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55
V123210 發表於 2019-1-9 18:11
第四百八十三章 蘇冷

    南城。

    小院的門被關上,白小洛一臉寒霜,抱著楊瑤也進了屋門。

    楊瑤也後腦上有一道血口,肉皮都翻開著,血流如注,而白小洛的小腹上也有一道傷口,那一刀終究不只是破開了他的衣服,傷口好歹勒了一下,可勒得住腸子,勒不住疼。

    「你為什麼要先走?」

    白小洛把楊瑤也放在床上,回頭看向蘇冷。

    「我殺了他。」

    蘇冷臉色平靜的回答,語氣連一丁點波動都沒有,他從懷裡翻出來一個油紙包,裡邊是他半路買回來的燒餅,白小洛生氣就在於他居然還有心情在半路上買吃的,而現在居然有心情吃!

    「如果你不走,我們不至於受傷。」

    「那不是我該理會的事。」

    蘇冷啃了一口燒餅:「你付給我的錢是殺人的,而不是保護你,我的職責也只是殺人,至於僱主死還是生,與我有什麼關係?況且我只收了你一半的錢,另外一半現在該給我了。」

    白小洛眼神發寒,可是看了看自己小腹,又看了看整個後腦都是血的楊瑤也,沉默片刻指了指不遠處的櫃子:「那裡邊有銀票,你自己取。」

    蘇冷哦了一聲,過去打開櫃子,裡邊有很多現銀,還有金子,也有珠寶首飾,他從中取出來一沓銀票仔仔細細的數了兩遍,確定數目沒錯後把銀票放進懷裡貼身的地方:「你在我彎腰開打櫃子的時候,是不是動念要殺我?」

    他轉身,白小洛一直站在原地沒動。

    可確實動念了。

    「我卻不會想著殺你。」

    蘇冷坐下來繼續吃他的燒餅:「我只拿我該拿的銀子,你那櫃子裡的錢我不會多拿一點,我不殺你,是因為沒有人付給我錢,如果你想死的話,可以雇我,比你自殺會快一些。」

    白小洛聲音冰冷的問:「你就只看重錢?」

    「不然呢?」

    蘇冷翻了翻眼皮:「我看重的錢不是別人的錢,而是我自己賺來的,你想評價什麼?又或者是你想說教,告訴我人與人之間還是應該看重感情?你有感情嗎?」

    三問。

    白小洛啞口無言,卻看了看躺在那的楊瑤也。

    楊瑤也是後族的人,從小到大,她最在乎的就是他。

    她出身並不好,庶出的孩子還是個女兒,總是會受很多冤枉氣,白小洛不記得自己幫過她,可她總是說若沒有白小洛她已經死在家法下,而所謂的觸犯家法,是因為她覺得別人的母親都有漂亮的首飾而她娘親沒有,跑去質問了她的父親,生氣中說話沒了顧忌,又罵了她父親禽獸不如四個字。

    白小洛不記得,是因為那年他才四歲。

    家法之下,她很快就見了血,奄奄一息。

    四歲的白小洛走進來,看了看那血泊之中的姐姐,搖頭:「好噁心。」

    於是他父親連忙把他抱起來走出門,說了一聲別打了,扔回去。

    大難不死的楊瑤也不知道那時候白小洛說了什麼,只是有人告訴她要記得少爺的好,若不是因為少爺她就被打死了,自此之後,她便記住,自己生命裡應該只有一個男人叫白小洛,那年她九歲。

    白小洛後來去了書院很少回家,可她總是會偷偷摸摸到書院外面站很久,以為自己可以看到他,為了不讓白小洛覺得自己廢物,覺得自己配不上站在他身邊,她便開始習武,從九歲起,至今已經二十年還多,可天賦這種東西沒辦法去強求,她已經很強,卻強不過練功遠沒有她時間久的蘇冷。

    「我雇你。」

    白小洛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雇你保護我們。」

    「對不起。」

    蘇冷吃完最後一口燒餅:「我只接殺人的活,我記得我和你說過,我最喜歡殺人。」

    他拍了拍胸口,銀票在那,所以心裡踏實,於是邁步出門。

    「那我雇你殺人!」

    白小洛喊了一聲。

    也不知道是因為虞白髮的刀帶給他的恐懼太大,震撼太大,還是因為他受了傷沒有安全感,更因為身邊暫時只剩下一個楊瑤也,也受了傷,他身邊必須有高手,而其他聯絡的人還沒有到長安,在這之前他離不開蘇冷。

    幸好,蘇冷是個只管殺人拿錢的人。

    「誰?」

    蘇冷回頭問。

    「葉流雲。」

    白小洛咬著牙:「路從吾,沈冷,孟長安,澹台袁術......我還有很多人很多人需要你去殺。」

    「好。」

    蘇冷回到座位那坐下來,變戲法似的又從懷裡翻出來一個油紙包,裡邊是還有熱氣的包子,這本來是他為自己準備的晚飯,雖然放到晚上會涼,可生意做完了,下一個生意還沒有著落,他覺得自己得省著些,於是買燒餅的時候順便買了晚飯。

    幸好,下一個生意,下下一個生意,來得很快。

    「我喜歡你這樣的大主顧。」

    蘇冷笑,抬起手讓了讓:「你吃不吃?」

    白小洛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去找傷藥。

    「你不愛吃?」

    蘇冷像是沒有看到白小洛的表情和眼神裡的怨念,把手收回來,看著那包子喃喃自語:「你們這些有錢人家的孩子,總是不知道糧食有多珍貴,我記得小時候好像我家裡也很有錢,還很有勢,不過後來父親被罷官回家,鬱鬱而終,母親覺得父親已經沒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在父親去世之前就回了娘家,沒帶我,幸好我還有老陳。」

    蘇冷知道白小洛沒有在聽,但他只是自己在跟自己說話。

    「老陳是我家的管家,已經很老了,快走不動路,我答應了他賺很多錢回去給他買個漂亮的山頭,修一座莊園,讓他舒舒服服在莊園裡養老等死......我的錢應該差不多夠了,所以我想問問,我能不能先回去一趟?」

    「不行。」

    白小洛狠狠瞪了蘇冷一眼:「你除非是不想再接生意。」

    「哦。」

    蘇冷吃完包子起身往外走:「那就晚些再接,總是要先回去一趟的。」

    白小洛幾乎氣炸,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人?!

    他給楊瑤也上了藥,又給自己敷藥,然後坐在楊瑤也身邊大口喘息,楊瑤也頭頂的重擊讓她昏昏沉沉,那劍幸好不是劍刃擊在後腦,若是的話,可能腦殼都已經被切開了。

    迷迷糊糊中,楊瑤也伸手握住白小洛的手:「少爺,別走。」

    「不走。」

    白小洛看著窗外怔怔出神:「我沒別人了,也沒別的地方可去。」

    忽然間他想起來什麼,問:「蘇冷是你找來的人,你在哪兒找來的?」

    楊瑤也腦子裡嗡嗡的響著,可還是努力的讓自己清醒起來。

    「我手裡有一份名單,是從家族裡偷出來的,裡邊都是可以利用的人,但我偷出來的名單不齊全......蘇冷,只是我按照名單上去尋來的人。」

    「姓蘇?」

    白小洛嘆道:「莫非是原來西疆大將軍蘇方式的兒子?」

    那年。

    陛下登基,西將大將軍蘇方式沒有奉詔回長安,幾年後,陛下罷了蘇方式的兵權,談九州赴西疆,蘇方式回到家中沒幾年就鬱鬱而終,只是誰還在意他家裡有什麼人,是什麼情況。

    所以,蘇冷也有恨吧。

    白小洛笑起來,這樣的人,確實很好用,因為他不只是為了銀子而去殺陛下在乎的人。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陛下李承唐算是一代雄主,倉促登基,手裡沒有一點兒能握住的東西,靠著他在留王府裡那些家臣,一步一步把朝權攥的結結實實,四方大將軍都被他換了,十九衛戰兵的將軍也幾乎都換了,所以恨李承唐的人真的很多啊......

    沒有對錯,那是李承唐必須做的事。

    白小洛忍不住想著,可惜了,李承唐終究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不然哪裡會有這麼多隱患,殺人要殺盡,斬草要除根......李承唐,還是差了些狠厲。

    換作他的話,根本就不會有蘇冷這個人。

    未央宮。

    皇帝臉色有些難看,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洗去手上血跡的沈先生:「怎麼樣?」

    「避開了心臟,運氣又好的沒話說,或者是在最後一刻他避不開劍卻知道應該讓劍從什麼位置刺進去,劍從內臟之間的縫隙裡刺穿,卻沒有傷及內臟,但以後可能會落下什麼病根,會經常咳嗽,不能受寒,也不能劇烈動作,不然咳的厲害了,還是能要命。」

    皇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活著好。」

    他坐下來,看著陷入昏迷之中的虞白髮:「當年朕說讓你在幕後做事,數次讓你來見朕,可你總是不肯來,你說你是壞了規矩的人,被人看到了,別人罵的就是朕,朕去看你,你閉門不見,朕其實心裡明白你還是怪朕的,你是為朕去殺的人,朕沒能護住你。」

    他握住虞白髮的手:「從朕留王府裡出來的人,朕最對不起的是雲散,其次就是你......朕還對不起很多人,北枝也付出了那麼多,還有開泰,景天,撫邊他們......」

    沈先生嘆了一聲,俯身:「臣去配些藥。」

    「朕不想你們再出事了。」

    皇帝抬起頭:「任何一個。」

    沈先生腳步一停:「可陛下是陛下,我們是我們,不是他們。」

    皇帝轉頭看向窗外。

    我們不是他們。

    殺人之前的人不是罪犯,所以你不能把他怎麼樣。

    虞白髮當年主動去殺人了,所以才會有今日。

    似乎,真的有些不公平。

    皇帝握著虞白髮的手不鬆開,他是怕,怕一鬆開,死神就會來和他搶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1-9 18:12
第四百八十四章 小爺

    江湖很大,只長安城內的江湖便可翻雲覆雨也可驚濤駭浪。

    可是大與不大,總是相對來說,長安城的江湖再大,也大不過楚劍憐一劍。

    江湖很小,長安城內的恩恩怨怨歸結起來都是圍著一個人在轉,似乎早已注定,似乎都是宿命,而這個人當然不是沈冷,是當今皇帝陛下,二十年風雨,二十年恩仇。

    當年陛下進長安城的時候身邊可用的人只有留王府裡那些家臣,幸好這些人每一個都了不起,也不能不了不起,如果有一個人在必須的位置上不能擔當大任,陛下的江山就坐不穩。

    陛下成了陛下之後他們才稱之為家臣,陛下不是陛下的時候,稱他們為家人。

    哪怕時至今日,陛下看他們,依然如兄弟。

    只是那時候的留王和現在的陛下,已經不一樣,不一樣在於留王當時最大的心願,是讓更多的戰爭遺孤好好的活下來,他還有時間去遊山玩水,有時間品茶論道,然而留王成了陛下,他的心願就只能是大寧更強,再強,最強。

    所以為陛下分擔壓力的,還是家人。

    按理說,皇宮裡那位本應母儀天下的人才是陛下最大的助力才對,然而她心思太小眼界太窄,她眼裡沒有陛下,有皇位,沒有丈夫,有仇人,沒有孩子的父親,只有孩子。

    若一開始只是她變得狹窄起來也就只有她一人扭曲,二十年之後,整個後族都跟著狹窄起來,因為他們從做出選擇開始變已經無路可退,咬著牙硬著頭皮也得撐著,撐到太子即位的那一天。

    所以扭曲的就不是皇后一個人,而是後族的所有人,也就包括了像白小洛這樣的人,他是這二十年來成長起來的後族年青一代,這一代人他們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目的,為太子活著或是死去。

    白小洛選擇抗爭。

    因為他本以為自己很重要,雖然不似太子那般重要,最起碼將來能是一方大將軍,後來他看清楚了皇后的心思眼界之後才醒悟過來,皇后的未來打算裡哪有什麼大將軍,甚至哪有什麼後族?皇后的未來打算自始至終都只有太子一人罷了。

    後族的人把皇后當做命根,而皇后把娘家人當成了工具而已。

    受了傷的白小洛決定暫時離開長安城,虞白髮出乎預料的強,讓他暫停了之後的計畫,畢竟身邊能用的人已經不多,能大用的人只剩下一個蘇冷,還是一個控制不住的。

    臘月初三這天白小洛離開了長安城,不能不走,因為蘇冷也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蘇冷走之前他說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反正你若是回老家去也是往南走,那半個月之後湘寧見。

    湘寧有個白家。

    一個已經半廢了的白家。

    白家難道就不淒苦?

    本以為搭上了後族這條大船就能在未來揚帆遠航,最起碼在朝廷之中佔據一席之地,最後才發現他們不是這條船上必須的人,連船伕都不是,可有可無,上了船容易下船難,白家現在也僅僅是徒有其表罷了。

    還能給白家撐門面的,反而是那個最不像是白家人,甚至已經多年沒有和白家有過任何聯繫的白歸南。

    將來若白歸南去了窕國那邊任道府的話,只怕以後也不會有什麼聯繫了。

    當初白家的人要求白歸南為皇后做事,白歸南拒絕,白家的家主,也是白歸南的大哥用很嚴厲的語氣告訴他,你不幫家族做事,那麼你就將失去家族,失去庇護,失去一切。

    白歸南出家門的時候雲淡風輕的說,那就看看,這樣下去是家族長久還是我長久,我離開這個家,將來白家重新站起來靠的應該是我以及我的後人,將來的白家,必將奉我為先祖。

    當時白歸南的大哥罵了他一句瘋子。

    湘寧。

    白府。

    白歸生看了看站在面前的這些年輕後生,一個個臉色茫然,眼神也茫然,所以他便生氣,可生氣有什麼用呢?臘月了,又是一年祭祖的時候,以往白家祭祖那是多大的場面,浩浩蕩蕩,朝廷裡為官的人能趕回來的也都會趕回來,為家族壯聲勢,做到道丞的白歸南自然也會回來,陛下崇尚孝道,所以官員祭祖之事從不阻攔,那時候白家人出了門隊伍走在大街上,從二品的道丞,三品的戰兵將軍,四品,五品,放眼望出去都是官。

    百姓們圍觀,那個不是心懷敬畏?

    說湘寧是他白家的也不為過,當地官府的地方官還不是看著白家臉色。

    如今,要去祭祖了,放眼看出去,哪裡還有能撐門面的人?

    「我們得想想辦法了。」

    白歸元看了看大哥的臉色,知道大哥為什麼心情不好。

    「可不是現在啊大哥,祭祖的事還是得把場面做足,不能讓那些等著看我們笑話的人笑起來,我已經讓人放出去消息,二哥是因為遠在南疆所以無法歸來,那些人念及二哥,還不敢太放肆。」

    「閉嘴,白家沒有他。」

    白歸生臉色變了變:「白家也不需要他來撐場面,出門!」

    可剛要出門,外面卻來了幾輛馬車,看起來風塵僕僕,馬車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塵,趕車的人身上衣服都已經變成了土色,顯然這些人是長途跋涉而來。

    馬車上也沒有什麼醒目的標示,看不出來是哪家的,但車廂看起來雖然髒卻不舊而且一眼就能發現做工精良,馬車上鑲金佩玉,顯然出自大戶人家。

    從第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穿著長衫的中年男人,看起來有四十幾歲,倒是干乾淨淨,和那一身塵土的車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請白歸生出來迎接一下貴人。」

    他站在門口直接點了白歸生的名字,如此無禮的話,在他嘴裡說出來卻顯得那麼正常,好像並無不妥之處。

    「請問這位爺,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白家守門的被這人氣勢震懾,倒也沒敢發怒,只是客客氣氣的問了一句。

    「長安。」

    中年男人對白家守門的人說道:「你只需去告訴白歸生,長安城姓楊的來了人即可。」

    姓楊?

    守門的臉色一變,連忙小跑著回去,不多時白歸生白歸元帶著人從裡邊出來,白歸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那中年男人卻不認識,或是見都沒有見過。

    「你是?」

    他問,可那人卻不答,只是看了他一眼:「白歸生?」

    白歸生點頭:「我是。」

    心中惱火,卻忍著。

    長安城楊家來的人,還能是哪個楊家,然而後族被皇帝打壓成了那樣,還算得什麼貴人?也就他們自己還把自己當貴人......然而後族就是後族,皇后的娘家人就是皇后的娘家人,就算後族近二十年都沒有出過一個像樣的官,而白家好歹出了乙子營戰兵將軍白尚年,還有從二品大員白歸南。

    可那又怎麼樣?

    「候著吧。」

    中年男人淡淡的說了三個字,然後轉身回到馬車那邊,垂首俯身:「小爺,到了。」

    馬車車門打開,從裡邊下來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鬟,看著俊俏,下車之後跪倒在地,一雙腳從馬車裡出來,踩著那丫鬟的後背下了馬車,這人看起來......居然是個女的。

    披著一件米白色的大氅,髮型來看尚未出嫁,也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臉上稚氣未脫,然而眼神裡有些東西絕非這個年紀的人應有的,鵝蛋形的臉,柳眉杏目,樣子很美,可這眼睛這眉毛,怎麼看都有幾分薄涼。

    當初楊家有很多出色的年輕人送到白家來培養,白家也因此借勢而起,風光了一陣子,然而實際上,凡是送到白家來的人,哪怕是白小洛那樣的人,也算不得最被看重的,真當寶貝一樣的人,楊家會捨得放出去姓白?

    所以白歸生心裡一震,緊跟著就是一股懼意。

    二十年了,他太瞭解楊家,楊家那些送過來改姓白的年輕人已經一個個都透著一股子可怕勁兒,而還行楊的年輕人,更可怕,因為他們是楊家傾盡心血教導出來的,他們才是楊家年青一代的核心人物。

    「白家主?」

    少女笑了笑,笑起來的時候也還是有幾分陰氣,就好像她不是人間人。

    「晚輩姓楊,名心念,心心唸唸的心念。」

    她以晚輩之禮行了禮,可哪裡有什麼禮貌的樣子。

    白歸生連忙俯身下去:「小爺。」

    他聽到楊心念這三個字頭皮都炸了,楊家有個小姑娘叫心念,明明是女兒身,卻喜歡讓人稱她為小爺,最可怕的是,楊家那麼多送出去培養的年輕人個個高傲,卻也就配是給她練手的,傳聞每年都有少則三五人多則十幾人被召回楊家,說是有重用,其實不過是讓她虐罷了。

    楊心念曾經說過,白小洛只不過是個小孩子,會玩過家家的小孩子。

    「白家主客氣了。」

    楊心念往四周瞧了瞧:「白家四周應該有不少人盯著呢。」

    白歸生連忙回答:「是.......所以小爺不該這麼直接過來的。」

    楊心念像是沒聽到他的話,自顧自說著:「你知道有多少人盯著嗎?」

    「不知......」

    「我知道啊。」

    楊心念又笑起來,有一丁點天真無邪的樣子,可更多的是讓人害怕,白歸生覺得她就是那種做工非常好的娃娃,明明應該可愛才對,可看著就是讓人害怕,莫名其妙的害怕。

    「昨天不知道,明天的也不知道,但今天一共有十九個。」

    楊心念邁步往前走:「給家主帶了份禮物來。」

    第二輛馬車打開,車門一開就滾出來幾顆人頭,馬車裡還有,血腥味一下子就飄散出來。

    「瞧瞧去吧,有流雲會的,有廷尉府的。」

    楊心念已經進了白府大門:「準備洗澡水吧,身上髒死了,另外把院子騰一下,我不喜歡人多。」

    中年男人和那個小丫鬟緊隨其後,白歸生也亦步亦趨的跟著,可後背上都是冷汗。

    「哦對了,你們今天是祭祖的日子?該去就去,別回來那麼多人就好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1-9 18:12
第四百八十五章 萬一


    整個白府大院裡都冷冷清清,院子裡空蕩蕩的只擺著十幾顆人頭,就算是白歸生的膽子再大,也不敢把這些人頭就一直擺在大門口。

    「小爺。」

    白歸生看了看楊心念的臉色,垂著頭用很謙卑的態度說道:「雖然小爺把外面的眼線殺乾淨了,可是......我白府上下可怎麼辦?那是廷尉府人,韓喚枝有多護短小爺也應該有所耳聞,就算是他不護短,廷尉府的人死在我家門之外,這事廷尉府也不可能不查,我沒辦法交代。」

    「你在怪我?」

    楊心念看了白歸生一眼,把玩著白歸生最喜歡的那個玉如意擺件。

    這個擺件是當初皇后派人送過來的,質地自然無話可說。

    「我小時候還見過這個東西呢。」

    楊心念隨手把玉如意扔了出去,啪的一聲,落地粉碎,把白歸生嚇得哆嗦了一下。

    「白叔叔。」

    楊心念忽然笑起來,眯著眼睛的樣子確實有些可愛,但還是之前那種感覺,白歸生怎麼看她像個精緻無比的卻被惡靈附體了的娃娃。

    「我怎麼會不為你著想呢?廷尉府的人死在你們家外邊,這事韓喚枝過問起來確實不好交代。」

    白歸生沉著臉,低著頭:「那小爺你是怎麼打算的。」

    「沒打算啊。」

    楊心念依然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單純的小姑娘。

    「我就是看到你家門口被那麼多人盯著,心裡不舒服,替白叔叔你覺得委屈,你為楊家辛辛苦苦做事這麼多年,我怎麼能看你受委屈而不管呢?」

    她停頓了一下:「玉如意不錯。」

    白歸生:「皇后娘娘賞賜。」

    「我知道啊,所以才摔的。」

    她看了白歸生一眼:「皇后娘娘讓我摔的。」

    白歸生臉色大變:「娘娘這是什麼意思。」

    「娘娘讓我問問你,是不是怕了?」

    白歸生猛的抬起頭,因為突然炸出來的怒火而忘記了恐懼,他直視著楊心念的眼睛:「怕?我白家這些年來為皇后娘娘做了多少事?鞍前馬後,交代下來的可有一件做的不妥當?然而我白家出事的時候,皇后娘娘又在何處?我胞弟白尚年,娘娘可有過回護之意?」

    「沒有!」

    白歸生怒道:「後來我也想明白了,白家在皇后娘娘眼裡不過是一群可有可無的人罷了,況且就算是她想救白尚年就能救?她自身都難保了吧,若你還以為我會如原來那樣對你們楊家來的人言聽計從,甚至卑躬屈膝,那你就錯了,楊心念,你現在就離開我家,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唔......」

    楊心念站起來圍著白歸生走了一圈:「我來之前娘娘就說白家或許怨念頗深,看來果然如此啊......白歸生,你說娘娘對不起你們白家?別的不說,白家經營所用的銀子,這些年加起來超過十萬兩是娘娘賜給你們吧?白家在地方上為官的那些人,哪個拿的不是娘娘給的銀子走門路?」

    白歸生往後退了一步:「各不相欠,大不了一拍兩散。」

    「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楊心念笑著說道:「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一來就在你家門外殺人了嗎?韓喚枝那種性子,怎麼可能放過你......你自己想想吧。」

    白歸生怒道:「不外乎玉石俱焚!」

    「嚇死我了呢。」

    楊心念繞到白歸生面前,因為個子矮,所以還要仰著臉看他,可是分明給人一種她才是個子比較高的那個,而白歸生正在一點一點的矮下去。

    「玉石俱焚?」

    她抬起手在白歸生的心口上點了點:「你覺得,你們白家的份量夠嗎?」

    白歸生怒視著她,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還是我給你指一條明路吧。」

    楊心念回到書桌那邊坐下來,語氣平淡的說道:「娘娘說,只要白家做好一件事,娘娘就有辦法把你們白家的人送到北疆去一些,十個,二十個,三十個?你說了算,北疆就要打起來了,白家能不能崛起就看這一戰,只要你送去北疆的人活著,歸來都是將軍,不過得改個姓。」

    「我不信!」

    白歸生臉色緩和了一些,可打心裡不相信皇后的話。

    「娘娘有什麼能力做出這樣的許諾?」

    「這你別管。」

    楊心念招了招手,那個小丫鬟捧著一個木盒過來放在書桌上。

    「這裡邊有五萬兩銀子的銀票,還有關於一個人的卷宗。」

    「誰?」

    「沈小松。」

    楊心念道:「當初娘娘曾經委託沈小松做了一件事,你們應該也有所耳聞,就是二十年前留王府裡那件事......我聽聞,沈小松家裡最近有人到湘寧來做生意了,叫沈勝三,算起來是沈小松的胞弟,有人說他處處勝人三分。」

    「這個人怎麼了?」

    「這個人沒怎麼。」

    楊心念道:「沈家雖然是富戶,在江南道也算得上名門,可從沒有人出仕,最多也就是大富之家罷了,然而這個人可以用......」

    白歸生道:「這又和當年那件事有什麼關係。」

    楊心念道:「我已經放出去了消息,當年雲霄城外那座道觀裡有沈小松幾個師兄弟,他們後來也都離開了道觀,當然不好找,可還真讓我給找到了呢,我想辦法讓沈勝三得知這幾個人查到了當年那件事的一些內幕,正在被人追殺,事關沈小松生死,沈勝三一定會管。」

    「然後呢?」

    「你現在可以派人去本地廷尉府分衙了,就說有人扔進來你家裡很多人頭,還有帶血的廷尉府官服。」

    白歸生臉色大變:「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我保你白家無憂。」

    楊心念起身:「這個院子我暫時住著吧,別讓人來打擾我,後院我說了算,若是有人隨隨便便出入,別怪我沒提醒過你......白叔叔。」

    白歸生咬著牙沉思了一會兒:「你想讓我做什麼?」

    「原來你真的這麼笨噢。」

    楊心念嘆道:「怪不得白家真正能用的也沒幾個人,連你這個做家主的腦筋都這麼慢,我跟你說了那麼多,提到了沈勝三,自然是希望你去殺了他啊......噢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後天正午原來那幾個道觀裡的人會出現在湘寧城西南二百里的浮雲鎮,沈勝三應該也會到。」

    白歸生問:「若我不做呢?」

    「我剛才看到外面有幾個特別可愛的小孩子,粉雕玉琢似的,真惹人疼愛,我想帶過來玩玩......唔,不是,我想親自教導他們幾天,如何?」

    「你別過分!」

    白歸生轉身往外走:「我白家的人不會到後院來,沈勝三我去殺,但我希望自此之後娘娘不要再派人來我白家了。」

    「看你咯。」

    楊心念抬起腳搭在桌子上:「真是無趣的一個人啊。」

    浮雲鎮。

    其實楊心念的消息並不是很準確,因為那幾個道人提前到了這,只是因為心急趕路太快,當年沈先生帶著那個孩子離開之前,知道會有禍事,所以讓這幾個人也離開了道觀,沈先生將當初留王賞賜的所有金銀都給了他們幾個,不然後來也不至於如此窮苦。

    這幾個人云遊天下,前陣子忽然有人找到了他們,對他們說青松道人出了事,臨死之前希望能見到他們幾個,這幾人心急如焚,從南邊急匆匆的趕了過來,他們得到的消息是說青松道人如今隱居在湘寧,但是被仇家追殺不宜露面,他們到了浮雲鎮之後就等著,會有人聯絡他們。

    來的一共五個人,一個白鬍子老道人,當時道觀的觀主,法號秋實道人,三個四十歲上下的道人,都是青字輩,分別是青雲道人,青果道人,青林道人,還有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道人,當初青松道人離開的時候他才七八歲,是道觀裡的觀寵......

    他的法號是二本道人。

    「師爺爺。」

    二本道人如今已經是個高高大大英俊帥氣的年輕人,背著一柄帶流蘇穗的長劍,看起來更顯得俊朗。

    「嗯?」

    已經沒有幾顆牙的秋實道人視線離開碗裡的豆腐腦:「嘛事?」

    「咱們已經等了兩天了,為什麼還沒有師伯的消息?」

    「傻不傻?」

    胖乎乎的青果道人在旁邊敲了他腦殼一下:「你真以為那些人會知道青松師兄的消息?」

    「啊?」

    二本道人臉色一變:「難道找到咱們的那個人是騙子?」

    「當然啊。」

    坐在一邊啃豬蹄的青林道人留著絡腮鬍,看起來更像個屠戶。

    「師兄是什麼身手修為?隨隨便便來個人找到咱們說師兄要死了,師兄就真的要死了?這個世上,能殺師兄的人真不多。」

    「就是。」

    一仰脖幹掉半壺酒的青雲道人醉眼迷離,清瘦的臉上是有淡淡的擔憂。

    「師兄沒那麼容易出事,你怕不是忘了吧,當初在道觀裡的時候我們幾個和師父加起來也鬥不過他啊,那個傢伙啊......整過我多少次,你問問你師父,當初他偷襲過你師伯幾百次?哪一次不是被你師伯反打的好像狗一樣。」

    青果道人臉一紅:「瞎說,狗哪有那麼慘。」

    二本道人好奇起來:「既然師爺爺和師父師叔都覺得那人是騙子,不可能真的有師伯的消息,為什麼我們還要來?」

    「因為......」

    老道人喝掉最後一口豆腐腦:「萬一呢?」

    他抬起頭看向天空:「那可是我最嫌棄的弟子啊。」

    「就是。」

    青果也抬頭望天:「那是我最嫌棄的師兄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18:12
第四百八十六章 將軍!

    已經二十七八歲的二本道人還單純的像個孩子,因為他有個好師傅,圓圓乎乎胖滾滾的青果道人,從他四歲的時候開始帶著他,唯恐讓他沾染了一點江湖氣。

    「師父啊。」

    二本道人問:「當初為什麼給我取這個法號?」

    「你問過六七百次這個無聊的問題了。」

    「可你也沒回答過啊。」

    「等以後見到你師伯了,你問他。」

    「我就問你。」

    「唉......」

    青果道人放下手裡的豬肘子:「之所以給你取法號為二本,是因為人有兩個根本不能忘,一本,是本心,二本,是本性,守住本心本性,你便能大成,悟道明心。」

    「這樣啊。」

    二本道人有些不理解:「這麼正經的理由,為什麼你以前不回答。」

    「這不是剛想到嗎......不是,這不是剛悟到嗎。」

    「有什麼區別嗎?」

    「沒有。」

    整日醉醺醺的青雲道人白了青果道人一眼,然後看向二本道人:「小師侄,下次不要問你師父,他什麼時候正經過,當年給你取這法號的還是你師伯,他說一本太沒意思了,還是二本好些。」

    「為什麼呢?」

    「因為一本正經啊,二本當然不正經。」

    二本道人搖頭:「我還是信我師父的吧。」

    他看向盤膝坐在那師爺爺,老道人已經九十歲,頭髮雖然稀疏了些,牙比頭髮還稀疏,但是能吃能睡能活動,師爺爺總說他這樣的人是天生道心,長壽是理所當然的,只是自從牙越來越少後便怨念多了些,因為啃不動肘子了,為了安慰他,師叔師父們每日都啃肘子讓他看。

    師爺爺還說過,他小時候可沒有無法打坐入定的煩惱,別的人心不靜也不定,所以總是走神胡思亂想難以入定,而他不一樣,他坐下就能睡著,還不打呼嚕,可不似其他師兄弟,睡就睡吧還打呼嚕,總是被師爺爺的師父發現。

    師爺爺的師父說,你們睡覺可以啊,別吵著我睡覺,不然我打你們。

    這一脈傳承到二本道人這,多不容易。

    世人都說,盛世禪宗亂世道宗,盛世的時候,禪宗的人便會特別活躍,香火旺盛,而道人就都在自家道觀裡安安靜靜的生活,而若逢亂世,道人們就會背劍下山,三尺青峰做不得太多事,師爺爺的師父說,本心本性為何物?八個字......路見不平,幹他娘的。

    師爺爺又在打坐了,青雲師叔還在喝酒,師父和青林師叔在搶豬肘子。

    二本道人托著腮幫子看著這些親人們,想著還是那時候的青松師伯好玩些,還記得六七歲的時候,青松師伯帶著他山下池塘裡抓王八,他問師伯說釣魚用魚餌,釣王八用什麼?師伯讓他脫了褲子站在水裡,說用蚯蚓釣王八,他問蚯蚓呢,師伯說就在襠下......

    「師父。」

    「嗯?」

    「師伯的武功是不是最強的。」

    「當然不是,比我差了些。」

    「說正經的。」

    「唔,比我強點有限,你師伯武功天下二流,這是你師爺爺的評語。」

    「師父你呢?」

    「二流半。」

    「我呢?」

    「你還不入流。」

    「哦......可為什麼你們總說師伯一流?」

    「他不要臉一流。」

    「師父,我聽說師伯原來不是咱們道觀的道人,最初的時候道觀裡只有師爺爺和你們三個,可後來為什麼師伯成了大師兄?青林師叔說,師伯來的時候說是借住一段日子,怎麼就入了咱們道觀?」

    「因為他天資聰穎性格單純,你師爺爺一眼就看出來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所以收他為徒。」

    「那不也應該是你們小師弟嗎?」

    「能不問了嗎?」

    青雲道人醉醺醺瞥了二本道人一眼:「你為什麼不問我?我剛說過你師父沒個正經了。」

    「師叔你說。」

    「那年啊。」

    青雲道人喝了一口酒:「你師伯雖然也是道人,可不是咱們道觀的弟子,他是聽聞留王有賢者之風所以想去看看,可他不知道怎麼才能見到留王殿下,後來打聽到留王經常會到咱們道觀裡來品茶論道,所以他就來了,進了門說要入觀籍,我們看他人不錯就收下了,又看他謙遜老實,年紀又確實比我們長幾歲,於是就讓他做了大師兄。」

    「這樣啊。」

    二本道人想了想:「可這不符合你們的性格啊。」

    旁邊啃肘子的青林道人撲哧一聲笑了:「你們就別逗他了,那年你師伯上山來說要借住,天下道門是一家,你師爺爺說那你就住下吧,正好道觀裡還缺個掃地做飯的,你師伯都愣了,說我不會掃地做飯,你師父當時說要留下你就得掃地做飯洗衣服,你師伯就說哪裡有大師兄為師弟們掃地做飯洗衣服的?」

    「然後呢?」

    「然後我們一個一個和他打,都打不過,他當然是大師兄了。」

    「師爺爺沒管嗎?」

    「當時你師爺爺就站在旁邊看著,你師伯打敗了我們三個,又看了看你師爺爺,當時你師爺爺說了一句話就把你師伯鎮住了。」

    「還是師爺爺厲害,說了什麼?」

    「你師爺爺說,你看什麼看?你要是也敢打我,我就訛你。」

    青林道人說道:「你想想你師爺爺那會都什麼歲數了。」

    二本道人想捂臉。

    青林道人一本正經的說道:「這就是咱們道觀的傳承,從來都是這麼公正無私,也是這麼的明淨清寧。」

    他們住的是一家規模不大的客棧,這浮雲鎮本來也不大,從今年開始還比以往繁華了些,是因為有個從外地來的富商不知道怎麼發現了這浮雲鎮外野生的桑樹好,反正誰也說不上來哪兒好,富商就租下來大片的田地種桑麻,傳聞那富商家裡本就是做布匹錦緞生意的,也做藥材生意,聽說他家的藥鋪在江南道格外有名,還出過幾代名醫,傳聞很多很多年前,大寧的開國皇帝陛下征戰時候身負重傷,就是那家的名醫給治好的。

    小客棧的名字叫歡朋,也不是個文雅的名字,寓意倒也簡單明了。

    客棧的主人是一對挺憨厚老實的夫妻,裡裡外外都是他們兩個操持。

    正午的時候,門外有車馬響聲,一隊十幾輛馬車在外面停下來,一群精悍的爺們兒動作麻利的把車馬停下,然後開始往下搬運東西,客棧老闆和老闆娘連忙迎接出去,一看就傻眼了,這十幾輛車得有七八十號人,客棧住不下。

    「不用擔心,屋子裡能住幾個住幾個,住不下的睡院子裡,我們自己帶著帳篷。」

    一個看起來三十幾歲精明強幹的中年男人客氣的對老闆說道:「只是勞煩你們多備些飯菜,我們這些人走天下做買賣,飯量都大,也不需要有什麼精緻的太好的,大鐵鍋燉菜,白饅頭管夠就行。」

    「好嘞好嘞。」

    老闆接過來那漢子遞給他的銀錠,那可是能有十兩銀子的份量,這小客棧半年也未必能賺下來十兩銀子。

    一襲青衫的中年男人從馬車裡最後一個下來,身上的衣服布料講究,但不是錦緞,顯然沒有功名在身,衣服剪裁合體,雖然不是錦緞,可看著就覺得名貴,也覺得穿著好看。

    他看起來三十七八歲上下,沒留鬍鬚,保養的很好所以應該實際年齡更大些才對,進了客棧之後看了看環境,低聲吩咐了一句:「人分成五隊,輪流當值,鎮子外面所有能進出的地方都要看護好,有什麼不對勁的就發信號。」

    他等著手下人把帳篷搭好:「我睡帳篷,你們進客棧。」

    「東主。」

    手下人剛要勸,中年男人擺了擺手:「你們比我辛苦,先去好好歇著。」

    再沒有多一句話,低頭鑽進帳篷裡,身後人捧著厚厚的一摞賬本跟著進去,沒多久裡邊就傳來一陣陣清脆的算盤響,猶如馬蹄疾馳落地聲。

    帳篷裡坐在旁邊翻賬本的是個年輕小夥子,看起來十八九歲模樣,他翻的很快,一頁一頁,每一頁翻開的時間都一樣,因為他很清楚的中年男人算賬有多快,那手指在算盤上翻飛移動,簡直像是舞蹈。

    「二伯。」

    年輕人忍不住問了一句:「大伯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大伯......」

    中年男人打算盤的手停下來,抬起頭看了年輕人一眼:「佑年,我永遠也不希望你成為你大伯那樣的人,他太自私......以他的才幹能力留在家裡的話,咱們家的生意比現在最起碼規模還要大一倍,可他當年說走就走,連一句話都沒留。」

    沈佑年嗯了一聲:「知道了。」

    「但你得尊敬他。」

    沈勝三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最不像是沈家人,可他比任何一個沈家人都要強,雖然當年你爺爺摔了杯子,說以後沈家沒有你大伯這個人,斷絕和他一切關係,可你想想,哪年過年過節吃飯的時候你爺爺身邊不留個空位?空位前不擺下碗筷?你爺爺最不愛喝的就是高粱酒,可你大伯當初愛喝,自從你大伯走後,你爺爺便開始喝高粱酒了......」

    沈佑年嘿嘿笑:「我當然知道,我爹可說了,我大伯才是真豪傑,大英雄。」

    「屁。」

    沈勝三哼了一聲:「你見過混的那麼差的大英雄真豪傑?這次的消息雖然來路不明而且多半可能是個局,但我們還是得來,若萬一見了你大伯,綁也要綁回去在你爺爺面前磕頭認錯。」

    沈佑年道:「他不磕頭認錯,我就......不叫他大伯!」

    「你可真狠。」

    沈勝三白了他一眼:「繼續翻。」

    算盤聲又起。

    與此同時,京畿道官道上,一隊車馬向南而行,車漆黑如墨,像是一大塊硯台在往前挪,可是馬車上有個火紅色的標徽,看到就讓人心生敬畏,那是廷尉府的標徽。

    韓喚枝坐在馬車裡看著面前的沈冷,似乎對這個傢伙又有了新的發現和新的感悟。

    「你的馬為什麼走田。」

    沈冷:「因為我的馬腰好,尋常的馬一日,我的馬可兩日。」

    韓喚枝:「你的馬真累。」

    坐在旁邊的茶爺看了沈冷一眼,沈冷立刻低下頭。

    片刻之後,韓喚枝皺眉:「你這象棋,是沈先生教的?」

    「不是。」

    沈冷一本正經:「他下不過我。」

    韓喚枝嘆道:「你把我的車拿走算什麼?」

    沈冷:「想偷很久了......」

    他看了看窗外:「消息會不會有誤?」

    「消息不會有誤,但事情肯定不對勁。」

    韓喚枝道:「有人到廷尉府送信說沈先生的家裡要出事,說原來道觀裡的道人們也要出事,這是逼著沈先生離開長安城,沈先生離開長安城,也就是逼著你,逼著我,也一塊離開長安城,不是陰謀,這就是明目張膽的逼。」

    他放下棋子:「有人不打算讓我們好好過年。」

    「差不多的。」

    沈冷算了算時間:「來回走二十天,還能回長安過年。」

    「那還有幾天呢?」

    「殺人。」

    沈冷拿著自己的將飛過去直接按住了韓喚枝的帥:「將軍!」

    韓喚枝:「你飛的真遠。」

    「飛將啊,但使龍城飛將在的飛將。」

    「飛將不飛將,你很蛋屎。」

    韓喚枝的視線飄向窗外:「怎麼也得好好過年不是嗎?過年就得喜慶。」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18:12
第四百八十七章只剩下

    沈勝三是個生意人,雖然生意人經常說自己行走江湖,可實際上生意人不願意招惹江湖是非,比不願意招惹官場是非還要更多些,大寧這官場大體上清明,沒有太多可擔憂的事太多可擔憂的人,而江湖不一樣。

    所以沈勝三在得到消息之後就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總覺得自己美好人生可能會戛然而止。

    浮雲鎮是個小鎮子,他不是第一次來,今年來過一次,他當然就是那個浮雲鎮百姓口中說的神神秘秘的富商,只是這種小生意對他來說到這裡看一次也就罷了,手下人自會處理好。

    以沈家的財富,租下個千八百畝地當然算不得什麼大生意。

    「浮雲鎮距離湘寧二百里,距離故城縣百里,距離最近鄉鄰的鎮子也有三十里。」

    沈勝三打開地圖仔細看了看,地圖屬於朝廷管制的東西,他這地圖來路也不算太歪,上次來浮雲鎮的時候故城縣縣令大人聽說沈家要來投上一大筆銀子做生意自然開心,沈勝三要了一份地圖是為規劃,可沒想到居然用在了這事上。

    「縣衙裡只有幾個正經的捕快,算上幫工學徒也不過是幾十口子人而已,還都是些三腳貓的功夫,真出了什麼事,指望不上他們,再者說,就算騎馬趕來,一來一回也得一個時辰以上,不頂用。」

    他用炭筆在地圖上標註出來幾個位置:「這些地方,每個地方留三個人,如果出了什麼意外不要和來人戀戰,發了信號就撤回來。」

    手下人問:「東家,這佈置有些奇怪啊。」

    沈勝三聽到這句話下意識的回答:「我大哥小時候教我的。」

    然後恍惚了一下。

    多少年了?

    那時候他大哥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樣,別的孩子還在玩泥巴的時候,他大哥總是喜歡弄一些小木棍做兵將,然後玩什麼打打殺殺的遊戲,他看不懂,問過幾次,大哥教的耐心,可他學的並不上心,後來等到他超過那個年齡很多之後才明白,大哥玩的不是低級的過家家,而是兵法。

    「你們大部分人沒見過我大哥。」

    沈勝三放下手裡的炭筆,停頓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也許還有人是第一次聽說我還有個大哥,所以接下來的話我希望你們大家都認真聽......這次不是做生意來的,可能會有危險,會死人,也可能死了人卻還見不到我大哥,這只是一個圈套,沈家從來不願意牽扯是非,可是沈家從來都不會對自己人棄之不顧,哪怕......父親當年趕他出門。」

    「可是情義之前是生死,大家都只有一條命,願意留下的,留下,覺得這件事做的沒道理,可以回去。」

    站在旁邊的年輕漢子笑起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東家要說不留下的扣工錢呢。」

    「沈大先生我們沒見過,可我們認你啊,你是東家。」

    「東家把沒把我們當過外人,當兄弟。」

    「所以沈大先生也是我們大哥。」

    沈勝三深深的吸了口氣:「今日勝三不會忘了諸位兄弟恩義。」

    「東家說這個幹嘛?」

    「不如談談加工錢吧。」

    「哈哈哈哈......」

    之前說話的年輕漢子把刀拎起來:「我帶第一隊人守第一班。」

    轉身而行。

    「我到現在為止也沒明白他們的目的,如果騙我來是想逼問我大哥的事,可連我都不知道大哥在哪兒,所以想來想去,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們希望利用我引我大哥出來。」

    沈勝三笑起來:「那就這樣吧,希望真的能把大哥引出來。」

    浮雲鎮外十五里,白歸生打開地圖看了看:「浮雲鎮就像個孤島,算計著日子,如果青松道人真的會來,最起碼還得八九天左右的時間,盯住了人,暫且先不要動手,我們白家的人不隨隨便便給人家當槍用,若青松道人真的來了,我們冷眼旁觀就是。」

    手下人應了一聲。

    白歸元問:「可是大哥,楊心念那邊怎麼交代?」

    「她若死在這,我跟誰交代?」

    白歸生哼了一聲:「真以為我還如當年那樣把皇后當成救我們白家的神佛?」

    白歸元笑起來:「這樣最好。」

    浮雲鎮裡。

    沈勝三算了算帶來的人手,固守這客棧問題不大,可難免會牽連無辜。

    老闆兩口子做好了第一餐飯送上來,笑呵呵的忙前忙後,沈勝三讓人把那夫妻倆喊過來,兩個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沈勝三的臉色,唯恐是自己伺候不周到。

    「我想把你家客棧買下來。」

    「啊?」

    老闆愣在那:「這位爺,這客棧不賺錢,只是我家祖業,所以我們夫妻二人才守著。」

    「一千兩,足夠你們去大一些的地方開一家大客棧。」

    「爺,這是祖業。」

    「兩千兩。」

    「我爹和我娘做了大半輩子小本生意,走街串巷賣貨,老了老了才攢夠了銀子開這家客棧,臨死前我爹說,兒子,你爹沒有大本事,就給你置下這些房子,客棧賺不賺錢沒多大關係,你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老闆回頭指了指正房那邊:「我爹娘的牌位還在那呢,這位爺,兩千兩真的很多了,這客棧百兩都不值,可我不賣。」

    「三千兩。」

    沈勝三去了銀票遞給手下人:「送他們出浮雲鎮,安排人去鎮子裡每家每戶都走一趟,每戶一百兩銀子,告訴他們別出門。」

    「我不要你的銀子,有錢了不起嗎!?」

    老闆臉色發紅,眼睛也發紅:「我不賣!」

    「不買了。」

    沈勝三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看地圖:「三千兩銀子,租了,租到我們走。」

    老闆愣在那,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如果以後還能見面,你把這客棧闊成一個莊園,我出錢,你爹娘的牌位我看到了,乾乾淨淨,怕是每天都要擦幾遍,牌位乾淨,是人走後的清白。」

    兩個大漢把老闆架出去,有些粗暴,也有些溫柔。

    「江南道乙子營戰兵將軍黃然那邊派去的人走了幾日了?」

    「從咱們來開始到現在算起來的話,有十來天,按道理也差不多到了。」

    「就怕到不了。」

    沈勝三依然低著頭,為的是不讓手下兄弟看到他眼神裡的擔憂,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在那些人的眼睛裡看著,他派出去的人,怕是根本就到不了乙子營,他分派出去往各地求援的人也許都已經出了意外。

    「東家。」

    一個手下快步過來:「客棧裡住著幾個道人,說什麼都不肯走。」

    「道人?」

    沈勝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派人在外面守著的道人,居然就在客棧裡。

    「我去見。」

    沈勝三到了那幾個道人住的房間外邊,門沒開就聞到一股子酒氣,他敲了敲門,一個看起來帶著些憨厚氣質的年輕道人把門打開:「請問你有什麼事?」

    「原來雲霄城外的道人?」

    他問。

    二本道人搖頭:「不是。」

    把門關了。

    沈勝三一怔:「我是青松道人的弟弟。」

    門吱呀一聲又開了,這次是個胖乎乎圓滾滾的中年道人開的門,一隻手裡還拎著個雞爪子:「青松道人的弟弟?親的?」

    「是......哎呦。」

    沒等沈勝三把話說話,那隻油乎乎的手一把抓住沈勝三的衣領把人給拉了進去,然後房門砰地一聲關上,就聽見屋子裡一陣狂笑。

    「哈哈哈哈,總算是逮著一個可以出氣的,你知道你大哥當年怎麼欺負我們的嗎?」

    「啊?不知道,那就讓你知道知道。」

    「倒立,一隻手倒立,另一隻手穿襠。」

    「徒兒們,把我的老酒拿來,兌一半醋給他灌進去!」

    「師爺爺,這樣不好,畢竟是師伯的親弟弟啊,難道不加辣椒面?」

    「師父師父你別激動,你看你,說話太快牙又掉了一顆。」

    啪的一聲。

    桌子上扔過去一沓子銀票。

    沈勝三好不容易抽身出來,使勁兒緩了一口氣:「看來你們是真的......」

    青果道人看了看那一疊銀票:「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勝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把耳朵上掛著的一隻臭襪子捏著扔到一邊:「我哥......當年對不住諸位了吧?這些銀票算是我給諸位賠不是。」

    「笑話,你以為錢能撫平我們的創傷?」

    青林道人哼了一聲:「你哥的罪行罄竹難書,隨隨便便一點銀子就能彌補我們?」

    「就是,咦?好多銀子啊。」

    「好多嗎?那能。」

    幾個道人規規矩矩的坐下來,一個個特別正經的樣子。

    白鬍子老道人咳嗽了幾聲:「徒兒啊,給貴客看茶。」

    「好的嘞。」

    「我們不是看你給銀子就放過你,我們是覺得你人好,和你哥一看就不一樣。」

    「對對對,一看你哥和你就不是親生的。」

    「......」

    沈勝三咳嗽了幾聲:「就是幾位派人給我送的消息?」

    醉醺醺的青雲道人抬起頭:「難道不是你派人給我們送的消息?」

    然後他們互相看了看,氣氛一時之間變得嚴肅起來。

    沈勝三沉默了很久後認真的說道:「看來幾位也是被騙來的,和我哥有關係的人不多,所以騙我們來的人應該是一網打盡了吧,我謝謝諸位能來,我再多備一些銀子,看起來現在走應該還不晚,我送幾位離開這。」

    「什麼意思?」

    二本道人也認真起來:「那是我親師伯,你說讓我們走就讓我們走?你打算給多少銀子。」

    「一千兩。」

    「不夠。」

    「兩千兩。」

    「我們有五個人,你拿五千兩來吧,拿了我們就走。」

    「好。」

    沈勝三沒多說一個字,吩咐人取了五千兩銀子的銀票,他雙手遞給老道人:「我分一輛車給你們,趕緊走還來得及。」

    老道人接過來銀票仔仔細細數了好幾遍,然後把銀票遞給二本道人:「徒孫兒啊,給你拿著,還俗去吧,娶妻生子。」

    二本道人把銀票接過來放進懷裡:「還俗啊,等我把你們都伺候走了再說吧。」

    他拍了拍胸脯:「你老人家的棺材本,我幫你存著。」

    他看向沈勝三:「有錢真好,能買走我們所有對你哥的怨念。」

    「現在只剩下情義了。」

    。。。。。。

    。。。。。。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18:12
第四百八十八章 計

    二本道人看了看師父青果道人,壓低聲音說道:「師父師父,你說要是師伯萬一真的來了,第一件聽說的就是咱們坑了他弟弟大幾千兩銀子,會不會怪咱們?」

    青果道人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看向二本道人鄭重的說道:「你倒是提醒了我,讓師兄知道了確實不太好,所以你得把銀票藏好,不然他會說見一面分一半。」

    二本道人點頭:「我就是這麼想的。」

    他看向老道人:「師爺爺,若是見了師伯,你想和他說什麼?」

    「說什麼?」

    因為沒了大部分的牙嘴已經有些凹進去的老道人也認真思考了一下,搖頭:「不知道,和那個小王八蛋,沒什麼話說。」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人呼喊聲起,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是醉著的青雲道人卻第一個衝了出去,窗子呼扇了一下,人已經在樓外。

    沈勝三正在院子裡分派人手,看起來臉色凝重。

    「是專門劫掠商隊的馬賊。」

    沈勝三看了青雲一眼:「我的人在鎮子外面發現了不少,數量至少有二百餘人,浮雲鎮四周百里都沒有什麼可供馬賊藏身的地方,所以......」

    「所以馬賊就不是這地方上的馬賊,而是被人請來對付咱們的。」

    「對方一開始不會直接露面,找來一些馬賊試探倒也正常,距離此地三百多里有一座侯聖山,山下道路是行商必經之處,馬賊劫掠過往商隊,呼嘯而來呼嘯而去,地方上剿過幾次,可是官軍到了馬賊就進山躲起來,看來請他們來的人是使足了價錢。」

    「未必是真的馬賊,湘寧白家一家獨大,湘寧郡七個縣的地方官,多數都已經被白家收買或是控制,馬賊搞不好就是白家養的,劫掠,來錢太快。」

    「白家?」

    沈勝三皺眉:「不說倒是忘了,湘寧有個白家。」

    「馬賊來了!」

    鎮子外面有人快步跑進來,腳底生風。

    「上房去。」

    沈家商行的武師動作迅速,很快就上到高處,這客棧在鎮子最外邊,如果說浮雲鎮現在是個孤島,那這客棧就是孤島之中的孤島。

    外面馬蹄聲起,塵煙也起。

    一隊馬賊縱馬而來,他們衝到客棧外邊停下來,為首的那個馬賊用手裡的馬鞭指了指客棧:「我聽說今兒這客棧裡住進來一群肥豬?識相的,把銀子貨物都交出來我饒你們不死,若不交出來的話,我就把你們全都燒死在這,讓你們變烤豬。」

    一身酒氣的青雲道人摸了摸腰,沒帶劍。

    他晃晃悠悠的朝著那些馬賊走過去,沈勝三喊了他一聲,可他卻好像完全聽不到似的,一身髒兮兮的道袍再加上醉醺醺的樣子,瞧著讓人覺得可笑。

    「哪兒來的野道人?」

    馬賊小頭目用馬鞭指了指青雲道人:「窮酸成這樣,是過來給我磕頭求饒的?」

    青雲道人搖頭:「我想給你看看我的劍。」

    馬賊小頭目哈哈大笑,上上下下打量了青雲道人一眼:「你的劍呢?」

    青雲道人回頭看了看房間那邊:「忘了帶。」

    哈哈哈哈......

    一群馬賊笑的前仰後合,有人幾乎笑岔了氣。

    「醉鬼,滾開吧你。」

    馬賊小頭目一鞭子劈下來,正打在青雲道人的肩膀上,這一鞭子力度十足,打的皮開肉綻,肩膀上的衣服被鞭子抽出來一條口子,血肉都往兩邊翻開,青雲道人疼的一皺眉,可是卻笑了起來,那笑容裡有幾分邪氣。

    「二本。」

    他喊了一聲。

    窗戶吱呀一聲打開,二本道人出現在窗口:「師叔,在。」

    「劍!」

    青雲道人一招手,二本道人立刻將掛在窗口那把劍摘下來,一隻手握著劍鞘,另外一隻手兩指併攏在劍柄上往外一掃,劍出如流星,一閃即至。

    倒是看著瀟灑,可是劍抹出去的高了,高過人的頭頂。

    二本一捂臉。

    青雲道人腳下一點騰空而起,時間掌握的恰到好處,長劍飛來,他的腳底在長劍上踩了一下,劍立刻下墜,就好像載著青雲道人往前飛一樣。

    噗的一聲,長劍從馬賊小頭目的心口位置貫穿而過,而青雲道人半空中翻身已經到了馬賊小頭目身後,他落地後抬手往上一抓,那劍刺穿馬賊心臟飛過來,正好被他一把接住。

    哪裡像個站不穩的醉鬼?

    「師父。」

    青雲道人回頭看向窗口:「是他們先動手的。」

    所以他才挨了一鞭子,那鞭子打的好重,可他開心。

    白鬍子老道人嗯了一聲:「那就按咱們道觀的規矩做事,不要傷及無辜。」

    青雲道人點頭:「尊師命。」

    鐵劍卷雲起,長風揚浩氣。

    青雲道人一人一劍,若謫仙下了凡塵,雖然衣服破舊了些,髒了些,身上的酒氣也重了些,可他手裡有劍的時候,他便是酒劍仙。

    來示威的馬賊一共二十幾個人,那劍從這頭飄到了那頭,青雲道人仿若舞了一場人間宿醉,醒過來,地上已經全是屍體,騎著馬的馬賊,一個都沒能逃得了,那人如魅影劍如龍,別說騎馬,騎鶴也不行。

    風息,劍停。

    青雲道人摘下腰間酒葫蘆仰起脖子灌了一口,拎著帶血的長劍歪歪斜斜的走回來。

    他師父說別傷及無辜,他卻把人殺了個乾乾淨淨。

    哪有什麼無辜?

    沈勝三看著那道人的醉樣子,想著果然這才是大哥朋友的風範,不由自主的又去想,當年大哥和這群神仙一樣的人住在一起應該會很快活吧,他們看起來俗氣的很,可都是遊戲人間的真仙,不沾一身煙火氣,算什麼下了凡間?

    青雲道人把喝空了的酒壺甩出去,長劍甩出去,劍在半空之中掛著酒葫蘆的繩子釘在窗口,砰地一聲,劍深入木牆,嗡嗡嗡的顫著。

    青雲道人則躍上牆頭躺下來:「灌滿。」

    二本道人把手伸出窗口摘下酒葫蘆,屁顛屁顛的跑出去給師叔灌酒。

    沈勝三走到牆頭下邊,摸出來一瓶傷藥扔上去:「我沈家的傷藥,自古就有奇效。」

    青雲一把接住,拔開塞子往傷口上灑了些,一陣劇痛,那藥粉灑在傷口上好像火燒一般的疼,可是疼的雖然劇烈卻短暫,幾息之後,非但火辣辣的疼痛感消失不見,連傷口都不疼了。

    青雲道人看著手裡的藥瓶眼神恍惚了一下,想到當初在道觀裡,他去山崖上采一株奇草結果不慎摔下來斷了腿也斷了一臂,躺在那的時候想著怕是要這樣疼死了,師兄找到他背著他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說放心放心,有我沈家的傷藥,你想死都死不了,摔的吐血的青雲道人就咧開嘴傻笑,可踏實了,師兄背著他說他死不了,他就堅信自己不會有事。

    又想起來那時候二本師侄還很小,生病發燒,幾個人急的要命,背著二本道人要去尋郎中,恰好從留王府歸來的師兄看到了,配了兩副藥,說一副內服,一副內敷......幾個人都愣了,內敷是什麼鬼?

    想到這他忍不住撲哧一聲就笑了,內服也就罷了,內敷那藥,是從小二本道人的某門把藥灌進去,可是讓小師侄欲仙欲死的一回。

    師兄啊。

    青雲道人看著天空喃喃自語了一句。

    「你何時來?」

    與此同時,長安城。

    瑞來客棧裡前陣子住進來一夥行商,來的時候風塵僕僕,看起來像是走了很遠的路才到長安,住進來之後就分批出去帶著他們的貨物售賣,應該是從草原上換來的銀器,皮子,還有玉石之類的東西,倒也看不出什麼奇怪的。

    這些人生活很節儉,吃飯點菜都是剛剛好,一頓飯吃完盆干碗淨,絕不會剩下一粒米一口饅頭,他們吃飯的時候很沉默,只有為首的那兩個人會偶爾低語幾句,似乎是貨賣的並不好,所以這些人都是眉頭緊鎖。

    吃過飯就回到自己屋子裡,不去賣貨的時候就絕對不會離開房間,客棧的人雖然好奇,可這樣的商人也不少見,所以沒多在意。

    下午的時候一個看起來標誌的小丫鬟帶著兩個隨從來,手裡捧著一件皮子,眉頭也皺著,似乎是買了貨覺得被坑了,又找到客棧裡來,打聽了一下那伙行商住的房間在哪兒,直接上樓去了。

    客棧小夥計都替那些做生意的捏一把汗,一看那小丫鬟就來頭不小。

    幸好,沒有爭吵聲。

    屋子裡,小丫鬟把皮子放下,皮子打開,裡邊是兵器,有刀有劍。

    小丫鬟是從大學士府出來的,只是一直都跟在老夫人身邊極少出門走動,所以沒幾個人認識她。

    「值得注意的韓喚枝,沈冷,包括流雲會的葉流雲和黑眼都已經出京了。」

    小丫鬟聲音清冷的說道:「計畫很順利,接下來就是用到你們的時候,我家主人這麼多年來一直資助你們,是你們報恩的時候了。」

    為首的那個商人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留著絡腮鬍,看著和寧人也沒有什麼區別,說話也不帶口音,所以自然不好分辨,可他們都是來自渤海國,從海上偷渡過來,一路風塵僕僕到了長安。

    「什麼時候動手?」

    「後天。」

    小丫鬟聲音壓的很低:「到時候我們會製造些混亂把皇帝身邊的侍衛引走一些,值得注意的只一個衛藍,皇帝后天必到紅袖招,每次他去,身邊帶的人都不多,畢竟不是什麼體面事,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會偷偷的去見那個女人,那便是機會。」

    「好。」

    中年漢子看了看那些刀劍:「還有錢。」

    渤海國太窮了,窮的怕了。

    「這是一萬兩。」

    小丫鬟把銀票放下:「事成之後再給你們另外一半,主人會安排你們撤離長安,這事做好了,以後主人也不會再找你們。」

    「那最好。」

    中年男人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眼神恍惚了一下:「一萬兩,夠寨子裡的人好好活下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18:12
第四百七十三章 唸著的都是好

    長安城的江湖有兩個龐然大物,一個是連老百姓都能說出來個一二三四五的流雲會,還有一個則是人人都聽過卻說不上任何東西來的紅袖招。

    可是自從上次流雲會出事,紅袖招一夜之間滅掉了長安城諸多暗道勢力,稍微能接觸到一些這江湖秘聞的人便不得不開始揣測,紅袖招的當家和流雲會的當家,到底是一個人還是有一腿?粗鄙之人,總是會往腌臢的方面多想想。

    葉流雲當然不會去解釋什麼,至於那位神神秘秘的紅袖招東家更不會解釋什麼。

    葉流雲不解釋,反而覺得有這樣的傳聞是好事。

    他不背鍋,誰背鍋?

    紅袖招那位惹不得的姑娘,可是陛下的紅顏知己。

    因為知道這事的人太少,而流雲會又是陛下的掩護,很多事葉流雲比別人知道的都清楚,所以他確定陛下和那位姑娘真的只是互相欣賞,陛下愛她才情,但直至今日,以葉流雲所知,陛下和那位姑娘始終都沒有肌膚之親。

    若是知道的人很多,那麼絕大部分人都不會相信,堂堂大寧皇帝看上了一個青樓女子,難道還真有只愛才不愛人的故事?

    真的有。

    若陛下真的是個沉迷酒色的昏君,也不會一年只來一次。

    每年臘月的這一天,陛下都會來紅袖招,這是當初答應了她的,那時候她問陛下,我可多久見陛下一次?陛下說不知道,她說那就一年見一次。

    若她說一個月見一次,陛下或許也會答應,但她知道什麼是分寸。

    她不想讓陛下厭她,也不想讓陛下覺得一個月見她一次是任務是承諾,一年一次,很好。

    葉流雲出長安城之前去見了她,就在紅袖招。

    她也算不得少女了,雖然時時刻刻小心翼翼的守著自己的年紀,可也已經過了三十歲,臘月的那天若是到了的話,她就三十一,那天是她生日。

    當年陛下偶然認識她的時候,是和葉流雲微服私訪,在長安城中走走看看,哪想到遇到了她,一個抱著琵琶的小姑娘,在包房裡聽陛下和葉流雲談及軍國大事,竟是忍不住也說了兩句,於是陛下便覺得好奇,隨即以國事問之,姑娘對答如流,思維清晰,而且極有見地。

    時至後來。

    滅南越而暫時不設道府,是她建議的。

    必須盡快籌建水師,是她建議的。

    雖然陛下也是這般想,可那就是不謀而合,所以又可稱之為默契。

    陛下每年來一次,只是和她聊天,聊的也不是風月不是紅塵,而是國事,陛下當然心中在乎珍妃,可珍妃和陛下聊的不是這些,也沒辦法給陛下更多輕鬆,陛下也不明白,從進了長安城開始,留王側妃成了珍貴妃,她卻日日愁眉。

    那日在紅袖招,葉流雲看了一眼姑娘:「又快到陛下來的日子了。」

    「是。」

    姑娘點頭:「又快了,盼著,也不盼,畢竟是又老了一歲。」

    她看向葉流云:「其實陛下來,這次也沒有更多可聊的,這一年來我所想都寫了出來,你也已經交給了陛下,陛下給我的回信我已收到,所以陛下若是不來,我也無妨,想說的,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是嗎?」

    葉流雲搖頭:「想說的,該說的,你從來都沒有對陛下說過,你說的,都是陛下喜歡的。」

    葉流雲沉默了一會兒:「這次我可能不能陪陛下來,我要出長安去辦事,陛下安全你要思慮周到,我會調集流雲會的人來這邊,今年和往年不太一樣。」

    「嗯。」

    姑娘點了點頭:「有一位大學士要退下去了,可又不想退,往年他再怎麼不服氣,終究都是首輔,所以他可忍,今年怕是不會忍太久。」

    她那般聰明,怎麼可能想不到。

    「我走了。」

    葉流雲邁步出門。

    名字就叫紅袖的姑娘沒有送他,他們也是知己,何須客套。

    她叫雲紅袖。

    未央宮。

    東暖閣裡的溫度似乎確實高了些,皇帝只穿了一件單衣還是覺得後背有些潮,想開窗戶,可看了一眼代放舟那驚慌失措的眼神,他笑著搖了搖頭又把開窗的手收了回來。

    「你去珍妃那邊告訴一聲,說朕今晚和先生同去她那邊吃晚飯。」

    「是,奴婢這就去。」

    代放舟小跑著出了門,跑起來的樣子像一隻笨笨的鴨子。

    老院長一如既往的蜷縮在那把椅子裡,似乎那就是專門為他準備的,陛下批閱奏摺的時候,老院長就那麼安安靜靜的窩在椅子上打盹,老人總是貪睡些,眯著眼睛慵懶的像一隻午後的老貓。

    陛下舒展了一下雙臂,今日需要處理的奏摺比往日多些,已經日暮,才剛剛批閱完。

    「先生一會兒隨朕同去珍妃那邊吃飯。」

    「遵旨。」

    迷糊著的老院長回答的卻不慢,老人只是貪睡,可大部分時候哪裡是那麼容易睡著的。

    「先生今日說,竇懷楠才學十足有良臣之姿,朕考慮了一下,還是不能太快提拔起來,在內閣做三年之後再說,朕看過,今日奏摺梳理比以往更精細也更有條理,若非梳理的好,今日奏摺這麼多朕到現在也看不完,派人去問了問,說是竇懷楠做的。」

    老院長笑道:「是沈冷的舉薦。」

    「朕記著呢。」

    皇帝起身一邊活動一邊說道:「傻小子隨韓喚枝跑出長安,朕就知道,涉及到了沈小松的事他就沉不住氣,不過這事來的蹊蹺,那麼明顯的局面顯然不是針對沈小松,而是想把朕身邊的人騙出去一些。」

    老院長點了點頭:「快到那天了。」

    皇帝一怔,沉默片刻:「是啊,快到那天了。」

    「非要去?」

    「失信於人,如何得信於天下?」

    皇帝走到老院長對面坐下來:「去還是要去的,朕說過,大學士若做的不過分,朕始終都想給他一個善終,所以去恰好可以看看,若平安無事,朕已經想好了,著人送大學士到蓬萊去,原本是老將軍蘇茂守著行宮,朕硬生生把人給帶了回來,大學士也是三超老臣,對朕的父皇總是會有感念之情,去那邊養老也好。」

    老院長睜開眼睛:「怕是,難。」

    皇帝道:「朕總是會唸著這二十年來他梳理內閣的好處,沒有他,內閣的事就得是亂七八糟的,他不願意,但他能克制,兢兢業業的幫了朕二十年。」

    老院長道:「大學士也許還想再幹二十年。」

    皇帝笑了笑:「朕都看不到二十年後,十年後也看不到,朕能著手的是五年,一個五年是一個步子,朕已經邁了四步,第一步,朕用五年時間坐穩長安更換了四疆大將軍,第二步,五年時間更換了四疆諸衛戰兵將軍,第三步,朕讓大寧的國庫比朕接手的時候豐盈了一倍,第四步,朕平南疆,為北疆之戰打下基石......下一個五年,只有黑武。」

    老院長道:「臣不該說的話,臣不能說,可是陛下再這麼仁慈下去,縱然不出什麼事,可還是噁心。」

    他沒明說是什麼人什麼事,可他知道陛下明白。

    「先生你也不知道。」

    皇帝恍惚了一下:「朕也始終唸著她的好,她嫁進門的時候,是朕最不得意的時候,父皇讓朕去了雲霄城,多少人說朕是被父皇廢了,每年朕又想照顧那麼多需要照顧的人,財力上一直都是她家裡在支持,那時候父皇為朕選王妃,選了幾家的姑娘,要麼說不合適,要麼說病了等等,裝瘋的都有,還不是因為覺得朕失勢,父皇選的都是名門望族出身,唯有她聽聞之後,不顧家中反對,執意要來,那時候她心中沒有別的想法,只是覺得朕人品好。」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那算是患難夫妻嗎?」

    老院長一時無言。

    想著這真是一脈相承,沈冷那個傻小子何嘗不是一樣?只是記得別人的好,記得就使勁的去報答,這一點和陛下真是像到了極致,又想到在軍中領兵作戰的作風,說他不是皇帝的兒子連老院長現在都不信。

    「再看看吧,朕始終不願意動她,陪著她玩......因為她陪著朕度過的那幾年,朕只有她。」

    皇帝起身:「走吧,咱們去珍妃那邊。」

    老院長一時沒忍住:「陛下難道沒有仔細問過貴妃娘娘?」

    皇帝眼神微凜:「先生,你不該問。」

    老院長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臣知錯。」

    「問了就問了。」

    皇帝道:「她說的,和朕知道的一樣,所以......」

    老院長心裡一聲長嘆,陛下不信皇后娘娘說的,其實對珍妃說的也未必全信,可有件事做不得假,珍妃的孩子當初是被皇后盜走的,那麼愚蠢的事,皇后當時是怎麼想出來的?

    從到了長安之後,珍妃基本上就斷了和娘家的來往,當初那位叱咤風雲的馬幫小當家更加的收心斂性,可是前陣子陛下忽然提起來,說她這樣不對,再怎麼也不能忘了爹娘養育恩,所以讓她派人往娘家送了些東西,這一下可好,她爹娘簡直樂開了花,連忙派人來問問能不能進宮見她一面。

    如今珍妃主掌後宮,這事本無需再刻意去徵求陛下同意,可她還是不敢自己做主,只因為她是江湖出身,只因為她父親是馬幫的幫主,上不得檯面。

    「想來就來。」

    陛下和老院長到了珍妃宮裡,聽珍妃說完之後陛下似乎很開心:「朕也有些年沒見過二老了,朕讓韓喚枝出長安做事去了湘寧,距離你家紅城只有不到七百里,朕明天安排人追上韓喚枝,他的事做完之後把二老接來。」

    「謝陛下。」

    珍妃垂首,眼睛微微濕潤,這麼多年來,陛下待她如初。

    吃飯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再過幾天就是那個日子,陛下總是要出宮去,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臥房,臥房床邊有個盒子,一年才打開一次,那盒子裡是她的白麟劍。

    。。。。。。

    。。。。。。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18:13
第四百七十四章 滅門

    韓喚枝一直說他的馬車是當世第二舒服的馬車,沈冷覺得韓喚枝說的對。

    不管湘寧郡浮雲鎮裡的人有多擔憂,不管白家的人有多鄭重,不管楊心念有多自信,也不管長安城裡那些人的陰謀算計有多毒辣,沈冷並不覺得這次離開長安城去解決關于先生的事是有多危險有多難辦。

    是因為陛下,永遠都比別人看的遠一些的陛下。

    陛下說,此去湘寧,解決該解決的人,接回來該接回來的人,別誤了回長安過年,便是這麼雲淡風輕。

    「這是大學士最後一次做些什麼了。」

    韓喚枝品了一口茶,覺得茶葉味道不對,微微皺眉:「你昨天在我車裡是不是拿了些什麼走?」

    沈冷搖頭:「不是啊。」

    「嗯?」

    「不止啊......」

    沈冷假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先生在後面車裡茶帶的不多。」

    韓喚枝:「所以你就用沈先生帶的為數不多的次茶換走了我的好茶?」

    沈冷:「咳咳......」

    韓喚枝嘆了口氣:「好歹是換的。」

    忍了。

    「陛下會怎麼處置大學士?」

    「不知道。」

    韓喚枝思考了一會兒後給出的答案還是不知道,因為他知道陛下是一種什麼性格,也知道陛下不願意讓大學士在最後時刻身敗名裂,大寧朝廷臉面上不好看,陛下的臉面也不好看。

    「我知道有個事我不該問。」

    沈冷剛要繼續說下去,韓喚枝就說了一句:「那就別問。」

    沈冷:「哦......紅袖招裡那位姑娘和陛下?」

    「你還問?」

    「好奇。」

    「最近一段時間沒有領兵你還是太閒了些,陛下的事你也隨便打聽。」

    沈冷沉默片刻:「只是不放心。」

    他當然不是那種純八卦的心思,韓喚枝說過,這次出長安是陛下給大學士最後一次機會,陛下按照大學士希望發生的事來佈置,最終這件事什麼結果是在幾天之後的紅袖招裡,如果當天大學士真的按捺不住,陛下的態度想必就會清晰起來,可沈冷還是擔心,世事總是無絕對。

    「你應該相信力量。」

    韓喚枝覺得這茶味道真的不太好:「你平日裡就買這樣的茶來孝敬沈先生?」

    沈冷:「哪能呢,是昨天下車的時候隨便買的。」

    韓喚枝:「所以根本不是拿沈先生的茶換的......」

    沈冷:「畢竟直接要多不好意思。」

    「你偷就好意思?」

    「還是說說陛下的事吧。」

    沈冷問:「真的萬無一失?」

    「你應該相信力量。」

    這是韓喚枝第二次提到這句話。

    沈冷其實很清楚陛下不會出事,那是長安,陛下的長安。

    韓喚枝岔開話題:「沈先生真的睡得著?」

    「睡不著。」

    沈冷低下頭:「他只是不希望被人打擾,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去見那些老朋友,我仔細想過,如果我是先生的話,在看到那些老朋友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或者是做些什麼,也許連看他們的眼睛都不敢。」

    先生有二十年沒見過那些老朋友了,而這二十年,先生是為別人活著的。

    他看向韓喚枝:「浮雲鎮裡的人呢?也真的不會出事?」

    韓喚枝打開身邊的木盒,從裡邊取出來新的茶葉:「你應該相信力量。」

    第三次。

    湘寧城。

    楊心念坐在台階上看著白家這後院裡不遠處那個鞦韆,想著自己應該從來沒有玩過這種幼稚低級的東西,進而想到這些幼稚低級的玩具是多無聊的人發明出來的,人生哪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

    「小爺。」

    師爺快步走到她身邊,壓低聲音說道:「白家的控制力還算不錯,湘寧七縣的人都不會去浮雲鎮,那現在就是一座孤島,只是白歸生似乎還是在猶豫不定,他果然是去找了侯聖山的馬賊來試探浮雲鎮裡的人。」

    「多好。」

    楊心念嘴角勾了勾,有些陰寒:「我只是希望他帶著所有白家能打的人離開啊,至於他去找了什麼人,動用了什麼關係,最終對我們來說沒有太大價值,哪怕是浮雲鎮裡的那些人對我們來說也沒有太大價值,我們這次只是在幫大學士完成最後的心願,二十年前,他想做但沒敢去完成的心願。」

    師爺問:「那白家呢?」

    「白家沒有價值,我說過的話不想重複,白家現在的那點份量,還不如侯聖山裡的馬賊,皇后娘娘不希望我們楊家和白家的事最終擺出來,太子哥哥以後即位,對他影響不好,所以......」

    她看了師爺一眼:「大寧立國以來最大的一件案子就要發生了。」

    師爺垂首:「我這就去辦。」

    「你知道的,留下任何一丁點禍害都可能會影響未來大局,娘娘要改變態度了,以前是想動手,現在不想動手,把以前一切痕跡都磨掉,白家是個開始。」

    楊心念起身,直接離開後院上了馬車,她已經不想在湘寧待下去,還是趕回長安過年的好,長安城過年味道才足呢,鞭炮聲響起來就沒個盡頭,最主要的是過年的時候後族要進宮給皇后娘娘拜年的,那就又能見到太子哥哥了。師爺沒走,帶來的人也大部分沒走。

    半個時辰後,白家燃起了大火,也不知道為什麼火勢一下子就那麼大,救都沒沒法救。

    浮雲鎮。

    二本道人有些無聊的看了看天空之中那幾隻雀兒追逐打鬧,等了許久,死了二十幾個同夥的馬賊卻沒有來報復,沈家的武師卻沒敢鬆懈,然而人這麼一直繃著一股勁兒會更容易累。

    他取了一把小刀子出來叼在嘴裡,脫了鞋,光著腳迅速的爬上了客棧院子裡那棵大柳樹,湘寧郡這邊氣候比長安城可要暖和多了,樹葉都沒有落幾片,依然滿目翠綠,他爬到樹上,撿著合適的樹杈砍下來一根,就坐在樹上削了個彈弓出來,往四周看了看見沒人注意他,就把內褲上的牛筋繩拆下來綁在彈弓上,又切了一塊靴子上的牛皮下來。

    做好了之後跳下樹,走幾步就得伸手進褲襠裡往上提提那鬆了的內褲,很彆扭。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這些的意義是什麼,只是覺得若不再找點什麼事做的話,可能就會瘋。

    撿了一些小石子揣進口袋裡,爬上屋頂,趴在那等著有沒有路過的野貓野狗來那麼一下,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然後就看到青果師父捂著肚子跑進了茅廁,他立刻捏了個石子,然後朝著茅廁那邊放了一彈弓,石子飛過去打在木門上,把剛脫了褲子蹲在那的青果道人嚇得幾乎躥出來。

    可是,該放出去的東西是放出去了。

    青果道人嚇得轉身,看到自己那啥出去的東西,吐了,再轉過來,還有,又吐了。

    二本道人連忙縮在屋頂後邊,哪裡知道茅廁裡那麼熱鬧,就在這時候聽到一陣陣悶雷般的聲音從鎮子外面傳來,二本道人一驚,在房頂上在喊起來,就看到遠處塵煙起,應該是馬賊的大隊人馬到了,然而等了一會兒,塵煙消散,馬隊並沒有衝進來。

    大寧是清平盛世,可盛世之中也有蛀蟲,二本想著那些馬賊就是大寧的蛀蟲,他把彈弓隨手扔下去,將背後的長劍抽了出來,那彈弓落下,正好砸在剛出茅廁的青果道人腦門上,嘣的一聲,青果道人嚇得險些摔回去。

    距離浮雲鎮十幾里的地方,一條土溝裡,所有白家的人都在那等著消息,白歸生已經給那些馬賊下了命令,衝進鎮子裡,殺光客棧裡的人。

    馬賊的隊伍呼嘯而出,白歸生坐下來,也不在乎那名貴的錦衣上是否會沾上塵土。

    「這次的事之後,我覺得還是應該和楊家斷了聯繫。」

    白歸生坐在那一邊思考一邊說道:「趁著還有時間,回去之後陸續把家中老小送走,出關,往西邊走,咱們這些年來經營在西域也有生意,到了那邊最起碼不用擔心吃穿用度。」

    剛說完,忽然看到眼前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白歸生一驚,再看時,不遠處的一個年輕人脖子上已經被羽箭刺穿,那箭穿透過去,年輕人手捂著脖子,血一股一股的從手指縫隙裡往外湧。

    剛剛衝出去沒多遠的馬賊忽然掉頭回來,數百人的隊伍衝下土溝, 一陣羽箭鋪天蓋地而來,毫無防備的白家人直接被這一輪羽箭射翻了幾十個,倉促起身,哪裡還能迎戰,那些馬賊放了兩輪羽箭就衝到近前,馬刀一刀一刀落下來,一個又一個的白家年輕人被砍死,白歸生眼睛裡看到的是血液潑灑。

    馬上的賊人凶悍,來回衝刺,白家的人在土溝裡奔跑著希望可以躲過一劫,然而刀並沒有給他們機會,這些白歸生其實根本看不起的馬賊為什麼會如此善戰如此凶悍?

    想到多年之前,楊家派人來說可以在侯聖山做文章,養一群馬賊劫掠過往商戶便有大筆收入,他本還在猶豫,楊家的人卻已經聯絡好了那伙馬賊,說是白家為他們提供庇護,他們搶來的財物分六成給白家,這憑白而來的好處,白歸生當然不會拒絕。

    那個時候,他太自信,只覺得湘寧郡內,誰能把白家怎麼樣?

    那是楊家和白家合作最親密的時候,楊家的錢財源源不斷的送過來,他對楊家也絕無二心,現在想想,那些馬賊哪裡是什麼真的馬賊,根本就是楊家留在湘寧郡的一步棋。

    「我殺了你們!」

    白歸生嘶吼了一聲,血紅著眼睛,拎著刀子衝出去。

    奈何,他不是白尚年,可領一衛戰兵,有千人敵的武藝。

    一把馬刀劈開了白歸生的脖子,馬背上那馬賊頭領將面巾拉下來,有些憐憫的看了白歸生一眼:「娘娘讓我給你帶句話,說謝謝你。」

    刀子從白歸生的脖子上抽出來,血如泉湧。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18:13
第四百七十五章 應該相信的力量


    白歸生跪倒在地上的時候,居然沒有痛感也沒有了恐懼,臨死之前只是想到了一句話,剛才思謀後事安排的時候本想說給家族後生們聽,此時已是來不及。

    凡圖事所成,寧有求於蒼天,莫有求於人。

    尤其是,不要有求於皇后那樣的人。

    楊心念說的很對,白家這麼大一個家族被滅門,必然算得上大寧立國以來最大的案子,而楊心念來,本就是為滅門來,至於什麼浮雲鎮以及浮雲鎮裡的人,都不在乎,浮雲鎮裡一股邪風已起,浪起處卻在長安城,浪大了也許能拍碎了那紅袖樓,拍碎了樓子的裡風花雪月,也可能浪更大,拍死一個前後四十年掌權的大學士。

    白家滅,大學士死,算是敗了。

    然而對於皇后來說,白家滅大學士死都是好事,特別好特別好的事。

    楊心念對師爺說,娘娘的態度變了,不是皇后沒了恨,而是皇后知道憑她手裡的牌已經打不出來什麼新鮮感,也打不出來一把定勝負的豪賭,她改變策略,甚至想著從今日起對皇帝態度好些,以後也多去東暖閣裡走動,天冷,送過去一件親手做的大氅,皇帝總不至於不要,總不至於趕她走。

    這一切態度的轉變,只源於那日她將留王府夜裡的事仔仔細細說給太子聽。

    太子聽聞沉默良久,只說了幾句話。

    別人千句萬句都不頂用,都沒勸得住皇后,太子幾言,讓皇后心裡踏實下來。

    「母后籌謀這麼多憑白讓父皇厭惡,何不等我?你苦不苦?」

    皇后覺得苦。

    太子說:「母后低估了父皇,若沈冷不是那個孩子,何須母后去殺他。」

    太子還說:「縱然父皇不殺他,難道還會許一個不清白的人坐皇位?」

    太子又說:「父皇要北徵了。」

    皇后冷靜下來,仔細反思了一下自己這麼多年來的態度策略,發現確實不好,不理智,不穩妥,以後族之力扛皇帝之權,後族再大,再大的卵也是個卵,也是以卵擊石,皇帝到現在都還沒有動她,念及的還不是太子心思,太子若沒了母后,會怪他父親吧。

    楊心念離開了湘寧城,不管這場大火能燒掉多少真相,乾淨還是不乾淨,最起碼能燒掉一段過往。

    白家是楊家的污點,大學士也是。

    馬車裡的楊心念沒有再多想白家的人白家的事,想的只是再過一陣子進宮給皇后娘娘拜年的時候自己該穿哪件衣服?想來想去,自己的衣服似乎都舊了些,也該去添置些新衣,上次見太子哥哥的時候問他喜歡什麼顏色,太子哥哥說淡粉,那就找裁縫做幾件來,日子也還來得及。

    皇后娘娘這些年過的好憋屈,一點兒也不像個皇后,這給了楊心念很大的心理陰影。

    太子哥哥應該不是皇帝那樣的人吧。

    浮雲鎮。

    二本道人坐在屋頂上看著遠處塵煙散去,馬賊的隊伍始終沒來,想著原來還真是一場浮雲,來了走了聚了散了,還不如一個屁給人留下的印象深刻。

    直到第二天天亮,所有人繃緊了的弦終於鬆開了些,也不知道多少人癱坐在木樓裡,一個個覺得好像剛剛跑完了幾十里路,虛脫的要死,可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

    沈勝三坐在那沉默了好久,終於悟透了一件事。

    他的生死,那些道人的生死,其實不重要,那些人只是希望把大哥還有一些別的人騙來,也許他們的目標是在半路上攔截殺死大哥,可是大哥在何處?

    浮雲鎮,不是戰場。

    青果道人揪著二本道人的耳朵往他屁股蛋上連著踢了好幾腳也沒解氣,那一彈弓嚇出來一場後半輩子都忘不掉的羞恥,這個破徒弟,踢半死都不為過。

    「師爺爺,咱們還等嗎?」

    「等。」

    老道人看著碗裡的豆腐腦,沉默了好久好久。

    「總不至於,連死訊都等不來。」

    「那就準備在這客棧裡過年吧。」

    二本道人回頭看了看客棧外邊:「也該置辦年貨了,要不然我去買頭大肥豬?」

    小孩兒小孩兒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小孩兒小孩兒你別哭,過年宰頭大肥豬。

    侯聖山距離湘寧城數百里,距離浮雲鎮也有三百里,殺了人的馬賊隊伍離開那條土溝,連遮掩都不願遮掩,屍體就在那扔著,也不怕什麼,反而希望讓人知道這是馬賊干的,馬賊頭目看著那遍野殘屍斷臂說了一句:「侯聖山的馬賊,要出名了。」

    可他們不是馬賊,聚起來是,散了就不是。

    「回侯聖山把東西分了,大家各自散去,年後回長安,我選個酒樓請大家喝酒吃肉。」

    頭目叫顧行,當年奉楊家的命令來侯聖山做馬賊已經有些年,想想看也算是虛度光陰,可倒也沒多少可後悔,最起碼這些年來過的逍遙快活。

    男人啊,誰還不追求個往來如風。

    隊伍不敢走大路,總不能太招搖,一路上穿過原野穿過樹林,晚上找了個地方宿營休息,第二天天剛亮就把人都喊起來繼續出發,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晚上就能回到侯聖山,那裡有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大量金銀,大家分一分,回去過年,總不至於沒錢花。

    隊伍出了樹林就被太陽光晃了一下,為什麼太陽那麼亮?

    因為亮的不只是太陽,剛剛放出光芒的太陽還不至於晃了他們的眼睛,但是可以讓兵甲明亮,讓刀光生寒,樹林外邊,大寧戰兵的陣列嚴整,弓箭手已經彎弓搭箭,箭簇上的光可比太陽光還要刺眼的多。

    「走啊!」

    顧行喊了一聲,撥馬就跑。

    跑?

    江南道乙子營戰兵將軍黃然坐在馬背上看了看,抬起手指向那些馬賊:「剿了。」

    羽箭遮天蔽日而來,數百馬賊剛出樹林就被羽箭吞噬了進去,箭陣之下,哪有誰靠好運氣就能避開所有死神的邀請,呼呼的風聲之中,從樹林邊緣往外延伸幾十米,地上密密麻麻的生了一層白羽,高低不平處,是屍體,比開了蘆花的蘆葦蕩還要好看,還要壯觀。

    有馬賊衝回林子裡,結果林子裡的弩箭更密集,返身回去的被射的比在外面的還慘些。

    戰馬嘶鳴,騎兵呼嘯而出,將那些還沒有死利落的馬賊一刀一刀砍死,最終只是武藝不俗的那幾人暫時活了下來,被騎兵兜到一處背靠背站著,顧行身上中了三箭,幸好都不在要害,可他知道若不及時救治的話,一樣會死,只是早與晚的事。

    黃然催馬到了近前,一條腿偏在馬背上,看著稍顯懶散了些。

    「軍人出身吧。」

    黃然看了看顧行他們握刀的姿勢,忍不住微微搖頭嘆息:「放下刀吧,暫時沒打算殺你們幾個。」

    「那我還不如死了。」

    顧行猛的舉起刀割向自己的咽喉,胳膊才抬起來,一直弩箭射穿了他的右臂,橫刀落地。

    黃然搖頭:「說了不許死,陛下還用得著你們。」

    顧行一怔:「我們滅白家,你一直都知道,偏偏等著我們殺光了白家人,然後撤回來一百多里你才動手,是陛下也不想讓白家人繼續活著了吧。」

    「關陛下什麼事呢?」

    黃然道:「白家上上下下得罪了馬賊,似乎還是因為和馬賊分贓不均所致,我乙子營聽聞之後追殺一百餘里,將馬賊屠滅,不久之後整個天下的人都知道湘寧白家居然在侯聖山養了一夥馬賊劫掠鄉里還有過往商戶罪行罄竹難書,最後還因為分贓的事被自己養的馬賊滅門,令人唏噓。」

    顧行問:「那留我們何用?」

    「我知道,但我裝傻。」

    黃然看了顧行一眼:「你知道,看陛下需要不需要你裝傻。」

    親兵上去,將剩下的人綁的結結實實扔在馬背上,其他的士兵已經在割頭計功。

    顧行趴在馬背上,忽然放聲大笑:「都說陛下心太善,不夠狠厲,原來是錯的......哈哈哈哈,原來是錯的。」

    黃然白了他一眼,淡淡的吩咐了一聲:「下巴摘了。」

    湘寧城。

    蘇冷進城的時候鼻子裡鑽進來一股灰燼的味道,或許是因為他鼻子太好使了些,又或許是對這味道敏感,走到地方的時候,看到了那麼大一片黑乎乎的廢墟,好端端的一個白家大宅,說燒沒了就燒沒了。

    白家的大宅叫秋園,尋常人自然不能隨便進,住宅還在秋園之中,從路邊看過去,依然有淡淡煙氣升起來,水和灰燼摻和在一起的味道真的不怎麼樣。

    「燒的可真奇怪啊。」

    「對啊,園林幾乎一點都沒波及,房子全都燒沒了。」

    「白家那麼大勢力,怎麼說沒就沒了?

    蘇冷聽著這些話心裡冷笑,白家那麼大勢力?大得過當初他蘇家?還不是說沒就沒了。

    就在這時候,一隊黑騎護送著幾輛馬車到了這邊,數百黑騎帶給人的壓力太大,圍觀的百姓們紛紛後退,最大的那輛黑色馬車裡伸出來一隻手,手很乾淨也很好看,手裡捏著一塊黑色令牌。

    「拿人。」

    只兩個字。

    黑騎呼嘯而出。

    蘇冷站在那看著,不到半個時辰,湘寧郡府裡大大小小的官員被抓回來幾十個,大街小巷,黑騎穿行,只半天時間就封了幾十座宅子,門口貼了封條,宅子裡的人誰也不許隨便出來。

    湘寧城啊,這清淨了好多好多年的地方,被黑騎的馬蹄踏碎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18:13
第四百七十六章 相見之路

    黑騎在湘寧城裡踏破了寧靜,因為白家大火本已經心慌起來的地方官還沒有來得及為自己準備後路黑騎就到了,早不到晚不到,白家沒著火的時候不來,火才熄滅就來,這時間趕的也算是讓人無語。

    整個湘寧府的衙門基本算是空了,能說上話的人全都被廷尉府黑騎帶走,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這還不算完,第二天上午的時候,江南道乙子營的戰兵一隊一隊的從城外開進來,不是從一個地方來的,但時間卻好像計算好了一樣,幾乎同時到了湘寧。

    湘寧郡下七縣的所有地方官,也都被抓了過來。

    沈冷理解了半路上韓喚枝說的那句話......你應該相信力量。

    韓喚枝有事要忙,沈冷和沈先生還有茶爺坐著馬車出城往浮雲鎮去,距離還有幾百里,還要趕三天的路,古樂帶著八十黑騎,黑眼帶著數十名流雲會的兄弟同行,有消息傳回來說人都在浮雲鎮安然無恙,可誰知道這幾百里會不會出差錯,那些人的目標未必就不是沈先生。

    出城走了半天之後路過一個小鎮子,正中午的時候趕上集市還沒散,臘月裡的集市總是會比以往時候持續的時間更長,尋常日子,集市半天就散,而臘月裡往往會到快天黑才沒人,家家戶戶都要購買過年要用的東西,鎮子裡的富戶也會邀請來戲班為鄉鄰們唱幾天大戲,可熱鬧。

    遠遠的聽到地方戲的腔調,宛轉悠揚,茶爺側耳聽了聽,覺得那戲詞有些奇怪。

    「唱的是什麼?」

    她怕自己聽錯了,問了沈冷一句。

    沈冷沒注意,心裡想著別的事,大概也聽了那麼兩句:「為救李郎離家園......後邊沒聽清。」

    茶爺:「睡了方丈中狀元?」

    沈冷:「有這麼一個流程的嗎?」

    茶爺:「不知道是哪個朝代的事,為什麼中狀元要睡方丈。」

    沈冷:「反正不是咱們大寧,大寧連個寺廟都不多見,哪兒那麼多方丈啊。」

    把旁邊閉著眼睛休息的沈先生快樂吐了......

    「寫這戲詞的人若是聽到你倆說啥,會被你們氣死過去,那是誰料皇榜中狀元。」

    茶爺:「唔。」

    沈冷看向茶爺:「想什麼呢!」

    茶爺臉一紅,扭頭把車窗打開看了看外邊,集市上人來人往,馬車走的很慢,能看到戲台那邊人更多,人山人海的,不時還有叫好聲,戲台上的人身段妙曼多姿,離著還遠呢,也覺得精彩。

    「有錢可以讓鄉鄰們也樂呵樂呵,挺好,那像是韓喚枝,有錢就知道玩車......」

    沈冷感慨了一句。

    茶爺笑道:「富玩車,別說,韓大人那輛馬車真的舒服,比今天咱們這輛車舒服多了。」

    就在這時候茶爺發現路邊有個小販賣的東西很少見,指了指那邊問:「那是什麼?」

    沈冷是去過西疆的,看了一眼就把茶爺的手拉回來:「別瞎指,那是切糕,給人家指壞了怎麼辦。」

    沈先生坐直了身子往外看了看,點了點頭:「窮才玩車,富玩切糕。」

    之所以賣的確實很貴很貴,是因為材料好,而且做工也難,茶爺讓車停下來買了一塊,大家分了嘗,味道也說不上多好當然也說不上不好。

    好不容易出了集市,隊伍繼續往前趕路,沈先生就越發的沉默寡言,沈冷和茶爺都知道那是因為快到浮雲鎮,沈先生不是不開心,而是緊張。

    如他這樣的人,居然也能緊張成這樣。

    茶爺為沈先生換了茶,看了看天色已經黑下來:「差不多該找地方宿營了。」

    「不停。」

    沈先生忽然開口:「繼續走,明天再睡。」

    就這樣又走一夜大半天,實在是人困馬乏,算計著第二天就能到,隊伍在路過的村子裡宿營,帶著足夠的乾糧,倒也不必去叨擾村民。

    黃昏的陽光讓人覺得睏意更足,茶爺躺在沈冷的腿上睡著了,沈冷低著頭看她那長長的睫毛,看她那完美的側臉,一邊看一邊傻笑,想著一定是自己上輩子拯救了全世界,這輩子才有福氣娶了茶爺做老婆,上輩子的人真可憐,你說這是造了多大的難啊。

    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手拉著手怯生生的走過來,兩個人的小手裡分別攥著一顆雞蛋,走到沈冷面前,兩個小孩子站住,男孩兒說你來說,女孩兒說你來說,於是男孩子鼓起勇氣,把手裡的雞蛋遞給沈冷:「給你吃。」

    仰著脖子,小臉蛋紅撲撲,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捏捏。

    「為什麼給我吃?」

    沈冷笑著問。

    小男孩回頭看了看家的方向,他的爹娘就笑呵呵的站在門口,父親遠遠的比了比大拇指在給他加油鼓勁兒,小男孩看著父親的方向點了點頭,然後轉過頭來對沈冷認真的說道:「我爹讓我跟你說,你辛苦了。」

    沈冷一怔,實在沒有想到會是這句話。

    小女孩紅著連聲音小的好像蚊蠅飛過似的說道:「我娘說,你們最辛苦,最危險,有你們在,國泰民安。」

    她這年紀,哪裡知道什麼是國泰民安。

    她那胖乎乎的小手托著雞蛋:「可好吃了,我喂的大花下的蛋。」

    小男孩不服氣:「那要是我喂的小花下的呢。」

    沈冷伸手把兩個孩子手裡的煮雞蛋都拿過來:「謝謝,不管是大花還是小花下的,一定都可好吃了。」

    兩個小孩子笑起來,手拉著手往回走。

    「等下。」

    沈冷伸手進茶爺腰畔掛著的小包裡,抓了一把糖果分給兩個小孩兒:「回去幫我跟你們爹娘說過年好。」

    啪的一聲,茶爺的手打在沈冷的手背上,疼的沈冷叫了一聲。

    「何故?」

    「偷我糖?」

    茶爺坐起來,把小包裡的糖果都倒出來,讓小男孩和小女孩把衣服兜起來,一人分了一大把,兩個小孩子歡天喜地的跑了。

    茶爺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小包:「沒了。」

    沈冷:「一會兒路過有賣的,我再給你賣。」

    茶爺看到夕陽正紅,雲霞正紅,一時之間有些發呆:「好漂亮,像不像是能裝滿兩個這樣小包的糖?」

    想到小時候他們兩個練功一天都累的不行不行的,可還是每天傍晚都會坐在高處看夕陽西下,那時候天邊的雲可好看了,茶爺總說,那是七彩雲霞,最幸福的人才能看到,而那時候的傻冷子哪裡猜得到茶爺在想什麼,又哪裡明白茶爺說的幸福是什麼。

    就在這時候小男孩又跑回來,站在沈冷面前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抬起手指了指沈冷胸口:「我可以摸摸嗎?」

    沈冷嚇了一跳:「幸好你指的是我,不然打你。」

    茶爺敲了沈冷一下,按著沈冷的脖子壓下去:「來,摸吧。」

    沈冷胸膛上,衣服心口位置,那是大寧戰兵的標徽。

    小男孩的手指在戰兵標徽上摩挲了一會兒,心滿意足,然後把小手依依不捨的收回來,又看向茶爺:「姐姐你好厲害,伯伯他是戰兵,你都打得過他。」

    沈冷低著頭:「姐姐,伯伯......小朋友,你聽說過鬼變成人穿上戰兵的衣服騙小孩子吃的故事嗎?」

    他一抬頭,陰森森的笑了笑:「讓我嘗嘗你的肉好不好吃。」

    小男孩才五六歲,嚇得哇的一聲哭了。

    茶爺在沈冷腦袋上那一頓撓,把沈冷頭髮都撓的跟雀巢似的。

    沈冷笑著把小男孩抱起來:「嚇壞了?男子漢可不能隨隨便便就被嚇住,你喜歡這標徽是嗎?」

    他從鹿皮囊裡翻出來一塊鐵標徽掛在小男孩衣服上:「送給你了。」

    小男孩立刻就歡呼起來:「我也是戰兵了!妹妹,我也是戰兵了。」

    他笑著往回跑,要去給爹娘看要去給妹妹看,茶爺卻又把他叫回來,把剛才裝糖果的那個小包掛在他脖子上:「你有了戰兵標徽,可是妹妹還沒有禮物,這個給妹妹,一人一件,不許搶。」

    「嗯!」

    小男孩兒使勁點了點頭,笑著跑回去。

    沈冷:「咱們以後也要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你想要就要?」

    「你要你要,我配合。」

    「不要臉。」

    沈冷嘿嘿笑,太陽已經悄悄的落了下去,夜晚降臨。

    不遠處,黑眼和古樂靠在馬車上聊天,黑眼往嘴裡塞了一口乾糧然後用水沖下去:「回去的時候還是走水路快些,江南道水路縱橫。」

    古樂:「還是走陸路快,我都走過。」

    黑眼:「瞎說,故人有詩云......千里長安一日還,輕舟已過萬重山。」

    古樂:「一日還?那是吹呢,我比較長,一日也就是半個時辰,怎麼可能千里就到了。」

    黑眼:「請你離開。」

    古樂:「你一日多久?」

    黑眼:「滾......」

    此地距離浮雲鎮不到百里,明天天黑前就能到,所以人也都輕鬆下來。

    浮雲鎮,二本道人看了看自己買來的那口大肥豬,怎麼都不忍心下手,青果師父看著他笑道:「一大早你就把豬買來了,看了一天,你是打算把它餓瘦了再吃?」

    二本道人:「師父,你看它多可愛。」

    青果道人使勁看了看:「二百多斤大肥豬,你跟我說可愛?」

    二本道人:「師父你難道就不覺得,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二百多斤時候的你?」

    青果一腳踹在二本道人屁股上:「滾......我現在也二百多斤。」

    二本道人那我許個願吧:「那吃了它,你就三百多斤了。」

    青果:「你知道咱們道觀有一招清理門戶掌嗎?」

    二本道人往後縮了縮:「你有本事打師伯去啊。」

    青果一怔。

    下意思的看向坐在門口發呆的師父,白鬍子老道人,眼睛一直盯著村口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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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