫻是共黨的話,那麼陸昱霖百分百是共黨,而且應該還是許淑嫻的上級。

譚敬廷被自己的推測嚇了一身冷汗,如果真如他所推測的那樣,那麼他跟陸昱霖的關係便從生死之交的兄弟便成你死我活的對手了。

譚敬廷多麼希望他的推測是錯誤的,當然,他現在手上沒有任何證據,但一旦他有了這種推測,他就會千方百計地去證實這種推測,這是他的職業習慣,也是他的使命所在。

不管將來他跟陸昱霖是否刀劍相見,把他們的真實身份搞清楚是當務之急。

曹秀英把一份電文交給淑妍:“許小姐,請你趕快把這份電文譯出來。”

“哦。”淑妍接過這份密字號電文,開始翻譯。很快就譯完了,淑妍完整地再看了一遍:明日將捕獲的共黨要犯移交你處,望下午三點準時在十六鋪碼頭辦理交接手續。保密局南京站。

“這位共黨要犯會是誰呢?我們該不該把他營救出來呢?”淑妍一回到家便把這麼重要的情報報告給昱霖。

昱霖一聽也心頭一緊,現在國民黨反動派正大肆搜捕地下黨,許多地下組織都遭到了滅頂之災,如果能出手營救的話,那就能減少我方的損失。能救一個是一個。

現在明峰也不在身邊,昱霖便自行做主,先去瞭解一下再說。

“淑妍,要不,明天下午兩點半,我們一起去十六鋪碼頭,看一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昱霖也想弄清楚這個被捕的共黨要犯是誰。

“好的。”

第二天,淑妍去向朱弘達請假,說是去十六鋪接一位親戚。

“淑嫻,你最近好像挺忙的嗎?一會兒去送親戚,一會兒又去接親戚,你們家親戚倒是忙忙碌碌不停穿梭於上海灘。”朱弘達見淑妍又要請假,揶揄了她一下。

“又不是孤家寡人,誰家沒幾個親戚朋友啦,弘達,你到底准不准假嗎?”淑妍朝朱弘達使小性子。

“准,准,你姑奶奶家的親戚誰敢得罪呀?去吧,去吧。”朱弘達在淑妍的請假單上寫了個“准“字。

下午兩點半,昱霖和淑妍二人便來到了十六鋪碼頭,他們在離碼頭較遠的一處樹蔭下站著,目光盯著下客的甲板。

譚敬廷從汽車上下來,他戴了一副墨鏡,眼睛警覺地朝四周掃了一遍,他發現了遠處的陸昱霖夫婦,便走了過去。

“昱霖,淑嫻,怎麼這麼巧,你們也來這兒了?”譚敬廷脫下墨鏡,望著兩人。

“我們正好要來接我們的表叔。你呢,譚大哥,你也是來接人的嗎?”昱霖見譚敬廷親自來碼頭接人,覺得那個共黨要犯的份量不輕。

“是啊,有一個共黨要犯今天從南京押送過來,我是奉命來辦交接手續的。”譚敬廷也不避諱,實言相告。

“譚兄公務在身,小弟就不打擾了。”

“好好好,船靠岸了,我先過去了。”譚敬廷戴上墨鏡,朝碼頭走去。

看著譚敬廷走開了,這似乎更證實了那封電報的準確性。

很快,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被兩個人一左一右架著來到了譚敬廷面前,譚敬廷接過單子,在單子上籤上名,然後,用手一指,那兩人朝那邊望去,一輛囚車正停在離昱霖夫婦不遠的地方,於是這兩個人架著這個蓬頭垢面的男人朝囚車走去。

在這不到一百米的距離裡,當這個眉心長著一顆黑痣的男人經過昱霖和淑妍身邊時,嘴角微微上揚,然後便被推上了囚車。

昱霖和淑嫻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這個男人,因而當譚敬廷走到他們面前,居然還沒察覺。

“昱霖啊,你們的表叔來了嗎?”譚敬廷走過去,關心地問道。

“還沒看見,說好是三點的。”昱霖抬起手望瞭望手錶,然後,忽然衝著甲板揮了揮手:“表叔,表叔。”

“譚兄,你去忙你的去吧,我表叔來了,我們走了。”

昱霖拉著淑妍朝甲板跑去,拉著一位老者,滿臉笑容:“表叔,你總算是下來了,我們都等你等了好久了。”

“你們是誰呀?”老者莫名其妙望著身邊的一男一女:“我不認識你們。”

“我們幫你拿行李,把你送出碼頭。”昱霖輕輕地說了一句。

老者以為是助人為樂者,笑著點了點頭。

譚敬廷遠遠看見昱霖和淑嫻攙扶著一位老者朝碼頭出口走去,愣了一下,然後鑽進小汽車,朝保密局上海站駛去,那輛囚車緊隨其後。

回到西廂房之後,淑妍開始琢磨這個共產黨的要犯會被關在哪裡呢,可不可能把他救出來呢?

“淑妍,我覺得這件事情還是暫時先放一放,因為我們畢竟沒有接到上級下達的任務,讓我們去營救被捕的同志。”

昱霖一路上不斷在琢磨今天在碼頭上和譚敬廷相遇的事情,覺得這件事情還是有幾分蹊蹺,譚敬廷不設防地告訴自己他來碼頭的任務,是陷阱呢?還是根本就不想隱瞞他,那輛囚車為什麼要停在他跟淑妍的附近,而不是直接停在譚敬廷的小汽車旁,非要讓犯人從他們身旁經過?昱霖拿捏不準。

“可是,你就能忍心看著自己的同志遭受敵人的折磨而袖手旁觀?早一分鐘把這位同志救出來,就能讓他少受一份罪,也能為我們多保存一份實力。”淑妍不明白為什麼昱霖又變卦了,不熱衷於把這名共黨要犯救出來。

昱霖知道自己所注意到的蛛絲馬跡未必能說服淑妍,但他還是堅持己見。

“可我們連這位同志姓甚名誰都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是隸屬哪裡的組織關係,如果輕舉妄動的話,反而會暴露自己。”

“那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這位同志被敵人折磨,甚至殺害?”淑妍想不通。

“要不,我晚上去一次楊家渡,跟交通員見一次面,把這個人的體貌特徵告訴他,讓他回蘇北打聽一下最近有沒有我們的同志被捕。”昱霖想了想,決定不能盲動,還是先打聽清楚了再說。

“好。”

“淑妍,在沒有得到蘇北方面的確切回音之前,不要輕舉妄動。”昱霖囑咐淑妍。

淑妍點了點頭。

“那我現在就去一次楊家渡。”昱霖說完,從桌上拿了一隻饅頭塞在嘴裡,便朝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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