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黃昏編年史 作者:夏牧訸 (已完成)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6-21 16:48:02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260915
bpii 發表於 2019-3-28 06:17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生日

  塞拉芙。

    「德列斯還沒來嗎?」有人問。

    「這傢伙一向都是第一個到,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他能出什麼事……他可是我們這群人裡最機靈的。我估計八成是陰影腳步有什麼事召喚,他索性拋棄了我們。畢竟那可是他畢業後要去的地方呀……」

    「那到不一定,我記得他一兩天前去找過洛伊法師,之後就消失了……」

    壓力頓時來到洛伊這邊,包括費洛也看了過來。

    不是每個人都和德列斯那樣與洛伊交好,這位法師在眾人眼裡就是孤僻和冷漠的代名詞——雖然這次行動是他發起的。

    法師抿了抿嘴,沒搭理他們。

    「切,怪人。」

    好事者小聲嚷嚷道。

    「好了好了。」費洛不得已出面打圓場,「洛伊閣下,說一說你的計畫吧,另外,今天似乎還有新成員?」

    洛伊點點頭,微微側身,讓身後的矮個少女站在眾人面前。

    少女戴著一頂巨大的尖頂法師帽,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現在不得不用兩隻手抬起帽子來和眾人打招呼。

    「費洛殿下。」薇薇安微微躬身道,一低頭,帽子又把自己蓋住了。洛伊看不下去,伸手接過她的帽子,讓這位害羞的法師小姐站在眾人面前。

    「薇薇安?」費洛驚道。

    三皇子因為師承貝納先生,而後者也是法師協會登記在冊的一員,所以和薇薇安打過交道,倒也不陌生。

    「什麼?那個在魔力灌輸區堅持了27小時的怪物?」

    「原來這就是薇薇安啊……」

    「她看上去沒有想像中那麼厲害啊……」

    周圍驚嘆聲四起,費洛不禁皺起眉頭,用眼神警告自己多嘴的屬下們。

    這種話背後說說也就算了,當面講出來算什麼道理。

    「是,是我。」

    薇薇安小姐似乎與其他法師不太一樣,起碼沒有與實力相稱的脾氣,見大家都認識她,她索性也不願自我介紹了,討回帽子蓋住臉,又躲到了洛伊身後,彷彿帽子才是她的本體。

    洛伊有些無奈地聳聳肩。

    聽說路西安回到學院,加入了塞繆爾的陣營後,他第一時間想到了拉救兵。他先後聯絡了「安茹大公」埃利爾和其他幾個在靶場時常碰面的學員,然後直奔法師協會而去,他知道最近有不少已經加入了協會的學員返校,從魔力灌輸的榜單上就可見一斑。

    然而事實卻很殘酷,偌大的法師協會裡沒幾個人願意相信他,相信一個四環水準都不到的小法師所揚言的「希望」(他自己也不抱任何希望)。畢竟他也沒法子表現出來所謂「希望」到底是什麼,他的確對沐言全身心信任,但無法讓別人也這樣做。

    到最後,願意相信他的只有這位薇薇安小姐。

    有趣的是,他聽說後者的老師是協會裡出了名的暴脾氣和悲觀主義者,按理來說她應該站在反對和嘲笑自己的那群人裡,可這位薇薇安小姐的脾氣卻與法卡斯閣下完全相反,她呆呆傻傻,除了魔法外好像什麼也不會……彷彿27小時的駭人成績是有代價的。因此洛伊不得不親自帶著她。

    一行人整頓完畢,相繼進入遊戲倉。

    沒過多久,卡洛林王都的神聖修道院中,塞繆爾的人就捕獲了他們的動向。

    「太好了,我就知道他們有小動作!」

    塞繆爾起身興奮道,一邊讓手下人繼續緊盯著,一邊委託教廷的人時刻關注那幾個與洛伊交好的法師學員。

    與他的興奮形成鮮明對比,巴裡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而路西安正捧著一本厚厚的《卡洛林通史》優哉游哉地看著。

    察覺到塞繆爾投過來的目光,他眼皮也沒抬。

    「我不會動手的。」

    「為什麼?」

    「為一個變節者而戰,是莫大的恥辱。」

    「你……」

    塞繆爾一時語塞,怒斥湧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啪」

    路西安合上書,譏諷道:

    「你原本效忠的領主被教廷設計殺死,現在還歪曲魔改了他的生平。你非但不對此感到憤怒,還試圖抹殺那段歷史的知情者……貴族的忠誠對你而言似乎只是空談,塞繆爾閣下,我以為你真的進步了,沒想到卻還是在走你父親的老路。」

    「你有什麼資格指點我?」塞繆爾冷笑道:「閣下的父親,蓋恩公爵大人不也是一個『首鼠兩端』、『左右搖擺』的人?」

    路西安臉色瞬間轉冷,目光森然地注視著他。

    即使身處塞拉芙,塞繆爾也感到一股寒氣在脊背蔓延,頸部的寒毛也豎了起來。他咬咬牙,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半晌,路西安突然輕笑了聲。

    「幼稚。」

    壓力陡然一輕,塞繆爾彷彿在水下憋氣許久般大口呼吸著空氣。

    「我和他不一樣,」路西安微笑道:「所以別指望我。」

    ……

    ……

    傍晚,費洛來到月溪莊園。

    他對莊園附近過去、現在,以及未來將要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他只是來照例來看望希琳。

    晚飯過後,希琳詢問起地下城裡的事。

    「洛伊法師說當初梅林閣下戰死前將法杖扔了出去,他被強制送離地下城時隱約看到那把法杖變成了一座高塔,而後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他說我們想要對付教廷,就一定要找到那座塔。」費洛頗有些感慨道:「過去這麼久,我也明白了沐言老師的用意,他似乎想讓我們明白尊重歷史有多重要,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無法明白那種被人遺忘的滋味。珈藍人已經快要拋棄過去的傳承了,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它發生。」

    聞言希琳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她想起那天費洛剛下馬車差點對沐言動粗的樣子,這位老師還真是擅長玩弄人心。

    「笑,你就知道笑……」

    費洛忍不住捏了捏希琳的鼻子,少女也不甘示弱,兩隻白皙的小手一左一右捏著費洛的臉,拉扯成各種稀奇古怪的樣子。

    兄妹倆嬉鬧了一會兒,被進來送水果的僕人打斷。

    費洛剝開一枚奇異果,送到希琳嘴邊,後者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問:「我的生日禮物你準備好了嗎?」

    「啊?」

    費洛突然一驚,然後尷尬地低下頭。

    「呵呵呵……禮物啊……嘿嘿……」

    「什麼啊!你竟然忘了!」希琳揮舞著粉拳:「你竟然忘了可愛的妹妹的生日!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十五歲,準成年禮啊!你這個人好差勁啊啊啊!!」

    「哎嘿嘿嘿……」

    「你還笑!還笑!就知道笑!」

    少女粉拳砸得碰碰響,費洛一個勁兒地傻笑,半晌,她砸累了才氣呼呼地瞪著他。

    「累了吧?」

    「哼!」

    「傻妞。開玩笑的,我怎麼可能忘呢。」費洛笑笑,輕輕抓住希琳的柔荑,替她揉搓著手指,接著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

    「記得過了今晚再打開哦。」

    他在少女手背上輕輕一吻,翩然離去。
bpii 發表於 2019-3-28 06:18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安可

午夜的鐘聲響起,即使在郊外的月溪莊園也能聽到裊裊鐘聲。

    希琳抱著雙腿坐在窗檯上,抬頭便是皎潔的金月。

    月光照耀在少女身上,為她的側臉塗上一抹恬靜、聖潔的光彩,並且照亮了嘴角那一絲甜蜜的笑容。

    早在城邦時期,少年和少女的十五歲生日即是他們的成年禮。度過成年禮之後,便代表他們可以作為遺囑上的合法繼承人,不需要監護就能獨自率領一城、一軍,當然,也少不了可以挑選自己的意中人婚娶。

    城邦時期結束後,牧馬平原被晨星統一,洛坎民眾的平均壽命有了長足進步,三國也競相延長了成人禮的時間,從十五改為十六。

    但有一點沒變,即十五歲後就可以訂婚了。

    並且,根據珈藍人的習俗,少女在準成年禮上可以邀請一位未婚男賓跳舞,還是對方無法拒絕的那種……因而能被邀請前往一位少女的準成年禮,至少說明你是她的候選人。

    相傳這種禮節來自山民尼素爾人,不過與之不同的是,少男少女不會在跳完一支「求偶舞」後就相擁在黑暗的帳篷裡開始造人事業……但這支舞總歸是具有特殊意義的,這也是少女此時血液躁動無法入眠的原因。

    她早在兩年前就想好該邀請誰了——那個將自己從黑暗、寒冷的角落帶出來,並帶來陽光和溫暖的人。

    希琳將手貼在胸口,感覺心臟砰砰跳動,就快要蹦出胸膛。

    「安靜點,希琳,安靜點……」

    自言自語顯然是沒有用的,嘗試無果後,少女拿起費洛的禮物,小心翼翼地拆開。

    盒子裡是一枚海螺,拳頭大小,旁邊還有一張卡片,上面寫道:

    「相傳『安可』是通往大海深處的鑰匙,透過它可以聽到大海的聲音。」

    「An-Kel」既是這枚海螺的名字,也是希琳的筆名,而她之所以起這個名字,是因為這在海族的語言中意為「被人喜愛,被人期待」。

    一想到這裡,希琳的臉頰就羞得通紅,少女心事讓她稍有風吹草動就認為是費洛在向自己暗示什麼……

    她拿起海螺,放在耳邊,果然聽到了呼呼的風聲,以及隱約傳來海鳥遨遊於蔚藍的天空時發出的悠遠鳴叫……

    漸漸地,希琳的雙眼失去了焦距,她彷彿來到了一片沙灘上,頭頂是溫暖的陽光,迎面吹來濕鹹的海風,浪花輕輕捲起泡沫,溫熱的海水舔舐著她赤裸的腳掌,像小貓柔軟的舌頭一樣。

    然而就在她接觸到海水的剎那,突然天旋地轉,美好的幻像在頃刻間如肥皂泡般破碎。

    海風咆哮,波濤怒卷,黑暗吞噬了整個世界,只有閃電劃破蒼穹的瞬間能看到千層海浪如巨人般矗立在面前。

    希琳呆立在原地,手腳冰涼,渾身濕透,她分不清眼前是幻象還是實物,如果是前者,她的感受不會如此真實,噩夢也該甦醒了……但如果是後者,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

    沒有人可以回答,少女只能任由自己被海浪捲走,冰冷的海水如同繩索緊緊勒在她身上,不斷勒緊,勒得她喘不過氣來,意識也彷彿被擠出了身體。

    她只感受到自己在不斷下沉、下沉,看著海平面越來越遠,四周愈發黑暗,最終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而在月溪莊園,一切都安靜得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希琳的閨房中,少女已然失去了意識,身體懸在空中,那枚海螺失去實體,化為柔和的光,伸出千萬條光帶,輕輕拽過窗簾,接著緩慢地覆蓋在少女胴體上。

    光芒如漁網般遍佈全身,眨眼間就將衣物絞碎、脫落。條帶緊緊勒著她的雙腿,彷彿要深入肉裡,在希琳嬌嫩的肌膚上勒出一道道細密的紋路。

    等到海螺化作的光芒盡數轉移到希琳身上時,少女已然渾身赤裸,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如一條受難的美人魚,兩條腿被緊緊纏繞在一起,光芒覆蓋在上面,光斑的痕跡宛如鱗片,延伸出來的部分在腳尖組成碩大的魚尾。

    沒有人察覺到這一幕,即使在月溪莊園外監視著這一切的兩位法師也沒有感受到絲毫能量波動。兩人都不是偷窺狂魔,沒有時刻監控少女閨房的癖好,自然也就不會深入到這個地步。

    一切都在悄然進行著,光芒還在希琳身上緩緩蔓延,彷彿要替她雕刻出最完美的鱗片。

    ……

    ……

    10月16日,拂曉。

    沐言一大早就離開了珈藍學院,甚至比學院的清潔工還要早。

    情報被迅速傳到陰影腳步,隨後高塔也獲悉了情況。

    天還沒亮透,月溪莊園外的小樹林中就已埋伏好了高塔的守衛,以及他們連夜、在兩位傳奇法師眼皮子地下繪製好的斂息法陣。

    「咯吱,咯吱」

    一輛馬車緩緩駛過,途徑某處官道時,地面突然「砰」的一聲發生爆炸。

    煙塵四起。

    爆炸過後林中不斷響起衣物摩擦灌木發出的「唰唰」聲,眨眼間,馬車的殘骸已經被來自高塔的人圍了個水洩不通。

    為首的主祭握緊了手中的法杖,久候片刻,卻遲遲不見有人從馬車中走出。

    他略微遲疑了片刻,召喚出一個土傀儡,上前砰砰兩拳將馬車拆成碎片。

    然而拆完後他傻眼了,車裡竟然沒有人……

    ……

    同一時刻,從法藍城前往月溪莊園的另一條路上,沐言臉色平靜——雖然他被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攔住了去路。

    前面是慈眉善目的瘦高教宗,他此刻微眯著眼,雙手揣在袖子裡,就像個看門的老大爺般淡定。

    而沐言身後,正是把玩著匕首的塔林人。

    不得不說,瑞奇扮演這種追殺的角色再合適不過了,他此刻看向沐言的複雜眼神完全看不出兩個人昨晚還勾肩搭背地吃火鍋。

    「終於見到您了,沐言閣下。」教宗笑呵呵道:「多虧了瑞奇閣下,否則,我還要與您失之交臂呢。」

    沐言沒有接茬,手中多了一柄魔杖,擺出迎戰的姿態。

    教宗瞥了眼,發現那魔杖有些眼熟,似乎在威廉校長手中見過,不禁恍然大悟:「哦,果然是你救了威廉校長。」

    「廢話那麼多干什麼,今天我就要替威廉校長報仇!」

    魔杖尖端射出的一道解離光束打響了這場戰鬥。
bpii 發表於 2019-3-28 06:19
第一百七十三章 決戰?

  太陽從東方升起,朝霞佈滿天邊。

    月溪莊園的僕人也將早餐準備完畢,做好了伺候小姐起床的準備。

    女僕長踩著輕快的腳步來到三樓,推開希琳閨房的門,眼前卻赫然浮著一具似人非人、似魚非魚的怪物身體。

    墨色的鱗片,細密的紋路,唯有從那一頭柔順的長發和嬌小的身軀勉強能認出這是自家小姐。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發出一句尖叫,就被突然射過來的光芒勒住了脖子,在無聲地掙扎中軟綿綿倒下。還未落地,屍體就化作齏粉,「嘭」的一聲四散開。

    光芒在飽食血肉後似乎愈發精神了起來,而且食髓知味,不滿足以這一任,像蜿蜒前行的蛇一般開始沿著樓梯向下蔓延……

    而此時本該監視莊園的兩位傳奇法師卻湊巧奔赴另一片戰場。

    ……

    ……

    月溪莊園不遠的某處空地,原本平整的地面此刻坑坑窪窪,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濃烈的焦糊味。

    沐言身上的法袍不知何時被割掉一半,整個人灰頭土臉,看上去狼狽不堪,他的魔杖也因為頻繁使用而滾燙不已,眼瞅著就會因為過熱而爆裂。

    但作為對手,教宗依舊氣定神閒,還帶著貓捉耗子的戲謔之意。

    沐言明白,這是他捨不得使用神力,只用本身的七環水準與自己戰鬥的結果,雙方都藏了一手,只是他對此知情而已。

    目前這副慘樣一大半是瑞奇那傢伙搞出來的,這貨絲毫不留手,用他的話講就是「演得逼真一些」,不過沐言卻覺得這多少有公報私仇的意味,畢竟昨晚他從塔林人手裡搶了好幾片涮高山犛牛肉。

    「沐言閣下,你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瀆神者、魔力的竊賊,從開始到現在,我從未察覺你與魔網有一絲一毫的聯絡。」

    「哼,這是我們東方人的秘術,我們練功發自真心,不需要依賴什麼魔網!」

    沐言魔杖輕點,周圍頓時豎起數面高牆,抵擋教宗的瓦解射線的同時也將跗骨之蛆般的瑞奇擋在外面。

    然而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嗤嗤」聲,以及一道彷彿撕破空氣的劍光,牆壁瞬間土崩瓦解,連綿不斷的攻勢迎面撲來。

    一片煙塵中,白光連閃,沐言瞬間離開戰場,出現在教宗數米外的地方。

    「現在感受一下東方人的秘術吧!」

    沐言身後的空氣一陣蠕動,如同水幕般蕩起數百圈微小的漣漪,源源不斷的冰錐從水紋中擠出,每個都呈梭型,至少一米長,帶著「咻咻」破空聲鋪天蓋地朝教宗席捲而去。

    「呵呵,東方人。」

    教宗揮揮手,碧藍色水幕瞬間升騰,呈一枚圓球,將自己包裹在其中。

    數百根冰槍觸及水幕後勢頭猛減,宛如深陷泥沼一般卡在上面,看起來就像個發育畸形只長了半邊毛的海膽。

    還不肯動用神力?

    沐言咧嘴一笑,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爆!」

    瞬間,無數冰槍一齊炸開。

    「嘭嘭嘭嘭嘭嘭」

    引爆的聲音連綿不絕,被沐言事先做過手腳,包裹在冰槍內的火元素一瞬間全部釋放,高溫炙烤著教宗的水幕,燒融出一個個大洞,七環法術水幕屏障瞬間變成了一片破布口袋。

    就在這時,一片白茫茫的水霧中,碎成齏粉的冰槍又再度凝結,從四面八方疾射到教宗面前。

    「夠了!」

    保羅五世發出一聲怒斥,一絲純正的神力從他身上迸發出來,即將加身的冰槍宛如被太陽炙烤,頃刻間冰消雪融,連同周圍的白霧也在一瞬間被炙烤得乾乾淨淨。

    與銀月城那次所見的來自伊蘇的水藍色神力不同,教宗身上的神力是乳白色的,卻宛如太陽光般刺眼。神力烘烤之下,四周的元素都在沸騰,感知線與空間線也被燒得扭曲,沐言就算想逃也跳不掉。

    外放的神力凝結成一根鎖鏈,徑直纏繞在沐言的脖子上。他無法閃躲,也沒有抵抗,只是用不甘的眼睛盯著對方。

    教宗似乎不急著動手,而是看向了瑞奇,貌似想把這個動手的機會讓給他。

    不過兩人都心知肚明,保羅五世這麼摳的傢伙是不願浪費這一絲神力,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將兩人一網打盡,畢竟即使是他也不願看著一位傳奇刺客在眼皮底下晃蕩……

    那是種後庭發涼的危機感。

    塔林人立刻會意,握緊白劍夜叉來到沐言面前,劍尖挑起他的下巴,擺出一副深沉的樣子。

    「你從沒想到自己也會有今天吧。」

    按照慣例,反派動手前總會有一番嘴炮……

    但這句話卻脫離了劇本!

    瑞奇在給自己加戲!

    不過沐言也清楚,這是瑞奇在拖時間,想像中的動手信號還未到來,他乾脆飆起了戲。

    「呵呵……的確沒想到。」沐言勾起嘴角,彷彿一個死到臨頭還要嘴硬的反派。「一個連到嘴邊的肉都護不住的廢物,也就仗著別人的幫助才能置我於死地,你以為自己真正擊敗了我嗎?不!你錯了,我能從你手中奪走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瑞奇眉毛一挑,哦豁,聽上去下次火鍋還要搶我的肉吃,這傢伙有點過分了呀。

    「是嗎?呵呵……我已經知道了你的所有底牌,你沒有下一次機會了!」

    嗯?意思是你也小子偷摸學會了我的底料和油碗配方?過分……

    兩人目光交匯間隱隱有電光閃動,彷彿有著不可化解的血海深仇,就連教宗也開始猜測這到底是什麼仇什麼怨。

    短暫的十幾秒就這樣被混了過去,就在保羅五世快要不耐煩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巨響!

    這聲音並非物理層面的波動,而是能量的驚天變動!

    對在場的三人而言,感知都無比敏銳,因而這股波動就如同在耳邊敲響的洪呂大鐘,聲音威嚴、響亮、又帶著一股不可抵禦的力量直達心靈深處。

    尤其是法師,根本無法抵禦這股力量的震懾!一瞬間,三人全部愣在原地。

    瑞奇第一個回過神,他以為這就是動手的信號,當即掉轉身形來到教宗面前。

    同一時刻,隱匿多時的桃矢小姐也突然現身,一黑一白,散華、夜叉兩把短劍交錯穿透教宗的胸膛,雙劍在他體內接觸後上面的力量來回流轉,瞬間化作高溫和火光,從中引爆。

    「嘭!」

    一聲悶響後,保羅五世的身體化為塵埃。

    從生死到死他都沒回過神,他只感受到靈魂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牽引著,朝著某個方向飛……

    「沐言,快醒醒啊啊!」

    雖然看不到教宗的靈魂,但瑞奇無比清楚這時候需要死靈法師來善後,可沐言依舊處於失神狀態……
bpii 發表於 2019-3-28 06:20
第一百七十四章 驚變

等沐言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被瑞奇扛在了肩上,正在高速奔馳。

    兩人的身高差本就很萌,現在這一幕看起來竟有些滑稽,難怪桃矢小姐在旁邊笑得合不攏嘴。

    他此刻還未徹底清醒,耳邊似乎仍有那一聲巨響過後的餘韻,縈繞不絕。

    「你終於醒了,教宗是被我們殺了,可他的靈魂沒人收拾,現在不知道飄哪兒去了……你管這叫補刀對嘛?」

    沐言揉揉太陽穴,沒理會他的玩笑,「我暈過去多久?」

    「不久,也就一兩分鐘,只是情況緊急,我不得不帶上你去和達米安先生他們匯合——話說他們兩個竟然能弄出這麼大的陣勢?」瑞奇感慨道。

    當初設計好的計畫即是如此,先佈置假象分開教宗和高塔的其他人,讓沐言直面教宗與瑞奇的聯手。接著當戰事進入白熱化階段時,由格雷澤和扎老師在遠離戰場的區域造成劇烈波動,一來讓教宗分心,二來混淆伊卡莉的判斷,同一時間這邊戰場上瑞奇臨陣倒戈,和沐言、桃矢三人合力夾擊教宗,採用閃電戰術結束戰鬥,接著五人用最快的速度逃回法藍城,這樣既不會造成過多傷亡,也不會帶來太大危險。

    他們唯一忌憚的就是魔網之上的元素之主,如果沒有這層考慮,單是沐言這樣的神力免疫體質就能一個人解決掉教宗。

    但目前而言事情似乎出了大亂子,波動是產生了,而且動靜極大,毫無疑問伊卡莉的神識也被干擾了,可問題在於這東西卻不是提前安排好的,劇本上沒這一條啊……

    是誰在暗中施以援手,還是突如其來的變故?

    「不,不是他們……」沐言神色凝重道:「不可能是他們,這無關實力,而是當量的問題……就像你的戰鬥力雖然能碾壓烏諾,可體型卻差了他何止四倍一樣,剛才的動靜至少得五十個傳奇法師才能搞出來,就算洛坎和赫魯所有的傳奇加起來也沒這麼多……」

    「不是他們?那會是誰?」

    沐言搖搖頭,他本能地產生了不好的聯想。

    只有神明才有如此威能,只有神在數萬年間的積累才能產生這種讓生靈頂禮膜拜的衝動,即使是他也不能倖免,這是一種厚重的積澱,非凡人能夠企及。

    比如嘉頓那傢伙雖然整天吊兒郎當,但實際上行走在洛坎、出現在沐言等人面前的往往都是他的化身,嘉頓的本體是一個高數千米,盤踞在無邊無際的岩漿之海中的火元素巨人,光是看著就足夠駭人,更何況他舉手投足間就能迸發出足以毀滅世界的高溫。

    他唯一能猜到的就是伊卡莉發現兩位老師後,直接調動魔網的力量降下神罰……

    就如毀滅白岩礦場的那次攻擊。

    但這回空氣中沒有元素哀慟的氣味,這又稍稍打消了他的擔憂。

    好在沒過多久,他就察覺到兩股熟悉的感知。

    是兩位老師,他們沒事!

    五人瞬間匯合,扎老師和格雷澤臉上也是一幅見了鬼的樣子,只是兩人狀態比沐言好很多,似乎受到的影響沒那麼巨大。

    「這傢伙都沒嚇傻了,真是丟人。」

    瑞奇把沐言放在地上,後者勉強站穩,可臉上還是一片蒼白。

    其實沐言也很好奇,為什麼兩位老師看起來毫無影響……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格雷澤解釋道:「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是個『純粹』的人,我們都是從赫魯回歸洛坎的逝者。嚴格意義上講我們與靈傭並無不同,同樣是分離的靈魂與肉體,只是不受人操控而已。」

    沐言微愣片刻,隨即也明白過來。

    他前往赫魯的過程是自發的,同時還有夏穆的保護,沒有被兩個世界間的規則所影響,換言之,他還沒有真正「死」過。並且他的新肉體也由夏穆提前設計好的程序編織,後者本質上是坎洛什的作品,換句話說,他的肉體是「原廠原裝」的。

    但兩位老師不一樣,格雷澤老師早就去了赫魯,甚至在那邊擁有了篾潮人賦予他的肉體,而扎老師在晉入傳奇的剎那就選擇自爆來保全自我,在規則上他也已經「死」過了,後來只是沐言強行用一具肉體將他留了下來。

    這也是彌婭所制定的規則中對「永生者」的束縛,即便本該徘徊於兩個世界的靈魂被人用某種手段約束,但隨著一次「由生到死」的過程,靈魂會因為喪失了「原軀體」而喪失某種「權限」,或說「活性」。

    這一點最好的體現就是傳承。

    舉個例子,假如沐言從現在起什麼都不管,就顧著和蘇利亞整天整夜地啪啪啪,那麼早晚會有子嗣。但扎老師不一樣,他和格莉絲小姐都失去了這一資格。

    如果是這個原因,那麼剛才的驚變是何種能量波動也就不言而喻了,傳奇法師不會被元素的波動震懾,唯一可能就是靈魂之力!

    「也就是說……那股波動是……」

    「沒錯,核心是靈魂,表面夾雜著大量神力為其做鞘衣,我們剛離開那兒沒多久,有幸目睹了那一幕。」扎老師看起來心有餘悸:「還好我們跑得快,否則一定會被伊卡莉發現。」

    「剛離開那兒……」

    沐言明白了什麼,他看向月溪莊園的方向。

    那赫然就是波動的來源。

    「我好想猜錯了什麼……」

    他喃喃道。

    ……

    ……

    十分鐘後,三枚分別偵測靈魂、元素、神力的基爾羅格之眼從不同的方向來到月溪莊園。

    前者來自扎老師,中間那個是格雷澤,至於後者,自然是當初從雙月神殿的神力井中拿到一大塊結晶的沐言了。

    三人擔心伊卡莉還在巡視這片區域,因此不敢以身犯險,只能這樣窺探。

    現如今的月溪莊園已經成了一片死地,城堡頂端被不知名力量破開一個大洞,空氣中瀰漫著元素被焚燒、抽離後的荒蕪氣息,源源不斷的元素也在匯聚過來填補這片真空,形成了潮汐與風。

    出人意料的,儘管那一聲巨響讓傳奇法師都失神數分鐘,卻沒有將莊園夷為平地,彷彿它的爆炸力完全在另一個層面。

    現場殘留著大量靈魂之力與零碎的神力,這些分別被扎老師與沐言收了起來。

    循著能量的濃度軌跡,三枚眼睛來到案發現場,也就是希琳小姐的閨房。地上還殘留著人死後剩下的灰燼——說無機鹽更確切一些。

    空氣中的溫度與法藍城外明顯不同,即使沒有親自前往,沐言也能腦補出那種潮濕、溫熱的海風氣息。

    一切的一切,就如很久以前,賽普汀人踏破卡爾坦城時看到的一樣,沒有任何線索。

    或說,唯一線索都指向了無盡之海。
bpii 發表於 2019-3-28 06:21
第一百七十五章 思維誤區

   洛坎人對無盡之海的概念基本等同於「虛空」。舉個例子,城邦時期有個喝多了的霍夫斯人在鄰城吃霸王餐,被酒館老闆扔出去後就躺在街上罵街,說自己曾經有很多金幣,只可惜在一場海難中沉入海底,並讓那些嘲笑自己吃白食的人去「無盡之海」找,引得行人哈哈大笑。從那以後「XX東西在無盡之海」就等價於杳無音信,這一點和「石沉大海」倒是異曲同工。

    當然,海族除外。

    所以沐言拿著到手的線索著實一頭霧水,之前用假說演繹好不容易得出了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現在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炮炸得稀碎,不光攪亂了原有的線索,也留下了一堆爛攤子……

    「其實也不算線索全無。」

    格雷澤笑笑,掏出一枚水晶球,裡面囚禁的正是保羅五世的靈魂。

    作為洛坎的源生靈魂,又沒死過,保羅五世受到的震撼不比沐言弱多少。同時因為他沒有傳奇法師的靈魂強度,因此即使肉體被瑞奇和桃矢絞碎,靈魂飛昇,也始終沒能回過神來,而是被外在的「牽引力」拉扯。

    這股牽引力也相當特殊,按理來說應該與正常靈魂的歸宿一樣往天上飛,但這次有一個更近、更強的力來自月溪莊園。後者的爆炸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靈魂場,對野生的幽魂有著莫大的吸引力,於是保羅五世就在兩股力的作用下朝著這個方向快速飛行。

    碰巧,他迎面撞上了格雷澤和扎老師,被前者眼疾手快抓了起來。

    此時保羅五世已經恢復了神智,只是來自伊卡莉的烙印仍然深深嵌在他的靈魂上。

    如果說正常人的靈魂是一塊果肉餡兒的布丁,記憶正是鑲嵌在其中的果肉,那麼他的靈魂就是不成形狀的膠質了,烙印宛如又細又韌的繩子,深深勒進他的靈魂,將其與記憶一齊絞碎,一如當初沐言在瓦丹城的水晶宮所見。

    受限於烙印,別說張嘴吐露實情,要不是被格雷澤控制著,保羅五世估計已經自我毀滅了。

    見狀,沐言道:「我來吧,這種事做學生的自然當仁不讓。」

    「哼,就你小子用思維竊取還要輔以安神術保護對方靈魂的尿性,想怎麼撬開這種靈魂的嘴巴?」扎老師不屑道。

    「那是以前,我現在也進步了……」

    「哦,學院派法師現在管心狠手辣叫進步了?這種事還是應該讓熟練的人來,給他一個痛快……喂,格雷澤你……」

    兩人爭執尚未結束,格雷澤就快人一步捏碎了靈魂石。

    幽綠色光芒從老人指尖升騰而起,宛如強酸,包裹著教宗的靈魂。同時感受到挑釁的神力也脫離了桎梏,如章魚般激烈掙扎,開始灼燒格雷澤的手。

    一陣源自靈魂深處的哀嚎在三人耳邊響起,但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消弭。

    兩股力量將教宗的靈魂作為主戰場,糾纏在一起,本該保護其靈魂的神力似乎察覺到了格雷澤的意圖,抱著玉石俱焚的想法開始先一步毀滅他,於是反而成了格雷澤在保護保羅。

    在生命力完全消逝前,教宗的眼神有那麼一瞬恢復了清明,脫離烙印後他似乎理解了當下的情況,沒有任何抱怨和恨意,而是帶著一種解脫,對三人流露出感激之色,然後敞開靈魂,任由老法師檢索自己的記憶。

    很快,本就千瘡百孔的靈魂不堪重負,無法承受搜魂術的壓迫,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失去了靈魂作為載體,神力就成了無緣之木,一點點被蠶食、抵消,這場拉鋸戰也告一段落。

    這是一場沒有輸贏的戰爭,也沒有人從中獲得愉悅與滿足。三人不約而同地微微欠身,懷著對逝者最大的敬意沉默了片刻。

    與神力抗衡後,格雷澤有些脫力,沐言上前攙扶,老人卻擺擺手示意無礙,立刻將剛才檢索到記憶共享了出來。

    地窟裡,一排排送死的難民相繼踏入傳送陣的強光,他們中男女皆有,但大都是老人和小孩。

    空氣中殘存著似有似無的哀嚎,來自遠方,卻近在咫尺。

    傳送結束的剎那,可以看到法陣另一端的地板上,血泥堆了厚厚一層。滑膩,烏黑,隔著數千里都能聞到那種刺鼻的味道。

    再往前翻,只能看到保羅五世被人捏著頭顱不斷發出哀嚎,只是視野受限,看不清眼前人的臉。

    從他的餘光可以確定,事情就發生在傾頹王宮。沐言一眼就認出了那些花紋和裝飾物,遠處似乎還有人影浮動,但看不真切,就在沐言試圖靠近觀察時,幻象卻突然中斷了。

    「只有這些了,前面的似乎被神力抹去了。」格雷澤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不過有一條對你或許有幫助,在伊卡莉賦予他的使命中,有一條是尋找『靈魂之球』,而非你說的『純白之球』……」

    「靈魂之球!?」

    沐言一下子愣住。

    恍惚間他好像抓住了什麼。

    對啊……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認為「純白之球」就是個大號經驗球,是單純由神力構成的?

    似乎是從雙月神殿那次,救埃利爾時順手將井裡匯聚了數千年的神力完全聚集起來之後就一直這樣想了……那次他把神力凝結成一個籃球大小的結晶。後來這東西里有一部分被分給了嘉頓作為佣金,一小部分用於研究和提升等級,現在還剩下足球大小,而且它恰好是白色的……

    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起,純白之球在他腦海中就成為了經驗球的象徵,其核心不外乎信仰之力……

    但仔細想想,事實上純白之球是伊卡莉都想要得到的東西,它會單單只是「神力」這種對她無用、只能作用在神僕身上的東西嗎?

    現在有了另一條線索,即它的本質是靈魂,而非神力……

    既然能被伊卡莉覬覦,那一定是高質量的靈魂,就如空氣中殘留的那些……

    甚至是……三位管理員中至今下落不明的那位,塑魂者帕圖納克斯?

    這樣似乎也能講得通。

    伊卡莉的夙願是掌握彌婭留下的力量,而萬物的母親在創世之後一共留下三種力量,兩種元素與靈魂。

    現如今伊卡莉自身就是元素之主,用魔網控制所有死寂元素,而澎湃元素大都集中在赫魯,她想要佔據它們就必須突破這層位面間的隔閡……

    除了澎湃元素,赫魯還有什麼?

    無處不在的靈魂。

    甚至赫魯本身就是一鍋靈魂高湯,尼弗海姆裡的靈魂之力濃郁到化為實質,滋養著奧杜因殘破的身軀,讓他變成了另一頭怪物尼烏德拉。

    既然洛坎的生靈在死後會遵循某種規則前往赫魯,那麼伊卡莉只要將靈魂研究透徹,勢必能發現這種規則,進而能打開被坎洛什封閉的門,前往赫魯……

    所以,她想要得到純白之球,得到帕圖納克斯留下來的力量,從一開始就是如此……
bpii 發表於 2019-3-28 20:31
第一百七十六章 格雷澤的抉擇

    「簡單來說,就是伊卡莉想得到『純白之球』,或說『靈魂之球』,她知道這東西不在海神卡利普索手中,而是被她藏在了大陸上,只是沒想到聰明如卡利普索,竟將這玩意兒藏在她眼皮子底下,就在珈藍,在法藍城郊外,卡爾坦人的後裔希琳‧卡特身上,來了一招『燈下黑』!

    「那首漁歌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諷刺,諷刺伊卡莉的無能。『畏懼太陽的蠢漁夫』指伊卡莉本人,『十五個月的金斑魚』指昨夜剛滿十五週歲的希琳小姐,暗指她會在十五歲時被送走……

    「我剛剛又想起來,『金斑魚』是淡水魚,又名『公主魚』,城邦時期賽普汀人曾大量培育過,作為珍稀品種賣給其他城邦的貴族,同時金發艾麗希佛夫人也被稱作『最美麗的公主魚』,因而艾力西弗城主才看上了她……

    「海裡頭還有它的亞種,名為黃鱗石斑魚,只是鱗片沒有『公主魚』那麼純粹,反而更像黃銅,故當地漁夫又稱之為『假公主魚』,這完美暗示了希琳的身份……

    「啊啊啊這首漁歌全是細節,可惜我一個都沒把握住!」

    沐言抱著腦袋哀嚎不已,他現在有種試卷發下來才發現自己本來都能答對的感覺……

    這對別人而言或許不算什麼,還會抱怨「誰知道出題人是要考這個」……但對一個被稱為「行走的百科全書」的傳奇學者,一個真正的博學者,這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格雷澤無奈地笑笑,隨即看向另一個「在海邊長大的」、「土生土長的」、「漁夫的兒子」、「五十年前就發現了這首漁歌」卻「至今都沒有琢磨出什麼」的扎老師。

    沐言有多懊惱,扎老師就有多尷尬。最終他不堪受辱,起身走進了廚房。

    「唉……看開點,小傢伙。」

    格雷澤拍拍沐言後腦勺,示意他振作一點。

    我們的學者抬起頭,從表情不難看出他還沉浸在某種思考中,嘴裡也唸唸有詞。

    「……也就是說,最終的結果是希琳被送到無盡之海,而後費洛才會去找她,這其中或許由高塔提供了援助……那麼這就意味著,當高塔被我們覆滅時,必須有人站出來幫助他,才能達到類似的效果,抵達無盡之海,獲得純白之球……」

    「所以你又有方向了?」格雷澤喝了口茶後問道。

    「對,沒錯,我有頭緒了。」

    沐言坐直身體:「只是現在該如何安撫那小子是個大問題,並且我們要怎麼處理元素高塔留下的爛攤子。」

    「現在兩任教宗都死了,我們頭頂還有這個結界,難道不能直接覆滅高塔嗎?」

    「不,高塔根深蒂固,即使在貴族中也有一大批信徒——不僅僅是金錢上的往來,有一部分是真的接受了神賜,消除疾病,延緩衰老,又或是被賜予施法者的天賦等等……這群人的能量加起來不比議會家族弱多少,作為一個外人,一旦我動手勢必會引起更大的動盪,即便有議會家族的幫助也不行,更何況我不希望太過依靠克拉克這種老狐狸。我得仔細想想怎麼從內部分化他們……」

    沐言站起身,就要離開,格雷澤突然叫住他。

    「我之前告訴你另一個『我』的去向時,你似乎表現得很驚訝……你瞭解那個地方嗎?」

    沐言回頭想了想,「您是說傾頹王宮嗎?」

    「嗯……在毗鄰卡德拉高地的蠻荒之地下面?」

    「那就是了。」沐言點點頭,「是那兒,那是李奧瑞克從赫魯歸來後的據點,達米安老師就曾被他蠱惑加入其中。如果李奧瑞克沒有死的話,那裡現在應該遍佈死靈法師和血肉傀儡。不過現在也好不到哪兒去,元素高塔似乎在那裡藏著什麼。」

    「你對傾頹王宮很瞭解?」

    沐言笑笑,「假如沒有被改造的話,我甚至能默寫出它的結構圖來。」他突然意識到什麼,對格雷澤笑道:「老師,我會讓瑞奇先去打探情況的,您就不要輕舉妄動了。這件事沒得談。」

    老法師頗有些無奈,他也料到學徒會這麼堅決,索性擺擺手,示意他重新坐下。

    「你應該清楚,法藍城即將發生什麼,你也清楚自己在其中扮演的地位。」

    沐言點頭。

    「大幕即將拉開,舞台也要搭建完畢,現在該上演一齣好戲,讓珈藍沉睡的民眾甦醒過來……作為主演的你必然不能缺席。」

    「所以……」

    「所以真正不能以身犯險的人是你。我明白你的打算,你讓瑞奇去打探情況,接著會一個人前往那裡。一來你熟悉它,二來你對神力有極強的抗性,所以你認為伊卡莉出手也不一定攔得住你,對麼?」

    沐言默然不語,他的確是這麼想的。

    「但是,」老法師話鋒一轉:「但是你忘了今天發生的一切了嗎?你是個純粹的人類,當能量波動超過一個臨界點,你就會陷入無法克制的震撼,這是神對人的特權,你只能通過一次次練習來適應,而不能靠意志力克服,但眼下沒有供你適應的機會。」

    「可是……」

    「沒有可是,我的孩子。」格雷澤拍拍他的肩:「其實我在保羅的記憶中也看到了一些內容,盤踞在傾頹王宮的是另一個我與他的元素傀儡們,唯一的危險就在於他隨時可以溝通伊卡莉,對你而言這再危險不過了。可我不一樣,我有過直面伊卡莉的經驗,而且也必須由我來終結這一切,親手終結那個『我』犯下的錯。」

    「嘿,你是不是忘了那小子還有一個老師。」

    扎老師鑽了出來,表情不爽道:「這裡不只有你一個人直面過伊卡莉,我的表現甚至比某些人更好,我當著她的面炸了。」

    「你還欠了圖靈人一屁股債,不是麼?」格雷澤微笑道:「你雖然嘴上不說,但我看得出來。七百餘年來圖靈人一直抵擋著高塔的滲透,不讓他們入侵一分一毫,這其中固然有其他客觀因素,可本質上,還是圖靈人骨子裡的堅韌和不屈。可你呢?你刨了人家的祖墳,帶著白鴉軍團長西利歐的屍骨四處漂泊,圖靈至今都保留著對達米安‧瓊斯的通緝令……而且,你還有格莉絲小姐。我們都清楚這一趟十分危險,現在要做的是將期望風險降到最低,不是麼?」

    扎老師深深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轉身進了廚房。

    格雷澤撇撇嘴,沖沐言微微一笑。

    「搞定。」

    他彷彿在這樣說。

    無奈,沐言只好攤手:「好吧,我會將我知曉的一切都共享給您。」

    ……

    一個小時後,瑞奇帶來了消息。

    一連死了兩名教宗,元素高塔此時也陷入了慌亂,剩下的主祭們只能勉強穩住局勢。可這其中不乏聰明人,知情者第一時間填堵了元素巷地下的礦道,連負責填堵的工匠也被一併埋在了裡面,現在基本沒多少人知道這個秘密了。

    與此同時,陰影腳步在法藍城外的情報網接連抓到好幾批試圖離開的高塔騎士。在米勒的幫助下,這群沒有被烙印控制、只是單純被高塔蠱惑的人暫時放棄抵抗,被關押在曾經扮演辛迪加據點的血鷹養殖場。

    眼見中午就要來臨,沐言不得不暫時放下這些事,轉而去處理另一個麻煩。
bpii 發表於 2019-3-28 20:32
第一百七十七章 王的引導者(上)

珈藍的結界隔絕了早上那場爆炸的動靜,所以除了沐言一行人之外,法藍城裡沒有人知曉月溪莊園發生的事。

    但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怎麼,費洛今天一直心神不寧,話也格外少,以至於看到沐言出現在教室後門時,心中陡然一跳,隨後被邀請來酒館坐坐,更是有些費解。

    自那次他差點對對方動粗以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面對面坐著。

    沐言始終沒開口,一直在組織語言,安靜的幾分鐘過去,才終於抬頭,遞給費洛一本冊子。

    冊子不厚,大概一百多頁,封面只寫了《安可之歌》幾個漂亮的花體字,墨綠色,裝點如海藻,周圍還纏繞著貝殼和海螺。

    「這是……」

    「這是一本樣刊,本來打算和《霜與火之歌》的第一卷同步發售。希琳小姐應該對你提及過吧?有關……嗯……有關兩個人的故事。」

    「不,她沒說過,我只知道她以前用『安可』做筆名,那是海族語言。」費洛驚訝地翻開樣稿,「我昨天還送給她一件禮物,據說來自無盡之海,叫什麼……『安可』,是一枚海螺,能聽到大海的聲音。」

    「什麼?」

    沐言騰的站了起來,費洛書都差點被嚇掉了。

    「沐言……老師?」

    「抱歉,我太激動了。」

    沐言重新坐好,心思卻飄到了那一枚海螺上。

    「能詳細說說那枚海螺嗎?」

    費洛停下手裡的動作,仔細想了想,「我記得它和印刻劍花徽記的『古董』放在一起,應該是從帝國時代就帶過來的吧。這種東西當初多半是作為魔法材料交給法師密封保存的,描述它的卡片上甚至用的東克拉貢語……大意是『用途未知的稀有材料,可作為裝飾品』。」

    「我明白了……」

    沐言點點頭,看起來這是城邦時期就有的東西。

    遊戲中那位經歷了「暗黑之礁」史詩任務線的刺客玩家獲得了一把名為「寂靜開膛手」的匕首,而與之齊名的是另一把劇情武器「安可之刃」。聽名字就知道這和希琳小姐,或說她回到無盡之海後的身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只可惜這段劇情只有寥寥數人經歷過,當事人也不願過多提及,他也就沒有多問。

    雖然無法獲知細節,但既然那一枚海螺是費洛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希琳的,後來又作為劇情道具出現在任務裡,就說明這樣東西飽含兩人的羈絆,或許費洛之所以能找到希琳就是因為它,換句話說,這也是他前往七海的直接動力。

    根源動力自然是兩人之間的情感,可沐言已經打定主意越俎代庖了,他又和希琳不熟,自然要想辦法找尋不那麼「內涵」的東西。

    這邊他浮想聯翩,另一邊費洛已經沉浸在故事中不能自拔。

    故事中主人公斯拉克是個身材矮小的貴族私生子,從小就在家裡受盡白眼。母親在一場大病後性情大變,不光不喜歡他,還縱容奶娘欺負他,不給他飯吃,喂奶時掐他,以及各種能夠帶來疼痛卻不至於留下傷疤的小動作。

    久而久之,斯拉克就成了大人眼中的愛哭鬼,而且嬌慣,脾氣很壞,就連父親也漸漸不喜歡他。

    毫無疑問,這是希琳真實的童年生活寫照,但不同的是斯拉克沒有如少女那樣默默忍受,而是在12歲那年選擇了反抗——反抗方式也十分簡單直白,他離開家,去到幾十里外的大海,一頭跳了下去。

    他選擇結束這段生命來尋求解脫,徹底離開這個痛苦的世界。

    這彷彿就是希琳為自己選擇的另一條路,只可惜沒來得及實現。

    但大海在這個故事中扮演著「終結」與「歸宿」,這到底是她潛意識的想法還是巧合?現在似乎也有了答案。

    故事的開頭非常灰暗、壓抑,甚至讓人忍不住要扔下這本書,但希琳寫得十分具有代入感,加上作為單行本,主角第七頁就墜海了,但凡是個人都知道跳下去不代表故事結束。

    果然,墜海的斯拉克恰好被游至淺海嬉戲的人魚公主發現。

    小公主名叫安可,是海族摩根親王的三女兒,那年剛好14歲。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人類,索性把他帶回了王宮。

    之後的故事就開始逐漸甜得發膩了,一改之前昏暗、陰沉的風格。

    斯拉克被安可打扮成魚人矇混過關,從而得到了父王的允許,成為她的侍衛。而斯拉克也感謝她的救命之情,拋棄了過去的人類身份,當做自己獲得了新生一般侍奉著她。

    後面會發生什麼展開不得而知,因為故事就終結於此。倘若以此作為結局,倒也不失為一個童話,但如果將其與現實,與遊戲中的劇情結合起來,這最終卻是一場悲劇。

    三皇子起初抱著疑惑打開這本書,但看著看著,就什麼都明白了。

    殿下笑彎了眼睛,要不是沐言坐在他對面,興許要笑出聲來。他哪裡還看不出來,這是希琳藉著作品表達自己熾熱的情感。

    兩人雖然是名義上的兄妹,可是隔得挺遠,也算不上禁斷之愛。正巧今天是她的生日,自己本就打算做些什麼,現在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就再好不過了……

    想到這裡,他覺得沐言也越來越順眼了。

    原來沐言老師是來幫自己一把的。

    費洛合上書,人雖然還在酒館,心卻早已飛到了月溪莊園,他巴不得晚上立刻到來……

    「謝謝您,沐言老師,我會帶給她看的,這是一份再好不過的生日禮物了。」

    沐言苦笑連連,他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還有什麼事嗎?沐言老師?」

    「有,有很多……」沐言輕輕敲著桌子,似乎在等待費洛的熱情降溫。

    半晌,直到費洛都有些不耐煩,他才開口道:「你組建的『兄弟會』……最初是為了自保對嗎?」

    費洛微愣,下意識點了點頭。

    因為珈藍皇權的特殊性,在公開場合討論這些東西非但沒有「機密要事豈能公開」的緊迫感,甚至還有「這種王位竟然也有人爭」的荒唐感……以至於他一時間被問懵了。

    「其實……當初你遭遇的迫害並非來自你的兄弟姐妹,又或是其他覬覦王位的人所為。」沐言輕聲道:「而是一種篩選。」

    「篩選?」

    「這麼說吧,」沐言十指交叉,「我養了一群高地角羊,每天晚上都有個別試圖頂破籬牆跑出去,為了杜絕這種現象,我該怎麼做?」

    「替每一頭羊拴上繩子?」

    「這是種吃力不討好的做法,會累死羊倌的。」沐言笑笑,「我會先把帶頭撞牆的幾個宰了吃肉,接著將小羊裡活潑好動的也宰了,只留下那些安分的,不會動歪腦筋的……這樣,就沒有該死的羊敢逃跑了,也省的我費力氣一個接一個拴繩子。」

    「這……」費洛本能地感到一種惡寒。「您到底想說什麼?」

    「明說吧,是高塔在篩選未來的傀儡。」沐言淡淡道:「殿下的父親,勞倫斯二世陛下之所以順利繼位,不是因為兄弟五個人裡數他最聰明,而是因為那五個人裡就他『只有小聰明』。而你們這一代人裡,殿下自小就表現出了不俗的天資,因而差點就被扼殺在搖籃裡。之所以能活到現在,也不全是您的自保,而是因為法師協會的介入……」

    「你是說……貝納先生?」

    「沒錯。殿下並沒有施法者的天賦,但卻擁有一位法師作為導師和保護者,我不知道這是他的個人意願還是法師協會的意思,總之,你是雙方博弈中存活下來的幸運兒。這或許得益於殿下的特殊性——比如那天在晚宴上能發現我的感知。」

    費洛點點頭,的確如此,他生來就比別人敏感一些,但卻與施法者天賦無關,因而宮廷的鑑定師認定他更適合做一名行走於陰影的刺客。

    「扯遠了,我們回歸正題。」沐言重新敲敲桌面,「既然殿下知道珈藍的『皇權』是什麼樣子,那是否想過組建兄弟會的未來在何處呢?」

    費洛低下頭,目光不由得迷茫起來。

    的確,未來在哪裡?

    如果真是沐言說的那樣,那他從一開始就選錯了敵人。然而知道真正的敵人是誰後,他還有勇氣與之抗衡嗎?靠兄弟會去絆倒高塔?呵……算了吧,兄弟會最好的未來不過是覆蓋陰影腳步罷了,可陰影腳步這年頭甚至還不如晨星的盜賊工會來得好用,他們的傲慢毀了自己。

    「殿下是否覺得有些茫然?」

    沐言又問,聲音彷彿帶著某種蠱惑人心魔力。

    「其實我一直都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

    「我想讓珈藍的皇權凌駕於議會之上……甚至,凌駕於神權之上……」

    費洛陡然清醒。

bpii 發表於 2019-3-28 20:34
第一百七十八章 王的引導者(中)

費洛的確做過這個夢——

    沒錯,是做過夢,而且還不是正經夢,是白日夢那種。

    越聰明的人就越理智,越理智也就意味著越清醒。

    於是他清醒地認識到珈藍的現狀——皇權終究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因為力量至上。

    按照常理推斷,皇室早就應該培養和壯大自身的力量,不再依賴別人……然而他們沒有這個機會。

    將法藍城幾個有頭有臉的組織由強到弱排列,順序大概是元素高塔,議會家族,法師協會,傭兵工會,珈藍學院,最後才是陰影腳步,可這其中唯有後者被控制在皇室手裡。

    可即便是皇室真正掌握的力量,也不過是個為前五者服務的情報機構……整個洛坎已經快千年沒出現過所謂「傳奇刺客」了,因為沒有戰亂,甚至缺少政治鬥爭,也就沒有了層出不窮的暗殺橋段,刺客淪為打探消息的斥候與特工,偽裝和逃生成了必修課,暗殺術反而顯得另類。畢竟歌頌傳奇的冒險者,歌頌強大的白袍法師才是主旋律。

    有這麼一排大山壓在頭頂,費洛想不出有什麼方法能讓皇室崛起。

    這些約束力一方面抑制皇室,一方面又在保護珈藍,成為珈藍的守護者。二者相互依存,相輔相成,已經成了長在肉上的鎧甲,想要狠心將它們揭起來,必定血流如注,元氣大傷,也會立刻招來其他兩國的覬覦……

    如果他不想做珈藍的罪人,就不能有任何「推倒重建」的想法。

    沐言留給了費洛足夠的時間來消化、思考,順便忘卻剛剛吃下去的一口糖——畢竟接下來他要遞就是刀子了。見時機成熟,他才斟酌著開口。

    「我們直接一點談吧……」他微笑道:「其實來到法藍城的這段時間,除了幽月工坊和塞拉芙,我還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貢獻。過程就不贅述了,我們直接看結果吧。

    「比如說現在的高塔和議會家族已經不再綁定,而是分道揚鑣了,又比如說,傭兵工會和法師協會都和幽月工坊達成了合作,具有生意上的往來,再比如,我也爭取到了威廉校長的支持,整個珈藍學院都可以作為殿下的後盾……」

    聽著這些駭人的新聞,費洛的表情逐漸僵硬。

    這位是來消遣自己的嗎?

    如果不是對沐言的為人素有瞭解,他真要以為對方是來給自己講故事的,又或者這是塞拉芙的下一個地下城?就發生在法藍城裡,是一條嶄新的世界線?

    「您開玩笑的吧……」

    「我沒有開玩笑。」沐言無奈地攤手,遞出一份資料。

    「這是幽月工坊在過去六個月裡與克拉克、佩雷斯、圖雷、加西亞四家之間的金錢來往,你可以去找這些材料商人打探真偽。此外有關我和凱恩之角、法師協會、傭兵工會的合作事宜,塞拉芙也有專門的『遊客區』。至於校方,你大可親自去問威廉校長……」

    費洛翻看了兩眼資料,上面有著厚厚的魔法徽記,真偽不用質疑,至於數字的真假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看懂的了。

    他隱約明白了一件事……對方很認真,不,是非常認真地在和自己討論如何「扶持皇室」……不是開玩笑。

    他要幹什麼?

    「閣下……到底想做什麼?」

    「我有兩套答案,你要聽哪種?」沐言反問。

    費洛愣住了,「兩套?」

    「沒錯,一套正兒八經的,煽情的,另一套你大可當成笑話聽。」

    「我可以都聽聽嗎?」

    「嘖,這年頭小孩子都不做選擇題了嗎……」沐言笑笑,但還是點頭道:「好吧,我們來說說那個搞笑的答案……」

    他突然收斂笑意,神色真誠,一字一句道:「我是彌婭派來的救世主。」

    一秒……

    兩秒……

    一分鐘……

    兩分鐘……

    五分鐘過去,費洛始終繃著臉沒笑出來。

    或說他壓根就不想笑,他竟然……有一點點相信這是真的……

    他想起「王國風雲」裡看到的那些,他想起洛伊突然間迸發出的領袖氣質,質問塞繆爾的那番擲地有聲的話……

    他想起德列斯所說的,隨著沐言的到來,珈藍學院幾乎變了個樣子……

    除了這種偉大的近乎「使命」的理由,沒有什麼能解釋沐言的一連串動作。

    為了金幣?

    開什麼玩笑,他明明可以把塞拉芙設定成更賺錢的價格,也沒道理推出那一系列針對學生的優惠,又是月卡又是點卡又是免費體驗什麼的,而且遲遲不肯向整個貴族圈開放,這樣的商人簡直就是不合格!

    為了名聲?

    所謂聲名顯赫終究只是一個過程,最終目的還是為了金錢和女人,權力和地位,可他明白,眼前這位不是那種人,甚至從不在各種舞會上露面,唯一一次即是國王的生日晚宴,可他卻像個孩子一樣和女伴躲在角落偷吃東西……

    於是現在,這個看似荒謬可笑的答案反而顯得那麼真實。

    「你竟然沒笑?是我這個笑話超綱了嗎……」

    「這一點兒都不好笑,沐言閣下,我甚至覺得這是真的。那另一種嚴肅的回答呢?」

    「嗯……那你得跟我去一個地方。」

    「哪兒?」

    「星耀圖書館。」

    ……

    半個小時後,兩人出現在星耀圖書館。

    沐言粗暴地隱身進來,直接破開符文鎖,帶著費洛溜進秘法大廳。

    校長大人雖然恢復了神智,可最近還處於復健期,因而整個學院裡沒有人能制裁沐言。

    費洛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他抬頭看著飄在空中的書籍和捲軸,陷入了漫長的呆滯。

    時間都彷彿在這裡變緩了,不再是無法捉摸的東西,而是宛如一條長河,緩緩流向頭頂的蒼穹。頭頂的浩渺星空散發著厚重、古老的光暈,讓人不禁沉溺在裡面無法自拔。

    因為秘法大廳的AI已經陷入沉睡,管理權交給了貓娘妮可與夏穆,因而也就不需要第一次來時那樣的口令。沐言揮揮手,兩人就穩穩當當踩在了法藍城的全領域靜默結界上。

    突然來到萬丈高空,饒是費洛心理素質出色也小腿肚子一軟,差點站立不穩。不過他倒是適應的快,沒多久就從慌亂轉為新奇,畢竟現在他是真真正正的「將法藍城踩在腳下」。

    「這個結界是很多人留下來的……你聽過吉爾粟人的傳說麼?相傳這個遊牧民族有一項習俗,每個族群的族長去世前,都要取下一截髮辮綁在信物上,交給下一任族長。久而久之,判斷一個族群延續了多久只要看族長信物上有多少條發鞭就好。

    「眼下這個結界也是如此,它由那些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法師們構築、完善,你或許知道,又或許壓根沒聽過他們的名字,葛洛卡‧威廉,貝拉耶夫‧曼尼,艾德里安‧卡特,阿爾法‧梅森‧揚等等,如今的珈藍人或許很少察覺到他們是如何消失在課本上的……」

    「他們……去了哪裡?」

    「他們的歸宿麼……」沐言頓了頓,「他們因為捍衛法師的尊嚴,因為窺探神的領域,被當作試圖越獄的囚犯處以死刑。你或許好奇身為法師聖地的珈藍為什麼現如今只有一名活著的傳奇,白袍法師也寥寥,原因就在於此。他們很多人知道自己的命運,但還是義無反顧地這樣做了。只可惜因為缺少解釋,也無法解釋,使得他們的後人,法師協會的傢伙們都無法理解這種行為,並視之為『拋棄』與『遺忘』,逐漸變得悲觀,自暴自棄……」

    他輕輕舒了口氣,溫言道:「我想改變這一切,因為我也是一名法師。這也是我為什麼來到珈藍,來到法藍城的原因。而這一切的開端,就在高塔。

    「教宗已經被我殺了,高塔亂成了一鍋粥,所以我才找到了你。」沐言一隻手搭在費洛肩上,凝視著他的眼睛:「接下來我會覆滅高塔,這必然會激發一部分人的不滿,法藍城也將迎來一次勢力上的洗牌,但沒有高塔作為後盾,這只會轉變為貴族自身的矛盾。也就是說,我會將力量層面的問題轉化為政治問題,至於如何解決它,主動權掌握在你手中。珈藍能否變成人類自治、脫離神權、就像圖靈那樣的帝國……這取決於你,費洛殿下。

    「你是否有勇氣,有能力,有這份膽魄接受這項使命,與我聯手,創造一個嶄新的帝國。即便是無所不能的法師,也會受到帝國法理的約束,但他們也因此受到帝國庇護,人類站在神的對立面,甚至是取而代之……」

    說到這裡,沐言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衝動,不由自主地說出了那句預言。

    「萬物皆為主宰,神靈永遠緘默。」

    費洛一直在做心理準備,但聽到這番話時卻還是有一陣失神。

    它在心底徘徊,振聾發聵,揮之不去,一遍遍敲打著他的耳膜。

    「萬物皆為主宰,神靈永遠緘默……」

    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天校場上,那個太陽剛剛升起的清晨,查理曼閣下威嚴的聲音。

    「我只相信我手中的劍,

    「我只相信身邊的人,

    「我不相信教廷會帶來所謂勝利!」

    ……

    良久,他才張開有些發乾的嘴巴。

    「為什麼選擇我?」

    終於開口問了……

    沐言悄悄鬆了口氣。

    「不是我選擇了你,而是一個人選擇了你。」

    「誰?」

    「希琳。」
bpii 發表於 2019-3-28 20:35
第一百七十九章 王的引導者(下)

  有了一連串那麼長的鋪墊,費洛剛剛將個人情感放在一邊,突然聽到這個名字時還有些沒回過神。

    「如我所言,元素高塔作為神的代言人,寄生在珈藍的目的就是尋找『不聽話的頭羊』,你是這樣,那些為真理獻身的法師們也是這樣。」

    「可這和希琳有什麼關係?」

    「別忘了她的姓氏,費洛殿下。」沐言正色道:「希琳‧卡特,她是議會家族的未來繼承人。元素高塔做夢都想完全控制六家,然後用他們的權限關閉頭頂的結界,讓女神的恩澤直接降臨,然而很可惜,直到我殺死教宗前他們都沒能得逞。但是,他們留有後手。」

    「什麼後手?」

    「他們將希琳送到了無盡之海。」

    「什麼?」

    饒是鋪墊了這麼久,費洛還是瞬間瘋狂,他一把抓住沐言的領口:「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希琳只是個普通的女孩!」

    其實她一點兒都不普通,沐言暗忖,拍掉他的手,開始將髒水潑給元素高塔。

    「鎮靜點,小夥子。他們知道你和希琳的關係,也察覺了我的動作,所以他們明白,唯有這樣做才是真正『一石兩鳥』的決策。

    「之所以不殺死希琳,是因為那樣會將你完全推向我這邊。唯有給你無法觸碰的希望,才能讓你喪失理智,不顧一切地前往無盡之海去尋找她。失去了殿下的幫助,作為外來者的我必然無法化解貴族間的矛盾,想要根除高塔在貴族中留下的隱患也困難重重,更何況我的本意也並非激化矛盾、用力量奴役他人……

    「所以你明白了嗎?這是高塔臨死前的最後一擊,他們算準了你會被套住。」

    「難道我不該去無盡之海找她嗎?」費洛雙眼通紅,抓著沐言的胳膊,聲嘶力竭道:「她一個人在無盡之海深處,周圍是冰冷和黑暗的海水,連陽光都看不到,我明明知道這一切,卻假裝毫不知情,安心做一個皇子嗎??甚至是國王?」

    「瞧,你和他們想得一模一樣,一樣瘋狂,一樣不理智。」沐言笑了聲,冷冷瞧著他:「在我事先告知你來龍去脈的情況下尚且如此失態,假如沒有我,恐怕你現在已經踏上去圖靈的旅程了吧?到頭來你終究還是個意氣用事的年輕人,這個內測的機會看來是白給了!」

    「這和內測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難道查理曼閣下不清楚與教廷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嗎?不,他清楚,他比你們任何人都清楚,但他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他要的不是權力,不是支配他人的快感,而是大陸的和平,王國的統一,生靈停止流血。即使他被教廷害死,後者也替他實現了理想,某種程度上他犧牲了自己一個人,換來了萬千生靈的幸福!

    「這才是一個真正的王者,這才是所謂『大義』,凌駕於個人情緒、慾望、衝動之上,做出在常人看來有悖常理的事,甚至不被人認可,但站在一個歷史的見證者角度,不摻雜個人情感,你卻不得不承認,他所做的事是對的。

    「而你呢?費洛殿下,你現在憤怒得像一頭公牛,理智被怒火燃盡,在我面前擺出一副『連自己的女人都不去救算什麼男人』的樣子,你在向誰展示自己的男子氣概?你在向誰證明『自己是個真正的男人』?且不說你這樣子能否救希琳小姐回來,假如你前腳走出法藍城,後腳就被高塔的人抓起來以希琳為要挾背叛珈藍,你是不是也要因為這個愚蠢的理由臣服於他們?回答我!」

    沐言完全不管對方身為皇子的身份,劈頭蓋臉一頓訓斥,費洛被懟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冷靜了嗎?冷靜了就好好想想,現在我把抉擇權交給你,高塔也將主動權完全交給了你,你看著辦吧。」

    費洛怔怔望著沐言,原本抓著袖袍的手也不禁鬆開。

    他沉默地低下頭,正好看到法藍城的全貌。

    一圈圈街道呈環狀鋪開,元素巷、克魯塞街區、克魯貝爾街去、皇宮、銅火巷……每一處都是那麼熟悉,但又陌生。

    他想起道恩教授告訴過自己,所謂遠見,就是站的角度更高,看得也就更遠。站在一座山上的人看不清這座山的樣子,但在另一座山可以。在群山中無法察覺自己的位置,站在最高峰上可以,而智慧與冷靜的人往往能找到最合適的角度觀看這一切。

    這是他第一次站在高處——絕對的高處俯瞰這片土地,感覺全然不同於往日。

    這是珈藍的領土。他想。

    這也是我的領土,未來我要守護的地方。

    「我……我答應你,沐言閣下……」

    「抱歉,我聽不清。」

    「我答應你!沐言閣下!」費洛大聲道,喊得咬牙切齒。

    「哼,還不錯。」

    沐言神色稍緩:「想清楚了,我不會教你怎麼做,因為我不是政治家,我也沒有成為那種人的覺悟。讓珈藍這群學生變成正常人就已經是我的極限了,他們可以是你未來的希望,但現在,你還得靠別人。」

    「不牢您費心,閣下,我從五歲開始就在學習這些了。」

    沐言撇撇嘴,沒理會這句話裡的釘子。

    「既然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那麼作為獎勵我也告訴你,希琳那邊你不用擔心,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親自去一趟七海,我向彌婭起誓,會把她完好無損地帶回你身邊。但作為交換,你也要記住今天的承諾,記住自己的覺悟,做好一名真正的王。」

    費洛原本對沐言還有微詞,聽到這句話後終於動容,他眼眶微微濕潤,認真地朝沐言鞠了一躬。

    「我會的,沐言閣下,我也向彌婭起誓,不會辜負您的希望。」

    「是不辜負珈藍人,殿下。」

    ……

    ……

    暮色時分,費洛一個人來到月溪莊園。

    沐言早晨在這兒找到了生日晚宴的賓客清單,挨個發致歉信攔了回去,也把這裡用結界封了起來。

    常人看不到莊園的劇變,但穿過結界,就能看到一地廢墟。

    費洛穿過完好的中庭,進入城堡,抬頭看了看頂上的窟窿,最終來到希琳的閨房。

    除了那一枚海螺,她什麼也沒帶走。

    但除了她,這間屋子裡也沒什麼值得他留戀的。

    費洛站在窗邊,想像少女平時倚窗向下望去的樣子,目光逐漸迷離。

    然而只過了一分鐘左右,沒等瑞奇開口,他便自己脫離了追憶。

    「瑞奇先生。」

    「我在。」

    沐言分配給塔林人的最後一個任務就是保護好費洛,並將陰影腳步完全交給他,這是兩人接觸的第一天。

    「我們去鸚鵡螺酒館吧。」

    瑞奇眉毛一挑:「現在?」

    「是的,現在。」

    「也好。沐言說莊園留給你處理。」

    「燒了吧。」

    費洛轉身離開,毫不留戀。

    「如您所願。」

    塔林人現在倒有些欣賞這個小夥子了。
bpii 發表於 2019-3-28 20:36
第一百八十章 父親和女兒

   夕陽西沉,整個珈藍學院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輪廓。

    麗娜,或說依德麗爾小姐和往常一樣從圖書館歸來。

    在路上她就已率先將感知鋪開,想借此來避免自己遇到某個人。這是從那場生日晚宴後就養成的習慣了,只是多少有點陸行鳥遇險時將腦袋埋進沙子裡的自欺欺人之感。

    一如既往地安全到家,少女抬頭看了眼隔壁公寓,屋頂的煙囪正冒著裊裊炊煙,看來自己又多想了。

    多久沒去蹭飯了?

    似乎很久了吧……

    心情談不上孤獨,畢竟精靈總是要和寂寞過一輩子,尤其是生活在人類世界的、早早失去了愛人的精靈。

    她本以為自己的心門從今往後都會是閉著的,沒有人能進來,直到認識了阿銀。

    他給她的感覺不一樣,對方身上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總會讓她下意識地誤認為是別人。而她也一度沉溺在這種假象中,不肯認清現實,不肯打醒自己。

    所幸,這一切終結在國王生日晚宴那天,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徹底清醒,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問題,審視自己的內心。

    她可以果斷拒絕勞倫斯二世安排的婚事,是因為對費洛無感。

    可如果有一天阿銀主動向自己示好,自己又能否拒絕?

    她不敢假設這種局面,也不願去深思,她似乎就想保持這種朦朧、曖昧的關係,既能看到逝去愛人的影子,也能忠於自己的內心。

    她就是這樣貪婪,充斥著妄想,並為此感到羞愧不已。

    阿瑪瑟是無可替代的,阿銀也是如此,他不應該是任何人的替身,這對他們來說都不公平。

    所以半精靈少女清醒了過來,趁著還未陷落太深。她懷著歉意從中脫身,之後重新過著孤獨的生活,唯有在看到近在咫尺的炊煙時會有些羨慕。

    她曾在那間屋子裡感受到久違的「家」的氛圍,對她來說那是一種自生下來就從未感受過的奢侈品。

    少女收回羨慕的目光,一邊考慮吃不吃晚飯,一邊推開門,卻驚訝地發現,屋裡竟然站著一個人。

    一個有些熟悉的背影……

    「父親?」

    她叫了聲。

    信仰歷709年,她隨父親來到法藍城,先是獨居了60年,隨後化名麗娜‧因巴斯進入珈藍學院學習。這期間父女倆保持一年一次的見面頻率,但始終沒有任何交流。

    起初她以為是父親因為母親的死對自己心懷芥蒂,隨後聽聞從法師協會流傳出來的謠言後也忍不住猜想這是否屬於傳奇法師的桎梏和限制,比如不能與「普通人」交流之類……

    但猜測始終是猜測,因為缺少交流,她的疑惑終究沒能解開。

    「有什麼新的指示嗎?父親?」

    她問道,隨後在桌子上尋找紙條。

    一般指示都會寫在信箋上,他應該很快就會離開吧,她想。傳奇法師的時間總是很寶貴,就如平時那樣匆忙。

    「您這次來得比以往早一些呢……」少女面含微笑,彷彿習慣了自言自語,「只可惜我沒有提前準備,否則能為您做一頓豐盛的晚餐……最近我從隔壁的阿銀先生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他……」

    提及阿銀,少女略微遲疑,但還是搖搖頭,甩開了這一絲芥蒂。

    「伊麗。」

    「唉?」

    依德麗爾突然怔住。

    她抬起頭,怔怔望著前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的身影轉了過來,夕陽從窗戶投進來,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邊,但線條卻絲毫不顯得生硬,因為他的聲音無比溫柔,滿足了依德麗爾自小以來對「父親」這個詞彙包裹的所有幻想。

    她出生後就從未見過父親,儘管那些人說他是個卑鄙、無恥的人類,深深傷害了母親,但母親卻一次次笑著告訴她,父親是個溫柔、正直的人,如暖春的太陽般明媚,那封信不可能是他所寫,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麼危險才不得不離開自己。

    「我的女兒……」

    老法師沒有像往常那樣板著臉,而是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因為太久太久沒有擁抱過別人,他伸出去的手也在略微顫抖,動作更是顯得僵硬無比。老人就如一個笨拙但盡責的演員,在儘可能地表演,卻因此顯得生硬。

    然而他還是太拘束,太過小心翼翼,太在意這些外在的東西,從聽到那一聲溫柔的呼喚開始,依德麗爾的視線就模糊了,少女耳朵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她飛似的撲進老人的懷抱,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來。

    格雷澤有些手足無措,但「父親」這個身份彷彿賜予男人一種與生俱來的情商,他幾乎是下意識拍打著依德麗爾的後背,輕輕摩挲她的長發,嘴裡念叨著自己也不知在說什麼的囈語。

    很快,他的視線也變得模糊,淚水失去控制,當然,老人也不想控制。

    他任由眼淚落進嘴巴,彷彿這些年來受到的所有屈辱、絕望、痛苦,全都化作淚水咽進了肚子裡。

    恍惚中,老人彷彿看到了艾瑟拉。他的摯愛不知何時也來到這間屋子裡,伸手擁抱這對父女,兩人眼神交匯間就道盡了所有思念,一家人就此共同沉浸在片刻的美好中。

    ……

    ……

    依德麗爾也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半精靈少女從不知道竟然能積蓄這麼多眼淚。要不是格雷澤那句「都說女孩子是水做的,以前我不信,現在相信了」逗得她破涕為笑,她恐怕還要再哭下去。

    「父親……您今天為什麼會突然來找我?」少女問。

    格雷澤沒有回應這句話,微笑拭去女兒臉上的淚痕,替她將頭髮一綹綹撥到耳後。

    「我在想,有些事你必須要知道,比如我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我這些年在做什麼,究竟去了哪裡……事實上我並不在洛坎,而是在赫魯,像一個亡魂一般徘徊著……」

    「赫魯……那是什麼地方?」

    格雷澤不禁失笑,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整天和一群大逆不道的死靈法師待在一起,早已習慣這種說辭,而一個正派的傳統法師是不會接觸有關死靈學派詞彙的,便溫言解釋了一番,有關死靈法師,有關冥河上的追尋,有關那些迷惘與終究無法避免的瘋狂。

    經歷了這麼多事,他也不想對女兒隱瞞什麼,他有種自信,女兒會相信自己,並接受這一切。

    聽到父親坦言自己的死靈法師身份,起初依德麗爾的確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但在聽到他的目的是尋找逝去的母親艾瑟拉時,少女又釋然了。路是每個人自己選擇的,尤其對法師而言,面前有無數條路,每一條上的荊棘都要自己去破除。

    毫無疑問,父親在這條路上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自由、生命,以及自己。但身為女兒,她並不怨恨他。

    「所以……這些年來我見到的……」

    「那只是一個傀儡。」格雷澤摩挲著依德麗爾的側臉,想了想,還是沒把實情說出來。「是我走之前留下的傀儡,它按照規律行事,比如照顧你,又比如每年一成不變的演講,嗯……那群學生應該恨死我了。」

    依德麗爾也不由得笑了起來。傳奇法師格雷澤閣下連續幾十年如一日的演講已經成了珈藍開學季的保留節目,只是慢慢染上了喜劇的色彩。

    「很抱歉,我還沒能找到你的母親。」格雷澤愧疚道:「我想那還需要一段時間,不過為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我找到了阿瑪瑟。」

    「阿瑪瑟?」

    「沒錯,我替你找到了他……」格雷澤撒謊道:「他的確死了,可是那孩子深愛著你,所以即使在冥河中靈魂也沒有消散,我替你將他帶了回來。只是我能力有限,他在重生時遺失了部分記憶,也不一定會成為精靈……不過我相信,你早晚會遇到他的,畢竟你們之間存在一種無法割捨的羈絆,它會使你們相互吸引。」

    突然聽到這樣的話,依德麗爾神色有些茫然,她本能地想起了阿銀,想起那種熟悉的感覺,以及對方身上莫名的吸引力……

    難道說這一切都是父親帶來的?可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今天才現身……

    「那您呢,父親,您不用再回去了嗎?」少女有些緊張地攥住他的衣袖,生怕一鬆手他就消失了。

    老法師似乎感受到女兒的惶恐,耐心解釋道:「即使是傳奇法師,也不能憑空穿梭於兩個世界,而且想要救人就必須付出代價。赫魯缺失了一個靈魂,我必須替他補全,所以我還得回到那裡,成為冥河的擺渡人,這是死靈法師的歸宿。

    「當然,支撐一個靈魂時刻凝聚、不至於消散的最大力量就是內心的羈絆,只要我的女兒能夠過得幸福,那麼即使我在冥河,也終究是安全的。孩子,你有晉入傳奇的資本,如果有一天你成為了傳奇法師,就能夠打破兩個世界的壁壘,到時候也可以看到我,所以,我們的分別並非永別。」

    依德麗爾本能地感覺不妙,淚水一下子又湧了出來,她緊緊抓住格雷澤,抿著嘴,像個委屈的小姑娘,卻哽咽到說不出話。

    「瞧,我真是個糟糕的傢伙,當年就是這樣把你母親弄哭的。」老法師有些無奈,起身在女兒額頭上輕輕一吻。

    「當然,你哭起來簡直和她一模一樣……我不會放棄的,我會繼續尋找艾瑟拉,直到找到為止,你也要記住我們的約定,唯有你過得幸福,我才能夠安全。」

    說完他便站起身。

    「不,不,不……」

    依德麗爾連忙起身,可她的手抓了個空,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遠。

    少女慌忙追趕,卻不小心一個趔趄,向前跌倒。

    這一跌,她突然醒了。

    周圍光線昏暗,已然從黃昏來到了夜晚。

    沒有柔和的暖色光線,沒有溫柔的空氣,沒有慈祥的父親,只有她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裡,還保持著向前探出手的動作。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一場夢,但卻那麼真實,以至於她能感受到喉嚨的疼痛,以及哭腫了的雙眼。

    ……

    屋外,格雷澤遠遠望了一眼依德麗爾的公寓,最後目光停留在旁邊亮著燈光的窗戶上。

    他確信很快女兒就會打破心結重新回到阿瑪瑟身邊,兩人那種麻煩的關係也被解決了,甚至還會發生一些有趣的事。

    一想到這樣,老人臉上就露出了惡作劇得逞的微笑,他感覺一生中再也沒有哪個瞬間如現在這樣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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