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26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9 18:27
第四百零六章 聽說他的劍很快

    長安城。

    坐在黑色馬車裡的韓喚枝正要趕去宮裡,才出廷尉府的大門沒多久,在他身後的方向,有幾名黑騎飛馳而來,非緊急軍務事長安城不可縱馬,這幾個騎士不顧禁令,顯然是出了什麼意外。

    韓喚枝的馬車停下來,不等身後黑騎追上,韓喚枝已經從馬車上下來。

    長安城中馬蹄急,從來都沒有好消息。

    為首的黑騎伍長從還沒有停下來的戰馬上一躍而下,單膝跪倒在韓喚枝面前抱拳垂首:「大人,千辦耿珊和千辦古樂出事了。」

    韓喚枝劍眉一挑:「說。」

    「兩位千辦大人追查將軍沈冷遇襲一事,先是查到了真正的工部官員被殺之地,然後一路南下追查,在臨近平越道的地方中了埋伏,黑騎盡死,兩位千辦大人身負重傷,目前還沒有查明下落,在平越道福田縣找到兩位千辦大人留下的標記,我們的人還在追查,卑職接到消息趕回來的時候人還沒有找到。」

    韓喚枝看起來並沒有臉色變化,站在那沉吟了一會兒後說道:「調黑騎五百長安城外等我。」

    說完之後上了馬車,繼續朝著未央宮方向去了。

    兩炷香之後,韓喚枝進了宮,皇帝正在東暖閣中處理政務,側頭看了一眼剛進門的韓喚枝隨即眼神微微變了變:「出了什麼事?」

    明明韓喚枝什麼都還沒有說,明明韓喚枝覺得自己的表情也控制的很平靜,可皇帝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

    「陛下召臣來,還是先說陛下要讓臣去辦的事。」

    「北疆傳來消息,有人告孟長安對世子李逍然嚴苛,似有不臣之舉,你著人去看看。」

    「是。」

    韓喚枝垂首:「臣安排兩個千辦去北疆。」

    「朕有通聞盒在那邊,事情如何朕清楚,只是得堵某些人的嘴。」

    皇帝放下手裡的筆:「說你的事吧。」

    韓喚枝道:「臣要離京。」

    「何事?」

    「或許折了兩個千辦,耿珊與古樂。」

    皇帝臉色微微一變:「去吧。」

    韓喚枝拜了拜,然後轉身往外走。

    「廷尉府的人是朕的人,查到誰,若是不方便放在明面上說,牽扯大了,那就不要牽扯出來什麼,多死幾個人比多幾個人說話好。」

    皇帝在韓喚枝身後語氣平淡的說道:「把人帶回來殺。」

    「是!」

    韓喚枝回身再次一拜,大步離開東暖閣。

    平越道,福田縣。

    一戶民宅中,古樂看了一眼臉色慘白已經再一次陷入沉睡之中的耿珊,他在自己身上翻了翻,翻找出來最後一點傷藥給耿珊換了,然後又喂給耿珊一口水,做了這些之後古樂已經幾乎耗盡力氣,靠在屋簷下大口喘息。

    他的傷比耿珊的傷要重,可是他沒給自己用藥,所有的藥都給耿珊用了,做這些的時候他並沒有什麼猶豫,他也不是對耿珊有什麼意思,他只是覺得男人就該這樣,這是將軍說過的。

    平越道的天氣悶熱,若不是他們都有極好的素質,有著無比豐富的生存經驗,這麼重的傷處理不好的話早就已經感染了。

    若兩個人只能有一個活著,那只能是耿珊。

    古樂靠在那喘息,想著老子是個男人,男人就該護著女人,將軍說過,什麼叫他娘的大男人?大男人就是不能讓女人受委屈,不能讓女人受苦受罪。

    所以即便他如此痛苦難受,他還是有些得意。

    襲擊他們的人訓練有素,比黑騎的戰力還要強,突襲而出的那一刻連他們都沒有反應過來,那些人配合默契,每個人都極凶悍,精通殺人技。

    帶著的黑騎全軍覆沒,如果不是他反應快,如果不是他足夠聰明,他和耿珊也不會活下來。

    雖然現在活的很辛苦,可最起碼還活著。

    那個男人。

    古樂閉上眼睛,腦子裡都是那個抱刀的男人,蒙著臉,身形筆直,抱刀而來,一刀斷耿珊的劍,再一刀斷他的刀,那個男人的刀沒有刀鞘,也沒有包裹著,明晃晃的抱在懷裡。

    福田縣出了這麼大的事,官府的人自然會知曉,可古樂不敢相信福田縣縣衙的人,那些刺客敢在大白天明目張膽的攔截襲殺廷尉府的人,保不準就和縣衙的人有勾結。

    長安城裡某些人,一直都和南越國原來的一些權臣有交易有來往,廷尉府在之前又不是沒有查到過。

    平越道看起來風平浪靜的,可實際上,那些曾經手握重權的南越人一直都不服氣,他們本以為投降會保住自己當初的地位和特權,然而皇帝陛下對他們根本就不屑一顧,所以他們很失望,也很生氣,暗中和大寧朝廷裡的某些人勾結一處,誰知道藏了多大的圖謀。

    古樂不是沒有想過去聯繫戰兵,然而現在連出福田縣都那麼艱難,更別說長途跋涉,他已經沒有力氣,能活著就不錯了,所以他根本沒辦法帶著耿珊一塊走。

    耿珊雖然傷的比他稍稍輕一些,可已經無法自己行動。

    他是戰兵出身,從骨子裡依然是個戰兵,所以他只信任戰兵,福田縣是在平越道最北邊,距離戰兵駐地還有幾百里,距離紫御城也有幾百里,如今的他和耿珊想要過去難如登天。

    「你不應該把藥都給我。」

    耿珊醒了過來,看了看自己身上又新換了藥,眼神裡有些感動有些悲傷。

    「你不應該意氣用事,你比我逃出去的機會大,我已經動不了了,你這樣給我續命,續的是你自己的命,不如你逃出去,將來還能為我報仇。」

    「廷尉府的人,什麼時候這麼輕易認命了?」

    古樂看著耿珊笑了笑:「我那藥可是貴的很,你要是不好起來可對不起我的藥,將來回到長安城,沒有兩頓好酒我是不能原諒你了。」

    耿珊也笑,眼睛發紅。

    「縱然我們死了,也得想辦法把消息傳出去。」

    耿珊問:「你有辦法?」

    「沒有。」

    古樂搖頭:「那些人對廷尉府無比瞭解,我們一路上被追殺,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他們的追蹤技了不得,躲進這小院子之後我忽然間反應過來,他們不是追蹤技有多了不起,而是因為他們看得懂我們留下的標記暗號,或許,廷尉府的一切他們都瞭如指掌。」

    他深呼吸幾次試圖減輕自己的疼痛,只是緊皺的雙眉還是讓耿珊看出來他有多痛苦。

    「所以你昏迷的時候,我出去把之前留下的標記都抹去了。」

    耿珊道:「你出去過了?你身上這麼重的血腥味,還在流血,他們也會尋著痕跡找到。」

    「放心吧,不會。」

    古樂抬起手裹緊了衣服,嘴角是自信的笑。

    耿珊忽然反應過來什麼,她的腿斷了,雖然古樂給她接了骨也固定了木板,可移動艱難,這一刻她卻忽然爬過來,伸手拉開古樂的衣服,衣服裡邊有石灰灑落。

    「你要死啊!」

    耿珊的眼睛瞬間就變得更加紅了,看著古樂那張蒼白的臉終於還是哭了出來。

    沒有藥了,他為了掩蓋自己身上的氣味,為了不留下血跡,居然用石灰把傷口敷了一層......那得多疼?

    「我沒事。」

    古樂笑了笑:「我當初在戰兵的時候......」

    「你閉嘴。」

    耿珊抬起手想把自己身上敷的藥抹下來,古樂一把抓住她的手:「女人都這麼衝動麻煩的嗎?」

    耿珊:「難道你不是衝動?」

    古樂抬起頭:「我不是。」

    耿珊愣在那,不知道再說些什麼。

    這是一戶廢棄的民宅,當年大寧攻滅南越,南越國最北邊這一帶是打的最激烈的地方,當時南越百姓大部分都逃走了,如今已經太平,可很多人都沒有回來。

    這宅子裡沒有食物,水倒是有,院子裡的水井隨時都能打水喝,然而或許用不了多久古樂就沒了打水的力氣。

    「我們在這幾天了?」

    耿珊問。

    「第四天。」

    古樂抬起頭看著天空:「所以我推測的應該沒錯,如果不把標記抹去的話,我們可能早就被找到了。」

    就在這時候外面忽然響起了敲門聲,聲音不大也不急,很有節奏感,那節奏感就是對他們的羞辱和戲謔,古樂和耿珊對視了一眼,兩個人眼神裡都有些絕望,他們的手握在一起,死亡就在門外。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幾個身穿黑衣的漢子從外邊走進來,看到耿珊和古樂的時候顯然這幾個人都笑了,似乎有些輕蔑,也有些得意。

    那個身材修長始終都以黑巾遮面的男人抱著他的刀從外邊緩步走進來,走到院子裡後往四周看了看,視線最終停留在古樂身上:「地方選的不錯。」

    古樂哼了一聲。

    抱刀的男人看到不遠處有個石凳,過去坐下來,刀卻依然抱在懷裡。

    「給他們上一點藥。」

    於是有兩個黑衣漢子過來,極粗暴的將古樂和耿珊拉開,然後給他們的傷口敷上一些傷藥。

    還有人留下了一些食物,就在兩個人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沒想殺你們,最起碼沒想這麼快殺你們,不然的話,你們真的以為靠著那點小聰明能躲過去?你之前把留下的標記都抹掉了,我幫你又重新畫上,方便你們的人能找過來。」

    抱刀的男人說話不急不緩,似乎沒有一絲感情,冰冷的像個機器。

    「只有重新畫上,我才能殺更多的人。」

    他的手指輕輕敲著他的長刀,發出很清脆的聲音。

    「希望韓喚枝能早點來。」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起身往外走:「聽說韓喚枝的劍很快。」

    那些黑衣漢子跟著他離開小院,門又被關上,門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而古樂和耿珊兩個人卻只剩下絕望,這平越道的天氣還是如此悶熱,可他們倆卻彷彿同時掉進了冰窟之中,那麼寒冷。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1 06:57
長寧帝軍 第四百零七章 風之名


    福田縣是個小縣城本來人口數量就不多,大戰之後雖然休養生息幾年,可人口數量也沒有恢復到大戰之前,年末剛剛核算過的人口報到了戶部,登記造冊的一共只有四萬三千二百二十四人,所以對於縣令高海德來說管理這樣一個縣要比以往的那些縣令大人輕鬆不少。

    設立平越道之後,戶部和道府對地方上的撥款越來越多用於戰後重建,手裡有銀子,高海德做事也就底氣足,而且態度又端正,所以在當地名聲不錯。

    本以為自己仕途將會一帆風順,雖然不至於去見識一下長安城,可最起碼將來有機會到紫御城裡做官,每每想到此處,高海德便有一種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快意。

    直到......廷尉府的人在福田縣出了事。

    本以為他這樣的小人物是不會涉及到什麼高層次的事,高處風大不勝寒,他只想在凡塵俗世裡功成名就,誰想到那麼大一口黑鍋從天而降,他想摘都摘不掉。

    抱刀的那個男人就坐在縣衙大堂裡,本該是縣令大老爺坐的位置上,而高海德則唯唯諾諾的站在一邊,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唯恐那把沒有刀鞘的長刀會落在自己脖頸,那刀殺人太快,也太狠。

    「你是南越國師的門徒?」

    抱刀的男人依然沒有取下來臉上的黑巾,刀太寒,以至於他整個人似乎都散發著一種讓人難以承受的寒氣。

    「我是。」

    高海德連忙垂首:「大越德昌十年的進士及第,拜在國師門下。」

    「國師怎麼死的?」

    抱刀的男人又問了一句。

    「冤死在長安城八部巷。」

    「死在八部巷是真的,不冤。」

    抱刀的男人語氣平淡的說道:「那麼大的圖謀,怎麼可能死的冤枉,但他對你們這些門徒卻很好,至死也沒有供出來幾個人,所以你才能安安穩穩在福田縣做個縣太爺,門師沒有出賣你們,你們就覺得以後日子安逸了對不對?」

    不等高海德說話,抱刀的男人繼續說道:「他不說,可不代表別人不知道,有一份名單在我手裡,名單裡一共有二百六十七個人的名字,你也在。」

    高海德嚇得顫抖了一下:「爺,你到底想做什麼。」

    「殺人。」

    抱刀的男人看了看桌子上放著的精緻點心,福田縣這個小地方最出名的有兩種,一是當年紫御城淮水河上兩百畫舫裡的三千紅顏,據說有五分之一出自福田,這地方盛產美女,以小家碧玉著稱,膚如凝脂唇齒香,那時候南越國的達官貴人沒幾個能在她們口中撐多久。

    另外一件東西則是一種名為七色朝露的點心,七彩斑斕,味道甜糯,據說當年南越國皇帝楊玉最愛吃的便是這東西。

    抱刀的男人看著那點心,沉默片刻之後指了指:「你吃了它。」

    高海德臉色驟然發白:「爺,你什麼意思。」

    「你又是什麼意思?」

    抱刀的男人語氣逐漸發寒:「你想毒死我,然後去長安城那邊邀功請賞?」

    高海德撲通一聲跪下來:「這事真不是我做的,是我手下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我真是事先不知情。」

    「便當你是事先不知情。」

    抱刀的男人站起來:「反正無所謂。」

    刀出,人頭飛上半空。

    他看了一眼站在縣衙大堂兩側那些瑟瑟發抖的衙役,長刀重新回到懷裡,抱著刀往前走,他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步伐不大但邁步很快,總是讓人覺得他兩條腿上綁著繩子似的。

    「換了衣服,準備做事。」

    他淡淡的說了一句,抱刀離開縣衙大堂。

    一群身穿黑衣的漢子衝進縣衙,片刻之後縣衙之中便響起來一陣陣哀嚎聲,那些衙役似乎反抗了,然而他們的反抗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對於這些訓練有素又殺人如麻的殺手來說,他們的反抗甚至刺激不起來那些人更大的殺心。

    沒多久大堂裡變得安靜下來,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死屍,但除了縣令高海德之外,所有人都沒有見血,都是被勒死的,掐死的,大概一炷香後,那些黑衣漢子換上了衙役的衣服,將屍體拖到了後院,後院裡已經有十幾個黑衣漢子等著,地磚被起掉,院子正中挖出來一個很大的土坑,屍體一具一具的被扔進去,很快土就重新覆蓋,然後夯平,地磚都重新鋪的整整齊齊。

    抱刀的男人最想迎接的便是韓喚枝,古樂耿珊所在的那個小院是他迎接韓喚枝的戰場,這縣衙也一樣。

    半個時辰之後,有幾個人騎馬到了縣衙外,衝進縣衙裡垂首抱拳:「華爺,有廷尉府的人進了福田縣。」

    「距離縣城還有多遠?」

    「不到十五里。」

    「多少人?」

    「明面上有幾十個,應該不是從長安城趕過來的,而是平越道這邊的常駐的廷尉,或者是本就在這附近辦事的。」

    「接一下。」

    抱刀的男人在後院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似乎有些厭惡這裡悶熱的氣候,也厭惡四周嗡嗡的蒼蠅和蟬鳴。

    就在這時候本閉目養神的他忽然睜開眼睛,身形驟然而起,屋頂上一個身穿雪白勁裝的漢子立刻翻了出去,身法快的令人驚嘆。

    「不愧是流雲會的人。」

    抱刀的漢子速度更快,居然只用了幾息的時間就將那白衣漢子攔住。

    「能有你這般身手,在流雲會中地位也必然不低,想來不會是黑眼白牙,那麼便是斷舍離風雪刃六個人的其中一個。」

    被他攔住的人,是雪。

    雪緩緩吐出一口氣,依然那副流雲會的人獨有的玩世不恭的神態。

    他從背後將長劍摘下來,眯著眼睛看著抱刀的漢子:「你這麼瞭解流雲會,這麼瞭解廷尉府,你是誰?」

    「我是專門殺你們的人。」

    抱刀的男人看了看雪的劍:「你應該不是擅長用劍。」

    雪不再說話,長劍往前一刺,若毒蛇吐信,迅疾狠厲。

    抱刀的男人在長劍即將刺在咽喉的時候才橫跨了一步,看起來很慢卻恰到好處,雪的長劍擦著他的脖子刺過去,劍身上的寒意似乎能切開他的皮膚。

    「慢。」

    抱刀的男人微微嘆息:「原來流雲會的生死六道也不過如此。」

    可就在他說話的時候,雪的左手往前一揚,一片仿若鵝毛大雪般的暗器灑了出去,他在左手揚起的那瞬間,袖口膨脹起來,仿若有狂風從裡邊宣洩出來,暗器密密麻麻,兩個人距離又這麼近,就算是大羅金仙怕是也躲不開。

    抱刀的男人卻消失了。

    「還是慢。」

    聲音出現在雪背後,雪不敢轉身,立刻向前疾衝出去,可還是慢了。

    刀光在雪背後炸起,血光在背上炸起,刀斜著落下,從肩膀位置斬落,一條足有一尺多長的刀口出現在雪的後背,這一刀連脊椎骨都劈了出來,血噴灑而出,瞬息之後,脊椎骨上出現筆直的切痕。

    雪悶哼一聲往前撲倒,下意識的還想站起來,可哪裡還能站起來。

    抱刀的男人低頭看著撲倒在地的雪,似乎很不滿意。

    「若流雲會的人都如你這般伸手,我連殺你們東主的興趣都減弱了許多,只希望他別太無趣。」

    雪艱難的伸出手想爬出去,可也僅僅是把胳膊往前伸了一點。

    抱刀的男人用腳把雪翻過來,然後就看到了雪嘴角上的笑,一片白芒從雪的胸口炸開,數不清的暗器撲面而至,抱刀的男人向後疾掠出去,長刀在面前潑灑出來的刀光竟仿若銀盤,所有的暗器都刀光盪開。

    數米外,抱刀的男人落地,看了一眼仰躺在地上的雪點了點頭:「這才像樣些。」

    然後他轉身往外走:「你是故意在拖延時間?聽聞你們流雲會的人都不怕死,原來是真的.......你是故意讓我發現你的,故意讓我殺了你,可惜了,以你的本事能拖住的時間太短了些。」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在門外,出了縣衙後院,抱刀的男人速度越來越快,可他奔跑的姿勢還是那麼怪異,每一步都不大,但很快。

    小院裡,地上倒著五六具黑衣人的屍體,他們要盯著的是廷尉府的人,完全沒有料到最先來的居然是流雲會的人,而雪用他的命為兄弟們爭取了時間。

    風和刃分別帶著古樂和耿珊離開小院,用最快的速度朝著縣城外面疾衝出去,六七個流雲會的人斷後,將追擊的黑衣人擋住。

    抱刀的男人進了小院,地上血跡未乾。

    「有點意思。」

    他轉身離開,順著血跡一路往前急追。

    風雪刃三個人確實不是從長安城趕來的,就算他們肋生雙翅也不可能飛的這麼快,他們本來是暗中協助廷尉府查案,在進-平越道之前與古樂耿珊等人分開,先一步趕往南疆匯合沈冷,是雪總覺得心神不寧,於是折回頭探查了一下,得知廷尉府的人已經全軍覆沒。

    風回頭看了一眼,一個抱刀的男人速度快的不可想像,超過了那些黑衣人,然後只見刀光起,留在後邊的幾個流雲會的兄弟便倒了下去,連一招都接不住。

    「帶他們走。」

    風將懷裡抱著的耿珊遞給身邊的一個流雲會漢子,轉身朝著後邊衝過去。

    他看不到那個抱刀的男人黑巾之下的面容,卻分明感受到了那人的冷笑。

    「一起走!」

    刃喊了一聲,可是風已經回去。

    「你們走。」

    風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上一個叫風的人死在該死的地方,做了該做的事,無愧於風之名。」

    風將長刀抽出:「我也應無愧風之名。」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1 06:57
長寧帝軍 第四百零八章 不捨長安


    那人穿長街而來,留下來斷後的流雲會兄弟接不住他一刀。

    於是風回去了。

    風是名字,但不是一個人的名字。

    斷舍離,風雪刃都不是一個人的名字。

    若其中一人死去,還會有人被選中,成為這個名字的擁有者,繼承的是這個名字的驕傲。

    所以風說,我應無愧風之名。

    那年在江南道乙子營大營裡,風像是一個孤獨的舞者,一藏便是數年,大營外的那片樹林中,他用自己的命來宣告,風這個名字的擁有者都擔當得起風之名。

    這小小的福田縣城裡,風抽出自己的長刀迎面走向抱刀的那個人,和上一個風一樣,他們都是流雲會少年團出身,東主葉流雲教導他們的時候讓他們記住的最深刻的東西,就是情義重生死輕,最大情義是陛下,其次是兄弟。

    所以流雲會才會在江湖勢力之中一家獨大也格格不入,本就不是典型的江湖客。

    兩個人都用刀,刀相同但刀法不同,就正如筆相同,但字不一樣,有的人手裡握著筆可寫春秋天下,有的人握著筆寫出來的不過是流水賬,尋常人看筆法,只看寫出來的字順眼不順眼,所以中規中矩的字普通人便瞧著順眼,風的刀法便中規中矩。

    而抱刀的那個人,他狂傲。

    他的刀法相似於書法之中的狂草,又不是,因為狂草還有痕跡,而他的刀過後,便是要斬去一切。

    噹的一聲。

    先出刀的風只一擊長刀便飛上了半空,不是他的刀法練的不夠好,而是天賦差距。

    他的長刀在半空之中打著轉飛向遠處,轉的太快,便若一個銀輪。

    風楞了一下,腳下向後一點飄移了出去,那刀的餘威幾乎擦著他的胸口落下,胸前的衣服被豁開一條口子,衣服崩開,一層兩層,皮膚上也留下一道血線。

    風很快,比雪更快,所以他躲開了這一刀。

    抱刀的男人依然向前,被他擊飛出去的那把長刀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然後碎開,刀片散碎一地,落地的刀自然不是摔碎的,所以風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他看到了差距。

    「我教你用刀,下輩子記得謝我。」

    抱刀的男人向前,抱著刀,依然是那種步幅不大的邁步方式,總覺得他兩個膝蓋之間彷彿連著一條看不見的繩子,所以他邁不開腿,他當然不是殘疾,只是一種習慣。

    風將自己的長衫脫下來,甩手一抖,長衫落在路邊水池中,隨著手腕一轉,長衫便被甩成一條布棍,帶著呼呼的風聲朝著抱刀的男人頭頂落下。

    「想奪刀?」

    抱刀的男人眉角微微一揚:「普天之下,沒有人可奪我的刀。」

    刀光起,布棍碎裂,衣服的碎片猶如火中漫天飛舞的殘蝶,看起來翩然起舞,可飛不了多久便會落地成灰,風再次後退,手疼的顫抖,低頭看時,發現自己的手掌心脫落了好大的一片肉皮,血糊糊的。

    就在這時候幾支弩箭激射而來,擦著風的肩膀飛過去直奔抱刀的男人,弩箭來的突兀也來的凌厲,抱刀的男人長刀出手,刀在半空之中灑出去一片銀光,火星四濺,弩箭被蕩飛,又釘在大街兩側。

    刃落在風旁邊,連弩又點了幾下將抱刀的男人逼開。

    「你應該帶人走。」

    風微微皺眉。

    刃撇嘴:「我記得你還欠我幾兩錢,你死了,我朝誰要?」

    風嘆了口氣:「你死了,我還給誰?」

    城門外,趕來的黑騎已經接著古樂和耿珊,分了一部分人出去帶著兩個人朝著城外遠去,剩下的大概二十幾黑騎朝著這邊疾衝過來,長刀出鞘,刀光凜凜。

    抱刀的男人皺眉,似乎對自己手下辦事不利很惱火。

    「請流雲會的兩位兄弟先走。」

    二十幾名黑騎衝至風與刃身邊,朝著抱刀的男人過去。

    馬背上的黑騎百辦朝著他們兩個抱拳:「多謝,別過。」

    只四個字,義無反顧。

    古樂和耿珊不是流雲會的人,是廷尉府的千辦,也是兄弟,為兄弟赴死,廷尉府的人當在最前。

    七天後,紫御城。

    葉開泰站在窗口看著外面的流雲飄過,眼神森寒。

    在平越道出了這麼大的事,這是他的問題,縱然陛下不會怪他,他也會怪自己,已經兩年多了,平越道還沒有完全把控,還沒有治理好,這就是他的失職。

    「道府。」

    他身邊文士狄放鶴看了看葉開泰的臉色,然後垂首:「那些刀客來路不明,福田縣又是一個小城連民勇都沒有,縣衙裡不過十幾二十個人,被刀客偷襲,這事......」

    葉開泰側頭看了他一眼:「所以情有可原?為臣者,以情有可原四個字勸慰自己,那便是無能。」

    狄放鶴道:「好在兩位千辦大人救回來了。」

    「救回來他們的,是廷尉府人,事情是在平越道發生的。」

    葉開泰轉身:「無論如何,我臉上很疼。」

    狄放鶴不敢再說什麼,他跟著葉開泰已經有近十年,自然瞭解道府大人的脾氣秉性,廷尉府的人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的虧?前前後後,一百二三十人死了,其中還有兩個百辦,兩位千辦都險些送命。

    雖然流雲會的人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說,可誰也不能忽略還死了一個雪。

    後來衝進去福田縣城的那二十幾個廷尉府的人全都戰死,只有流雲會的風和刃護著兩位千辦殺了出來,大寧治下的一個縣城居然成了流寇暴匪的地方,這件事不管怎麼說都不好聽,御史台的人怕是要狠狠一本參奏上去,朝廷裡的大人們也會口誅筆伐。

    在平越道做官本就不易,況且是被人盯了那麼久的道府大人,想來大學士沐昭桐第一個就會以筆為刀,一刀一刀朝著道府大人身上凶狠的砍,別忘了當初他對道府大人赴任就極為不滿。

    「最丟人的是,人不知去向。」

    那些刀客,在福田縣滅了一個縣衙,殺縣令縣丞以及上上下下幾十口,又在大街上殺人,殺廷尉府黑騎二十幾人,領兵衝過去的那位百辦被一刀兩斷身首異處,然後就消失無蹤。

    這些事,足以說明平越道這邊沒治理好,若是放在大寧原本的十九道之內,任何一個縣城裡,那些刀客敢如此明目張膽?

    「韓喚枝到哪兒了?」

    「快到了吧。」

    狄放鶴垂首:「還沒有消息送回來,從時間上推算,若是乘船直下,應該再用不了幾天就會到平越,不過福田縣距離水路還有百餘里,都廷尉大人要換到陸路上來,過普陀山向西南。」

    葉開泰嗯了一身:「帶上親兵營,我們去福田。」

    說完之後大步走出書房:「若是再出什麼亂子,我這道府就真的沒臉繼續幹下去。」

    從大運河轉入平越道離船登岸,朝著西南方向再走百餘里就是福田縣,這一帶因為大戰所以顯得地廣人稀,曾經比較繁華的幾個縣城都還沒有恢復過來,還活著的百姓雖然安居,然而想要興盛起來絕非一朝一夕。

    上岸之後不就便是普陀山,山上最著名的是大光明僧禪寺,大光明僧是禪宗中傳聞護人生死安康的羅漢,禪宗信徒皆知,常年誦大光明僧心經可保平安喜樂,然而大光明僧心經沒能擋得住大寧虎狼,也沒讓南越的邊軍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但凡戰爭,神佛皆避。

    黑色的馬車在普陀山下經過,在官道上抬頭往上面看就能依稀看到大光明僧禪寺的金頂,南越國滅之後這裡的香火也冷淡了不少,不過依然有人摯誠求拜,三跪九叩上山。

    韓喚枝把車窗簾子放下來,閉上眼睛思考,消息已經到了他這,又折損了幾十黑騎和一位百辦,這位百辦是平越道廷尉府常駐的最高級別的官員,韓寒之現在還記得當初派他來的時候,那漢子依依不捨走出廷尉府大門時候的模樣,一步三回頭。

    「我不捨長安,料長安亦不捨我。」

    他穿上百辦錦衣,帶著黑騎離開長安城,回望那雄偉的城牆城門,回望一直送他到城門口的都廷尉大人。

    他升任百辦其實還沒多久,陛下旨意擴建廷尉府,大寧二十道皆要駐留,按照韓寒之定下的規矩,各地駐留百辦每個人三年輪換回長安,三年,一千多天,他說長安城會想念他,也許會想瘋。

    他想說的是,長安城裡那還沒過門的姑娘會想念他,可他這般鐵骨錚錚的漢子,自然不會說出什麼柔情似水的話,只是覺得虧欠了她,他也當然說不出來等我回來娶你這樣的話,只是朝著那人群之中羞澀看他連招呼都不敢打,小心翼翼的紅了眼睛舉手揮動的她笑了笑,然後策馬離去,想著男人怎麼能為這等俗世俗情牽絆?

    然而還是真的不捨。

    我不捨長安姑娘,長安姑娘亦如是。

    韓喚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不願去想那姑娘拿著一張死訊是什麼樣子,廷尉府的這些人,在外人看來都是妖魔鬼怪一樣冷血無情,可只有廷尉府的人自己知道,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漢子。

    過普陀山便是一片平原,有百餘里,地勢開闊,不過這南疆的平原與北方也不相同,多起伏,普陀山上側有梯田,正是播種時節,農夫農婦彎著腰插秧種田,沒有人去關注山下官道上向前疾行的馬隊。

    山上,抱刀的漢子遠遠看著那輛黑色馬車,將黑巾從臉上摘下來,他覺得如韓喚枝這樣的人有資格記住自己長什麼樣子,死後記住,來世報仇。

    廷尉府的隊伍至少五百黑騎,他手下一百二十刀客,可他不覺得自己這邊弱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1 06:58
長寧帝軍 第四百零九章 陛下出宮買買買


    長安城,大學士府。

    大學士沐昭桐又已經九天沒回家,這麼多年來,說到盡職敬業,整個朝廷也沒有人敢說自己比得過大學士,所以在很多時候連雁塔書院的老院長都覺得自己看不懂沐昭桐,一直都看不懂。

    你說他是奸臣,老院長第一個不讚成,皇帝也自然不會這般覺得。

    內閣的事就是天下事,他處理的井井有條,小事可立決,大事可分輕重,連皇帝都說過,若是內閣裡沒有了沐昭桐,也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

    其實想想也便明白,大學士沐昭桐在內閣的地位誰敢質疑?所以他的決定也就沒有人去質疑,若換了另外一個人,資歷威望都不足,那凡事不管做什麼決定就都會有人去說三道四,尤其是下邊人自覺地地位相當,誰也不服誰,沐昭桐若是退下去了,新補上來的人哪個能真的服眾?

    怕是整日都會吵架。

    所以皇帝登基二十年,沐昭桐也在內閣不動如山。

    夫人坐在窗口看著那扇門,想著老爺也不知道有沒有了應對的辦法,陛下說要帶老爺和她去東疆,此去千山萬水,沒有一年是回不來,這一年在外,朝中發生什麼事老爺都沒有辦法去掌控,這就罷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陛下東巡要帶上他們夫妻二人,誰能猜透陛下的心思?

    死士都已經派了出去,她無慾無求,若能為她兒子報了仇,那麼與老爺兩個人便是客死異鄉又何妨?聽聞東疆那邊山清水秀,臨海又開闊,葬在那邊倒也不錯,都是老人了,怕死,終究得死,死之前把未了事去做完,走的時候便無遺憾。

    她看向門口的時候,身邊的貼身侍女煥采便一直安安靜靜的站在那,夫人經常這樣發呆,一坐就是半日不動,她便一直都在身邊陪著,安靜的像個假人。

    「身邊可還留了人?」

    夫人問。

    煥采垂首:「留了幾個得力的。」

    「華紫氣是不是以為須彌彥死了?」

    「是。」

    煥采垂首:「華紫氣這個人是個養不熟的狼,當初夫人把他送去東海之外學刀術,歸來之後便越發的跋扈,他始終看不起須彌彥,須彌彥自然也看不起他,兩人之間矛盾漸深。」

    「須彌彥是個可用的,也知道分寸,這二十年來我養的死士唯有他一個讓我放心安心,至於華紫氣,他既然已經相信了須彌彥用死來為他摸清楚了沈冷的刀有多快,接下來的事也就無需多盯著,他自己就會去,他會殺了沈冷來證明他比須彌彥強。」

    夫人沉默了一會兒:「現在須彌彥是個真真正正的死人了,只有你我還知道他活著,知道在闊海縣城外死的那個是假的,是時候把須彌彥調回來,讓他跟在老爺身邊,東疆一行,陛下怕是要動念,陛下一念,天下無人可阻止,最起碼得保證老爺活下來。」

    「是。」

    煥采問:「華紫氣呢?」

    「他一定不會去殺韓喚枝。」

    夫人哼了一聲:「和東海之外那些蠻夷學了些刀術也學了回來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他以為這所謂的聲東擊西的辦法是東海那些蠻夷創造出來的,媚外到了這種地步,留著有什麼用?他若是殺了沈冷,那自然有人殺他,他殺不了沈冷,也會為別人創造出機會。」

    夫人緩緩閉上眼睛:「老爺在做的是治天下,家中事就不要再讓他分神。」

    她擺了擺手:「你也去吧,離開長安。」

    「奴婢哪兒也不去。」

    煥采抬起頭:「奴婢的命是夫人給的,夫人在哪兒奴婢就在哪兒,若是這次老爺和夫人在東疆出了什麼事,奴婢就為夫人和老爺報仇。」

    「你個丫頭!」

    夫人嘆了口氣:「怎麼會有這麼執拗的性子......罷了罷了,你留在我身邊吧,別想著什麼報仇,這本就不是和陛下之間的仇恨,也沒有仇恨,老爺當年要謀的不是天下而是權臣,老爺也從來就沒有對大寧起不忠的念頭,縱然老爺當年成了,他也會始終都是大寧的臣,內閣啊......小事可決,大事呢?」

    夫人緩緩道:「老爺只是不想被人左右,傾畢生之才,小事可決,大事也可決,問山問水問四季,只是無需問別人。」

    煥采聽不懂,她只是覺得自己是夫人的人,夫人說什麼她就聽什麼,所以她這樣的人最容易相信別人的話,卻不去深思,那所謂的不謀天下謀權臣不就是謀逆?沐昭桐要做的可是殺皇帝,他與夫人兩個,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未央宮,保極殿東暖閣。

    皇帝坐在那已經一個多時辰,終於肯站起來活動一下雙臂晃晃脖子,老院長路從吾和大將軍澹台袁術對視了一眼,然後老院長伸手,澹台袁術有些無奈的從身上翻出來一張銀票不情不願的放在老院長手裡。

    「你們這是做什麼?」

    皇帝好奇。

    澹台袁術嘆道:「臣與老院長打賭,陛下會多久站起來活動一下,臣說一個時辰,老院長說至少一個半時辰。」

    皇帝楞了一下:「你們拿朕來打賭?」

    老院長和澹台袁術連忙垂首:「臣不敢。」

    「都做了還說不敢?」

    皇帝哼了一聲,走過來看了看老院長手裡那張銀票,似乎是看不清楚,伸手拿起來仔細看,發現是一張五十兩銀子的,他把銀票塞進自己懷裡,拍了拍,然後在身上翻來覆去的找了好一會兒,除了剛搶的那張銀票之外再一個銅錢都沒有,於是招手讓代放舟進來:「取二十五兩銀子給老院長。」

    老院長都懵了。

    「朕得抽成。」

    澹台袁術噗嗤一聲笑了,彷彿那五十兩銀子不是他的。

    「好賺。」

    皇帝一邊在屋子裡來回走動一邊笑:「這麼輕易就得二十五兩銀子,朕心情都好了不少......代放舟,給朕取件普通的錦衣來,朕要出去請冤大頭澹台大將軍吃飯,就去迎新樓。」

    老院長:「陛下的產業,吃飯還給錢?」

    「給錢朕會去迎新樓?」

    皇帝等著代放舟帶人進來給他更換了衣服,然後招手:「走吧,天氣都已經暖和了,陪朕出去走走,代放舟跟著就行了,宮裡的侍衛一個都不帶,別興師動眾的。」

    代放舟都慌了:「陛下,這可怎麼行?」

    皇帝指了指澹台袁術:「你認識他嗎?」

    代放舟當然認識,垂首:「是澹台大將軍。」

    「朕的澹台在,誰能近朕的身?」

    澹台下意識的看了老院長一眼,老院長微微頷首,澹台袁術這才放心。

    承天門外大街,百姓往來如織,天氣已經轉暖逛街的人也多了不少,皇帝走著走著方向就偏了,不是去迎新樓的方向,像是臨時起意想隨處走走,代放舟嚇得一直都不敢鬆心,那雙小眼睛巴巴的往四處看,看誰都像是刺客。

    出了承天門外大街又走了好一會兒,陛下居然在一家胭脂鋪子前停住腳步,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朕去給珍妃選一些小禮物,老院長和澹台袁術兩個人都憋不住想笑,那哪裡是要給珍妃選禮物,那是來給自己兒媳婦送錢的。

    皇帝這般裝模作樣,兩個人就配合著唄。

    茶爺正在鋪子後院練劍,聽說老院長和澹台大將軍到了,連忙跑到前邊鋪子裡,額頭上的汗水都來不及擦擦。

    從後門一進來就看到皇帝站在那,嚇得心裡咯噔一下子,她下意識的想行禮,澹台袁術卻悄悄對她擺了擺手。

    「這生意不行啊。」

    皇帝往四周看,這店裡生意其實不錯,說門庭若市過分了些,可來來往往買東西的人並不少,就算是整個長安城的胭脂鋪子都算起來,這一家也能排進前五。

    看到茶爺那般小心翼翼的樣子,皇帝就忍不住笑了笑:「不用那麼拘束,你去幫......幫我選幾樣小東西,精緻些的,我帶回去送給你乾娘,出來之前她還說,你已經有陣子沒進宮去陪她了,你和她投緣,我聽下邊的人說,她平日裡自己一個人讀書寫字也好,持家管事也罷,都沒幾分笑容,唯獨你進宮的時候她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茶爺想起來自己上次進宮的時候,珍妃塞給她一包東西,裡邊都是宮裡珍貴的胭脂水粉,比她賣的那些自然更精緻珍貴,珍妃一臉認真:「這都是陛下著人挑選來送我的,我用不掉,你拿去賣。」

    拿去賣......

    當時茶爺心這麼大的一個人,都懵了。

    皇帝見她還愣著咳嗽了幾聲,茶爺連忙垂首:「陛......老爺,還是別選了吧,我這裡的東西乾娘其實用不慣,送過去,乾娘也是再派人送回來讓我接著賣。」

    皇帝皺眉:「朕終於知道朕前幾次的銀子怎麼花沒的,你們娘倆要是再倒騰幾次,我家產就被你們倒騰沒了。」

    茶爺臉都紅了。

    老院長看門外,澹台袁術看天花板。

    皇帝回頭看向代放舟:「回去的時候跟宮裡的人說,讓她們放些話出去,就說珍妃娘娘說的,這家店的胭脂水粉是長安城最好的,用過之後,朕對她都更好了。」

    代放舟都想捂臉。

    皇帝嘿嘿笑了笑,居然有些小孩子般的得意:「我若是不做皇......而是做生意的話,應該也能做的很好。」

    他看向澹台袁術:「我已經買了,你不給夫人買一些回去?」

    澹台袁術連忙低頭:「我就帶了五十兩銀子出門,都輸了。」

    皇帝把那張銀票取出來拍在澹台袁術手心:「借你的,就買這七十五兩銀子的東西,不許少了。」

    澹台袁術怔住:「這是......五十兩。」

    「嗯?」

    皇帝看向他。

    老院長把那二十五兩銀子取出來遞給澹台袁術:「七十五就七十五吧,算你欠我二十五,再說下去就不只是七十五兩了。」

    皇帝點頭,一臉老父親般的慈祥微笑。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1 06:58
第四百一十章 逼他出來

    皇帝從鋪子裡出來,因為坑了澹台袁術七十五兩銀子而沾沾自喜,出門的時候走路都輕快起來,彷彿那不是七十五兩銀子,而是十萬兩巨款,澹台袁術則一臉無奈的出門,手裡還拎著價值七十五兩銀子的各種東西。

    茶爺帶著幾個小姑娘送出門,其中一個小姑娘壓低聲音說:「這個高高大大看起來有些凶的老爺對自己妻子真好,一下子買了這麼多東西。」

    正在下台階的澹台袁術腳步踉蹌了一下,堂堂大將軍,竟是生出一種恨不得馬上落荒而逃的衝動。

    老院長則一臉的從容的告訴澹台袁術:「下次學聰明些,你看我進宮什麼時候帶過錢?」

    澹台袁術嘆道:「帶不帶錢的不是關鍵,關鍵陛下他能扣我錢。」

    老院長想了想,真無解。

    皇帝:「怎麼,背後明目張膽的論朕是非?」

    澹台袁術連忙搖頭:「不是不是,臣不敢。」

    老院長道:「我那二十五兩銀子就不用還了。」

    澹台袁術感動的快哭了。

    小太監代放舟跟在後邊,覺得自己看到的應該是假的陛下,假的老院長,假的大將軍。

    離開胭脂鋪子之後朝著迎新樓那邊走,皇帝的心情很好,不時停下來和大街兩側的小販聊一會兒,沒多久代放舟手裡的東西就多的拿不下,皇帝看到什麼好玩的就買一些,也不管有用沒用,興致到了,甚至一口氣買了那貨郎所有的糖葫蘆,沿街看到小孩子就發一串。

    發完了之後滿眼都是慈祥,覺得將來自己的孫子一定比這些小孩兒都可愛,代放舟提著的那些東西多是小孩子用的,那本就是他買給未來孫子。

    到了迎新樓的時候天色才剛剛有些發暗,提前就得到了消息的葉流雲站在大堂裡邊候著,他不敢站在門外,那樣的話就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誰不知道這迎新樓是流雲會東主開的,能讓他站在門口恭恭敬敬規規矩矩等著的,豈會是小人物?

    皇帝進了門之後葉流雲隨即迎上去,皇帝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聲張,然後直接上了三樓,三樓尋常時候不會有人上去,葉流雲在便會一直都在三樓,他不在的時候都是空著的。

    皇帝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看到窗簾關著:「怎麼還學了韓喚枝那一身臭毛病。」

    葉流雲連忙過去把窗簾拉來:「明明是陛下心大。」

    這屋子裡沒有了外人,所以葉流雲說話也就稍顯放鬆了些。

    皇帝道:「在這樓子裡,堂堂流雲會大當家的房間裡,還有人敢對朕圖謀不軌?」

    葉流雲小聲糾正:「二當家。」

    皇帝瞥了他一眼:「換新菜了沒有?」

    「換了。」

    葉流雲道:「上次沈冷在家裡請客,那席面上所有的菜品我都留了一份,讓沈冷把炒菜的配料和方法也寫了一份,這段時間來樓裡的客人都比往日多了些。」

    皇帝得意起來,也不知道他得意什麼。

    「那就都做一份上來,朕嘗嘗。」

    皇帝在這些留王府裡出來的老人們面前也沒了皇帝本該有的樣子,翹起腿坐著,顯得有些不端莊。

    不多時菜品一樣一樣的端上來,皇帝看了看那一桌子的菜:「這麼土的嗎?」

    不得不說,這菜和迎新樓的規格比較起來,確實顯得很土,大盆大碗大鍋菜,還用的是土碗。

    皇帝夾了一口嘗了嘗,眼神隨即一亮。

    「土的很有滋味。」

    葉流雲垂首笑道:「剛改菜品的時候,樓子裡的老客也不知道多少人說過這菜看著寒酸,一下子降低了迎新樓的格調,可是吃過之後都讚不絕口,正如陛下說的,土的很有滋味。」

    皇帝問:「這一桌子菜的成本有多少?」

    「不超過一兩銀子,算上人工在內。」

    「你賣多少?」

    「大概六兩銀子,算上酒。」

    皇帝嗯了一聲:「比你混暗道來錢還快吧。」

    葉流雲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那不一樣,混暗道其實來錢更快,畢竟是直接拿......」

    皇帝:「以後記賬的時候記得清楚些,這樣的酒席賣出去一桌是六兩銀子,就分出來二兩給沈冷,畢竟菜是人家的。」

    葉流云:「......」

    皇帝:「我以為你會不捨得。」

    葉流雲垂首道:「酒樓和流雲會都是陛下的,陛下都舍得,臣哪裡有什麼不捨得。」

    皇帝才想起來,原來還真是自己的,於是略微有些肉疼。

    「安排一下手裡的事。」

    皇帝酒足飯飽之後看向葉流云:「三月去東疆,你帶流雲會的人隨行。」

    葉流雲很清楚,如果陛下僅僅是要對自己說這句話,完全沒必要親自來迎新樓裡說,可以指派個人來知會一聲就算了,況且這話陛下以前已經提過一次,無需再說第二次,能讓陛下說兩次的話,都得好好思考。

    葉流雲忽然反應過來,沈冷也是要去東疆的。

    陛下很確定兩件事,第一,即便是在東疆也不會有人對陛下怎麼樣,尤其是陛下的老臣,哪怕是裴亭山也一樣。

    第二,陛下確定有人會對沈冷怎麼樣。

    所以這才是陛下來迎新樓的目的,陛下還是放心不下那個傻冷子。

    想到陛下讓沈冷獨領一軍,帶著船隊運送糧食物資到北疆去,那就是在給沈冷露臉的機會,在越來越多的人面前露臉,最主要的是在裴亭山面前露臉。

    裴亭山如今不可能不知道,當初在封硯台殺裴嘯的人有沈冷一個,陛下為什麼這麼急著把水師拆分出來?一是為了北伐大事提前做準備,二是在表明態度,陛下帶著沈冷出現在東疆,出現在裴亭山面前,就是想告訴裴亭山沈冷是陛下的人,誰也別動。

    只要裴亭山不傻就一定能反應過來,就正如當初在長安城裡,陛下坐在刑部大門口的台階上,一個一個的殺人,殺到血流滿街,就是在告訴所有人孟長安你們誰都別動,那是朕的人,自那次之後,裴亭山真的就老實下來,再無人敢直接去尋孟長安的麻煩。

    念及此處,葉流雲就想到當初陛下是怎麼護著他們的,於是心裡一陣陣溫暖。

    陛下,始終如此。

    「在這之前。」

    皇帝忽然語氣肅然起來:「你去查查那些人在長安城裡還有多少,朕得到消息,流雲會和廷尉府都折損了不少人,朕的人死了一個,朕就把那些人的祖墳都挖了。」

    皇帝不該說這樣的話,草莽氣太重了些,可此時此刻皇帝坐在這就不僅僅是皇帝,還是葉流雲他們的大哥,當大哥的,永遠都不會也不能讓跟隨自己的人失望。

    說完這句話,皇帝起身:「流雲會的刀是朕一直壓著一直封著,朕今日給你開封,可開殺戒。」

    平越道,普陀山。

    韓喚枝從黑色馬車上下來,看了看四周茫茫野外,山上梯田裡的農夫已經收拾農具準備回家,日落西峽,歸處便是人家,然而該出來的人卻沒有出來,這讓韓喚枝有些不爽。

    這地方,多適合動手?

    山高林深,野草齊腰,雖然黑騎五百,可若是有百餘精銳偷襲,一輪羽箭下來就能讓黑騎損失慘重,為什麼這麼好的地方就沒有人動手?

    如果那個人不想動手,何必招惹廷尉府?

    對古樂和耿珊動手,殺了百餘黑騎,又在福田縣城裡動手,屠了一個縣衙,殺了流雲會的雪,還殺了他的百辦和二十幾個黑騎,這一切都是在宣戰,明目張膽的在宣戰,既然已經擺出來姿態,那為何突然就不動了呢?

    林深處,抱刀的男人沒有再帶上黑巾,他已經做了足夠多的姿態,韓喚枝那些人都知道有個戴黑巾抱刀的人在福田縣裡殺人,所以這蒙面黑巾就成了他的標誌,當他摘下黑巾的時候,哪個還知道他是誰?

    做了那麼多姿態,像極了他要對廷尉府宣戰,是因為他知道唯有這樣做才能讓韓喚枝把注意力都在這,而他要做的,是殺沈冷。

    東主在乎的不是韓喚枝,在乎的是那個叫沈冷的年輕人,東主說,誰殺了沈冷,就給誰把身份漂白,他相信以大學士的能力,把他送進四疆四庫裡不是難事,靠著他的本事,用不了多久就能穿著一身官服站直了身子,不必再去做狗。

    最主要的是,須彌彥折在沈冷手裡了。

    這讓他覺得很有意思。

    「四散於福田縣。」

    他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把韓喚枝給我拖在這。」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便離開深林,路邊有幾個得力手下帶著馬匹等候,他甚至連刀都沒有帶,正如他的黑巾一樣,他塑造出來一個抱刀之人的形象,這形象已經深入人心,所以沒有刀的人,自然就不是那時時刻刻刀不離身的人,刀,何處沒有?

    一路南下。

    沈冷啊,你可別死在南疆了,你的人頭便是我的前程似錦。

    海疆。

    沈冷帶著船隊在貨運船隊必經的航線上守了幾天一無所獲,海浮屠那些人就好像全都憑空消失了一樣,巡航多日,必須帶著兄弟們返回水寨,這也就打亂了他本來的計畫。

    闊海縣船港。

    沈冷從萬鈞戰船上下來,先回了自己住的地方洗澡更衣,狠狠的洗下來一層風塵,然後去見了唐寶寶。

    「我得換一批船。」

    這是沈冷的第一句話。

    第二句是:「降低一半船隻數量,只帶十一艘,不要萬鈞大船,給我十一艘伏波,每船掛四艘蜈蚣快船,人數不變,兩旗戰兵。」

    「你想幹嘛?」

    唐寶寶一臉茫然再加疑惑的看著沈冷,他實在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到底想要做什麼,將戰船數量減半,而且只帶十一艘船,還不帶大船,這是要瘋?

    「海上航行了快一個月,你是不是被海風吹傻了?」

    「沒傻,吹聰明了。」

    沈冷嘴角一揚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開竅了,他躲著我,我就逼他出來找我。」

    唐寶寶當然知道沈冷說的是誰,自然不是那個所謂第一大海盜海浮屠,而是阮青鋒。

    他問沈冷:「海風還可做開塞露?」

    沈冷反問:「將軍知道怎麼用?」

    唐寶寶扭頭:「不知道。」

    沈冷:「唔,那開塞露是什麼?」

    唐寶寶:「該吃飯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6 09:43
長寧帝軍 第四百一十一章 鬼魅

    皇帝給沈冷的旨意,是最遲七月就要到東疆刀兵駐地。

    三月初一,沈冷帶著十一艘戰船兩千四百名戰兵離開闊海縣船港,駛入茫茫大海,連唐寶寶都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那個傢伙只說了一句......我要一葦渡海。

    好像很牛-逼的樣子。

    三月初九,求立國北邊海疆沿岸一縣被大寧戰兵攻破,毫無防備的求立人城門都沒來得及關上就被戰兵殺入,在這之前有百餘戰兵喬裝進入縣城內,攻城之際從城內接應衝擊城門死守迎接大軍入城,求立守城士卒五百餘人被盡皆屠戮,府庫被搜刮一空。

    三月十三,戰兵突然出現在求立國內,燒了兩個碼頭,燒燬了一座糧倉,揚長而去。

    三月十五,大寧水師的船隊攔截了一支求立國往南疆運送糧食物資的船隊,搶走了一部分物資後燒燬了整個船隊,船隊所有人盡皆被殺。

    三月二十,沈冷帶著人出現在距離上一次出現的地方三百六十里之外,搗毀了一座水庫,大水直下,一座縣城被吞沒。

    三月二十二,大寧的戰船神出鬼沒一樣居然到了求立國內四百里之地,驅逐了數個村子的百姓,將房屋付之一炬,糧倉也被燒掉。

    三月二十九,一支七八艘求立戰船護送的商隊往海外走,試圖打開與東海某國的貿易通道,建立新的聯盟關係,船隊才出海就被大寧的戰船攔住,價值連城的貨物被一搶而空,商隊上下無一人生還。

    求立國皇帝暴怒,據說當場殺了好幾個人。

    你不是劫了我大寧的運輸船隊嗎?你求立的商船貨船出來一艘我就搞死一艘。

    整個求立北疆還能集結起來的戰船全都匯聚於一處,找不到了阮青鋒,求立皇帝阮騰淵新任命的水師大將軍阮曄緊急從都城趕來,阮騰淵只給他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內若不能這支只有十一艘戰船的寧軍隊伍找出來滅掉,那就砍了他的腦袋。

    阮曄覺得自己何其無辜,大將軍阮青鋒不知去向,偷襲寧國闊海縣船港戰敗之後便沒了消息也沒了蹤跡,後來有人說他居然跑去和大海盜海浮屠聯盟了,這簡直丟盡了求立人的臉面。

    結果這個爛攤子,居然到了他手裡,阮曄恨不得把阮青鋒祖宗十八代都罵一遍。

    集結起來的大概兩百艘戰船開始了地毯式的搜索,沿著求立北疆海域一路搜過去,卻就是沒有一丁點關於寧人的消息。

    四月初五。

    求立國都城裡,皇帝阮騰淵被剛剛送來的一個消息炸的幾乎眩暈過去,整個大殿都裝不下他的怒火。

    四月初三夜,失去了蹤跡多日的寧軍突然出現在距離求立都城不到五百里的地方,沒乘船,而是晝伏夜出的在陸地上行進,衝入阮騰淵弟弟求立親王阮騰閣的王府莊園,一口氣殺王府上下數百口,將親王阮騰閣頭顱懸掛在王府大門口,然後那支猶如鬼魅的寧軍就又消失了。

    求立北疆水師被打殘,阮青鋒帶著剩下的兩萬餘人一直沒有消息,北疆門戶大開,那拼湊起來的兩百艘船還在茫茫大海之中尋找寧人的蹤跡,人家卻在求立國內大開殺戒,直接砍了一位親王的腦袋!

    「兩千餘人的隊伍,十一艘船。」

    阮騰淵站在大殿上,一腳把面前的長案踹翻:「一個月零六天!」

    他的眼睛掃過大殿,所有朝臣全都跪了下來,連大氣都不敢出。

    「在朕的江山之中來回穿行數千里,竟是無人可擋無人可知!」

    阮騰淵深吸一口氣:「朕要你們還有何用?三座縣城,兩座糧倉,七支船隊,十幾個碼頭,數十個村莊,那些寧人好像魔鬼一樣在朕的山河大地上放肆,還殺了朕的親弟弟!」

    他從高台上下去,一把抓住禁軍大將軍郭林的衣襟:「你們卻只是在朕面前一個個裝聾作啞?區區兩千餘人的隊伍在朕的家裡橫行無忌,你們不覺得恥辱?朕覺得恥辱!寧人有句話說,不要在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你們在這個叫沈冷的寧人將軍身上已經絆倒了幾次?」

    他的話剛說完,大殿外邊有個內侍急匆匆跑進來,因為跑的太急切,大殿的門檻還絆了他一下幾乎摔倒,跌跌撞撞的跑進大殿撲通一聲跪下:「陛下......出,出事了,舞陽王,舞陽王被殺。」

    舞陽王,阮騰閣的另一個弟弟。

    「四百里!」

    阮騰淵的眼睛驟然血紅,如同一頭隨時都要把人全都吞噬進去的野獸。

    從親王阮騰閣的王府莊園到另外一位親王舞陽王阮騰林的王府駐地有四百里,寧人居然用了兩天的時間就趕到了,兩天兩夜不眠不休,又屠了一位親王,又把親王的頭顱掛在了王府門口。

    不要在同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

    「朕覺得自己被人接二連三的按住扇了耳光。」

    阮騰淵忽然就頹廢下來似的,一口氣洩了,人都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朕不知道你們臉上疼不疼,不知道你覺不覺得恥辱,朕已經受夠了......誰願去把支寧軍找出來,把那個叫沈冷的寧人找出來,殺了他們,朕就封他為大將軍,萬戶侯。」

    「臣願往!」

    一個年輕將軍站出來,抱拳垂首:「臣請陛下賜五千精兵,半個月之內若不把這些寧人翻出來,臣提頭來見。」

    「朕就給你五千精兵!」

    阮騰淵看著那年輕人心裡終於稍稍寬慰了些,這年輕人叫阮率,是他侄子,其父雖然不是阮騰淵的嫡親兄弟,但也是皇族血脈,這個阮率年少有名,十二歲時便名揚求立,舉國上下皆知有個奇才少年十二歲拉兩石弓,十五歲拉三石弓,武藝超群,計謀過人。

    所有人都確定,再給他幾年時間,他就是未來的求立大將軍,甚至能有超過阮青鋒的成就。

    阮率也自視甚高,在他看來,求立之內的年輕人沒有一人可與他比肩。

    「你應該知道,此時此刻朕能交給你五千精兵是有多信任你。」

    皇帝阮騰淵看了阮率一眼......如今南疆戰事吃緊,舉國之兵幾乎都調去那邊,寧人的攻勢猶如大海浪潮,一浪高過一浪,從戰爭開始至今,求立已經有四分之一還多的地方已經被寧人佔據,寧人這次的打法以往也不相同,佔領的地方被他們搜刮一空,似乎根本就沒打算養地養民,凡是被寧軍攻破的地方,府庫被搬空,糧倉被運光,寧人前所未有的凶悍和冷酷,讓求立國內一片哀嚎。

    已經有不少求立朝臣主張求和,大罵阮青鋒當年不該去招惹寧人。

    「臣知道!」

    阮率跪倒在地:「臣以項上頭顱為軍令狀,若此去不將寧人沈冷擊殺,不講那兩千寧人碎屍萬段,臣這腦袋自己割下來。」

    「朕知道你年少有為,但你不可輕敵。」

    阮騰淵伸手把阮率扶起來:「朕聽聞,這個叫沈冷的寧人將軍是寧國諸軍大比的第一,算是寧國最優秀的年輕將軍,你若是殺了他,必將揚名於天下,也必將振奮朕在南疆依然拚死抗敵的將士,寧人欲滅國滅家,朕希望你這一戰能打出來威風,叫天下人看看,寧人並沒有什麼可怕。」

    「臣遵旨。」

    阮率站起來:「臣現在就出發。」

    「朕再給你一百侍衛,做你的親兵。」

    阮騰淵道:「朕也不止給你十五天,朕給你一個月,一個月之內你把寧人沈冷的人頭帶回來,朕封你大將軍。」

    「臣謝陛下!」

    阮率意氣風發,轉身離開大殿。

    阮騰淵心裡卻依然憤怒煩躁,昨天接到消息寧人殺了他一個親弟弟,今天接到消息又被殺了一個親弟弟,雖然他當年為爭奪皇位也殺過自己手足,即便是如今還在的那幾個兄弟也不過是戰戰兢兢度日,可那依然是求立的親王,是他的兄弟。

    南疆那邊,寧軍前所未有的打法讓他都膽顫心驚,可他是皇帝,他再膽顫心驚也不能表現出來。

    前些年阮青鋒在北海橫行無忌的時候,這些朝臣們一個個把他誇上天,說不日大將軍就能帶兵揮師北上直滅寧國,把長安變成求立的一個鎮......如今呢?這些人開始痛罵阮青鋒了。

    「朕不想再有什麼壞消息了。」

    阮騰淵擺了擺手:「都走吧,朕想靜靜。」

    開門島。

    雖然阮青鋒已經很久沒有回求立國內,但是他時刻關注著國內的舉動,他不會去,是因為他知道以陛下的性子,只要他回去就必死無疑,不管他曾經立過多少功勞,打贏過多少次戰爭,只要這次他敗了,陛下就容不得他。

    唯一活下去的辦法,就是東山再起,將寧人水師擊敗,那時候回去,陛下也就自然不會再摘他的腦袋。

    然而就在今天他得到了消息,他一直都想親手宰了的那個叫沈冷的寧人將軍竟然帶著一支寧軍在求立國內大開殺戒,一種洶湧而來的屈辱感讓他握緊了腰畔的長刀。

    「我要回去。」

    阮青鋒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海浮屠:「我知道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我真的結盟,而我從心中也根本看不起你一個海盜,但我此時已經無人可托......若我此去死於沈冷之手,希望你能為我報仇。」

    海浮屠看向他:「我不是求立人。」

    阮青鋒一聲苦笑,帶著手下人登船離去。

    四月十三,晴。

    剛剛起床的求立皇帝阮騰淵推開窗,呼吸了一口清晨新鮮的空氣,還沒有來得及把這口氣舒出去,就看到兩個內侍攙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副將跌跌撞撞跑進來。

    那副將看到皇帝站在窗口撲通一聲跪下來,腦袋頂著地面:「阮率將軍......被割首。」

    說話的時候他渾身發抖,彷彿被鬼魅嚇沒了魂魄。

    他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個魔鬼,那個年輕的寧人將軍一隻手抓著阮率的頭髮一隻手握刀把人頭割下來:「你說你以自己的腦袋立軍令狀,殺不了我就自己割了腦袋?可是,你的腦袋你自己想割就割?我想割才行,你想,不行。」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6 09:44
長寧帝軍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天機不可洩露


    沈冷的船隊駛出了求立國的內陸河重新回到大海之中,在求立北疆之外的一座海島附近停下來休整,第二天才剛剛亮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麼的,正好有一支船隊從這裡經過,見到了大寧的水師就很親切於是靠近攀談起來,沈冷調集了三百人戒備著,這三百人都是他一直跟著他的老兵。

    那個商船的船隊大概停留了半日不足的時間就再次起航,或許是在這茫茫大海上遇到寧人不容易,所以聊的很愉快,不知不覺就過了這麼久。

    商船隊伍最大的那艘船上,林落雨從船艙裡出來,走到船尾看了看那邊已經逐漸模糊起來的海島,眼神裡微微有些失望和遺憾。

    近在咫尺,卻連一句話都不能說。

    商船在海島停留半日左右的時間,大概有上百箱從求立人手裡搶來的東西轉移到了林落雨的船上,這些東西說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也不知道他還要征戰多久。

    林落雨的視線收回來,看到顏笑笑和高小樣兩個人正在眼神奇怪的看著自己。

    「小姐剛才就算是出了船和他說句話怕也不會有什麼事,沈將軍四周佈置的應該都是他親信戰兵,不會有外人看到。」

    「你還記得我們要做什麼嗎?」

    林落雨問。

    高小樣點頭:「當然記得啊。」

    「那我問你,沈將軍是誰。」

    高小樣楞了一下,垂首:「東主。」

    林落雨淡淡道:「既然沈將軍是東主,那麼我們做事的時候是該為誰多考慮?」

    「東主。」

    「這就對了。」

    林落雨想著那個傻小子還不知道有人已經為他在構建一個龐大的地下勢力,他也不會知道很多人已經稱呼他為東主,而佈置了這一切的沈先生卻沒有任何私慾,這些東西都屬於沈冷,誰也搶不走。

    這些錢財寶物將會轉移到曾經由揚泰票號控制的地下-錢莊,揚泰票號雖然被抹掉,可在暗中還有大量的人大量的脈絡可以用,而現在,沒有人比林落雨更清楚這些脈絡該如何梳理。

    「多幸福的東主啊。」

    高小樣感慨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些銀子不是流雲會取走的,而是我們......可是,為什麼我們要騙他?好歹也是東主。」

    「如果告訴他這些金銀財寶都是為了以後做準備在必須的時候用在他身上,他是斷然不會答應的,所以我們只能在之前聯絡他的時候以流雲會為藉口把東西騙出來,騙了他的還是他的,所以就不是騙。」

    林落雨轉身:「你們兩個回到陸地上之後就分別去做事吧,高小樣,你把地下-錢莊打理好,順便在做一件事,放出去消息,整個暗道的殺手願意做生意的,都可以來我們這裡報備,有生意自然會給他們,價格比其他人的高一成,顏笑笑,你就負責這些人。」

    高小樣問:「總不能還用揚泰票號的名字,想個新名字吧。」

    林落雨:「也是,確實得換個名字,流雲會那邊答應了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廷尉府那邊也答應了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其實也就是兩隻眼睛都閉上了,放眼整個天下,能讓暗道流雲會,大寧廷尉府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人,還有誰?」

    高小樣:「小姐的意思是,咱們的新店就叫一隻眼?」

    林落雨:「......」

    想到和沈先生見面那天,沈先生把冷子的身世告訴她,然後她問沈先生為什麼要為冷子準備這些,沈先生說天機不可洩露。

    「天機。」

    林落雨緩緩吐出一口氣:「新鋪子就叫天機。」

    海島上,揮手和商船告別的沈冷還傻乎乎的以為真的是流雲會要用這麼大一筆銀子,雖然做的已經足夠小心,可還是有些忐忑,雖然東西都是他搶來的,可那已經是屬於大寧的東西,屬於陛下的東西,念及流雲會都是陛下的,所以心理壓力也就小了些。

    「陛下是缺錢了吧。」

    傻小子自言自語了一句。

    他居然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陛下這日子過的,自己偷自己錢。

    他不會想到,沈先生已經為了他去求了廷尉府韓喚枝,去求了流雲會葉流雲,去求了雁塔書院老院長,也求了林落雨,更在暗中開始招募人手,林落雨是實施者,而沈先生是構造者。

    老院長對沈先生說,你心裡的那桿天平其實已經傾斜了吧,沈先生辯解說不管怎麼傾斜都是向著陛下那邊,老院長一笑置之,誰還不知道誰?

    長安城。

    雁塔書院,老院長的書房裡。

    老院長看了一眼沈先生,看著那茶几上沈先生帶來的兩罐茶葉,忍不住從鼻子裡擠出來一聲哼:「茶葉是從葉流雲那討來的吧。」

    「不是。」

    沈先生連忙解釋,認真的說道:「我去討了,他不給,我偷的。」

    這麼認真的說出來我偷的三個字,老院長都不知道該怎麼做出評價,之所以他一眼看出來,是因為葉流雲不久之前送給他兩罐一模一樣的茶。

    「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有沒有用自己的東西送過禮?」

    「那怎麼捨得......」

    沈先生笑起來,把老院長也氣樂了。

    「當年那件事,你到底查出來多少?」

    老院長收起笑容,語氣也嚴肅起來。

    「老院長是擔心,沈冷真的不是陛下的孩子?」

    沈先生低下頭,看著那兩罐茶葉:「如果真的不是呢?我是不是該把這兩罐茶葉帶回去。」

    老院長一把將茶葉罐攬過來:「你想什麼呢?」

    沈先生笑:「我知道老院長擔心什麼,我也在擔心一樣的事。」

    老院長沉默片刻後說道:「我之前之所以答應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因為你對我說沈冷極有可能就是陛下當年在留王府裡被盜走的孩子,那就是皇子,既然是皇家的事,我自然不會說什麼,可你準備的那些事有些過了,一旦確定沈冷不是陛下的孩子,這些準備都會成為影響大寧江山穩固的東西,我不信你沒有想過。」

    「那就開誠布公一些。」

    沈先生坐直了身子,不再嬉皮笑臉,而是肅然道:「如果冷子是陛下的孩子,那麼我準備的這些就極有必要,因為陛下不會讓冷子繼承皇位,這毫無疑問,太子即位這是大勢,連陛下都沒有想過選別人......皇后不可能容得冷子活著,太子即位,那這些準備就是為了將來能救冷子一命,也為陛下保留骨血。」

    「而若冷子不是,那麼他何其無辜?」

    沈先生這句反問,讓老院長心裡猛地一震。

    「是與不是,他有的選嗎?」

    沈先生又問了一句。

    老院長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他不是,還有人讓他死,他就該死?」

    沈先生的第三問,老院長已經默然無語。

    是啊,如果冷子是,那麼要為他保命,看得出來陛下對冷子有多在乎,陛下也斷然不希望將來太子對冷子動手,現在提前準備些也就無錯處。

    如果冷子不是,太子卻還是要殺他,豈不是更無辜。

    「我只能說,當年皇后交給我手裡的確實是個男孩。」

    沈先生看向老院長:「若我說了謊,我永世不得超生。」

    老院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可為什麼珍妃始終沒有太多表示?」

    沈先生垂頭:「陛下怕是也在想這些。」

    兩個人都知道,陛下不可能沒有問過珍妃,而到現在為止從陛下的反應來看,珍妃對陛下的回答也應是無比篤定,那天夜裡就是被盜走了孩子,而盜走孩子的就是皇后。

    老院長沉默很久,咳嗽了幾聲後嘆道:「我只希望,你做的事不會影響大寧的未來。」

    「我只是想讓冷子活下去。」

    沈先生起身,看了一眼那兩罐茶葉,老院長下意識的又往懷裡攬了攬,沈先生道:「我又不真的往回搶,再說了,我搶得走?」

    老院長:「趕緊走。」

    沈先生再次笑起來:「老院長盡可放心,你我都瞭解冷子的為人,我們都有理由擔心太子將來會動他,但何曾去懷疑過冷子?因為我們都知道,冷子不會對不起大寧。」

    老院長忽然間反應過來,這確實是他一直都堅信的事,那個傻小子啊......心裡沒有一點冰冷,他只想著如何去溫暖別人,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做出對不起大寧對不起陛下的事?

    後宮。

    珍妃坐在窗口發呆,她大部分時候都會坐在這個位置發呆,像個木頭人。

    書房裡擺放著很多書冊,她不愛讀書,從小就不愛讀書,可是成了陛下的女人之後她便強壓著自己的牴觸,把需要看的書全都看過,味同嚼蠟,可還是一口一口把那些她不想掌握的知識都吞進去然後消化掉。

    書架上掛著一把劍,那劍才是她愛的東西。

    少年時,馬幫小當家靠的就是一把劍讓江湖膽寒。

    「我錯了嗎?」

    她忽然自言自語了一句。

    就在這時候下人進來稟報,說是沈將軍的妻子,縣主沈茶顏求見,珍妃本陰鬱的臉上立刻就露出笑容,不管她對沈冷什麼態度,可她是真的喜歡茶顏這個孩子。

    在她看來當年那個孩子若是沒有出生會更好吧,而喜歡沈茶顏則是因為她真的覺得投緣。

    「快讓她進來。」

    珍妃連忙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頭,把一直準備著的乾果蜜餞親自取出來,那丫頭,就喜歡吃這些齁甜齁甜的東西。

    同一座後宮裡,那寒冷如冰窖一般的皇后居所,太子跪在那,肩膀微微發顫。

    「兒臣不敢。」

    他猛的抬起頭:「那是我父皇啊,母后,兒臣做不出來。」

    皇后恨其不爭的看著太子:「難道你想讓皇位被那個野種搶走?」

    「父皇春秋鼎盛,兒臣也有弟弟,雖然年幼,可怎麼也輪不到那個野種。」

    皇后咬著牙,眼神裡都是恨意。

    這些年她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並不是當年把那個該死的孩子交給那個該死道人,而是皇帝一直都再也沒有其他的孩子出生,直到......前年,皇帝把太醫院上上下下秘密屠了一遍,太醫院換了一茬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6 09:44
長寧帝軍 第四百一十三章 你得跑快點


    未央宮裡有個很特殊的地方,位於最西邊角落處,距離浣衣坊沒有多遠,是個佔地大概兩畝左右的獨院,這裡就是大寧國師龍虎山真人偶爾來長安會住的地方,叫做奉寧觀,整個大寧之內的所有道觀都算上,只有這一個道觀名字裡有個寧字。

    本來是冷冷清清的地方,之前十幾二十年都幾乎沒有人住過,雖然每天都有人打掃,可宮裡人都習慣了這裡的空蕩,突然之間有個小道人住了進來,整天叮叮噹噹,他一個人住也熱鬧的不得了。

    因為初來此地路不熟,小道人眼神不好,今天撞了門明天摔了跤,可憐兮兮的。

    於是宮裡的下人們覺得他不容易,就多提醒他,慢慢的小道人對這裡便熟悉起來,出正門走幾步拐彎,院子裡的樹在什麼位置,那口水井千萬要避開,這些事情想的多了,小道人就覺得自己好荒廢。

    他看書的時候要把書幾乎貼在自己眼睛上看,直到有一天,欽天監的人送來一件東西,不大,像是個小一號的團扇,可是扇面卻透明,欽天監送東西的人可自豪,說這東西叫做明察秋毫鏡。

    皇帝給欽天監旨意的時候,欽天監的人還覺得這不是他們應該做的事,可是後來居然上了癮,那從西域尋來的透明水晶磨成什麼樣子,什麼厚度,凹一些還是凸一些,所看到的東西都不同,他們覺得有意思,廢掉了幾十塊,終於找對了方向,做出來的這透明鏡子看東西會清楚很多。

    小道人舉著這所謂的明察秋毫鏡跳起來,看東西好大,讓他覺得人生都變得美好起來。

    「這名字拗口不好記。」

    「那國師你說應該叫什麼?國師飽讀詩書,學富五車,必然會有想到一個更貼切也更文雅的名字。」

    欽天監送東西的那小學徒一臉的期待。

    「放大鏡。」

    小道人一本正經。

    這個就叫放大鏡,只能叫放大鏡,取名字花裡胡哨的,有意思嗎?

    雖然看的還是模糊,但是大了啊,大了就管用。

    於是這個小道人每天都舉著一面鏡子到處走,可是撞牆次數更多了,因為距離變得更摸不準。

    小道人覺得美好有瑕疵,可美好就是美好,他看書的時候就用,不看書的時候就不用,反正這院子已經熟悉起來,大不了就是撞幾次。

    自從有了這個東西,小道人更不願意出門,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看書,可是後來他發現自己看東西更模糊了。

    懊惱。

    皇帝來奉寧觀的時候小道人正在吃飯,他習慣了自己做飯吃,雖然大部分時候都只是一小鍋粥。

    聽到腳步聲,小道人連忙起身拜了拜:「參見陛下。」

    皇帝一怔:「眼睛好了?」

    「沒有,一片金光耀眼,自然知是陛下來。」

    皇帝覺得好笑,心說下次換件衣服來,看你怎麼認。

    還一片金光......

    皇帝坐下來,看了看小道人碗裡的粥:「為什麼只吃這些?」

    「太胖了。」

    小道人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

    皇帝哼了一聲:「你們龍虎山上道觀裡的那些傢伙,唯獨是你吃肉不多吧?還太胖了......朕聽聞前些年有文士慕名去拜訪你們龍虎山的道人,你大師兄接待,文士覺得道人應該也風雅,於是指著山林說了一句林深時見鹿,本想等你大師兄對上一句妙語,你大師兄當時說了啥?」

    小道人臉更紅了:「大師兄回頭喊,來人抓鹿,起鍋,燒油!」

    皇帝笑起來,然後忽然說了一些聽起來有些亂的東西,小道人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陛下說的那是一個人的生辰八字。

    皇帝不確定一些事,忽然想到珍妃總不能記錯了自己孩子的生辰,於是特意去問,問過之後便來尋這據說龍虎山上算術三代最強的小道人。

    小道人捏著指決算了好一會兒,垂首:「陛下要算的這生辰八字,富貴的很。」

    皇帝頓時鬆了口氣,然後又隱隱有些擔憂:「多富貴?」

    「怕是一人之下。」

    皇帝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想著一人之下就對了,太子將來即位,冷子當然是一人之下。

    小道人低下頭裝作沉思,心說自己這般胡說八道也不知道蒙對了沒有,不過師父教過他的,算命這種事全靠話來圓,比如師父那年的得意事,當年有三個書生進京趕考之前特意跑到道觀裡求他算命,他師父裝模作樣算了算,然後伸出一根手指,那三個書生問什麼意思,他師父神秘兮兮說了句天機不可洩露。

    小道人那時候更小,才五六歲,在那三個書生走了之後好奇的問他師父:「師父師父,你是說他們只有一人高中?」

    「我可沒說。」

    老真人一臉驕傲:「算命啊,就是看怎麼圓自己說的話,藝術,這是藝術......我伸出一根手指,若一人中了,那就是一人中了,若是兩人中了,那就是一人沒中,若是三人全中,那就是一起中了,若是三人都不中,那就是一個都沒中。」

    小道人當時思考了好一會兒,點頭:「確實不要臉。」

    但他活學活用啊,陛下問多富貴,他說一人之下,其實說的是每一個人都是陛下之下的,將來算不準有人問起來,他就會學著師父那樣子搖頭晃腦的說,普天之下都在陛下之下,那自然是一人之下。

    皇帝卻以為他說的是太子一人之下。

    於是皇帝很開心的走了,小道人心說連皇帝都這麼好蒙的嗎?怪不得師父能做國師。

    關鍵是,皇帝還賞了。

    小道人坐在那發呆,看著太陽已經落到西邊院牆下邊去了,天邊紅了好大一片,想著那生辰八字真是奇怪,是富貴命不假,可不是大將軍的那種富貴命啊。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學藝不精,又想到跟著師父學的東西還真是樣樣都不能精,真精通了師父的那些東西,那就是真真正正大騙子。

    嘆了口氣,起身去熬粥,不知不覺已經又該吃晚飯,一坐就是半天虛度,想想就覺得自己真是荒廢。

    林深時見鹿,抓來煮。

    海藍時見鯨,先去腥。

    媽噠,大師兄的這些話比師父教的那些東西還記得清楚,刻骨銘心。

    蹲在那生火熬粥,吃過之後洗碗,洗了碗出門潑洗碗水,那個挺照顧他的小太監急匆匆過來攔住他:「提醒過你很多次,又忘了?」

    「什麼?」

    小道人真忘了他提醒過自己什麼。

    小太監一臉的無奈:「就怕你忘了,我還在門口對面牆上貼了那麼大一張紙,寫的字也那麼大,你還是看不清?」

    小道人更懵了:「倒是認出來了,可是看不懂啊。」

    出門是過道,過道對面牆壁上貼著一張紙,紙上寫著五個大字。

    不樣潑髒水。

    來自北疆的小太監急了:「怎麼就不懂了,寫的明明白白,不樣潑髒水啊。」

    小道人轉身回去,心說你個鬼。

    小太監跟著進來,然後才看清楚那盆水乾乾淨淨,不像是洗碗水,連忙進了廚房,發現小道人果然又把吃過粥的碗放在一邊,把另外一個乾淨碗洗了。

    「手也瞎?」

    進了宮沒多久還不知道國師有多大的小太監一臉嫌棄的把粥碗拿過來洗了:「光吃粥,看你怎麼長彪了。」

    小道人嘿嘿笑:「要不然你每天幫我洗碗,我教你算命啊。」

    小太監好奇:「那你看看我什麼命?」

    小道人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自己去悟吧。」

    小太監下意識的也舉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看著奇怪:「為什麼是中指?」

    未央宮,東暖閣。

    皇帝心情不錯,晚上多吃了些東西,所以又出門走了走,不知不覺就又走到了珍妃的宮裡,因為沒提前派人知會,珍妃宮裡的下人看到皇帝全都懵了,連忙要跪,皇帝擺了擺手阻止,聽到院子裡有說笑聲,那是珍妃不多見的笑聲,笑的很放鬆。

    「沈茶顏在這?」

    「是,娘娘說要留縣主在宮裡過夜。」

    皇帝點了點頭,轉身走了:「不用告訴珍妃朕來過,讓她們聊吧,朕記得珍妃說過沈茶顏喜歡吃甜食,去御膳房吩咐一聲送一些過來。」

    說完之後皇帝忽然想起來,宮裡那些已經吃膩了的甜品點心,沈冷還一口都沒吃過吧?

    南海,求立。

    沈冷從縣城府庫裡出來,一臉的不滿意。

    「這個小縣窮的很,整個府庫都沒有搜出來多少銀子,完全不值得上繳國庫。」

    於是他擺了擺手:「大家分了吧。」

    手下戰兵們歡呼一聲,一個個喜氣洋洋。

    沈冷出征之前就對他們說過,所有從求立搶來的銀子,留下一成分給將士們,這是他們應得的,然而這個小縣城裡一共只翻出來幾千兩銀子,都分了每個人也就一二兩。

    就在這時候陳冉忽然跑過來,壓低聲音對沈冷說道:「問出來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那個縣令居然是阮青鋒的遠方親戚,阮青鋒這段時間對求立國內諸事的瞭解,都是偷偷派人來找他打聽的,這個傢伙剛才熬不住打招了,他說阮青鋒要回來了。」

    聽到這句話沈冷就開心起來,因為他就是在等阮青鋒回來,那兩萬多戰兵,幾百條船,始終都是大寧貨運航線的隱患。

    陳冉有些擔憂:「將軍,我們只有十一艘船。」

    沈冷嗯了一聲:「十艘。」

    「啊?」

    陳冉愣了:「為什麼?」

    「你帶一艘船回去。」

    沈冷道:「已經快兩個月了,提督大人分撥給我的戰船怕是早就到了闊海縣船港,把我的船帶來。」

    他拍了拍陳冉的肩膀:「你要是慢了,我可能撐不住。」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6 09:44
長寧帝軍 第四百一十四章 你有一份來自海外的禮物


    有些案子的詭異是無蹤無跡,查無可查,廷尉府的人很煩這樣的案子,但不擔心,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了無痕跡的事,只要發生了就一定能找到什麼,越是掩飾的精巧細緻其實越不用太氣餒,因為有一絲細節敗了,這種案子也就破了。

    廷尉府煩的是,處處都有線索,找不到人。

    此時在福田縣,韓喚枝面臨的就是這樣的問題,那些人不是無跡可尋,時不時就會露出破綻,然而這破綻那麼明顯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故意露給他看的,所以當然抓不到人。

    「想拖住我。」

    韓喚枝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葉開泰:「所以他不是想殺我。」

    「沈冷?」

    葉開泰問。

    韓喚枝點頭:「傻小子樹敵太多。」

    葉開泰:「你怎麼打算?」

    韓喚枝道:「若我離開,他們會繼續殺人。」

    「我來吧。」

    葉開泰手指輕輕敲著茶几:「你只管去找沈冷,這裡的事我來辦。」

    韓喚枝:「你......」

    「我怎麼了?」

    「你官兒太大,真是抬舉他們了。」

    韓喚枝起身:「道府大人可有辦法?」

    「有,先不告訴你,你去忙你的。」

    韓喚枝點了點頭:「反正這是在你地盤。」

    葉開泰也站起來,看著韓喚枝走出大門,忽然喊了一聲:「回來的時候到家吃頓飯,你嫂子說,已經有十幾年沒見過你了,當年在府裡的時候,她是把你從小打到大的。」

    韓喚枝笑起來:「嫂子還是那般霸氣?」

    葉開泰:「開玩笑,還不是對我服服帖帖。」

    韓喚枝:「籲。」

    葉開泰:「......」

    南疆。

    大海茫茫,在海上的日子久了,人都會變得孤僻怪異,很多出遠海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可沈冷他們不會,這群傢伙一個個隨沈冷都隨到骨子裡一樣,只要心中沒有壓抑,便不會出現抑鬱,沈冷知道怎麼帶兵,知道怎麼讓他們在連續作戰的情況下還能減輕壓力。

    士兵們最喜歡聽沈冷講他和孟長安的事,不少人都追著問,比如去西疆的時候和吐蕃國大戰,孟長安是如何潛入吐蕃國大軍之中擊殺敵軍主帥的,比如沈冷是如何帶著輕騎砍翻吐蕃大纛的,這些故事對於年輕人來說很真實,近在咫尺,沈冷和孟長安就是他們這些寒門出身的人可以看到的最真切的希望。

    大寧因為有沈冷有孟長安這樣年紀輕輕就已經崛起的少年英才,還都是寒門子弟,所以就給了無數人希望,他們在沈冷和孟長安身上看到了自己,就不會覺得從軍無望。

    陳冉每次看到那些傢伙纏著沈冷講故事,講沈冷和孟長安的友情,他都會感慨一句。

    兵彎彎一個,將彎彎一窩。

    「這一戰怎麼打?」

    副將王根棟年紀比較大了,是這支軍中受人尊敬的老大哥,以前在軍中的時候總是難免壓抑,尤其是在沐筱風手下,每一天都好像背著一座大山活著,到了沈冷手下之後王根棟感覺自己以前那麼長的從軍生涯可能都是白混了,就正如那些士兵們說的,在沈將軍手下當兵那才叫當兵。

    可他知道,他必須提醒主將,他們的敵人遠比他們要強大。

    阮青鋒再不濟也還有兩三萬人大大小小數百條船,這邊現在只有十艘戰船,勉強兩千人,敵人的船是己方的幾十倍,敵人的兵力是己方的十幾倍,這還沒算上阮曄那支水師,雖然那隻水師是求立拼湊起來的,可有兩百餘艘戰船,雙方兵力如果匯合一處,那這一戰似乎沒有一分勝算。

    「將軍,你心裡肯定有把握的吧?」

    王根棟實在是忍不住,找到沈冷問了一句。

    「沒有。」

    沈冷嘴裡叼著一根牙籤坐在甲板上,看著天空之中仿若懸掛在那的棉花團一般的雲發呆。

    「沒有?」

    王根棟臉色驟然有些發白:「將軍難道還沒想過如何去打這一戰?」

    「沒有。」

    沈冷笑了笑:「如果你是問我如何去打阮青鋒,那是真的沒有去細想,因為還沒到那一步。」

    王根棟愣住:「沒到這一步?將軍不是已經派陳隊正回去調集水師戰船了嗎?」

    「對。」

    沈冷道:「陳冉還沒有回來,自然就不會去打那一戰,我又不是神,吹口氣對面數百條戰船就會灰飛煙滅,在陸地上兩千打兩萬我還可以考慮一下,在大海上......」

    沈冷拍了拍王根棟的肩膀:「我們現在要去幹的不是阮青鋒。」

    就在這時候前面有一艘船回來,在前邊開路的戰船上打出旗語。

    「找到了。」

    沈冷嘴角一勾,將皮甲套在身上,哪怕他已經到了正四品威揚將軍,也還是不喜歡穿鐵甲。

    士兵們如沈冷一樣,光著膀子套上皮甲,一個個曬的黝黑,那一身腱子肉在陽光下讓人心潮澎湃,他們將長刀拎起來在皮甲上蹭了蹭,刀就更亮更鋒利。

    「前邊就是求立人的船港。」

    探路的船靠近過來,杜威名從那艘船直接跳過來抱拳道:「阮曄的隊伍在前邊船港裡休整,他們出海十幾天沒有找到咱們,剛剛回到船港,我讓戰船遠停,劃小船從另外一邊靠岸,求立人沿岸的防禦已經極鬆懈,他們兵力嚴重不足。」

    沈冷嗯了一聲:「求立南疆,咱們的人快把求立舉國上下掏空了。」

    他看了看四周:「把各船的管帶都喊過來,我交代一些事。」

    其他戰船的管帶乘坐小小船到了沈冷的船上,一群人圍坐一圈,沈冷掃了眾人一眼後說道:「我們水師從江南道安陽郡南下之前,這裡是什麼樣子?」

    他指了指船外:「茫茫大海,卻不屬於我大寧,區區求立,卻制霸南海,可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時候了,求立人出海都不敢出去遠了,所以我想問一句,我們牛-逼嗎?」

    「牛-逼!」

    一群人喊起來,個個都激動起來。

    「我們確實牛-逼,誰也不能說我們不行,從一開始我們就沒讓求立人囂張起來,以後更不會讓求立人翻身,我也覺得我們牛-逼的讓人無話可說,可這還不夠,因為我知道我們還可以更牛-逼。」

    沈冷指了指天空:「知道我要做到多牛-逼嗎?」

    他大聲道:「我要讓陛下記住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每一個!」

    所有人抬起右拳,在胸口砸了砸:「將軍威武!」

    「陛下提及咱們的時候,會以一種驕傲自豪的語氣對滿朝文武說,看!那就是朕的水師,那就是朕的勇士,看!就是這些漢子讓求立蠻子跪下了,我還想讓陛下在長安城未央宮的大殿上指著你們每一個人叫出你們的名字,告訴所有人,你們牛-逼。」

    沈冷握住黑線刀:「前邊是求立人的船港,裡邊大概有兩萬左右的求立人,兩百條船,跟我去搞了他。」

    「殺!」

    將士們都站起來,舉刀向蒼穹。

    「把所有的蜈蚣快船放下來,留下一千人守住咱們的伏波戰船,我帶一千二百人去把那船港燒了,我問你們,多久沒大口吃肉了?」

    他提著黑線刀從伏波戰船上跳到蜈蚣快船上:「跟我殺幾個人,然後在岸上吃肉!」

    一群光著膀子套著皮甲的凶悍傢伙架著蜈蚣快船,朝著遠處岸邊劃了過去,算計準了時間,快到岸邊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夜色中,一條一條的蜈蚣快船好像從海裡鑽出來的龍,停靠在岸邊沙灘上。

    一千二百名拎著橫刀的漢子,朝著有大概兩萬求立軍隊的船港靠近。

    船港。

    阮曄覺得很煩躁,他其實是故意在大海上漫無目的轉悠,他不想碰到那支神出鬼沒的寧人船隊,哪怕已經得到確切消息說那支隊伍只有十一條船,可他不敢,曾經求立人只要駕船出海就會有一種天地寬廣任我遨遊的自信,如今被大寧打的連在家裡都覺得不安穩。

    誰願意去送死。

    阮曄靠在椅子上,甚至生出一種悔意,這些年來如果不是求立人一直都在靠著海船兇猛把北邊的人打的太狠了,殺了太多人,如今的報應也不會來的這麼凶殘這麼猛烈,他甚至在害怕的是如果報應真的存在,自己當年也是登陸過那邊殺過不少人的,那時候從沒有去想過,有朝一日那邊的人也會駕乘海船到求立屠殺。

    想到這些他就覺得更煩躁,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覺得是時候為自己考慮了,比如阮青鋒在做的。

    阮青鋒跑去找海浮屠,帶著兩萬多人數百條船加入海盜,那也是一種選擇,自己呢?如今自己手裡也有兩萬餘人數百條船,若是離開求立,到更遠的地方去,靠做海盜活著應該也還算不錯。

    求立撐不住多久了。

    所有人都很清楚這一點,連陛下阮騰淵也清楚這一點。

    讓寧人的雙腳踏上陸地,還有什麼能擋住的寧人?

    就在這時候忽然看到外邊天空紅了起來,他站起來推開窗,就看到火光漫天。

    船港起火了。

    阮曄臉色一變,一個恐怖的念頭從心裡生出來。

    寧人來了。

    他轉身進屋子裡,手忙腳亂的套上甲冑,然後抓了彎刀往外衝,才到門口,就看到一個大鞋底子迎面而來,鞋底子上繡著一對特別醜的鴨子,那一腳直接把他踹回屋子裡,仰面倒地。

    沈冷肩上扛著黑線刀站在那,往門框上一靠。

    「你有一份來自大寧的禮物,坐船來的,請你收一下。」

    黑線刀甩出去,噗的一聲戳穿阮曄的心口。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6 09:44
長寧帝軍 第四百一十五章 迎頭一面將軍旗


    沈冷蹲在棧橋啃著一條雞腿,很久沒吃過一頓舒服飯了,這船港裡物資儲備倒是充足,夠兄弟們補給,只是這求立人對食物的做法著實不招人喜歡,雞腿的味道彆扭的很。

    「求立人逃了多少?」

    沈冷一邊嫌棄的啃著雞腿一邊問。

    王根棟蹲在一邊灌了一口酒:「三成是有的。」

    他緩緩坐下來,一口酒噴在自己左臂傷口上,然後眉頭皺了皺:「按照將軍的吩咐,故意把那些求立人逼著往東北方向逃,能不能成功,就看天意了。」

    沈冷:「是啊,就看天意了。」

    兄弟們都累了,累到了極致,所以沈冷下令除了留下少部分當值的人之外全都去睡覺,有的人啃著食物就坐在那睡著了,有的人連飯都沒吃躺在地上沒多久就發出鼾聲。

    已經熟悉了海船熟悉了海,可永遠不會比睡在陸地上更踏實。

    「根爺,你多久沒回家了?」

    沈冷忽然笑起來:「一年多前你就打算回去給嫂子一個名分的,這次出海之前我問過你,你也沒說什麼時候。」

    王根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直沒得空,想著手裡的銀子也不夠給她一場熱熱鬧鬧的婚禮,人家在我家裡委屈了那麼久,我不能讓她一直都委屈,村子裡總是會有閒言碎語,說她一個大閨女自己背著包裹進門,圖的是我在水師裡做官,媽的......等這次滅了求立回去,我就騎著高頭大馬抱著她在村子裡轉一圈。」

    沈冷:「是叫小郭莊吧。」

    「對。」

    沈冷笑起來:「這次海戰之後,兄弟們陪你回去。」

    王根棟鼻子一酸:「可不敢,將軍那麼多事要處理,軍務繁重,還要練兵,縱然海戰打完了將軍還要趕去東疆,陛下七月份就會在東疆等著將軍了,不能耽誤了。」

    「耽誤不了。」

    沈冷:「正正經經取嫂子過門,兄弟們給你撐場面。」

    「其實家裡挺破的。」

    王根棟低下頭:「家裡就靠她一個人撐著,我在大寧的時候還好,每個月把銀子走軍驛送回去,出了海,已經很久沒往家裡送過錢,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撐下去。」

    「我派人送回去了,想著你大概也得有一年半載不能送錢回去,出海之前我安排了幾個人去你家,順便幫你起座新房子,沒告訴你是因為我不確定什麼時候這一戰能打完,現在快了。」

    沈冷拍了拍王根棟的肩膀:「嫂子不會吃苦的。」

    「嗯!」

    王根棟點頭,眼睛裡都是淚水:「我以後不會再讓她吃苦。」

    「女人有些時候比男人還要勇敢,甚至大部分時候都勇敢,男人敢拿著刀子在戰場上和敵人拚個你死我活,這種勇敢不值得吹噓,那是軍人的職責,可嫂子頂著流言蜚語進了你家門,照顧著你母親,那勇氣,比咱們上戰場廝殺要大的多,好人不應該受苦。」

    沈冷笑了笑:「你不能讓她受苦,我這個領兵的,也不能,若她那樣的女人受苦,天理不容,你和我都得造雷劈。」

    王根棟沒想到將軍會突然提起他家裡事,將軍是真的把自己當兄弟。

    距離這裡大幾千里的小郭莊,位於江南道,不過距離安陽郡水師大營很遠,小郭莊是一個平凡無奇的小村子,這裡的人也平凡無奇,大部分人都極淳樸,可有些人是天生骨子裡壞,哪怕社會文明達到了更高的層次,也依然會有這樣的壞人存在。

    軍戶,在大寧受人尊敬,因為每一個戰兵都代表著大寧戰無不勝的榮耀。

    對於軍戶的照顧,兵部到地方也都做的很好,可難免會有疏漏,畢竟大寧那麼大。

    自從王根棟升任為將軍之後,地方上對他家裡的照顧也就更多了些,本來家裡條件就一般,王根棟的父親戰死之後,王根棟從軍,家裡一下子就坍塌了大半,王根棟的母親身體不好,很不好,所以也難以去打理那些勳田,於是都租種給了鄉鄰。

    去年的時候,王根棟從校尉提升為五品將軍的消息傳回來,村子裡放了好一陣爆竹,這是小郭莊第一個將軍,不但光耀門楣也光耀了整個村子。

    縣令大人親自帶著人來過,撥款給王家重新修了房子,鄉親們都來幫忙。

    然而,總是會有些蒼蠅一般的人存在。

    兩個年輕小夥子蹲在王家門口,等王根棟的妻子端著一盆洗衣水出來潑的時候就打了口哨,他們只覺得這世上的女人都耐不住寂寞,將軍的妻子怎麼了,沒有男人還不是會想男人。

    若是能睡一下將軍夫人得多刺激,反正將軍大部分時候不在家,甚至一兩年不回來一次,神不知鬼不覺,以後每天都來她家裡快活一下多好,況且這小娘子長的也標誌。

    「嫂子。」

    其中一個小年輕過去要把那水盆接過來:「你看看你這累的滿頭大汗的,讓我來幫你。」

    他故意抓住王夫人的手,王夫人隨即臉色一寒往後退了幾步,水盆裡的水直接就潑了過去:「滾!」

    那小年輕避閃不及被潑了一身水,立刻就怒了:「你裝什麼裝,你男人不在家我可是好心來幫你的,真給臉不要臉,你男人現在在南疆打仗指不定死沒死,萬一死了,以後你還不是得靠別的男人活著,與其將來便宜給哪個王八蛋,還不如現在就跟兄弟們快活,以後你家裡的事,我們哥倆都包了。」

    王夫人氣得手都發抖,也懶得再說什麼,轉身往院子裡走。

    那兩個傢伙往四周看了看,正是午後,四周無人,於是跟了過去。

    王夫人伸手要關門,其中一個一腳把門擋住:「別關門啊,我看你身上衣服也髒了,要不然我幫你洗洗?」

    另外一個回頭看了看沒人注意:「推進去,先干了再說,把她弄舒服了,以後想怎麼擺佈就怎麼擺佈,她家裡銀子足,以後咱日子也就好過。」

    王夫人用手裡的木盆砸過去,剛要喊,就被其中一個摀住了嘴。

    一個潑皮伸手掐住了王夫人的脖子,手上發力:「喊人?信不信我掐死你!」

    話才說完他忽然就往後一仰,然後人不由自主的倒飛了出去。

    另外一個潑皮楞了一下,一回頭,一個碗口那麼大的拳頭就轟在他臉上,一拳直接打的滿面桃花開,鼻子裡的血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十來個身穿著戰兵軍服的漢子出現在門外,為首的是個校尉,看了地上那兩個潑皮一眼,眼睛裡都是殺意。

    他擺了擺手,手下戰兵過去把那兩個人一頓暴打。

    校尉俯身一拜:「夫人,我是大寧水師戰兵校尉宋東遠,我家將軍沈冷出征之前命我們過來,給嫂子送些東西。」

    王夫人的臉色一白:「王根棟......出事了?」

    「沒。」

    宋東遠笑了笑:「王將軍好著呢。」

    他把背後的包裹摘下來遞給王夫人:「這是沈將軍讓我們轉成送過來的,其中有一套將軍服,是王將軍之前在長安城被陛下召見的時候穿過的,沈將軍說,送回來給你,就掛在屋子裡,等著王將軍回來和夫人正式拜堂成親的時候穿,本來我們幾個奉將軍之命過來為王將軍家裡建造新房,可是打聽過來的時候聽聞新房已經修好了,這些銀子你你就留著。」

    他伸手把院門關上:「夫人先回去歇會。」

    門關好,宋東遠臉色就寒了下來。

    「去兩個人到縣城,把縣令給我找來,再來個人拿我的腰牌去江南道乙子營求見,離這倒是近。」

    江南道乙子營戰兵重新整頓過,如今的戰兵將軍名為黃然,除了戰兵之外,每縣至少有數百廂兵,也都是訓練有素,一道之內的戰兵將軍,有權調動地方廂兵。

    「人按住了,先別打死。」

    宋東遠在門口台階上坐下來,看著兩個潑皮:「我們這些做戰兵的在外邊出生入死,你們這些人就在家裡這麼欺負我們家裡的女人?」

    一個潑皮被打的幾乎殘了,哀嚎著求饒:「我們只是想幫她,真的,只是想幫她。」

    宋東遠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沒多久村子裡的人聽到動靜就聚攏過來,半個時辰不到,幾乎本村人都到了,把這圍的裡三層外三層。

    又半個時辰,縣令和縣丞帶著數百廂兵急匆匆趕過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個個滿頭大汗。

    宋東遠看到縣令縣丞之後起身過去,臉色依然發寒:「這就是你們所說的,照顧好我們的家裡人?王將軍還在和求立人廝殺呢,他家裡人卻被人堵著門欺負,縣令大人,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回去跟水師提督莊雍將軍交代?」

    莊雍,正一品,封疆大吏。

    縣令的臉都白了:「校尉大人你放心,本官這就把這兩個潑皮帶回去嚴加管教。」

    「管教?」

    宋東遠:「不用了。」

    他高聲說道:「這兩個人的家裡人來了沒有?出來一下,我有些話說。」

    那兩個潑皮的家裡人就在場,此時此刻嚇得腿都軟了,兩家人全都跪下來求饒。

    「我只是想告訴你們一聲,你們本就該知道的事,按照大寧的律例,戰兵的妻子如果被欺負了,律例上明明白白寫著,絕不寬恕,殺無赦。」

    村子裡的人,知道尊重戰兵,可真的不知道法律是這麼寫的。

    宋東遠看向縣令:「我說錯了嗎?」

    「沒......」

    宋東遠點了點頭:「給我剁了。」

    幾個戰兵上去,按住兩個人就要剁,那些家裡人全都衝過來阻撓,其他戰兵上前抽刀在手將人逼退。

    「陛下當年說過的,絕不寬恕,可惜,你們忘了。」

    宋東遠的手往下一壓,兩把戰刀落下,人頭滾出去很遠。

    一下子就安靜了,驚呼的人摀住了嘴巴,誰能想到真的是說殺人就殺人。

    「你怎麼敢當街殺人!」

    縣令知道事情鬧大了,戰兵也不能如此囂張啊,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他官位不保。

    宋東遠卻沒理會他,從袖口裡取出來一張紙,抖開:「我來的時候的也打聽到了一些事,背地裡有人沒少說王夫人閒話是吧,我唸到名字的人最好自己站出來,如果等我抓,可能後果更嚴重一點。」

    念了幾個名字,那些人戰戰兢兢的出來,有人站都站不住,撲通一聲跪下。

    「如果做錯事沒有代價,那是大寧不公。」

    宋東遠大聲道:「沈將軍讓我來,就是聽說了王夫人的事後心裡擔憂,果然擔憂的不是沒道理,我本以為我們用生死開天下守國門,最起碼能得到些尊重,既然不能將心比心,那就動殺心。」

    來之前,沈冷交代過。

    真有不平事,那就殺。

    沈冷說,出了什麼事,我扛著。

    「掌這些人的嘴,打爛了為止。」

    宋東遠緩緩吐出一口氣:「嘴爛打嘴,人爛殺人。」

    本來就覺得宋東遠太過分的縣令臉色瞬間就白了,一時之間,心跳加速,好像要炸開似的:「廂兵集合,把這些人給本官暫時扣下,本縣之內的事,本官自有論斷,你當街殺人,執行私法,本官沒辦法容你猖狂,就算你是水師的戰兵校尉也不行!」

    縣丞下意識的想勸一句,可是縣令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只好讓廂兵過去先把人圍住,別動手。

    就在這時候蹄聲如雷,百餘騎兵浩蕩而來。

    「哪個敢動我戰兵的人?」

    迎頭一面將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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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