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黃昏編年史 作者:夏牧訸 (已完成)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6-21 16:48:02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260897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0:26
第三章 論劍


    蘭斯洛下手很有分寸,一行人走出大約半天後,蘇利亞就醒了。

    起初少女從氣元素上跳下來,不停地質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夏穆去了哪裡,直到蘭斯洛把戒指遞給她。

    “他會回來的。”他這樣說。

    蘇利亞想起沐言在離開白岩礦場之前說的話,又想起分別前他冷漠的眼神。

    “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問。

    蘭斯洛沒有正面回答,露出他慣有的溫柔微笑來搪塞。

    “並不是每個人的好奇心都能得到滿足。”

    “他要經歷很危險的事對嗎?”少女又問。

    對方依舊沉默。

    於是蘇利亞隱約明白了什麼。

    “杉斯先生,我對他而言,是累贅嗎?”

    蘭斯洛搖搖頭。“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也沒有資格回答。”

    “我懂。”她深吸一口氣,“之前您說過是我的劍術指導老師對麼?那您會幫我變強對嗎?”

    “‘臨時監護人’是吧,的確可以這麼說,但更多的是作為保鏢身份。”蘭斯洛覺得這樣說理由不夠充分,便解釋道:“你的天賦一般,或許在女性劍士中你稱得上佼佼者,但總的來說還差得很遠。而且性別不僅使你在至關重要的力量和耐力上都處於下風,還帶來諸多不便……”

    他的目光掠過蘇利亞驚訝的面龐,落在她的金色長髮上。

    “比如說……你的頭髮。長髮雖然漂亮,但增加負重不說,在高速移動中還會有不便,因此劍士多短髮。而和男性相比,你們天生敏感而細膩,更適合成為施法者,這是我在漫長的歲月中得出的一些經驗教訓,此外……”

    他話沒說完,就看到蘇利亞拔出長劍割斷了長髮,金髮在空中飄散,宛如一抹流淌的餘暉,靜悄悄落在地上。

    “我會努力的。”少女眼中滿是決絕。

    蘭斯洛貌似被她驚到了,半晌才回過神。

    “女人對自己的頭髮都是很愛惜的,你不心疼麼?”

    少女的決絕頓時變成委屈,她癟著嘴搖搖頭,不舍地瞥了眼斷發,最終還是撿起來一小撮,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蘭斯洛不禁笑了。

    這孩子倒是和亞瑟一個性子,他在心中想。

    “你修習的是合擊劍術麼?”

    “祖父大人叫它‘星辰劍術’,在那之前也稱‘薔薇劍’。”

    “‘薔薇’?我大概懂了。”他點點頭。“這麼說來,你應該還有一把闊劍吧?”

    蘇利亞不免有些驚訝,她印象中從未在對方面前展露過劍術。

    見狀蘭斯洛感慨道:“‘薔薇’又叫刺莓,是一種依附籬笆和支架生存的藤狀小花。因此這套劍術配有兩把劍,闊劍代表‘籬笆’,或說是‘支撐’,輕劍就是藤莖上的刺,雖美麗但危險,雖弱小但生命力頑強,說起來倒是非常適合女性的劍術。”

    少女更驚訝了,對方說的這些雖然她都沒聽過,但大意和祖父當初告訴自己的總綱幾乎一樣,只是對她而言同時使用雙劍還有些力不從心。

    “把重劍給我。”

    蘇利亞急忙遞上重劍。

    蘭斯洛舉著寬闊的重劍,就像捏著根稻草。他另一隻手的指尖亮起淡金色光芒,在劍身上筆走龍蛇,飛快的劃了些什麼。

    不遠處的懷恩和布蘭多都伸長了脖子,然而仿佛有股力量在干擾,他們始終無法看清對方在做什麼。

    做完這一切,蘭斯洛把劍扔回給蘇利亞。

    “先從最基本的開始吧,每天早晨練一個小時擊劍術,用重劍。”

    少女點點頭,然後接過劍,入手後發現比之前沉了至少一半。

    擊劍術指的是用輕劍進行攻擊,出劍頻率很高,而且揮劍速度極快,即便如此,換成重劍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不知道對方為什麼這樣做。

    不過少女沒有多想,既然沐言信任他,那自己也應信任他。

    ……

    第二天早上,蘇利亞早早起來,按他的指示進行晨練。

    然而現實總是充滿打擊,重劍比她想像中更加難以控制,仿佛喝醉了酒的蠻牛,一劍揮出後,慣性仿佛要帶著她向前撲倒,而且即便她加強了臂力也無法抵消這股強大的慣性。

    驚疑之下,劍身上很快亮起一絲紫色的光芒,然後石沉大海,仿佛潑在砂子上的水,瞬間漏的一乾二淨。

    她哪裡還不知道這是昨天杉斯先生做的手腳,只好耐著性子揮舞起來,只是動作依舊笨拙遲緩,與擊劍術原本的飄逸靈動相去甚遠。

    如果沐言在場的話,一定會用一個玩家詞彙來評價,那就是“高ping戰士”。就是那種延遲至少好幾百的玩家,動作遲緩,從大腦發出下一個動作指令到指令被執行,因為各種原因耽擱至少半秒,所以看上去十分笨拙彆扭。

    布蘭多在一旁靜靜看了許久,正欲離去,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你的領域有低溫和遲緩特性吧?”

    他什麼時候靠近我的?布蘭多心下大驚,放在精靈寶劍上的手不由自主握緊。

    “放輕鬆,我沒有惡意。如果可以的話,從明天開始能否幫我稍微干擾一下她麼,別被她發現。程度上大概剛好抵消她的進步。”蘭斯洛輕聲說道。

    “杉斯先生,”布蘭多眉頭微皺:“蘇利亞小姐的啟蒙老師也是我的老師,萊茵大人,著名的晨星劍聖,不知您聽說過沒有?”

    “沒有。”某人回答的很乾脆。

    布蘭多微愣,不過很快釋然:估計對方真的如他所言的確是個隱世不出的劍士。昨天兩人旁敲側擊詢問他們的來歷時,對方就透露說蘇利亞一行人誤入他靜修的地方,盤桓幾日後被他送了出來,言辭含糊不清,迷霧重重,雖敷衍之意明顯但兩人也不好多問。

    “我也沒有惡意,”他稍微斟酌了一下,“萊茵老師認為女孩子不適合雙手用劍,因此從小就在教育她靈活切換兩把劍。我看得出來您是想讓她重新打牢基礎,可是那樣會不會有些晚了?”

    聞言蘭斯洛打量了他兩眼。

    “你至少會五種劍術吧,而且掌握程度不低。”

    他不禁眉毛一挑。

    “我比較確定的有‘銀月斬’和‘霜切’這兩種,因為和你的領域相性較合,而且很顯然是你主修的劍術,”說到這兒他話鋒一轉。“可你為什麼還要修煉‘炎襲’和‘火龍閃’呢?明明相性不合。我猜應該是指導你的那位建議的吧?看得出來你很尊重他。”

    布蘭多默然不語,對方似乎將他看透了。

    但他說的也沒錯,自己的確是得到了萊茵老師的指點後臨時改變思路的,並由此取得了很大進步。

    “指導你的那個人很有想法,他對蘇利亞的指點也很有遠見,你可能沒有讀懂。”蘭斯洛笑道:“放心吧,我不會害她的,照我說的做就是了。”

    說完他拍了拍布蘭多的肩膀,便離去了。

    布蘭多望著動作笨拙的少女,想起自己改練劍術的那段陣痛期,一時間有些感同身受。

    那就姑且相信他吧,他這樣想。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0:26
第四章 白馬與少年(上)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布蘭多悄悄使壞的情況下,蘇利亞的劍術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和“每況愈下”兩個詞來形容。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每天都在堅持。別的不說,光回想起蘭斯洛那句“你的天賦一般”就能讓她渾身充滿力量。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評價她。起初少女是不服氣的,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絲毫感覺不到自己的進步,不免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如他所言那樣平庸。

    如果註定平庸,那這樣的努力還有意義嗎?這條路到底是對是錯?

    愈是這樣想,她就愈發覺得手裡的重劍難以控制。

    ……

    這天天色將晚,一行人剛好來到了棲鳳河畔,即將抵達迷霧森林。

    蘇利亞看著鎮口的牌子,有些失神。

    這裡是溪木鎮。

    棲風河水緩緩流過,提供了充足的水源。沿河有許多磨坊,鎮子的街道並不寬敞,但很整潔。

    她不禁開始尋找沐言提到過的那只雞。

    “別找了,沒啦。”鎮子門口的小孩見她抬起頭,大聲喊道:“雞神大人被一個紅鬍子矮人打死啦,就在半年前。”

    紅鬍子矮人?蘇利亞突然想起了索林。

    “那他人呢?”她問。

    小孩子搖了搖頭。“被法恩大叔趕走啦,和一個大個子,往那邊……”小孩指著棲風河,發現似乎不太對,撓了撓頭。

    “不對,是往那邊去了!”最後指著夜色鎮方向。

    她幾乎可以確定是索林了。

    “謝謝你。”蘇利亞微笑著摸了摸孩子的臉。

    孩子頓時滿臉羞紅跑開了。

    ……

    一行人在鎮子的白河旅店住下,伍德帶著一大幫子人,一下子擠滿了整個旅店,老闆娘原本有些不高興,但看到亮閃閃的金幣後立刻滿臉堆笑。

    晚上蘇利亞睡不著,便借著月色一路走到馬場附近,她記得沐言提過這裡有一匹認路的白鬃馬,是馬場老闆的寶貝。

    馬廄的大門鎖著,外面還有一圈三米多高的護欄,但這對一個快50級的劍士而言並不能構成困擾。

    翻過護欄後,蘇利亞慢慢靠近馬廄。

    我只是看一眼,滿足一下好奇心。她這樣想。

    然後她隱約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便急忙躲了起來。

    黑影體型矮小,但動作靈敏而且嫺熟,看得出來他對這兒很熟悉。只見他偷偷溜到馬廄門口,雙手摸到鎖上,幾乎毫無停滯就打開了鎖。連蘇利亞都沒看清對方是怎麼做到的。

    接著他輕手輕腳地推開門,鑽了進去,蘇利亞也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然而馬廄裡的一幕讓她驚呆了。

    白天見過的那個小孩正捧著一塊微亮的照明水晶,額頭貼在一匹白鬃馬的頭上來回磨蹭,一人一馬仿佛好友般低聲交談著,馬兒輕輕打著響鼻,看上去出奇的和諧。

    因為不敢靠的太近,蘇利亞並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過了會兒,小孩子似乎講夠了,他解下纏在木樁上的韁繩,對白鬃馬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拉著它緩緩向外走。

    蘇利亞急忙躲在門口的架子車後,在稻草堆的掩映下目送一人一馬離去。

    因為是深夜,馬兒奔跑的聲音格外響亮,所以小孩只好用幾塊碎布包著它的蹄子,帶著它慢慢靠近棲風河,那裡泥土鬆軟,應該可以讓馬兒跑起來。

    這也就給了蘇利亞跟上去的機會。

    ……

    羅伊小心翼翼地牽著大白,儘管雙月明亮,但微涼的夜風和四周偶爾傳來的蟲鳴也讓他有些害怕。

    但一想到以後的生活,他就十分激動,連對黑夜的恐懼都消散了不少。

    距離和那個陌生人約定好的地方還有兩百米,到了河邊,他蹲下身子摸了摸泥土。

    嗯,很鬆軟,應該可以讓大白跑起來了。

    “大白,你可以輕點兒跑嗎?不要‘咚咚’,要‘嗒嗒’那樣跑。”他抱著馬頭,小聲問道。

    白鬃馬打了個響鼻,似乎是在回應他。

    “那就好。”

    鬼知道他們兩個是怎麼交流的。

    熊孩子解開馬蹄上包的布,揉成一團用力扔到棲風河裡,順水流下。大白十分懂事地臥在地上,任由孩子騎上來。

    “走!大白!跑起來!”

    白鬃馬高昂起頭,柔軟光潔的鬃毛在月色下仿佛發出微光。那一瞬間煥發出的神采竟讓蘇利亞有幾分失神。

    “馬廄束縛了它。”她喃喃道,這匹馬現在和剛才的神采何止雲泥之別,讓她想起小時候見過的那只飛鷹。

    它跑的很穩,因為背上還馱著一個小孩,所以速度沒多麼快,但姿勢優雅,從容不迫,就像巡視領地的帝王。

    沒過多久,到了指定地點看到生人後,它遠遠臥下身子,讓羅伊跳下來。

    羅伊抓著它的韁繩,慢慢靠近河邊的黑衣人,從輪廓上他依稀認出這是和他有約定的那傢伙。

    給了我發光的石頭的那傢伙,他這樣想。

    兩人之間大概隔著十幾米遠,蘇利亞也藏在十幾米外的樹後,三人的位置大致構成一個等邊三角形,因此少女很輕鬆就看清了那個黑衣人的樣子。

    是他?蘇利亞一陣疑惑,這不是當初幫自己從迷霧森林逃走的老漢克麼,那時迷霧森林被三皇子派兵封鎖,她只好化名蘇茜,聲稱自己是走私販,巧的是同行的還有幾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姑娘,對方收了她們每人整整一百金幣。

    儘管當時的她十分青澀,和對方打交道的時間也不長,但以少女現在的認知來看,那也是一個經驗老道的商人。

    但願你不要起什麼壞念頭。少女這樣想著,闊劍已然入手。

    長時間的接觸讓她逐漸習慣了這種厚重的踏實感。

    ……

    看著牽著馬的那個矮小身影,老漢克也是有些鬱悶,如果不是馬場老闆性子太強,他怎麼會無聊到和一個小孩子許下什麼約定。

    說起來他這段時間的經歷也是十分傳奇,自從上次帶著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去了趟迷霧酒肆後,不光丟了生意,還被趕出了迷霧森林。不過即便如此,他對雅萊夫人還是生不起半點兒恨意。

    仔細想想,以三皇子那種睚眥必報的性格,他繼續待在迷霧森林才是找死。甚至他都在懷疑,自己能活著離開迷霧森林,屢屢從暗殺中逃走,這背後恐怕少不了雅萊夫人的暗中相助。

    現在的他,在棲風河這一帶做買賣,勉強混口飯吃。一個星期前他發現了溪木鎮馬場這匹白鬃馬,毛色鮮亮,肌肉豐滿,一看就是匹好馬,便動了買下它的心思。

    結果沒想到這馬場老闆是個倔脾氣,說什麼也不肯賣,兩人還為此發生了爭執,最後不歡而散。

    然而更意外的是,就在他把這事兒扔在一邊,打算離開時,馬場老闆的兒子,那個看上去不超過十歲的屁孩兒看到了這場爭執。那孩子找到他,一副大人樣子,聲稱“要和他談談”。

    老漢克當然以為這是個玩笑,心情不好的他甚至都笑不出來。

    可是那個孩子仿佛遺傳了他老爹的倔脾氣,拉著他的褲管說什麼也不肯撒手,他只好耐著性子和對方聊了會兒。

    當得知他買下這匹馬是要去晨星參加比賽時,熊孩子的興致頓時高了起來。

    “那我可以做大白的騎手嗎?”羅伊當時這樣問。

    “怎麼可能?你年紀太小了,站起來還沒這匹馬高。”他嗤笑道。

    現在回想起來,老漢克覺得自己那時也是有趣,竟給一個小屁孩科普了一遍皇家騎士學院的制度和入學條件,連每年最少要花多少錢才能在晨星生存都算了出來。

    或許是這孩子勾起了他的一絲回憶吧。

    就在他以為自己說的那些話能打消對方不切實際的幻想時,羅伊突然一臉堅定地望著他

    “我幫你把大白偷出來,但是作為條件,你要帶我去晨星!去那個什麼什麼學院,我要成為大白身上那個騎手!”

    老漢克忘了自己當時聽完這句話後笑成什麼樣子,依稀只記得笑的老寒腰都直不起來。然而他笑著笑著就看到那個孩子哭了,怒衝衝地瞪著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於是他只好答應對方。

    他想著一個熊孩子而已,遇到點挫折就放棄了,便給了對方一個照明水晶,約定一個星期後在棲鳳河畔的白石灘見面。

    難得笑的那麼開心,一塊照明水晶,就算被拿走也不心疼。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真的把馬偷出來了,自己大不了塞給他一筆數目合理的錢,然後帶著馬離開就是了。他可不想照顧這熊孩子,跟他老爹一個倔脾氣。

    抱著“老漢克言出必行”的信條,他雖如約而至,但對這買賣沒抱一絲期待。

    可誰想到,這傢伙還真做到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0:28
第五章 白馬與少年(中)


    “喂,我把大白偷出來了!”羅伊有些興奮地喊叫著,儘管壓低了聲音,但他稚嫩的童聲還是清晰地傳到了蘇利亞耳朵裡。

    老漢克的臉皺成了橘子皮,他解下身上的斗篷裹在羅伊身上。

    五月的河畔,還是有幾分涼意的,這熊孩子鼻頭都凍紅了。

    “快帶我去晨星啊!”

    羅伊催促著他。

    “閉嘴,小兔崽子。”

    老漢克沒好氣地說。他走上前試圖撫摸著大白的馬鬃,然而對方打了個響鼻,後退一步,警惕地看著他。

    這畜生!老漢克在心裡罵道,老子摸你一下怎麼了?

    “大白別怕,他是好人。”羅伊急忙安撫道:“他會帶我們去更寬敞的地方,在那兒你想怎麼跑就怎麼跑,對嗎?”

    他期待地望著老漢克。

    老漢克突然發現這個孩子眼裡閃著光,與此同時他準備好的金幣也沉甸甸的,有種拿不出來的感覺。

    一陣心煩意亂後,他做出了決定。

    “你回去吧,帶著這匹馬,那塊破石頭送給你了。”

    說完他就轉身欲走。

    “那怎麼行!”

    羅伊沖過來抓著他的手。

    “你答應了我的!你這人,你還是個大人,怎麼能說話不算數?”

    孩子眼裡噙著淚水,癟著嘴,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哭出來。

    “我——”老漢克頓時哭笑不得。

    想我老漢克這大半輩子,讓多少人吃了啞巴虧都不敢聲張,今天竟然要折到一個小孩子手裡?

    他本想發狠甩開這傢伙,可一看到對方這副樣子就泄了氣。

    “就當是彌婭在懲罰我吧……”老漢克自認倒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撒手,我給你講個故事。”

    “哦。”羅伊抹了把眼淚,乖巧地坐在旁邊,臉上立刻小雨轉晴。

    老漢克看了他一眼,臉上浮現出一絲回憶。

    “晨星城擁有帝國最大的綜合學院‘晨風學院’,因為它每年都會向帝國輸送各式各樣的人才,因此被稱為‘帝國之髓’。雖然這其中也有騎士課程,但那多半是參與戰鬥或軍事活動的騎士。與之不同的是,荊棘花騎士學院就專門培育傑出的騎手,他們多出現在節日慶典,或是比賽中。

    “晨星每五年都會在城郊的唐頓莊園舉辦盛大的馬術比賽,吸引無數遊客前來觀看。比賽的優勝者除了能獲得高額獎金外,還可以得到一枚國王親自頒發的金質獎章,從此躋身上流社會,一步登天,著實讓人羡慕。”

    說到這兒,他不禁問:“這些你都能聽懂嗎?”

    羅伊點點頭,又飛快地搖了搖。“我聽老爹講過,但他沒你說的這麼清楚。他說每五年都會有一褲衩子傻了吧唧的人把大把的金幣扔在地上,最後全被掃到國王的腰包裡。”

    “哈哈哈……”老漢克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位馬場老闆真是個妙人,很顯然他在賭馬比賽中輸了錢,因此才會這麼憤世嫉俗。

    的確,觀看賽馬和賭馬是晨星貴族最熱愛的運動,這不僅是一種時尚,也為帝國帶來不俗收入。

    “我父親也是個馬場老闆,就在希爾德平原那邊,後來經營不善倒閉了,我就去了晨星打拼。”老漢克感慨道:“那會兒年輕嘛,誰還沒做過美夢?我也盼望著有一天自己能騎著高頭大馬,在歡呼與喝彩中覲見國王,親吻他的鞋子,接過他頒發的金質獎章……”

    “那你親上了嗎?”羅伊問。

    老漢克搖了搖頭。“我沒那麼多錢交學費,只能成為一名騎士扈從,每天負責刷馬喂馬,騎士老爺沒空的時候就帶著馬兒溜溜彎,甚至連騎上去都不行。”

    “所以你來買大白,是想回去參加比賽嗎!然後,然後親國王的鞋子?”

    羅伊忍不住跳起來,興奮地手舞足蹈。

    “噓——”老漢克急忙拽著他坐下來。“怎麼會,這又不是童話故事。”

    回憶道接下來的事,他有些意興闌珊,便一筆帶過了。

    “後來因為一些事,我被迫離開了晨星,兜兜轉轉這麼多年,當初那些雄心壯志早就忘了。一周前我路過你們馬場,看到這匹馬毛色鮮亮,肌肉勻稱,便忍不住湊近看了會兒,發現的確是匹好馬,只可惜你父親不賣給我,說就算這匹馬老死在馬廄裡,也不允許它被送到晨星去,我譏諷他就像護崽的老母雞,白白浪費了一匹好馬,接著我們就發生了爭執。”

    “這麼說……大白很厲害對吧?”羅伊摸著馬鬃,神氣地問。

    老漢克不置可否地笑笑,覺得自己滿足了這個孩子的虛榮心,也是時候離開了。

    “好了,我要走了,你帶著馬早點回去吧。”

    “不行!”羅伊又拽住了他。

    “哈?”

    “你說好的要帶我和大白去晨星呢?你說話不算數!你騙人!”

    眼瞅著羅伊又要哭,老漢克只好說:“臭小子,你難道還沒懂我的意思嗎?去當騎手也好,去參加比賽也好,都是要錢的,要很多很多錢。更何況你太小了,讓你在晨星生活六七年,成長到足以成為合格的騎手,要更多的錢,你老爹就是賣了這個馬場也湊不齊那麼多錢。”

    聽完後,羅伊怔住了,他眼裡的光芒漸漸暗淡下去。

    感覺到對方的手微微放鬆,老漢克歎了口氣。

    “聽我說,孩子,那是有錢人玩的遊戲,你就老老實實幫你老爹打理這個馬場,有空了騎著這匹馬到處走走,跑跑,也不是每一匹好馬都能踏上跑道的。”

    “那……如果,如果我不去,只是大白去呢?”羅伊怯生生地問。

    “什麼?”

    “我是說,”孩子不舍地摸著馬鬃,仿佛下定了決心。“如果你只帶走大白,能參加那個比賽嗎?然後,然後讓它跑到第一名?”

    “這個誰也不敢打包票,但如果我帶它去了晨星,會為它找到最好的騎手,如果它足夠爭氣的話……”

    “大白會爭氣的,它很厲害的!”羅伊氣鼓鼓地瞪著他。

    老漢克撇了撇嘴,自己今晚可真奇怪。

    “回去吧,孩子,你老爹也很愛惜這匹馬的,你不應該偷跑出來,等你長大一些再說吧。”

    “不是的,他一點兒都不喜歡大白!他都不讓大白離開馬場!”羅伊大喊道:“大白明明那麼喜歡跑,你又騙我!”

    說著他就哭了,聲音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清亮。

    老漢克本想安慰他幾句,卻瞥見鎮子方向出現幾點火光,很顯然那是有人舉著火把沿途追來。他想起之前看著這小子騎著馬從河邊過來,一串蹄印分外明顯。

    “你被發現了,臭小子,快回去吧。”他催促道,再這樣下去他指不定要被當成什麼人。

    羅伊止住哭聲,茫然地回過頭。

    “他們怎麼發現我的?”

    “這我怎麼知道?”

    這時,大白似乎感覺到了同類的氣息,或是大地的震顫讓它驚覺,發出一聲嘶鳴。

    老漢克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轉身就跑。

    “喂!!”

    羅伊追了兩步,發現自己的小短腿根本追不上對方。

    “大白,臥下!”

    白鬃馬聽話地臥下身子,讓羅伊騎到他身上。

    ……

    老漢克跑著跑著,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嗒嗒的馬蹄聲。

    “追的這麼快??”他心下大驚,倉促間回頭瞥了眼。

    “你神經病啊!!!”

    他沒忍住破口大駡,追他的竟是羅伊。

    “你上來啊!我們去晨星!”

    “上你個頭啊!盜馬賊和人販子哪個身份不夠我坐牢?小祖宗,算我求你了,乖乖回家吧。”老漢克愈發覺得自己今天不正常,被一個熊孩子折騰的死去活來。

    “大白一定要去晨星,它不能老死在溪木鎮!”

    “……”

    老漢克明白和這熊孩子沒得聊了,他決定奪下這匹馬的控制權,然後回去和鎮子裡的守衛講清楚。

    但就在他即將上馬時,一道黑影帶著勁風重重砸在了兩人一馬身前,白鬃馬勢頭一滯,前蹄高高抬起,背上的羅伊堪堪被掀翻,這時一隻手扶住了他。

    “小心點。”

    驚魂未定的羅伊感覺這溫柔的聲音有些耳熟。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0:29
第六章 白馬與少年(下)


    當我拔出第二把劍時,就是為了守護所愛之人。——黑衣劍聖克裡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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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白天那個……”羅伊說到一半就愣住了,他不知該怎麼稱呼。

    眼前這位女士比鎮子裡任何一位女性都要溫柔好看,他想叫她姐姐,但又有些忐忑。畢竟對方住進旅店時身後跟了一大票人,看上去兇神惡煞的。

    “沒錯,是我。”

    蘇利亞扶著羅伊從馬背上下來,轉而看向老漢克。

    “還記得我麼,漢克大叔。”

    老漢克覺得眼前這個短髮姑娘有些眼熟,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她。

    “我提醒一下,四年前你幫一個自稱是走私販的姑娘逃出了迷霧森林的封鎖……”

    “蘇茜?”老漢克一驚,他還記得當年這件事正是雅萊夫人指使他去做的,那一批他一共轉移了6個人,其中有一半是金髮姑娘,裡面就數這姑娘長得最水靈,所以他印象很深刻。

    等等……

    老漢克仿佛隱約抓住了什麼。雖然他沒見過三皇子的未婚妻蘇利亞小姐,但隱約聽過“晨星的薔薇花”有一頭漂亮的金髮。再加上不久前南森和索坎用生命送來的消息。

    難道說……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甚至後悔自己喊出了“蘇茜”這個名字。

    “梅妮亞?珊蒂?”他又補充了兩個名字。“你是珊蒂對不對?我想起來了。”

    蘇利亞微愣,她可沒想到剛才那一瞬間對方的思路跨越了幾乎大半個洛坎。

    “您記錯了,我是蘇茜。”

    “哦……蘇茜小姐,那還真是不記得了……您這是……”他抹了把汗涔涔的額頭,目光掠過兩人,瞥了眼身後逐漸接近的守衛。“這裡面可能有什麼誤會,我不是盜馬賊,也不是人販子,真的不是……”

    “我都明白,剛才你們的對話我都聽到了。”蘇利亞笑笑,然後看向羅伊。

    “你和大白是朋友嗎?”她問。

    “當然!”羅伊雖然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這個問題再簡單不過了。

    “那你捨得和他分開嗎?”

    羅伊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麼還要讓別人帶走它?”

    “因為大白應該跑第一啊!大白最厲害了,馬場裡沒有一匹馬比得過它!”

    “那你呢?你不和它一起嗎?”少女又問,她眼裡也亮晶晶的。

    “我……我們暫時會分開。但是,”羅伊癟著嘴,雖然有些傷心,但語氣依舊堅定。“我會努力追上它的,從明天開始我每天多喝一杯牛奶,多吃兩片黑麥麵包,一定可以的!”

    “你們會在一起的。”蘇利亞摸了摸羅伊的小腦袋,溫聲道。

    ……

    法恩現在很緊張。

    巡夜的時候,有人說在棲風河裡發現了一具浮屍,嚇得他連忙去撈,結果撈上來一看,只是幾塊包在一起的破布罷了,恰好和稻草纏在一起,因而顯得容易讓人誤會,可就在他以為是虛驚一場時,一個眼尖的小夥認出來,這是伊萬家那個熊孩子的衣物……

    然而現在它被剪成了碎片……

    於是他急忙敲開伊萬家的大門,果不其然,發現了這起性質惡劣的綁架事件!對方還偷走一匹馬!所以看到擄走羅伊的人販子被人逼停,他別提多高興了,暗罵該死的盜馬賊,連小孩子都不放過的同時,一鞭打在馬屁股上,又提了速。

    湊近以後他發現多了一位美麗的女士,是白天見過的那位。

    “她讓整個溪木鎮的空氣都變清新了。”

    一位守衛同伴這樣評價道。

    “聿聿——”

    他停住馬,翻身躍下,動作標準,絲毫不拖泥帶水。

    在美麗的女士面前,在他的帶領下,守衛隊全體成員發揮的異常出色,動作整齊劃一。

    “您好,美麗的女士,請問這位盜馬賊是您抓住的嗎?”

    “我不是盜馬賊!”老漢克憤憤揮舞著拳頭。“這小王八蛋才是。”

    “哈哈哈……”

    守衛隊成員笑成一片。

    法恩也笑道:“這種玩笑話你一個成年人也說得出口?別以為我沒注意到你在鎮子周圍晃蕩了一周,如果不是你狐狸尾巴藏得好,早被我射死在那棵歪脖子樹下了。”

    “法恩隊長,”白天的時候布蘭多和對方打過交道,所以蘇利亞知道他的名字。

    “事實上情況的確如他所言,羅伊是自己跑出來的,這裡面存在著一些誤會。”

    笑聲戛然而止。

    法恩臉色也有些難看,不禁皺起了眉頭,手也慢慢摸到腰間的短劍上。

    “這位女士……你們不會是同夥吧?”

    這時背後又傳來一陣喧鬧,是馬場老闆伊萬帶著幾個僕人風風火火趕了過來,他雖然有很多好馬,但動作顯然沒守衛隊這麼快。

    “我就知道是你!!”

    伊萬一落地就氣衝衝地跑過來,看這架勢似乎要揍老漢克一頓。

    “我就知道你惦記著我的好馬,可沒想到你還是個人販子!你這王八蛋!”

    “伊萬先生。”蘇利亞擋在他面前,闊劍上的肅殺氣息讓伊萬不禁後退了幾步。

    羅伊急忙過來抓著她的裙甲。“姐……姐姐,我爸爸是好人……”

    “我知道。”少女收起大劍。“但這可以讓他冷靜下來。”

    她轉向伊萬。“伊萬先生,我可以作證,漢克先生並無惡意,今晚的一切只是一場誤會。”

    “誤會?”伊萬把兒子拉到自己身後,手裡舉著幾塊濕淋淋的破布。“這是羅伊的衣服,它都被剪成碎片扔到了河裡,你說這是誤會?再說了,你是誰,憑什麼作證?”

    “如您所見,蘇利亞·埃德華茲,這個身份足夠了嗎?”

    這話一出,周圍頃刻間鴉雀無聲。

    羅伊轉著小腦袋,看著陷入石化的眾人,十分費解。這個好長的名字有那麼可怕嗎?

    半晌,法恩才用顫抖的聲音問:“是……薔薇的晨星花……不對,晨星的薔薇花,蘇利亞小姐嗎?”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怎麼這時候拌蒜。

    蘇利亞點點頭,“如果這還不足夠的話。”她突然對著空氣喊道:“懷恩校長,您可以幫我證明一下身份嗎?”

    白光一閃,不知什麼時候穿上了校長服的懷恩出現在眾人面前。他就這麼浮在空中,金邊白袍無風自動,滿臉聖潔。

    雖然溪木鎮處於棲風河畔,而且聯通迷霧森林和坎薩地區,但也少有法師經過這裡。看到宛如神祇一般的懷恩,大多數人都對蘇利亞的身份不再懷疑。

    “可是蘇利亞小姐不是在晨風……”

    “這是秘密特訓。”懷恩笑著解釋道,“所以還請諸位替我們保密。”

    “當然!”

    法恩激動地拍著胸脯,眾人連忙有學有樣。

    伊萬回過神後,手足無措。

    “蘇……蘇……”

    “伊萬先生。”蘇利亞看出了他的窘迫,主動問道:“您的這匹馬賣麼?”

    伊萬的表情頓時精彩了起來,那一瞬間他的臉上仿佛寫滿了故事。

    不舍、激動、膽怯、期盼、釋懷,光這副表情都夠寫一本小說了。

    “而且我希望能帶走羅伊,我會把他培養成一個出色的騎手。”少女解釋道:“如果您不放心的話,可以將馬場賣給我,然後舉家前往晨星。正好薔薇莊園缺少人手,魯伯特管家一個人忙不過來,您意下如何?”

    幸福來得太突然,伊萬都被砸懵逼了。

    在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見到了彌婭。

    ……

    不遠處的樹林裡,兩道身影隱藏在樹後。

    “這也在您的預料中麼,杉斯先生?”布蘭多問。

    蘭斯洛搖搖頭。

    “這屬於意外收穫,本來這段時間應該是她的迷茫期,”他隨即笑了笑。“不過這樣也好,省的我多一番說教。”

    “恕我眼拙,您到底想做什麼?”

    “那位萊茵先生應該是這樣打算的。”蘭斯洛解釋道:“他讓蘇利亞把合擊劍術拆開練習是為以後的雙人合擊做準備。所以我猜他還告訴了蘇利亞如何判斷一個男人是否可靠之類的,如果他本身就是位魅力出眾的男性,這些判斷標準則更加有說服力。”

    布蘭多不禁失笑:“他就這麼確定蘇利亞小姐未來的伴侶是位劍士?更何況她還有婚約在身。”

    “如果她的伴侶是位法師,還用得上合擊?怎麼,難道你覺得她真的會和一個普通人在一起麼,你也過了看騎士小說的年紀了吧。”蘭斯洛笑道:“至於訂婚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一個連領域門檻都沒摸到十五歲小姑娘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人間蒸發的,還逃了這麼遠……聽說那陣子布蘭多會長很活躍啊,四處尋找法師扈從,現在找到了嗎?”

    “呵呵……杉斯先生說笑了。”布蘭多立刻轉移話題。“既然如此,那您現在為什麼又讓她從頭練習呢?”

    “還是那個原因,因為她未來的伴侶是位法師,所以只好一個人揮舞兩把劍咯。”蘭斯洛頓了頓,突然問他:“有沒有一個擅長‘星斬’的人說過這樣一句話,‘當我拔出第二把劍時,就是為了守護所愛之人’?”

    “您說的是四百多年前的黑衣劍聖克裡托?”

    “大概……是他吧。”蘭斯洛記不清那傢伙的名字了,他只記得自己教會了他星斬,還扔給他一句拉風的臺詞。作為交換對方要替他守護晨星一百年,可沒等那傢伙學成,沒等這買賣開始他就被伊蘇攻擊,然後莫名其妙去了風之蒼穹,被派博救了不說還多了個新名字。

    不過看布蘭多提到那個人時肅然起敬的樣子,那傢伙顯然沒騙自己。

    現在的孩子記憶力真棒,四百多年前的人都記得。他有些感慨。

    “事實上同為雙劍流,‘薔薇劍術’和‘星斬’都更側重意志,前者攻守兼備,後者捨命攻擊,兩者對信念的要求極高。它們之所以難,就是因為很多人忘了自己為何而執劍,忘了自己在追求什麼……布蘭多會長,這應該無法對你造成困擾吧?”

    布蘭多點點頭,這一點自己從未迷茫過。

    “所以,我只是在幫小蘇利亞尋找答案罷了。想必現在她已經找到了。”

    說完,他彈了彈身上的灰。

    “走吧,明天隊伍裡會多個孩子,指不定有多吵,趁著現在多睡會兒。”

    “杉斯先生,”布蘭多突然喊住了他。“既然您的本意是幫她找到答案,為什麼她會變成短髮呢?”

    “我也不知道。”蘭斯洛無辜地攤了攤手。“我只是想簡單試探一下她,可那孩子的決心超乎我的想像……沒事兒,會長回來的。畢竟我年輕那會兒也是長頭髮。”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0:29
第七章 紫色的薔薇


    因為收拾行李的緣故,眾人在溪木鎮又盤桓了幾天,同時伊萬的馬場還要進行一系列交接手續。這些複雜的事情被蘇利亞一股腦扔給了老漢克,她覺得這個人能力不錯,對待羅伊的態度也說明他心性也不差,便動了讓他為家族做事的想法。

    況且有懷恩和布蘭多兩座大山壓著,諒他也不敢動什麼歪腦筋。

    對此老漢克自然是感動的老淚縱橫,羅伊在他心中也一下子從剋星變成了福將。

    忙完這些事,蘇利亞便心無旁騖地投入到修煉中。

    那天晚上是她第一次在非晨練時候動用闊劍,她驚訝地發現在使用上比平時不知道順暢了多少,就仿佛那把劍是長在自己胳膊上的,如臂指使。然而隨著第二天新一輪晨練的展開,往日的遲滯和生澀又回來了。

    或許那時機緣巧合之下摸到了什麼訣竅?少女疑惑地想。

    一旁的看似在旁觀的布蘭多見她沒起疑心,頓時松了口氣。

    ……

    兩個月後,蘇利亞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埃德華茲公爵府。

    “大小姐。”

    管家魯伯特依舊站得筆直,身著燕尾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即便他表情嚴肅,聲音依舊帶著抑制不住的驚喜。

    “魯伯特管家。”蘇利亞也有幾分欣喜。

    她出生那年母親就去世了,同年正好趕上祖父大人被神秘人圍攻,實力從雲端跌落,說是家道中落也不為過。當時父親只有22歲,要不是這位忠僕盡心盡力輔佐幫助,估計龐大的埃德華茲家族已經被其他勢力瓜分乾淨了。

    蘇醒後的萊茵劍聖實力大跌,但威嚴猶在,從小就板著臉,不苟言笑。再加上凱勒布公爵又常年在外辦公,因此這位管家先生對蘇利亞來說同時扮演了父親和母親的角色。

    “小姐,這位是……”儘管管家很激動,但他依舊沒忘了自己的本分。

    懷恩和布蘭多送她到家後就離去了,伊萬一家人也由老漢克前去安排,因此管家指的就是蘭斯洛。

    “這位是杉斯先生。”少女解釋道:“我的劍術指導老師。”

    魯伯特原本禮貌的笑容微微僵了一瞬。

    這麼多年來指導過蘇利亞劍術的只有萊茵一人,並且魯伯特是跟著萊茵一起長大的,兩人從小就是主僕關係,甚至年輕那會兒還一起參加過冒險。後來在灰谷遊歷時,魯伯特的膝蓋中了精靈一箭,這才退居二線幫自己主人打理家族事務。

    因此聽到這位頭髮花白的中年人是什麼“劍術指導”時,他不免有些訝異,之後略微有些憤怒。

    埃德華茲家族的劍術指導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當的。

    他的這絲僵硬自然被蘭斯洛看在眼裡,後者是什麼人,800多歲的老妖精。他怎麼可能不明白對方為何如此。

    “‘老師’二字不敢妄稱,故人委託而已,略有指導。”他淡淡道。

    魯伯特的表情這才緩和了一些,連忙安排下人為兩人接風洗塵。

    ……

    晚飯後,蘇利亞移步旁邊的獨棟閣樓。

    “咚,咚,咚……”

    皮靴踩在樺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走廊裡打掃的很乾淨,推開門時還能聞到淡淡的熏香。

    摒退下人,她緩緩走到祖父身邊。

    老人緊閉著雙眼,原本耀眼的金髮顏色暗淡,宛如一團灰敗雜草,面容枯槁,全然不似幻象中那樣矍鑠。

    她出生那年,祖父遇襲,雖僥倖撿回一條命,但實力跌至瑟銀段位(30-40)。在之後的十年間,他把全部心血都灌注在自己孫女身上,希望她能重拾自己當年的榮耀。

    儘管蘇利亞從小就展現出了卓越的天資,但依舊無法讓他滿意,並且自己的身體也在每況愈下:從一開始還能勉強揮舞著木劍給她喂招,到後來要借助輪椅才能前往練功房,再到五年前徹底陷入昏迷,仿佛即將走完一個首尾對稱的人生。

    蘇利亞握著祖父枯瘦如柴的手,絮絮叨叨地講著自己這幾年的經歷,訴說自己的成長。她時而抑制不住笑聲,時而表情悲傷,時而羞紅了臉,將長久以來積攢心中的壓抑一股腦兒都釋放了出來。

    “祖父大人,我開始明白您當初那番話了,‘別讓你的感動代替心動’,真正的心動,會讓我為了他把自己變得更優秀,這應該是您的意思吧。”

    說完,她站起身,在祖父額頭上輕輕一吻,把他的手重新放回被子裡,掖好被腳,輕手輕腳地離去。

    ……

    起初魯伯特認為,這位杉斯先生可能是個苦修士,晚餐時便專門安排了一位下人站在他身後,悄悄提醒他用餐禮儀。然而用餐過程中蘭斯洛完美的舉止與風度讓他驚的合不攏嘴。坐姿也好,禮儀也好,就算將這些禮儀恪守了四十多年、挑剔如他都找不出毛病來,甚至還有一些復古,那種傳統的氣質是他在晨星最好的禮儀老師身上都沒見過的。於是也打消了派人跟著他的打算。

    位於城內的公爵府不同于城郊的薔薇莊園那樣宏偉,屬於標準規格,這樣一位元優雅的貴族應該不至於迷路,況且派人跟著他也顯得不禮貌。

    於是晚飯後蘭斯洛就無所事事起來,信馬由韁的他逛著逛著就來到了埃德華茲家族的書房。

    書房裡擺著一張長長的實木桌子,桌上還有銀質燭臺和羊脂蠟燭——這當然只是裝飾物,頭頂鑲嵌著照明水晶的巨大吊燈才是光源。

    左右兩邊各有一排貼牆放置的書架,很顯然僕人每天都在認真打掃,高大的書架上幾乎沒落一絲灰塵。

    書架正上方掛著埃德華茲家族每一任族長的畫像,靠近旋梯口的前半段空著,從中段開始是萊茵哈魯特,一路往前,是他的父親海因蓋爾、祖父威爾赫姆等等,一直延伸到書房盡頭地的圓形場地,最中央掛著一張巨大的全身畫像。

    畫中人金發紫瞳,頭髮盤在腦起,用絲帶紮住。面容嬌俏,側著身子,雙手握在淡金色長劍的寶藍色劍柄上。

    她背後是瑰麗絢爛的晚霞,光芒為她的輪廓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色,看上去莊嚴神聖。

    這正是在李奧瑞克與蘭斯洛一同消失後始終守護著晨星的亞瑟·埃德華茲。

    “這個臭美的傢伙……”

    蘭斯洛望著這位自己昔日副官的畫像,不由嘀咕道。

    說起來蘇利亞還真是繼承了她的性格,雖然兩人不太可能有直接血緣關係,因為在他記憶中亞瑟終生未嫁,埃德華茲家族也是由她堂兄傳承下去的。

    她倒是收養了一個女兒,叫莫德雷德還是什麼,他記不大清了。

    “希望你的後人能像你一樣固執吧,死腦筋總是有好處的。”

    蘭斯洛靜站了許久,直到一絲喧嘩聲傳來。

    ……

    公爵府外。

    “伍德,你確定那個人有傳奇水準嗎?”洛倫眯著眼問道。

    “殿下,事實上……”伍德不禁瞥了眼站在洛倫身後的黑衣劍士。

    “怎麼?”

    他咬咬牙,說道:“事實上就算是克裡托先生也沒有給我帶來那麼大的壓迫感,而且那位杉斯先生在平時就與普通人無異,只有出手時才鋒芒畢露,氣勢淩人……”

    “收放自如是吧?”克裡托開口了,聽聲音他似乎比洛倫還年輕幾分。

    說著他掀下兜帽,露出一張二十歲左右的年輕面龐,皮膚白皙,五官像少女一樣纖細,最奇怪的是他的耳朵比正常人長出一截,但也沒精靈那麼誇張。

    “沒錯,是這個意思。”伍德每次見到這張臉都會被震驚一次,至今尚未被震習慣。

    誰能想到暗中守護了晨星三百多年的克裡托閣下竟然這麼年輕,而且還是個半精靈。

    “那是蠻厲害了。”克裡托笑笑,一點兒沒有傳奇劍士的架子。“起碼這麼多年過去,我都做不到這一點。”

    離他最近的洛倫不禁苦笑,身為瑟銀劍士的他現在就像綁著幾十公斤的沙袋,連呼吸都有些壓抑。

    “那還請克裡托閣下出手打探一下這人的來歷,晨星不能放任這麼危險的人自由活動,他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得到監控。”

    “嗯。”

    克裡托微微頷首,縱身飛到公爵府上空,漆黑的身影仿佛融進夜色裡。

    ……

    蘇利亞從祖父房間走出來,剛來到庭院裡,就感覺到頭頂傳來一陣威壓,像大山一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艱難地抬起頭,卻無法找到敵人的蹤跡。

    感覺到壓力越來越大,她的身上綻放出一抹紫色光芒,寬闊的重劍瞬間入手,重重插進石磚地板,一時間碎裂的磚塊四濺,塵土飛揚。

    借著重劍的支撐,她慢慢頂住了這股威壓。

    此外,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緩緩破殼而出,就像一顆種子,吸收了足夠多的營養,正要抽出芽葉頂破泥土時,卻被一塊石頭壓住了。

    “杉斯先生怎麼還不來?”

    少女不免有些焦急,然而對方的威壓似乎只針對她一個人,只存在於這一小方院子裡,到目前為止都沒人發現這兒的異常。

    壓力又增強了幾分,蘇利亞和重劍一齊向下陷了幾寸,堅硬的石磚早已四分五裂,現在腳下是柔軟的泥土。

    “不,我不能寄希望於別人……”

    少女腦海裡突然浮現起祖父贈予她這兩把劍時說過的話。

    “輕劍名曰勇氣,希望你始終一往無前。重劍名曰守護,希望你始終堅守信念。”

    “如果找到了值得讓你守護的人或物,就鼓起勇氣去追逐吧,別忘了你拔劍的理由。”

    ……

    突然,一道比之前更加絢爛的紫光從少女身上膨脹開來,充斥著整個庭院,一時間如夢似幻,璀璨的光芒讓人宛如置身於浩渺星空。同時她也感覺身上的壓力驟減,呼吸也順暢了許多。

    氣浪推開碎石打在牆上,重重地嵌了進去。嘈雜的碰撞聲引來了下人,一時間整個公爵府都喧鬧起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0:30
第八章 蛻變


    蘭斯洛走出書房,來到庭院中,恰好看到蘇利亞突破的一幕,不禁有些詫異。

    很快他就意識到是哪兒出了問題。

    ……

    克裡托本想用領域籠罩整個公爵府,但考慮到那樣可能帶來較大的恐慌,不免有些猶豫。就在這個時候,蘇利亞的身影進入了他的視野。

    隔三(十年)差五(十年)才回一次晨星的他並不知道這是誰,但看對方氣息凝實,就處於突破邊緣,而且難能可貴的是目光堅定,精神飽滿,不禁動了愛才之心,便將氣勢集中在對方身上。

    或許這樣一來也可以逼那個叫杉斯的傢伙出手,他覺得這是件一舉兩得的事兒。

    然後蘇利亞突破了,他還沒來得及欣慰,眼前就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陳舊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仿佛時間的流逝對眼前之人毫無影響。

    “修……修瑪先生?”

    蘭斯洛微愣,我那時候用的這個名字嗎?似乎……是的吧,這是和亞瑟、尤尼他們一起冒險時的化名,還是亞瑟那傢伙起的。

    “是你?”

    他也有些驚訝,這不是幾百年前那個跟自己學了“星斬”的少年麼,說起來兩個月前還提起了他。對方天賦不錯,果然也踏入了傳奇之境,而且看樣子還在堅守那個承諾,自己當初果然沒有看走眼。

    “原來他們說的神秘人是您啊……杉斯是您的本名嗎?”即使成為傳奇,克裡托在前輩面前也有些忐忑,幾百年前看他深不可測,如今看他依舊如此。

    “他們?”蘭斯洛往遠處瞥了一眼,看到幾個熟人的影子,比如伍德,比如那七八個跟在他身後的龍套。他立刻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麼說那個穿紅色風衣的就是三皇子咯?”他問。

    “嗯。”克裡托點點頭。

    “既然如此……”蘭斯洛笑著拔出了薄如蟬翼的木劍。“那你就是來催婚的咯,怎麼說,走程式還是直接開打?正好我也許久沒動過手了。”

    劍一拔出,蘭斯洛那股平淡慵懶的氣質立刻消失不見,轉而仿佛與手中輕劍融為一體,散發著一股古老厚重的氣息。

    就像一棵年輪無數的古木,任憑歲月流逝,時光沖刷,積澱下一層層厚重卻不顯衰老。

    克裡托感覺自己的血液沸騰了,手中不由自主地出現了兩把劍,不過他隨即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杉斯前輩,我認輸。”

    “誒?”蘭斯洛錯愕道:“為什麼?”

    克裡托苦笑連連:“我連自己的情緒都控制不了,又怎麼能平靜地和您戰鬥呢?等到我能夠心平氣和地拔出劍那天再來找您討教。”

    “好吧。”蘭斯洛百無聊賴地收回劍,“那你順便去告訴那個三皇子,蘇利亞要閉關一年,讓他別太聒噪。至於婚約,自己看著辦吧。”

    “是。”克裡托微微躬身,雖然兩人沒有師徒之名,但對方在他心裡早就是老師了。更何況他本來的目的就是確定來人身份以及對晨星有無危險。就目前的結果來看,這哪裡是沒有危險,晨星反而多了一尊保護神好麼。

    “我最近就住在公爵府,你要是手癢了可以來找我,也讓我看看你這些年進步了沒有。”

    “……那是自然。”

    ……

    解決了麻煩,蘭斯洛來到庭院,看見一片狼藉的地面和激動不已的少女。

    “杉斯先生,我,我……”蘇利亞激動的語無倫次。

    他微笑道:“我看到了,恭喜。”

    “謝謝您,杉斯先生!”蘇利亞認真地鞠了一躬,然後問他:“剛才發生了什麼?我看您似乎剛從上面下來。”

    “哦,一個故人。”他笑笑:“一年內洛倫不會再來打擾你了,放心修習吧,對你而言,領域才只是開始而已。”

    “嗯!”少女重重地點點頭。

    這時許久未見的魯伯特帶著一條黑色高地犬走了進來,看樣子他晚飯過後就去接這條狗了。

    “大小姐,這是——”他望著院子裡的狼藉震驚地開口道。

    然而蘇利亞無暇管他,少女欣喜地沖向牧羊犬。

    “修瑪!!”

    修瑪見到蘇利亞,愣了不到一秒就認出了她,興奮地搖著尾巴竄了過來,撲到她懷裡嗷嗚嗷嗚地叫著,五年不見,它激動地恨不得在地上滾來滾去。

    “修瑪?”一聽到這名字,蘭斯洛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管家先生,這條狗的名字……它今年貴庚?”

    魯伯特才從震驚中回過神。

    “杉斯先生,修瑪它六歲,怎麼了?”

    “呃……這個名字很不錯。”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管家笑道:“這個名字從第一任家主亞瑟小姐那時就開始用了,距今一百多代,說起來這也可以稱它修瑪一百多世,血統一直很純正。”

    “哦……多謝您的解釋。”蘭斯洛頓時哭笑不得。

    怪不得那傢伙說這個名字很適合我。他看著修瑪烏黑濃密的毛髮回想起了自己當年的一頭黑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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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莫特魯,風叢。

    橡果依舊在沉睡,無論位於第四層的古斯塔沃多麼聒噪,始終吵不醒它。

    “還TM要多久啊——”

    族長大人大喊。

    他被淡金色藤蔓束縛了四肢,整個人張成一個羞恥的“大”字。原本殘破的身軀早就修復完畢,不僅如此,生長旺盛的毛髮使得他如野人一般粗獷,更多幾分野性。

    而且他隱約感覺自己似乎在漸漸與這個世界融為一體。

    這段時間他頻繁做夢,雖然醒來後忘記大半,但朦朧間還是能察覺夢境是相連的。

    在夢裡他看到的世界是一片荒野,一位老者在地上埋下一顆種子。種子落地即生根,不到一秒就抽出一絲嫩芽,隨後飛快地生長,轉眼間就變成參天大樹,它的樹幹由糾纏的藤蔓編織而成,樹冠廣闊,遮天蔽日。

    隨後老者和一個突然出現的女人發生了爭執,兩人的爭吵讓古斯塔沃在夢裡都感到幾分悲傷與絕望,仿佛父母離婚在即,他是躲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孩子。

    接著時光流逝,鬥轉星移,這棵樹逐漸長成了一方世界,碧綠的枝條下是繁花鋪成的小徑與草海,前來居住在其上的魔獸也越來越多,其中有一隻巨大的白色雌鳥,帶著她的子嗣來到樹冠上築巢。

    “這是彌婭賜予我們的家園。”

    古斯塔沃依稀聽到她這樣說。

    雌鳥似乎是這其中最強大的生物,她的羽毛堅如鋼鐵,扇動時可以掀起陣陣颶風。她子嗣眾多,一旦群鳥飛翔,展開的雙翼足以遮蔽天空。

    她逐漸成為了這棵樹的守護者。

    “吾名,艾維娜,伊莫特魯的守護者。”

    她這樣說道。

    這一幕是今天剛夢到的,恍惚間有種大結局的感覺。

    族長大人雖然腦子不好使,但他明白這個夢和伊莫特魯,和德魯伊的來源有關,至於具體是什麼關係,他想不通,也不願費腦子去想,他現在正絞盡腦汁想辦法逼那個小骷髏出來。

    “帕帕什麼斯,你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

    “你這個不長毛的混蛋!”

    “你這個沒有(消音)的——”

    白光一閃,派博出現在他面前。

    “放我出去!”他大喊,唾沫星子飛濺到派博臉前時又倒著飛了回來。“我已經痊癒了!沒必要再綁著了!”

    派博沒說話,彈出四道弧光劃斷了藤蔓。

    “臥槽??”

    猝不及防之下,古斯塔沃差點摔在地上,還好他反應夠快,變成一隻飛鷹兜轉回來。

    然而揮動翅膀的同時,他感覺有股力量在身體中湧動,仿佛呼之欲出。

    “大個子,閉上眼睛。”

    派博閃身出現在他面前,潔白的骨指摁在他頭上。

    古斯塔沃照做了。

    然後,一道光芒從他體內迸發出來,充斥著整個第四層。與此同時,橡果被一股熟悉的氣息從睡夢中驚醒。

    光芒刺透了橡果的身體,它厚重的外殼被一層層剝落,露出鏤空的身軀,隨後嫩芽從剝落處抽出,生長,原本沉重的軀殼朝著一顆參天大樹緩慢演變,就像褪去臃腫身軀的蝴蝶,慢慢展開華美的翅膀。

    ……

    風之蒼穹,帶著些許溫熱的微風乍起,伊莫特魯的萬千根枝條一齊律動。

    湖畔營地的眾人也遠遠看到一束光從風叢升起,伊戈爾率先化身金色飛鷹騰空掠去,數百道身影緊隨其後。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0:32
第九章 換膚


    古斯塔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重新睜開眼後,神清氣爽,連身體都輕盈了幾分。

    他仍保留著飛行形態,便下意識揮動了幾下翅膀。

    “呼——呼——”掀起的氣流宛如小型龍捲風。

    等等,這聲音?

    他可不記得自己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響,而且多年飛行經驗告訴他,這是一雙巨大的羽翼,寬闊有力,展幅至少在兩米。

    派博仿佛明白他的心意,隨手拿出一面鏡子。

    “這TM是老子???”

    古斯塔沃望著鏡子裡那個渾身雪白,呆頭呆腦的傢伙,有種想死的衝動。

    自己完美的流線型身軀呢?銳利的鷹眼,帥氣的銀色翎毛呢?眼前這個圓頭歪嘴的傻鳥是誰?

    “這叫雪鴞,你也可以叫它貓頭鷹。”派博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似乎蘭斯洛的離去讓他成熟了許多。

    族長大人還沒從巨大的打擊中醒來,他對著鏡子,想做出一個兇狠的凝視,結果瞪圓的眼睛透露出幾絲憨態和萌感,讓他心中湧起無盡的悲傷。

    這模樣實在是太傻……

    他仍然不信邪,張開喙,試圖用一聲清亮的鷹唳來證明自己依舊威猛。

    “咯咯——咕——”

    完了,全TM完了。

    比這更慘的是,第四層的圍牆全部剝落,四面透風,橡果只是展開了枝條,尚未抽出濃密的葉子,因此剛飛來的眾人一眼就看到了他。

    “族長!!”

    “古斯塔沃!”

    “王八蛋,你——哈哈哈哈……”

    一道道身影落下,原本欣喜的問候迅速化成連綿不斷的笑聲。

    平素裡怎麼說也是笑聲來源之一的古斯塔沃恨不得掐死這群傢伙。

    “你……你這傻鳥樣子,真是太TM可愛了。”伊戈爾變回人形站在他旁邊,兩米出頭的他竟和這只蹲在地上的雪鴞一般高。

    “咕嗚——”

    古斯塔沃發出一聲憤怒的嘶鳴,這群傢伙笑得更歡了。

    他急忙變了回來。

    好在人形態沒有受到影響,他這才放下心來。

    “滾滾滾,笑個屁,都給我滾回去笑,比擱這兒丟人。”

    “怎麼,組長大人不和我們一起飛回去?”伊戈爾擠眉弄眼道:“我們還想看看您飛騰的身姿呢。”

    古斯塔沃隨即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力量恰到好處,讓對方飛了出去。

    目送一眾胡鬧的族人走遠,他這才轉向派博。

    “這到底咋回事兒?”

    “你是艾維娜的後人,大個子。”派博收起鏡子。“你是伊莫特魯的守護者,比我們這些看守者許可權更高。”

    “你等會兒——”古斯塔沃坐在地上,認真地捋了一遍。

    結合自己的夢境,他勉強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伊莫特魯的傳說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越傳越模糊,越傳越離譜,德魯伊中又缺乏學者來記錄,久而久之就只剩下了“群居樹下,大樹偷跑”這條明晰的主線。

    甚至哈繆爾給小古斯塔沃講故事時就直接說德魯伊們是從樹上長出來的,他落地的時候面朝大地,所以最先著地的某個器官從小就比別人大一號。另一方面,由於他的父親是一名精靈,死于和巨人的戰鬥。本體是夜刃豹的母親又成天在曠野瞎跑,因此被太爺爺養大的他直到十五歲之前都對此深信不疑。

    十五歲那年他有幸目睹了一位荒野巨人的胯下尺寸,心有不甘,決定從藤戶區最高的樹上再摔一次,被救下後才知道了那是老人逗他玩的。雖然這件事一直被當做一個笑話,但他對德魯伊真正的來源一直很好奇,尤其是看著哈繆爾撞死在祭壇上時,好奇中還帶著一絲不甘和悲涼。

    而現在,他終於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你剛才說的,有區別嗎?”他問。

    “當然有。”派博歪著腦袋。“看守只是任務,但守護是責任。”

    “放屁。”古斯塔沃往地上啐了一口,他想起哈繆爾太爺爺,想起自己的母親,想起每一任在天坑裡堅守的族長,如果不是機緣巧合之下炸了祭壇打開了那扇門,他估計也要守一輩子。

    “沒頭沒腦的守護也是任務,而且鬼知道那任務什麼時候是個頭兒,老子又不傻,怎麼可能守著一棵破樹一輩子。”

    派博沉默了會兒,並沒回答,他晃著大腦袋轉身欲走。

    “等等——”族長一把拽住他。“我還沒問你小穆去了哪兒,你光告訴我他走了,讓我耐心等候,現在他回來了嗎?為什麼今天才把我放了?早幹嘛去了?”

    “這是你第一次主動要求的哇,你早幹嘛去了?”

    “我——”古斯塔沃愣住了,他仔細回想了下,平時的確很好奇那個夢能演變成什麼樣子,所以也沒說過類似的話。

    “那小穆人呢?”

    “不知道。”

    “那我去找他了?”

    “隨你。”

    “……你不攔我?”

    “你會走?”

    “我——”

    族長大人又被問住了,他鬆開手,生氣地撓著頭,頭一次發現這傢伙這麼噎人。

    他從對方那裡瞭解到三個月前經歷的只是一場考驗,但他想不通為什麼只有他搞得渾身是傷,而且還遇見了假冒的風語者,以及自己這段時間做的夢到底講了什麼。現在唯一可以給出解答的人也離開了,自己還不能去找他。

    他越想越氣,乾脆變成夜刃豹三兩下跳走了。

    “吼——”

    一聲吼叫傳來,仿佛在說再見。

    派博望著他迅速消失的背影,不禁有些疑惑。

    “杉斯大人說這傢伙在試煉裡看到了原本的命運,又獲得母樹認可,能看到遙遠的過去……可為什麼我覺得他什麼都沒看到?”

    ……

    漫步在風叢,古斯塔沃覺得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很親切,尤其是伊莫特魯,他仿佛能感受到那棵樹在沉睡。

    它體內蘊含著巨大的能量,周圍澎湃的元素仿佛在歡騰雀躍,從四面八方湧過來,源源不斷地擠進樹裡。

    它們去了哪兒?古斯塔沃這樣想,便拼命用感知去追逐元素,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靠近伊莫特魯。

    他的感知循著元素蹤跡侵入到樹裡,雖然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但隨著不斷的深入,他似乎聽到一絲聲音。

    “咚,咚,咚……”

    聲音愈發明顯,就像心臟在強有力地跳動。

    感知的深入被一堵牆阻隔了,此時他整個人,不對,整只豹已經貼在了伊莫特魯之上,貓科動物的利爪深深嵌進藤蔓的縫隙裡。

    這堵牆散發出一種奇怪的氣息,既陌生又熟悉。

    它和空氣中彌漫的澎湃元素有些相似,又有些接近麥克特倫屍體上空縈繞的龐大靈魂能量……

    要是說這兩種成分他都不確定的話,那另外一股氣息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了。那是來到風之蒼穹之前,洛坎空氣中元素的味道。

    以他一個森語者的強大感知,雖然受制於文化水準無法用合理的語言進行描述,但就個人而言,區分這些元素如喝水吃飯般簡單隨意。

    這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

    就在他閉著眼仔細確認這堵牆的成分時,一股更熟悉味道鑽入鼻孔。

    “烏爾薩!!”

    與之而來的是一陣勁風。

    他來不及多想,立刻變成熊怪,轉身接住蘇珊娜魁梧的身軀。

    掂量著入手的重量和衝擊力,他估計要自己再慢一秒,怕是得入木三分。

    “親愛的,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母暴熊驚訝地望著他。

    古斯塔沃現在雖然還是健碩的熊怪,但渾身雪白,一塵不染,就像剛從麵粉桶裡拎出來的一樣。

    “親愛的,別管那麼多了,我們回去聊。”

    族長大人感覺自己就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那好,你帶我飛回去吧。”蘇珊娜抱著愛人,她無比嚮往任由微風撫摸臉龐的感覺。

    族長“好”字說了一半就咽了回去,他覺得自己的飛行形態恐怕這輩子都沒法見人了。

    “親愛的,我們走回去吧,試想一下,牽著你毛茸茸的手,我們一起直立行走,這一幕難道不美好嗎?”

    “都聽你的!”

    古斯塔沃終於松了口氣,在心裡給沐言點了個贊。

    “你小子教我的話真好用!”

    -----------------

    赫魯,霍斯狄的幽魂山谷。

    背後張開兩道青色的羽翼的沐言正在叢林中穿梭,突然打了個噴嚏,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0:32
第十章 赫魯


    沐言穩住身形,腳下輕輕一點,竄出去五米多遠。背後的風元素羽翼雖然不能幫他飛行,但可以極大地加快趕路速度,讓他身輕如燕。

    “夏穆,時間。”他在心中默念。

    「迷霧曆599年4月5日,下午4點47分,距離冥河‘攔河蓄水’還有235天。」

    “積分進度和目的地導航。”

    「您的當前積分:45/100,距離五級傭兵還有55分。目前接受委託:10枚噬魂獸魔核,當前進度0/10。距離目的地爛木灘還有24公里,保持當前速度15分鐘後抵達,剩餘魔力預計不足40%。」

    聽完來自資料庫的彙報,沐言降低了速度。

    “現在呢?”

    「當前速度25分鐘後抵達,剩餘魔力預計不足30%。」

    “……你就不能智慧一點,告訴我最合理的速度?”

    「檢測到關鍵字‘智慧’,疑似對本資料庫的諷刺,待機五分鐘以示憤怒。」

    “……”

    於是他不得不加快了腳步。

    ……

    這是他來到赫魯的第四個月。

    當初來自那些怨魂的海量記憶經過資料庫存儲、整理、篩選,最終剩下來的內容幫他對赫魯有了全面直觀的瞭解,這是一個遠比他想像中文明且宏大的世界。

    赫魯的居民分為兩種,一種是原住民,一種是從冥河裡打撈上來的優質靈魂。

    先說前者。

    在原住民中流傳著這樣一個神話故事。赫魯是死亡的國度,是亡者的歸宿,是女神海拉建立的樂園,她即是這個世界。

    土地與山川是海拉的肌肉骨骼,冥河是海拉的血液,無論是赫魯也好,其他世界也罷,所有亡者的靈魂都會歸於冥河,任由河水沖刷,最後匯入尼弗海姆,成為最原始的靈魂能量,反哺這個世界。

    空氣中彌漫的元素是海拉呼出的氣息,它們具有生命,活潑好動,無時無刻不在自由地結合,演變,因而遠比洛坎死寂的四種元素複雜。

    比如除了水、火、土、木之外的風、光、暗、雷等等,在赫魯根本不需要基礎元素複合就可以直接獲取。

    舉個例子,如果說洛坎的空氣中只有氮氣,氧氣,氫氣等,那赫魯就不光有這些,還有一氧化氮,二氧化氮,水蒸氣,氨氣等等,而且還對人體無害。

    這也應證了蘭斯洛所說,赫魯充滿了澎湃元素。

    所以,浸潤在澎湃元素與靈魂能量中的赫魯原住民們,天生就有著極高的元素親和力,他們操控元素就像喝水吃飯一樣簡單隨意,而且也不用借助複雜的魔網,隨心所欲,方便快捷。

    在洛坎,大家共用一片網路衝浪,你是GG也好,MM也好,凡事都要走程式:發出申請,支付魔力,獲得許可權,然後用魔網規劃好的死寂元素構築法術,再扔出去,根本不存在衝突,無非就是手速快的佔便宜,手速慢的吃虧罷了。

    但在赫魯,施法者之間可沒那麼和睦,這裡的“弱肉強食”格外明顯。

    同一方天地,元素總量就那麼多,你要用,我也要用,彼此之間肯定會產生糾紛。更有甚者,兩人戰鬥時根本不是魔法互懟,而是元素拔河。你操控十個單位的元素聚合成法術向我攻來,我反手控制其中九成倒戈相向,你再操控回去,我再奪回來,元素在兩人爭奪間湮滅的湮滅,逃逸的逃逸,最終完全消散,兩人的魔力也大量消耗,為防被人補刀只能壓下戰意道一聲“閣下身手了得,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然後不了了之。

    當然,上述情況只是少數罷了。

    除了這些,赫魯的原住民與洛坎諸族沒什麼區別,就目前而言,沐言尚未沒接觸到人類之外的其他種族,他們也就是因為長期照不到強光所以皮膚更為蒼白而已。

    既然有原住民,那就有外來者,而赫魯的外來者,正是從冥河裡打撈上來的優質靈魂。

    之前我們說到,亡者的靈魂會在冥河中浸泡,沖刷,雖然大多數終將融化,但總有那麼一些意志堅定,或說帶著執念和信念的個體存活下來。

    於是在冥河入海口的吉歐爾港,原住民們修建了一座鍍金的水晶攔河壩,每百年升起一次,為期一個月,抬高整條冥河的水位,方便他們駕駛船隻前去捕撈優質靈魂。

    他們會為這些靈魂塑造肉體,為了保留其生前的技能、特長,這些靈魂的記憶不會被刪去,而是被打上作為奴隸象徵的烙印。只有反抗強烈,自由意志過分強大的個體才會被徹底抹除記憶,變成呆呆木木的靈傭,從此只能從事機械性重複的工作。

    偶爾也出現過已馴服的外來者再度起義反抗並成功逃脫的事件,但這畢竟只是極少數,生性好鬥的赫魯人也沒有因噎廢食停止百年一次的捕撈,他們反而覺得這是無聊生活中的一抹點綴,還會給反抗者編寫詩歌、傳記,四處傳唱,來鼓舞更多外來者主動抹除烙印,反抗他們,然後興奮地將其撕成碎片,外來者們不同于赫魯的攻擊體系經常讓他們眼前一亮,然後熱血沸騰。

    不同於對待外來者的“仁慈”,他們對待“攫魂者”的態度則極其果斷。

    既然赫魯人將冥河裡的靈魂視為自己的私有物,自然不能容忍死靈法師們肆意妄為。於是後者便被冠以了“攫魂者”的名號,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幸好平時冥河水位較低,河水對原住民而言又是劇毒,沾之即化,所以他們都不願冒著風險下河,只能遠遠看著,可是一旦哪個攫魂者不小心上了岸,便會立刻遭到圍攻。

    生者的靈魂在這裡尤為顯眼,沐言當初在尼弗海姆就是因此被抓住的。天知道蘭斯洛當初是怎麼走遍整個赫魯的陸地部分的。

    有一點讓他感到很詫異,那就是這個世界除了海拉以外沒有任何神靈,赫魯人也沒有所謂信仰,即便對海拉,他們有的也只是敬畏。

    這是一個自由的世界,沒有高高在上的神靈,只有赤裸裸的弱肉強食,絲毫不加掩飾,就連捕撈季的下河資格都是用拳頭來決定的。

    冥河的源頭被迷霧籠罩,從西北到東南蜿蜒曲折,並不是每一處都適合船隻行駛,公認的最佳場所是長達一千多裡的納沙爾流域,河流平穩,水面廣闊,水位抬高以後說是納沙爾內海也不過分。因此它被來自吉歐爾港的篾潮人牢牢把控著,他們只允許交了錢的船隻下水,沒船的只能花錢買票,並對偷渡者和逃票者絕不心慈手軟。

    至於其他流域私自下水的人,強大的篾潮人尊重這種悍不畏死的“勇士”,如果他們能活著回來的話。

    有很多小勢力為了在夾縫中求得生存,會雇傭強大的傭兵來為他們保駕護航,畢竟篾潮人自己說的“會維持船上的良好秩序”一點兒可信度都沒有,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刻意製造一兩起“事故”?赫魯原住民只要被扔進冥河裡,化的比沸水裡的雪球還快,說是屍骨無存都不過分。

    現在是迷霧曆599年,大概7個月後,就是時隔一百年再度開啟的“捕撈季”,為了拯救被夏穆扔下來的阿瑪瑟,沐言必須想辦法獲得一張船票。而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快途徑就是成為一名六級傭兵,那樣才有資格被雇傭。

    這也是他當下正在進行的任務。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0:33
第十一章 戰鬥和思考


    趕路途中,沐言從包裹裡拿出委託書看了兩眼,思緒便不由自主飄向了別處。

    他所掌握的語言中,1400多年前的克拉貢語是最古老的。這種語言在當時屬於法師的官方用語,雖然發音拗口晦澀,但簡潔古樸,幾個音節的單詞就可以表達多重意思,現在的許多咒語都來自其中。比如塑形音節“Sasita”和持續魔力音節“Elorrhuca”,都是克拉貢語的變形。

    後來它因為政治因素分為東克拉貢語和西克拉貢語,並在此基礎上演變成了諸多複雜的城邦用語,這才給了才華橫溢的維妮婭王后大展拳腳的機會——從晨星官方用語薩米加語的誕生就足以窺見一斑。

    再後來,薩米加語逐漸演變成今天的通用語,但畢竟來自於同一個源頭,其中還能發現不少克拉貢語的影子。

    而讓人感到奇怪的是,沐言竟在赫魯人使用的語言中也有了類似的發現……

    他就像一個鳥類愛好者,先從最常見的麻雀開始研究,逐漸擴大接觸範圍,逆著“界門綱目科屬種”的順序依次接觸了山雀、百靈、燕子、鴕鳥,把帶羽毛的都算了進去,以為這就是全部鳥類了,結果突然碰到一塊栩栩如生的化石。

    石頭上這只鳥擁有已知鳥類的全部特徵,也擁有它們沒有的,始祖鳥的身份呼之欲出。

    所以與其說赫魯語(姑且這麼稱呼吧,我們也沒有自稱‘地球語’的說法。)中帶著克拉貢語的影子,倒不如反過來更貼切一些。也就是說他突然發現,赫魯存在的時間極有可能比洛坎還要久,甚至於洛坎的人類文明也是脫胎於此……這大概是個玩笑吧,按照神話裡“這是死亡國度”的概念,也就是說先有的死人後有的活人?

    這可是一個堪比“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哲學問題。

    之所以思想跑毛到這裡,是拜他手裡的委託書所賜。

    說來也是巧,他從三級傭兵升到五級期間,每次都能接到幽魂山谷的任務,從最基礎的鬼火蟻殺到現在的噬魂獸,用他的話講就是從30級殺到50級,都快吐了,以至於他閉著眼都能穿梭與幽魂木之間。

    而且更巧的是,雖然委託人百般掩飾,但他依舊能從數十份委託書的字裡行間發現一些貓膩。

    這個人絕對有鬼,他對克拉貢語的掌握絕對不亞於自己,就像熟悉了現代文結構的人在強行使用文言文一樣,那種風格可能赫魯人看不出,但他卻十分熟悉。

    這個發現讓他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語言的發展會受環境影響,即使同一源頭,兩個完全不同的環境也會演變出完全不同的語言,赫魯人絕對不可能如此精通克拉貢語,這絕對不是巧合。

    他的腦海裡隱約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並打算在這次任務結束後,尾隨那個前來取貨的人,找機會和對方談談。

    ……

    抵達目的地時,已是十五分鐘之後了。他將感知散開,如蛛網一樣貼於地面,自己則縮在一棵樹上,用樹葉遮蔽身體,同時緩緩恢復魔力。就像一隻縮回巢裡的蜘蛛,無論周圍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

    夏穆算的沒錯,他還剩不到四成魔力。

    赫魯的空氣中彌散著龐大的靈魂能量,就像公共澡堂子裡的水汽一般濃郁,他猜想這或許也是天空被迷霧籠罩的原因。

    冰涼的靈魂源源不斷湧入身體,轉換成溫和的魔力儲存起來。儘管知道這些都是從尼弗海姆散發出的純淨能量,但一開始他依舊無法接受。因為這總給他一種“生啖其肉,飲其血”的既視感。

    但是後來他想:我們將逝者埋入地下,他們的身體化為養分,滋潤著大地,然後我們在地上種植莊稼,成熟之後再吃下去……。

    嗯……這樣一來就容易接受多了。

    ……

    魔力恢復的七七八八時,一個不長心眼的攝魂怪輕輕掠過他的感知。

    這種生物聽名字就知道穿著破爛斗篷扛著一把半透明的巨大鐮刀,明明是法系生物卻長著一張近戰的臉,經常給人以近戰法師的錯覺。

    沐言發現它的同時,它也發現了沐言,踩過感知線對它而言就跟赤腳踩到滾燙的水管一樣難以忍受。

    “夏穆,你說這算不算撞大運?”

    資料庫沒有回答,顯然它無法識別這種問題中的關鍵字。

    兩人幾乎同時發現了對方,然後一青一灰兩道波動彈射出來,狠狠撞在一起,蕩開一圈無形的波紋。

    前者是沐言的風刃,後者是它的灰敗之氣。

    第一輪交手完畢,雙方誰也沒有占到上風,攝魂怪揮舞著鐮刀撲了過來。

    這大概是個有故事的攝魂怪,戰術可以簡單用一個“莽”字來概括,根本不講什麼距離控制,什麼法術克制,什麼元素拔河,揮著鐮刀就是砍砍砍。

    早已今非昔比的沐言絲毫不懼被貼身,無論是夢境中的鍛煉還是來到赫魯三個月以來的種種試煉,都讓他在元素操控與實戰技巧上取得了長足進步。

    兩道青色的羽翼在背後凝結,沐言腳下微動,便從樹杈上跳到空中。

    攝魂怪一擊擊空,趁著他在空中無法騰挪徑直追了上來,不僅如此,灰敗的氣息從袍子底下鑽出,仿佛兩隻張開的大手慢慢合攏。

    沐言不躲不閃,就在對方即將抱住他的瞬間,身上一連三次蕩開火焰花環,不僅如此,兩隻手中還出現了光元素凝結的長劍,一左一右插進它的身體。

    攝魂怪被火光刺激,剛想閃走,卻不料又被光劍刺中,吃痛之下張開嘴,似乎要發出恐怖的哀嚎——它平時就是這樣貼臉攻擊,然後用嚎叫讓敵人陷入呆滯,隨後輕易砍下它們的腦袋。

    就在此時,完全蕩開的火焰花環突然碎裂,火花變成數隻紛飛的蝴蝶,宛如未燃盡的紙張飛散在空中,徑直鑽進攝魂怪嘴裡。

    “爆。”

    話音剛落,白光一閃,攝魂怪在烈焰和聖光的淨化中化為了虛無,沐言召出一陣微風吹散了煙霧才折返回來。

    “啪嗒”,地上掉落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灰色水晶。

    他撿起水晶,有些驚訝。

    “夏穆,這東西掉落率多少?”

    「據已有資料顯示,灰色水晶掉落率為7.14285%。」

    “果然呐……”沐言不禁笑道:“2點幸運果然名不虛……”

    他突然怔住,然後輕輕搖了搖頭,不再感慨。

    如果自己早點意識到那是警告該有多好。

    ……

    大概三個小時後,魔力不足兩成的沐言再次龜縮回樹上。

    他大概擊殺了十一只噬魂獸,獲得了5枚魔核,只達到了預期目標的一半,但身為一個死靈法師,再結合對方之前收集的那些材料,他不難想像對方打算做什麼。

    鬼火蟻的酸液,冷弧蘆精的穗,鬼臉花的根莖,三者都帶著極強的腐蝕性。幽魂木精的眼珠子,鬼霧蟲卵,漆黑渡鴉的蛋等等八種材料都帶有一絲生命氣息,而噬魂獸的魔核裡則儲存著諸多飽含負面情緒的記憶——在這一點上他手中的灰色水晶更勝一籌,一枚更比五塊強,完全可以等價5枚魔核。

    如果對方真的如他所想,那應該不會拒絕這筆交易。

    這樣想著,他散開感知,閉上雙眼,靜靜恢復著魔力。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0:34
第十二章 順藤


    如果男人的臂膀不能撐起一片天空,折斷它然後扔進冥河吧。——偉大勇士霍斯狄

    ----------------

    “

    跋涉了那麼久,趕快進來吧。

    今夜如此寒冷,來杯麥酒吧。

    南邊迷霧重重,

    西面群山環繞,

    北方的冥河一沾就化,

    東方的篾潮人脾氣大。

    啊,只有霍斯狄能讓你遠離驚嚇,

    正如它的締造者,

    偉大的勇士霍斯狄那樣偉大~

    啦啦啦~

    ”

    烤著溫暖的爐火,沐言在皮襖裡縮成一團,靜靜地聽著吟游詩人的歌聲。

    很難想像生性好鬥的赫魯人能有這種藝術造詣。他在霍斯狄呆了三個月,沒見到一座書店,甚至沒從路邊攤上找到一本合格的史書——前提是不算那些充斥著豔情描寫的野史。

    這也不禁讓沐言覺得,普通民眾迸發出的藝術智慧是天馬行空不著痕跡的。

    正如歌裡唱的那樣,霍斯狄是一座城市的名字,同時也是一位勇士的名字。它位於赫魯的西南角,不論往西還是往南都會被阻擋,只有其他兩個方向通往別處。

    第一個來到這兒的勇士叫霍斯狄,他沒有姓氏,便以自己的名字為這裡命名。他在地上插下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歡迎來到霍斯狄”,然後以那塊牌子為圓心,建築物一圈圈鋪開,留下蚊香似的街道。

    這座沒有圍牆的城市先後遭遇過兩次獸潮,一次抵禦成功,一次抵禦失敗。

    之所以沒有圍牆,是因為偉大的霍斯狄這樣說過:“如果男人的臂膀不能撐起一片天空,折斷它然後扔進冥河吧。”然後立下規矩:霍斯狄永遠不需要圍牆,它像男人的胸懷一樣可以無限拓寬。

    抵禦成功那次就不說了,發生在距今4000多年前,故事由一代代吟游詩人傳下來,早就被改得面目全非,只能用“神仙打架”來形容了。

    失敗那次倒是記錄的很細緻,它發生在三百多年後,讓霍斯狄的人口減少了一半,整個城市被獸群像切蛋糕似的切開一條口子。但霍斯狄人沒有就此善罷甘休,反而像是被激發了凶性,他們休整了半年就殺了回來,就像一條顧不上舔舐傷口的野狼,渾身浴血,狼目圓睜,兇相畢露地殺了回來。

    結果是毫無疑問的,受過傷的他們比獸潮更像獸潮,那一戰後無數魔獸被趕進了南邊的迷霧裡,從此再也沒有回來,也為霍斯狄帶來了長達三千多年的安穩。

    ……

    在他陷入沉思間,一杯冒著熱氣的金黃色麥酒“咣”的一聲砸在面前。

    “誒?”他抬起頭,看到一個赤裸著胸膛的大漢,至少一米八的個頭,胸毛黝黑濃密,胳膊上紋著一個被水草纏繞的船錨,那是篾潮人的象徵。

    這是傭兵大廳的前臺工作人員,他叫烏諾,來自遙遠的吉歐爾港,如歌中唱的那樣,汗味很大。

    “東方人,”他沖沐言喊道。

    沐言的新身軀以靈魂為範本,所以現在就是他本身的樣子。而在霍斯狄,和他屬於一個畫風的人還不少,據說他們都來自冥河以東,因此被稱為東方人。只可惜這兒的東方人看起來都冷冰冰的,對他從來都沒什麼好臉色,所以也沒溝通過。

    “怎麼?”他詫異地回復。

    “喝。”烏諾把酒杯推到他面前。“請你的。”

    沐言面無表情地打了個響指,麥酒瞬間被凍成冰塊,玻璃杯也隨之破裂,隨後一團大火升騰而起,讓酒和酒杯一起消失,絲毫沒有傷到實木桌子。

    一眨眼的功夫,空氣中除了一股酒香就什麼也不剩了。

    “有事說事。”他淡淡道。

    火光升騰的太快,烏諾有些忌憚地撤了半步,咬咬牙又坐了回來。

    “把你那塊灰色水晶賣給我,我出150金幣!”

    他把一個乾癟的空袋子拍在桌子上,巴掌大小,袋子口用白繩系著。

    最基礎的儲物包裹,放在地球上容積也就一個書包那麼大,勝在體型嬌小,大概值150金幣。

    沐言用的還是普通布包,不過好在他沒什麼身外之物,也沒有扒手敢對一個男巫(赫魯人這樣稱呼法師)下手。

    “烏諾,你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沐言手指上升起一絲小火苗,緩緩靠近包裹。

    烏諾急忙把包裹收了回去。

    “還是說這回扣大到讓你捨得這麼大出血?”他好整以暇地望著對方。

    就在半個小時前,沐言回到了傭兵大廳,然後他提出的任務完成方式遭到了拒絕。對方還借烏諾之口告訴他,不要試圖探尋一位男巫的秘密。

    但是現在——這顯然是他給烏諾許以重金,對方才扔下手頭的工作跑來找自己。

    “沐言,先生。”顯然這樣的敬語讓烏諾很不習慣。

    “我是真的很想要那塊灰色水晶。”

    “300金幣,一口價,外加那人的資訊。”沐言也不廢話。“作為合作這麼久的答謝,我再教你一套說辭,保證你不會被發現,怎麼樣?”

    烏諾的喉結聳動了一下,他仿佛在計算扣掉這些錢以後他還能剩下多少。

    “成交!”大漢一拳砸在桌子上。

    ……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後,烏諾拿著灰色水晶離開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水晶上還附著了一絲沐言的魔力。

    事實上在霍斯狄,這種明面上拒絕任務,私下交易的勾當一旦被舉報並查實,他可是要丟飯碗的,制度嚴苛到讓人覺得荒謬,就像文明的貧瘠之地上盛開著一朵秩序之花,不光鮮豔而且顯眼。

    烏諾從後門溜進傭兵大廳,靈活的身姿與巨大的體型完全不匹配。他把前臺寫著“拉屎去了,人不在”的牌子換成“吃飯去了,人不在”,然後拐進內堂的密室裡。

    這裡的牆壁裡砌進了腐面豬人的毛髮和漆黑渡鴉的羽毛,上面還刻著特殊的魔紋,擁有良好的隔絕感知效果,就算在裡面殺了雇主也沒人知道——傭兵辦事處的建造者就是這麼說的。因此很少有發佈委託的人願意在這裡等候。

    烏諾走到靜坐的黑衣人面前,放下手中的水晶。

    “艾什先生,東西我帶來了。”

    黑衣人伸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皮膚緊致有彈性,指甲也剪得一絲不苟,

    他拿起水晶看了兩眼,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隨後驅散了沐言附著在其上的魔力,就像弾掉一絲灰塵。

    然而他沒注意到這縷灰塵飄到了門口,靜靜躺在地板上,並未消散。

    “烏諾先生,”艾什開口了,聲音很年輕。“能簡單說一下你是怎麼拿到這東西的嗎?”

    烏諾擦了把冷汗,對方那道不屑的笑聲讓他有些忐忑。他也不知道對方為何給他帶來這麼大壓力,仿佛那身黑袍能夠散發出一股震懾人心的威壓。

    “我給他買了杯酒,說……”

    烏諾把沐言教給他的謊話完整地敘述了一遍。然後忐忑地望著對方。

    “嘖,”艾什嘲弄地笑了聲。“真是精緻的謊言。”

    “艾什先生你——”

    黑衣人伸出手在空中輕輕一拉,便從烏諾的衣服褶皺裡扯出了一條柔弱無骨的透明小蛇,晶瑩如玉,模樣乖巧。

    小蛇只有小拇指粗細,起初大概十公分長,回到艾什手上時就長到了二十公分。

    “這條幻蛇可以躲過大多數男巫的感知,然後將它聽到的東西回饋給我,所以烏諾先生還是想想自己怎麼保住飯碗吧。”

    說完他拿起水晶轉身欲走。

    “等等,你——啊——”

    烏諾一把拽住對方的袖袍,卻像抓到了岩漿一樣慘叫一聲,手掌被燙的焦黑,隨即被一股力量彈飛,撞在牆上,發出“咚”的一聲。

    艾什身形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隨後冷笑一聲,沒有理他,徑直離去了。

    他出門的時候恰好踩在之前的一縷“灰塵”上,但卻對此渾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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