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戰特工]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作者:秋月春風矣(已完成)

 
Babcorn 2018-6-5 15:10: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 13256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1:45
第一百七十章 追悔莫及

朱弘達感覺太蹊蹺了,變色龍剛到上海,他還沒來得及見上一面,就莫名其妙地溺斃了。

“就是昨天中午的時候。”譚敬廷十分惋惜地說。

“那你怎麼沒來匯報?”朱弘達語氣裡滿是責怪。

“我接報後,就趕到警局去了,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去警備司令部開會了。我等到晚上九點也沒見到你,所以我就回去了。”譚敬廷連忙辯解。

朱弘達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跟許淑嫻一起在德大西餐社共進燭光晚餐,然後喝醉後就在東廂房裡過夜了,當時自己剛參加完湯恩伯主持的上海防禦部署會議,公文包裡還放著重要文件。

一想到這兒,朱弘達感到背脊發涼,他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抓起公文包仔細查看,幸好那份防禦部署和毀城計畫還在公文包裡。他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下去。

“站長,你在找什麼?”譚敬廷見朱弘達神色緊張,連忙問了一句。

“沒什麼,昨天會議開得很晚,我怕吵著孩子了,就沒回小洋樓,去吉祥裡睡了。譚處長,你接著說。”朱弘達連忙掩飾。

“變色龍帶來了很重要的信息。”譚敬廷繼續匯報。

“什麼信息?”

“第一,那個跟許淑嫻在車站擁抱的男人就是徐明峰。”譚敬廷把那張照片從卷宗裡拿了出來,放在朱弘達的面前。

“你確定?”又是一枚炸彈,朱弘達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他拿起那張在長途車站拍的照片仔細查看。

“變色龍見過徐明峰,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在車站跟許淑嫻擁抱的人就是徐明峰。”譚敬廷看見朱弘達額頭上滲出密密的汗珠,心裡滿是鄙視:“所以,許淑嫻聲稱那個人是她表哥胡家琛,是江陰綢緞莊的掌櫃,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是她編造的謊言,江陰的同事已經來電說是查無此人。“

“這麼說,我們都被許淑嫻騙了?“朱弘達臉色蒼白,冷汗直冒。

“據變色龍確認,那個徐明峰就是去江陰要塞策反的共黨分子,至於策反結果,還不得而知。”

“這個信息很重要。我要把情況向上面匯報,讓他們密切關注江陰要塞的官兵,如有異動,堅決消滅。”

“據變色龍說,徐明峰竊取了長江防務兵力部署和作戰方案要圖,打算繞道上海去蘇北,本月月底到達上海。”

“那我們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要著手佈置抓捕徐明峰,把這張要圖攔截下來。”

朱弘達現在想的就是如何亡羊補牢,如何將功補過。朱弘達覺得只要抓住了徐明峰,對他而言,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否則全站皆知的他跟許淑嫻的曖昧關係會讓他很被動,甚至可能被撤職查辦。

“變色龍還指認了許淑嫻的丈夫陸昱霖就是把二十箱杜冷丁送往蘇北的那個共黨,而且也是把那批文物運往蘇北的主謀。先前還讓一個姓田的銀行行長逃離了七十六號的手掌心。”

朱弘達又是被炸了一下:“真沒看出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記者居然能幹這麼多驚天動地的事情來,他果然是條大魚。”

“哦,還有這個。”譚敬廷把卷宗打開,把那張變色龍交給他的照片遞給朱弘達:“這是變色龍帶來的照片,墓碑上寫的是‘愛妻許淑嫻之墓’。朱站長,你跟這個許淑嫻很熟,你能解釋一下嗎?”

朱弘達看見這張照片,感覺天旋地轉,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兩個同名同姓,長得一模一樣的許淑嫻,一個是活的,一個是死的。從上大學起,他就認識許淑嫻了,怎麼可能現在出現真假許淑嫻呢?

朱弘達手上捏著照片,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來只有那個水母知道真相。”

“站長,我查過之前我們截獲的兩份共黨電報,上面提到珍珠和珊瑚,不知你還記得嗎?”

朱弘達猛然醒悟:“你是說那兩份電報,我記得原文中有這兩句:珍珠雖碎,珊瑚仍在,旋即至滬,悉聽尊便。”

“對,我現在初步判斷,那個墳墓裡的就是代號珍珠的許淑嫻,而在逃的那位應該就是珊瑚。世界上能有如此相像之人,除非是孿生姐妹。”譚敬廷把他的分析和推測告訴了朱弘達。

“可我從沒聽說過許淑嫻有過孿生姐妹,我從大學時期就認識她了。”朱弘達還是一臉疑惑,他真的不知道淑嫻還有孿生姐妹。

“站長,這個許淑嫻估計是個老牌共黨分子,也許她有許多事都瞞著你。”譚敬廷說這話時,心裡有點幸災樂禍,朱弘達一直被許淑嫻玩於股掌之間卻毫不自知,可見這位站長愚蠢之極。

“是的,她一定是有許多事瞞著我。”朱弘達喃喃自語。

朱弘達雙手捂臉,腦中不停回憶過去的點滴。如果那個躺在墳墓裡的人是許淑嫻的話,那很可能是被自己射殺的,他記得當時他朝軍用卡車射擊,一顆子彈擊中了那個副駕駛座位上的女人,現在看來那一定是許淑嫻。沒想到自己心儀的初戀女友最後竟然死在自己手裡。他又回想起,之後陸昱霖告訴他許淑嫻摔傷了,得了間歇性失憶症,所以後來當許淑嫻回到站裡,有很多跡象與以往不同,比如右臂上的傷疤,字跡由娟秀變成硬朗,而性格也從溫婉變成了率直,這些原本讓他產生懷疑的細節都被那個假許淑嫻給搪塞掉了,他也始終認為之前之後的兩人同為一人。事實上,這是共黨早就籌劃好了的李代桃僵之計。

這次,他栽大了。

這時,阿強進來了。

“報告,共黨嫌犯已經帶到。”阿強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把他先帶到審訊室去吧。”朱弘達一臉沮喪,朝阿強揮了揮手。

“你先留一下,我要跟你說一下這個案子的具體情況,你先到我辦公室等著。”譚敬廷打算給阿強交個底,待會兒審訊陸昱霖的時候,也好有的放矢。

“好的。”阿強吩咐手下把陸昱霖帶到審訊室去,自己則走進了譚敬廷的辦公室。

“譚處長,你還有什麼情況需要告訴我的嗎?”朱弘達隨口一問。

譚敬廷沒想到朱弘達會忽然拋出這個問題,這讓譚敬廷有點措手不及,他以為朱弘達已經掌握了他跟陸昱霖之間的關係。

譚敬廷想了想,陸昱霖被抓獲了,經過審訊,他一定會告訴朱弘達,他跟自己的關係。與其被動地承認,不如現在主動說出來,這樣主動權還在他手上。

“報告站長,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向你匯報。”

朱弘達雙眼盯著譚敬廷。

“陸昱霖是我在黃埔軍校的同學。”譚敬廷據實相告。

“譚處長,這麼說你早就認識陸昱霖了?”朱弘達反問道。

“我跟陸昱霖已經十多年未見了,這次我們也不過剛剛才見上面,就是去你吉祥裡的東廂房裡拿偵聽設備的那次,才偶遇的。”譚敬廷連忙解釋,他怕朱弘達誤會他跟陸昱霖之間來往密切。

“可那天到今天也已經好些日子了,你怎麼一字不提?譚處長,你想隱瞞到什麼時候?”朱弘達聲色俱厲,他滿肚子的怨氣正無處可撒,便抓住譚敬廷的小辮子不放。

“報告站長,我之所以不想提這件事情,因為我當時發現你跟許淑嫻的關係比較那個,我怕你會誤解我,以為我幫著老同學來打壓你。因為當時站長您跟那個陸昱霖不是情敵關係嗎?”譚敬廷故意把情敵二字重點突出,以掣肘朱弘達對他的打壓。

“好了好了,別提了,譚處長,我要提醒你,那兩個許淑嫻都是共黨派來的臥底,她們想使用美人計來腐蝕我,拉攏我,從而想要獲取更多的情報,但我這個人黨性還是很強的,所以,她們沒有從我那裡得到絲毫有用的信息。當然,我也有用人失察的情況,念及許淑嫻是我大學的同學份上,沒有經過嚴格的審查,就讓她進入機要室,這個我是要負主要責任的。好在現在我們已經逮捕了陸昱霖,那麼我們要把這個損失降到最小。”

譚敬廷看著朱弘達的那副嘴臉,簡直想吐,為了盡快撇清關係,他把自己裝扮成無辜者的模樣。

朱弘達見譚敬廷一聲不吭地望著自己,知道自己的這番話難以自圓其說,想了想,拉著譚敬廷的手:“譚處長,我看這樣,既然你跟陸昱霖是同窗好友,那麼你就利用這層關係,讓他早點招供。”

“好的,我這就去。”譚敬廷急切地想要與他的這位老同學見面。

“不過,不要一味地跟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要是不識抬舉,死扛不招的話,該用刑的時候也別手軟,當前局勢,首要任務就是要讓這個陸昱霖供出跟徐明峰接頭的具體時間,地點,方式方法,只要把徐明峰,這個上海地下黨的負責人抓住了,就能一俊遮百丑,站裡其他的事情,上面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看來朱弘達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壓在這個陸昱霖的身上了。譚敬廷點了點頭,便走出朱弘達的辦公室。

朱弘達垂頭喪氣地坐在辦公桌前,今天一早接到譚敬廷的電話時,自己心情飛揚,以為抓住了共黨的大魚,就能把上海地下黨組織一舉殲滅,能立功受獎,沒想到,這共黨的大魚竟然就是一直隱藏在自己身邊的歐陽夫婦,尤其是淑嫻,居然潛伏在自己身邊這麼久,而自己卻渾然不知,還痴心妄想跟淑嫻結為秦晉之好,這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朱弘達想到了什麼,從辦公桌裡取出那隻假淑嫻送給他的不鏽鋼酒壺,這只酒壺曾經是他的最愛,是他這輩子最珍惜的禮物,但此時,這只酒壺無疑變成刺痛他的罪魁禍首,一見到它,就會讓朱弘達想到自己的愚蠢,被一個女人玩弄於股掌而不自知。

朱弘達憤然地把酒壺扔進了垃圾桶裡。

朱弘達摁了摁鈴,勤務兵進來了。

“把這個垃圾桶倒了。”

“是。”

勤務兵把垃圾桶拿了出去,走在走道上,他發現垃圾桶裡面有個漂亮的不鏽鋼酒壺,便拿了起來:“這麼好的東西都扔,唉,真是可惜。”

勤務兵對這只酒壺愛不釋手,便打算佔為己有。

“你在幹什麼呢?”

譚敬廷從勤務兵身後走過,看見他拿著那隻不鏽鋼酒壺左看右看,愛不釋手,便隨口問了一句。

“報告譚處長,這是站長剛剛扔掉的酒壺,我覺得怪可惜的,所以就想……”

“站長的東西你都敢打主意?”

“不敢。”

譚敬廷從勤務兵手上把酒壺拿了過來,看見壺底刻著“弘達留念,淑嫻惠贈”八個字,嘴角向上揚起。

“這只酒壺可能是站長不小心放錯了地方,我待會兒給他送回去。”譚敬廷把酒壺放進自己的兜裡。

“是。”勤務兵悻悻地離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1:45
第一百七十一章 侃侃而談

譚敬廷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看見阿強的右手腕上綁著繃帶,連忙關切地問了一句:“阿強,你的手受傷了?”

“挨了陸昱霖這小子一槍,不過,沒事,只是皮外傷而已。”

“辛苦了。”譚敬廷拍了拍阿強的肩膀:“來,我現在把陸昱霖一案的具體情況跟你通個氣。”

譚敬廷把卷宗打開,然後把前前後後的情況告訴了阿強。

“看來這個陸昱霖還真不簡單啊。”當阿強把陸昱霖的情況瞭解清楚之後,也禁不住對這個陸昱霖刮目相看。

“是啊,我的這位小兄弟還真不是一般人,阿強,待會兒我跟你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我們恩威並施,看看能否突破。”

“好的。“阿強點了點頭。

譚敬廷離開刑訊室後,黑皮對阿成審了一個小時,阿成被鞭子抽的是遍體鱗傷,但他始終沒有把陸昱霖和鳴兒的真實關係說出來,一口咬定是表舅跟表外甥的關係。

黑皮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把阿成從刑柱上解了下來,關進旁邊的休息室裡。

當譚敬廷走進審訊室時,陸昱霖已經被帶到那兒,額頭處有一塊瘀傷,估計是拒捕時被打傷的。

“小霖子。”譚敬廷一進門,便跟陸昱霖緊緊擁抱在一起。

陸昱霖一言不發,僵硬地杵在那兒,譚敬廷低頭看見陸昱霖的雙手還帶著手銬。

譚敬廷尷尬地笑了笑在:“怎麼還帶著銬子呢?快把鑰匙拿來。”

阿強從褲兜裡掏出鑰匙,交給譚敬廷。

譚敬廷親自把陸昱霖的手銬解開:“小霖子,讓你受委屈了。”

陸昱霖揉了揉手腕上紅紅的手銬印,低頭不語,看見那張審訊椅,便坐了下來。

“還不快點上茶,瞧你們這幫沒眼力見的。老同學,怠慢了,別見怪,這幫粗人就這德行。”

阿龍倒了杯白開水過來,譚敬廷一看,接過杯子,把水倒在地上:“阿龍啊,你耳朵聾啦,沒聽我說是上茶嗎?我的這位老同學以前可是西關大少,天天是錦衣玉食,我看我這兒最上等的茶也未必能入我這老同學的眼,你居然拿涼白開來糊弄我老同學。是不是以後不想在這兒混下去了?”

譚敬廷對陸昱霖很是慇勤,這與他平日裡的高冷形成極大的反差,不僅陸昱霖覺得譚敬廷有些裝腔作勢,就連阿強和阿龍也一時看不懂。

阿龍連忙重新倒茶。

“譚兄,何必呢?我現在是你的階下囚,用不著這套虛禮。”陸昱霖覺得眼前的譚敬廷像是在演戲。

“哎,小霖子,今天你是我的階下囚,說不定明天你就是我的座上賓了呀。這禮數啊,該有的還得有。這人啊,就是此一時,彼一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譚敬廷笑容可掬,這與他一貫的高冷相去甚遠。

“時至今日,我陸昱霖何福之有?”陸昱霖從譚敬廷嘴裡聽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八個字時,覺得甚是可笑。

陸昱霖很清楚自己落入了敵人的手中之後,將面臨什麼樣的命運,死是最爽快的,但他知道敵人不會這麼爽快就讓他死,那就是遭受毒刑了,他曾經在廣州日本人的陸軍特務機關的刑訊室裡有過這樣的體驗,讓他至今一想起來,心裡都不禁哆嗦一下。除了叛變之外,他看不到任何所謂的“福“,但叛變對他來說是”福“嗎?恐怕是”恥“,是”禍“吧。

“小霖子,你是聰明人,這還不明擺著嗎,只要你投誠,你就是我的座上賓。”譚敬廷直接切入正題,勸降陸昱霖。

陸昱霖抬頭瞥了譚敬廷一眼,冷笑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阿龍把新泡的茶恭恭敬敬地端給了陸昱霖。

陸昱霖接過杯子,吹了吹,喝了一口:“譚兄,你這茶不錯,是今年的雨前龍井。”

譚敬廷轉過身對著阿強和阿龍:“看到了嗎?這就是西關大少的派頭,這啊,你們學一輩子都學不來的。你們啊,就知道大魚大肉,就算是給你們一根人參,你們也只會當作樹根給糟蹋了。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我跟我兄弟敘敘舊。”

阿強和阿龍退出了審問室。

審訊室裡就只剩下譚敬廷和陸昱霖二人了。

譚敬廷拍了拍陸昱霖的肩膀:“唉,老弟啊,我們才剛剛重逢了沒多少日子,沒想到今天我們竟然在此地又見上面了。“

“是啊,造化弄人啊,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與你相見。“陸昱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想想我們分開的這十幾年裡,我們都是在槍林彈雨中摸爬滾打過來的,消滅了軍閥,打跑了鬼子,本想過幾天太平日子,沒想到又輪到你們來跟我們搶地盤了。這仗啊,不知要打到猴年馬月啊。”

“明明是你們率先來攻打我們,還倒打一耙。到底是誰撕毀了和平條約?是誰攻打延安?你們把這個國家搞得民不聊生,還要在輿論上造謠,歪曲事實,你們真的以為自己能一手遮天嗎?”陸昱霖連珠炮似的逼問譚敬廷。

譚敬廷招架不住陸昱霖的連珠炮似的發問,連忙轉移話題:“我知道我們身處兩個陣營,彼此政見不同,算了,我們不談政治,政治不是你我能玩的,但我們都是軍人,軍人應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們曾經都在總理遺像前宣過誓的,要忠於三民主義。”

“可你覺得現在的局勢是孫總理當初的設想嗎?當初的聯俄聯共扶助工農政策可有半點得到執行?三民主義只不過是某些人為蠱惑人心而打的旗號,早已成為虛設。”陸昱霖攻勢不減,繼續反詰譚敬廷。

“好了,好了,我們不爭了,三民主義也好,共產主義也罷,都是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這些東西就讓那些哲學家去研究吧。”

譚敬廷感到若是和陸昱霖談論意識形態問題的話,自己會處於下風,他自知在對時政局勢的辯論方面不是陸昱霖的對手,況且現在的國軍的局勢乏善可陳,再繼續辯論下去,只能被陸昱霖駁斥得體無完膚,所以便放棄了從信仰方面改變陸昱霖的想法,轉而想從感情方面入手,進行策反。所以馬上轉移話題。

“小霖子,上兩次見面我們談興未盡,要不,我們還是拉拉家常吧,你老父親現在可好?”

“我老父老母都已經過世了。”一提起父母,陸昱霖的心再次被刺痛,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譚敬廷一聽,嘆了口氣:“沒想到這短短的十幾年裡,竟發生了這麼多變故。想當年你父親古道熱腸,為我爹尋找名醫,接濟我家,這個恩情我至今不敢淡忘。沒想到,你的父母年歲都還不大,卻都已經作古了。”

“譚兄,你知道我父親是怎麼死的嗎?”陸昱霖主動向譚敬廷談起父親之死。

“你父親難道不是病故的嗎?”譚敬廷聽陸昱霖這麼一說,有些詫異。

“日本人想讓我父親出任廣州維持會會長一職,我父親寧死不從,他在就職典禮上,當面揭露日寇的暴行,大義凜然,被日軍當場射殺而亡。我父親為了中國人的氣節捨生取義,他是我最好的榜樣,這也是我們陸家的門風。”

陸昱霖想通過講述父親之死,讓譚敬廷明白,不用再費盡心機來策反自己,讓譚敬廷死了這條心。

譚敬廷自然也明白陸昱霖的話外之音,跟他講父親之死,無非是想要表明心跡,不願卑躬屈膝,苟且偷生。

“小霖子,你父親面對鬼子殺身成仁,視死如歸,令人欽佩,是中國人的驕傲。可是,你現在跟你父親所處的形勢不同,現在我們是手足相殘,你以前不就是反對中國人打中國人才退伍的嗎?”

“譚兄,你不要偷換概念,當初是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所以我不願放著侵略者不打,反而自己人打自己人,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所以我憤然退伍。我至今依然認為我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

譚敬廷有些理屈詞窮,不知該如何勸降陸昱霖。而陸昱霖卻像是被打開了話匣子,侃侃而談。

“譚兄,而如今形勢不同了。如果這個政府是一個魚肉百姓,橫徵暴斂的政府,那它應不應該被推翻?就像是歷史上每一次的改朝換代,都是因為當政者讓百姓民不聊生,水深火熱,哀鴻遍野,而當政者卻暴內陵外,為非作歹,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說這樣的政府是不是應該被人民所遺棄。這就是官逼民反。”

“小霖子,你這也太偏激了,你這是中毒了,中了共產黨的毒。”譚敬廷自知辯論不過陸昱霖,一時無言以對。

“只怕是譚兄被錦衣玉食迷住了雙眼,你出去看看,上海底層的老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去年冬天,上海一天之內就凍死了一百六十八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並非只寫在書上。譚兄,你也曾經是為了理想而馳騁沙場的漢子,也曾經為了建立一個平等自由的國家而甘灑鮮血,難道你現在對百姓的疾苦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同身受嗎?難道你沒有看見民眾轟轟烈烈的遊行示威,你難道願意成為這座即將傾覆的蔣家王朝的殉葬品嗎?”

譚敬廷沒想到,陸昱霖竟然反過來策反自己。

“老弟,我知道你雖出生富貴,但悲天憫人,懷有一顆仁慈之心。不過,目前的現實是,你應該為自己多考慮考慮。今時今日的形勢,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應該能看的明白。你們的上海地下黨組織已經名存實亡了,你的那些戰友們都已經在四處逃散,被我們追捕得差不多了,你就不要逞一時之英雄,做無謂的犧牲了吧。”譚敬廷希望陸昱霖為自己的前途多想想。

“譚兄的情報有誤吧,時至今日,你們也就抓了我一個人而已,怎能說我們的組織已經名存實亡了呢?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我們只剩下一兵一卒,我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們的隊伍還會有壯大的那一天。”

“天真,幼稚。你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譚敬廷沒想到陸昱霖如此冥頑不化。

這時,電話鈴響起,譚敬廷連忙走進裡面的辦公室,拿起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朱弘達的聲音。

“譚處長,進展怎麼樣了?”

“正在審訊中。”

“時間要抓緊啊,已經過去了快兩個小時了,徐明峰過幾天就要來上海,他應該還不知道陸昱霖被捕一事,我們要盡快拿下陸昱霖,遲一分鐘,我們抓獲徐明峰的機會就會少一分,快點突破,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把陸昱霖的嘴給撬開。”

朱弘達提醒譚敬廷,希望手上的這條大魚能夠給他們提供更多更有價值的情報,而不是一條冥頑不化的死魚。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1:46
第一百七十二章 嚴刑逼供

譚敬廷聽出朱弘達的意思,是讓他對陸昱霖動刑,這是他不願做的,他不願看著自己的兄弟遭受酷刑,他在感情上過不了這一關。

“好的,我明白,站長,不過我覺得對付像陸昱霖這樣的共黨分子,還是攻心為上。”

“譚處長,攻心是需要時間的,可我們耗不起,我看還是用最直接的辦法吧,要是陸昱霖跟我們玩拖延戰術,那我們可就上當了。”

朱弘達的擔心不無道理,他眼下最緊要的事情就是抓捕徐明峰,把徐明峰所攜帶的長江防務兵力部署和作戰方案要圖攔截下來,這樣共軍就得不到這份情報的支持,要想過江談何容易。所以只有盡快讓陸昱霖開口,得到徐明峰來上海的確切時間,地點,才能及時抓捕這位上海地下黨負責人。若是陸昱霖跟他們玩拖延戰術,那麼就算是陸昱霖到時候供出了徐明峰,但錯過了抓捕時機,一切都是一場空。

“我對這個人還是瞭解的,站長,能否再給我點時間?”

“那你自己看著辦吧。”

朱弘達把電話掛了,譚敬廷聽得出朱弘達的不耐煩。看來想要慢慢地感化陸昱霖時間不允許,要是真的是像朱弘達所說的,陸昱霖跟他玩拖延戰術,放跑了徐明峰,那他真的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於是譚敬廷回到審訊室,這次他聲音不再柔和,臉色不再和藹。

“老弟,我實話跟你說,上面對你很是重視,命令我要盡快讓你招供,我們也不要兜圈子了,我們抓緊時間,你清楚我們想要知道些什麼。你告訴我,徐明峰什麼時候來上海?是從陸路來還是水路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見面?在哪裡見面?怎麼見面?他此行的任務是什麼?”譚敬廷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有關徐明峰的一切。

“我跟你一樣,什麼都不知道。”陸昱霖很乾脆,直接把門給堵上了。

“老弟,你這就有點不識時務了,你作為徐明峰的軍師智囊,你會不知道這些?他這次來上海,難道不是與你接頭?你難道真的要逼我對你使手段嗎?”譚敬廷見陸昱霖的態度堅決,知道他不會輕而易舉地就把情報吐露出來,便不得不開始威逼陸昱霖了。

“你為刀俎,我為魚肉,這裡是你的地盤,當然是你做主。”

陸昱霖抬起頭來,目光直逼譚敬廷,讓譚敬廷感到如芒在背。

“那好吧,我就先給你上一課吧。”譚敬廷咬了咬牙,希望這一課能讓陸昱霖知難而退,回頭是岸。

“悉聽尊便。”陸昱霖淡淡地說了一句。

審訊室的燈滅了,牆上放映著幻燈片,那是一張張令人心驚膽顫的受刑者在受刑時所留下的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以及一幅幅各式各樣刑具的照片。

“但凡看過這些照片的人,十有八九都會被嚇個半死。無須動手,都乖乖地招供了。”譚敬廷邊說邊注視著陸昱霖的臉上神情的變化。

眼前的一幅幅圖片不禁讓陸昱霖想到了陸軍特務機關,在渡邊的刑訊室裡,陸昱霖曾經看到過各式刑具,也嘗過皮鞭的滋味,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至今仍不時出現在夢魘中,令他經常冷汗淋漓地從夢中驚醒。而此時譚敬廷給他看的刑具則更為可怖。

陸昱霖感到手心在出汗,心裡覺得一陣反胃,喉嚨口似乎有東西要噴薄而出。但他不能也不願讓譚敬廷覺察到他內心的緊張和惶恐,於是,硬生生地把湧到喉嚨口的東西給嚥了回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淡淡地問了一句:“譚兄是打算把這些個玩意都在我身上過一遍嗎?”

譚敬廷見陸昱霖臉上雖然依舊很平靜,但喉結處卻動了幾下,知道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對他有所觸動,一般有正常思維的人,見到這些照片都會面色慘白,汗如雨下,甚者渾身顫抖,陸昱霖的反應算是極為鎮定的。

“過一遍?開什麼玩笑,那些個五大三粗的壯漢都扛不住三四樣,就你這樣的身板能全扛下來?真要是把這些個玩意都試一下,我估計夠你死個七八回的了。所以,我說小霖子,識時務者為俊傑,何必把自己搞得慘兮兮的呢?你我同學一場,又是好兄弟,我可不想把這些個玩意用在你的身上,哥哥我虛長你幾歲,別的不敢誇口,順勢而為這個道理我還是比你懂的深。只要你寫份悔過書,把你們組織裡的那些個人員名單告訴我,我保你平安無事而且還能得到一大筆錢。這是哥哥的肺腑之言,你就聽你譚大哥這一回,行嗎?”

陸昱霖默不出聲。

譚敬廷一拍腦袋:“嗨,我忘了,你是西關大少,不在乎錢,如果你想當官,也沒問題,我可以把我處長這個位置拱手讓給你,怎麼樣?哥哥我說到做到。”

“譚兄,十多年未見,你怎麼變得我都不認得了,你怎麼會變得如此俗不可耐,整日想的就是陞官發財,想當年你我浴血沙場,滿腦子就是砸爛一個舊世界,建立一個新國家,為了民族和國家的利益可以奮不顧身,捨生忘死。而現在,你的這些理想,信念,追求,使命都去哪兒了呢?”

“別跟我提這些個沒用的,什麼理想,信念,追求,使命,那些都是糊弄人的,只有權勢,金錢才是實實在在的,怎麼樣,兄弟,我們一起合作,只要你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到時你我一起陞官發財。”

譚敬廷黔驢技窮了,他知道陞官發財對於陸昱霖而言,太缺乏吸引力了,但他此時也沒有其他什麼招了,只能把這四個字抬了出來。

“恐怕我要讓譚兄的陞官發財夢破碎了。真對不住,讓你失望了。”

果不其然,陸昱霖對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你這個人就是一根筋,太倔,真的是執迷不悟,不可救藥。“譚敬廷對自己感到十分懊惱,拿陸昱霖一點辦法也沒有,這個人怎麼就這麼鐵板一塊死腦筋呢?

“好了,譚兄,你也別多費口舌了,帶我去見識見識吧。”陸昱霖站起身:“否則,你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陸昱霖知道譚敬廷進退兩難:進,對他施以酷刑進行逼供,儘管這是譚敬廷不願幹的,但又不得不干,否則便會授人以柄,說他因徇私情而立場不穩,同情共黨;退,譚敬廷什麼有用的口供也沒得到,雙手空空,無法向朱弘達交差。

譚敬廷嘆了口氣,摁了摁鈴,阿強和阿龍走了進來。

“你們帶他去開開眼吧。”譚敬廷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

陸昱霖被帶出審問室,朝刑訊室裡走去。譚敬廷連忙叫住阿強:“阿強,你過來。”

阿強停住腳步,轉身來到譚敬廷身邊:“處長有何吩咐?”

“手裡有點分寸,嚇唬嚇唬就行了,千萬別給打殘了,說不定他以後還是你的上司,我們的同事呢。”譚敬廷知道阿強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被他刑訊過的人非死即殘,所以,特別囑咐了一句。

“明白了,處長。”阿強點了點頭。

這時,電話鈴響了,譚敬廷不耐煩地嘀咕了一句:“又來催了。”

譚敬廷悻悻地走進裡面的辦公室,拿起電話。

“譚處長,有進展了嗎?”朱弘達詢問道。

“站長,正按照你的指示在進行中。”

“國防部的龐副部長在我這兒,他對你破獲上海地下黨組織的情況很感興趣,想具體瞭解一下你們抓捕陸昱霖的過程,你馬上過來一下。“

“好的,我這就過來向龐副部長匯報情況。”

譚敬廷掛了電話,拿起帽子和外套,朝門口走去,忽然他止住腳步,又折了回來,朝阿強走去。

“阿強,我去站長那兒,我的這位老同學就交給你了,出手別太狠了,千萬別打殘了。”譚敬廷還是不放心,再三關照阿強。

“放心吧,處長,又不是頭一天幹這活。”

陸昱霖被帶進刑訊室,映入眼簾的是滿屋子的各式刑具,房間裡瀰漫著一股交雜著血腥氣和惡臭的氣味,從他被捕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將會經歷這煉獄般的苦痛,但當這真實的場景展現在眼前時,他還是情不自禁地感到一絲恐懼。

死,他不怕,這些年一直在生死線上行走,有多少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他曾經設想過許多種死法,一槍斃命或是服毒自儘是他認為最為理想的死法,他最不願意經歷的便是眼前被這些刑具活活的折磨死。然而,這由不得他來選擇自己的歸宿。

當然,只要他一鬆口,把組織機密和盤托出,他不僅可以免受酷刑的折磨,而且還能繼續苟活下去,甚至還能得到譚敬廷所謂的陞官發財的機會。但背叛自己的信仰,出賣他人,做一個不忠不義之徒,這上對不起陸家列祖列宗,下無顏以對同胞手足,況且還會連累許多同志,這關乎幾十條人命,上海地下組織的存亡,甚至是蘇北根據地也會受到牽連。所以,他沒有選擇,也許這裡即將成為他的人生終點站,但一想到他還沒來得及跟玉蓉和孩子們見上一面,告別一下,心裡便有隱隱的刺痛感。還有令他最為焦慮的一件事是如何把淑妍藏匿起來的那幾份情報送出去,這可是至關重要的情報,無論如何也要爭取一絲機會把情報傳遞出去。

“把他吊起來。”阿強冷冷地望著陸昱霖。

陸昱霖的思緒被打斷,隨即兩個打手把陸昱霖的雙手分別銬在與兩條鐵鏈相連的鐵環上,然後兩個打手轉動兩邊牆上的把手,兩條鐵鏈被拉直,陸昱霖的雙足瞬間離地,一直被拉到距離地面五十公分左右處停了下來,這樣一來,全身份量都集中在兩條臂膀上,陸昱霖感覺自己的雙臂要被扯斷了,尤其是左臂,那槍傷處,經這一拉扯,鑽心的疼。

“強哥,用幾號鞭子?”阿龍看了看牆上掛著的幾條鞭子,詢問阿強。

“三號。”阿強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三號皮鞭是最粗的那根牛皮皮鞭,阿龍取下三號皮鞭,扔進一隻水桶裡浸泡著,水桶裡裝的是濃鹽水,用蘸上濃鹽水的鞭子抽打犯人,一來可以增加受刑人的痛苦,鹽水對傷口的刺激甚至比鞭子直接抽打更難以忍受,二來可以防止傷口化膿發炎,因為很多囚犯不是死在受刑過程中,而是死於後期的傷口感染。

阿龍將三號皮鞭從濃鹽水中拿了出來,朝著陸昱霖的背脊抽了過去,隨著鞭子在空中發出的呼啦呼啦的聲響,陸昱霖的白色襯衫上頓時留下了一道道粗粗的血印。皮開肉綻的傷口遇到鹽水的刺激,疼得陸昱霖冷汗直淌,被銬在鐵環上的一雙手張開又握緊,握緊又張開,他在極力忍受著鞭刑帶來的疼痛,身體不禁搖晃起來,那兩條胳膊把鐵鏈拽得叮噹作響。

“停。”阿強示意阿龍暫停一下,走到陸昱霖身旁,抬頭望著被吊在半空的陸昱霖:“陸兄,我知道,你跟我們譚處長是老同學,曾經還是好兄弟,不過,這裡的規矩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你也別怪我們心狠手辣。我們也不想為難你,只要你肯供出你們組織的據點,人員名單,還有徐明峰的情況,一切都好說。”

陸昱霖雙肩發麻,背部火辣辣的疼,汗水滴答滴答掉落在地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1:46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心驚肉跳

“滋味不好受吧,是啊,像你這樣的大少爺,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怎麼吃過這種苦頭,只要你開口招供,我立馬放你下來。我問你,跟你一起逃跑的那個女的是誰?她真的就是許淑嫻嗎?她當時是不是有重要情報交給了你?”阿強當時看見淑妍倒在昱霖的懷裡,在他耳邊說了些悄悄話。

陸昱霖疼得閉起雙眼,他在盤算著譚敬廷對他們組織的情況到底瞭解多少,還有沒有可能把那份情報送出去。

阿強見陸昱霖還是不開口,朝著阿龍努了努嘴:“繼續。”

阿龍朝著陸昱霖的胸前又是一陣狂抽,陸昱霖的前胸,腹部,脖頸,雙臂上鞭痕纍纍,甚至臉頰上也挨了一鞭子,陸昱霖緊閉雙目,緊咬牙關,喘著粗氣。那鐵鏈發出的叮噹聲越來越響,鮮血不停地從傷口滲出,滴在地板上。突然他覺得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頭,暈過去了。”阿龍走近陸昱霖,見他耷拉著腦袋,雙目緊閉。

“把他放下來,潑醒他。”阿強望了一眼暈死過去的陸昱霖,冷冷地說。

兩個打手轉動把手,把陸昱霖從半空中放了下來,陸昱霖雙腿毫無知覺,根本沒法站穩,一個打手便扶住他的身子,另一個打手把他從鐵鏈上解開,陸昱霖的身子軟軟地倒在牆邊。阿龍舀了一瓢冷水朝陸昱霖身上潑去,陸昱霖像是在血水中浸泡著……

國防部的副部長龐天璽正坐在朱弘達的辦公室,他原本到上海站來督察工作的,沒想到意外獲悉上海地下黨組織的一個重要負責人落網了,而且正是多年以來被追蹤的共黨諜報人員“水母”,甚感欣慰,便好奇地想瞭解拘捕這個“水母”的過程。

朱弘達忙不迭地給龐天璽點煙,龐天璽見朱弘達手上的那隻琺瑯打火機甚是精美,不禁產生了好奇心。

“朱站長,你的這只打火機倒是很別緻嘛。”

“這是當年俞站長送給在下的。“

朱弘達把打火機遞給龐天璽,龐天璽翻來覆去欣賞這只畫有花鳥的精美的琺瑯打火機。

這只琺瑯打火機確實是當年俞佩良贈送給朱弘達的,當年朱弘達刻了幾枚印章送給俞佩良,雖然這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印章是用象牙雕刻成的,而且篆刻精美,所以價值不菲,俞佩良不好意思,便送了這只琺瑯打火機給朱弘達,以示感謝。

“哦?俞佩良可是有名的吝嗇鬼,他倒捨得把這麼漂亮的打火機送你,可見他對你的器重啊。“

“是啊,俞站長對在下的再造之恩,鄙人是沒齒難忘。“

朱弘達見龐天璽對這只打火機愛不釋手,知道他看上了,便順手推舟:“龐部長要是喜歡,就留下做個紀念吧。“

“君子不奪人所愛。“龐天璽把打火機還給了朱弘達:”這是俞佩良送給你的,我可不敢佔為己有,好好保存著吧。“

朱弘達接過打火機:“是啊,我一看見這只打火機,就想到了俞站長,斯人已逝,只能睹物思人了。“

朱弘達望著打火機,嘆了口氣。

“報告。“譚敬廷在朱弘達的辦公室門口喊了一聲報告。

“進來。“

譚敬廷走進朱弘達的辦公室,看見國防部的副部長龐天璽也在那兒,連忙朝他敬了個禮。

“譚處長,恭喜你呀,這次抓住了共黨的資深諜報人員水母,我已經聽說了,這個人不簡單,曾經犯過不少案子,像杜冷丁一案和運送文物一案都驚動了上層了。不過,孫猴子就算是再厲害,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譚處長,你啊,就是那隻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鐵砂掌。“

“龐部長過譽了。抓捕陸昱霖是本處的分內之事。“譚敬廷謙遜地笑了笑。

“好,那你就給我講講這個抓捕過程吧。“龐天璽饒有興致地望著譚敬廷。

譚敬廷點了點頭,然後把如何懷疑,如何佈局,如何監控,如何抓捕的過程一一向龐天璽匯報。

“很好。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見一見這個人物。走,去看看。“龐天璽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

“好,龐部長,我帶你去。“朱弘達連忙在前面引路。

刑訊室裡,陸昱霖已被冷水潑醒,無力地倒在牆邊,阿強正蹲在他的面前。

“怎麼樣,陸兄,我看你還是招了吧,這才是頭一道開胃菜,大菜還在後頭呢,你不會真的是一根筋,想一道道嘗過去?”阿強望著被鞭打得體無完膚的陸昱霖,指著滿屋子的刑具,恐嚇著他。

陸昱霖睜開雙眼,蔑視地一笑,閉上眼睛不說話,遍體鱗傷的他只想留點氣力考慮如何把淑妍藏起來的情報送出去。

“陸兄,你這個態度可別怪我,阿龍,上老虎凳。”阿強見陸昱霖對他不理不睬,很是惱怒。

阿龍和另一個打手把地上的陸昱霖架起,把他摁在老虎凳上,兩根粗粗的麻繩把陸昱霖的雙臂結結實實地捆在老虎凳的十字木樁上,隨後又用兩條皮帶把陸昱霖的雙腿併攏,緊緊地捆綁在狹窄的老虎凳上。

“上磚。”阿強從嘴裡擠出兩個字。

陸昱霖的雙腳被抬起,腳後跟下墊上了一塊厚厚的青石磚。陸昱霖的小腿立馬抽筋,疼得他不由地哼了一聲。

阿強走了過去,把手放在陸昱霖的膝蓋上,然後用力往下摁了幾下,疼得陸昱霖頭上汗珠直落,情不自禁地痛哼了好幾聲。

“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她跟許淑嫻是什麼關係?“

朱弘達,譚敬廷和龐天璽三人來到了刑訊室。阿龍連忙搬了把椅子過來。

“長官請坐。“

龐天璽坐了下來,掏出手帕摀住口鼻,指了指被綁在老虎凳上的陸昱霖:“這個就是代號水母的陸昱霖?“

“正是,正是。“朱弘達連連點頭,然後轉過身,輕聲地問阿龍:“怎麼樣,招了沒有?“

阿龍搖了搖頭。

“我再問一遍,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她跟許淑嫻是什麼關係?“阿強厲聲問道。

陸昱霖抬頭看見刑訊室裡進來了三個人,除了譚敬廷和朱弘達之外,第三個人應該是朱弘達的上司,從朱弘達對其彎腰撅臀的模樣,溜鬚拍馬的醜態便可得知。朱弘達的舉止行為讓陸昱霖非常鄙夷,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這個,你們可以去問問朱站長,他最清楚,許淑嫻跟他是大學同學,還是他的初戀女友,讓他魂牽夢繞了這麼多年。“

這個重磅炸彈頓時把朱弘達和龐天璽二人都炸傻了。龐天璽抬頭望著朱弘達:“你跟那個許淑嫻是大學同學?還是戀人關係?“

“不不不,大學同學不假,但我們十多年沒見面,談不上是戀人。這個陸昱霖是想嫁禍於我,龐部長,你可千萬不要聽信他的鬼話。“朱弘達額頭上冷汗直淌,連忙撇清。

陸昱霖冷笑一聲:“哼,朱站長,要不是你對淑嫻唸唸不忘,她怎麼可能進保密局上海站的機要室呢?不是你介紹淑嫻去的嗎?不是你用你的黨性擔保的嗎?這點你不能否認吧?“

“陸昱霖,你少在這兒血口噴人,阿強,你還愣在那兒幹什麼?難道任憑他胡言亂語?“朱弘達連忙朝阿強使眼色。

阿強立刻明白,朝著陸昱霖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我讓你血口噴人。”

陸昱霖的臉被打得側過去,嘴角鮮血直流,但他看見朱弘達氣急敗壞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幾聲。

又一塊青石磚墊在陸昱霖的腳後跟下,加倍的疼痛向陸昱霖襲來,兩條腿不由自主震顫起來,尤其是右腿,曾經中過槍傷的脛骨似乎難以承受這樣的壓力,顫抖的頻次越來越高。陸昱霖雙手緊緊握拳,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不想讓自己叫出聲來,牙齒咬的咯吱作響。但這劇痛讓陸昱霖的口腔裡鼻腔裡不斷發出粗短的喘息聲。

譚敬廷在一邊看著,一邊捏緊了拳頭,陸昱霖所受的苦痛像是強加在他自己身上一般。他閉起雙眼,不願看著陸昱霖痛苦不堪的模樣。

“朱站長,看來你還有許多事情隱瞞組織,請你跟我去一下國防部。譚處長,你也一起過來。“龐天璽橫了一眼朱弘達,站起身來,朝刑訊室門口走去。

朱弘達一邊擦汗,一邊朝阿強使眼色,阿強從朱弘達的凶狠目光裡明白要對陸昱霖加大審訊力度。

譚敬廷跟在朱弘達和龐天璽的後面,他望瞭望正在苦苦熬刑的陸昱霖,感到一陣陣心痛,龐天璽回頭催促了一下譚敬廷,譚敬廷連忙離開了刑訊室。

等朱弘達幾人離開刑訊室之後,阿強走到陸昱霖面前,用手抬起他的下巴。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這個跟你一起逃跑的許淑嫻是不是那個當初進入軍統上海站的許淑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這個許淑嫻,那個許淑嫻的。“陸昱霖喘著粗氣回答。

“那好,我問你,珍珠是誰?珊瑚又是誰?“

“我不知道什麼珍珠,珊瑚。“陸昱霖閉上眼睛,不再理睬阿強。

“再加塊磚。”阿強吩咐阿龍。

“頭,我怕這小子的腿會斷,好像他右腿上有舊傷,一般兩塊磚還不至於腿震顫得這麼厲害。”阿龍用手摸了摸陸昱霖的右腿,右腿的肌肉突突直跳,顯然肌肉已經被拉傷了,他撩起陸昱霖的褲管,發現右小腿上有個槍眼:“頭,這小子的右小腿上果然有槍傷。”

“再往上加,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的骨頭硬,還是我的磚頭硬。”阿強咬牙切齒地說道。

“處長不是吩咐過千萬不要打殘嗎?要是……”阿龍提醒了阿強一句。

“少囉嗦,叫你加你就加。”阿強蠻橫地打斷阿龍。

阿龍不做聲了,把陸昱霖的雙腳往上抬,第三塊青石磚剛加上去,陸昱霖雙目圓睜,脖子上青筋暴突,呼吸急促,汗如雨下,渾身發顫,就聽得‘咔擦’一聲,陸昱霖的右小腿的脛骨被生生折斷。

陸昱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後昏死過去。

“腿斷了。我們怎麼向處長交代?”阿龍緊張地望著阿強。

“不用管,站長囑咐過我,不管用什麼手段,盡快要得到陸昱霖的口供。我們要加大審訊力度。”阿強把朱弘達抬出來,阿龍也無話可說。

朱弘達和譚敬廷跟著龐天璽來到了國防部上海辦事處,在副部長辦公室裡,龐天璽對著朱弘達大發雷霆。

“朱站長,你身為保密局上海站的站長,竟然徇私枉法,被共黨鑽了空子,打入我們保密局內部,還安排在機要室這麼重要的崗位上,你知罪嗎?我現在懷疑你是不是已經被共黨收買了。“

朱弘達嚇得面色慘白:“卑職知罪,卑職一時念及舊情,把黨紀國法拋於腦後,卑職罪該萬死。不過,卑職對黨國是忠心不二的,請龐部長開恩,給卑職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我一定會抓住共黨地下組織的負責人徐明峰,我一定將他繩之以法,以證明我對黨國的忠誠。“

“好吧,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自己拉的屎,自己擦。滾滾滾。“龐天璽朝著朱弘達怒氣衝衝地一甩手。

朱弘達忙不迭地灰溜溜地離開了龐天璽的辦公室。

譚敬廷見狀,也轉身要走。

“譚處長,請你留步,我想瞭解一下朱站長與那個女共黨之間的事情。”龐天璽向譚敬廷招了招手。

譚敬廷內心一陣欣喜,笑著點了點頭:“既然龐部長想知道內幕,那譚某人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1:47
第一百七十四章 生不如死

朱弘達回到保密局上海站的辦公室裡,他一屁股坐在座位上,雙手抱著腦袋,他知道,陸昱霖的爆料讓他雪上加霜,上面似乎已經對他失去了信任,他該如何扭轉這頹勢,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趕緊從公文包裡拿出那份上海防禦部署資料。剛才他只不過是看了一下資料在不在,但很有可能資料被翻拍了,因為那天他真的是喝醉了,既然這個假許淑嫻是共黨間諜的話,那她一定不會輕易地放過他手上的這份資料。

朱弘達拿起這份絕密資料,仔細地檢查每一頁上的蛛絲馬跡。但沒有更多的發現。

到底這份資料有沒有被翻拍,如果資料被翻拍了,那麼這份被翻拍的資料不是在那個假許淑嫻身上就是在陸昱霖身上,陸昱霖被捕之後便被搜身了,沒有發現任何資料,那麼這份資料應該在那個假許淑嫻的身上。

這時,司機老楊進來了:“站長,我想跟你請個假,我老母親病了,我要回老家一趟。“

朱弘達點了點頭,老楊謝過之後剛要離開,朱弘達叫住了他。

“老楊,那天你把我送回吉祥裡之後,是不是那個許小姐把我的公文包一起帶到東廂房的?“朱弘達想要證實他的資料有沒有被那個假許淑嫻竊取。

“那天站長您喝多了,在車上吐了,車到吉祥裡弄堂口,她一手攙扶著您,一手拿著您的公文包回東廂房了,我想去搭把手,許小姐說不用了,讓我快回去洗車,我也就答應了。噢,對了,後來許小姐又回到站裡來了,說是您讓她來取份資料。“

“許小姐那天晚上又回站裡來了?“朱弘達身子往前傾,睜大眼睛望著老楊。

“是啊,她說您喝醉了,起不來了,讓她來您辦公室取一份資料,不過,我無意中抬頭望瞭望辦公樓,發現您的辦公室的燈都沒亮過,反而是機要室有點亮光透出來。“

“好的,老楊,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等把你母親的事情處理好了,趕快回站裡。“老楊給朱弘達帶來的訊息讓朱弘達更加坐立不安。

“好的,我知道了。“老楊走出了朱弘達的辦公室。

那個假許淑嫻來到站裡的機要室想幹什麼呢?朱弘達翻開資料,看見後面的一份毀城計畫,上面有一行字,上面寫著:此計畫由保密局上海站負責執行。莫非那個女人是來竊取那份保密局所有特工的名單?

朱弘達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測,他希望自己是杞人憂天,也許這兩份資料都沒被竊取,只是他疑神疑鬼而已,可怎麼解釋那個假許淑嫻夜半來機要室一事呢?她到底想要獲取哪份資料呢?

朱弘達被自己的設問困擾著,要是被譚敬廷他們知道自己所攜帶的機密被共黨竊取了,那等待他的將是什麼,朱弘達很清楚,這件事猶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一想到這兒,朱弘達後背發涼,但不管怎樣,預先做好防範工作還是很有必要的,就當是這兩份重要文件都被盜拍了,那麼膠卷肯定是在那個受了傷的女人的身上,朱弘達抬手看了看時間,距離捕獲陸昱霖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了,而譚敬廷告訴他已經通知水警去追捕那隻烏篷船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他有些按捺不住了,趕緊抓起電話,打給水警部門。

“水警嗎?我是保密局上海站站長朱弘達,那隻烏篷船找到了嗎?“

“報告朱站長,我們已經在極力尋找,目前還是沒有消息。“

“一定要想方設法攔截這艘烏篷船,上面有個受了傷的女人,如果拒捕的話,炸沉這艘船。“朱弘達咬牙切齒地下達命令。

“明白。“

朱弘達倒在座位上,他覺得自己四面楚歌,龐天璽對他失去了信任,譚敬廷巴不得看他的笑話,站裡其他人都是牆頭草,見風使舵,如果他不能抓捕徐明峰的話,那麼他這個站長的位置也就做到頭了,譚敬廷肯定會取而代之,到時候,譚敬廷一定會落井下石,恐怕自己要被撤職查辦,他的政治生命也就從此結束了。

看來,只有撬開陸昱霖的嘴,讓他供出與徐明峰的接頭時間地點,才能及時抓捕徐明峰。所以,突破陸昱霖是他目前唯一的翻身機會。

朱弘達從抽屜裡拿出陸昱霖的照片,盯著照片怒目而視:“陸昱霖,你夠狠的,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狠,還是我狠。”

朱弘達惱羞成怒,把桌上的一支鉛筆一掰兩段。隨即,他朝刑訊室裡跑去。

朱弘達再次來到了刑訊室裡。

“怎麼樣,他招了沒有?”朱弘達望瞭望阿強。

“死硬死硬的。這腿都斷了,還是沒招一個字。”阿強搖了搖頭。

朱弘達望著昏死過去的陸昱霖,對阿龍下令:“把他給我弄醒。”

阿龍從桶裡舀了一瓢水,向陸昱霖潑去,陸昱霖被冷水一激,打了個冷顫,醒了過來,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被五馬分屍了,身上的每一個關節都鑽心的疼。

“怎麼樣啊,是不是很痛啊?我該稱呼你什麼呢?是歐陽銳呢,還是陸昱霖呢,或者是水母?”朱弘達望著陸昱霖慘白的面容,陰陽怪氣地說道。

陸昱霖腿上的劇痛陣陣襲來,讓他沒有力氣搭理朱弘達的陰陽怪氣,他把眼睛閉上,不願去看朱弘達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不可一世,但上揚的嘴角依舊表明他對朱弘達的鄙夷。

朱弘達見陸昱霖對自己不屑一顧,更是氣惱:“我就不信了,你是孫猴子變的,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都拿你沒辦法?阿龍,去,再不開口就給他上烙刑。”

陸昱霖聽見烙刑二字,心頭閃過一絲驚恐,他知道自己下一波將迎來怎樣的苦痛,他也知道自己無法逃避,只能默默地承受這些非人的折磨。

朱弘達見陸昱霖依然面無表情,撓了撓頭,決定先把許淑嫻的問題擱在一邊,當務之急是要瞭解徐明峰的情況。

“這樣,我們談個價,你只要交代徐明峰的事情,我們也就算是完成任務了。他現在在哪兒?打算什麼時候到上海?你們怎麼接頭,他此行的目的是什麼?怎麼樣,我的要價不高吧。”朱弘達躬著身子,耐著性子問道。

“我……我不認識……什麼徐明峰。”陸昱霖一口否認。

阿強從衣袋裡掏出徐明峰的照片:“這個人你認識嗎?”

“不認識。”陸昱霖抬起眼皮,望了一眼,隨後搖了搖頭。

阿強又從衣袋裡掏出陸昱霖與徐明峰的合影。

“再想想,這個背影是你吧,你該不會說連這個也不認識吧。”

“不認識。”陸昱霖瞟了一眼,依舊搖了搖頭。

“我看你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阿龍,上烙鐵。”阿強咬牙切齒地望著陸昱霖。

阿龍得令,從燒得通紅的火爐裡取出一根烙鐵,走到陸昱霖面前,把烙鐵往陸昱霖的眼前晃了幾晃,那烙鐵上冒著的煙氣熏得陸昱霖嗓子眼裡直冒煙,他不由得咳嗽了幾聲。

阿強把那張合影照片放在烙鐵上,照片立刻燃燒起來,瞬間化成灰燼,阿強讓陸昱霖感受一下這烙鐵的厲害,讓他想像一下如果這烙鐵擱在皮肉上會是怎樣的一種痛苦,陸昱霖閉上雙眼,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在不停地震顫,他在等待著劇痛的到來。

烙鐵在空中劃了條弧線,最終落在陸昱霖的右肩上,那烙鐵按在肩上近半分鐘,一股焦灼味撲鼻而來,陸昱霖聞見了來自於自己皮肉的這股刺鼻的氣味,聽見烙鐵擱在自己的皮肉上發出“滋滋”烤焦的聲響,看見自己肩頭的皮肉漸漸變紅變黑,痛徹心扉。

“啊……”陸昱霖雙目暴突,太陽穴上青筋直跳,被捆綁著的右臂不停顫抖,雙手緊緊握拳,指甲把掌心都刺破了。他發出一聲長長的慘叫,便頭一歪,昏了過去。

阿龍把陸昱霖再次潑醒。陸昱霖雙眼通紅,臉色煞白,胸口不停起伏著。

朱弘達走近陸昱霖,俯下身子:“老弟,我看差不多了,你也嘗過了這裡的滋味,老實說,你這樣硬扛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在我們這裡,站著進來,躺著出去的可不在少數。你說你才三十多歲,長得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加上一肚子的學問,聽說你家裡還有萬貫家財,有多少女人都想找你這樣的,你要是今天能過了關,後面的好日子還長著呢。你說,是不是?”

“看來……你很是……很是羨慕我。”陸昱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那是自然,我要是能有你這些條件,我做夢都笑出聲來了。”朱弘達訕笑著。

陸昱霖忽然大笑起來:“你當然……應該……應該羨慕我,你最……最心愛的女人……卻是……最……最鍾情於我,因為……我……比你……比你更……更值得她愛。”

這話戳到了朱弘達的痛處,他臉色白一陣,紅一陣,想要發作,但還是忍了忍:“你說的不錯,我沒有贏得淑嫻的芳心,在這方面我確實是輸給了你。不過,你看看你現在,成為了我的階下囚。”

“你只能……只能囚得住……我這個人,但你……囚不住……我這顆心。”

“我知道陸兄壯志凌雲,抱負不凡。不過在這個刑訊室的一畝三分地裡,你又怎能展翅高飛呢?你只能折翅,斷足,撞得頭破血流。你說說看,你放著好端端的日子不過,非要嘗這種地獄般的滋味,何苦呢?”朱弘達對著陸昱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在你……看來,我這是在……是在……自討苦吃吧。”

“豈止是自討苦吃,簡直是自掘墳墓,你想想你在這裡受的這些苦,你的同志們也看不見,也不能為你分擔這些個苦痛,就算你今天死在這裡,你的那些戰友們最多也就在你的墳前祭奠一下,燒個紙,敬個酒,人死如燈滅,趁活著的時候瀟灑快活才是真的,你說是不是?“朱弘達繼續開導陸昱霖。

“我死了,我肚子裡的秘密……也就……隨我而去了,所有的……所有的線索也就……到此為止了,就不會……不會有更多的人……像我今天這樣……受這份苦痛折磨了。”陸昱霖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大口地喘著氣,斷斷續續地回應朱弘達。

“沒想到陸兄還真有一股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英雄氣概。你一心求死,我偏讓你生不如死。阿龍,繼續上烙刑。”

朱弘達見陸昱霖依舊冥頑不化,氣得咬牙切齒,朝阿龍示意了一下。

阿龍再次走到火爐旁,從火爐裡取出一根燒得通紅通紅的烙鐵,走到陸昱霖身旁,阿龍把烙鐵靠近陸昱霖的臉龐,讓他感受這灼熱的煙火氣。

烙鐵上的煙火氣撲面而來,陸昱霖等待著再一次痛苦的來臨。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1:47
第一百七十五章 阿鼻地獄

陸昱霖不是沒想過,用一個假的時間,假的地點和假的方式來哄騙朱弘達,誘騙敵人去錯誤的地點布控,這樣一來能讓敵人疲於奔命卻一無所獲,二來自己能暫時逃脫這痛不欲生的折磨。但轉念一想,敵人撲空之後,一定會用更嚴酷的刑訊逼迫自己,或是因惱羞成怒直接把自己射殺在刑訊室裡。死,現在對他來說就是一種解脫,他求之不得。但那兩份情報呢?淑妍當時傷勢這麼重,能活下來就是奇蹟了,自己要是再死了,也許就無人知曉還有這兩份重要的情報的存在,所以一定要活著,哪怕是痛苦萬分地活著。這樣的話,即使最終自己面臨的還是槍決,那也得經過申請,審核,簽字畫押好些個程序,運氣好的話,還能跟家屬見最後一面,交代一下後事,也許那時就是傳遞情報的最佳時機了。所以,現在對他來說,任何的偷奸耍滑都是無濟於事的,死扛不招是他唯一的選擇。

陸昱霖在快點死和不能死之間痛苦地掙紮著。他不斷給自己打氣:陸昱霖,挺住,你能行的,你一定能挺住,你是良相忠臣之後,你不能給祖宗丟臉,你不能讓你活著的和死去的親人們蒙羞。

“快說。”阿強衝著陸昱霖吼叫著。

見陸昱霖依然默不作聲,阿強便朝阿龍使了個眼神。

阿龍把烙鐵按在陸昱霖的左肩上二十多秒,那皮肉被烤焦時產生的“滋滋”聲和焦灼味讓陸昱霖再次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叫聲,脖子上的青筋暴突著,手臂不停顫抖著,蒼白的臉漲得通紅,冷汗不斷地流淌下來。

隨即陸昱霖再次昏死過去。阿強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臉,陸昱霖毫無反應,他望瞭望陸昱霖雙肩上那兩處烙印,焦黑的皮肉下露出的白白的鎖骨隱約可見。

朱弘達搖了搖頭:“真沒想到,這個從小嬌生慣養的白面書生居然還這麼能扛。”

阿強也撓了撓頭:“他媽的,沒想到這麼個文文弱弱的人竟然這麼死硬,這都過了三四個鐘頭了,居然一個有用的字也沒吐出來,我還真不信,就他這麼個身子骨,還真能把這裡的滿漢全席全吃一遍?”

“那站長,接下來該給他嘗哪一道大菜了?”

阿龍望著朱弘達,朱弘達把目光投向阿強:“你是老手,你看著辦吧。我先到隔壁的休息室裡休息一下。”

“站長,您請。”阿強朝著朱弘達微微欠了欠身子。

朱弘達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向休息室,今天他飽嘗了處處碰壁的滋味,無論是在龐天璽那裡,還是在陸昱霖那裡,他都碰了一鼻子灰。他感到身心俱疲。

走進休息室,朱弘達看見黑皮和滿身鞭傷的阿成。

“這人是怎麼回事?”朱弘達望著阿成問黑皮。

“這人是今天早晨剛抓來的,據說他的外甥生病了,滿世界去找陸昱霖。”

“哦?他認識陸昱霖?”朱弘達精神一振。

“他說他是鳴兒的舅舅,而陸昱霖是鳴兒的表舅。譚處長不相信,讓我審了一個小時,可他一口咬定鳴兒就是陸昱霖的表外甥。”

“看著我的眼睛。”朱弘達走到阿成面前,用手托起阿成的下巴。

阿成不敢直視朱弘達,連忙逃避他的目光。

“把他帶到刑訊室去,讓他看著陸昱霖受刑。”朱弘達對黑皮揮了揮手。

而在刑訊室裡,阿強望著昏死過去的陸昱霖,正撓著頭想著如何撬開他的嘴。

“去,把那套鋼釘拿來。”阿強嘴角露出一絲狠毒的笑容。

阿龍把一個鐵皮盒拿了過來。打開鐵盒,裡面放著十幾枚粗細長短不一的不鏽鋼鋼釘,泛著寒光。這些鋼釘是針對不同手指定製的,長的有近十公分,短的有四五公分;粗的有兩公分左右,細的只有半公分。這些鋼釘的前端為扁平尖銳狀,尾部是扁平的圓頭。

“把他摁在那個刑訊椅上。”阿強吩咐打手。

陸昱霖被弄醒後,還沒來得及體會雙腿和雙肩的疼痛,便又被人從老虎凳上解開,兩個打手架著陸昱霖,把他拖到那個刑訊椅上,椅子上有兩個扶手,上面固定著鐵環,兩打手把陸昱霖的雙手手腕固定在鐵環中,其中一人摁住他的右手手背,陸昱霖的五指被迫張開。

陸昱霖知道,對他的刑訊還沒有結束,敵人還在不停地變著法地折磨他,他不知道這種肉體上的折磨什麼時候是個頭,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還能支撐多久,而此時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無法集中思想去思考如何傳遞情報,除了劇痛還是劇痛。

阿強冷冷地掃了一眼雙目緊閉的陸昱霖。

阿強走到陸昱霖面前,一把揪起他的頭髮,陸昱霖的眼睛不得不睜開:“我讓你好好看看,這可是為你這樣的讀書人量身打造的。”

阿龍站在陸昱霖面前開始操作,他從鐵皮盒裡取出長短粗細不一的五枚鋼釘,然後把這五枚鋼釘浸在酒精瓶裡,過了會兒,取出其中一枚最長的鋼釘,用棉球擦拭了一下,拿著那枚鋼釘靠近陸昱霖,然後坐在一把小椅子上,他一手捏住陸昱霖右手的中指,而另一隻手則把鋼釘在陸昱霖面前來回晃動。

陸昱霖內心一陣驚恐,那寒光逼人,又尖又硬的鋼釘即將穿過自己的手指,那將會是怎樣的苦痛?他的手指是他的驕傲,小時候母親常常誇獎他的手不似男孩子那般粗壯,而像女孩子一般纖長筆直,勻稱白皙。而教會學校裡的老師一眼就被這雙手吸引,認為是彈鋼琴的絕佳之手。而這雙手舞文弄墨,舞槍弄棒,發報攝影樣樣精通。而如今這雙手即將慘不忍睹,猶如廢物,一想到這兒,陸昱霖的心像是被投入絞肉機一般絞痛難忍。他閉上雙眼,不忍目睹。

“換隻手。那隻右手給他留著寫悔過書。”阿強察覺到了陸昱霖眼裡流露出的一絲絕望,估計陸昱霖也許熬不過此刑,如果招供的話,還是給他留一隻好手寫招供材料吧。

那打手連忙站到陸昱霖的左邊,摁住手背,使他的左手五指張開。

阿龍也挪動了一下小椅子,坐到了陸昱霖的左手邊。

正在這時,黑皮進來了,走到阿強身旁,對著阿強咬了咬耳朵,阿強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朝黑皮努了努嘴:“把他帶進來。”

阿強對著阿龍舉了舉手:“等會兒。”

刑訊室的門打開了,朱弘達又回到了刑訊室,而身後,阿成被兩個打手推搡著走了進來,把他按在陸昱霖對面的椅子上。

陸昱霖睜開雙目,見是滿身鞭傷的阿成,心裡陡然一驚。而阿成望見被綁在刑訊椅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陸昱霖,更是一臉驚恐狀。

“你認識他嗎?”阿強抬起陸昱霖的下巴,指著阿成,慢悠悠地問道。

“不認識。”陸昱霖一甩頭,掙脫開阿強的手。

阿強反手給了陸昱霖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陸昱霖嘴角鮮血直淌。

阿成見狀,雙手緊握住椅子扶手:“別打他。”

阿強走到阿成身邊,低下頭,一邊望著陸昱霖,一邊問阿成:“你認不認識他?”

阿成望瞭望遍體鱗傷的陸昱霖,又望瞭望阿強,搖了搖頭:“不認識。”

“真的不認識嗎?”阿強一把揪住阿成的頭髮,往上一提:“你給我看清楚了,你真的不認識你對面的這個人嗎?”

“不認識,我說過我不認識。”阿成一個勁地直搖頭。

阿強朝著阿成的腹部就是一拳,阿成疼得蜷縮起來:“我真的不認識。”

阿強又走回陸昱霖身邊,從阿龍手上接過那枚鋼釘,在陸昱霖眼前晃悠著:“陸兄,我聽譚處說,你這雙手可精貴了,不僅寫得一手好字,還會彈鋼琴,以前在軍校的聯歡會上還表演過節目。不過,這鋼釘要是釘進去了,那你這隻手可就真的廢了,以後再也不可能彈鋼琴了。十指連心的滋味嘗過嗎?我看你還是爽快點,招了吧,否則你這只漂亮的左手可就變成一隻豬手了,那就太可惜了。”

“你們……也懂可惜二字?”陸昱霖一臉鄙視望著阿強。

“既然這樣,那我們也就不客氣了。”阿強把鋼釘遞給阿龍,朝阿龍努了努嘴:“阿龍,釘吧。”

阿龍一手緊緊捏住陸昱霖左手的中指,另一隻手把鋼釘插進中指指甲縫裡,用力往前一推,鮮血像一小股噴泉一般噴射了出來,陸昱霖禁不住雙目圓睜,大聲慘叫了一下。阿龍繼續不斷往裡扎,鋼釘已經入肉四五公分了。陸昱霖的中指指甲外翻,整個手指血肉模糊,腫脹起來。這次陸昱霖再也忍不住了,眼淚不由自主地流淌下來,撕心裂肺般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充斥著整個刑訊室。

朱弘達在一旁冷冷地觀察著阿成的反應。

阿成望著陸昱霖生不如死的痛苦狀,眼淚禁不住流淌下來,發出嚶嚶的哭聲。聽著陸昱霖聲嘶力竭的慘叫聲,他再也忍不住了,想要站起身來,卻被身邊兩個打手緊緊摁住,他大聲叫喊起來:“不,你們這是要幹什麼,你們不能這樣折磨我家少爺。”

“停。”阿強制止住阿龍,望著汗如雨下的陸昱霖,又望瞭望聲嘶力竭的阿成:“你說什麼?他是你家少爺?”

阿成點了點頭:“求你們放開他,他是我家少爺,你們要問什麼,就問我好了。”

“阿成,你給我閉嘴。”陸昱霖使出全身氣力沖阿成吼道。

阿強笑著走到阿成面前:“看來,你比他要識時務,好,這樣,我問你什麼,你答什麼,要是敢撒謊,我就讓你家少爺生不如死。他現在遭的罪,待會兒也在你身上過一遍。”

“阿成,你要是敢……說一個字,我不會……放過你的。”陸昱霖雙目噴火,望著阿成,阿成見狀,不敢出聲。

“還嘴硬?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阿龍,用錘子,給我繼續釘。“阿強狠狠地盯了一眼陸昱霖。

阿龍拿起小鐵錘,敲擊鋼釘的尾部,那鋼釘又繼續往前深入兩三公分,也許碰著指骨了,鋼釘從手指的側面穿了出來。

陸昱霖脖子後仰,身子反弓,脖子上的青筋血脈賁張,暴突起來,疼得已經快叫不出聲了,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嘴唇早已被牙齒咬的鮮血直流,冷汗不停地流淌了下來,他感到自己的心臟被擰緊了,全身的肌肉都被揪了起來。他想掙扎,一條好腿本能地一會兒蜷縮,一會兒在地板上來回摩擦,雙手想要掙脫鐵環的桎梏,無奈被打手緊緊摁住,手腕上留下一道道血印。

“住手,快住手,我說,我說。”阿成不忍看見陸昱霖這般痛苦狀,連忙大聲叫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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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死去活來

阿強朝阿龍使了個眼色,阿龍放開陸昱霖的中指。

阿強拿出徐明峰的照片,放到阿成的面前:“你認識他嗎?”

“認識,他是東江游擊隊的大隊長徐明峰。”阿成如實供認,現在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只要能讓這些劊子手不去折磨少爺,讓他幹什麼他都答應。

“阿成,你……瘋了嗎?你這個……叛徒。你再說……一個字,我……我饒不了你。”陸昱霖嘶啞地吼道。

阿成低著頭,眼淚啪啪掉下來:“少爺,少爺。要是不說,他們會把你活活地折磨死。”

“就算是……我……我被……活活地……折磨死了,也……不許……不許你……說……說一個字。”陸昱霖眼睛怒視著阿成。

“還敢嘴硬,阿龍,繼續。”阿強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阿龍又從酒精瓶裡取出第二根長長的鋼釘,捏住陸昱霖的無名指,用力紮了進去,鮮血噴射出來,濺了阿龍一臉,阿龍用手抹去臉上的鮮血,繼續把鋼釘往手指裡扎。陸昱霖淒厲無比的慘叫聲又此起彼伏。

“你們別再折磨我家少爺了,我求你了。你讓他們放開我們家少爺。你們儘管問我好了,我替我們家少爺招供。”阿成拉著阿強的手,使勁搖晃著。

阿強朝阿龍舉了舉手,示意他暫停。

“那我問你,你們家少爺是干什麼的?”

“他是東江游擊隊的副大隊長,上海的地下黨。”阿成流著淚供認著。

“那你們家少奶奶呢?她是不是也是地下黨?”

阿成點了點頭。

“用嘴說。“

“是。“阿成淚流滿面。

“阿成,阿成,你這個……叛徒,我要……我要殺了你。”陸昱霖閉著眼睛,喘著粗氣,喃喃自語。

“那麼這個鳴兒跟陸昱霖是什麼關係?”朱弘達突然向阿成發問。

阿成沉默了,他知道一旦供出鳴兒和陸昱霖的關係,鳴兒就會命懸一線,那可是陸家的命根子啊。所以,他不能說。

朱弘達指了指倒在刑訊椅上的陸昱霖:“說出來我能饒他不死。否則的話……”

朱弘達走到陸昱霖身邊,從褲袋裡掏出手槍,拉開保險,指著陸昱霖的頭,望著阿成。

“不,不要,我說,我說。“阿成見朱弘達的手指要去扣動扳機,魂飛魄散,聲嘶力竭地吼叫起來:“那是少爺的兒子。”

阿成說完,嗚嗚嗚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朱弘達把槍收起來,冷笑了一聲:“很好。那我現在問你,徐明峰什麼時候來上海?在哪裡接頭?跟誰接頭?”

“這我不知道。”阿成連連搖頭。

“嗯?不知道?阿龍,繼續。”朱弘達朝阿龍示意了一下。

阿龍捏著鋼釘,繼續朝陸昱霖的無名指用力扎進去,陸昱霖聲嘶力竭地慘叫了一聲,便頭一歪,昏死過去。

“把他弄醒。”朱弘達對阿龍吩咐了一句。

朱弘達知道,現在昏迷對於陸昱霖來說是一種解脫,只有在清醒的時候才能感受到這份難以忍受的痛苦,所以他要讓陸昱霖時時刻刻保持著清醒。

阿龍舀了一瓢冷水,潑到陸昱霖的臉上,陸昱霖還是沒有反應。阿龍又潑了兩瓢冷水,陸昱霖還是沒有甦醒過來。

“去,把鄭醫生找來,給他注射強心針。”朱弘達命令黑皮。

很快,保密局的醫官鄭醫生走進了刑訊室。

“鄭醫生,你給這個犯人注射一支強心針。”朱弘達指了指陸昱霖。

“是。”

鄭醫生走到陸昱霖面前,望著昏死在刑訊椅上的這個年輕人,渾身被打得血肉模糊,心裡不禁一顫。他馬上給陸昱霖注射了一支強心針。

不一會兒,強心針起作用了,陸昱霖喘著粗氣,睜開眼睛。

“阿成,你放老實點,這是問題的關鍵,你要是不老實交代,有你家少爺好受的。”朱弘達一字一頓地望著滿臉淚水的阿成。

“這我真的不知道,他不會找我接頭,要接頭肯定是找我家少爺。”阿成很是無奈,他確實不知道徐明峰何時何地跟陸昱霖接頭。

“廢話,我當然知道徐明峰不會找你接頭,那你告訴我,他是怎樣跟你家少爺接頭的?”阿強一把抓住阿成的衣襟。

“我不清楚。”阿成嗚嚥著,低下了頭。

“阿龍,用錘子釘。”阿強扭頭朝阿龍下令。

阿龍拿起小錘,朝鋼釘的尾部用力地敲擊起來,陸昱霖頭往後仰著,身體忽而不停扭動著,忽而不斷地撞擊著刑椅,那條左腿在地上拚命摩擦著,右手腕不斷撞擊著鐵環,打手使出全力摁住陸昱霖不停掙扎的身體。而他的左手不停地震顫著,鮮血汩汩從指甲縫裡往外直冒,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血滴已經在地上匯成了一灘血水。他的手背已經腫得像發酵的饅頭似的,兩根被釘上鋼釘的手指血呼啦胡的,而那鋼釘還在不斷往前推進。陸昱霖慘叫聲不斷,但聲音卻越來越低沉了。

“放過我家少爺吧,我給你們跪下了。”阿成撲通一聲跪在朱弘達面前。

“阿成,你聽明白我的問題了嗎?徐明峰什麼時候到上海,他跟你家少爺怎麼接頭?”朱弘達重複剛才的問題。

“明天上午,不,是後天上午,不,大概是下午五點。”阿成想要矇混過關,隨便編個時間。

“你耍我們呢?”阿強把阿成拎了起來,一個大耳刮子朝阿成的右臉頰扇了過去,阿成摀住臉,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我真的不知道。”阿成絕望地喊著。

阿強狠狠地踢了阿成一腳,走到陸昱霖面前,一把抓起他的襯衣衣領:“快說,徐明峰到底什麼時候跟你接頭?”

陸昱霖怒目圓睜望著阿強,朝他臉上吐了一口血痰,阿強覺得臉上被什麼東西彈了一下,彎腰從地上撿了起來,原來是被陸昱霖咬碎的半顆後槽牙。

“唉,這又何必呢?既然陸兄執意頑固不化,那我就奉陪到底。阿龍,繼續。“

阿龍左手再一次捏起陸昱霖的食指,右手把一枚長長的鋼釘往指甲縫裡使勁紮了進去,陸昱霖的心再次抽緊,雙目直直地怒視著阿龍,太陽穴突突直跳,但他已經無力掙扎,聽憑阿龍處置,嘶啞的慘叫聲也漸漸減弱,呼吸聲卻越來越重,越來越短促,只是這痛楚瀰漫到全身,他渾身情不自禁地痙攣起來。

“陸兄,能扛到這一步,你已經是這個了。“阿強朝陸昱霖翹了翹大拇指:”後面就不要再進行下去了,你免受一點皮肉之苦,我們也省點勁。招了吧,這沒什麼丟人的。“

朱弘達走到跪在地上的阿成面前,蹲下身子:“你告訴我,鳴兒的母親是誰?”

“是淑嫻少奶奶。”阿成的雙眼已經哭腫了,他抽泣著回答朱弘達。

“那現在這個淑嫻少奶奶在哪裡?”朱弘達急切想要知道答案。

“已經去世了。”阿成捂著臉泣不成聲。

“我再問你,那麼現在跟你少爺住在吉祥裡18號西廂房裡的女人是誰?”這是最困擾朱弘達的疑問。

“她是淑嫻少奶奶的孿生姐姐許淑妍。”阿成低下頭,嚎啕大哭。

“那麼這個徐明峰跟許淑妍是什麼關係?”朱弘達把那張二人相擁的照片遞給阿成看。

“他們是夫妻。”阿成一屁股坐在地上。

謎團終於解開了,朱弘達現在終於能夠解釋當初令他費解的一系列事情,比如為什麼摔了一跤後的淑嫻的筆跡竟然跟先前不同;為什麼淑嫻的脾氣性格在摔跤之後有了明顯的變化;為什麼淑嫻跟昱霖關係和諧卻又分床而眠。這一切都緣於此淑嫻不是彼淑嫻,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兩個真假淑嫻之所以接近他,都是為了利用他,都是潛伏在保密局上海站的共黨分子。

一想到這裡,朱弘達的面目變得猙獰起來,他惱恨地握緊了拳頭,原來他一見傾心,欲罷不能的女人一直都把他玩弄於股掌之中,他想報復這兩個女人,但一死一逃,這讓他的怒火無處可撒。

於是,他走到陸昱霖面前,是的,是這個男人,是他指使他心愛的女人來欺騙他,利用他,擺佈他的。一切的一切都緣於這個男人。

朱弘達一把抓住陸昱霖的衣領,想把眼前這個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男人撕成碎片,但他現在還不能這麼做,他要把他肚子裡所有的秘密掏空之後再下手。於是他把陸昱霖狠狠地推了一把,陸昱霖重重地倒在刑訊椅上。

陸昱霖冷冷地望著朱弘達,轉眼望著癱坐在地上的阿成,他擔心阿成還會把其他人和其他事一併供認出來,所以,想要極力阻止他。

陸昱霖的喉嚨裡發出混沌而輕微的聲音:“阿……成,阿……成,你……過來,過來。”

雖然陸昱霖氣若游絲,但在阿成聽來卻聲如洪鐘,他立即爬到陸昱霖的面前,看著昱霖的那隻血肉模糊的左手,心疼地叫著:“少爺,少爺,我在這兒呢。”

陸昱霖努力睜大眼睛,直直地怒視著阿成,氣息奄奄:“阿……成,你……你不配……你不配……做我們……我們陸家的人。你……不……配。”

阿成痛哭流涕,跪在陸昱霖的面前:“少爺,少爺,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對不起你,對不起少奶奶,對不起鳴兒小少爺,也對不起老爺太太,對不起大家,我不忍心看著你受苦,遭罪,被活活地折磨死,可我真沒用,我替不了你,也救不了你,我該死,我真該死。“

阿成跪在陸昱霖面前,自己扇自己嘴巴:“少爺,阿成八歲就到了陸家,是陸家人收留了我,養育了我,沒有陸家就沒有我阿成。阿成生是陸家人,死是陸家鬼。“

阿成說完,眼裡露出一絲絕望之色:“少爺,阿成先走一步了。”

阿成突然站起身來,朝刑訊室的牆壁撞去。刑訊室四周的牆壁都是花崗岩砌成的,阿成一頭撞去,立刻腦殼崩裂,腦漿迸濺,頃刻斃命。

“阿成。“陸昱霖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他原本只是想要阻止阿成進一步供出其他人,想讓他感到羞愧而住口,但沒想到阿成竟然一頭撞死了,他歇斯底里地嘶叫起來:”不,阿成……,不,不要啊……,阿成……阿成……“

陸昱霖昏死過去。

阿強望著阿成的屍體,朝他身上啐了一口:“他媽的,剛剛才說了幾句有用的,就這麼斷氣了。“

阿強轉過頭來,盯著昏死過去的陸昱霖,他覺得阿成的死完全是陸昱霖造成的,他咬牙切齒地對阿龍吼道:“把他五個指頭全釘滿,全釘滿。“

就這樣,陸昱霖昏死過去,又被潑醒,潑醒後,又被折磨得昏死過去。來來回回五六次,左手的每個指頭都被鋼釘扎的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怎麼辦,這小子還真是能扛,這麼個折騰法,還是不招。“阿龍嘆了口氣,甩了甩手上沾染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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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共戴天

阿強用手探了探陸昱霖的鼻息,還有氣息,但已經很是微弱,他怕繼續用刑的話,陸昱霖的身子骨可能會扛不住,刑訊室裡的這些打手也很是疲乏,便決定暫時停止刑訊。

“站長,我看還是讓大家先歇會兒吧。“阿強望瞭望氣息奄奄的陸昱霖和刑訊室裡這些疲憊的打手:”我看再這麼審下去也是徒勞,非出人命不可。”

朱弘達點了點頭:“嗯,這個陸昱霖是我們好不容易逮住的大魚,可不能就讓他這麼死掉了。”

朱弘達說完,走出了刑訊室,阿強,阿龍,黑皮等人伸了伸懶腰,把昏死過去的陸昱霖一人扔在刑訊室裡,也跟著走了出去,到休息室裡歇息去了。

但過了沒多久,朱弘達一人又回到了刑訊室,他走到被銬在刑訊椅上的陸昱霖面前,陸昱霖耷拉著腦袋,陷入昏迷之中。

朱弘達舀了三瓢冷水終於潑醒了陸昱霖。陸昱霖睜開雙眼,隱隱約約地看見朱弘達站在自己面前。

“陸昱霖,我問你,你和那個許淑妍是不是盜拍了我公文包裡的絕密文件?”

關於公文包裡的那兩份絕密文件是否已被盜拍,一直是朱弘達的心病,但這件事他不能公然訊問陸昱霖,這無疑是告訴大家這兩份文件已經被竊密了,那他的罪過可就大了,不是什麼撤職的問題,而是要去坐牢,甚至是被殺頭了,所以,他只能獨自一人偷偷地來向陸昱霖求證。

陸昱霖聽完後哈哈一笑,知道朱弘達杯弓蛇影,疑神疑鬼。

“你笑什麼?”朱弘達壓低嗓音問陸昱霖:“你快告訴我,你們有沒有盜拍我公文包裡的絕密文件?”

“什麼……文件讓……朱站長……如此……緊張不安?”陸昱霖抬起紅腫的眼睛,斜睨著朱弘達。

“就是那天我去警備司令部開完會後帶回來的,放在公文包裡的上海防禦部署計畫和毀城計畫這兩份絕密文件。”朱弘達輕聲地在陸昱霖的耳邊說道。

“哦?朱站長……還有……這麼……重要的……文件?”陸昱霖故作驚訝。

“你快回答我,有沒有盜拍?你快告訴我!”朱弘達急得汗都下來了,咬牙切齒地逼問。

“你說盜拍……就盜拍,反正……我也不在乎……多一個……罪名。凡是……你朱站長……懷疑的事情……都推在……我身上好了,我……蝨多……不癢……,債多……不愁。”陸昱霖說完,呵呵地笑個不停。

“你,你,陸昱霖,你真他媽的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打算頑抗到底了是嗎?。”朱弘達被陸昱霖滿不在乎的回話氣瘋了:“那你告訴我,盜拍的膠卷在哪兒?”

“已經……送走……了。”陸昱霖毫不含糊地告訴朱弘達。

“不可能,不可能。”朱弘達一把抓起陸昱霖的衣襟。

“你……愛信不信。“陸昱霖冷冷一笑。

朱弘達還不死心:“我再問你,那天晚上許淑妍到上海站來幹什麼了?是不是來盜取我們站裡同仁的檔案資料?”

“朱站長的……這份……檔案資料……也不見了?”陸昱霖有氣無力地反問道。

“我就是想問你,那個許淑妍有沒有來站裡盜拍這份檔案資料?”朱弘達見昱霖跟他玩太極,急得快瘋了。

昱霖望著朱弘達暴跳如雷的模樣,甚覺好笑:“你就……當作……被盜拍了,你……現在……應該派人……去追淑妍,把……淑妍……抓回來……問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陸昱霖分明是在戲弄朱弘達,讓他的心七上八下,沒著沒落的。

“他媽的,你小子夠狠的,問了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沒有。你真他媽的是不想活了,是吧?”朱弘達狠狠地抽了陸昱霖一個耳光。

陸昱霖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流血,臉頰紅腫,但他卻哈哈大笑起來。

陸昱霖的笑聲更加激怒了朱弘達,對著陸昱霖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陸昱霖被銬在刑訊椅上動彈不得,只能聽憑朱弘達雨點般的拳頭落在身上。他的身上已是千瘡百孔,再加上朱弘達的拳腳伺候,被打得五臟六腑都擠一塊去了,疼得他渾身直打哆嗦。

朱弘達打累了,發洩夠了,這才停手。雖然陸昱霖已經被他打得只剩下喘氣的份,但他依然看見陸昱霖倔強地盯視著他,沒有任何屈服的意思。

朱弘達忽然陰險地把嘴湊近陸昱霖:“有件事你大概還不知道吧,那次你和淑嫻去運送文物,淑嫻中槍斃命,你知道嗎?那一槍是我打的,是我一槍要了淑嫻的命,你的淑嫻是死在我的手上,死在我的手上。“

朱弘達狂叫道,眼裡卻不知不覺地留下了眼淚,自己深愛著的女人最後卻是死在自己的手裡,是自己親手毀滅了自己心中的女神。

陸昱霖一聽,心猛地抽緊,渾身顫抖起來,他目露凶光,大吼一聲,似乎要掙斷鐵環,想要把朱弘達生吞活剝。

朱弘達被陸昱霖的氣勢所震懾,一時不敢靠近陸昱霖。

“朱弘達,我操你八輩的祖宗。”陸昱霖拼盡全力,大聲叫罵著。

陸昱霖的叫喊聲把在休息室的阿強等人驚動了,他們連忙跑進刑訊室。

“站長,怎麼啦?“

阿強見朱弘達和陸昱霖二人都是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不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去,拿一盆濃鹽水過來。”朱弘達對阿龍下令。

阿龍望了朱弘達一眼,有些遲疑。

“阿龍,你聾啦?站長讓你去拿一盆濃鹽水過來。”阿強在一旁催促著。

“哦。”阿龍走到那隻裝有濃鹽水的水桶旁,舀了一盆濃鹽水過來,他預料到朱弘達想要幹什麼,心裡不禁有些發毛。

朱弘達吩咐打手把陸昱霖的那隻左手從刑椅的扶手上解開,那隻左手已經腫到了小臂,垂在身旁。

朱弘達讓阿龍把臉盆放在扶手上,然後雙手扶住臉盆。自己則走到陸昱霖面前,抓起他的那隻血肉模糊的左手,陸昱霖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你給我看好了,這是一盆濃鹽水,要是我把你這隻手按下去,你知道會是怎樣的感覺嗎?”

陸昱霖心在不斷顫抖著,剛才的鞭刑已經讓他嘗到了皮開肉綻之後碰到鹽水的刺激,那種疼痛比鞭子抽打更讓人難以忍受。

“快招,只要你招了,我就放過你。不說的話,我就把你的手按到鹽水裡去。”

陸昱霖的雙唇顫抖著,朱弘達以為他要說話,連忙把耳朵湊了過去,陸昱霖用盡全力一口咬住朱弘達的耳朵,朱弘達被咬得疼痛難忍,哇哇大叫。

阿強連忙走過去對著陸昱霖就是狠狠一巴掌,陸昱霖這才松口,朱弘達連忙摀住耳朵,倒退好幾步,用手一模耳朵,手上鮮血淋淋,耳朵已經被撕裂了,。

“把他的手給我按到臉盆裡去,按到臉盆裡去。”朱弘達氣急敗壞,歇斯底里地吼道。

阿強一把抓住陸昱霖的手,朝臉盆裡按下去,臉盆裡頓時變成一盆血水。

陸昱霖發出一聲震天的慘叫聲,頭不停地左右晃動著,身子朝後反弓著,左腿不停在地上摩擦,雙手用力掙紮著,但被打手和阿強緊緊按住,臉盆不停地搖晃著。

濃鹽水侵蝕著陸昱霖那隻血肉模糊的左手,他像是被千刀萬剮一般痛不欲生,慘叫不止。不一會兒,朱弘達見刑訊椅的下面淅淅瀝瀝的冒出一灘水,他知道,陸昱霖已經痛得尿失禁了。隨後,陸昱霖頭一歪,昏死過去。

阿強見朱弘達的左耳鮮血淋漓,便趕緊從褲兜裡拿出一塊手帕遞給朱弘達。

“站長,我看還是先把這小子晾在這兒吧,你去隔壁房間休息一下,我讓鄭醫生給你看看耳朵上的傷。”

朱弘達摀住耳朵,狠狠地盯視了一眼陷入昏迷的陸昱霖,便在阿強的攙扶下,走出了刑訊室。

半個小時之後,門口響起了汽車喇叭聲,譚敬廷回來了,他一刻也不停歇,直奔刑訊室。

阿強等人見譚敬廷回來了,連忙走進刑訊室裡。阿強怕被譚敬廷責罵用刑過重,連忙招呼手下把陸昱霖從刑訊椅上解開,扔到了牆角那兒。

譚敬廷一走進刑訊室,就看見了地上躺著阿成的屍體,目瞪口呆,轉過頭去問阿強:“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說過這個人我有用,讓你們手上有點分寸嗎?“

“這人其實是陸昱霖的家奴,原以為可以利用他來脅迫陸昱霖,沒想到,這家奴對主人倒是挺忠心的,見不得他家少爺受刑,願意招認,可惜,他知道的實在是有限,沒說出多少值錢的東西。可能是覺得沒臉見人了吧,所以,就一頭撞死在這裡。譚處長,這是袁貴成的口供。“阿強把阿成的口供遞給譚敬廷。

譚敬廷從阿強手上接過阿成的供詞,還沒來得及細細翻看,阿強便在一旁繼續說:“不過他總算也招認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這個鳴兒其實就是陸昱霖的兒子。“

譚敬廷心裡一沉:“果然跟我猜測的一樣。哦,你繼續說。“

“許淑嫻有個孿生姐姐叫許淑妍,就是她冒名頂替許淑嫻,潛伏在我們保密局。她跟徐明峰是夫妻關係。這些人都是共黨,徐明峰曾是東江游擊隊的大隊長,陸昱霖是副大隊長。除此之外這個袁貴成也沒供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

“我估計這個袁貴成不過是個外圍人員。“譚敬廷翻看著口供,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不過,譚處長,我覺得我們可以利用陸昱霖的兒子來逼迫他。“

譚敬廷抬頭望著阿強,阿強得意地說道:“孩子是父母的軟肋,只要抓住了這個鳴兒,不怕陸昱霖不招供。”

“這不行,大人的事情不要牽連到無辜的孩子。”譚敬廷覺得阿強太下三濫,連一個孩子都不肯放過,連忙一口否決了阿強的建議:“我們是政府官員,不是綁匪。”

阿強見譚敬廷否決了他的建議,便不再多言。

“唉,可惜了,現在像這種忠心耿耿的家奴不多見了。“譚敬廷俯下身子,把阿成微張的雙目閉合上:“阿強,給這個阿成備一口好點的棺材,埋在亂墳崗裡去吧。”

“是。”

“怎麼樣,阿強,陸昱霖招了沒有?”

“都上了四道菜了,還是一個字不吐,這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沒想到比那些五大三粗的壯漢還能扛。”

譚敬廷一聽這話,心裡陡然一驚,看來阿強並未對陸昱霖手下留情,不知道他的這位老同學現在傷情如何。

“人呢?”譚敬廷朝四周掃了掃,沒看見陸昱霖。

“在那兒呢?”阿強指了指牆角。

陸昱霖倚在牆角邊,雙手垂在身體兩側,一條腿伸直著,另一條腿彎曲著,腦袋耷拉著,雙目緊閉著。

譚敬廷來到陸昱霖身邊,蹲下身子,望著滿身滿臉血污的老同學,一陣心痛。他從褲袋裡掏出手絹,給陸昱霖擦去額頭和嘴角的血污。

“把他弄醒。”阿強朝阿龍努了努嘴。

阿龍舀了一瓢水向陸昱霖潑去。陸昱霖從昏迷中甦醒了過來。他睜開紅腫的雙眼,模模糊糊地望見譚敬廷站在自己跟前,忽然嘴角露出一絲慘淡的微笑。

“老同學,你……你低估我了,我……我已經……扛了四道……四道大菜了……還沒死。”陸昱霖剛一說完,便又昏死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1:48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救死扶傷

譚敬廷伸手探了探陸昱霖的鼻息,還一息尚存,他又望瞭望陸昱霖的身上,全是一道道橫七豎八密佈的鞭痕;用手摸了摸他的手足,發現右腿脛骨已經骨折;雙肩的烙印下露出了隱隱約約的鎖骨;左手手背腫脹高聳著,五個手指上都插著鋼釘,有的指甲脫落,有的指甲外翻,整隻左手血肉模糊,腫得已不成形了,小臂也紅腫粗壯,兩隻手腕已經被鐵環磨得鮮血淋淋。

望著陸昱霖那不忍直視的慘狀,譚敬廷的眼淚抑制不住簌簌往下掉。

“我不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把他打殘嗎?你們把我的話都當成耳旁風了?”譚敬廷朝阿強和阿龍吼叫起來。

“處長,我們也是沒辦法,這小子太不識抬舉了,軟硬不吃,站長不是急著要口供嘛,所以,我們就下手重了些。”阿強撓撓頭向譚敬廷解釋。

“那口供呢?口供在哪兒?告訴你們,要是陸昱霖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就到龐部長那兒自裁去吧。”譚敬廷怒不可遏,衝著阿強和阿龍咆哮起來:“一群蠢豬,還不趕快送醫院?”

譚敬廷咬牙切齒,目光裡露出一股殺氣,令阿強和阿龍心裡一顫,他們從來沒有見過譚敬廷發這麼大的火。

“是,處長。”阿強連忙招呼打手把陸昱霖抬出去。

陸昱霖被抬出了審訊室,抬進了囚車,囚車呼嘯著朝著附近的聖瑪麗醫院駛去……

陸昱霖被推進外科病房,阿龍連忙叫來了醫院的外科主治醫生——馬克?威廉。

“洋大夫,你快過來,快給我們的這位犯人處理一下。”阿龍拉著馬克的胳膊朝病房走去。

馬克醫生走了過去,他看見病床上躺在一個被打得血肉模糊,遍體鱗傷的病人時,不禁吃驚地叫了起來:“oh,mygod,這怎麼回事,怎麼把人打成這樣了,你們都對他做了什麼?”

“你少大呼小叫的,快點給他治傷,他要是有個好歹,你和你這家醫院全玩完。”阿強蠻橫地恐嚇馬克醫生。

“你們這樣做,上帝會懲罰你們的。”馬克怒視著阿強。

“少囉嗦,治不好,我先讓你去見上帝。”阿強掏出手槍對著馬克的腦袋。

馬克見阿強凶神惡煞地拿手槍指著自己,心裡便知曉幾分了。

馬克用手指把阿強頂住他腦門上的手槍朝旁邊推了推:“小心手槍走火,要是我現在就去見上帝了,就沒有人幫你們醫治這個犯人了,請兩位讓一下,讓我給這位病人做個檢查。”

馬克走近病人,仔細一看,這才發現這個病人就是曾經跟他有過幾面之緣的歐陽銳,心裡不禁猛地一怔,沒想到那個曾經活力四射,意氣奮發的年輕人竟然會遭受到了如此非人的折磨,憐憫之餘更多的是敬重。

馬克跟陸昱霖打過幾次交道,他對這個英俊的中國年輕人深感欽佩,曾經幫助過他幾次度過難關,馬克很想跟這個中國人交朋友,只是大家都忙於自己的事情,見面次數並不多。

馬克想要解開陸昱霖身上的那件被鮮血染紅的襯衣,無奈襯衣已經和皮肉粘連在一起了,他吩咐護士取來剪刀,一點一點地剪開了襯衣和外褲,眼前的陸昱霖像個血人一般,身上除了一些陳舊的刀傷和槍傷之外,佈滿了各種新的傷口,有鞭傷,有烙印,有斷骨,有血痕,左手手指上還插滿鋼釘。雖然都是皮外傷,但如此眾多的傷口集中在一塊,可以想像所承受的痛苦有多大。

“請兩位出去一下,我要給傷者清洗傷口。”馬克抬起頭來,憤懣地望著阿強和阿龍,他清楚,陸昱霖身上的刑傷一定是這兩個人的“傑作”。

“我們要看著你弄。否則要是有個閃失,我們也不好向上面交代。”阿強堅持要在一旁監督。

“好吧,隨你們的便。”馬克橫了阿強和阿龍一眼,吩咐護士去準備藥品。

護士把藥品取來,馬克先給陸昱霖注射了一支嗎啡。然後開始用碘酒棉球擦拭前胸和腹部的鞭傷傷口。那些傷口已經不流血了,但皮開肉綻,又紅又腫,有的傷口很深,已傷及肌肉,好在傷口還沒發炎,馬克給每個傷口上了消炎藥,再用紗布綁住。然後他讓小護士把陸昱霖扶起,把後背以及脖頸,手臂上的鞭傷再處理一遍。

馬克看了看陸昱霖已露出白骨的肩頭,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用鑷子輕輕地撕去陸昱霖肩上焦黑的皮肉,每一次撕扯,昏迷中的陸昱霖都會眉頭緊蹙,嘴角抽動,甚至顫抖。馬克給陸昱霖上了藥,吩咐護士給把肩部包紮起來。

接著,馬克又開始處理右腿脛骨骨折傷口,他讓護士取來石膏,把斷骨固定住,綁上了繃帶。

接下來,他要處理最難解決的左手傷口了。他要把這些鋼釘從陸昱霖的手指中拔出,可這意味著陸昱霖又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就算是打了嗎啡,這種痛苦也是常人難以忍受的。而且,就算是取出來,手指的功能也不可能恢復到以前的正常狀態,很多彎曲手指的動作一定會受阻。可要是不取出來,那這隻手真的是廢了。馬克有點左右為難。

“我想問一下,這鋼釘要不要取出來?”馬克望著這兩位始作俑者。

“當然要取出來了。”阿龍忙不迭地回答馬克。

“可傷者可能受不住這樣的疼痛。他現在已經非常非常虛弱了。”馬克說的是事實,陸昱霖的呼吸很微弱。

“你給他多打幾支嗎啡不就行了?”

“這嗎啡的劑量是有控制的,不能多打。而且就算是打了麻藥,這拔鋼釘的過程還是十分痛苦的。”

“哪來這麼多講究,就這麼拔,你要是下不去手,我來。”阿強奪過馬克手上的鉗子就要去拔鋼釘。

“不不不,還是我來,還是我自己來。”馬克見阿強要魯莽行事,嚇得連忙把鉗子奪了回來。

馬克擔心陸昱霖身體受不住這樣的疼痛,便再給陸昱霖注射了一點小劑量的麻藥,然後小心翼翼地托起陸昱霖的左手,他怕陸昱霖掙扎,讓護士抓住陸昱霖的手臂,但小護士卻害怕,不敢上前。

“大夫,你拔吧。”不知什麼時候,陸昱霖從昏迷中醒了過來,氣若游絲般的聲音從喉嚨裡發出。

馬克點了點頭,用鉗子夾住中指的鋼釘,用力往外一拉,鋼釘連皮帶肉被拔了出來,陸昱霖把頭往後一仰,發出一聲慘叫,又昏死過去。

馬克連忙止住,他翻了翻陸昱霖的眼皮,看看瞳孔是否放大,又拿起聽筒聽了聽陸昱霖的心臟,鬆了口氣。然後上了消炎藥,用紗布把中指包紮起來。

“今天就到此為止,不能再拔了,否則他會被活活痛死的。”馬克擦了擦額頭的汗,望著鉗子上的這顆血淋淋的鋼釘:“他需要在這裡繼續住院治療。”

“要住多久?”

“至少一週時間。”

阿強和阿龍對視了一下,又望瞭望昏死的陸昱霖:“你呆在這兒,我先去打個電話請示一下。”

阿強把醫院情況向譚敬廷匯報了一下。

“按醫生的意思做。”譚敬廷斬釘截鐵地給阿強下命令:“你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確保陸昱霖活著。”

“可是,處長,要是這幾天還沒有口供的話,站長是否會怪罪下來?”阿強還有些猶豫不決。

“陸昱霖現在這個樣子能問出口供嗎?你必須首先確保陸昱霖活著。”譚敬廷語氣堅決,容不得半點討價還價:“不要干擾醫生的治療,聽懂了嗎?”

“是,處長。”

阿強放下電話,想了想,又撥通了朱弘達辦公室的電話。

“站長嗎?我是阿強,那個陸昱霖已經被送到聖瑪麗醫院了,譚處長的意思是完全按照按醫生的意思辦,醫生說要住院幾天就幾天。”

“現在這個陸昱霖的情況怎麼樣?”

朱弘達也擔心陸昱霖出什麼意外,畢竟這是目前唯一一條能抓捕徐明峰的線索,況且龐天璽對陸昱霖很重視,萬一出了什麼差池,上面一定會拿他是問。

“昏迷著,一時半會醒不了。”

“那醫生說需要住院幾天?”

“一星期。”

“一星期?開什麼玩笑?一星期之後,徐明峰早就來上海了,不行,只要陸昱霖清醒了就押解回來。不過,先要確保醫生對陸昱霖的救治,我要的是一個活著的陸昱霖,你明白了嗎?”

朱弘達不能讓陸昱霖就這麼死了,他身上還有許多機密沒有挖出來呢。

“是,我明白了,站長。”

阿強回到病房:“洋大夫,就先按你的意思做,今天就這樣吧,阿龍,你今晚守在這兒,我有什麼情況,立刻通知我。”

“好的,強哥。”

阿強又轉向馬克:“那洋大夫,你打算什麼時候把這些鋼釘全拔出來?”

“這要根據傷者的身體情況而定,如果康復快的話,可以過三天再處理。不過,他太虛弱了,就目前情況來看,不發生感染,能保住這條命就算是上帝保佑了。”

“三天?不行,我只能給你四十八小時,而且你必須確保他活著,是必須,聽明白了嗎?”

馬克點了點頭,嘴裡嘟噥著:“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阿強瞪了馬克一眼,匆匆離開。

馬克等阿強走後,連忙囑咐護士:“蘇菲,這個人失血太多,你馬上給他驗個血,準備給他輸血。”

“好的。”蘇菲立馬給陸昱霖驗了血。

“馬克醫生,他是A型血。”

“你馬上去血庫領一份A型血漿。另外,馬上給他注射盤尼西林和葡萄糖。”馬克當機立斷。

“馬克醫生,盤尼西林沒多少了,其他病人也等著用呢。”蘇菲遲疑不前。

“先給這位先生注射,我會去黑市想想辦法。”馬克用不容商量的口吻吩咐蘇菲。

“好的,我這就去。”蘇菲轉身去血庫了。

不一會兒,蘇菲急匆匆地跑進病房:“馬克醫生,血漿已經用完了。”

“用完了?”馬克連忙擼起袖子:“來,蘇菲,抽我的血,我也是A型血。”

“馬克醫生,這……”蘇菲站在那兒猶豫不決。

“蘇菲,別磨磨蹭蹭,抓緊時間。”

蘇菲見馬克態度堅決,也就不再猶豫,連忙開始拿針管從馬克手臂上進行抽血。

馬克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滴進陸昱霖的體內,他那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些血色。

晚上,譚敬廷來到了醫院,名為監查,實為探望陸昱霖。

正在病房外打瞌睡的阿龍見譚敬廷來了,連忙起身。譚敬廷示意阿龍坐下,繼續休息,自己則走進病房。

陸昱霖還處於昏迷之中。譚敬廷就坐在陸昱霖的病床旁,呆呆地望著這位曾經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回想起當年一起在軍校裡,在十九路軍的點點滴滴,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望著陸昱霖緊閉的雙目,慘白的臉色,嘴上全是血泡和血痕,左邊臉頰上還有一道鞭痕,這鞭痕在這張英俊的臉龐上顯得尤為刺眼;白皙的脖頸上也有好幾處鞭痕,紅腫凸起;上半身幾乎全被繃帶包裹著,那肩頭的紗布處還隱隱透出焦黑色;那條斷腿上綁著石膏;而陸昱霖的左手,還有四根手指上插著鋼釘,那隻纖細紅潤的手曾經拿過槍,投過彈,彈過鋼琴,打過籃球,掰過手腕……,而現在這只左手血肉模糊,紅腫粗壯,皮開筋斷,慘不忍睹。

譚敬廷把臉埋在手掌裡,失聲痛哭起來,是他親自下令逮捕自己的好兄弟,親手把自己的好兄弟推入了阿鼻地獄,讓他慘遭非人的折磨,他感到自己罪不可恕,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21:49
第一百七十九章 道義之交

第三天,陸昱霖終於恢復意識了。

馬克醫生帶著蘇菲護士來查房,在門口看見阿龍正在抽菸,立刻上前把阿龍嘴上的煙給拔掉,扔在地上,用腳踩滅。

“這裡是醫院,禁止吸菸。”馬克鐵板著臉正告阿龍。

阿龍昨夜一晚沒睡,滿面倦容,現在他正需要吸幾口煙來提振一下精神,見馬克把他的香菸踩滅了,剛想發火,忽見馬克一臉嚴肅,指了指禁止吸菸的標示,便把火氣壓下,他明白在這裡醫生才是老大,於是懇請馬克讓他過一下菸癮。

“洋大夫,我昨晚一夜沒睡,讓我吸兩口煙清醒清醒,行嗎?我不在病房這兒抽,我去走廊那頭,我去那兒的窗口吸兩口,總可以了吧。”

阿龍不等馬克回答,匆匆朝走廊盡頭走去。

馬克走進病房,見陸昱霖狀況基本穩定了,甚至還能夠坐起來了,終於鬆了口氣。他回頭吩咐蘇菲站在門口望風,如果阿龍過來了,就咳嗽一聲。

馬克把房門關上,然後給陸昱霖做檢查,他用聽筒聽了一下陸昱霖的心臟,然後給陸昱霖測了血壓和脈搏。

“歐陽先生,今天氣色不錯,昨晚睡得好嗎?”馬克望著陸昱霖微微一笑。

“還行,傷口已經不那麼疼了。謝謝你,馬克大夫,謝謝你給我輸血。”陸昱霖雖然臉色還是慘白,但今天顯然是有了一些精氣神,他從護士那裡得知,馬克給自己輸了血,心裡很是感激這位金發碧眼的外國大夫。

“這沒什麼,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責任。感謝上帝,你終於活過來了。歐陽先生,你不知道,你剛被送來時,我還以為你肯定要進鬼門關了呢。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他們一定會下地獄的,上帝一定不會饒過他們。”

“這我相信。”陸昱霖笑著點了點頭:“馬克大夫,歐陽銳只是我的化名,我真名叫陸昱霖,現在沒必要隱瞞你了。”

“陸昱霖,我記住了,不管你叫什麼,你在我心裡都是一個真正的英雄。“

陸昱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你,馬克。哎,馬克,你的漢語真好,你來中國幾年了?“

“我爺爺是個美國傳教士,他來中國傳教時,遇到了我的祖母,一位漂亮的中國小姐,後來他們去美國結婚了。所以我身上有四分之一的中國血統,我是我祖母帶大的,從小她就教我說漢語,跟我講許多關於中國的故事,所以我對中國非常嚮往,醫學院畢業之後,我就來中國行醫了。”

“怪不得你的漢語這麼好,原來你的身上還留著中國人的血液。”陸昱霖向馬克投來讚許的一眼。

“是的,我為我是四分之一的中國人感到自豪,日本人發動侵華戰爭的時候,我是完全站在中國人的這一邊的,我們醫院收治了不少平民和中國軍人。”

“馬克,謝謝你的正義之舉。中國人一定會記得國際友人對我們抗戰的援助。”

“陸,你這麼說就見外了,我一直把自己當作中國人中的一員,我們是同胞。”馬克連忙糾正陸昱霖,不要把他視為外國人,而應該把他當作同胞。

“對對對,我不該把你當外人,我們是自己人嘛。”陸昱霖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但這一笑就牽扯了身上諸多的神經,陸昱霖臉上又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陸,你沒事吧?是不是傷口又疼了?”馬克見陸昱霖的臉上有痛苦之色,連忙關心地詢問。

“沒事,馬克,跟你聊天很開心。”陸昱霖忍住疼痛,依舊笑對馬克。

“陸,那你能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嗎?”馬克對這位中國朋友充滿了好奇。

“我是廣州人,祖上有不少是當過官的,在廣州也算是名門望族了吧。我爹是廣州的商會會長,辦過不少實業,我母親是當地的大家閨秀,我有過一個哥哥,可惜未成年就溺死了,所以我就變成了獨子。”陸昱霖簡單地向馬克介紹了自己的家族。

“陸,你可是富人家的孩子,那你為什麼也跟著這些共產黨幹著掉腦袋的事情?”馬克以為只有吃不飽飯的窮人才會起來鬧革命。

“國家危亡之時,無論貧富都有保家衛國之責,我們陸家世代都是良相忠臣,以國家社稷為重,這是我們陸家的家風,不能因為我是獨子就苟且偷生。也不能因為我出生富貴就忘了忠義和良善。我至今對我的選擇無怨無悔。”陸昱霖的眼裡露出堅定的神情。

“陸,我非常欽佩你和你的那些同志們,包括陳老闆,你們都是我所景仰的英雄。”馬克對陸昱霖這些人肅然起敬。

“馬克,你也非常了不起,幫助我們闖過好幾次難關,沒有你的幫助,我們的任務很難完成。”一想起馬克數次幫助自己闖過險關,陸昱霖朝馬克投來感激的目光。

“我為能替你們出一份力而感到榮幸。”

陸昱霖和馬克發出會心的笑容。

馬克望瞭望陸昱霖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看,我們什麼時候開始把另外四根鋼釘拔掉?”

馬克想要徵求陸昱霖的意見,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個異常痛苦的過程。

“隨時都行。”陸昱霖望瞭望自己那隻無法動彈的左手:“馬克,我想問你一下,我這隻手還能不能恢復正常?”

馬克低頭不語,他不想說謊欺騙陸昱霖,但也不忍實話實說而讓他的這位朋友傷心難過。

“馬克,你把我當朋友,就應該告訴我實話,是不是我這隻手已經廢了?”當昱霖說到“廢了”二字的時候,心裡一陣傷感,但他還是想要聽聽權威醫生的判斷。

馬克抬起頭來:“陸,這個我真的是沒有把握,我之前沒有碰到過這樣的病例,我碰到過斷指的,畸形的手指,我都能把斷指接上,而且之後手指功能還能恢復到之前的七八成,但像你這樣的情況,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我得先把鋼釘拔出來後,拍了X光片才能做出判斷,我現在也不清楚你的左手手指是不是骨折了。但從醫生角度來說,陸,你聽了之後別太難過,你這只左手很難恢復到之前的狀態了。不過,我一定會盡力保住你這隻手的。”

陸昱霖聽後,嘆了口氣,隨後點了點頭:“馬克,那你盡快幫我把這四根鋼釘拔了吧。我怕越往後,這幾根手指都要壞死了。”

“是的,我也想盡快,不過要看你的身體情況,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痛苦不比把鋼釘釘進去時少。”馬克給陸昱霖先打個預防針,讓他有點心理準備。

“是不是那天我把你嚇著了,你給我準備一條毛巾,我這次不出聲。”陸昱霖想起那天馬克把他中指上的鋼釘拔下來時,自己忍不住慘叫的情形。

“沒有沒有,老實說,這種痛苦沒幾個人能承受,你是中國人中的這個。”馬克朝陸昱霖翹了翹大拇指:“我這次會加大麻藥的劑量。”

“馬克大夫,我問一下,這麻藥打多了,是不是會影響腦子?”陸昱霖曾經聽人說起過,麻藥打多了會使人的記憶力衰退,變得遲鈍,他怕自己的大腦受損,因為這幾日他在熬刑,腦子裡常常是一片空白,肉體上的痛苦讓他無法集中思想進行思考,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想出怎樣把那幾份情報傳遞出去的辦法,他很是著急,怕千辛萬苦搞到的情報因為送不出去而失去了它的價值。

“會有一些影響,不過和你要遭受的這種痛苦相比,這種影響可以忽略不計。”

“大夫,我的腦子可不能受影響,我可以選擇不打麻藥嗎?”陸昱霖怕麻藥對大腦產生不利影響,所以提出不打麻藥。

“不打麻藥?不不不,這不行,你會痛死過去的。”馬克睜大兩隻藍眼睛,吃驚地看著陸昱霖,從來沒人願意做手術不打麻藥:“其實這兩天你之所以感覺沒那麼疼痛,是因為我給你注射了嗎啡。如果沒有嗎啡的話,你一分鐘都無法入眠。”

“謝謝你,馬克,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讓我減輕一點痛苦,可是,馬克,既然我還活著,那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能讓我的大腦受影響。”

“這樣吧,我會減少一些麻藥劑量。說實話,陸,一點都不使用麻藥的話,我不敢下手,我相信你的意志力,但我不相信你的身體能承受得住。”馬克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陸昱霖點了點頭:“好吧,馬克大夫,就按你的方案進行吧。“

阿龍過完了菸癮,走了過來,蘇菲咳嗽了一聲。

馬克吩咐蘇菲做好手術準備,鑑於陸昱霖身上傷情較重,不宜搬動,而且拔鋼釘也不需要特殊的醫用器材,所以就把手術安排在病房裡進行。

馬克走出病房,向阿龍招了招手,阿龍走了過去。

“我準備現在就給陸先生拔鋼釘,這個手術有一定的風險,你是否需要一起進來監督整個手術過程?”

阿龍想了想,點了點頭:“洋大夫,我們頭說了,務必保證陸昱霖活著,你聽明白了嗎?”

“我盡力而為。”

馬克在原有的麻藥劑量上減去一半,給陸昱霖進行局部注射。

“麻藥劑量減少了之後,麻醉的時間會縮短,你待會兒會感到很疼的。”馬克擔心地望著陸昱霖。

陸昱霖點了點頭:“馬克,把毛巾給我吧,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陸昱霖用右手接過馬克遞過來的毛巾,用牙齒緊緊咬住,左手放在床邊,他的手指傷口已經開始結痂,拔起來會更加疼痛。馬克拿起鉗子,剛觸碰到陸昱霖的手指,陸昱霖本能地抖了一下。馬克止住手,陸昱霖用眼神示意他繼續拔。馬克一咬牙,用鉗子夾住食指上的鋼釘,用力往外拔,鋼釘連帶著皮肉一起脫離手指,陸昱霖雙眼暴突,牙齒緊緊咬住毛巾,鼻子裡發出哼哼的聲音,額頭上滲出黃豆般的汗珠。

“歇一會兒吧。”馬克見陸昱霖一臉痛苦狀,連忙止住。

陸昱霖搖了搖頭,示意馬克繼續。馬克也知道無論休息多久,這劇痛都免不了,何況麻藥的作用時間有限,長痛不如短痛,於是,他一鼓作氣,一下子把四根鋼釘都拔了出來。

阿龍站在一旁觀察著手術的全過程,每一根血淋淋的鋼釘從陸昱霖手指中拔出的時候,他的心也狂亂跳個不停,這些鋼釘都是自己一根根釘入陸昱霖的手指中的,現在又一根根地拔出來,阿龍不由得望瞭望自己的手指,將心比心,阿龍的心在發顫。儘管陸昱霖痛不欲生,但卻始終不肯屈服,堅守秘密,這讓阿龍從心底裡佩服陸昱霖。

陸昱霖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痛楚由手指向周身傳遞,令他痛徹骨髓。他頭一歪,倒在床上,左手不停地抽搐著……

陸昱霖的眼前出現了幻覺,看見兒子鳴兒向他跑了過來:“爸爸,爸爸。”

“鳴兒,鳴兒。爸爸在這兒。”陸昱霖朝著兒子奔去,兒子向著他跑來,淑嫻站在遠處望著父子倆。

突然,朱弘達,阿強和阿龍出現在他和兒子的中間,阻隔他和鳴兒。鳴兒還是在不斷往前跑。

“鳴兒,別過來,別過來,快走,快走。”昱霖朝鳴兒大聲叫喊。

可是鳴兒還是朝他奔過來,朱弘達舉著槍朝鳴兒瞄準。

“砰。”一聲槍響。

“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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