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戰特工]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作者:秋月春風矣(已完成)

 
Babcorn 2018-6-5 15:10: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 13257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2:03
第一百九十章 生離死別

陸昱霖輕聲地唱著《家訓歌》。

“寫的真好,老爺子寫的?”譚敬廷被《家訓歌》的歌詞所感動。

“我曾祖父寫的詞,老爺子譜的曲。”

“家學淵源啊。你不愧是你爹的好兒子。你放心,你的身後事我一定幫你完成。現在是多事之秋,你的孩子們留在上海也不安全,我想辦法派人把他們先送回我老家。”

“那就拜託了。”陸昱霖向譚敬廷抱拳作揖。

譚敬廷派車把玉蓉接來了。從玉蓉踏進保密局上海站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一種不詳的感覺,阿龍把玉蓉帶到了地牢裡。

“你快進去吧,他在等你。”譚敬廷站在地牢門口,朝玉蓉點了點頭。

玉蓉看見鐵柵欄內的昱霖,連忙疾走幾步,走進囚室,阿龍把鐵門關上,然後和獄卒一起待在門口守著,譚敬廷則走到遠處,雙手發顫著點燃一根菸,低著頭,默默地抽著。

玉蓉一見到昱霖,淚水奪眶而出,連忙跑去緊緊把他抱住:“少爺。”

玉蓉雙手剛一觸碰到了陸昱霖的傷口,昱霖不禁渾身哆嗦了一下,“啊”地叫了一聲。

“怎麼啦,你怎麼啦?”玉蓉放開手,渾身上下打量著陸昱霖,卻見那原先風采卓然的少爺已經變得遍體鱗傷,形容枯槁,不禁淚如雨下:“少爺,你這是怎麼啦?他們怎麼把你折磨成這樣了?”

玉蓉見陸昱霖的左手被紗布緊裹著,連忙把他的手托起來,仔細查看,儘管手上纏著繃帶,但還是被玉蓉發現昱霖的左手少了一根小手指,而且每根手指都是血肉模糊,手指甲全部被拔掉了,頓時感覺心像是被擰成了一根麻花,眼淚像是決堤般湧出:“少爺,他們怎麼能這麼對你,怎麼能這樣?”

“玉蓉,你別哭,你別哭啊。”陸昱霖用右手擦拭玉蓉臉上的淚水:“來,快坐下,把眼淚擦乾,我有話跟你說。”

玉蓉擦乾眼淚,點了點頭,強忍著淚水。

“玉蓉,我知道這些年你等我等得好辛苦,我原先許諾你,等解放了,我就娶你,可現在,我要食言了。今天讓譚兄把你請來,就是要向你交代一下我的身後事。“

玉蓉一聽,瞬間崩潰:“不,不,你不會死的,你不能死,少爺,你不能死,我不讓你死。”

玉蓉抱著昱霖,嚎啕大哭起來。

“玉蓉,你冷靜些,你這樣,我都沒法交代了,人總有一死,我陸昱霖上無愧於陸家祖先,下對得起黎民百姓,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你不必太難過。我不是曾經教過你司馬遷的名言: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社稷百姓而死,我死得其所。”

陸昱霖坦然處之,視死如歸。

玉蓉聽了陸昱霖的話,稍稍冷靜下來。

“玉蓉,我死後,你回頭找個好人家嫁了吧。在我家裡的保險櫃裡有一隻玉鐲,這只玉鐲是淑嫻留下的,是我們陸家的祖傳之寶,當初淑嫻臨終前把這只玉鐲從手上摘下來,說是要我轉交給你,讓我娶你為妻。現在,這只玉鐲就算是我送給你的嫁妝。”

玉蓉聽後,哭得像個淚人似的。

“玉蓉,把眼淚收起來,我還有件事要吩咐你,你要一字一句聽清楚。“昱霖聲音輕微,但語氣嚴厲,他怕玉蓉悲傷過度,把他最重要的話給錯漏了。

玉蓉抬起頭來,擦乾淚水,神色嚴峻。

“玉蓉,淑妍那日在楊家渡附近受了重傷,也不知是死是活,你幫我去那兒打聽一下。“

玉蓉見門口的阿龍和獄卒不注意,連忙在昱霖耳旁悄悄地說了聲:“淑妍姐已經到蘇北了。”

“好,這就好。”昱霖一聽,面露喜色,隨後繼續說道:“玉蓉,你到了楊家渡之後,一定要打聽清楚,要是淑妍她不幸遇難了,別忘了去廟裡幫她超度一下。”

玉蓉有些聽傻了,明明剛剛告訴昱霖,淑妍已經到蘇北根據地了,怎麼還要去廟裡為她超度亡靈呢?

昱霖見玉蓉傻愣愣的,知道她還沒領會自己的意思:“玉蓉,你就照我的話去做吧,這樣我才能安心。”

玉蓉有些明白了,連忙點頭。

“還有,我也沒什麼可以留給鳴兒和喻兒的,這一首詩,一本曲譜算是他們的父親留給他們的墨跡,權當作紀念吧,以後想起他們的親爹,也算是有個念想。我剛才交代你的,你都記清楚了嗎?”

玉蓉鄭重地點了點頭:“少爺,我都記清了。”

昱霖把曲譜和詩文交給玉蓉,神情嚴峻:“一定要好好保管。”

玉蓉接過曲譜和詩文,輕輕地撫摸著,淚水再次湧了出來。

“原本我想和鳴兒,喻兒見上最後一面,可孩子們畢竟還太小,我怕他們見到我這個樣子會害怕,所以決定還是算了吧,不見為好,還是給孩子們留下一個美好的父親形象吧。你先不要告訴他們我的事情,等孩子們長大了,再告訴他們吧。”

玉蓉聽後,一陣心酸,默默地點了點頭,眼見昱霖就要上路了,玉蓉不忍心把鳴兒被綁架的事情告訴昱霖,以增添他的痛苦。

“我們陸家也算是書香門第,千萬不要耽誤了鳴兒和喻兒,你改嫁後,就把鳴兒和喻兒交給他姨夫吧,他姨夫也算是個識文斷字的人,想必不會耽誤鳴兒和喻兒的。”昱霖打算把兩個孩子託付給明峰和淑妍。

“少爺,除了你之外,玉蓉這輩子不會再改嫁他人。我生是陸家的人,死是陸家的鬼,我一定會照顧好鳴兒和喻兒,讓他們長大成人,不辜負你的囑託。”玉蓉向昱霖表明心跡。

“你這又是何苦呢?你還是找個老實可靠一點的人,嫁了吧。”昱霖不想耽誤玉蓉。

“不,我現在就跟你成親,哪怕我只能成為你一個時辰的新娘,我也願意。從今往後,我不再是鳴兒和喻兒的養母,嬸母,我就是他們的繼母,鳴兒和喻兒就是我的親兒子,親閨女。”

昱霖被玉蓉的情深意重深深打動:“玉蓉。”

“少爺,你要是死了,我就替你收屍,為你披麻戴孝,為你守靈,為你超度,為你撫養孩子,為你守一輩子寡,玉蓉無怨無悔。”

昱霖一把將玉蓉緊緊地攬入懷中,淚眼迷濛,雙唇顫抖著,心中波濤洶湧,激盪不已。

玉蓉對著外面的譚敬廷大喊一聲:“譚處長,我有要事請您相幫。“

譚敬廷聽見玉蓉在喊他,連忙扔掉煙蒂,走進囚室:“玉蓉,什麼事?“

“譚處長,我現在就要跟我家少爺成親。請您成全。”

說完,玉蓉雙膝一跪,對著譚敬廷磕頭。

譚敬廷連忙扶起玉蓉:“快起來,快起來。”

譚敬廷望瞭望玉蓉堅定的面容,一想到小霖子坎坷的一生,如今即將羽化,便含淚點了點頭:“好,我這就為你倆操辦。我來當證婚人。”

譚敬廷讓阿龍去辦公室,把他的一件乾淨的白襯衫和一件黑色的中山裝取來給昱霖穿上,然後又打電話給張嫂,讓她把桂花的一件紅色嫁衣送來。

玉蓉幫昱霖脫掉囚衣,望著昱霖滿身的傷痕,玉蓉心痛到了極點,她強忍著淚水,給昱霖穿上白襯衣和中山裝。

譚敬廷叫來一個剃頭師傅給昱霖理髮,修面。經過這麼一捯飭,昱霖看上去精神了許多。

阿強得知譚敬廷要在囚室給陸昱霖和玉蓉舉辦婚禮一事之後,連忙告知朱弘達。

“這都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有這心思,譚敬廷這個通共分子,居然膽敢在牢獄之中給陸昱霖操辦婚禮,我看他是自尋死路。我要去龐天璽那裡參他一本。“

朱弘達拿起衣帽,剛想走出去,轉念一想,又折了回來。

“阿強,我現在就去龐天璽那裡,你給我密切監視牢房裡的一舉一動,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說不定陸昱霖會在最後關頭把機密告訴給這個玉蓉,你去牢房那裡給我盯死了。還有,找個機會看看陸昱霖的胳膊上是不是有針眼。如果他的胳膊上確實有針眼的話,你馬上打電話到龐天璽的辦公室來。“

“是。“

阿強來到了地牢。

“阿強,你來做什麼?“譚敬廷見阿強到地牢裡來了,知道他不懷好意。

“站長吩咐我,陸昱霖是死囚犯,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密切關注,謹防意外發生,所以派我過來加強監管。“阿強現在是朱弘達的心腹,所以對譚敬廷多有不屑。

“他都這樣了,你難道還怕他越獄不成?“譚敬廷橫了阿強一眼。

“人是飛不出去了,但怕他肚子裡的秘密會飛出去。譚處長,你還真是菩薩心腸,還有心思給一個死囚犯舉辦婚禮?“阿強的言語中充斥著對譚敬廷的嘲諷。

“古代十惡不赦的犯人秋決時,還好吃好喝相送,何況陸昱霖是我的同窗好友,替他完成臨終遺願,再送他上路,也算是我譚某人對昔日同窗盡了一份心意。再說了,陸昱霖除了兩個未成年的孩子之外,沒有其他直系親屬,總得有個家屬替他收屍吧。我想朱站長不會連這點人味都沒有吧?“

阿強尷尬地笑了笑:“那好吧,譚處長去操持婚禮吧,我就在門口看著。不影響你們吧?“

“哼,隨你的便。“譚敬廷哼了一聲,走進牢房。

牢房外,阿強和獄卒把守著,密切監視著牢房裡的一舉一動;牢房內,則進行著一場特殊的婚禮。

玉蓉穿著一件紅色嫁衣,挽著髮髻,陸昱霖親手把當年送給玉蓉的那把美人梳插在玉蓉的發髻上;而陸昱霖則換上了譚敬廷給他準備的乾淨的白襯衣和黑色中山裝。

“夫妻對拜。”隨著譚敬廷高亢的嗓音,陸昱霖和玉蓉彼此相對,鞠躬行禮。

“喝交杯酒。”譚敬廷把酒杯遞給這對新人。

兩人拿起酒杯,挽起手,四目相望,眼睛裡透出的深情濃得化也化不開。

“好,我宣佈,陸昱霖和方玉蓉從今天起結為夫婦。”譚敬廷說完,退出囚室。

昱霖把玉蓉緊緊地摟在懷裡。玉蓉嬌柔地依偎在昱霖的胸前,昱霖給了玉蓉深深一吻,淚水默默地從玉蓉的眼角流出……

玉蓉依偎在昱霖的懷裡,輕柔地回憶起兒時的趣事。

“少爺,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玩過家家,就是假扮成親那一次嗎?”玉蓉臉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記得,那時候我們都很小。你,我,還有昱霆哥,還有我大哥昱震,我們在一起玩娶媳婦,我記得當時我們仨都想當新郎,誰也不肯讓誰,結果你提出來抓鬮,誰抓到那張寫著‘玉’字的鬮誰就當新郎。我們仨都同意了,然後你背過身,做了三個鬮讓我們抓,我們抓到後,你非要讓我們按年齡大小排好隊再打開,昱震是老大,他第一個打開,結果是張白紙,昱霆是老二,他打開之後,也是一張白紙,然後你就一把把我拉到身邊,宣佈我是新郎。昱震大哥和昱霆大哥只好認栽。我背著你打開紙團,其實也是一張白紙,我當時心裡可美了。後來我拿來了我媽的胭脂,口紅,幫你打扮,之後我們發現少了一塊紅蓋頭,我們仨到處去找紅蓋頭,結果我跑到廚房裡,把胖嬸的那塊紅抹布拿過來,蓋在你頭上,跟你一起拜了天地。”

昱霖說著,輕輕地吻了一下玉蓉的額頭:“也許我跟你真的是前世的姻緣。”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2:03
第一百九十一章 殞身不恤

玉蓉見昱霖把兒時玩的遊戲記得如此清晰,娓娓道來,便明白其實在昱霖的心裡一直有她的位置。

“少爺,你記得可真清楚,我現在一想起那塊紅蓋頭,還覺得有油煙味呢。”玉蓉還沉浸在孩提時代的樂趣中:“後來,昱霆大哥發現了這三個紙團上都沒字,知道我作弊,他很傷心,哭著要回家,後來昱震大哥來打圓場,拉著昱霆不讓走,硬是叫我跟昱霆大哥再玩一次,讓昱霆也做一次新郎,昱霆這才破涕為笑,我後來跟昱霆大哥也拜了回天地。現在想想,這大概都是上天注定好的,讓我這輩子跟你們兩兄弟生死相依。”

“也許冥冥之中,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昱霖也不曾料到兒時的一場遊戲竟然會真的演變成玉蓉,昱霆大哥和自己的一段人生軌跡。

玉蓉就這樣偎依在陸昱霖的身旁,享受著這份幸福的時光。她希望時間過得慢點,再慢點,讓這一刻成為永恆。

“玉蓉,你知不知道,阿成他,他已經死了。”

昱霖本不想在此時提起此事,破壞這來之不易的柔情蜜意和安寧靜謐,但他怕此時不說,再沒機會說了。

玉蓉臉色突變:“少爺,你說什麼?阿成,阿成他死了?”

“他就死在我面前,一頭撞在刑訊室的牆上,當場就撞死了。”昱霖閉起眼睛,心裡一陣酸楚。

“他為什麼這麼做呀?他為什麼這麼傻呀?”玉蓉眼淚啪啪直掉。

陸昱霖抬起頭來,深深地吸了口氣:“他見不得我受刑,若是不招認,打手就把鋼釘往我手指上釘,所以,他以為只要招認了,我就不用受那份罪了,所以他把他所知道的淑嫻,淑妍,明峰,鳴兒和我之間的關係全都供認不諱。儘管他知道的無非也就是這些,但他的這種行徑卻讓我感到不恥,我怒斥他不配做我們陸家的人,我原本只是想阻止他繼續出賣其他人,沒想到他聽後羞愧難當,當場撞牆自盡了。”

昱霖說著,雙唇顫抖著,淚水唰唰地流了下來:“阿成是個流浪兒,八歲的時候,在大街上因為偷了一隻饅頭而被人毆打,我父親路過,便幫他付了錢,他一路追著我父親的黃包車,跑到陸府門口,朝我父親跪拜磕頭。我父親見他可憐,便把他領回了家,當時昱震大哥剛過世不久,我父親怕我沒有兄弟姐妹相伴,就讓阿成當我的玩伴,後來我父親讓阿成學開車,當了陸府的專職司機。我和阿成親如兄弟,可我,最後竟然逼死了他。”

昱霖說著說著,把頭埋在臂彎裡,哭得像個孩子似的。

玉蓉連忙抱緊他:“少爺,你不必自責,阿成不是你逼死的,他既不能忍心看著你受酷刑,也不能代你受刑,救你出去,他是進退兩難,走投無路才尋死的。”

玉蓉抱著昱霖安撫他,她知道,阿成的死對昱霖來說,是個永遠也抹不掉的陰影:“少爺,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講過大我和小我,我們陸家人跟千千萬萬的同胞相比就是小我,你為了大我而犧牲小我,你不是無情無義,而是天下最有情有義的人。少爺,你說我說的對嗎?”

“玉蓉,謝謝你能理解我。”昱霖緊緊地把玉蓉摟住。

“傻瓜,不止我懂你,淑嫻姐,老爺,太太,甚至是阿成,他們都是懂你的。阿成他不會怪你的。”

“等我到了地下,我會親自向阿成下跪賠罪。”昱霖深深地吸了口氣:“玉蓉,你出去後,一定要想方設法把阿成的遺骸從亂墳崗上移到我們陸家的祖墳裡,還有耀叔的遺骸,淑嫻的遺骸,包括我的,如果我們陸家人生前不能相守在一起,那麼死後讓我們繼續相鄰為伴吧。”

玉蓉雙唇不停抖動著,噙著眼淚,默默地點了點頭。

突然,牢門被打開了,進來三個荷槍實彈的獄警。陸昱霖知道自己最後的時刻到來了,他鎮定地站了起來,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整了整襯衣,望瞭望玉蓉,笑了笑,扶著牆,朝牢門外一步步挪過去。

“不,少爺,你別走,不,我不讓你走。”玉蓉撲過來,緊緊抱住昱霖。

“玉蓉,別忘了我吩咐你的事,兩個孩子就交給你了。”陸昱霖拖著殘腿,一步一步走出牢房,玉蓉想要抓住他,被兩獄警攔住。

“別了,譚大哥。”陸昱霖跟譚敬廷緊緊擁抱。

“小霖子,一路走好!”譚敬廷抱著陸昱霖,他的聲音哽咽起來,淚水開了閘似的流淌不停。

獄警拿出一副手銬,要給昱霖戴上,阿強忙走上前去:“還是我來吧。”

阿強給陸昱霖戴上手銬,然後順勢把昱霖的襯衫袖管往上一擼,看見兩隻胳膊的臂彎處都有針眼,嘴角上揚,冷冷一笑。

獄警又拿出一副腳鐐,準備給昱霖戴上。譚敬廷連忙阻止:“你看他那模樣,還用得著腳鐐嗎?”

玉蓉目睹著陸昱霖被獄警架了出去,拖出地牢,一顆心徹底碎裂了,她扶著牢門癱軟下去……

譚敬廷連忙過去把玉蓉攙扶起來。

玉蓉坐在囚室裡的桌子旁,撲在桌上痛哭不止。好一會兒才止住哭泣,她含著淚把昱霖交給她的一本曲譜和一份詩稿整理好,走出牢房。

阿強走了上來,從玉蓉手裡一把把曲譜和詩稿奪了下來。

“這是什麼?”阿強蠻橫地問道。

“這是陸昱霖給他孩子寫的《訣別詩》和《家訓歌》,給他孩子留作紀念。你覺得有什麼不妥嗎?”譚敬廷見阿強如此粗暴,拳頭捏得咯咯響。

阿強仔細翻閱檢查,沒覺得有什麼異樣,便交還給玉蓉,朝她揮了揮手,玉蓉把曲譜和詩稿緊緊貼在胸前,踉踉蹌蹌地離開了保密局上海站……

等玉蓉走出上海站後,阿強吩咐阿祥,暗中跟蹤玉蓉……

朱弘達到龐天璽那裡告了譚敬廷一狀。

龐天璽得知譚敬廷跟陸昱霖曾經是黃埔軍校的同學,以前就暗中有來往,自從陸昱霖入獄之後,更是百般包庇,阻擾給陸昱霖動刑,現在居然在獄中給陸昱霖舉辦了婚禮,甚至充當證婚人,很是惱怒。

正當龐天璽怒火中燒之時,朱弘達接到阿強的電話,告訴他陸昱霖的手臂上果然有針眼,朱弘達聽後便在龐天璽面前又加參一本,說譚敬廷居然偷偷地給陸昱霖注射站裡用的嗎啡針劑,以減緩陸昱霖的刑傷之痛。

龐天璽怒不可遏,覺得譚敬廷敵友不分,立場不穩,對共黨分子心慈手軟,便給譚敬廷扣了頂通共嫌疑的帽子,決定讓譚敬廷在家停職反省。

陸昱霖被獄警押解出地牢之後,譚敬廷的心像是被掏空了,渾身像是虛脫了一般,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辦公室,伏在桌上痛哭不已。

忽然,電話鈴響了,是龐天璽的電話,電話裡,龐天璽把他狠狠地訓斥了一頓,然後讓他回家停職反省,要不是念在譚敬廷破獲上海地下黨組織有功的份上,譚敬廷此時應該蹲大獄了。

掛了電話之後,譚敬廷心裡倒是十分平靜。也好,回家照顧桂花,讓孩子平平安安出世,遠比在這裡爭權奪利,爾虞我詐,備受良心煎熬要來得心安。況且,他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小霖子被拉赴刑場執行槍決了,他最好的兄弟,最疼惜的小弟就這樣決絕地離他而去,現在除了桂花和桂花肚子裡的孩子,他什麼都不在乎了,什麼都無所謂了。

徐明峰成功地策反了江陰要塞炮台指揮官童大鵬,並且與其部下達成共識,決定在我軍渡江前夕起義,反戈一擊,重創國民黨守軍。

徐明峰跟童大鵬緊緊地握手:“大鵬兄,歡迎你們投入人民的懷抱,我等著你們吹響反戈一擊的號角。”

“放心吧,明仔,我一定會以我的戰果來告慰師傅的在天之靈。明仔,你這次回上海,身上帶著長江防務兵力部署和作戰方案要圖,而據我所知,最近上海的水路,陸路都加大了搜查力度,我聽說你的照片已經貼在各大車站和碼頭,他們正等著抓你呢。我看我們得想個萬全之策才能過這道關卡。”童大鵬替徐明峰捏了把汗。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放心吧,大鵬兄,我相信我一定能闖過這一關。”徐明峰眼裡露出自信的目光。

在上海的各大車站和碼頭前,便衣們拿著徐明峰的照片,掃瞄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他們已經在這兒蹲守了十天了,每天從早到晚,無論颳風下雨,眼睛像個探照燈似的一刻不停地在人群中橫掃著,已經抓了七八個長相類似的人,可惜,查下來都不是。

朱弘達向龐天璽保證過,一定要抓住徐明峰以證清白,所以,在離月末前十天就部署了在各個車站碼頭加強巡查,站裡的大大小小的特務便衣,甚至是後勤保障人員都撒出去了,此外,還讓警察局一起協助。這次朱弘達是抱著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決心而來,他常常出現在各大車站碼頭,親自詢問巡查結果。

今天是個豔陽高照的日子,在十六鋪碼頭前,一艘江輪正在靠岸,朱弘達從龐天璽那裡出來後,就直奔碼頭,他見江輪靠岸了,連忙吩咐手下趕快擦亮眼睛,查看下船人員。

碼頭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便衣們連忙打起精神,密切注意著往來人群。

一群傷兵正一瘸一拐,相互攙扶著從甲板上下來。一個小警察攔住了一位拄拐的傷兵。

“幹什麼?你敢檔老子的道?”那個拄拐的傷兵舉起枴杖要打那個小警察。

“對不起,我們要一一查驗。”小警察心驚膽顫地回答傷兵。

朱弘達見狀,連忙走了過去。

“怎麼回事?”朱弘達望著這個傷兵,向他出示了證件:“我們奉命在這裡搜查共黨,請你們給予配合。”

這個傷兵用枴杖指了指身旁的這些傷兵:“長官,你看我們像是你找的共黨嗎?老子這條腿就是讓共黨給打殘的,你不找他們算賬,老子還要去找他們算賬呢。我身後這些弟兄都是在戰場上受了傷,沒法跟部隊走了,所以才到上海來討生活的。”

“是啊,老子在前線流血流汗,你們倒好,還要給我們設卡,還要檢查我們?這還有天理嗎?”一個腦袋上裹著紗布,手上吊著繃帶的傷兵一臉怨氣地質問朱弘達。

其他的傷兵也在不斷呼應,抗議,起鬨。

朱弘達望瞭望這群傷兵,一個個不是斷胳膊斷腿的,就是腦袋開花的,個個被繃帶裹得像個粽子似的。還有一個是用擔架抬著的。

朱弘達走到躺在擔架上的那個傷兵面前,這個傷兵頭上全裹著繃帶,只有一隻眼睛和半張臉露在外面,手上,腿上也都被裹上了繃帶,要不是還喘著氣,朱弘達真把這人當作是一具木乃伊了。

朱弘達知道這幫兵痞不好惹,便揮了揮手,讓警察放了這群傷兵。然後繼續巡查其他下船的乘客。

躺在擔架上的就是徐明峰,童大鵬跟他商議,讓他和手下十多個士兵一起假扮成傷兵,混進上海,這十幾個士兵就聽任徐明峰差遣。徐明峰把那份長江防務兵力部署和作戰方案要圖已拍攝下來,膠卷就藏在他腿上的石膏裡。

他這次來上海,是要與陸昱霖在鴻興樓接頭,把上級下達的接應解放軍渡江的部署任務交給他,讓他動員各高校,各工廠,各機關單位做好護廠,護校各項工作,嚴防敵人瘋狂的破壞。

今晚就是接頭的時間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2:04
第一百九十二章 絕處逢生

朱弘達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今天已經是月末了,可這個徐明峰還是沒有任何消息,他在思忖著該如何向上峰交代。

忽然,電話鈴響起,朱弘達不耐煩地抓起了電話聽筒。

“喂,哪位?“

“我是重慶站站長蘇德昌,我聽說老兄你最近日子不太好過呀,被那個徐明峰還有那個陸昱霖搞得內外交困,怎麼樣,要不要兄弟我助你一臂之力啊?”

“原來是蘇兄啊,你就別尋我開心了,我現在是焦頭爛額,唉,要是今天再沒有徐明峰的消息,我估計得抹脖子上吊了。”朱弘達滿臉寫著鬱悶二字。

“這麼嚴重啊,那我得救老兄一命。好吧,我告訴你,我剛剛接到江陰的線報,徐明峰已經到上海了,今天晚上六點,他將去鴻興樓跟陸昱霖見面,老兄你可以來個一網打盡了。“電話裡傳來蘇德昌的笑聲。

朱弘達大喜過望:“啊呀,蘇兄,你可真是個及時雨啊,沒想到你這個圍棋高手,到處都在埋棋子,連江陰這個小地方都安插了你的人。“

“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共黨真的是無孔不入,我們是防不勝防啊,所以只能多埋幾顆棋子才能以不變應萬變。“

“蘇兄所言甚是,這幾天我都被陸昱霖和徐明峰二人逼瘋了,多虧了你的情報,我一定將徐明峰抓捕歸案。“朱弘達信誓旦旦,勝券在握的樣子。

“那就祝老兄旗開得勝。”蘇德昌哈哈一笑。

“托你的吉言,朱某定當不負眾望。什麼時候蘇兄來上海,小弟我一定盡地主之誼,好好謝謝你的大恩大德。”

朱弘達喜不自禁,真可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蘇德昌的電話讓朱弘達感到絕處逢生。

“言重了,言重了,一切都是為了黨國嘛。“蘇德昌寒暄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之後,朱弘達馬上叫來阿強。

“你趕快組織人手,到鴻興樓布控,一定要活捉徐明峰。“朱弘達躊躇滿志。

“好的,站長,我現在就去。“阿強轉身要走。

“那個陸昱霖呢?你把他從地牢裡帶來,沒有他,徐明峰不會出現。“朱弘達現在急需陸昱霖這個誘餌。

“站長,你忘了,你不是已經下了槍決令,陸昱霖今天被執行槍決。“阿強提醒朱弘達:“剛才獄警已經把陸昱霖押解上囚車了。”

朱弘達大驚失色:“走了多久了?“

“快半個小時了吧。“阿強抬手看了看手錶。..

“糟了。”朱弘達連忙把行動處長孫富貴叫來,寫了一道手諭他:“快,孫處長,你趕快帶著這個手諭去刑場,務必把陸昱霖活著帶回來。“

“是。“孫富貴連忙拿著朱弘達的手諭,飛奔出去,發動吉普車,追趕那輛囚車。

囚車把陸昱霖帶到了近郊的一處刑場,這裡人煙荒蕪,周圍的荒草長得比人還高,空氣中還飄蕩著一絲血腥氣,幾隻烏鴉在空中盤旋著,更增添了此地肅殺可怖的陰森氣氛。

陸昱霖帶著手銬,拖著一條殘腿,一步一步地走向荒草叢中。他抬起頭,望著藍天白雲;他低下頭,望著黃土碧草;他閉上眼,感受著清風拂面,呼吸著這帶著自由氣息的泥土味。啊,一切是多麼美好啊!他低頭看見一隻瓢蟲貼在一棵枯草上搖搖欲墜,連忙用右手把它輕輕地捏起來,放在一片蔥綠的葉子上,葉子上有露珠,那小瓢蟲飛快地爬行在寬寬綠綠的葉面上。陸昱霖看著生機勃勃的瓢蟲,露出一絲微笑。

須臾,他轉過身,面對著劊子手,淡淡地說道:“就在這兒吧,我已經準備好了,行刑吧。“

一個劊子手走近陸昱霖,手裡拿著一塊黑布,想要矇住他的雙眼。陸昱霖搖搖頭拒絕了:“不必了,我想倒下後能仰望藍天,白雲,還有紅日。”

那個劊子手轉身離開了。

行刑隊長舉起手:“舉槍,預備……”

一排行刑隊員舉起步槍,瞄準陸昱霖,食指勾住扳機,只等隊長喊“放。”

這時,一輛吉普車飛速駛向刑場。

行刑隊長聽見吉普車的聲音,連忙把手放下,扭過頭去,查看究竟。

孫富貴從車上跳了下來,把一份手諭交給行刑隊長,隊長看了一眼,連忙下令:“收隊。”

槍下留人這一幕讓陸昱霖頓生疑竇:為什麼突然取消行刑命令,難道這是假槍斃?是為了考驗他的意志?還是敵人抓獲了我黨的同志,需要他來指認?或是敵人發現了新的線索,他還有利用的價值?坐在囚車裡,陸昱霖腦海中不停在思索著。

朱弘達接到孫富貴的電話,告訴他,陸昱霖已經被救下,正在回保密局的途中,朱弘達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他腦中立刻開始盤算,過了會兒,他給臨時安置房的黑皮打了個電話,詢問鳴兒的情況。

“鳴兒現在怎麼樣了?”

“已經好多了,燒退了,已經能自己喝粥了。”

“好,你現在立刻把鳴兒帶到我辦公室裡來。”朱弘達向黑皮下令。

“是,站長。”

譚敬廷接到龐天璽的電話之後,便把自己私人用品整理了一下。從明天起他就可以不必來保密局上班了,可以安心待在家裡照顧桂花了。

譚敬廷走進朱弘達辦公室,把配槍和車鑰匙交給朱弘達。

朱弘達接過譚敬廷的配槍和車鑰匙之後,不無得意地笑了笑:“譚處長,希望你能從陸昱霖的案子裡吸取教訓,若不是看在你破獲上海地下黨組織有功的份上,按照你的所作所為,現在你應該待在地牢裡。”

“看來我譚某人還得好好謝謝站長網開一面,不殺之恩。”譚敬廷冷笑了一聲。

“感謝的話就免了,希望你好自為之,在家裡好好反省反省。”

“不勞站長費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譚敬廷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朱弘達的辦公室。

“嘿,一隻被拔了毛的鳳凰居然還這麼拽!”朱弘達望著譚敬廷的背影,恨恨地說:“我看你神氣到幾時?”

譚敬廷朝保密局大門走去,在一樓的走廊上遇見了鄭醫生,鄭醫生見譚敬廷提著旅行袋,十分納悶。

“譚處長,你這是要出差去嗎?”

“哪裡?我被停職了。”譚敬廷淡淡地一笑。

“啊?怎麼會這樣?”鄭醫生很是驚訝。

“說我有通共嫌疑。”譚敬廷坦然地回答鄭醫生。

“是不是你那個同學的事情?”鄭醫生猜想可能是因為朱弘達得知譚敬廷同情陸昱霖,給陸昱霖偷偷注射嗎啡,所以才會遭此橫禍,連忙解釋:“譚處長,我可沒有說給你那兄弟打嗎啡的事情。”

“不關你的事,不過這事還是保密的為好。”譚敬廷提醒鄭醫生:“如果朱弘達問起來,你就說只是向我提供了嗎啡針劑,我拿回去自己注射的。”

“我明白了。”鄭醫生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疑惑地望著譚敬廷:“我剛才去地牢給你的兄弟打針,可地牢裡已經沒人了。”

“鄭醫生,辛苦你了,以後不需要了。”譚敬廷心情忽然沉重起來。

“是不是被轉押到其他地方去了?”鄭醫生好奇地問。

“刑場。”譚敬廷感到心裡被堵了塊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鄭醫生眼神黯淡了,他為陸昱霖的死感到可惜:“唉,蠻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唉,既然已經這樣了,該不會難為他兒子了吧。”

譚敬廷一聽,愣了一下:“鄭醫生,你說什麼?為難他的兒子?”

鄭醫生見四周沒人,便把譚敬廷拉到一邊:“你還不知道吧,阿強把你那個兄弟的兒子綁架了,就關在外白渡橋附近的臨時安置房裡,不僅不給飯吃,還打這孩子,這孩子前幾天一直高燒不退,所以就讓我去給這個孩子治病。我今天上午還去給這孩子打針了呢,這群人真的是太沒人性了,連一個十歲大的孩子都不放過。”

鄭醫生嘆了口氣。

“你是說這孩子被關在靠近外白渡橋的臨時安置房裡?”

譚敬廷心裡猛地一驚。玉蓉已經告訴他鳴兒被綁架了,他也推斷是阿強綁架了鳴兒,可卻不清楚他把鳴兒關在哪兒了。現在聽鄭醫生這麼一說便明白了,那一處臨時安置房隸屬情報處,看來阿強把鳴兒藏在了那裡。

“鄭醫生,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兄弟受的苦還會更多。”

“慚愧,我也沒做什麼,醫者父母心,我只不過不忍心看著別人受苦痛,受折磨而已。”

“鄭醫生,在這個地方能有你這種仁慈之心的人沒幾個,太難得了,謝謝你。”

譚敬廷拍了拍鄭醫生的肩膀,隨後趕緊離開保密局,要不是突然下達了槍決陸昱霖的命令,他忙於給陸昱霖操辦後事,他早就採取行動去搭救鳴兒了。現如今小霖子已被處死,朱弘達將如何處置鳴兒呢?會不會也……,一想到這兒,譚敬廷感到後背一陣發涼,他得馬上採取行動,否則鳴兒命在旦夕。他要盡快去那個臨時安置房把鳴兒救出來。

譚敬廷叫了一輛黃包車,朝外白渡橋飛奔而去。

譚敬廷給車伕十倍的車錢,讓車伕看好自己的行李,然後上樓去找鳴兒。

譚敬廷來到那間安置房,見房門虛掩著,便輕輕地推開,可是裡面空無一人,譚敬廷見地上有幾個酒精棉球,便知道鳴兒確實在這裡待過。他又摸了摸床,還有一些餘溫,估計鳴兒離開沒多久,那麼鳴兒會去哪兒呢?難道朱弘達要斬草除根?譚敬廷的心不禁砰砰亂跳起來。

獄警直接把陸昱霖送到了朱弘達辦公室。

“請坐。”朱弘達伸出手,示意陸昱霖坐下:“不好意思,讓陸先生受驚了。”

陸昱霖冷笑了一聲,依舊站在那裡。

“想必你一定奇怪,為什麼沒讓你死成。”朱弘達繞著陸昱霖走了一圈,慢悠悠地說道。

“願聞其詳。”陸昱霖平靜地望著朱弘達。

“好,那我就開門見山。我們剛接到線報,徐明峰已經到上海了。他還不知道你被捕的情況,所以他會按計畫於今天晚上六點與你在鴻興樓見面。你也知道,徐明峰非常狡猾,他要是見不到你,他是不會出現的。”朱弘達直言不諱,坦陳槍下留人的原因。

“你認為我會配合你們去抓捕徐明峰嗎?”陸昱霖對著朱弘達露出不屑的一瞥。

“我知道你不會心甘情願配合我們,但你兒子在我手上,這就由不得你了。想想吧,他可是你唯一的兒子。”朱弘達的臉上露出一絲奸詐的笑容。

陸昱霖一聽,臉色頓變,看來譚敬廷晚了一步,鳴兒還是落入了朱弘達之手:“朱弘達,你好卑鄙。你為什麼要把一個無辜的孩子牽連進來?”

“為了把徐明峰捉拿歸案,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來人,把陸公子帶進來。”朱弘達朝門口手一揮。

門開了,黑皮牽著鳴兒的手走了進來。儘管鳴兒還很虛弱,但當鳴兒一見到陸昱霖時,便連忙掙脫黑皮,飛奔到陸昱霖的身邊。

“鳴兒,鳴兒。”陸昱霖一把把兒子摟在懷裡。“鳴兒,你怎麼會來這裡的?”

“是他們帶我來的。”鳴兒指了指黑皮和阿強。

陸昱霖輕輕地撫摸著鳴兒,兩行熱淚不由地從眼角滾落下來,他知道敵人已經抓住了他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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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情急生智

朱弘達望著陸昱霖戀戀不捨地撫摸著兒子,知道他的內心一定在痛苦地掙紮著。

“陸先生,你不覺得這個場面很溫馨嗎?據我所知,你的兒子一直叫你表舅,而不能直呼你爸爸,這是多麼殘忍的事情,我現在給你提供了一個機會,讓你們父子倆不用遮遮掩掩,可以盡情享受這難得的相聚一刻。怎麼樣,我朱某人還是很通情達理的,善解人意的吧,如果你能跟我們合作,我保證這團聚的時刻可以無限期延長。“

“爸爸。“鳴兒望著父親,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陸昱霖聽見兒子的呼喚,心震顫著,這麼多年以來,為了掩護身份,他一直讓鳴兒稱呼他表舅,其實他的內心是多麼希望能聽到自己的親生兒子喊他一聲爸爸。玉蓉曾經問他,什麼時候可以讓鳴兒叫他一聲爸爸,他曾回答說,等到解放後吧,到那時就不用這麼藏著掖著了,鳴兒就可以大聲喊自己爸爸了。

但是沒想到,此時此地,卻聽見鳴兒對自己喊了一聲爸爸。這聲爸爸他還能聽多久,鳴兒還能喊多久?

陸昱霖仰天長嘆了一聲,眼裡流著淚,心裡滴著血。

既然朱弘達綁架了鳴兒,那麼他對玉蓉會怎樣,如果玉蓉遭遇不測,那情報如何能傳遞出去?一想到這兒,陸昱霖的心又揪了起來。

“那玉蓉呢?你們把我妻子怎麼樣了?”陸昱霖雙眼噴射著火焰。

“妻子?譚敬廷這個動搖分子,居然同情共黨,對你網開一面,讓你在獄中成親,還當什麼證婚人。他忘了他頭上頂的是黨國的烏紗。”朱弘達憤憤地指責譚敬廷。

“不過,你放心,那女人對我們沒用,我們已經讓她回家了。原本想通知她給你收屍,現在看來事情還有轉機,就看你的態度了,陸先生。”

陸昱霖得知朱弘達放了玉蓉,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其實,只要你配合我們,我包你們父子平安,全家團圓。怎麼樣?合作吧。”朱弘達臉上露出一副勝券在握的得意之色。

陸昱霖低著頭,撫摸著鳴兒的小腦袋,他知道,一旦他拒絕,鳴兒或許立刻就橫屍在他面前,作為父親,他如何能承受得住這樣的打擊。鳴兒是陸家唯一的男丁,陸家的香火還得靠鳴兒延續下去,如果不從的話,等於親手把兒子推上絕路,陸昱霖感到自己快要崩潰了,他不願兒子跟他一起共赴黃泉。

思忖許久之後,陸昱霖抬起頭來:“好,我跟你合作,但你要確保我兒子的安全。”

陸昱霖沒有萬全之策,只想著能讓鳴兒多活一分鐘是一分鐘。

“你兒子留在我這兒很安全,等徐明峰抓到之後,我親自送你們一家子離開上海。”朱弘達信誓旦旦向陸昱霖承諾。

朱弘達轉身吩咐阿強:“阿強,陸公子就交給你了。你讓手下人好好看管,不準有任何差池。”

”是。站長放心,卑職一定會嚴加看管。“

阿強說完,便想要把鳴兒從陸昱霖的懷里拉走,鳴兒哭喊著,緊緊拉住陸昱霖的衣襟不放手,阿強一用勁,把鳴兒一把夾住拉走。

鳴兒張牙舞爪地掙紮著,大聲呼叫:“爸爸,爸爸。”

鳴兒歇斯底里地哭叫著,嗓子都喊啞了,陸昱霖見狀,心像是被尖刀狠狠地戳了幾下,他閉上雙目,淚水默默地流淌下來。

“今天全局的兄弟都一起出動,抓捕徐明峰。“朱弘達眼露凶光,似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氣勢。

玉蓉走出保密局上海站後,怕敵人跟蹤,便拿著曲譜和詩文直接回到了八里橋,她拖著沉重的步伐上了樓,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來,詠兒和喻兒見了,也嚇得大哭起來,玉蓉把喻兒緊緊地摟在懷裡,一想到這個可憐的孩子已經失去了親生母親,現在又沒有了親生父親,更是悲從中來,摟著喻兒痛哭不止。

玉蓉哭腫了眼睛,她想起昱霖的臨終囑託,便擦了擦淚水,她清楚昱霖讓她把孩子託付給孩子的姨夫,就是讓她去找徐明峰,而且,少爺還反覆提到楊家渡,少爺明明已經知道淑妍姐還活著,卻堅持說要讓她去廟裡為淑妍超度,這又是在傳遞什麼信息呢?還有那本曲譜和詩文也一定暗藏玄妙,儘管她看不出所以然來,但她明白,少爺一定是想通過她找到明峰大哥,也許只有明峰大哥能解開這其中的奧秘,所以她要盡快把這曲譜和詩文送到餘香茶行去。

阿祥在藥鋪附近監視著。玉蓉從二樓窗戶往外看,發現阿祥在周圍來回閒逛,不時用眼睛瞟著方圓藥鋪,便知道敵人並沒有放鬆對自己的監控,還在暗中監視著自己,便只能暫時打消了去餘香茶行與梅志捷見面的計畫。

梅志捷這幾日一直在鴻興樓附近轉悠著,他期望在這茫茫人海裡找到徐明峰的身影,然後告訴他昱霖的情況,和他共商營救之事,但幾天下來,都毫無收穫。

今天已是月底了,梅志捷依舊在這附近徘徊著,但他發現今天的情況有些異樣,周圍出現了好些神色緊張,東張西望的陌生人,根據梅志捷的經驗,這些人一定是特務便衣。

鴻興樓是家老字號的酒家,位於十字路口,這裡市口好,人流量大,所以生意興隆。站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上,視野開闊,能環顧三面,南來北往的人可以一目瞭然。

黃昏時分,鴻興樓裡人頭攢動,進進出出的人絡繹不絕。而在鴻興樓附近,特務們喬裝打扮成路人,車伕,商販,眼睛緊緊盯著來往的行人。對面的樓頂上還安排了狙擊手,就等著徐明峰落入這天羅地網之中。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鴻興樓前面,從車上下來了兩個人,然後把車裡另一個人拖拽著朝鴻興樓走去,梅志捷站在馬路對面仔細辨認著,不錯,那個被拖拽上樓的人正是陸昱霖,顯然陸昱霖受了重刑,腿腳不便,所以被兩個便衣拖拽上樓。

敵人是怎麼知道徐明峰到鴻興樓來與昱霖接頭?這則消息只有為數不多的人知道,難道是昱霖扛不住刑訊,叛變了?供出了與徐明峰接頭的時間和地點?致使敵人在此布下天羅地網,等待徐明峰自投羅網?

梅志捷有些拿捏不準,他內心相信昱霖不會叛變。現在看來,首要任務就是考慮如何能讓徐明峰脫離險境,如果有可能的話,再把陸昱霖從特務手裡救出來,問清楚情況。梅志捷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槍。

陸昱霖被帶到鴻興樓二樓包房靠窗口的位置,這裡可以清晰地看見來往的路人和周圍的特務。同樣,這裡也可以讓徐明峰看見陸昱霖,這樣,他就能前來接頭。

特務們都集中在底樓,包房外只有一名特務守著。陸昱霖思量著對策,如果徐明峰走進他的視野,他只有暴露自己方能向對方示警,必要時,跳樓是他唯一的選擇。他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鳴兒呢?他可憐的兒子將會遭遇怎樣的命運?或許他唯一的兒子也會慘遭毒手,與他共赴黃泉,那他只有愧對陸家的先祖了。一想到這兒,陸昱霖的心裡像刀絞一般疼痛不已。

“鳴兒啊,你當我的兒子,真是委屈你了,你有爹不能認,有娘不能喊,還要幾次三番被綁架,被當作人質受到威脅。而如今,更是性命堪憂。兒啊,你別怪爸爸狠心。爸爸這輩子欠你的,來世一定加倍還你。”

陸昱霖眼角流著淚,一仰頭,把杯中酒喝乾了。

正當陸昱霖為如何向徐明峰示警而絞盡腦汁之時,忽然,他眼前一亮,看見馬克醫生正站在馬路對面擦皮鞋看報紙。

“夥計,給我來一盤花生米。”他連忙把夥計叫來,然後輕聲說道:“還要麻煩你把馬路對面的那個高個子外國人叫上來。“

夥計往窗口望瞭望,看見了對面的馬克,點了點頭,很快跑到馬路對面,跟馬克比劃著,馬克抬起頭來,往鴻興樓方向看過來,陸昱霖連忙向他點頭示意。馬克心裡一陣欣喜,點了點頭,朝鴻興樓走來。

陸昱霖對著包房外的特務叫了一聲:“喂,你幫我去掌櫃那兒要一瓶五糧液。“

那特務一聽,嘴裡嘟噥著:“都到這份上了,還窮講究個啥?”但他怕陸昱霖因為這點小事不悅而不肯合作,鬧出動靜來,壞了整個抓捕計畫,所以,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朝樓下走去。

馬克警覺地望瞭望四周,見包房周圍沒有便衣,便走了進去:“陸先生,怎麼是你?你重獲自由了?“

“Mark,Ineedourhelp.(馬克,我需要你的幫助。)“陸昱霖來不及跟馬克寒暄,細說原委,連忙開門見山尋求幫助。

馬克一愣,陸昱霖怎麼跟他說英語了,他一定是遇到麻煩了。

“Ok,hatshallIdo?(好的,要我做什麼?)”

“Iantoutoarnsomebodtoleavehere.It’eroushere.(我想要你去警告某個人離開這裡,這兒很危險。)“

“ho?(誰?)”

“Momrade.Theenemiesanttoathhim.(我的同志,敵人想要抓他。)“

“hatdoeshelooklike?(他長相如何?)”

“Amanaboutonehundredandeightentimeterstall,ithahitehat,holdingaTimemagazine.(一個大約一米八的男子,戴著一頂白色帽子,手上拿著一本時代雜誌。)“

“hihdiretion?(從哪個方向過來?)”

“Idon’tkno.(我也不知道。)“

馬克聳了聳肩:“hatshouldIdono?(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Haveougotanambulane?(你有救護車嗎?)“

“es,it’sinmhospital,notfar+fromhere(有啊,就在我醫院,離這兒不遠。)”

“Driveithereandmakebignoises.(把它開到這兒來,製造些大動靜)“

“Iotoarrangeit.(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

馬克離開了鴻興樓,按照陸昱霖的吩咐去做安排。

徐明峰警覺地走在馬路上,透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一眼就望見了坐在鴻興樓二樓包房窗口旁的陸昱霖。他剛想過馬路,突然,一輛白色的救護車呼嘯著衝了過來,徐明峰連忙退後,車上的馬克已看見頭戴白色禮帽,手拿時代雜誌的徐明峰,衝他大聲嚷嚷:“Go,go,go,leavehere,leavehere,it’erouerous.(走,快走,離開這兒,快離開這兒,這兒危險,危險。)“

徐明峰聽明白了,連忙轉身,隨著慌亂的人群逃離此地。

特務們一股腦兒地湧了過來:“媽的,搗什麼亂,快開走,快開走。”

馬克從救護車上下來:“我們醫院接到電話,說這裡有人得了急病,要送到醫院搶救。”

“哪裡有病人?病人在哪兒呢?你在這兒瞎轉悠什麼呢?”特務們把馬克圍了起來。

“說是就在鴻興樓附近的馬家濱居民區裡。”馬克煞有其事地跟特務們解釋。

“馬家濱?離這兒兩條馬路呢,真他媽是路盲。”一個特務惱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這裡不是鴻興樓嗎?”馬克驚訝地問道。

“這兒是鴻興樓,馬家濱那兒的是叫鴻運樓。”特務費勁地跟馬克作解釋。

“鴻興樓?鴻運樓?差不多嘛。”馬克聳了聳肩,雙手一攤。

“走吧,走吧,也難怪,外國人聽中國話,能聽懂個八成就算不錯了。你還不快走。”特務們把馬克趕走。

“好好好,我馬上離開,馬上離開。”馬克上了救護車,把車開走了。

陸昱霖見徐明峰已經跳出包圍圈了,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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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雪上加霜

救護車呼嘯著離開了,大街上又恢復了平靜,這時,梅志捷也看見了徐明峰,他飛奔著朝徐明峰的方向靠攏,但此時,他發現又有一撥特務正朝徐明峰正面方向靠近。

有個特務認出了徐明峰,一邊手指著徐明峰,一邊大叫起來:“徐明峰就在前面,快追。”

徐明峰連忙把禮帽壓低,擠入茫茫人流之中,努力朝外衝出去。

梅志捷顧不得許多了,拔出手槍朝天鳴槍,頓時大街上一片混亂,大家尖叫著四處逃散。

梅志捷對著徐明峰大喊一聲:“快走。”

徐明峰望了一眼梅志捷,點了點頭,趕緊隨著人群朝外面衝出去。轉眼就跑得無影無蹤了,特務們四處張望,卻沒有發現徐明峰的蹤影。

梅志捷隨即一邊鳴槍,一邊朝相反方向跑去。

特務們立刻朝槍聲處聚攏過來,陸昱霖在樓上看見了梅志捷正拚命朝鴻興樓方向的十字路口跑過來,不禁為他捏了把汗,這兒正是敵人布下天羅地網之處。

特務們一路追趕梅志捷,街上槍聲四起,梅志捷手握雙槍,邊跑邊朝周圍的特務射擊,特務們四面八方朝梅志捷開槍還擊,一陣密集槍聲在大街上響起。最後,梅志捷寡不敵眾,身中六七槍,倒在血泊中。

坐在二樓的陸昱霖眼睜睜地看著梅志捷喋血街頭,然後被阿強等人拖走,街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跡。陸昱霖雙唇微顫,眼裡噙淚,目送著戰友的離去,心如刀割。

等到晚上七點半,也不見徐明峰的蹤影,特務們只得悻悻收隊離開,陸昱霖被特務們又拖回了地牢裡。

朱弘達聽了行動隊隊長孫富貴的報告,很是沮喪。抓捕行動事先籌劃得很周密,人員也安排妥當,陸昱霖也很是合作,沒出什麼幺蛾子,徐明峰差點就被活捉了,可就在這個關鍵時候,有人鳴槍示警,那個開槍的人到底是誰?那些個蠢貨只知道殺人,居然沒留下活口,朱弘達望瞭望孫富貴,不耐煩地朝他揮了揮手。

孫富貴的姐夫是保密局杭州站的站長,那可是一個能通天的人,他早就跟朱弘達打過招呼,要將小舅子安插在上海站,當個行動處長,朱弘達只能點頭同意,儘管先前他曾許諾阿強,讓他當行動處長,但孫富貴來了之後也就只能作罷。

阿強的官運確實不濟,俞佩良時期,原本板上釘釘的情報處長因譚敬廷從重慶空降來上海而沒能當上,朱弘達時期,原本十拿九穩的行動處長因孫富貴的裙帶關係又沒能當上,看來他就是個小巴喇子,跟班的命。

孫富貴頭腦簡單,只知道殺殺殺,今天的事情再次證明這個人只是一個草包,一名莽漢而已,朱弘達對他是既不能不用,又不能重用,甚是左右為難。

今天這麼好的機會,居然讓徐明峰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這讓朱弘達懊惱不已,今後要在茫茫人海中抓住徐明峰就更難了,如果能留個活口的話,興許還能有所突破,可現在,所有的線索又斷了,朱弘達重重地嘆了口氣。

那個人鳴槍示警的目的一定是想要通知徐明峰快點離開,雖然這個神秘的人被打死了,但好在陸昱霖還在自己的手上,徐明峰這次沒有跟陸昱霖接上頭,那他也許還會再來找陸昱霖的,目前,吉祥裡18號的西廂房和光影照相館,還有八里橋66號,這幾處共黨的聯絡處都處於自己的監控範圍之內,如果徐明峰想要再找陸昱霖接頭的話,很有可能出現在這幾處,就算是他本人不現身,但也有可能派個聯絡員前往接頭,所以,這幾處要嚴加監控,而陸昱霖這枚棋子還有利用的價值,一方面可以用來誘捕徐明峰,另一方面將來抓住徐明峰之後,陸昱霖還可以用來佐證徐明峰的供詞。只要孩子在他手上,就能逼迫陸昱霖就範。

於是,朱弘達給上面寫了一個對陸昱霖的槍決暫緩執行的申請報告。

傍晚時分,玉蓉從二樓窗戶往外觀察,發現那個阿祥還在藥鋪附近轉悠著,她該如何擺脫便衣的盯梢,到餘香茶行把詩文和曲譜交給明峰呢?玉蓉苦思冥想,看來還是得靠葉太太。

於是玉蓉便把詠兒和喻兒領下樓去,走到香香水果店,把詠兒和喻兒託付給了葉太太照料。

“葉太太,我有點事情,要出去一趟,這倆孩子還是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

葉太太為上次鳴兒被綁走一事深感內疚,所以,義不容辭地接納了這倆孩子。

“玉蓉,儂下趟有啥事體要辦呃,儂就去辦,儂就把格兩個小呃放了我此地,我一定幫儂照看好伊拉。“葉太太想到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鳴兒被綁走了,因而極力想要將功補過。

“謝謝葉太太。“

“儂勿要嘎客氣,鳴兒有消息了伐?“葉太太關切地問道。

玉蓉搖了搖頭。

“唉,真是作孽啊,嘎乖巧呃男小囡,唉。怪我太大意了。“葉太太一臉愧疚。

玉蓉反過來寬慰葉太太:“葉太太,你不要自責,我相信鳴兒會回來的。“

“但願如此。個麼,阿成有消息了伐?“葉太太心裡時刻惦記著阿成。

玉蓉怕葉太太知道阿成死了,會一時接受不了,便決定暫時隱瞞葉太太。

“還沒有。不過,我還會去打聽的。”玉蓉勸慰葉太太。

“哦,是伐,噶喜多晨光還是沒消息啊?唉。”葉太太臉上露出失望之色。

“哦,葉太太,我想請毛毛幫我一個忙,可以嗎?”玉蓉懇切地望著葉太太。

葉太太有些疑惑,毛毛是個憨大,他能幫得上什麼忙呢?

“玉蓉,儂要是覺得毛毛能幫儂啥忙,儂儘管跟伊講好勒。”

“嗯。好的。”

玉蓉走到毛毛跟前,手裡拿著一個小皮球塞給他。

“毛毛,你待會兒和詠兒和喻兒去那裡玩小皮球,把小皮球往那個穿黑衣服的人身上扔。聽懂了嗎?”

毛毛順著玉蓉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身穿黑衣服的阿祥正在四周轉悠。

“是誒個穿黑衣裳呃爺叔,是伐?為啥要用小皮球丟伊?伊是壞人,是伐?“毛毛愣愣地問玉蓉。

“毛毛真聰明,一眼就認出壞人了。“玉蓉摸了摸毛毛的頭,用鼓勵的目光望著毛毛:“嗯,他是壞人,你和詠兒和喻兒一起去玩打壞人的遊戲,好嗎?”

毛毛受到了表揚之後,積極性更高了,連忙招呼詠兒和喻兒:“好好好,詠兒,喻兒,走,跟我一道打壞人去。”

毛毛拿著小皮球,雄糾糾,氣昂昂地帶領五歲的詠兒,三歲的喻兒前去打壞人。

玉蓉在葉太太的耳邊囑咐了幾句,便躲在水果店裡,密切觀察著阿祥。

毛毛和詠兒,喻兒走到阿祥面前,然後把小皮球往阿祥身上扔,邊扔邊喊:“打壞人,打壞人。”

阿祥被這三個小孩搞得左躲右閃,他本不想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可這幾個小孩子太煩人了,追著他扔皮球。

阿祥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呵斥:“小赤佬,吃飽了飯沒事體做啊,再拿小皮球丟我,我就不客氣了。”

毛毛充耳不聞,還是一如既往地把小皮球朝阿祥頭上,身上扔過去,擊中之後,馬上拍手鼓掌,又蹦又跳地喊著:“打中囉,打中囉,打中壞人囉。”

阿祥忍無可忍,一把抓住毛毛,把他推倒在地,然後把小皮球踩爆。

毛毛見小皮球爆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葉太太連忙跑了過去,周圍鄰居也都跑過來圍觀。

葉太太一把把毛毛從地上拉起來,給他撣了撣身上的土。

“儂格個人哪能跟一個憨大一般見識啦?伊拎不清,儂一把年紀了,也跟伊一樣拎不清呃啦?”葉太太怒斥阿祥。

“憨大嘛,就老老實實蹲了屋裡廂,跑出來做啥啦?”阿祥目含凶光,一臉蠻橫。

“儂有啥資格不許人家小人出來啦?格地方是大家呃地方,啥人都好在此地別相呃囉,又不是只好儂一噶頭用呃地方囉。“

肖老闆見阿祥蠻橫無理,馬上反唇相譏。儘管平日裡他跟葉太太多有隔閡,但大家畢竟都是八里橋的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況且,葉太太確實蠻可憐的,一個人帶著憨大兒子不容易,所以,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葉太太的傻兒子被外人欺負。

“就是呀,嘎大呃人欺負嘎小呃小小人,儂也好意思呃,儂呃飯都吃到狗肚皮裡去啦?儂格把年紀都白活啦?“餛飩攤的老王也看不下去了,指著阿祥罵。

“賠我小皮球,賠我小皮球。“毛毛哇哇大哭。

“對呃,叫伊賠,太不像閒話了,沒格能欺負人呃。”肖老闆義憤填膺。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阿祥罵得狗血淋頭,阿祥被周圍鄰里包圍著,難以脫身,玉蓉則早就趁機離開了八里橋。

徐明峰逃離險境之後,便躲在一處點心鋪裡,要了碗餛飩,邊吃邊思索,他這次來上海跟昱霖接頭的消息只有幾個人知曉,為什麼敵人會在鴻興樓布下了天羅地網?黃政委讓梅志捷來上海通知昱霖同自己接頭的時間和地點。而剛才梅志捷不顧安危,鳴槍示警,那這消息應該不會是梅志捷洩露的,難道是昱霖?他坐在鴻興樓的二樓來等他接頭,難道是誘餌?不,不可能,昱霖是絕不會出賣自己的。而那輛救護車又是怎麼回事呢?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裡,而且那個外國人一個勁地衝他大喊,警告他這裡危險,讓他立即離開那裡,這又是誰讓他這麼做的呢?梅志捷為了掩護他逃離險境,竟然朝敵人密集區跑去,他現在情況如何呢?

自己雖然逃離了鴻興樓的險境,那昱霖呢?他是否意識到了危險呢?他現在是否安然無恙呢?

種種疑點讓徐明峰覺得忐忑不安,情況要遠比他想像的嚴重得多。他要盡快回到餘香茶行去。

根據昱霖的暗示,玉蓉帶著那本曲譜和詩文來到了餘香茶行,她推門而入,看見胖嬸拿著雞毛撢子在裡面整理鋪子,連忙叫了一聲“胖嬸。“

“玉蓉。“胖嬸連忙放下雞毛撢子,看見玉蓉雙眼紅腫,不知出了什麼事:”你怎麼啦,怎麼眼睛腫了?“

“胖嬸。“玉蓉撲在胖嬸懷裡,淚如泉湧。

“怎麼啦,玉蓉,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胖嬸見狀,著急萬分。

“胖嬸,少爺他,他死了。“玉蓉痛哭流涕。

“啊?“胖嬸愣在那兒,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嘴裡喃喃地說:“不,不會的,少爺不會死的。”

虎仔正從樓上下來,站在樓梯口,聽見玉蓉說少爺死了,驚得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台階上,摀住臉,嚎啕大哭起來。

悲慟聲在餘香茶行裡地迴蕩著。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2:05
第一百九十五章 巧遞情報

忽然,門被推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徐明峰迴來了。

徐明峰跟陸昱霖的接頭失敗後,兜兜轉轉終於回到了茶行。

“徐大哥,你總算是回來了。“玉蓉看見徐明峰迴來了,撲在他身上,泣不成聲。

“怎麼啦,玉蓉?”徐明峰不明就裡,見玉蓉如此傷心欲絕,連忙著急地問道。

“少爺,少爺被他們槍決了。”玉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什麼時候?被誰槍決了?”徐明峰嚇出一身冷汗,轉而又有些納悶,兩個小時之前,他明明在鴻興樓的二樓看見了昱霖。

“今天下午,少爺被保密局的人押出去槍決了。”玉蓉帶著哭腔說道。

“可我晚上六點的時候,還望見他坐在鴻興樓的二樓窗口位置。”徐明峰覺得玉蓉傳遞的消息甚是怪誕,剛才自己明明看見陸昱霖坐在鴻興樓的樓上,怎麼會下午的時候被拉出去槍決的呢。

玉蓉聽罷,一愣,隨即破涕為笑,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真的嗎?這麼說,少爺沒死?他沒死?”

“肯定是沒死。“胖嬸聽明峰這麼一說,也舒了一口氣。

虎仔跑到明峰面前:“明峰大哥,你看清楚了,是吧,是少爺坐在鴻興樓的樓上?“

明峰點點頭:“我敢肯定那是昱霖。“

“太好了,少爺沒死,他不會死的。“虎仔一把抱住明峰。

“玉蓉,你是怎麼知道昱霖要被槍決的?”徐明峰對昱霖被捕一事一無所知。

“我親眼看見的,在牢房裡,他們給少爺戴上手銬,推上囚車。少爺的那個黃埔軍校的同學譚敬廷還跟少爺喝了送行酒。”

“昱霖被捕了?什麼時候的事情?”徐明峰大吃一驚。

“少爺已經被捕了十來天了,阿成也被捕了,敵人讓阿成看著少爺受刑,阿成他不忍心看著少爺受折磨,又幫不了少爺,所以一頭撞死在刑訊室的牆上,少爺被那些人折磨得死去活來,不成人樣。”玉蓉流著淚把她知道的情況告訴明峰。

“那你怎麼會去牢裡,又怎麼出來的呢?”這些天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徐明峰急於瞭解清楚。

“少爺說讓我給他料理後事,要交代我幾句話,譚敬廷是他黃埔軍校的同學,念在同窗的份上,就破了例,讓我跟少爺在牢裡成了親,他當的證婚人。”

“你跟昱霖在牢裡成親了?”雖然淑妍曾告訴明峰,她想撮合昱霖和玉蓉二人,這二人也情投意合,但沒想到這二人竟然在牢房裡成了親。

玉蓉點了點頭:“淑嫻姐犧牲了,老爺,太太也都走了,少爺除了兩個還不懂事的孩子之外,沒有親人了,我不能讓少爺就這麼孤孤單單地走,我要為少爺收屍,為他守靈,為他養育兩個可憐的孩子。我現在是鳴兒和喻兒的繼母,我一定要把這兩個孩子撫養成人。讓陸家的骨血能延續下去。”

玉蓉的一番肺腑之言讓明峰很是動容:“昱霖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足矣。”

徐明峰漸漸明白了接頭時所出現的狀況,敵人一定是把昱霖當作誘餌,逼迫他與自己接頭,難道這接頭的時間和地點都是昱霖提供給敵人的嗎?昱霖既然抱著必死的決心,又何必出賣他呢?那輛救護車和那個洋大夫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明峰還是覺得一頭霧水。

“哦,這是少爺留給鳴兒的曲譜和詩文,他話裡話外叮囑我,讓我一定要把這些交到你的手裡。我想少爺大概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訴你。”

玉蓉從布袋裡把昱霖交給她的曲譜和詩文遞給了明峰。

明峰鄭重地接過曲譜和詩文,讓胖嬸在樓下警戒,然後他把玉蓉和虎仔一塊招呼上樓,他坐在書桌前,打開檯燈,心潮澎湃地翻開昱霖在獄中寫就的詩文和曲譜。

明峰展開詩文,單從這字體,字跡,格局來看,就能讓人感受到作者氣勢豪邁,頂天立地的男兒本色。

明峰仔細地逐字逐句地細細品味昱霖的這首《訣別詩》,他覺得這一定不是一首尋常的七律詩,只是為了表明心跡,給孩子們留一份墨寶,昱霖一定想要從中傳遞出什麼信息。

明峰取出一張白紙,把昱霖豎排的七律詩橫排抄錄下來,按照從左到右,一行七字,重新排列整齊地謄抄下來。

昨日夢迴西關潭,

今朝便聞遽羽化,

何須悲慼哭斷腸,

浮生半世彈指間。

朗朗乾坤生內亂,

匡扶正義皆有責,

聚散依依惜情緣,

他日凱旋必報冤。

明峰仔細地讀著這首詩,詩中隱含著昱霖對自己短暫人生的無怨無悔,勸慰孩子化悲痛為力量,對未來抱著必勝的信心,告誡孩子重情重義,需有社稷擔當,不負泉下的親人們。

明峰讀罷不禁淚水連連,昱霖的字字句句都飽含著參悟生死,無所畏懼的精神。

但昱霖的目的僅僅如此嗎?明峰擦乾淚水,再次細細品讀,想要洞察其中的奧秘,但這並非是藏頭詩或是藏尾詩,明峰有些失望。

忽然,他眼前一亮,把每行倒數第二個字圈劃出來,連在一起就是:關羽斷指內有情報。

“關羽?”明峰喃喃自語。

“哦,對了,少爺對我說,淑妍姐在楊家渡受了重傷,生死不明,讓我去那兒打聽打聽消息。”玉蓉向明峰轉述昱霖當初的遺言。

“淑妍受了重傷,生死不明?”徐明峰感到當頭一棒,感到有些天旋地轉。

“不過,淑妍姐應該已經沒事了,梅科長已經把她送到蘇北根據地了。”

“真的嗎?淑妍已經到了根據地了?”明峰轉憂為喜。

“是梅科長親口告訴我們的。他說撤退時淑妍姐腹部中了一槍,但根據地的醫生已經給淑妍姐輸了血,子彈也已經從腹部取出來了。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少爺,可他卻反覆對我說,讓我去楊家渡那兒的廟裡為淑妍姐超度。”

“楊家渡?”明峰反問道。

“是的,少爺兩次提到了楊家渡。“玉蓉回想去當時昱霖怕她聽不明白,重複了兩遍。

徐明峰思忖了片刻,終於明白昱霖之所以這麼說,一定是想告訴他楊家渡那裡有關帝廟,在關帝廟裡的關帝塑像的斷指裡藏有情報。

徐明峰漸漸地理清了思路:昱霖和淑妍帶著情報,去楊家渡找梅志捷,準備撤退,保密局的人一路追捕他們,淑妍見情勢迫切,便把情報藏在了楊家渡的關帝廟裡,然後把這個秘密告訴給了昱霖,而昱霖應寡不敵眾,被捕入獄,儘管遭受酷刑折磨,但他依然想方設法想要把情報傳遞出來,趁著給玉蓉交代後事的機會,把隱藏情報的詩文交給了玉蓉。

明峰恍然大悟,不禁欽佩昱霖的智計,在如此森嚴的環境下,昱霖還能騙過敵人,把如此重要的信息傳遞出來。

“昱霖的意思我明白了。”

“明峰大哥,這麼晚了,怎麼梅大哥還沒回來?”虎仔擔心梅志捷的安危,一個勁地往窗外張望。

“唉,我今天去鴻興樓想跟昱霖接頭,結果特務們已經在那裡布下了天羅地網,我估計我跟昱霖接頭的事情已經暴露了。幸虧有個外國醫生開著救護車過來提醒我,我隨人群走開了,但後來又碰上一撥特務過來,有個特務還認出我了,志捷他拔槍示警,把特務們引開,我這才得以脫身。我後來聽到一陣密集的槍聲,不知道志捷他怎麼樣了?”

“梅大哥到現在還沒回來,是不是出事了?”虎仔也著急起來。

“大家先別著急,等我明天出去打聽了消息再說。”徐明峰安撫大家的情緒。

忽然下面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明峰連忙把樓上的燈熄滅。

胖嬸警覺地問了一聲:“誰呀?”

“胖嬸,是我,勝男。”

一聽是勝男的聲音,明峰,玉蓉和虎仔都鬆了口氣,連忙下樓。

“阿爸,儂回來啦!”勝男從外面回來,看見徐明峰,一把抱住了他:“阿爸,老爹死忒了,被壞人打死忒了。我剛剛偷偷呃去了伊呃墓地。”

徐明峰一聽,又吃了一驚:“柱子哥被打死了?”

“我們的照相館暴露了,特務們來抓我們,老爹為了掩護我跟勝男,被特務們槍殺了。”虎仔把事情的經過告訴給了徐明峰:“我和勝男還有梅大哥已經把老爹葬在育嬰堂後面的那片墳場裡了。”

勝男伏在明峰的肩頭傷心地哭了起來。

“好了,勝男,別太傷心了,老爹的仇我們一定會報的,大家別太沮喪,解放軍已經贏得了遼瀋戰役的勝利,淮海戰役和平津戰役也勢如破竹,上海的解放指日可待。現在是黎明前的黑暗,我們一定振作起來,堅持到底,迎接黎明的到來。”

聽了明峰的一席話之後,大家的愁緒稍稍有些好轉,為了即將到來的黎明,他們必須要擦乾淚水,砥礪前行。

“我明天會去楊家渡一趟。玉蓉,你先回去吧,孩子們還在等你呢。”

玉蓉原本要把鳴兒被綁架的事情告訴徐明峰,但一想到徐明峰已經聽到不少壞消息了,不想讓他雪上加霜了,這個壞消息還是不說為好。

“那我走了,徐大哥,你多保重。”

“大家都要多保重。”

等玉蓉走了之後,明峰便拿著玉蓉交給他的那本曲譜,來到了樓上的一間小房間裡。

昱霖讓玉蓉把這本曲譜帶出牢獄,只是想給孩子們留個念想,傳承家風嗎?明峰覺得按照昱霖的智計,不會如此簡單,那他想通過這本曲譜要傳遞什麼信息呢?

明峰曾在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裡學習的時候,有個俄羅斯的朋友教過他拉手風琴,所以,明峰對五線譜並不陌生。明峰看著那首《家訓歌》上標註的五線譜,他拿起筆,把五線譜轉換成簡譜,然後根據這些數字,變成摩斯電碼。很快,明峰就翻譯出了電文:

張參謀就是變色龍,已被除去;湯恩伯有毀城計畫,重點是水電煤化工廠;日軍在高橋遺留的軍火庫坐標為東經121度5分,北緯1度6分。

明峰一邊譯著電文,一邊流著眼淚,這些重要的情報都是昱霖用生命和智計傳遞出來的,而他的這位好兄弟如今卻身陷囹圄,經歷著難以承受的苦痛,明峰情難自禁,趴在桌上,失聲痛哭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2:05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不藏奸

朱弘達正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苦思冥想著如何把徐明峰給引出來,今天差點就能抓住徐明峰了,但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被這個神秘的人開槍示警,把行動隊的人引開,讓徐明峰逃脫了,這足以證明這個神秘的人跟徐明峰是一夥的,也許就是暗中保護徐明峰的人。

朱弘達忽然眼前一亮,他拍了拍額頭,把阿強叫了進來。

“阿強,今天晚上被打死的那個人的屍體,你仔細檢查過了嗎?“

“已經檢查過了,這個人身上有幾處刀槍傷,而且兩隻手的手指上都有厚厚的繭子,是長期摸槍形成的,而且慣用雙槍,所以我判斷他應該是個軍人。除此之外,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這在我的預料之中。這個人應該是暗中保護徐明峰的人。“

隨即,朱弘達朝阿強招了招手:“阿強,你去停屍房,給今天被打死的那個人拍些照片,然後交給警察局,發佈個認領屍首的啟示,讓他們張貼到全市的大街小巷。”

“站長,你是想讓那個徐明峰自投羅網?”阿強立刻明白了朱弘達的用意。

“今天這個人鳴槍示警不就是為了讓徐明峰逃脫嗎?我不相信這個徐明峰會對自己同志的死漠然視之,無動於衷。你去把那具屍體放在保密局的門口,我不相信他們這些共黨分子不來收屍,讓他們自己的同志暴屍街頭。”

“站長,你這招真的是高。”阿強連忙奉承一句。

“好了,阿強,你快去佈置吧。”朱弘達的嘴角露出一絲陰險的笑容。

阿強連忙按照朱弘達的意圖佈置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徐明峰穿著一身短打,戴上草帽,手裡拿著一根扁擔,化裝成一個腳伕,去楊家渡那兒的關帝廟取情報。

明峰乘著擺渡船去往浦東楊家渡,他向船家打聽,這裡附近有無一座關帝廟,船家告訴他,離渡口不到兩里地就有一座關帝廟,明峰聽了內心一陣興奮。

於是徐明峰連忙朝船家指點的方向尋去,果然,有一座年久失修,破破爛爛的關帝廟在前面,它現在成為一些流浪漢的棲息之所。

明峰見四周沒有可疑的人,便走進關帝廟裡,關帝廟的正中是一座高大的關羽塑像,因為年久失修,所以這尊關帝的泥身塑像上沾滿是塵灰和蜘蛛網。

明峰走到這尊高大的關羽塑像前,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關羽像的幾節手指,發現右手的拇指有斷裂處,便走近仔細看了看,似乎裡面有東西,於是便用手探進去,果然,明峰摸到了什麼,心裡一陣驚喜,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個塑料的膠卷盒,放進貼身衣袋裡,然後走出了關帝廟。

在回來的路上,明峰發現許多人正在看告示,便也走了過去。前面人頭攢動,明峰看不清告示上的內容,便向身旁的老伯打聽。

“老伯,這告示上寫什麼呢?”

“唉,昨天有個年輕人在鴻興樓附近被打死了,現在警方正通知家屬來認領屍首呢。”

明峰一聽,心猛然一抽緊,連忙擠進去看個究竟。照片上的屍體正是梅志捷,徐明峰感到一股熱血往腦門上衝,他緊緊握住拳頭,把告示上的內容看完,等周邊的人都散去之後,明峰把這張告示揭了下來,摺疊好揣兜裡。

明峰拖著沉重的步伐,默默地回到了餘香茶行。虎仔和勝男見明峰迴來了,連忙圍在他身旁。

“阿爸,誒份情報,儂拿到了伐?”勝男關切地問道。

明峰點了點頭。

“明峰大哥,你有沒有打聽到梅大哥的消息?”虎仔急切地詢問梅志捷的下落。

“志捷他,已經犧牲了。”明峰把那張告示遞給了虎仔。

明峰沉痛地把這個噩耗告訴給了大家,勝男一聽,嘴一撇,嗚嗚地哭了起來,虎仔看完告示後蹲下身子,抱頭痛哭,胖嬸則在一旁用衣袖抹淚。

“志捷同志是為了掩護我,才故意暴露自己,把敵人引開,他明知這樣做必死無疑,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徐明峰雙唇顫抖著,淚水唰唰流淌下來。

“梅大哥……”

虎仔嚎啕起來,他和梅志捷很是投緣,梅志捷每次來照相館,都會跟他說起部隊裡的一些戰鬥故事,這讓虎仔很是嚮往部隊生活。

“敵人到處張貼認屍的告示,志捷的屍體現在就在保密局的門口。”徐明峰眼裡噙著淚:“我們不能讓志捷同志暴屍街頭。“

“我去把梅大哥的屍首認領回來。”虎仔擦了擦眼淚,朝門口走去。

“虎仔哥,儂勿能去,誒天壞人來照相館捉阿拉呃晨光,看見過儂呃,儂去了,伊拉會得認出儂呃。”勝男連忙拉住虎仔的胳膊。

“那怎麼辦,明峰大哥也不能拋頭露面,他要是去了,等於是自投羅網。難道我們就讓梅大哥的屍體風吹日曬,棄之不顧?”虎仔握緊拳頭,狠狠地敲在櫃檯上。

“我去。”胖嬸把袖套脫下來,整了整衣服,神情鎮定地說道。

“胖嬸,你……”明峰轉頭感激地望著胖嬸。

“大侄子,你放心,我沒有暴露,敵人不認識我,只有我出面,才不會引起敵人的懷疑。”

明峰點了點頭,確實,這裡只有胖嬸出面收屍才最安全。

晚上,等大家都入睡了之後,明峰走進一間小房間裡,用顯影劑把膠卷洗了出來,借助微弱的燭光,明峰仔細查看照片內容,原來這就是上級急切想要知道的上海防禦部署計畫和毀城計畫以及保密局上海站所有特務的檔案資料。只要控制住了這些特務,那麼毀城計畫等於是破產了。為了這幾份情報,淑妍受了重傷,而昱霖身陷囹圄,慘遭酷刑,明峰知道這幾份情報承載的份量。

次日清晨,天邊剛露出朝霞,胖嬸雇了一個車伕,拉著一輛裝有一副棺材的板車朝保密局上海站方向走去。

保密局上海站的門前站著兩名衛兵,梅志捷的屍體就放在門口,胖嬸讓車伕拉著板車走了過去。

“我是來認領屍首的。”胖嬸把告示遞給衛兵,平靜地說道。

衛兵見狀,連忙給朱弘達去電話,朱弘達聽說有人來認領屍體了,立刻打起了精神,連忙叫上阿強,從辦公樓裡跑了出來。

走近大門前,朱弘達見是一位五六十歲的老婦站在門前,有點失望,他快走幾步來到胖嬸面前。

“你是來認領屍首的?”朱弘達上下打量著眼前的胖嬸和旁邊的車伕。

胖嬸點了點頭,指了指衛兵手上的告示:“我是看了告示才知道的。”

“這人是你什麼人呢?”朱弘達斜睨了胖嬸一眼。

“他是我的侄子。我是他的伯母。”胖嬸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梅志捷的屍體,雙唇顫抖,老淚橫流。

“你的侄子?他叫什麼?”朱弘達有點狐疑。

“大名梅智傑。”胖嬸從容地回答道:“梅花的梅,智謀的智,豪傑的傑。“

“梅智傑?你知不知道你的這個侄子是共黨分子?”朱弘達雙眼露出寒光。

胖嬸搖了搖頭,不卑不亢地回到道:“不知道,我的這個侄子從小就外出闖蕩,我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麼。”

“那他父母呢?兄弟姐妹呢?他的大伯呢?怎麼讓你一個伯母來收屍?”

“都死了。”胖嬸嘆了口氣:“家裡都成絕戶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吶。”

胖嬸說著,眼淚流淌下來:“我還指望這些小輩給我養老送終,到最後我還是孤苦無依的命吶。”

朱弘達見胖嬸哭天抹淚的,也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便讓兩個衛兵把梅志捷的屍體抬進板車上的棺材裡,讓胖嬸拉著走了。

朱弘達對阿強耳語道:“派人跟著這個女人。”

阿強點了點頭,讓把阿祥叫了過來:“阿祥,你跟著那個老太婆,看她跟什麼人接觸。”

胖嬸把梅志捷的屍體拉到了育嬰堂後面的亂墳處,這裡還有毛豆子的老爹柱子的墳,胖嬸出了點錢,雇了兩個苦力,在柱子的墳旁挖了個坑,然後就把裝有梅志捷屍首的棺材埋在了柱子的墳旁。墳上豎著一塊木牌:賢侄梅智傑之墓。

胖嬸站在墳前呆呆地凝望著,這些年來,她所熟悉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從老爺,太太,二老爺,二太太,秀琳少奶奶,到昱霆少爺,耀叔,黃恩博大夫,還有淑嫻少奶奶,阿成,毛豆子的老爹,還有眼前的梅科長。這些人的音容笑貌一直在胖嬸眼前出現,胖嬸把這些人都視為她的親人。

過了許久,胖嬸才離開墓地,阿祥在後面緊緊尾隨著……

胖嬸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著,她看見一家名為“小樂惠”的小飯館的店門口貼著招工啟示,便走了進去。

“老闆,你要請人嗎?”胖嬸指了指招工啟示。

老闆見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人來見工,搖了搖頭:“阿拉想請一位大菜師傅,儂格把年紀了,恐怕不來三伐。”

“老闆,你沒試過工怎麼知道我不行,要不,我燒一個家常菜給你看看,你試過之後再決定,行嗎?”

老闆見胖嬸胸有成竹的模樣,便點頭答應了。

胖嬸燒了一道咕咾肉,老闆夾起筷子,嘗了一口,連連點頭:“好吃好吃,儂就留下來伐。我此地包吃包住,工鈿十塊大洋,儂看可以伐?”

胖嬸點了點頭。

“哪能稱呼儂?”

“叫我胖嬸吧。”

“好好好,胖嬸,我先帶儂去宿舍看看。”

老闆很是高興,招到了這麼一個又好又便宜的大菜師傅。

明峰告訴過胖嬸,把梅志捷的屍體埋了之後,千萬不能回餘香茶行,因為朱弘達極有可能派人跟蹤她,所以,胖嬸就決定先在飯館裡幫忙,等風聲過了之後再回茶行。

阿祥在飯館外監視了很久,也沒見到胖嬸出來,便回站裡把情況報告給了阿強。阿強立刻把派人把飯店老闆抓來問話,問了半天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也就只能把飯店老闆放了。

當阿強把情況匯報給了朱弘達之後,朱弘達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般,垂頭喪氣,他原本精心策劃的自投羅網這齣好戲就這麼的無聲無息地結束了,什麼有用的線索也沒有得到,這不免讓他深受打擊,朱弘達雙手撐著額頭,感到心灰意冷,筋疲力盡。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2:06
第一百九十七章 前赴後繼

徐明峰得到了關於高橋軍火庫的坐標之後,便想要立刻跟蘇北取得聯繫,以便盡快拔掉這個解放軍渡江戰役中的釘子,他想到了照相館內所藏的電台,只是,現在照相館已經遭到了破壞,不知道敵人有沒有搜到這部電台。

明峰把虎仔叫來:“虎仔,你知不知道照相館的休息室的床底下有一部電台?”

虎仔點了點頭:“我知道,前些日子,淑妍少奶奶跟少爺說,她有可能已經暴露時,少爺就讓我把電台藏起來,我就把電台藏到了廚房間,煤球箱子的下面。那底下有一塊板磚是活動的,我刨了個坑,把電台放那裡了。”

“嗯,很好,虎仔,你挺聰明的,估計敵人不會想到那個地方。我今天晚上要跟蘇北取得聯繫,你跟我一起去光影照相館。”

“嗯。”

晚上九點過後,明峰和虎仔兩人悄悄地潛入呂班路,虎仔先去打探一下,自從光影照相館暴露之後,譚敬廷曾經派人監視了幾天,看看有沒有人前來聯繫,但毫無收穫,所以,譚敬廷把所有的便衣都撤回來了,現在光影照相館內空無一人。

虎仔朝徐明峰招了招手,徐明峰便快速進入照相館內。

虎仔跑進廚房,看了看,沒有翻箱倒櫃的痕跡,兩人一起把煤球箱子抬了下來,把下面的板磚撬開,然後把電台拿了出來,搬到了樓上休息室。

明峰打開電台,戴上耳機,呼叫蘇北根據地,很快,有了回音,明峰鎮定而有力地敲擊按鍵:目標坐標為東經121度53分,北緯31度36分。

電波穿越外面黑暗的星空,把消息傳遞給了蘇北根據地。

黃政委收到電報之後,立刻在地圖上把坐標標註出來,這應該就是日軍在高橋地區遺留的軍火庫的坐標位置。

黃政委興奮地拍了一下大腿:“真是太好了,上海地下黨組織給我們送來了重要的情報,快,把電文送交司令員。”

通訊員接過電報之後,朝作戰室走去。

黃政委記得自己曾經讓梅志捷給昱霖傳遞任務,讓上海地下黨組織盡快摸清高橋軍火庫的位置,但自從梅志捷回來匯報了當時危急的情況之後,他便對此不抱希望,沒想到今天居然得到了關於軍火庫的電報,這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黃政委不禁想起了幾天前,在野戰醫院裡,淑妍剛剛甦醒,就急著要見他。

淑妍虛弱地坐在病床上,告訴他關於撤退前的一些具體情況。

“黃政委,我和昱霖在撤退之前,從保密局站長朱弘達那裡搞到了幾份重要的情報:一份是關於上海防務部署計畫,一份是毀城計畫,還有一份是保密局上海站的全體特務檔案名單。毀城計畫打算交給保密局上海站的特務們去完成。所以,只要掌握了上海站的特務名單檔案,這個毀城計畫就形同虛設了。我和昱霖把這三份情報已經翻拍好了,原本想要帶回根據地,但當時情況很危急,十幾個敵人正在追擊我們,我怕情報有失,就把它藏在了楊家渡附近的關帝廟裡了。後來我受傷了,把這個藏匿情報的地點告訴了昱霖。“

“太好了。這些情報太有價值了,這對我們解放軍渡江和保全上海這座城市太有作用了。“黃政委緊緊握住淑妍的雙手。

“還有,那個變色龍就是張參謀。“

“對,變色龍就是張參謀,這我們已經查明了,可惜張參謀失蹤了,我們也一直在找他。“

“他化妝成乞丐到了保密局上海站,跟情報處長譚敬廷見過面,所以我們很快就暴露了,不過張參謀已經被昱霖解決了。“

“昱霖已經把變色龍解決了?“黃政委一聽,很是驚訝。

“嗯,在浴室裡,張參謀被昱霖拖入浴池溺斃了。”淑妍把昱霖除掉變色龍的情況匯報給了黃政委。

“哦,是嗎?沒想到昱霖動作這麼快。“黃政委的雙眉舒展開來,連連點頭。

“哦,對了,昱霖已經去高橋實地勘察過了,已經掌握了敵人軍火庫的具體坐標位置。“

“昱霖這麼快就搞到了?昱霖可真是太不簡單啊!“黃政委不禁對昱霖的卓越才能大為讚賞。

“黃政委,你知道昱霖現在怎麼樣了?不知道他有沒有逃脫,當時有十幾個特務在追擊我們。我真的擔心他寡不敵眾。”淑妍擔心昱霖的安危。

“我已經派志捷同志去打聽昱霖的情況了,如果昱霖安然無恙的話,我讓志捷無論如何要把昱霖帶回根據地。”

“但願昱霖能逢凶化吉。”淑妍的眼裡噙著淚。

現在收到了如此重要的情報,這麼看來,昱霖應該是安然無恙的,那接下來,昱霖可能會把另幾份情報送來。當然,昱霖還要跟明峰接頭,可能明峰還有任務需要昱霖去完成,看來昱霖還需要繼續戰鬥在危機四伏的環境裡。

一想到這裡,黃政委內心奔騰如海。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推開窗戶,遙望南方,他希望能撕破這黑暗,讓黎明快點到來,讓戰鬥在黑暗之中的同志們盡快見到光明!

徐明峰把耳機摘下,興奮地伸展了一下雙臂。他彷彿看見了軍火庫被炸得灰飛煙滅的情景。

剩下的那幾份重要的情報該如何送出去呢?徐明峰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發完報之後,虎仔把電台整理好,然後依舊藏在了廚房煤球箱子下面的板磚底下,隨後,虎仔先走出照相館,朝四周望瞭望,沒有發現可疑的人員,便招呼徐明峰離開,徐明峰和虎仔快速離開光影照相館,然後一起回到了餘香茶行。

朱弘達正雙手撐著額頭呆坐在辦公桌前,徐明峰已經來上海了,可是卻讓他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而且這一走便如同石沉大海,無聲無息,雖然手上有個同夥的屍體來引誘徐明峰自投羅網,但最後卻來了個所謂的伯母前來認領屍首。這讓他精心策劃的這一出引蛇出洞的好戲泡了湯。事後查明這個伯母是個孤寡老人,以打零工謀生,與共黨分子絲毫不沾邊。

這個結果讓朱弘達頗為沮喪。他曾經在龐天璽面前信誓旦旦,一定要逮住徐明峰以證清白,而這兩天龐天璽電話頻頻,來詢問進展如何,這讓朱弘達如坐針氈,不知如何應付上面,如何才能洗刷自己通共的嫌疑。

姜則通拿著電文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站長,這是剛剛截獲的共黨電報。“

朱弘達一聽,精神為之一振,連忙直起身子,接過姜則通手上的電文。

朱弘達輕聲唸著電文:“目標坐標為東經121度53分,北緯31度36分。”

朱弘達唸完之後,立刻轉身,走到身後的地圖前,根據坐標,把高橋軍火庫畫了個圈。

“原來共軍的目標是想要炸燬高橋軍火庫。“朱弘達望著地圖,自言自語道。

朱弘達對自己的這一發現興奮不已,只要粉碎共軍炸燬高橋軍火庫的陰謀,他朱弘達就能鹹魚翻身,能一洗前恥,成為黨國的功臣。

“好的,姜處長,你今天立大功了。“朱弘達拍了拍姜則通的肩膀,眼裡難掩興奮的目光。

“這是卑職應盡的職責。“

“好的,你去吧。“朱弘達用欣賞的目光注視著姜則通的背影。

姜則通出去之後,朱弘達立刻給淞滬警備司令部去了電話,把電文內容匯報給了劉昌義司令,劉司令立刻下令,加強對高橋軍火庫的防範。並且將兩台大功率的探照燈和幾門榴彈炮架設在距離高橋最近的長江沿岸。

在回餘香茶行的路上,徐明峰就在盤算著如何把這些重要的情報盡快傳遞出去,原本這次回上海,他想要跟昱霖接頭,讓他負責動員工人和學生,展開護廠護校行動,以免敵人垂死掙扎,伺機破壞上海這座遠東第一大都市。而現在昱霖身陷囹圄,那麼這個任務就只能由他親自去完成了,但這些情報事關重大,一定要盡快傳遞到蘇北根據地,看來只有把送情報的任務交給虎仔和勝男去完成了,明峰還是很看好虎仔這孩子,昱霖曾多次在他面前誇獎虎仔機靈,謹慎,應變能力強,而且彈彈弓功夫了得,被大家譽為神射手,是個非常有潛力的好苗子。

到了餘香茶行之後,徐明峰把虎仔和勝男兩人叫到樓上的房間。

“虎仔,勝男,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們兩人去完成。”徐明峰鄭重地說道。

“什麼任務?”虎仔和勝男二人一聽徐明峰要交給他們重要的任務,面面相覷,神色異常嚴峻。

徐明峰把兩份膠卷交給虎仔:“虎仔,這幾份情報是關於上海防禦部署計畫和毀城計畫,以及保密局上海站的所有特務的檔案資料,還有一份是我從江陰帶回來的國民黨的長江防務兵力部署和作戰方案要圖。有了這幾份情報,我們解放軍就能有的放矢地消滅上海守軍和那些保密局的特務們,這能減少部隊的傷亡,而且為我們將來接管上海有重大意義。這是昱霖和淑妍他們拼了性命才搞到的情報,本來應該由我親自送往蘇北根據地,但現在昱霖被捕了,他的任務就由我去完成了,所以這送情報的任務就交由你和勝男去完成,你們一定要把這些情報親手交到黃政委的手上。”

虎仔把膠卷緊緊地握在手中,鄭重地點了點頭:“明峰大哥,你放心,我知道這些情報的份量,我一定會完成任務的。”

“虎仔,你要想辦法把這兩份膠卷藏好,千萬不要輕敵。”

虎仔點了點頭。

明峰拍了拍虎仔的肩膀:“來,虎仔,勝男,我先把去蘇北根據地的線路圖告訴你們。”

明峰拿起一支筆,在地圖上圈劃起來:“明天,你和勝男兩人去十六鋪碼頭乘開往南通的輪船,然後再由南通乘長途汽車到東台,過了東台離根據地就不遠了。”

虎仔默默地記下了線路圖。

“虎仔,你一直嚮往著去部隊,這次你應該可以如願以償了。”明峰拍了拍虎仔的肩膀:“虎仔,勝男我就交給你了。”

虎仔摸了摸後腦勺,靦腆地笑了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2:06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乘風破浪

“阿爸,儂一噶頭留了上海啊?”勝男有些依依不捨。

“勝男,你也不小了,而且你從小就很獨立,我希望你今後能在革命的大熔爐裡更快地成長。爸爸和媽媽希望你今後能有所作為。”

明峰眼裡充滿了一位父親對女兒的期許。

“阿爸,儂放心,我不會讓儂跟姆媽失望呃。”經過了這麼多次的風風雨雨,勝男已經成熟了不少,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街頭小混混了,而是一位機敏的外圍人員。

明峰疼愛地望著女兒:“勝男,明天還是打扮成假小子吧,這樣方便些。”

勝男點了點頭:“阿爸,我懂呃。”

“早點去準備吧,明天的任務很艱巨。”明峰站起身來,雙臂摟著虎仔和勝男。

回到房中之後,虎仔想著如何把膠卷藏匿好不被發現,他想把膠卷藏在鞋底,虎仔低頭一看自己的鞋子,鞋底太薄,根本就不能藏匿膠卷,而且,路途遙遠,膠卷若放在腳底的話,可能因為摩擦而把膠卷污損了;虎仔又想到了把膠卷縫在衣服裡,可是試了試也不行,膠卷有厚度,一看就突兀出來了,虎仔一時還想不到合適的藏匿辦法。

虎仔看見桌上有一隻鹹鴨蛋,眼睛一亮,他起身走到牆角,牆角裡有一個大瓷罐,瓷罐裡有不少黃泥鹹鴨蛋,這是胖嬸特地給大夥醃製的,虎仔從瓷罐裡取出一枚新鮮的鹹鴨蛋,把蛋殼上的黃泥去除乾淨,然後把鴨蛋敲碎,把蛋黃和蛋白倒出來,並且小心翼翼地把蛋殼裡面擦乾淨,隨後把膠卷盒放到蛋殼裡,三個微型膠卷正好裝下,虎仔用黃泥巴把蛋殼塞滿,然後用紙條把兩半蛋殼的縫隙粘黏起來,隨後再用瓷罐裡的黃泥巴把蛋殼封了起來。

虎仔把這只特別的鹹鴨蛋與其他鹹鴨蛋放在一起,然後把明峰給拉了過來。

“明峰大哥,你過來看看,這些鹹鴨蛋有區別嗎?”虎仔得意地望著徐明峰。

明峰仔細地觀察著桌上三十多只鹹鴨蛋,看不出什麼端倪,搖了搖頭。

虎仔興奮地找出那隻藏有膠卷的鹹鴨蛋:“明峰大哥,這隻蛋才是一隻特殊的蛋。”

明峰摸了摸虎仔的腦袋:“虎仔,你還真會唬人,連我都被你騙過了,行,不錯,這個藏匿情報的方法今後值得推廣。”

“虎仔哥,儂真呃是老聰明呃。”勝男崇拜地望著虎仔,由衷地誇獎虎仔機靈。

虎仔不好意思地摸著腦袋傻傻地笑了起來。

第二天,勝男穿上了以前的衣褲,打扮成街上小混混的模樣,而虎仔則穿上一身灰色短打,拿著一籃子的黃泥鹹鴨蛋,同勝男一起朝十六鋪碼頭走去。

明峰穿著長衫,戴上眼睛,貼上鬍鬚,一隻手上拿著一本書,另一隻手上拄著一根文明杖,化妝成一名老教授的模樣,悄悄地跟在虎仔和勝男的後面。他要親眼看著虎仔和勝男上了船才能放心。

虎仔買了兩張去南通的船票,因為目前局勢緊張,所以大多數的船隻能到達南通,再往北去,就是蘇北根據地的轄區了,船務公司也不願惹麻煩,所以沒有直達蘇北的輪船。

虎仔和勝男兩人站在碼頭上,排隊等候上船,前面有幾個便衣特務正在挨個盤查登船的乘客,因為查得嚴,所以隊伍行進緩慢。

自從得知徐明峰來上海後,朱弘達便從蘇德昌的嘴裡瞭解清楚了這次徐明峰來上海的目的。一是跟陸昱霖接頭,傳遞情報和任務,二是要從江陰繞道上海去蘇北,把那份長江防禦部署圖交給蘇北根據地。所以,車站和碼頭都加大了檢查力度。

一個便衣走到虎仔跟前,讓他舉起雙手,進行搜身,便衣從上到下摸了摸,沒發現什麼異樣,剛準備放行,旁邊的阿祥走了過來:“你把鞋脫了。”

虎仔有點遲疑,阿祥不耐煩地吼了一聲:“叫你把鞋脫了,耳朵聾啦?”

虎仔只能把鞋脫下,交給阿祥,阿祥捏了捏,沒發現什麼,忽然他把目光投向了虎仔的那一籃子鹹鴨蛋上,一把把籃子奪了過去。

虎仔的心猛地一驚:“長官,這鹹鴨蛋是我娘特地讓我帶給我爹吃的,你還給我吧。”

“你急什麼?我又不要吃你的鹹鴨蛋,只不過例行公事,檢查一下而已。”阿祥蠻橫地訓斥虎仔。

虎仔只能無奈地看著阿祥一隻一隻地檢查鹹鴨蛋,眉頭緊蹙,手心裡全是汗。

躲在一旁的徐明峰見狀,也心急如焚,他摸了摸長衫下的手槍,想要鳴槍分散特務們的注意力,好讓虎仔趁亂上船。

這時,排在隊伍後面的勝男見狀,怕鹹鴨蛋裡的膠卷暴露,便想要轉移阿祥的視線。她連忙朝前面一個穿著體面的商人模樣的胖子走過去,把手伸進他的褲袋,把他褲袋裡的錢包偷走,勝男的這個動作與其說是偷竊,不如說是搶劫,她唯恐那個胖子沒反應,故意撞了上去,明目張膽地從他褲袋裡把錢包掏出來。

再遲鈍的人此時也知道自己的錢包被人偷走了,那胖子一模褲兜,錢包沒了,於是連忙高聲呼叫:“捉賊骨頭啊,捉賊骨頭啊。”

旁邊的乘客也騷動起來,勝男拿著皮夾子朝外面跑去,那個胖子在後面緊緊追趕,原先整齊的隊伍一下子就被沖散了,大家爭先恐後要上船。

便衣們忙著維持秩序,並且派了兩人夥同警察一起抓捕勝男。

阿祥被這突如其來的事件打斷了,連忙把那籃鹹鴨蛋還給虎仔,過去幫忙維持秩序,虎仔和一些乘客便趁亂登上了輪船。

徐明峰見虎仔上了船,剛才那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轉頭看見勝男,正被幾個警察追趕,勝男一個趔趄,倒在地上,警察追了上去,拿著警棍劈頭蓋腦地敲打在勝男的身上……

徐明峰躲在角落裡看到了這一幕,心被狠狠地抽了一下,但他不能現身,只能噙著淚,咬著嘴唇,眼睜睜地看著勝男抱著頭,被打得滿地打滾,哀叫不斷。徐明峰捏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咯響,太陽穴上的青筋暴突起來。

站在船舷上的虎仔也同樣看到了這一幕,他想衝下船去搭救勝男,可是,他知道他身上的任務更為重要,虎仔緊握拳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親眼目睹勝男的頭上挨了一警棍,鮮血從髮際邊流了下來,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抽了一下。

警察把被勝男搶去的錢包還給了胖子,胖子感激不盡,從錢包裡拿出幾張鈔票遞給警察以示感謝。警察拿到錢之後,眉開眼笑,踢了一腳躺在地上的勝男,然後揚長而去。

原本像這種搶劫的案件一定要把嫌犯拘捕歸案,投入監牢,但現在監獄裡面人滿為患,尤其是政治犯,自從國民黨在前線戰場上節節敗退以來,便大開殺戒,大肆搜捕共黨分子,異己分子和進步青年學生,因此像勝男這種小毛賊根本就無處可關,一般抓住後打一頓了事。

勝男的額頭上和嘴角邊流著鮮血,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她從地上慢慢地支起了身子,看見虎仔已經安全上了船,正站在船舷上,便含笑凝望著他,心裡默默為虎仔祈禱:虎仔哥,一路平安。

水手把纜繩從船塢上的繫纜樁上取下,輪船的汽笛聲響起,船身慢慢地駛離了碼頭,逆流而上。勝男望著虎仔哥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晨霧之中……

勝男等輪船消失在江面之後,便爬起來,揉了揉身上的瘀傷,一瘸一拐地朝外面的馬路走去,在一處稍微僻靜的地方停了下來稍事休息,忽然,一雙大手一把把她摟在懷裡。

勝男抬頭一望,原來是父親,徐明峰緊緊地摟住勝男,眼淚不由自主地滴落下來,他心疼女兒的遭遇和傷情,更欣賞女兒的無畏和機敏。

勝男又是興奮又是委屈,撲在父親的懷裡盡情地流淚,父親寬闊的胸膛讓她感到了溫暖,感到了力量。

徐明峰抬手叫了一輛黃包車,扶著女兒上了車,然後自己坐在勝男身邊,摟著她,生怕勝男再受到任何傷害。

徐明峰和勝男一起回到了餘香茶行,徐明峰把勝男抱進了房間,放在床上,然後坐在床邊,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額頭上傷口雖然已經結痂了,但還是紅腫著,徐明峰把勝男的衣袖和褲腿往上一擼,發現胳膊和腿上都是一塊塊的青淤。

徐明峰轉身拿了一瓶跌打酒過來,倒了點跌打酒在手心裡,然後給勝男的胳膊塗抹,推拿,按摩。

“怎麼樣,勝男,感覺好些了嗎?”明峰心疼地詢問著:“哪兒疼,你跟爸爸說。”

“阿爸,好多了,已經勿太痛了。”勝男裂開嘴,朝著徐明峰笑了笑。

“唉,勝男,你一點都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樣嬌滴滴的,弱不禁風,你真是人如其名,勝男,比男孩子還能扛。”明峰望著勝男渾身的瘀傷,一陣酸楚不禁湧上心頭。

勝男回過頭去,看見明峰在拭淚,馬上寬慰父親:“阿爸,我已經沒事體了,從小老爹就拿我當男小囡養,剃板刷頭,穿男小囡衣裳,我覺得沒啥不好,我手下頭呃小兄弟都老買賬我呃,我勿要太威風哦。”

“嗯,我徐明峰的女兒是塊當將軍的料,登高一呼就能一呼百應。”徐明峰望著女兒得意洋洋的模樣,想像著女兒登高一呼孩子王的模樣,情不自禁地笑了。

勝男不好意思紅著臉說:“我只不過是小巴喇子的頭頭,哪能好意思當將軍。”

“誒,勝男,你可別小看自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阿爸,儂講呃是啥意思啊?”

“就是說,那些稱王侯拜將相的人,天生就是好命、貴種嗎?其實,普天之下的人都應該是平等的,沒有誰的命比誰更高貴,平民百姓難道就不能和達官貴人平起平坐嗎?勝男,我們就是要建設一個人人平等的國家,所有人只有社會分工不同,沒有貴賤之分。沒有人剝削人,人壓迫人,大家都平等相待。我們今天的鬥爭和犧牲就是為了能夠實現這個目標。”

徐明峰給勝男灌輸著人人平等的思想,勝男憧憬著徐明峰所描繪的那個人人平等的國家。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2:06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取信於人

把勝男安頓好了之後,徐明峰就去了震旦大學,他聽昱霖說起過,震旦大學圖書館的管理員劉月寧是淑嫻一手培養起來的得力助手,不僅覺悟高,黨性強,而且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在進步學生中發展了不少外圍人員,除了舉辦進步學生的讀書會活動之外,還組織開展一系列的遊行示威活動,震動了當局,深得淑嫻和地下黨組織的賞識。

明峰現在的任務就是和劉月寧接上頭,然後把護廠護校的具體任務交給她去完成。

但是,徐明峰並不認識劉月寧,劉月寧的直接領導是淑嫻,自從淑嫻犧牲之後,淑妍便接手淑嫻的工作,但淑妍並沒有告知劉月寧淑嫻犧牲的消息,也沒有告訴她自己是許淑嫻的孿生姐姐許淑妍,所以,劉月寧一直認為淑嫻姐還活著。

該怎樣與劉月寧接上頭呢?告訴劉月寧許淑嫻已經犧牲了,淑嫻的丈夫陸昱霖也被捕了,現在身陷囹圄,前幾次跟她聯絡的人是許淑妍,而不是許淑嫻,而自己是許淑妍的丈夫,劉月寧會相信自己嗎?會不會把自己當作保密局的暗探?

他的懷裡揣著一張淑妍和淑嫻姐妹倆在廣州培文女校的一張畢業照。照片中,姐妹倆梳著齊耳短髮,身著水藍色的短褂和黑色半身裙,臉上洋溢著青春的氣息,並肩站在一起,顯得尤為醒目,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物件。但他必須試一試,但願劉月寧能信任他。

徐明峰走進震旦大學,朝圖書館方向走去,現在是上課的時間,估計圖書館裡人並不多,這個時間有利於跟劉月寧接頭。

徐明峰走進圖書館,然後朝四周望瞭望,除了幾位教授在看書,找書之外,沒什麼閒雜人員,徐明峰朝門口的一張辦公桌望去,那裡坐著一位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孩,正在做著圖書卡片。

“小劉,最近有沒有什麼新書啊?”一位教授前來還書。

“張教授啊,最近來了一批諸子百家的文集。”劉月寧站起身來,給張教授介紹。

“是嗎?”張教授顯然很感興趣:“在哪兒呢?”

“就在中華經典這一排書架裡。”劉月寧給張教授指了指方向。

“好好好,我這就去看看。”張教授興奮地朝書架走去。

徐明峰見劉月寧桌旁沒有其他人了,便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來到了劉月寧的面前。

“我想借這本《普希金詩選》。”徐明峰把書遞給劉月寧。

“好的,請把你的借書證給我登記一下。”劉月寧抬起頭來,望著眼前的陌生人。

徐明峰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張照片,遞給劉月寧:“我把借書證弄丟了,可以先用這個代替一下嗎?”

劉月寧接過照片,徐明峰用手指了指照片上的淑嫻和淑妍。劉月寧望著照片裡兩個一模一樣的女生時,心裡猛地一震,抬頭望著徐明峰,滿臉驚訝和疑惑。

過了大約半分鐘,劉月寧笑著對徐明峰說:“既然你丟失了借書證,那麼請你到我的辦公室裡來補辦一張吧。”

“好的。”徐明峰用眼睛的餘光掃著周圍,見沒什麼異樣,便隨劉月寧走進了辦公室。

劉月寧把徐明峰帶進了辦公室,然後把門反鎖上。

“先生,你認識照片上的人?”劉月寧愕然地望著徐明峰。

“認識,這兩位女生是孿生姐妹,左邊的那位是妹妹,名叫許淑嫻,右邊的那位是姐姐,名叫許淑妍。“

“許淑妍?許淑嫻?她倆是孿生姐妹?“劉月寧望著照片,十分驚訝。

“許淑嫻的丈夫名叫陸昱霖,他是《申報》的記者。”徐明峰繼續向劉月寧介紹。

“這個我知道,淑嫻姐跟我說起過。那麼請問你是……“對於陸昱霖這個名字,劉月寧並不陌生。

“我就是許淑妍的丈夫徐明峰。我現在的身份是上海地下黨組織的負責人。“徐明峰向劉月寧坦陳自己的身份。

劉月寧半信半疑地望著徐明峰:“你就是徐明峰?淑嫻姐的姐夫?那淑嫻姐呢?她怎麼沒來?”

劉月寧聽說過徐明峰這個名字,那是淑嫻姐的姐夫,但她並不能把徐明峰這個名字與眼前的這個男子掛起鉤來,也不清楚徐明峰現在就是上海地下黨組織的負責人。

“淑嫻幾年前就已經犧牲了。”徐明峰終於把實情告訴了劉月寧。

“不可能,前幾個月我還見著淑嫻姐呢,她來通知我,說是特務打算監聽我們讀書會的活動,讓我們停止一切活動,包括遊行示威。”劉月寧不能接受淑嫻已經犧牲了的事實,她有些懷疑對方的身份。

“你當時見到的是淑嫻的姐姐淑妍,也就是我的愛人。”徐明峰向劉月寧坦言。

“我曾經聽淑嫻姐提起過她有個姐姐,她的姐姐和姐夫在廣東東江游擊隊。”

徐明峰心中暗喜,淑嫻曾經向劉月寧介紹過自己,看來,這個劉月寧對自己的過往還是有點掌握的。

“是的,我曾經就是東江游擊隊的大隊長,後來我被上級派往上海,接替老陳,負責上海地下黨組織的任務。”徐明峰向劉月寧再次亮明了身份。

劉月寧依然不敢貿然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許淑嫻的姐夫:“口說無憑,我怎麼能僅憑著一張淑嫻姐妹倆的照片就認定你就是上海地下黨組織的負責人,讓我聽從你的指揮,服從你的領導?你還有沒有其他的證據來證明你的身份?”

徐明峰搖了搖頭:“我現在提供不出其他的證據來證明我的身份,但我請你能相信我,劉月寧同志。我們在敵後工作的同志,往往需要隱姓埋名,掩蓋自己的身份,把過往的痕跡抹去,況且,你的直接領導已經犧牲了,而淑嫻的丈夫,陸昱霖同志也被捕了,現在上海地下黨遭到了嚴重的破壞,很多聯繫都中斷了,但擺在我們面前的任務卻很緊迫,我現在沒有時間,也沒有可能去尋找證據來證明我自己。”

劉月寧沉默了許久,徐明峰覺得自己無法說服劉月寧,覺得有些失望,轉身想要開門離開。

“慢。”劉月寧輕聲喊了一聲:“徐明峰同志,你能否把上衣解開?”

徐明峰不解地望著劉月寧。

“淑嫻姐跟我說起過,說她的姐姐和姐夫都是戰鬥英雄,他們在跟敵人的戰鬥中多次受傷,其中有一次是日寇到九龍峽來圍剿東江游擊隊,她的姐夫讓大部隊先走,自己和五六百壯士斷後阻擊敵人,她的姐夫胸口中彈,危在旦夕,幸虧一名黃姓醫生的救治,才把她姐夫從鬼門關那裡救了回來。如果你真的是淑嫻姐的姐夫的話,我想看看那一處傷疤,這就足以證明了你的身份。”

徐明峰解開襯衣,露出了左胸上的槍傷傷疤:“現在你能相信我了嗎?”

劉月寧含淚點了點頭:“為什麼你們不告訴我淑嫻姐已經犧牲了?”

“小劉,沒告訴你實情是因為當時形勢緊迫,來不及跟你細說,二是,當時淑妍利用跟淑嫻是孿生姐妹的有利條件,李代桃僵,冒名頂替,在保密局潛伏下來,這件事事關機密,所以,組織上只有幾個同志是知道內情的,希望你能理解。”

“我明白,我理解。”劉月寧點了點頭:“那明峰同志,你今天來找我,是不是有任務?”

徐明峰點了點頭:“是的,劉月寧同志,目前解放軍已經贏得了遼瀋戰役的勝利,淮海戰役和平津戰役也勢如破竹,蔣介石已經退守南京,想要劃江而治,所以,南京,上海的解放指日可待。越是這個時候,敵人就會越瘋狂,我們已經得知,湯恩伯有個毀城計畫,打算把上海的許多自來水廠,煤氣廠,發電廠,化工廠以及一些院校都進行摧毀,上海有不少外國利益集團,如果毀城計畫得以實施,他們就會嫁禍給我們,想通過國際輿論給我們施壓,老蔣就可以借此等待美國的支援,準備打第三次世界大戰,我們不能讓他們的這一陰謀得逞。”

“敵人太陰狠狡詐了,我們決不能讓他們如願以償。”劉月寧聽著徐明峰對於局勢的講解分析,覺得重任在肩。

“所以,上級部門要求我們展開護廠護校行動,堅決制止敵人的破壞活動。”徐明峰望著劉月寧,向她下達了任務:“劉月寧同志,這個任務還是很艱巨的,上海是全國的重中之重,保護好這座城市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我明白了,我會組織一些學生進行嚴密巡查。以防敵人對我們學校的滲透和破壞。我們學校的一些大學生還主動給工人師傅講課,所以,許多工人師傅都已經成為了我們的好朋友,私底下關係都不錯。另外在上幾次的遊行示威中,我們跟上海工人們相處融洽,有不少工友都跟我們稱兄道弟,關係緊密,所以我們可以通過這些工友,號召他們行動起來,守護好我們的工廠和家園。”

“很好,我這裡有一份關於保密局上海站所有特務的檔案資料,你們可以分發給同學和工友們,讓他們多留意這些人。”

明峰說著,從隨身帶著的一隻公文包裡取出那些洗印出來的照片,交給劉月寧。

劉月寧接過照片,翻看了幾張,連聲說好:“真是太好了,這樣我們就可以有的放矢地去留意這些人了。”

“我們一定要把這座美麗的大都市好好地保留下來,交到人民的手中。”

劉月寧和徐明峰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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