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54
V123210 發表於 2019-1-7 19:56
第四百七十四章 家

    須彌彥問李閒,兩邊都是良心,如何處置?

    李閒想了想回答,你自己若沒答案,何必找答案?

    半斤五香花生米顯然不夠兩個人喝酒吃,況且家裡酒也不多,於是須彌彥拉著李閒去找酒館,這名為永閒的小縣城裡連就酒館都沒幾個,酒也不是什麼好酒,可好在花生米足夠多。

    酒是簡單的東西,酒味道也是簡單的東西,沒有那麼複雜,能品出來各種味道的人精神境界都很高,所以配酒當然也應該簡單些,滿滿噹噹一桌子雞鴨魚肉,那應該配飯而不是配酒。

    道理也是簡簡單單的道理,誠如李閒所說,須彌彥若自己不明白這道理就不會來尋他,雖然他也不是什麼得道高人,只是因為他先祖閒的無聊寫了一本江湖第一閒書。

    「先生,良心分好壞嗎?」

    「分。」

    「如何區分好壞?」

    「你問的時候心裡已經分出來了。」

    須彌彥沉默。

    「先生先祖顯赫,為什麼在這樣一個小地方隱居?」

    「不是隱居,我出生就在此處,自然生活在此處,至於你想說的為什麼我過的如此平淡,是因為我沒本事,最大的本事只是教書,我也不可能如先祖那樣建個小私塾能教出來楚時候三五位朝廷重臣,我教孩子們讀書寫字明事理,很滿足,你可能覺得讀書寫字教起來容易些,其實不然,明事理才教的容易。」

    李閒喝了一口酒,丟進嘴裡一顆花生米,於是滋味很足。

    「所謂事理,不外有三。」

    李閒緩緩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三呢?」

    「憑本事活著。」

    說到此處李現已經有幾分醉意,抱著自己的書搖搖晃晃站起來:「我的小學堂已經放假了,平日裡也無事,若你也閒著,就留下來住幾日,還好我存的白菜夠多,只是你得習慣每日一碗白菜豆腐。」

    須彌彥點了點頭:「就借住先生家裡,但不白吃你的白菜。」

    他往外看了看:「這縣城裡可還有什麼能賺錢的活計?」

    「你會什麼?」

    「我會......」

    須彌彥怔住。

    他會殺人,特別會的那種,可這樣一個小縣城裡他難道要以殺人為生?

    「唔......」

    李閒反應了過來:「你可去城門口看看。」

    他從懷裡取出來一個火摺子放在桌子上,然後搖搖晃晃的回家去了,似乎喝的有些美,走的時候還哼著小曲兒,應該是對現在的生活滿意極了。

    須彌彥不知道李閒讓他去縣城門口看什麼,但想來是有道理的,於是拿了那火摺子往城門口走,此時已經天黑,他在城門口轉了一圈也沒看到人,城門口唯一讓他覺得能看看的東西就是那告示牌。

    於是亮了火摺子湊近看看,告示牌上貼著一張已經有些老舊的告示,紙張都微微發黃。

    這是一張大寧朝廷發的告示,或者說是一張招募令,是不到三個月之前發下來的,紙張發黃是因為淋了些雨也挨了些風,但字跡清晰,朝廷說,希望有本事的人能到北疆去加入北疆邊軍,為國戍邊,還說待遇優厚,若不願意從軍,也可到北疆糧倉做工,北疆正在同時興建三個大型糧倉,需要很多工匠。

    須彌彥楞在那,心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二十天後,長安城。

    沈冷的車隊進入長安,馬車的速度隨即慢了下來,長安城中車馬慢這是規矩,騎兵們下了戰馬步行向前,可才走出去沒幾步就停了下來。

    沈冷打開車窗往外看了看,路邊有個漂亮極了的丫頭站在寒風裡,穿著一件白絨絨的冬衣,脖子上圍著一條鮮紅鮮紅的圍巾,依然那麼漂亮的馬尾辮,被寒風吹的微微擺動,眼睛那麼亮那麼亮,像是白天太陽都比不上的星星。

    沈冷笑起來:「你在這幹嘛?」

    丫頭回答:「等我的英雄一起回家。」

    沈冷招手,那丫頭笑著上了馬車,沈冷握住她雙手,那手可真涼。

    沈冷解開自己的衣服,硬拽著那兩隻手放在懷裡,然後問:「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才不是算準了今日我回來對不對?」

    茶爺笑:「萬一是呢?」

    可當然不是,她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算準了傻冷子今日進長安城,她只是在知道了沈冷快回來後每天都在這城門口站著,一站就是一天,心中有暖意,何懼寒風?

    沈冷不許她的手從自己懷裡出來,所以他以一個極彆扭的姿勢慢慢轉身把身邊包裹拎起來,裡邊都是買給茶爺的禮物,這個傻小子似乎也沒什麼別的愛好,只是喜歡給她買簪子。

    一包裹的簪子,有金的,銀的,玉的,各種各樣材質,但毫無疑問造型都是大花的。

    所以傻丫頭就笑起來,可美可美了。

    沈冷選了花兒最大的那個簪子給茶爺別在頭頂,茶爺左左右右動作很輕的晃了晃腦袋,然後就笑起來,再然後一頭紮進沈冷懷裡,靠在那聽他的心跳聲。

    長安城中車馬慢,再慢些才好。

    茶爺已經從迎新樓後邊那個小院子搬出來,她覺得太麻煩了流雲會的人,每日總想著照顧她,大嫂們甚至會每天過來幫她把屋子院子都收拾的乾乾淨淨,窗戶棱上都不落一絲灰塵,她覺得這是虧欠。

    如今住的那個小院子是楚先生送的,茶爺出嫁的那個小院子。

    沈先生還是每天下午都會去迎新樓那邊,和幾個老夥計打半天的麻將,而上午半天時間都會用來配藥,沈先生那個屋子裡瓶瓶罐罐都是傷藥,先生最近兩年都沒有再動手,所以身子骨看起來好了些,精神也不錯,只是偶爾回來會發個小脾氣,說誰誰誰打麻將牌技爛的一塌糊塗偏偏運氣好,所以那一定是又輸了錢,當然以他們玩牌的大小,就是輸一下午也輸不了一百個銅錢。

    茶爺每天去城門口並沒有帶著黑獒,是因為搬到這個小院子後離著流雲會遠了些,每天上午先生自己在家她不放心,黑獒如今居然更大了些,幾乎與戰馬齊頭,這就顯得很恐怖。

    馬車在門口停下來的那一刻,黑獒躥了過來,嚇得拉車的駑馬幾乎驚了,車伕比馬驚的還快些。

    若非茶爺下來的快,人馬皆跑。

    沈冷下了車,黑獒圍著沈冷轉了幾十個圈,那尾巴搖的好像它是一條正經狗似的......

    沈先生聽到黑獒叫就快步從屋子裡出來,或是因為屋子裡確實暖和了些,又或許是因為穿的太多會妨礙他配藥,他只穿了一件單衣袖口還挽到了手肘處,走出來的太急了些,台階上險些摔倒,所以沈冷心裡一疼。

    他抬起手指了指屋子,衝到半路的沈先生哦了一聲,像個被責備了的小孩子似的乖乖回屋子裡。

    沈冷進門之後茶爺扶著他坐下來,他就傻笑,就跟這媳婦是半路上剛剛撿回來一樣,美滋滋的樣子有點欠揍。

    「我看看?」

    沈先生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要看的自然是沈冷身上的傷。

    沈冷扶著椅子站起來:「進屋看。」

    茶爺怔了一下:「還怕我看?」

    沈冷:「男孩子,在家裡也要保護好自己。」

    茶爺啐了一口,當然明白傻冷子是怕她心疼,天知道他身上有多少傷,有多重的傷,但她相信先生,所以轉身出了房門,東配房裡準備了很多東西,那是廚房,她挽起袖口擇菜洗菜,不時抬起頭往北屋看一眼,可又能看得到什麼?

    黑獒蹲在窗下也不時抬起頭看一眼,耳朵豎的好像兔子一樣。

    沈先生為沈冷換了藥,鬆了口氣:「恢復的還好,這一路上保暖做的不錯,傷口沒有凍,不然的話就麻煩了......大將軍他?」

    「嗯。」

    沈冷嗯了一聲。

    沈先生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就當是他偷懶休息去了吧......不說這個了,這些日子茶兒每天掰著手指頭算計,每天城門開之前就跑到那邊等著,傻丫頭真以為她守哪個城門口你就會從哪個城門進來?長安城北邊有四門,東邊有四門,她能守著你是她運氣好。」

    沈冷笑:「我知道她在。」

    沈冷行軍,怎麼可能不派人先回來,就算是歸途,也是行軍一樣。

    「所以走的很急,也睡不著?」

    沈先生當然看得出來,沈冷至少已經好幾天沒休息好。

    「嘿嘿。」

    傻冷子只會傻笑:「現在睡會兒,先生吃飯的時候喊我。」

    沈先生指了指外邊:「滾回你自己屋子睡。」

    沈冷哦了一聲,起身走到茶爺房間,香噴噴的,可好聞了。

    蓋著茶爺每天會蓋的被子,聞著茶爺的味道,傻冷子很快就睡著了,沒多久就傳出來陣陣鼾聲,唯有在家裡才會睡的如此踏實,沒有絲毫防備之心,聽到喊聲,沈先生嘴角帶笑,茶爺嘴角帶笑。

    小院門口又停下來一輛馬車,黑獒猛的站起來,然後又懶洋洋的趴了下去,似乎對那車馬聲有些熟悉。

    葉流雲扶著老院長從馬車上下來,兩個人看了看廚房那邊冒起來的炊煙,同時笑了笑。

    「趕上了,真好。」

    「許久沒有嘗那臭小子的手藝,想想就饞。」

    老院長覺得開心,邁步進了院子,一進門就看到茶爺圍著圍裙從廚房裡出來,老院長一捂臉:「要不然回去吃個飯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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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他是你的敵人

    茶爺抓著一把芹菜還沒擇好,聽到老院長捂臉說要不回去吃,茶爺只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老院長立刻就慫了:「在這吃在這吃.......」

    自從上次真的有刺客要殺老院長,隔著十幾米,破甲劍飛出去,那刺客手裡的弓還沒拉滿就被破甲穿胸而過,老院長親眼目睹之後就對茶爺多了幾分懼意。

    這當然不算什麼,最主要的前陣子大風吹倒了長安城里路邊幾棵樹,恰好攔在路上擋住了老院長上朝的馬車,車伕說這乃是不祥之兆,勸老院長回家去,老院長還沒說話,茶爺說了一聲放屁,從馬車上下去,一腳把橫欄在街上的那棵樹順到了路邊。

    坐在馬車裡的老院長看到那樹在路邊撞了一下,心也跳了一下。

    還別說,那天路上真發生了點意外,有刺客以刀傷了馬,馬受驚衝出去直奔老院長的馬車而來,眼看著就要把馬車撞翻的時候,黑獒從一邊跳了出來,一巴掌把奔馬按那兒了。

    嗯,是按的。

    當天那個刺客都沒敢露面,後來過了幾天又被茶爺一劍穿死。

    自此之後,茶爺一瞪眼,院子裡人狗皆怕,連黑獒都得老老實實的蹲在那不敢亂動,唯恐被茶爺一個過肩摔扔出去摔它個七葷八素,它更怕的是茶爺拿它練手梳小辮,上次弄了它一腦袋的蝴蝶結......

    老院長緊了緊衣服,葉流雲噗嗤一聲笑了:「今年冬天挺冷的哈。」

    老院長看了看茶爺臉色,小心翼翼的點頭:「冷,冷......」

    沈冷睡覺那屋的窗子被推開,睡眼惺忪的冷子探出頭:「誰喊我?」

    「你睡你的。」

    老院長看了他一眼:「晚上起來做飯就行。」

    這才中午。

    沈冷哪裡還睡得著,披上衣服起身到外邊來,給老院長和葉流雲見禮又泡了茶坐下來聊了一會兒,然後又去廚房換茶爺,茶爺哼了一聲,顯然對擾了傻冷子睡覺有些不滿意,可也只是哼了這一聲而已。

    沈冷笑著說道:「老院長葉先生也是擔心我才過來看看。」

    茶爺當然知道,只是有些心疼。

    「菜都擇好了?」

    沈冷看了一眼,然後活動了一下雙臂:「回屋去歇著吧。」

    「我不。」

    茶爺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一邊看沈冷炒菜,托著下巴看著,眼睛一眨不眨的。

    「我回來的時候陛下給了我一個任務,因此還給我放了半年的特假,只是因為在北疆耽擱了兩個多月,現在就剩下不到三個月了。」

    茶爺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有三個月在家!」

    沈冷嗯了一聲:「能在家踏踏實實過完年。」

    「陛下給你什麼任務了?」

    「生小孩。」

    「唔,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嗯?!陛下怎麼這麼......不正經。」

    茶爺紅著臉把後邊三個字說出來,然後就低下頭看著自己腳尖,再然後就發現沈冷腳上的靴子已經很舊了,如今沈冷已經是從三品大員,還穿著這樣破舊的靴子顯然不太符合身份,那靴子上縫縫補補,看起來手工很拙劣,顯然是他自己縫補的。

    「你做的,捨不得換。」

    沈冷抬起腳:「鞋底你繡的恩愛鴨都快磨掉了,回頭得給我繡一雙新鞋。」

    茶爺:「呸......」

    哪裡是什麼鴨子,那是鴛鴦啊,可是心里美滴很。

    就在這時候外面又有車馬停下,人還沒有從馬車上下下來,聲音已經飄進了小院。

    「茶兒姐姐,我們來看你了。」

    高小樣一陣風似的從外面跑進來,手裡拎著很多好吃的,披著個鵝黃色的大氅留著兩個馬尾辮的少女跑起來可愛極了,當然比不上她飛菜刀的時候可愛。

    一口氣衝進廚房,看到沈冷的時候高小樣楞了一下:「這就是?」

    茶爺點了點頭:「這就是。」

    高小樣不好意思起來,往後退了幾步抱拳,剛要喊一聲東主,想了想這可憐的東主還不知道自己是東主,幸好沒有喊出來,不過瞧著這小夥子年紀輕輕模樣標誌的很,尤其是身材好,好到爆啊,雖然隔著一層衣服,高小樣也能看出來沈冷身上的肌肉輪廓。

    林落雨從後邊走進來,顏笑笑陪在她身邊,兩個人比高小樣可要穩重的多了。

    只是一進門的時候顏笑笑看到沈冷臉色顯然變了變,似乎有些尷尬,也有些不自然,畢竟沈冷是她曾經的刺殺目標,看到沈冷的時候難免會有些心虛。

    「咦,有口福了嗎?」

    林落雨看到沈冷繫著圍裙在炒菜,眼睛裡都開始冒星星:「一進家門就鑽到廚房裡,不錯不錯。」

    沈冷哼了一聲:「就應該把廚房交給你們幾個。」

    林落雨朝著正房那邊努了努嘴:「那幾位若是吃的下去,我們倒是不介意露一手的。」

    與此同時,未央宮。

    陛下喝了一口茶緩了緩精神,早朝回來之後就一直都在處理奏摺,一直到中午了還沒有看完,起身活動了一下雙臂看了看桌子上剩下的奏摺已經不多了,沉默了一會兒後吩咐道嗷:「代放舟,備車出宮,把奏摺帶上,朕路上看。」

    「陛下要去何處?」

    「去見見沈先生。」

    「奴婢這就去安排。」

    代放舟一路小跑著出去,心說哪裡是去看什麼沈先生,平日裡也沒去看,今天沈將軍從北疆歸來陛下要去看了,那是看沈先生的?再說了,陛下要見沈先生還至於親自跑一趟,吩咐人去請沈先生進宮不就得了。

    真不知道陛下為什麼就那麼喜歡沈將軍,早晨的時候得到消息說沈將軍上午就能進長安,陛下的眉眼都帶著笑意,自從大將軍死訊傳來之後,陛下的臉上已經很久都沒有笑容出現了。

    皇帝坐著馬車出宮,正好遇到要進宮的韓喚枝和葉雲散兩個人,直接被皇帝派人叫上了馬車。

    「傷好了嗎?」

    「回陛下,好多了。」

    「沒有外人的時候,不必如此客氣。」

    皇帝看了葉雲散一眼,那張臉上寫滿了滄桑,這些年來在黑武的日子過的有多苦從這張臉上就能看出來一些,他和韓喚枝差不多一樣的年紀,可現在的樣貌看起來比韓喚枝大了差不多能有十歲,那兩鬢斑白的模樣,已經十足一個老人相。

    「回來之後就多休息一陣。」

    皇帝一邊批閱奏摺一邊低著頭說道:「朕吩咐過了,沈冷也會在長安城休息幾個月,明年三月末四月初的時候他的巡海水師會從南疆歸來,算計著日子,你就和沈冷一去往北疆去,搭乘沈冷的戰船......武新宇雖然已經接任大將軍但畢竟年輕,你過去幫幫他,順便也把備戰儲糧的事擔當起來,就暫時任北三道巡檢提督,正二品,加一等候。」

    「臣......什麼都沒好,不敢要陛下重賞。」

    「你做的已經足夠好,沒有人會比你更好。」

    皇帝抬起頭看了葉雲散一眼:「換一個人去就能比你好了?當時能去的只有你啊......有些事非人力可及,黑武汗皇易主,這是誰也料不到的事,你無需自責,北疆有你在盯著備戰之事朕也踏實,以你對黑武的瞭解,武新宇也可以輕鬆些,再說,你在黑武那幾年帶回來的地圖,兵力佈置以及其他那麼多,這些東西的價值有多大?配合孟長安探索出來的黑武南部地圖,整個黑武南院基本上就快摸清楚了。」

    葉雲散眼睛濕潤,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別去想著什麼流言蜚語,你是朕派去的,他們嘴裡胡說八道什麼那是他們的事,朕心知肚明,惹的朕急了,朕有辦法打他們的嘴。」

    皇帝抬起手拍了拍葉雲散的肩膀:「正二品委屈你了。」

    「臣,不委屈。」

    皇帝微微搖頭,將手裡最後一份奏摺批閱完:「這幾年來發生了很多事,最悲傷莫過於大將軍去了,最開心莫過於你回來了。」

    葉雲散爬伏在車裡,只是大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忐忑,所有在黑武國吃過的苦受過的罪都因為皇帝這些話而成了過眼雲煙,只要陛下在乎他,還有什麼值得在意的?

    「陛下,到了。」

    代放舟的聲音在車外響起:「似乎沈先生家裡有客人。」

    皇帝嘴角微微一勾:「那小子人緣好。」

    代放舟抿著嘴笑,心說陛下你還說是來看沈先生的?

    後宮。

    皇后聽到手下人匯報說陛下去了沈冷將軍家裡,原本還臉色平靜的她立刻就站了起來,一隻手指著外邊對太子說道:「你看看,你看看!那個野小子才回來他就自己跑過去看,連等一會兒傳旨讓野小子進宮來都等不及!」

    太子垂首道:「沈將軍勞苦功高,而且又受了重傷,父皇理應去看看的,再者說,大將軍的仇是沈冷將軍報的。」

    「你也叫他將軍?!」

    皇后暴怒:「他也配!」

    「沈將軍在南疆,西疆,東疆,北疆,四疆之地皆有戰功,這是大寧開國以來都不曾有人創造過的輝煌成就,父皇說,以後兒臣即位,沈冷就是他留給兒臣的柱石之臣。」

    「放屁!」

    皇后的臉都已經徹底扭曲起來:「他是要把野小子捧起來,以後搶你的皇位,澤兒......你應明白,皇帝越覺得虧欠那野小子的就越是會補償,到最後連他自己都會分辨不清楚到底誰才是太子誰才是應該繼承皇位的人,你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嗎?!」

    「母后!」

    「你閉嘴!」

    皇后不讓太子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後說道:「有些事一直沒有仔細告訴你,是因為覺得你還年幼,現在連你都覺得那個野小子配得上將軍甲,配得上現在他得來的一切,我只能將那些事都告訴你了......你記住,將來沈冷就是你最大的敵人。」

    太子皺眉:「母后為何如此不喜歡沈將軍,父皇說過的,他現在培養起來的年輕人都是為兒臣以後做的準備。」

    「我說的你不聽,他三言兩語你就信!」

    皇后激動的肩膀都顫抖起來,這些年參禪拜佛心性似乎沉穩了不少,大部分時候也都安安靜靜坐在那,可只要提到沈冷這個名字,她就好像火山一樣爆發。

    「當年,我從珍妃身邊帶走了一個孩子。」

    皇后連著呼吸幾次才穩定下來情緒,胸口卻還在一上一下的起伏著。

    「你記住,珍妃,沈冷,都是你的敵人,永遠都不要和他們走到一起去。」

    皇后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又回到了留王府的那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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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我回來了

    因為沒預料到來的人太多,炒的菜也就明顯不夠吃,於是又加了個火鍋,所以老院長更開心起來,因為有他最愛的白豆腐。

    當一個男人對於白豆腐越來越鍾情,其實有些悲涼。

    沈冷出去買了些鮮菜回來,這寒冬臘月的其實也沒什麼可買的,好在白菜和菠菜和從南方運過來的冬筍向來都是配火鍋的好食材。

    最主要的是買到了鮮切的羊肉,買的比較多,沈冷又分出來一些用砂鍋燉上了羊湯。

    葉雲散說,我歸來的時候,記得給我準備個火鍋,我應該很想吃。

    他到長安的第一天就去最有名的山城火鍋吃了一頓,覺得是人間美味,本來今日見沈冷配的是清湯鍋就覺得滋味應該會有些淡了,可吃起來才發現原來清湯鍋也能這麼好吃,非但有無法解釋的香氣,還入口回甘。

    皇帝陛下吃的也很開心,他放進嘴裡一片羊肉,感受芝麻醬辣椒油裹在羊肉片上在嘴裡帶來的複雜滋味,卻還品出來一些幸福。

    忽然間想到,若自己不是帝王,而是一個尋常百姓家的父親,就在這樣一個不起眼卻溫暖如春的小院子裡,兒子兒媳為他溫好了酒,切好了肉,擇好了菜,吃一頓驅寒的火鍋,應該會很幸福很幸福。

    「幸好北疆也有火鍋。」

    葉雲散看著那銅鍋裡翻騰著的肉片和菜葉,忍不住滿足的長長吐出一口氣,小腹已經微微隆起,連他自己都不記得吃了多少。

    只是覺得,就應該一直吃下去。

    「北疆其實是個好地方。」

    老院長放下筷子笑道:「當年去過一次,還僥倖在山中發現了一株七品野山參,可惜了。」

    「為何可惜?」

    老院長道:「采參要先綁紅繩,傳說到了五品的野山參便有靈智,若是不小心便會被它跑了,七品已經算是極品......」

    「跑了?」

    「原來人參會跑是真的?」

    「不是。」

    老院長低頭:「我以為直接可以拔出來,拔斷了。」

    眾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老院長,老院長連忙解釋:「那時候還年輕,哪裡懂那麼多,只是記得老人關於山參的描述認了出來,誰想到土那麼硬......當是老人又在遠處撒尿沒來得及提醒我,不過那次帶我進山的老人說,山參真的會跑,他說有一次他也遇到了一株七品參,也是忘記了綁紅繩,結果山參嗖的一下子就跑了出去,一口氣跑到了那山頂上,看都看不到了。」

    韓喚枝不信:「能跑到山頂?」

    沈冷低著頭:「感覺人參已經到達了巔峰吧。」

    其實這火鍋裡也放了參片,所以滋味就會變得怪異一些,沈冷又用了其他食材配料壓了壓山參那種土味。

    「想想還能在長安三個月,就要再回北疆,真有些捨不得。」

    葉雲散似乎是喝的多了些,所以說了句不該說的話,陛下剛剛決定讓他去北疆督促整規北疆三道備糧之事,他說捨不得,言下之意是不願去,可陛下卻並不在意,在場的人也並不在意,誰若是背井離鄉那麼多年且還是在敵國小心翼翼的生存,好不容易回來了還願意再走的?

    老院長笑了笑,岔開話題:「沈冷,你在長安要留三個月左右的時間,沒事就到書院裡來,我教你些學問。」

    韓喚枝:「老院長這話說的好......」

    好不要臉後邊三個字當然不好意思明說出來,哪裡是教沈冷學問,明明是讓沈冷過去給他做私人廚師的。

    皇帝卻看了一眼低著頭的葉雲散,沉默片刻後說道:「朕記得,當年你離開之前曾經去提過親?」

    葉雲散抬頭,眼神亮了一下:「徐老財家的二閨女。」

    「哈哈哈哈哈......」

    韓喚枝忍不住笑起來。

    「陛下讓臣去北疆,臣出發之前特意告了兩個月的假,一口氣跑回了雲霄城裡,那時候在雲霄城徐老財一家可不知道我是留王府裡的人,他家開了個米店,我每日閒了就去幫忙,也不要錢,只是多蹭了幾頓飯,他家二閨女......」

    葉雲散低下頭:「是我對不起她。」

    韓喚枝嘆道:「閒了你就去幫忙?不閒你也去啊。」

    皇帝搖頭:「是朕安排你去北疆的,你又不能抗命,所以自然不是你對不起她而是朕對不起,不過你當然也有對不起人家的地方,那天你趕回雲霄城去見了徐姑娘,是不是做了些什麼過分的事?」

    葉雲散頭更低了:「是......所以是臣對不起她,壞了人家清白,卻沒能娶她過門,當時臣許諾她,歸來之日就明媒正娶,害了人家這麼多年。」

    皇帝哼了一聲:「你在雲霄城的時候十八九歲,那姑娘也有十六七歲了,你後來隨朕到長安,朕讓你去接人家,你不肯,當時朕在長安的情形確實有些不穩當,殺機四伏,你說怕連累了人家,就不去,後來你又去了東疆八年,在東疆一樣的隱姓埋名,朕調你回來的時候你已經二十六七歲,然後又讓你去了西疆五年......」

    皇帝停頓了一下:「你自己怎麼就沒有深思過?你離開雲霄城十三四年,朕安排你去黑武,那時候徐姑娘已經三十歲了,而你去雲霄城找她告別,她那時候嫁了嗎?」

    葉雲散再一次猛的抬起頭,眼神裡竟都是惶恐。

    坐在一邊的茶爺嘆道:「男人果然沒幾個靠譜的。」

    老院長看了她一眼:「哪個女人都可以感慨,你為何感慨?」

    茶爺:「我嘚瑟啊。」

    沈冷噗嗤一聲就笑了。

    老院長無言以對。

    皇帝哈哈大笑,回頭吩咐代放舟:「去蒲城巷把徐姑娘接來。」

    「奴婢遵旨。」

    代放舟笑呵呵的跑了出去。

    「朕知道你當時跟朕告假兩個月去做了些什麼,你跑去雲霄城壞了人家姑娘清白,你怕的是去黑武不能活著回來心有遺憾,跟人家表白也就罷了,非要做壞事?!」

    葉雲散紅著臉:「情難自已......」

    然後反應過來:「陛下把她接到長安了?」

    「你可以不負責任,可以不要臉,但朕得負責,朕得要臉。」

    皇帝道:「朕留王府裡出來的人,怎麼能做出背信棄義之事?所以你前腳離開了雲霄城,後腳朕派去的人就把徐家一家接到了長安,安置在蒲城巷,她家還是開著米店。」

    「臣去接!」

    反應過來的葉雲散起身飛奔出去,哪裡還有什麼封疆大吏的風度,因為多喝了幾杯酒,衝出去的時候還有些踉蹌,險些摔倒。

    「他會嚇一跳。」

    皇帝笑著搖頭:「徐姑娘在他走後生下一個兒子,如今已經八九歲了吧。」

    他看向葉流云:「你主持婚事有經驗,朕算過了,再過十幾天有個好日子諸事皆宜百無禁忌,你安排一下,讓葉雲散把人家娘倆正正經經的接進門,接到長安之後那一家人又等了葉雲散已經快十年,不容易。」

    葉雲散是越國被滅之後去的黑武,算起來竟是這麼久了。

    茶爺舉手:「陛下陛下,我也有經驗。」

    皇帝哈哈大笑,看了看那邊除了茶爺之外還靦腆坐著的幾個姑娘:「交給你們幾個了。」

    林落雨她們幾個頓時惶恐起來,其實若知道陛下今天會來,她們是萬萬不會來的,陛下沈冷老院長他們邊吃邊聊談笑風生,她們幾個如坐針氈連筷子都不敢動,此時陛下竟是和她們說話,全都緊張起來,一個個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眼神裡的意思是臭小子你搞什麼?

    沈冷沒看懂,因為他沒搞什麼啊。

    可是在皇帝看來,這幾個標誌姑娘怕都是沈冷的紅顏知己,不然他才一回來,這幾個姑娘就跑到他家裡做什麼,最主要的是看起來茶兒似乎一點都不牴觸,難道這傻小子在這方面本事也很強?

    皇帝覺得這樣不妥,可居然有幾分得意。

    沒能直接說出來......他得意的是覺得這臭小子有朕當年幾分風範。

    沈冷還在傻呵呵笑,若是他明白過來的話一定會想,陛下啊,臣和你不一樣啊。

    蒲城巷。

    從馬車上下來的葉雲散手都在抖,抖的難以控制,往前邁步的時候兩條腿好像不聽使喚一樣,肩膀也在抖,牙齒也在抖,長安城的冬天確實很冷,可他不是凍得而是緊張,他在黑武潛伏於黑武汗皇身邊,周旋於黑武重臣之間,也未曾如此緊張過。

    前兩日下了一場雪,巷子裡積雪堆在後牆下,一個穿著厚厚棉襖的小男孩蹲在那玩雪,堆了幾個小小雪人,還用炭筆在雪人身上寫著什麼。

    代放舟在葉雲散耳邊輕聲說道:「葉大人,就是他了。」

    半路上代放舟跟葉雲散說過他已經有了兒子這事,所以他才會顫抖的如此厲害。

    他唯恐嚇著孩子,輕手輕腳過去,在那孩子身後站住,張了張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說什麼,低頭看到那孩子在幾個雪人身上寫的字,忽然就忍不住了,跪下來抱著孩子嚎啕大哭,孩子被嚇了一跳,明明八九歲已經不是見了陌生人就會害怕會被嚇哭的年紀,可還是嗷的一聲給嚇哭了。

    已經鬚髮皆白的徐老財拄著拐棍跑出來,身後跟著徐姑娘。

    看到有個陌生男人抱著孩子嚎啕大哭,徐老財的拐棍立刻就舉了起來:「打死你個王八蛋。」

    代放舟連忙跑過去:「徐老爺噢,這可打不得。」

    而徐姑娘站在門口看著那男人背影,臉色發白,一瞬間眼睛就紅了,然後淚流不止,手扶著門牆才沒有倒下去,可一瞬間身上就沒了力氣。

    徐老財的拐棍都舉起來了,看到代放舟,忽然間就反應過來,那拐棍還是落了下去,只是哪有什麼力度,拐棍落在葉雲散後背上:「打死你個王八蛋,我打死你個王八蛋......」

    牆角下的有幾個小雪人,不到一尺高,並排排。

    炭筆字跡歪歪捏捏,一個寫著爺,一個寫著娘,一個寫著旭兒,這幾個雪人捏的很清晰,雖然有些粗糙,可五官俱在,只是最後一個寫著爹字的雪人上,臉是平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1-7 19:56
第四百七十六章 控的開始

    長安城的冬天雖然比不得北疆,但正是寒冬臘月的時候也一樣讓人畏懼,冷的級別如果也能分出來的話,從一到十,黑武那片不毛之地就是十,北疆戰場一帶就是六,長安城的冬天能有三。

    沈冷習慣了給對手敵人或是什麼需要區別的東西分級,在他看來做菜也一樣,如果廚藝也分成十個等級的話,那麼他當然是十。

    陛下都曾說過,沈冷武藝一流,做菜超一流。

    所以有些時候沈冷忍不住想著,若是將來不做將軍了,或許可以找個地方開一家小小的飯館,每天就做六桌菜,中午三桌晚上三桌,盈利夠生活就好。

    可是想歸想,那卻是在特別特別累的時候才會冒出來的想法,大部分時候沈冷的目標都是更高更強更有錢,唯有那樣才能給茶爺更好的生活,將來會有孩子,老百姓總是會提到一句話說是別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可大部分爹娘都忘了,孩子的起跑線是他們自己,爹娘才是孩子起跑的地方,做爹娘的不努力不拚命讓孩子去努力去拚命?

    早就晚了。

    坐在椅子上,茶爺端來一盆熱水蹲下來要給他洗腳,沈冷把腳都縮起來了。

    「這樣不好。」

    那傻小子一陣扭捏。

    「是自己放進去,還是我打斷了放進去?」

    茶爺溫柔的說道。

    沈冷乖乖把腳放進洗腳盆,茶爺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那仔仔細細給沈冷洗腳,常年行軍,腳底板一層厚厚的老皮,茶爺自然不會嫌棄,洗的乾乾淨淨之後又把雙大腳丫子捧起來聞了聞:「總算不那麼臭了。」

    沈冷:「嘿嘿......」

    茶爺抱著沈冷的腳給他剪指甲,還不時撓撓沈冷的腳心,癢癢的這傢伙有一種把茶爺扔床上去的衝動,一想到把茶爺扔床上去,然後就又有了別的衝動,嗯......這種衝動一旦冒出來就壓制不住,所以茶爺很快就被抱起來放在床上,她手裡還拿著指甲刀:「等我給你剪完好不好。」

    當然不好。

    「我記得有一本特別好看的小人書。」

    「壓在箱子裡衣服下邊了,還是上次你壓在那的。」

    「讓我們來重溫一下日字衝拳。」

    沈冷不要臉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日字說的很重。

    哪裡是什麼日字衝拳,分明是日字沖棍。

    院子裡黑獒猛的豎起耳朵,心說男主人怎麼又在欺負女主人了,那嗚嗚的聲音像是哭了吧?可是又不像,有些和哭不一樣的感覺,像是喜悅,幸福,興奮,滿足......

    黑獒覺得自己心真累,猜這個幹嘛,它回頭看到了一根黑乎乎的東西,像是蛇一樣趴在自己的身後,嚇了它一激靈,回頭就是一口,咬在那就後悔了......

    嗷!

    這一聲叫喚的,屋子裡的那倆人也嚇了一激靈。

    良久良久之後,屋子裡傳出來一聲很滿足的宣洩聲,黑獒一邊心疼自己的尾巴一邊想著男主人怎麼也喊了起來,莫不是被反欺負了?

    沈冷忽然間想起來在水師的時候陳冉那句名詩,現在已經傳遍水師,和此時此刻的情況真是應景啊,然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已經精疲力盡的茶爺躺在床上看沈冷笑下意識的問了一句:「想起什麼了?」

    「白日衣衫盡。」

    沈冷想著,要是晚上,就是黑月衣衫盡?

    不對不對,沒有日字是不對的,黑日衣衫盡?其實若加上下一句做結束語可能就更污了些,黃河,入,海流。

    他伸手拉過來被子蓋在茶爺身上,那胸口一片美膩的白就被擋住,可她喘息的時候那高聳的地方還在上下起伏,若水波一樣。

    茶爺哼了一聲:「回頭就把那小人書給你燒了。」

    沈冷趴在茶爺身上一頓亂拱,茶爺被他拱進被窩裡,那隻大手就非常不老實的放在了非常應該放在的地方,那裡有兩個很可愛的的東西,反正就是可愛。

    門外的黑獒忽然又叫了一聲,有些警惕的意味,沈冷連忙穿好衣服走到客廳,門外已經響起了敲門聲,還有代放舟的聲音。

    「沈將軍在家嗎?陛下旨意,傳沈冷將軍和縣主進宮,珍妃娘娘也在等兩位呢。」

    沈冷想著幸好來的晚,這要是當不當正不正的時候來了,多難受......他喊了一聲稍等,然後回去給茶爺找了一件新衣服穿上,自己也換了一件新的,畢竟是進宮見貴妃娘娘。

    馬車離開校園門前回宮而去,在沈冷家對面隔著一排房子的地方有一片樹林,最大的那棵樹上顏笑笑看著馬車離開,知道那是宮裡的馬車隨即鬆了口氣。

    她從樹上下來,手下人遞過來一份卷宗:「京畿道各暗道的實力都已經摸清楚了,流雲會那邊送過來的消息再加上這段日子咱們自己人的調查,基本上已經沒有疏漏,現在還接生意的殺手暗道一共也沒幾個,流雲會打壓的狠,敢接生意的也是偷偷摸摸。」

    「京城裡還有嗎?」

    「有一家。」

    手下人回答:「這一家流雲會也沒查出來,是掌櫃的查出來的,用的是當初票號的線,明面上那是一家當鋪,只接熟客的活兒,而且絕不在長安城裡做暗道殺人的生意,所以流雲會一直沒察覺,他們的生意一般都在京畿道之內,前陣子護海縣發生了一件大案子,一個當地富戶家裡出了人命,可是升堂問案之前幾個人證都莫名其妙的死了,看起來都像是意外,十之七八就是這當鋪的人在插手。」

    「去看看。」

    顏笑笑整理了一下衣服,帶著兩個手下去了城東那家當鋪。

    當鋪的生意在長安城裡其實不好做,除了生意人偶爾虧了大買賣一時之間急用錢之外,尋常百姓的日子過的小富,哪裡需要典當什麼東西維持生活,讓當鋪無生意可做,這是大寧的威武霸氣。

    這當鋪平日裡也很少有人來,負責估價的朝奉都不在櫃檯那待著,一個後生站在櫃檯後邊昏昏欲睡。

    顏笑笑進門往左右打量了一下,當鋪的門店前邊都不大,靠左邊有個光頭坐在椅子上打盹,那是當鋪的打手,右邊櫃檯裡只有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小後生,後生就是學徒,一般不值錢的東西都是後生估價,他看不出來的東西才會交給朝奉看。

    「這位姑娘,你是要典當什麼嗎?」

    後生看到進來的是個漂亮的姑娘眼神一亮,連忙站直了身子,連胸脯都挺拔起來。

    「嗯。」

    顏笑笑點了點頭。

    後生見她好一會兒也沒取出來什麼東西,若是換作別的客人他早就惱了,可對著這麼一個美人兒說什麼也發不出脾氣來,笑呵呵的問:「既然是來典當的,東西呢?我給姑娘過過目。」

    顏笑笑把右手伸出來:「你看這個值多少錢?」

    後生先是楞了一下,仔細看了看顏笑笑手上什麼都沒有,沒有戒指沒有手鏈手鐲,只是一隻看起來白淨修長的手,很漂亮。

    「姑娘是開玩笑對吧?看你衣著光鮮也不像是缺錢的人,何必要當手?再說了,我們是典當行又不是什麼賭場,哪有用手做抵押的,砍了姑娘的手,順天府衙門的人還不把我抓進去。」

    顏笑笑有些為難:「我這隻手經常讓我有些為難。」

    「為何?」

    後生好奇起來。

    「它總是忍不住的想要拔劍殺人,我覺得手可能是被什麼邪靈附體了,但是我又捨不得,這是一隻特別會殺人的手,就白白的砍了豈不是可惜,若能換些銀子總是好的。」

    顏笑笑往前走了一步:「你們不是喜歡這樣的手嗎?」

    後生臉色一變,啪的一聲拍了桌子。

    左邊那個光頭打手立刻站起來:「我們這是正經的典當行,你別在這胡說八道擾了我們生意,小姑娘家家的不學好,跑來訛錢?」

    他伸手抓向顏笑笑的肩膀,顏笑笑看著沒動,可不知道怎麼那打手的手就被廢了,聽到一聲哀嚎,再看時,那隻手的手腕已經扭成了麻花一樣。

    「護海縣兩商相爭,其中一家撕破臉動手打死了人,結果看到了他殺人的人證在開堂之前都死了,我從地獄來,那些死了的人托我來問問。」

    顏笑笑的右手放在櫃檯上:「你們收還是不收?」

    一炷香之後,當鋪後院。

    顏笑笑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安靜的像個真的淑女,那麼標誌漂亮的臉蛋,猶如出水芙蓉一樣白裡透紅。

    「通知你們一件事。」

    顏笑笑看了看屋子裡跪著的那一群人,十七八,男女都有,老的能有五十幾歲,小的也就十七八。

    「長安城裡不準有暗道殺手的生意。」

    「你是流雲會的人?」

    「不是。」

    顏笑笑道:「流雲會在這方面的生意讓給我們了。」

    她掃了一眼那些人:「我是天機的人。」

    所有人都很懵,心說天機是什麼?

    顏笑笑卻懶得理會這些人的茫然,她當然更不會去解釋什麼,以後用不了多久天機這兩個字就會在大寧的江湖上流傳開,很多人都會好奇天機到底是什麼,為何出現,因何崛起。

    「姑娘,天機是什麼?」

    「但求平安,莫問天機。」

    顏笑笑問:「誰是灑水的?」

    灑水的是句黑話,是暗道殺手組織負責聯絡消息的人,也是接活兒的人,還是派活的人,灑水的人不是掌櫃,但在組織裡位置很重要,地位僅次於掌櫃。

    「我......」

    一個中年漢子抬起頭:「姑娘有什麼吩咐?」

    「留你一命吧,你幫我把消息放出去,長安城內,京畿道內,乃至於大寧之內,所有暗道殺手的生意誰也不許做了,想做的來我天機問問能不能做,天機許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天機不許你做什麼,你連想都不要去想,消息放出去一個月之後,若讓我知道京畿道內還有人接這生意,我一一拜訪,一年之內,若大寧還有人接這生意,我一一拜訪。」

    顏笑笑站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隻手你們收不了的,太會殺人,所以太貴。」

    她走出屋子,屋子裡只剩一個活人,還被斷了手筋。
V123210 發表於 2019-1-7 19:57
第四百七十七章 他們會來的

    長安城有兩個碼頭,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南,城南的是運河碼頭,城東的碼頭稍微小一些,鹹水河從西北流經長安穿城而過,不過這條河往東南進入江南道之後就匯入了南平江。

    鹹水河是西北百姓的叫法,長安城的人更喜歡稱它為小淮河。

    在江南道金陵城裡有一條秦淮河,長安城裡這條河大概也差不多,在城中河道兩岸的樓子都很精彩。

    日日精彩。

    原本長安城內的暗道勢力分成幾股,後來流雲會發力滅了狗籃子,自此之後碼頭上就變得太平了些,不過依然有很多人盯著碼頭這塊肥肉,流雲會自然不會去向苦力們收錢,但是水路陸路的生意都是流雲會的,狗籃子覆滅之後,碼頭上只有流雲會的人管理,這肥肉擺在那,眼紅的人就越發眼紅。

    總會有人不服氣,江湖,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平平靜靜的那叫什麼江湖?

    前陣子有人察覺流浪刀死灰復燃,有從外鄉來的人重新拾起來流浪刀的名號,他們不敢去招惹流雲會的生意,只好拿苦力們出氣。

    所有來長安城經商的人只要向流雲會交很少的一些費用,流雲會就會安排好一切,這不是保護費,而是管理費,碼頭上官府的人有限,根本就操持不過來,流雲會的兄弟們讓貨船按順序進出,秩序井然,卸船裝船都協調的極好,不會耽擱時間。

    新流浪刀的人不敢去招惹商船貨船,也不敢直接去找流雲會的麻煩,要想從碼頭上撈油水,就只能在兩條道上撈,一是在碼頭上幹活兒的苦力二是偷。

    從十來天前開始,碼頭上的倉庫就接連丟了不少東西,可是負責看守的人根本就沒有發現生人進出,除了負責裝卸的苦力之外,再也沒有外人進來過,天黑之後庫房就會把門鎖上,還有巡夜的人,即便如此還是丟。

    流雲會講聲譽,丟了東西的商家只要是交了管理費,流雲會都會照價賠償。

    然而流雲會就是隨便吃虧的?

    黑眼從外地做事回來之後就被葉流雲安排去了碼頭那邊,最近流雲會的人幾乎都分派了出去,反而是在長安城裡人手不太夠用,平越道那邊向來都是流雲會關照的重點地區,為了配合葉開泰,常年有大批流雲會的高手在那邊,一是保護二是清除。

    時至今日,平越道那邊依然還有人在圖謀破壞,他們知道沒辦法推翻大寧,也沒能力刺殺了葉開泰這樣的封疆大吏,於是他們就破壞,今天這裡放一把火,明天那裡燒一片田,總之就是添堵。

    除了平越道之外,京畿道其他各地流雲會也在逐步打擊那些暗道上還敢為非作歹的勢力,人員分散出去的太多,碼頭這邊本就事情繁複瑣碎,黑眼一回來就被葉流雲扔到這,告訴他查不出那些偷倉庫的耗子就別指望好好過年。

    黑眼當然想好好過年,在外邊飄蕩了幾個月剛回來,本想歇一陣,結果這惱人的差事放在了他頭上。

    他到了碼頭之後仔細勘察,庫房沒有被破壞過的痕跡,巡夜的人增加了兩倍,確保倉庫沒有被人進入過,第二天一早再看時,貨堆就會出現變故,有大量的水跡,貨卻丟了。

    久而久之,人們便開始慌起來,有人說是水妖作怪。

    還有人說是鹹水河或是大運河裡冤死的人出來搗亂了,這不是要過年了嗎,那些傢伙是想要香燭紙錢。

    黑眼都有些納悶了,手下人隨口問了一句水妖怕啥?

    黑眼居然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水妖怕

    啥?

    於是他一口氣跑到了沈冷家裡,把沈冷找了來。

    水妖也他媽的怕水師這群兵大爺,別說水妖,海妖也怕。

    沈冷休假也有些無聊,於是就跟著黑眼到碼頭這邊來,坐在黑眼接他的馬車上,沈冷看了看車廂裡的環境撇嘴道:「這級別不夠啊,車裡連個軟墊都沒有。」

    黑眼撇嘴:「難道我還要偷我家東主馬車接你?」

    沈冷:「不如偷韓喚枝那輛。」

    黑眼:「我倒是敢,偷了都沒地方賣去,誰敢買?」

    沈冷:「偷韓喚枝的,賣給葉流雲啊。」

    黑眼:「......」

    沈冷問:「到底什麼情況。」

    「貨物進倉庫的時候都會清點,數量,重量都會查,都沒出過錯,可是第二天一早再看的時候就會少很多,地上會多很多水,麻包都是濕的,所以人們才會猜測是水妖,我是不信的......我請你來當然也不是因為我怕啊,我就是找你辟個邪。」

    沈冷笑道:「多了許多水,那就是被人灌了水替換了貨物唄。」

    「硬的!」

    「那就是冰唄。」

    黑眼一怔:「冰?」

    沈冷隨口一說,沒想到讓黑眼動了心思。

    「庫房裡的溫度比外面要高不少,難道真的是冰化了?」

    黑眼仔細思考了一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負責清點貨物的人和運送貨物的苦力都有問題。」

    他嘆道:「之前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些狗籃子身上,他們也不露面,不知道是哪兒來的人,甚至沒有一個人能說出來任何有用的信息,我們流雲會清查了很久也沒有發現,這些人好像做完事就會憑空消失,一點痕跡都沒有,碼頭上不少苦力都被他們勒索過,安排人在碼頭蹲守了很長時間,一個可疑的人都沒發現。」

    沈冷皺眉:「之前的流浪刀被打沒了,這些人重新拾起招牌,自然不敢輕易露面,可是連你們都查不到這就有些奇怪了,能藏在哪兒?」

    「苦力們大部分住在城南,那片都是平民百姓,好幾個苦力都說是半路上被流浪刀的人截住搶走了血汗錢,我們也在那片地方埋伏了人,苦力帶著我們找到地方,守了多久都沒見人,才走,立刻就鑽出來。」

    黑眼道:「如果貨倉裡的是商行的人和苦力串通好了監守自盜,那這事?」

    他看向沈冷:「怕是有人故意要坑我們流雲會的銀子了。」

    沈冷笑道:「那得多傻的人才敢幹出來,坑流雲會的銀子,坑的就是陛下的銀子啊。」

    馬車在碼頭上停下來,沈冷和黑眼下了馬車,幾個身穿白色長衫的流雲會弟子過來迎接。

    「昨天夜裡的情況也一樣。」

    斷看到沈冷之後就笑起來,好久未見,真的會有一種親切感。

    「昨夜裡庫房裡還留守了人,眼睜睜看著貨堆一點點癟下去,流出來很多水,奇怪的是外面的貨物沒有任何問題,裡邊的都出了問題。」

    「多久了?」

    「幾個時辰啊。」

    「我是說,這種情況多久了?」

    「十來天。」

    斷回答道:「這家商行是最近才在長安城裡做生意的,第一天就拜訪了流雲會,如數交了銀子,可從第二天開始就出了問題。」

    「果然啊......」

    沈冷笑道:「怕是再不去抓,人家就要走了,十天的左右的時間他們足夠打聽

    出流雲會到底有多牛逼,所以騙了十來天的錢也有大幾千兩了,不跑路還等著什麼?」

    黑眼看向斷:「那商行的人呢?」

    「還在呢啊。」

    斷看向沈冷道:「多傻的人才會這麼坑流雲會。」

    「怕是一點兒都不傻。」

    沈冷進了貨倉,貨堆很高,據說貨物是上好的宣紙,筆墨之類的東西,宣紙被水泡過之後哪裡還能要?所以誰還能看出來是不是真的上好宣紙筆墨?大批的貨物自然不可能全都打開檢查,抽檢的又是商行自己的人,做手腳就太容易了。

    就在碼頭另外一邊有一家茶樓,生意很好,剛到碼頭的商人們總是要歇歇,進來喝杯茶吃些點心,雖然茶樓規模不大可收入不菲。

    一個看起來很清秀的年輕公子坐在雅間裡,身上的衣服看著就極名貴,這人模樣漂亮的不像話,換上一身女裝怕是會被不少男人惦記著,若非那兩條劍眉著實凌厲了些,就算是穿著男裝也會被人誤會成女子。

    「公子,是不是該收手了?」

    坐在他旁邊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這得罪的是流雲會,天下第一暗道勢力,據說還和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一個不小心被流雲會的人查到那就是萬劫不復。

    「收手?」

    年輕公子笑起來:「這才剛剛開始,怎麼就收手了呢?」

    中年男人看起來真的有些惶恐:「以冰充當貨物夾雜在真正的貨物之中,這辦法妙是妙,也因此騙了幾次流雲會的賠償銀子,可已經十來天了,一共送進去三批貨,咱們就算放出去什麼水妖之類的話,也馬上就要被查出來真相,流雲會的那些人最初一直都在查狗籃子的事,早晚都會反應過來其實動手腳的是咱們商行自己的人。」

    年輕公子依然一臉雲淡風輕,可是眼神閃爍之際,有一抹極濃烈的怨恨一閃而逝。

    「我就是希望他們能查到。」

    他的手指輕輕的敲打著桌子:「有些人毀了我的前程,毀了我的一切,讓我如今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大白天不敢行走在長安城的大街上,他們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哦對了,流雲會是皇帝的,你知道嗎?」

    聽到這句話,那中年男人嚇得幾乎從椅子上掉下去。

    「皇帝......皇帝的?」

    「是。」

    「公子,咱們這不是在自尋死路嗎?」

    「你怕了?」

    年輕公子看了自己手下一眼:「從一開始我就沒指望你們這幾個人能幫我做什麼,只是這商行需要你們撐起來而已,既然你們怕了,從流雲會裡騙出來的銀子有幾千兩,你們都拿去吧,足夠你們後半生衣食無憂。」

    他從袖口裡取出來一些銀票放在桌子上:「我再給你們加五千兩,你們幫我做最後一件事。」

    他那張秀氣的臉上閃過一抹殺機。

    「請流雲會的人到商行裡議事,就說你們查到了,是商行的夥計和苦力監守自盜,人都已經抓了,請流雲會的人帶走,另外要把銀子退給他們。」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敲:「他們會來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1-7 19:57
第四百七十八章 查案

    這件事似乎從一開始就不複雜,只是因為出現了死灰復燃的流浪刀所以變得複雜起來。

    名為洛城的商行在長安城裡的鋪子還沒有裝修好,據他們自己說是剛剛開始進入長安,不過已經和城中大部分賣文房四寶的鋪子談妥,他們的貨將大規模鋪入市場。

    沈冷他們在庫房轉了轉就離開,丟掉的貨物已經不重要,賠償的銀子也不重要,因為沈冷發現了新的問題。

    養傷之中的古樂最近沒在廷尉府做事,身體已經恢復的差不多正準備回去報到,結果接到韓喚枝派人通知,他和耿珊兩個人先到流雲會這邊協助查案年前不必急著返回廷尉府,兩個人都有些好奇,心說這麼簡單的事也要讓廷尉府介入?

    表面上廷尉府可畢竟是和江湖勢力對著干的,直接出面幫助流雲會查案,難道韓大人就不怕暴露什麼?

    似乎也沒什麼可怕的。

    兩個人一路走向迎新樓,本來去了碼頭可沈冷和黑眼已經離開,他們只好又追去樓子裡。

    耿珊緊了緊大氅,長安城的風還是有些傷人。

    她已經年紀不小了,一個女人能在廷尉府這麼冷酷的地方撐下來且做到了千辦,可見其能力也可見其堅毅,那麼多漢子都做的不如她,值得敬佩。

    古樂很敬佩這個女人,尤其是經過在平越道的事之後就更為敬佩,在那麼惡劣的條件下她還沒有放棄,如何不令人敬佩?共經生死事,所以才瞭解。

    因為不是辦廷尉府的差事所以兩個人都沒有穿官服,耿珊披了一件紫色的大氅,難得見到她穿這麼顏色鮮豔的衣服,古樂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看什麼?」

    耿珊微微皺眉。

    她不屬於那種一眼就讓人忘不掉的美女,臉型普通,皮膚也說不上有多好,畢竟常年在外辦案風水日曬的,不過卻還很白,眼角那些淡淡的細紋沒有讓她看起來顯得很老反而增加了些許成熟女子才有的魅力,她是那種初看不覺得漂亮的女人,可越看越好看,不仔細看的時候覺得她臉上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看的時間久了竟是有一種怎麼看都完美的感覺。

    她的眉毛很漂亮,像是兩條彎彎的柳葉,古樂以前從沒有注意過,剛才不經意間看到竟是覺得很惹人喜歡。

    「沒什麼。」

    聽到耿珊問他,古樂連忙把視線從耿珊臉上移開,兩隻手抱著後腦勺走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大氅很漂亮。」

    「唔。」

    耿珊扭頭看向一邊。

    「你喜歡紫色?」

    「不喜歡。」

    「那你為什麼穿?」

    「買都買了。」

    這是多沒有營養的對話啊,可是兩個人似乎都在努力緩解著什麼尷尬,明明之前沒有尷尬的,尷尬來的毫無徵兆於是就又有些惱人。

    「你喜歡黑色?」

    耿珊看了看古樂的打扮,一身黑色長衫,披著一件黑色大氅,一黑到底。

    「一般吧,不算特別喜歡。」

    「那你為什麼穿?」

    「你沒看出來這是廷尉府發的常服?」

    「唔......」

    「發都發了。」

    更尷尬了。

    耿珊:「要不我們別聊天了吧。」

    「好的。」

    兩個人一個看向左邊一個看向右邊,明明沒有再聊什麼,可卻顯得尷尬翻倍,連路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們兩眼,這一男一女並肩而行,卻一個扭頭往左一個扭頭往右,就好像昨夜裡都沒睡好落枕了。

    可又能怎麼樣呢,就這樣尷尬著唄。

    陳冉正好要去迎新樓給沈冷送新買來的春聯,他們這些天跟著沈冷在長安城中休特假,每天的訓練之後時間倒是還富裕一些,所以難得多轉轉,多玩玩,大個兒他們幾個在城裡有名的地方都去看了看,長安城中多肅殺,看著秀氣的地方不多,幾個人轉來轉去還是覺得小淮河兩側漂亮也精彩,日日精彩。

    「來,大個兒,背背。」

    陳冉這個不要臉的蹦起來掛在王闊海背後,王闊海跟背兒子似的背著他往前走。

    「還是大個兒腰好。」

    已經從白山關返回來的杜威名讚歎道:「小淮河畔風光好,引無數英雄競折腰......大個兒的腰沒折,陳沒蓋子的腰快斷了。」

    陳冉呸了一聲:「也沒見你好到哪兒去,說我之前能不能從大個兒懷裡下來。」

    王闊海背著一個抱著一個。

    杜威名或許覺得被大個兒這麼公主抱著確實丟人了些,跳下來舒展了一下雙臂:「忍痛離開愛的港灣。」

    就在這時候看到了並肩而行的古樂和耿珊,王闊海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前邊那小子是不是古樂?旁邊穿紫衣的妞兒是誰?」

    「噓......」

    陳冉認出來,想著畢竟不是很熟悉,也覺得耿珊是個嚴肅甚至刻板的人,不能隨便開玩笑,於是阻止大個兒繼續說下去。

    「你倆要去幹嘛?」

    陳冉追上來笑著問了一句,古樂和耿珊同時回頭,莫名其妙就都臉紅了。

    「去將軍那。」

    「我們也是,一起走。」

    陳冉好奇的問了一句:「你倆這一個脖子往左一個往右的,落枕了?」

    古樂看看耿珊,耿珊看看古樂,又同時把頭扭開:「嗯,是。」

    同時回答。

    陳冉:「一塊落的啊?」

    本來是無心的一句話,結果古樂和耿珊就更尷尬了。

    古樂:「別瞎說。」

    陳冉還沒覺悟,依然好奇的說道:「你看看你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誰也不看誰,這不是一塊落枕的嗎?」

    耿珊忽然一伸手把古樂拉到自己另外一邊,兩個人換了個位置,結果這下好了,古樂看著她她看著古樂。

    陳冉:「唔,是這個姿勢落枕的啊。」

    耿珊加快腳步:「我先走一步了。」

    古樂回頭瞪了陳冉一眼:「耿千辦性子嚴肅,你也敢隨便開玩笑。」

    陳冉嘿嘿笑了笑,湊過去摟著古樂的肩膀:「小古古啊,我剛才在後邊走的時候,看你們兩個並肩而行還挺般配的樣子。」

    古樂:「噓,你別瞎說八道,整個廷尉府誰不知道耿珊喜歡的是都廷尉韓大人。」

    「可韓大人喜歡草原上那個姑娘啊。」

    「那有什麼關係?」

    古樂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你喜歡的人有她喜歡的人,這有什麼奇怪的嗎?世上感情,十之七八,不都是如此嗎?」

    他看向陳冉:「還有啊,以後能不能別當著人的面叫我小古古......」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好噁心。」

    「好的,小樂樂。」

    「操......」

    算計著日子還有二十多天就過年了,長安城裡很多地方已經開始披紅掛綵,不時傳來一聲聲爆竹響,還能看到穿著花棉襖的小孩子舉著風車或是糖葫蘆笑著鬧著跑過去,小孩子才不會嫌棄花棉襖,還會比比誰的花好看,誰的花大。

    說起來陳冉買春聯買的早了些,所以古樂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麼這麼早就買?二十九再買都不晚啊。」

    陳冉竟是沒來由的紅了臉:「你別管,我就瞧著好看,買了不行?」

    王闊海在旁邊甕聲甕氣的說道:「你就不能實誠點?小古古我跟你說,這可不是買的,是咱們陳隊正去小淮河邊上遊玩的時候,消費滿多少贈的......」

    陳冉跳起來踢了王闊海的膝蓋一下。

    古樂繃著臉,身為最冷傲的廷尉府的人,當然不能隨便笑,除非忍不住。

    「呵呵,嘿嘿......哈哈哈哈......」

    陳冉紅著臉:「別鬧,就好像沒贈你似的。」

    王闊海:「沒贈我啊,是你請我們去的。」

    陳冉:「咳咳......」

    王闊海:「不過給了我一個紅包。」

    陳冉捂臉,杜威名也捂臉。

    大個兒卻沒覺得什麼,還把紅包掏出來比劃了一下:「也不知道里邊是多少銀子,過年之前去都有紅包的嗎?」

    「哈哈哈哈......」

    古樂笑的前仰後合,在前邊走的耿珊側著耳朵聽了聽,聽懂了,然後臉更紅,忍不住回頭狠狠瞪了古樂一眼:「你笑什麼笑!」

    古樂還傻乎乎:「不是,你看他們多有意思,那紅包是因為他們都是處......」

    看到耿珊的臉色,古樂後邊的話沒敢說出來。

    耿珊:「你很懂啊?」

    古樂低頭:「不懂不懂,我聽說的......」

    「你過來。」

    耿珊面帶冷笑的說了三個字,古樂低著頭好像她兒子似的加快腳步上去,在她身邊跟著走,但是頭越來越低,隱隱約約的似乎還看到在那搓手指。

    「可憐。」

    陳冉嘆道:「你看小古古,把咱們將軍當成偶像,穿衣打扮行事風格都學著將軍樣子,身邊有個女人了吧......還和我大哥差不多,小古古這命苦啊。」

    王闊海:「你一個單身的,笑話人家有女朋友的?」

    陳冉感覺膝蓋中了一箭。

    耿珊卻聽到這句話,哼了一聲,說了句誰是他女朋友?加快腳步,越走越快,古樂就小跑著跟在她身邊,瞧著可有意思了。

    今天是臘月初二,進了臘月之後酒樓的生意就變得更好起來,百姓們聚會頻繁,這時節也沒有什麼可忙的,除了經商的人之外大部分都在享受這悠閒時光,約上三五好友,小酌兩杯之後或是鑿冰冬釣,或是登山遠眺,或是打麻將,或是打麻將,或是打麻將。

    還沒有到吃飯的世間,迎新樓的夥計們也在閒聊,每個人都圍著一條紅圍脖,看著可喜慶,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紅圍脖是沈冷將軍的夫人茶兒大老爺送的,人人都有。

    幾個人在後邊看到古樂好像個小媳婦兒跟著自家大老爺們進了迎新樓的樣子,全都憋著笑,只有那兩個人自己還不自知,覺得很正常的樣子。

    屋子裡,茶爺看到兩個人進門笑著迎過來,拉著耿珊的手就跑到一邊說話去了。

    古樂長長的鬆了口氣,看到沈將軍正在看著他笑,不懷好意的笑。
V123210 發表於 2019-1-7 19:57
第四百七十九章 對手

    「如果他們只是單純的為了從流雲會裡騙錢,那麼他們可能是一群傻子。」

    人已經到齊,迎新樓二樓的一個雅間裡就變得熱鬧起來,大家圍坐一桌商議此事。

    沈冷道:「我之前看了貨倉,那一堆貨物之中最多有中間五分之一的貨物是冰,暫且假設是冰吧......盜取五分之一的貨來找流雲會索賠,可是毀掉的呢?毀掉的是他們的聲譽,如果他們真的和城中許多家鋪子都談妥了的話,那麼交貨賺來的錢豈不是遠遠超過從流雲會裡按價賠償的錢?」

    「我看過,那宣紙是真的好宣紙。」

    沈冷道:「雖然我寫字一般,但還能認出來宣紙的好壞。」

    「籲......」

    眾人齊聲。

    沈冷也不臉紅,他連寫字一般這樣的話都能說出來,還有什麼可臉紅的。

    連茶爺都替自家老爺們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所以呢?」

    坐在首位的葉流雲喝了一口茶後問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或許是針對流雲會,讓弟兄們最近不要再去查這件案子,我們幾個來查就夠了。」

    沈冷道:「可能最近會出事。」

    他的話剛說完白牙從外面跑進來,臉色有些不對勁:「東主,咱們的人出事了,城南那邊安排過去調查狗籃子的弟兄被伏擊,死傷七八個人。」

    葉流雲眼神一凜。

    「兄弟們呢?」

    「帶回來了。」

    白牙說話的時候咬著牙,眼睛裡都是殺意。

    快過年了,距離年三十都不到一個月,多喜慶的日子可流雲會的兄弟們一下子折損七八個人,這消息讓人心裡立刻就難受起來。

    「我去看看。」

    葉流雲起身離開,沈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還是稍稍晚了些。

    「流浪刀這麼明目張膽的亮出來招牌,是故意針對流雲會,如不出意外的話,那個商行可能和他們有勾結。」

    「走。」

    黑眼看了白牙一眼:「東府街。」

    洛城商行的鋪子在東府街,但流雲會的人一直都沒有去過,接觸的時候洛城商行的人說他們的店面還在整修之中,所以也不待客,估算著得到年後才能把店面裝修好,不過那地方應該有洛城商行的人在。

    沈冷他們離開迎新樓直奔東府街,到了的時候恰好是中午,大街上幾乎看不到一個人,這寒冬臘月的天氣又是吃飯的時候,連四周店舖裡都沒幾個人,看鋪子的也多是昏昏欲睡。

    洛城商行的店舖在東府街居中的位置,原本這裡是一家綢緞鋪子,據說是洛城商行的人出高價買下來的,以長安城的地價,東府街又是繁華之處,只怕花出去的銀子和流雲會陪給他們的銀子也差不了許多。

    這麼大的投入,仔細想想,真的只是為了騙點銀子?

    洛城商行長安城店面的掌櫃叫吳安水,是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很普通的中年男人,頭髮已經稀疏,肚子也微微凸起,看起來臉色都有些發黃,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個已經快被生活掏空了所有精力和鬥志的普通人。

    他不認識沈冷,但認識黑眼和白牙,看到流雲會這兩位大人物一塊到了連忙迎接出來。

    「兩位爺,我這剛要派人去,你們卻先來了。」

    吳安水陪著笑,看得出來眼神裡都是愧疚。

    「碼頭貨倉的事我們已經查出來了,動手腳的是我們商行的自己人,那幾個傢伙和雇來的苦力串通好了,用冰換走了貨物,這事真是讓您見笑了,我們東主的意思是流雲會陪給商行的銀子讓我盡快派人送回去,另外多送兩成表達我們的歉意,今後生意還得多仰仗流雲會幫襯照顧。」

    話說的懇切,臉上表情也沒有任何不對勁,就算是黑眼白牙這樣經驗豐富的人也看不出來虛假,沈冷也看不出來。

    所以幾個人心裡都忍不住有幾分懷疑,難道洛城商行和流浪刀不是一夥兒的?

    吳安水沒有注意到他們幾個互相看了看,依然低著頭很客氣的說道:「東主的意思是,過兩日晚上尋個地方請幾位爺賞臉吃個飯,東主要親自表達歉意,另外商行裡監守自盜的那幾個人已經抓了送去順天府衙門,真是不好意思,勞煩幾位爺辛苦了這麼多天,誰能想到是我們自己人出了問題。」

    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幾位爺,進來鋪子裡喝杯茶?還沒有裝修好,有些髒亂,幾位爺別嫌棄,另外鋪子裡沒有現銀,所以還給流雲會的銀子得等明天,我帶人去票號通兌之後再給流雲會送過去。」

    黑眼看了看沈冷,沈冷微微搖頭,黑眼隨即笑道:「既然你們自己查出來了那也罷了,我們也還有別的事就不打擾。」

    說完抱了抱拳,幾個人轉身離開,之前憋著的一股子殺氣,竟是宣洩不出來。

    「看得出來,不假。」

    沈冷微微皺眉:「最起碼吳安水這個人不假。」

    「如果是他們洛城商行的人要針對流雲會,這是何必呢?是不是我們一開始就把事情想的複雜了,洛城商行的人和流浪刀根本就沒有一點關係,從頭至尾這就是單獨的兩件事而不是糾纏在一起的,洛城商行的人被自己夥計坑了,那些夥計怕也有可能真的不知道咱們流雲會的名聲......」

    「苦力呢?」

    沈冷看向說話的黑眼:「常年在長安城碼頭上討生活的人,不知道流雲會惹不得?」

    「也許有人為了錢會鋌而走險。」

    「除非他們不要命。」

    沈冷思考了一會兒:「去城南看看。」

    城南住的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在碼頭討生活的苦力也都住在這,城東非富即貴,唯有城南這邊又靠近碼頭生活開銷又相對低一些,不過大寧強盛,尋常百姓家也多是小富之家,大部分願意在碼頭做苦力的都是從外鄉來的人,所以當初流浪刀才會以碼頭起家。

    「其實當初對流浪刀的打壓,沒有那麼徹底。」

    黑眼一邊走一邊說道:「參加流浪刀的人,十個裡邊有六七個其實不是江湖客,是真的討生活的苦力,只不過若不加入流浪刀他們就會被欺負,流浪刀也需要更多人壯聲勢,你應該知道,當初滅流浪刀的時候,真正能打的其實沒多少人。」

    白牙點了點頭:「所以當初甄別之後,絕大部分加入流浪刀的苦力我們都沒有找,流浪刀已經滅了,他們有自知之明,只是沒有想到居然還能死灰復燃。」

    到了城南之後幾個人隨意走了走看了看,已經進了臘月,除了市場那邊人還稍稍多些,大部分百姓都願意在自己熱乎乎的家裡窩著,沒幾個人在街上走動。

    出事的地方就在距離市場不遠處,地上的血跡還在。

    流雲會的人也還在。

    「市場上很多小販都看到了,一群蒙著臉的刀客從巷子裡衝出來襲擊了咱們的人,從他們的裝束,還有刀上綁著的紅布條來看,確實和之前流浪刀的人一模一樣。」

    「為什麼選擇在這?」

    沈冷皺眉。

    附近幾條街上都沒有什麼人,偏偏選擇在人比較多的地方下手,市場裡的小販會看的清清楚楚,難道是故意讓人看到的?

    「挑釁?」

    黑眼皺眉:「故意讓人看到,然後告訴我們是他們流浪刀的人做的。」

    距離他們並沒有多遠的地方,一座普通的民宅中,屋子裡很溫暖,火爐燒的很旺,那個穿著名貴裘衣的年輕公子坐在椅子上悠閒的品著茶,屋子裡還站著四五個人,有男有女,單個拿出來都是尋常人,湊在一起就變得不尋常。

    「那幾個撐門面的人已經遣走了。」

    站在年輕公子不遠處的光頭頭頂上還紋了一個青色的狼頭,看起來有些猙獰。

    「出長安之後屬下已經把人都解決掉。」

    光頭垂首說道:「鋪子裡主事的吳安水是真的商人,他也真的以為咱們要把洛城商行做大,所以不管流雲會的人怎麼查,在吳安水那根本就查不出來什麼。」

    另外一個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白白胖胖的,像是一個剛剛出鍋的白饅頭,這樣的人看著很喜慶,基本上不會引起別人的戒備,走到哪兒都會帶著喜氣。

    他的名字也有個喜字,他叫吳喜。

    那個光頭男人叫駱鷹,駱鷹身邊看起來三十歲左右還有幾分嫵媚韻味的女人叫楊瑤也,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對那年輕公子極為尊敬也透著一股子發自內心的懼意,也只有她是坐在那的。

    站在她身邊的另外一個男人看起來差不多已經有五十歲左右,身上穿著一件很髒很厚實的羊皮襖,頭頂上帶著一頂羊皮帽子,看著就和鄉下放羊的老頭兒沒有任何區別,因為他真的為了躲避廷尉府的追殺而去放了十五年的羊,他叫高薛。

    最角落處蹲著一個啃甘蔗的年輕人,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看起來他很愛吃這東西,砸吧嘴的聲音很大,也就顯得很土氣。

    他穿著一件很乾淨的布衣,為了不讓甘蔗渣和汁水弄髒了衣服,脖子上還圍了塊布,怎麼看都是個樸實的農夫。

    可這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他的名字也叫冷,蘇冷。

    居中而坐的年輕公子自然是從東疆逃回來的白小洛,早早就聞到了不尋常味道的白小洛在東疆根本就沒有露面,他一直冷眼旁觀,眼睜睜的看著李逍然跌進深淵萬劫不復。

    「皇帝不是那麼好殺的。」

    白小洛忽然嘆了口氣。

    然後笑了笑。

    「所以我就殺他在乎的人,一個一個殺,我失去了那麼多,總得有些補償才對。」

    他看了一眼蹲在牆角啃甘蔗的那個年輕人:「蘇冷,你想不想成為沈冷?」

    「不想。」

    年輕人還是自顧自啃著甘蔗:「我就喜歡殺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1-7 19:57
第四百八十章 刀魔

    城南的調查已經陷入困境,流浪刀的人毫無蹤跡可尋,殺人的時候市場上許多小販看到了他們,可是殺完人就走,這正中午的時候其他巷子里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城南民房連成一片,誰能知道他們鑽進那個院子裡?

    順天府的人在得到消息之後調派大量人手,在附近民宅之中挨家挨戶的搜了搜,卻一無所獲。

    流雲會在長安城的人全都得到命令,單人外出時候要特別小心。

    一個死灰復燃卻找不到痕跡的流浪刀,比當初那個明面上的流浪刀到要可怕的多。

    如今很多人已經都知道迎新樓是流雲會的產業,也知道流雲會和那位陛下最看重的沈將軍關係匪淺,更有猜測流雲會就是軍方的人,背後的真正東主是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流浪刀還敢動手殺人,可見其凶悍。

    流雲會有個少年堂,少年堂之中訓練出來很多了不起的人,比如黑眼白牙,比如斷舍離風雪刃,最可怕的是斷舍離風雪刃並不是六個人,而是六個稱呼,如果有人出了意外會有新人遞補上來,實力並不會弱於原來的人。

    少年堂在流雲會之中的份量有多中,可見一斑。

    可是長安城百姓都知道流雲會有黑白雙煞,有六道殺生,可卻極少有人知道少年堂的存在,更少有人知道少年堂是誰負責。

    黑眼回到迎新樓之後就陷入沉思,現在看起來洛城商行和流浪刀似乎並無關係,但卻不能就這麼將兩者完全撇清,對手可能就是在故意讓流雲會的人摸不準方向。

    「你們先不要去城南調查了。」

    黑眼看了看斷舍離:「先盯著洛城商行那邊。」

    說完之後他起身離開,出了迎新樓之後順學府街一直往前走,進了雁塔書院之後卻沒有去找老院長,也沒有去見書院裡的任何人,而是從書院後門出來,橫穿過書院後邊的安燕街進入了一家茶樓,沒有在茶樓停留,從茶樓後門出來直接進了一個小院子。

    這是一座看起來沒有絲毫特別之處的民宅,有個身穿長衫的中年男人正在院子裡洗衣服,身材修長,面容清俊,哪怕是這樣寒冬臘月的天氣也只穿了一件單衣,長衫也不是什麼特別厚的布料,還用冰冷刺骨的井水洗衣,居然一點兒也不怕冷。

    他的頭髮沒有束著,披散腦後,兩邊的頭髮剛剛到肩膀處,而後邊的頭髮已經過了腰,其中還有一縷長發是雪白雪白的,從這一縷白髮就能看出來他所經歷過的滄桑。

    「先生。」

    黑眼進門之後就抱拳俯身。

    中年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笑起來:「出了少年堂之後,你很少再回來看我了。」

    黑眼面帶愧色:「弟子不敢說忙,再忙也能抽出來時間看先生,只是懶惰了。」

    「你倒是實誠。」

    中年男人手腕一抖,拎著的那件衣服就被抖成一條布棍,水被擠壓出去,衣服扭曲在一起似乎再發一分力就會崩碎,衣服擰成的布棍筆直的伸著,猶如鋼鐵,他再次抖了抖,衣服隨即舒展開,隨手一扔,衣服飄飄蕩蕩的落在晾衣架的繩子上。

    「進屋說話。」

    中年男人把手在衣服上隨便蹭了蹭:「剛好東主派人送來兩盒好茶。」

    「好。」

    黑眼跟著中年男人進了屋子,這屋子裡陳設極為簡單,每一件家具都是必需品缺一不可,也就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甚至連一點裝飾品都沒有。

    屋子裡的所有家具都是他自己動手打的,只是刷了一層清漆,並沒有著色,所以看起來有些自然古樸的感覺。

    客廳裡唯一稱得上比較奢華的東西就是那茶桌,也是他自己打的,茶桌上鑿刻出來猶如河道一般蜿蜒曲折的槽,槽中有水,水中有拇指大小的魚兒來迴游動。

    最精緻的莫過於那小水車,令人歎為觀止。

    中年男人坐下來泡茶,看了看黑眼臉色:「是因為流浪刀的事煩惱?」

    「東主將此事交給弟子來查,可弟子卻沒有絲毫辦法,所以只好來求先生賜教。」

    「我管著少年堂已經十年了。」

    中年男人微微搖頭:「外界的事,似乎早已經與我無關,我甚至已經不知道何為江湖?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我只是教那些和你一樣的孩子們習武讀書,教他們練功,也教他們生存,也許我也沒辦法給你什麼指點,畢竟我身在長安,卻連長安都沒有看清過。」

    他,就是少年堂的堂主,也是流雲會真正意義上的三把手,二把手當然是葉流雲,一把手當然是皇帝陛下。

    他叫虞白髮。

    他曾經自嘲,或許是因為這名字的緣故自己才生了那一縷白髮,倒是應景。

    少年堂裡出來的那些名動江湖的英傑,都是他一手教出來的。

    「和先生聊一會兒,心裡也踏實。」

    黑眼低著頭看著桌子上冒著熱氣的茶:「從來都沒有這麼被動過。」

    「那是因為他們的目標也許只是殺人。」

    虞白髮喝了一口茶:「當一個人主動去做任何事,都有目的,比如這次的事,流浪刀能把咱們流雲會滅了嗎?自然是不能的,他們當然也心知肚明,所以他們只是在殺人,流雲會弟子眾多,防不勝防。」

    他看了黑眼一眼:「但據我所知,出事的是南城,那是碼頭苦力住的地方,所以他們的眼線只在南城,讓兄弟們暫時收收線,不去南城那邊,他們也就不敢輕易出手。」

    黑眼忽然反應過來:「盯著那些苦力?」

    「或許可以試試。」

    黑眼起身:「那弟子告辭。」

    他轉身跑出小院,虞白髮苦笑著搖了搖頭:「哪是那麼容易的。」

    南城。

    之前被流雲會盯住的一個苦力扛著自己的扁擔回家,他住的地方是一條小巷子裡,才剛到長安城沒幾年,想混一個好生活又豈是那麼容易的,當初加入流浪刀以為可以風光起來,結果沒多久流浪刀就被流雲會滅了,他在家裡躲了好一陣,後來聽聞流雲會不會欺負他們這樣的苦力,這才敢放心大膽的回到碼頭上繼續討生活。

    可誰想到,前陣子他又被惡魔盯上了,想到那些令人恐懼的傢伙他就一陣陣害怕,就算是已經進了回家的小胡同,還是忍不住的回頭看,唯恐有人跟著他。

    回頭,嚇了他一跳,居然真的有人跟著他,那是一個身穿白色長衫的年輕男人,他認識,在碼頭上遠遠的看到過,是流雲會黑白雙煞之一的黑眼。

    所以他加快腳步,想跑回家裡去。

    「不用跑。」

    聲音在他旁邊出現,把苦力嚇了一跳。

    一個披著羊皮襖的老頭兒蹲在牆頭上看著他笑:「你跑什麼,到你家了,你以為關上門就擋得住流雲會黑眼?」

    黑眼停下來,嘴角往上一勾:「果然有收穫。」

    羊皮襖老頭裂開嘴笑,露出一嘴的黃牙:「是啊是啊,果然有收穫。」

    他從牆頭上跳下來,顫巍巍的走向黑眼:「你的功夫是虞白髮教的吧?讓我看看你的兵器。」

    黑眼的袖口裡順出來一根黑色鐵棍,只有一尺長,隨著一抖手,鐵棍竟是延伸出來,成了一根黑色鐵釺。

    「果然啊。」

    羊皮襖老頭看著那鐵釺眼神都亮了:「你知道虞白髮跟誰學的這東西怎麼用嗎?」

    老頭一抖手,袖口裡也甩出來一根黑色鐵釺。

    「我。」

    他腳下往前一點衝向黑眼,黑眼的心跳猛然加速,鐵釺迎著羊皮襖老頭的眼睛刺了過去,老頭的身子往下猛的一蹲,鐵釺噗的一聲刺穿了黑眼的腳面,黑眼劇痛之下想退,然而腳被釘在地面上如何退的了?長安城的冬天那麼冷,地都是凍土,這鐵釺卻刺進去足有半尺。

    「你會用這東西?」

    老頭一拳打向黑眼,黑眼奮力扭身避開,奈何羊皮襖老頭的拳頭太快,一拳轟在黑眼的小腹上,黑眼的腳被釘在那動都動不了,這一拳實打實的挨了,身子往前佝僂下去,劇痛瞬間就讓他力氣崩散。

    老頭往後退了一步,似乎並不急著殺了黑眼,黑眼扶著牆壁站直了身子,這才發現自己手裡的黑色鐵釺竟然到了對方手裡。

    「看似精巧,但太輕了。」

    老頭把玩了一會兒,似乎有些嫌棄:「你也算是我功夫的傳人了,我就送你個痛快吧,用你的鐵釺。」

    他往前一沖,鐵釺對準了黑眼的心臟。

    轟!

    旁邊的牆壁坍塌下去一個大洞,堅硬的青磚都碎了好多,塵土紛飛。

    倒在碎磚上的,居然是羊皮襖老頭。

    他胸口有個鞋印,還能勉強分辨出來。

    「他比你用的好,你的用法不光明。」

    一身單衣長衫還挽著袖口的虞白髮彎腰把鐵釺撿起來:「你居然還敢用?」

    老頭的臉都已經扭曲了,如同見了鬼一樣。

    「虞......虞白髮!」

    虞白髮嗯了一聲,手裡的鐵釺像是轉了一圈,只是轉了一圈,羊皮襖老頭四肢皆斷!

    「這東西確實是他先用的,當年我追殺他的時候見了幾次,覺得還可以,教給你了。」

    虞白髮把鐵釺扔給黑眼,把釘在黑眼腳上的鐵釺拔起,噗的一聲輕響,緊跟著一股血湧出來。

    虞白髮淡淡道:「釘我弟子一下?」

    他的鐵釺甩出去,一道黑影刷的閃過,鐵釺釘進羊皮襖老頭的小腹之中,穿透過去,又釘在凍土裡。

    虞白髮看了看路邊坍塌下去的地方有一捆麻繩,扔給黑眼:「把他拖回去,一時半會死不了的。」

    黑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有傷......」

    虞白髮卻已經到了巷子口,牆上掛著一個光頭,掛著他的是一把刀,刀從心口穿過,光頭已經死了。

    那是巷子口的影壁牆,一整塊石頭,不是青磚牆。

    刀入石壁,破壁而出。

    虞白髮將那把刀抽出來看了看,拎著刀往回走。

    這一天,整個長安城的江湖炸了。

    白髮刀魔,重出江湖。
V123210 發表於 2019-1-9 18:10
第四百八十一章 我有刀了


    虞白髮是悄悄跟著黑眼的,他瞭解黑眼的性格,知道黑眼必然會去盯著苦力,而若是黑眼一暴露,流浪刀的人必然會殺他,他只是有些愧疚,自己還是不夠快,如果再快些,殺那個光頭之後再殺羊皮襖老頭,黑眼也不會受了傷。

    羊皮襖老頭確實是流浪刀的人。

    「十五年前。」

    葉流雲看了虞白髮一眼,眼神裡略有愧疚。

    「那時候流雲會便有黑白雙煞。」

    他指了指自己:「黑是我,流雲會黑手,而他是白發。」

    沈冷好奇:「為什麼是黑手?」

    「幕後黑手......」

    沈冷心說那不是陛下嗎?

    沒敢說。

    「他叫高薛,十五年前他是流浪刀的刀首之一。」

    葉流雲道:「流浪刀作惡,白髮一人一刀殺進流浪刀總堂,而在那時候流浪刀的總堂還不是如後來這般簡陋,隨隨便便選個碼頭倉庫就算是了,而是在東府街上,有一片很大的院子,明面上是個正經的武館,可暗地裡做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牌子也不叫流浪刀,叫四方客。」

    「白髮自己去的,從正門殺進去,殺到大堂,斬七十二人。」

    葉流雲低著頭:「那一天,流浪刀的人以交出刀首之一的高薛為條件換流浪刀不滅,也是從那一天開始,白髮不得不轉到幕後,修養幾年後成立少年堂,再也沒有拋頭露面過,畢竟殺了那麼多人,畢竟這是天子腳下。」

    他看向趴在地上的高薛:「我只是沒想到你居然還敢回來,當初那麼辛苦才逃走,那麼辛苦才不死,為什麼回來送死?」

    「因為你們該死。」

    高薛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已經到了這般時候,還有什麼可怕的。

    「我只是沒想到虞白髮還活著,看來果然是官官相護,那時候他殺人太多,順天府的人要把他在菜市口砍頭明正典刑,而且確實還真的砍了腦袋,所以當時砍的是誰?」

    「你們流浪刀的人。」

    「果然不要臉。」

    高薛瞥了一眼葉流云:「現在你們怎麼解釋?會有人把虞白髮重出江湖的事說出去,順天府的臉往那兒放?這事,你們解釋不清了。」

    「為什麼要解釋?」

    葉流雲淡淡道:「我不承認就是了,你低估了流雲會。」

    高薛笑了笑:「從來沒有低估過,我知道流雲會是皇帝的,那又怎麼樣?我已經這個年紀,放了十五年的羊,好日子苦日子都過夠了,臨死之前,只想著把心中那怨氣發洩出去,能殺流雲會一人,那就殺一人,殺兩個,豈不是賺了?」

    他低頭看了看肚子上那根鐵釺:「我技不如人,當年是,如今還是,放羊十五年,練功十五年,本以為會追上你......」

    高薛看向虞白髮:「你怎麼就不死?」

    虞白髮回答:「我吃的下,睡的香,因為心中無愧。」

    高薛沉默,然後咧開嘴笑:「是不是抓了我問問還有多少人想和你們流雲會作對?其實你們應該很清楚,和你們有仇的人太多,多到數不過來,流雲會在長安城崛起還不到二十年,得罪的人能從長安排到邊疆了吧?大半個江湖的人你們都得罪了,總是會有一天總是會有人把你們送進地獄。」

    他用兩條斷臂夾著鐵釺一點點將鐵釺從自己肚子裡抽了出來,血就一股一股噴湧而出。

    鐵釺對準了他自己的心口:「想從我嘴裡得到一個字,門都沒有。」

    鐵釺一端頂著地面,釺尖對準心口,他猛的往下一壓身子,太凶狠,鐵釺貫胸而過,從後背刺穿。

    葉流雲沒動,虞白髮也沒動。

    因為他們都清楚其實問不出什麼,哪怕是送到廷尉府讓韓喚枝來問也一樣,高薛從來都不缺凶狠,對人對己皆如此。

    虞白髮看著高薛眼神裡最後的那一點點生機語氣依然平淡的說道:「抓你回來,並不是想從你嘴裡問出什麼,而是還願......你可能已經忘了,我說過,讓你在我面前自殺謝罪。」

    高薛的身子猛的僵硬了一下,然後倒向一邊。

    「有人把咱們這些年得罪的人聯合起來了。」

    葉流雲看向虞白髮:「誰有這麼大的能力?」

    「怕是那邊。」

    虞白髮指了指東北方向,那是皇宮的方向。

    「我回去了。」

    虞白髮起身:「不該露面,只是不得已而為之。」

    他看向黑眼:「別怪我。」

    黑眼揉了揉鼻子:「怪你也打不過你,先生始終是先生。」

    虞白髮笑了笑,走向門外。

    「既然已經出來了,要不......」

    「沒有要不。」

    虞白髮走出門外:「別忘了陛下當年的話。」

    十五年前。

    長安城暗道勢力,流浪刀一家獨大。

    官府不是不想查,不是不想辦,但辦不下來,因為沒有證據,流浪刀的人作惡從不留活口,你就明知道那是流浪刀的人做的,偏偏就是沒辦法指認。

    陛下也惱火,因為這事對廷尉府也發了脾氣,韓喚枝當時親自帶人查,可總不能在沒有證據的時候就抓人,流浪刀辦的四方客是官府備案的武館,明面上乾乾淨淨,真的去抓了人,朝廷法度就會被人恥笑,廷尉府也好順天府也好,有他們的難處,那就是做事要有理有據。

    「這樣不是辦法,我來想辦法。」

    這是當時虞白髮說的話,然後他起身離開。

    回到房間後打來熱水泡了小半個時辰,洗的乾乾淨淨,然後換上一件新衣服,將他的刀綁在背後,獨自一人離開流雲會去了東府街流浪刀堂口。

    守在門口的幾個流浪刀弟子看到虞白髮的時候愣住,有人譏笑道:「這位爺是來我們武館踢館的?到順天府報備了嗎?若沒有的話,贖我們四方客不奉陪。」

    「不踢館,只是殺人。」

    虞白髮抽刀。

    門口倒下四人。

    進入院子,院子裡正在練功的那些流浪刀刀客已經抓了兵器在手,他們手裡有刀,虞白髮手裡也有刀,可刀與刀不同,人與人也不同。

    一把刀從門口殺到正堂,走了一百三十六步,殺了六十多個人。

    其中一人奔進大堂躲在柱子後邊,虞白髮的刀從柱子這邊刺進去,貫穿石柱,將那人一刀戳穿心口。

    葉流雲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渾身是血的虞白髮追高薛穿街過巷,驚動了整個長安城,這事瞞都瞞不住。

    那一天在東暖閣,葉流雲下跪,求陛下開恩。

    陛下說......國法總得有個交代,朕以後就不見了吧。

    這話,已經很明白,虞白髮不死,但也不能再露面江湖。

    君不見,虞白髮。

    小院子裡,虞白髮看了看自己帶回來的刀微微一怔,想著自己果然還是放不下。

    他站在院子裡發了好一會兒呆,然後隨手把那柄刀扔進了水井中,寒冬臘月,他掛在晾衣架繩子上的衣服都凍的硬邦邦,就好像某些情緒。

    「風采依舊。」

    小院外邊有人走進來,是個年輕公子,穿著名貴的裘衣,背後背著一個長長的東西,用布包裹著,那是一桿裹住了鋒芒的大槊,來找虞白髮這樣的人,他不敢帶劍。

    劍不行。

    「為了見到前輩,我捨棄了兩顆棋子,很有份量的棋子,高薛自不必說了,曾經流浪刀的刀首之一,誰還記得刀首用的不是刀?前輩一刀刺穿石壁釘死的那個光頭叫駱鷹,他也是很好用的手下,曾經在南疆殺人數百,前輩應該聽過他的名字,了不起的獨行盜。」

    白小洛看著虞白髮笑,笑的很釋然,顯然開心的很。

    「前輩是不是以為自己很聰明?」

    白小洛回身把院門關上,站在那的樣子有些謙遜客氣,禮貌的像個來登門拜訪的後生晚輩。

    左邊落下來一個人,是個女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年紀,看起來很有些韻味,她背著一把劍,左手還有一條長鞭,那鞭子看起來是真的長,甩開的話怕是能有五米。

    右邊落下來一個人,是個年輕人,看起來二十歲左右年紀,手裡拿著一截啃剩下的甘蔗,沒有看虞白髮而是在發呆,似乎是在懊惱於這甘蔗根到底還該不該啃這樣無聊的問題,扔了吧捨不得,不扔吧,啃起來沒滋味。

    後邊也有一個人出現,十八九歲模樣,白白淨淨,不管怎麼看都是個和和氣氣的小胖子,他左手一把短刀,右手一把長刀。

    虞白髮反應過來,笑了笑:「原來你們是要殺我。」

    白小洛嗯了一聲:「前輩說的是......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流雲會少年堂的主事人是誰,我知道,我還知道黑眼的鐵釺是你教的,因為流雲會只有你和高薛打過,那條鐵釺當初應該也給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吧?我的人盯著黑眼來了這,我就知道高薛和駱鷹必死無疑,他們兩個加起來也和前輩你差的太遠。」

    他將大槊從背後摘下來,一點點解開纏繞在上邊的布。

    「末學晚輩,向前輩請教。」

    大槊指向虞白髮的臉。

    他問:「前輩的刀呢?」

    虞白髮看了看那口水井,想著自己是不是扔的早了些?

    就在這時候,看到他側頭看水井,在他背後的吳喜立刻就動了,他在虞白髮的視線死角,虞白髮的破綻一出他最先發現,所以第一個出手。

    「不要!」

    白小洛臉色一變。

    這不是他制定好的戰術。

    殺虞白髮這樣的人皇帝會很疼,可虞白髮是那麼好殺的?

    吳喜太年輕,縱然他的刀已經很強。

    在吳喜一刀從虞白髮背後砍下來的瞬間,虞白髮伸手將晾衣架上那件凍得硬邦邦的衣服摘了下來,側身讓開那一刀,恰到好處。

    兩隻手抓著凍衣,劈落。

    凍衣猶如一片刀幕。

    噗的一聲,凍衣從吳喜的脖子一側劈進去,斜著從肋下劈出來,他人還保持著姿勢,然後上半截身子往旁邊滑了一下,砰地一聲掉在地上,血和黏糊糊的內臟灑落了一地。

    吳喜手裡有兩把刀,長的那把已經在虞白髮手裡了。

    虞白髮看了看刀,稍稍有些嫌棄,因為確實太輕了些。

    「我有刀了。」

    虞白髮看向白小洛:「末學晚輩,你可以來請教了。」

    白小洛長出一口氣:「也無妨,他本就是最弱的那個,所以才讓他站在前輩身後。」
V123210 發表於 2019-1-9 18:11
第四百八十二章 名殺

    白小洛現在已經不是誰的人,因為他在東疆的時候忽然悟透了一件事。

    他為後族拚命,為皇后拚命,為太子拚命,換來了什麼?

    如果他只是平平常常的在書院裡學習,以他的能力離開書院之後便會進入四疆,不出五年便能升任將軍,不出十年就能到四品,三十幾歲,就有可能成為一衛戰兵將軍,四十幾歲,就可能是一方大將軍。

    有人會質疑嗎?

    可現在呢,他失去了一切,就連他自己都成為了後族的棄子。

    他從東疆回到長安城之後就去見了皇后,皇后對他失望之極,最後更是指著門外讓他滾。

    那一刻,白小洛心如死灰。

    然後他就明白了,自己不應該為別人活著。

    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他沒打算離開長安城,也沒打算就此隱姓埋名,朝廷無存身之處,那就寄身於江湖,做不到大將軍,那就做到號令江湖為群雄人上人。

    之所以有這個選擇是因為他還要報復那些毀了他的人,比如沈冷,比如流雲會,比如皇帝在乎的所有人,唯有讓皇帝感覺到疼,他才會覺得滿足。

    大槊遙遙指著虞白髮。

    「前輩,我與你無仇,只是因為殺了你,皇帝會心痛。」

    白小洛槊鋒一轉,長槊猶如急速旋轉著的鑽頭一樣直奔虞白髮的心口,而與此同時,站在一側的楊瑤也長鞭甩了出去,那鞭子在半空之中兜了一個圓兒出來,捲向虞白髮的脖子。

    而那個叫蘇冷的年輕人則沒動。

    啪的一聲輕響,虞白髮的長刀斬在鞭子上,這一刀用的力度極巧妙,一接觸,鞭子便倒捲回來纏住了他的刀,然後他左腿向後垮了一步,手臂發力,長刀往回一拽,楊瑤也控制不住朝著他這邊滑過來。

    鞭子恰好擋住了那槊鋒,旋轉著的槊鋒刺在鞭子上,鞭子只有那麼粗,槊鋒刺來又迅疾,能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做出這樣的判斷並且精準控制,虞白髮有多恐怖可見一斑。

    他握刀的手往後向後猛的一揮,楊瑤也直接被拉了過來,然後刀鋒往回一鬆,本繃緊的鞭子也鬆了下來,隨著他刀鋒一抖,鞭子纏繞在白小洛的槊鋒上,一把刀拉扯,竟是把兩個人都帶的近乎失去重心。

    白小洛下意識的看了蘇冷一眼,那年輕人依然一動不動的站在那,似乎還在思考著手裡剩下的那甘蔗根要不要再啃兩口。

    白小洛有些惱火,槊鋒一轉想把鞭子甩開,可隨著他發力,楊瑤也反而被拉的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候虞白髮的刀到了。

    白小洛臉色一白,雙手舉著大槊頂上去,刀鋒狠狠的剁在槊桿上,隨著噹的一聲脆響白小洛腳步向後急退,而那鞭子卻被斬斷。

    白小洛退,虞白髮的長刀朝著楊瑤也的心口刺了過去,快的不可想像。

    就在這時候蘇冷動了,他手裡多了一把劍,劍出現的時候已經快到虞白髮的後心,若虞白髮這一刀刺死楊瑤也,蘇冷這一劍也能刺穿他的後心。

    所以虞白髮不得不側身避開,然後回身一刀斬向蘇冷的脖子,蘇冷卻已經先一步退了回去,依然站在原處,就好像從來都沒有移動過似的。

    四個人全都停了下來,虞白髮一人一刀,讓白小洛和楊瑤也被動之極。

    而蘇冷站在那,讓虞白髮被動之極。

    片刻之後,白小洛再次主動出手,長槊橫掃出去切向虞白髮的咽喉,他的槊比尋常刀劍要長的多,而他又不敢近身,仗著這兵器的優勢遠攻。

    楊瑤也手裡的鞭子已經短了三分之一,但剩下的依然還有近三米左右,同樣還有優勢。

    她手腕一抖,鞭子竟然抖直了,猶如一條長棍點向虞白髮的眼睛。

    虞白髮忽然往下一矮身子,然後是轉身,彎腰下去的時候頭朝下,腰發力,身子轉過來面朝上,而這一刻白小洛的槊鋒恰好在他面前掃過去,他左手一把抓住槊桿往下一拉,砰地一聲,槊鋒狠狠的砸在地面上,堅硬的青石板直接被拍碎了一塊。

    而虞白髮借助這一拉之力平著往前衝出去,此時他的姿勢無比的奇怪。

    他是仰著的,腰向後彎曲,頭朝著白小洛那邊,這一拉他的身子保持著這個姿勢平滑出去,右手長刀在前,頃刻之間就到了白小洛的小腹。

    白小洛大驚失色,立刻鬆開了大槊往後急退,刀尖接觸到了他的肚子,刺穿了他的衣服,稍稍反應慢一絲這一刀已經將他小腹剖開。

    而就在這一刻蘇冷又動了。

    依然是向前筆直的刺出去那一劍,依然是快的不可想像。

    虞白髮似乎是在等著他出手,那怪異的姿勢居然保持著沒變,在蘇冷的劍刺過來的瞬間,他腳抬起來踢向蘇冷的手腕,蘇冷卻立刻後撤回去,還是回到原來站著的地方,可他的眉頭卻已經皺了起來。

    他從四歲開始練劍,只練一招。

    刺。

    劈,砍,掃,卷,勾......這些動作這些招式,在他看來都不屬於劍,劍唯一的用法就是直刺。

    唯有直刺,才是劍的靈魂。

    從他入江湖至今,只有虞白髮躲開了他兩劍。

    第二劍再次失手,蘇冷站在那皺眉沉思片刻,竟是轉身就走。

    「打不過。」

    不等白小洛和楊瑤也有什麼反應,他人已經在小院子外面了,楊瑤也看了白小洛一眼,然後一抖手將自己手裡的劍甩了出去,長劍瞬息而至,虞白髮一刀將長劍劈出去,楊瑤也已經轉身要走,人都到了牆邊,可是她的劍被劈回來了。

    劍旋轉著直奔她後腦,在即將切進去的瞬間槊鋒到了,大槊攔在那,噹的一聲把飛劍盪開。

    白小洛一隻手抱住楊瑤也的腰,槊桿往下一壓,韌性十足的槊桿彎曲之後猛的往上一彈,借助這力度白小洛抱著楊瑤也飄身到了院子外邊,連一息都不敢多停留,快步離開。

    虞白髮飄身上了院牆,剛要落下去的時候,胸前一劍刺來。

    蘇冷沒走。

    他跳出去後就站在院牆下,虞白髮上來的一瞬間,他的劍刺了出去。

    噗,劍尖刺入虞白髮的胸口,刀也到了蘇冷的脖子上,蘇冷棄劍向後凌空翻出去,後翻的一瞬間一隻腳蹬在劍柄上,長劍凶狠的刺了出去。

    噗!

    劍慣胸而過。

    虞白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膛,那劍在胸前已經只剩下一個劍柄。

    呼......

    虞白髮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從牆上跳下去,腳步有些踉蹌,他用刀做枴杖,穿過門口小巷又穿過那茶樓,茶樓裡已經沒有活人,之前已經被白小洛等人殺死,茶樓對面就是雁塔書院的後門,他一步一步往雁塔書院那邊挪,血在大街上灑了一路,大街上的行人全都嚇壞了,一個個都躲的遠遠的。

    虞白髮把衣服拉了拉擋住胸前劍柄,朝著遠處那個臉色發白的小孩子笑了笑,眼神溫柔。

    「別怕。」

    雁塔書院後門的看門人已經飛奔過來,一把扶著他:「你怎麼樣?」

    書院後門的看門人,認識他。

    「勞煩你扶我去見老院長,我走不快,但你得扶著我走快些。」

    看門人臉色一變,扶著他朝著書院裡邊走,走了幾步後虞白髮的力氣似乎已經快要消散盡了,在那劍刺入之前他躲了一下,不然哪裡還有力氣走這幾步。

    「有車嗎?」

    虞白髮問。

    看門人點頭:「有。」

    「不去見老院長了,麻煩你能不能送我去未央宮?」

    虞白髮扔掉手裡的長刀,他怕那刀子嚇壞了別人。

    「我想見見陛下。」

    十五年前。

    君不見。

    今日。

    想見君。

    夏蟬亭不是個亭子,而是一個莊園,這是因為大將軍澹台袁術功勞巨大陛下獎賞給他的,可是澹台袁術基本上沒有來過夏蟬亭園,澹台袁術說,陛下給的是恩賜,但為臣應該知道為臣的本分。

    夏蟬亭園很大,佔地足有百畝,在長安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這麼大一片園林賜給了澹台袁術,可見陛下的看重,也可見澹台的份量。

    然而實際上,夏蟬亭園裡藏著很多秘密。

    流雲會的少年堂,就在此處。

    園林之中有一片空地,很多孩子正在這裡練功,按照年齡分開,小的那些孩子不過六七歲,大一些的十來歲,再大些的十四五歲,十六歲就可加入流雲會做事,所以這裡幾乎沒有十六歲以上的人,今天剛好是一個人要離開夏蟬亭園的日子,因為他太優秀,所以虞白髮多留了他一年,今年他十七歲。

    多留一年,是想教的更多,所以恩義更重。

    夏蟬亭園的看門人是個老者,已經鬚髮皆白,他急匆匆的從前門那邊過來,遠遠的就看到十七歲的少年抱著刀站在那棵松樹下等人,他從早晨等到了現在,因為今天是他正式離開少年堂加入流雲會的日子,也因為先生把他推薦給了東主,讓他直接成為流雲會黑白雙煞之一,白牙已經去了邊軍,白就空缺下來。

    先生說,你當可去,不慌,因為你有足夠的實力,我相信你。

    他一直在等,先生說要送他的。

    昨天先生離開夏蟬亭園的時候說,明日洗了衣服就來。

    已經快一天了,為何還不來?

    看門老何顫巍巍走到他面前,張了張嘴,臉色白的可怕,眼睛裡似乎進了沙子,有些濕。

    「何伯,怎麼了?」

    少年問:「今日風大,眯了眼睛?」

    「先生他......」

    老何忽然扶住少年的胳膊:「先生他出事了。」

    噹的一聲,先生送給少年的刀落地。

    「先生在何處?」

    「如今在未央宮裡。」

    少年欲行,何伯拉了他一把:「你去不了未央宮,人在陛下那,你見不到。」

    少年沉默,彎腰把刀撿起來。

    「何伯,誰能告訴我,仇人是誰。」

    「你可去見東主,迎新樓。」

    「好。」

    少年將長刀包了包,背上,大步走出去,走了幾步停住回頭:「何伯,恭喜我一下,我是黑白雙煞之一的白了。」

    何伯看著那少年,說了一聲恭喜,然後就哭了出來。

    少年要一聲恭喜,是因為怕以後聽不到。

    迎新樓。

    葉流雲看向少年:「你叫什麼?」

    少年沉默,抬頭:「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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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