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64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0 16:30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下一代下下一代


    白念就在廷尉府裡住了下來,因為心態好了些,病好的也快,兩天之後就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只是沒什麼做事的興趣,整日都坐在窗口發呆。

    韓喚枝忙完了迎新樓那邊的事回到廷尉府過來看他,一進小院就看到窗口白念像個木頭人一樣坐在那,於是微微皺眉。

    「你知道自己輸在什麼地方嗎?」

    韓喚枝走到窗口位置問了一句,白念竟是這才發現韓喚枝到了,明明看到進來了人,卻完全沒有影響到他發呆,看到了就看到了,連恍惚一下都沒有。

    「啊?」

    「我聽說過,你在水師裡的目標就是趕超沈冷。」

    韓喚枝也沒進屋,就在窗外語氣平淡的說道:「他不會如你這樣坐在這發呆,他沒有這麼多時間發呆。」

    「他經歷過我這般慘烈的事嗎?」

    「也許,他經歷的比你經歷的還要慘,最起碼你前二十年在家族錦衣玉食,而他是個孤兒,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還在襁褓之中的時候寒雪夜就被人丟在路邊雪地裡,若非被人撿了,再熬不過一炷香就能凍死,而撿了他的人根本沒把他當人,六七歲開始做苦力,十來歲扛大包跑碼頭,十二歲才開始練功。」

    韓喚枝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你覺得他什麼時候如你現在這樣消沉了?」

    白念臉色一變:「他......」

    「你跟我來。」

    韓喚枝說了一聲,轉身往外走,白念也不知道韓喚枝要帶他去什麼地方,機械的跟著出了門,上了韓喚枝的馬車後又走了一段時間,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居然是禁軍大營。

    韓喚枝帶著白念進門,這禁軍大營校場他自然不陌生,畢竟諸軍大比的時候經常在這。

    韓喚枝伸手往前指了指,白念順著他的指點看過去,就看到了校場上那個揮汗如雨的傢伙,扛著一個石頭碾子足有百斤沉重,圍著校場在跑圈。

    「順時不驕,逆時不餒。」

    韓喚枝緩緩道:「若你有他今時今日之地位,從三品水師提督獨領一軍,夫人是宮裡貴妃的乾女兒,身邊朋友皆是顯貴,你會如他這樣每天清晨起來一口氣跑到禁軍校場,然後整個上午都不會停下來的訓練嗎?」

    遠處,沈冷將石頭碾子仍在地上,離著遠都隱隱約約的聽到了那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

    然後那傢伙活動了幾下雙臂緩步走了幾圈,抽刀出來開始練習劈砍,很令人煩躁的單一動作,只是劈砍,一刀一刀,一下一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能保持著心不生牴觸的。

    「我......」

    白念張了張嘴:「他每天如此?」

    「每天如此。」

    「我還以為,他在軍中的時候如此,回到家裡終究也會鬆懈下來。」

    「所以你永遠不如他,哪怕你現在開始追趕也追不上,優秀的人比你還要努力,你覺得你勝算是什麼?」

    白念垂著頭:「所以何須努力?」

    「不努力,你會連他背影都看不到。」

    韓喚枝轉身:「廷尉府裡也有校場,什麼時候你自己願意去練一練了便去,什麼時候你覺得煩躁了想做些事就去找我,年前乃至於年後一個月內我都沒有事情讓你做,你也可以繼續窩在房間裡裝死,我養著你,只是因為你有用,而你有用不是因為你自身的價值,是因為你事關未來廷尉府的一些舉措,僅此而已。」

    韓喚枝上了馬車,白念沉默的跟在韓喚枝身後:「我以後還回得去水師嗎?」

    「看你把自己當成什麼人。」

    「嗯?」

    「你若是當自己是個廢人,莫說水師不需要你,廂兵都不需要你,若你還沒忘記自己是大寧的五品將軍,是陛下也記下來你名字的朝廷未來柱石之臣,不管是在水師還是在別的任何地方,未來可期。」

    「我現在就想做事。」

    白念深吸一口氣後緩緩吐出:「我知道後族的很多秘密,在江南道經營的那些生意,白家雖然滅了,可是當初諸多生意都是白家出面,明面上的暗地裡的我知道不少。」

    韓喚枝嘴角帶笑:「那你需要什麼?」

    「給我一百個人。」

    「沒有。」

    「五十個。」

    「沒有。」

    「二十個!」

    「好。」

    韓喚枝點了點頭:「給你二十個人,我要的不是你帶著我的人去殺人,廷尉府不做違法亂紀之事,廷尉府的人只查違法亂紀之事。」

    「我明白!」

    白念昂著下頜:「我追不上他,也不想看不到他的背影。」

    一個時辰後,未央宮。

    東暖閣裡的溫度讓人昏昏欲睡,尤其是午後,陛下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就重新回到書桌那邊處理政務,李承唐非但有著李家皇族之人天生的睿智,也有著遠超其他人的勤奮。

    韓喚枝進來的時候皇帝剛把最後一份奏摺批閱完,難得比往日早了些,看了看天色:「陪朕去迎新樓,有什麼事路上說,你們兩個的婚事準備的怎麼樣朕還一直都沒有去看過。」

    「陛下應該休息一會兒。」

    「車上眯著眼睛就好,你說你的。」

    上了車之後韓喚枝說道:「白念的事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他自願回江南道去,後族暗中經營的那些終究能挖出來不少,估算著,在軍中以及各地方官府之中任職的白家人都不會被放過,只是白念恰好從南疆歸來,還耽誤了行程,所以巧的避開了死局。」

    「朕北征之前,所有隱患都必須清除。」

    皇帝閉著眼睛說道:「朕總覺得,她再怎麼狠毒也只是一頭護崽的母狼,那些小把戲朕也不都不放在眼裡,朕也說過,她想玩朕就陪著,可對北疆之戰期間大寧之內決不能出任何意外,若她瘋了趁著朕在北疆做些什麼醜事出來,大寧就是一座山也可能會崩掉一角。」

    「臣明白。」

    「她想做個怨婦,那就做個怨婦吧,讓她除了怨恨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皇帝沉默片刻:「動白家?朕動的,還輪不到她那一家人來動,明年二月之前,後族在大寧內經營的所有生意,明的暗的,都挖出來,朕北征需要大筆銀子,剛好用得上,朕縱容二十年,也是為了今日攢攢錢。」

    「臣遵旨。」

    「你小心些。」

    皇帝睜開眼睛看了看韓喚枝:「若是被逼瘋了,她第一個會殺了你。」

    韓喚枝笑:「臣不那麼好死。」

    「方白鏡和古樂兩個人哪個更優秀一些?」

    「從現在來看,方白鏡更好。」

    「耿珊呢?」

    「大局不夠。」

    「那就先看著古樂和方白鏡吧,幾年後你隨朕出征,打完了那一仗,朕放你去草原。」

    韓喚枝楞了一下,低頭不語。

    「朕知道難為你了,可是草原上誰做主朕都信不過,唯有雲桑朵是大埃斤朕就覺得草原絕不會出事,草原安寧三十年,大寧打贏了對黑武這一戰,國力就能增強一倍!」

    皇帝的眼神亮了一下:「朕之後,大寧百年無憂。」

    這是皇帝的大願。

    黑武論疆域比大寧還大,指望著滅了黑武是不現實的,那麼龐大的一個帝國,不管是人口數量還是軍隊戰力都不輸於大寧,縱然經濟上差了些,可又怎麼可能輕易滅國?縱然大寧打贏未來幾年後的那一戰,黑武也只是被重創,大寧百萬戰兵殺入黑武,依然沒辦法統治那邊,況且也不可能百萬戰兵全都調過去。

    「臣明白。」

    皇帝再次閉上眼睛:「所以朕不敢休息,不敢多睡,朕要做的太多太多,你知道朕有什麼擔憂嗎?」

    韓喚枝搖頭。

    「自朕之前,大寧歷代帝王都比朕要強,可是朕的兒子......太子性格如此,沒辦法與歷代先人比肩,連朕都比不過,知子莫若父,朕看的清清楚楚,他最多只是個守成之人,所以朕不敢清閒下來,他強硬不起來,指望著他那一代能打贏了黑武?」

    皇帝低著頭:「朕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讓他繼位之後一輩子都不用去和黑武打,朕打到黑武百年緩不過來,也就不擔心大寧未來百年,朕看到了他,還沒有看到朕孫子那一代人,若是他傳位之人性格再綿軟......那可怎麼辦?朕教導出來的太子都硬不起來,太子將來教導出來的孩子......」

    皇帝沉默。

    這些話,他也就是能和老院長能和韓喚枝他們幾個說說,還能和誰說去?

    為什麼他這麼拼?

    是因為他知道太子不行。

    大寧這樣強大的帝國,縱然外力不能摧毀,可兩代孱弱之君就能把大寧送進萬劫不復的地獄,真的無需多,兩代就足夠了,這還是說太子只是綿軟而非無能,無能之君,一代就夠了。

    皇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朕身邊,只能靠你們,朕知道,把你的家事未來的幸福和大寧的命運綁在一起是對不起你,可朕......」

    「那也臣的心願。」

    韓喚枝抬起頭:「臣沒有怨言。」

    「朕不是一個好人,可朕想做一個好皇帝。」

    馬車裡沉默下來,第一次,他們君臣之間居然出現了這樣的氣氛,韓喚枝沒有怪皇帝利用他和雲桑朵的感情,這其實從根本上來說也算不上利用,他沒有說謊,有朝一日能不再糾纏於是非而是和雲桑朵廝守一處,是他心願。

    「你們這一代人,陪著朕辛苦吧。」

    皇帝再次閉上眼睛:「只為了下一代人,下下一代人,不辛苦,不遭罪,盛世繁華長久,國富民強,朕以兵戈威天下,是為以後無兵戈。」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7 12:49
第四百九十八章 買肉菜!

    雁塔書院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之所以名氣可與四庫相比,不僅僅是因為這裡能得到的是各方面最好的教育還因為老院長在,書院對於教學細化到分成了十幾個學院,除了最出名的品將院和鴻學院之外,被人所熟知的還有供寒門子弟讀書的聞達院,供大寧之外各國來求學之人讀書的四海閣,如果要說書院還教紡紗之類的手藝,說出去可能有人覺得是笑話,然而書院真的教。

    大寧織造業繁榮,江南織造府官員請求書院開課,從天成四年開始,書院就加了個輕紗院。

    還有工部出資開設的各種工匠授課學院,甚至包括很冷門的開鎖......

    皇帝和韓喚枝去了迎新樓,而此時此刻,沈冷茶爺正陪著老院長在書院遛彎。

    書院很大,大的超乎想像,人們固有觀念之中的書院只是品將院和鴻學院,連四海閣都不包括在內,即便如此,這兩個學院加起來也超過千畝,未央宮佔地兩千畝,當然還不算皇家園林在內,真要是比起來,書院各學院都算上比未央宮還大些,要知道未名湖就在書院裡。

    前朝大楚的時候紫御城的皇宮佔地一千一百畝,已經令人讚嘆,到了大寧,非但皇宮面積大了一倍,都城長安城的面積大了能有五倍不止。

    品將院是孟長安求學近十年之地,如大寧四疆四庫的功能差不多,為大寧培養將才。

    鴻學院則是讀書人心目之中最能代表學識成就的地方,大寧歷次科舉,基本上前三甲就沒有不是出自鴻學院的時候,所以很多人又稱書院大比為大寧的小科舉,而科舉前三甲花落誰家,要看書院裡哪個發揮的好了。

    「未名湖那邊是鴻學院,那邊是品將院。」

    老院長很得意,因為書院是在他手裡真正發揚光大起來的。

    以前的書院只有鴻學院和品將院以及四海閣,現在書院有多少門授課可能老院長自己都記不清楚了,總之是很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可我最喜歡來的是這裡。」

    老院長指了指在雁塔山一側樹林掩映之中那片房子:「聞達院,當初孟長安就是我在這挑走的,那時候有人把他送到書院裡讀書,我並不知道他天賦如何,所以先送入聞達院授課,那個傢伙......」

    老院長笑了笑:「讀書的時間還不及他打拳的一半,有一次我來聞達院走動,聽聞達院的先生說起來院裡有個最特殊的弟子叫孟長安,先生特許他在別人讀書的時候去練拳,然後每次考試他還都拿第一,以至於那些先生們把他當寶貝疙瘩一樣,我聽了之後就要把他送去品將院,在聞達院裡豈不是耽誤了,聞達院裡哪有人會教他練武,靠他自己多半練廢了。」

    「我和聞達院的先生教習還有院長幹了好大一架才把人帶走,他們才不捨得放手,你們想想,這些年來書院最出名的都是鴻學院品將院,若聞達院出來一個將來可比肩裴亭山的人,那聞達院的名聲就將傳遍整個大寧。」

    裴亭山是出自書院品將院。

    沈冷笑呵呵的說道:「那也就是我不在,我在他就是十年老二。」

    品將院十年苦練,鴻學院十年苦讀。

    哪個都不容易。

    「天賦上,你確實比他更好,可你也有不如他的地方。」

    老院長一邊走一邊說道:「他比你更冷靜,甚至是冷酷。」

    沈冷想到那個外冷內熱的傢伙忍不住撇了撇嘴,茶爺瞪了他一眼他才反應過來應該順著老人說,老人嘛,總是喜歡晚輩順著他們。

    「是是是,其實他本名叫孟長冷,我叫沈安。」

    沈冷笑著說道:「他冷酷,他無情,我安於現狀。」

    老院長白了他一眼:「一點兒都不正經。」

    三個人走到聞達院門口,老院長說道:「這裡都是寒門出身的子弟,大部分人家境一般,書院每年都會有專人行走天下,在大寧個地方的學府之中挑選優秀的孩子帶回來,每年各地方的教辦府也會舉薦一批人上來,這就是聞達院,他們的吃穿住行都是當地官府撥款,每人相同,而且銀子是按月發到學生自己手裡,所以就不會有爭執。」

    這就是大寧的教育體系,大寧每年人才輩出,書院功不可沒。

    「進去看看?」

    老院長問了一句,沈冷點了點頭:「早就想進去看看了。」

    他是真的想看看孟長安在書院最初讀書時候的地方什麼樣子,想想就覺得挺好玩。

    他和孟長安路數完全不一樣,孟長安是正正經經的大寧教育體系出來的人,而他歸根結底,其實算野路子出來的人。

    縱然現在成就不低於孟長安,可他年少時候,何嘗不會想著如同齡人那樣背著小書包快快樂樂進學堂?

    「院長大人好。」

    大大小小的學子見到老院長紛紛俯身行禮,態度恭謙,說到桃李滿天下,大學士沐昭桐都不得不服路從吾。

    「其實他們都比鴻學院裡的孩子們用心,只是差在根基。」

    老院長輕嘆一聲:「鴻學院的學生,家境都不錯,多是三四歲就啟蒙,七八歲的時候已經讀了不少詩書,而寒門子弟,往往要到七八歲甚至十來歲才開始讀書寫字。」

    沈冷問:「能不能再把聞達院的規模擴建一下?」

    「書院地方就這麼大。」

    老院長道:「聞達院的規模比起最初籌辦時候已經大了三倍不止......沈冷,你應該明白,要解決這樣的問題不是一個書院規模更大些就行的,而是要在整個大寧推行更新更完善的教辦方式,我老了,這些事已經推動不了,況且大寧這些年也沒有餘力搞這些。」

    沈冷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這確實不是一個書院規模再大一倍甚至大十倍能解決的,就算大了十倍又如何?大寧寒門子弟能進書院的,不過是萬分之一,甚至更低。

    「各地推行起來太難,教辦府的能力有限,這事不歸戶部管,也不歸工部管,內閣覺得不是大事所以不上心。」

    老院長有些不滿:「若依著我的意思,十幾年前就在大寧全國每道興建一座書院,是為道級學府規模與雁塔書院同,每郡每縣都有朝廷辦的小書院,若十幾年前就開始籌辦,現在大寧朝廷人才就會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沈冷問:「若這樣做的話,大寧需要投入的銀子會不會讓國庫撐不住?」

    「倒也不會。」

    老院長道:「陛下不辦這件事,不是不想辦,而是他要留著。」

    老院長若有深意的看了沈冷一眼:「陛下說,他不能把實情都做完,武功之事,陛下可令兵甲震域外,自陛下之後大寧百年太平無事,而民事教辦,就留給下一代的大寧皇帝來做吧,只這一件事做好了,新的的大寧皇帝就可稱之為聖君。」

    沈冷想著,陛下這是連太子未來都給謀劃好了,太子即位,大寧已無必要戰事,他只需要將這教辦一事推行全國,大寧百姓對他的愛戴甚至會超過歷代大寧皇帝。

    陛下的眼界,何止十年?

    遠在百年後。

    茶爺的表情卻有些異樣,好在沈冷只顧著思考老院長說的事沒有注意到,她不明白老院長為什麼要和冷子說這些,冷子是軍職,未來多年都會在巡海水師之中,教辦的事沈冷知道不知道,似乎沒有什麼意義,然而老院長說的如此用心,甚至語氣之中隱隱約約還有些期盼的意味,這讓茶爺心裡微微發慌。

    怎麼能不慌?

    她知道沈先生在做什麼,比如天機票號,以及天機票號之下藏著的東西,這些老人似乎在為沈冷鋪一條路,而這條路沈冷自己還沒有走上去,一旦走上去,可能就是血海滔天。

    皇家事啊,哪有那麼太平的。

    「中午就在聞達院的食堂吃飯吧,味道還好。」

    老院長似乎是走的累了,茶爺攙著他往食堂那邊走,一個懷裡抱著幾本書的十三四歲半大孩子低著頭走路,一邊走一邊讀書,竟是沒有注意到,若非沈冷及時拉了老院長和茶爺,他就能一頭撞上去。

    到了近前才發現有人,學生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連忙俯身:「拜見院子大人。」

    「走路就別看書了。」

    老院長認真的說道:「對腦袋不好。」

    學生懵了,沒懂。

    老院長搖頭笑了笑:「去吧去吧去吃飯。」

    學生連忙又拜了拜,紅著臉跑開。

    說對腦袋不好的時候茶爺笑著看了看沈冷,沈冷下意識的離樹遠了點。

    食堂裡已經坐了好多人,老院長和沈冷他們進了一個小包間,沈冷去取吃的,就看到剛才那個看書的學生在排隊,眼睛還是沒有離開書冊。

    「你叫什麼名字?」

    沈冷問了一句。

    「學生叫許居善,江南道安陽郡人。」

    沈冷一聽頓時覺得親切起來:「唔,我也是安陽郡的。」

    許居善自然不知道眼前這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就是現在整個安陽郡的榮耀象徵沈冷沈將軍,還以為他是書院裡新來的教習,倒也沒敢多聊幾句。

    食堂裡的飯菜都是一個規格,一份米飯三種菜,一葷兩素,每個人的份量都相同,沈冷注意到許居善買了一份飯之後居然沒有買菜,只是一份白飯,然後就坐到一邊去吃,還從懷裡取出來兩個包著的饅頭,用饅頭夾著米飯吃,就好像米飯是什麼珍饈佳餚一般,吃的狼吞虎嚥,可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那書冊。

    沈冷特意看了看,那書是前朝楚時候著名的大學者也是楚重臣范安師所寫的國論,其中有洋洋灑灑一百零八治國方略,被楚皇譽為所有朝臣都必須熟讀的寶典。

    「為什麼不買菜吃?」

    「錢七成買書,三成吃飯。」

    許居善的眼睛捨不得離開書冊:「吃飽了就好,菜與饅頭,並無分別。」

    沈冷點了點頭:「可你得有個好身體,若身體不好,空有一身本事也不行。」

    沈冷沉默片刻之後說道:「要不然這樣,我和你做個交易。」

    許居善抬頭:「先生你說什麼?學生不懂你的意思。」

    「我不是這聞達院的先生。」

    「那先生是哪個學院的先生?」

    「我哪個都不是,我是軍中人,我叫沈冷。」

    「唔。」

    許居善應了一聲,然後忽然抬起頭,眼睛都亮了:「出自我們安陽郡的水師提督將軍沈冷?」

    沈冷噓了一聲。

    「這樣,我和你私下裡做個交易。」

    沈冷在他對面坐下來:「以後你在聞達院的生活我負責,我給你十倍的生活費用,你要吃好,必須吃好,除此之外,你想買什麼書自己去迎新樓告訴他們,我會交代那邊你需要什麼書就買什麼書,我給你的銀子只是吃飯用的,明白嗎?」

    「然後呢?」

    許居善怯怯的問了一句。

    「你在聞達院幾年了?」

    「四年。」

    「還有六年。」

    沈冷算了算,六年之後許居善差不多二十歲,風華正茂。

    「你在書院結業之後哪兒也不許去,只能跟著我。」

    沈冷站起來拍了拍許居善的肩膀,放下來帶著的銀子:「去買菜,買肉菜!」

    小包間門口,老院長看著沈冷嘴角帶笑,何須別人去多籌謀,傻冷子不知道自己未來會做什麼,可他天生就是那樣的人啊,前有竇懷楠,後有許居善,了不起,許居善這個孩子他也關注許久了,曾對身邊人說過,二十年後,許居善若沒有荒廢,可入內閣,二十年後,竇懷楠才五十幾歲吧。

    沈冷跑回來,撓了撓後腦勺朝著茶爺伸手:「給點銀子,我剛才把錢都用來收買少年兒童了。」

    茶爺笑著把錢袋放在他手裡:「多買幾個菜,買肉菜!」

    ......

    ......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7 12:49
第四百九十九章 手無.....之力

    吃飯的時候,老院長用一塊醬燜豆腐配了最後一口酒,砸吧一下滋味,很滿足。

    老年人對豆腐的追求已經不僅僅是綿軟,還要滋味足,火鍋裡的白豆腐自然誘人,可油炸過的黃豆醬配上顆顆豆粒大小的肉丁,小火燜燉兩炷香的時間做好的豆腐,那味道能讓豆腐昇華到另外一個高度。

    「大寧太大,所以最累的是陛下。」

    老院長接著剛才一直在說的教辦之事說道:「非但要考慮當下考慮以後連過去也要考慮到,如果做皇帝如南越亡國皇帝楊玉那樣,整天賣弄詩詞歌賦搏一個什麼詩詞大家的名聲,國卻亡了,他配是個皇帝?若非陛下愛他那一筆字留著他抄書,那樣禍國殃民的人早就該處死了的。」

    禍國殃民。

    沈冷記住了這四個字。

    是啊,還有什麼是比一個昏君更禍國殃民的?

    紅顏?為紅顏一怒十步殺人。

    帝王啊,才是一個國家的根基,最值得慶幸的就是大寧立國數百年來沒有出過一個昏君,縱然有稍稍才淺的,也能做到守國增收,出一個明主聖君,如當今陛下李承唐,就能讓大寧的國力騰飛起來,四方皆懼。

    說實話,以往北疆為什麼年年有戰?

    說的好聽些,是大寧北疆邊軍不屈,可深思之後才會發現,那是黑武欺負人,黑武仗著軍事實力更強哪一年消停過?所以陸地上大寧戰兵也只是近乎無敵,畢竟還有個黑武虎視眈眈。

    以往大寧從來都是被動的反擊,直至今日李承唐為帝二十年後,才把這被動轉化成了主動,以至於逼著黑武國新的汗皇改變了對大寧的策略,從主動挑釁變為被動防禦,甚至為了迎接必然會來的那一戰而全面收縮。

    大寧幾百年才打下來一個黑武國的白城,難道不足以說明北疆軍力的轉變?

    「陛下是把自己當開國之君在看。」

    老院長的聲音壓的低了些:「唯有這樣,才能為大寧開創未來更好的局面,打垮了黑武,能讓大寧穩定百年,而教辦之事一旦推行全國,那是大寧千年大計。」

    老院長笑了笑,有些得意。

    因為教辦推行的方略措施他都已經詳細的寫了出來,足有數萬字,這份奏摺十幾年前他就已經呈遞給了陛下,而十幾年前陛下的批註就是......此乃大寧千年之計,朕留給後人。

    也許,大寧對黑武一戰後,會把國力打的倒退數年甚至十年二十年,也可能會因此而讓陛下背負罵名,當時當世之人,必不會如後人理解陛下。

    「可是哦......」

    老院長語氣一轉:「如果,下一代......」

    他張了張嘴,後面的話終究還是忍了。

    如果下一代帝王好勝心切呢?覺得黑武被陛下打垮了,那就趁熱打鐵再打一場呢?如果覺得大寧已經根基穩固所以就為所欲為了呢?

    大寧經不起糟蹋,再大也經不起。

    老院長為什麼會答應了沈先生那冒死說出來的請求?韓喚枝為什麼答應了沈先生的請求,以至於連流雲會的葉流雲這樣遠離朝堂的人也答應了?

    這三個人可都是陛下心腹之中的心腹。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三個對未來充滿擔憂,哪怕大寧現在國富民強,哪怕陛下正是春秋鼎盛,哪怕對黑武一戰有必勝把握,哪怕還有老院長謀劃的千年之計,他們都無法不擔憂,因為太子是他們看著長大的,是個徹徹底底的媽寶男。

    韓喚枝葉流雲都是留王府家臣,從太子年少時候到現在他們一直都看著,雖然陛下對太子的教導從沒有荒廢過,可皇后那般心胸狹隘的人培養出來的孩子,能好到哪兒去?

    太子對他母親太過依賴,諸事都問,都已經到了十幾歲的年紀,連穿衣吃飯都要母親喂母親穿,而皇后把這個孩子當成了寶貝,事無鉅細全都照顧到,以至於太子的性格偏陰柔。

    老院長擔心,一旦太子即位......

    可是老院長不能明說,因為陛下沒有讓沈冷即位的打算,一直都沒有,就連二皇子都沒有考慮過,雖然陛下有意從開始就讓二皇子讓更多優秀的人去教導。

    廢長立幼,從來都是大忌。

    老院長話不能說圓滿,所以心裡憋得慌,剛才那熱乎乎的一壺老酒喝下去都覺得沒了多少滋味,於是決定回去睡覺,大好的冬日暖陽午後時分,唯有睡覺才不算辜負。

    沈冷和茶爺扶著老院長回去休息,然後告辭。

    出書院回去的路上,沈冷想著今日上午的功課沒有做完,和茶爺商量了一下,下午去禁軍大營那邊加練,茶爺自然不會阻攔。

    到了禁軍大營,沈冷先是跑了幾圈,熱乎了之後把身上長衫脫了,這寒冬臘月的只穿了一件單衣開始練力,校場上的石鎖對他來說真的已經沒什麼難度,每次沈冷來加練的時候禁軍之中都會有很多人圍觀,都想學學沈冷是如何讓自己變得如此強大的。

    今日也不例外,沒多久校場上的人就多了起來,還有人邀請沈冷指點自己武藝,沈冷倒也樂得和大家交手切磋,校場上的比試點到即止,當然軍人之間的比試挨上幾拳誰也不會惱火。

    大將軍澹台袁術經過此處,看到沈冷又在校場上忍不住嘴角帶笑,說起來,這是他從軍幾十年來見到的最惹人喜歡的一個年輕後生了,如果這個年輕人是他禁軍的該多好,他都忍不住想把沈冷培養成為未來禁軍大將軍的接班人。

    可是他知道,沈冷的性格其實不適合做禁軍大將軍。

    倒是孟長安更適合。

    也許有人會理解不同,認為孟長安那樣冷硬剛強的性子當然適合做邊軍大將軍,守土開疆不在話下,可做禁軍大將軍,要守得住忠誠耐得住寂寞,不僅僅是對君忠誠,更主要的是對國忠誠,這兩者並不完全相同,在北疆歷練沉澱過的孟長安,比沈冷的性格更容易承受禁軍大將軍的孤寂。

    比如,當年他不開城門不放世子李逍然進城,那是大寧皇后和大學士指定的未來之君,他忠了嗎?在那一刻,他選擇忠國。

    澹台袁術派人去把沈冷請過來,沈冷把自己長衫隨便搭在肩膀上就跑了過來,看到澹台袁術後就忍不住笑:「大將軍要請我吃飯嗎?雖然我剛才吃過午飯,可不介意再吃一頓。」

    澹台袁術搖頭:「跟我到後邊小校場。」

    「小校場?」

    沈冷知道,那是大將軍澹台袁術平日裡練功的地方。

    「這些日子天天見你在這大校場上欺負我禁軍裡的人,我看不過去,打算教訓你一下。」

    「唔,大將軍現在你去票號買一份人身安全保障還來得及。」

    「呵呵。」

    澹台袁術笑了笑,帶著沈冷到了後邊小校場。

    「把你身上的沙袋都卸了吧。」

    「好。」

    和澹台大將軍這樣的軍中第一高手過招,沈冷自然不敢託大,將沙袋全都解了,然後活動了一下四肢熱身,兩個人以木刀木棍比試,畢竟他們修的都是殺招。

    沈冷年輕,年輕則氣盛,氣盛則主攻。

    刀出,快若奔雷。

    啪的一聲,木刀才出手就被澹台袁術一棍打落。

    沈冷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楞了一下,心說怎麼能這麼快?

    一炷香之後,別說近大將軍的身,沈冷的刀子都根本拿不住,他握刀的手有多穩?可再穩也沒用,大將軍處處佔據先機,卻後發制人。

    沈冷的刀子再霸道,毫無用武之地。

    讓他拎著四十幾斤沉重的黑線刀去戰場上廝殺一個時辰也未必累的脫了力,兩炷香之後,明明沒有什麼大體力的運動,沈冷卻已經累的氣喘吁吁。

    這就是被制的後果。

    「嫩。」

    澹台袁術將木棍往後一扔,木棍翻轉了幾圈卻恰到好處的插回兵器架上。

    「在長安城這段日子,你每日來禁軍小校場,我把你的銳氣打一打,看看你還會不會那麼猖狂。」

    沈冷笑起來:「那可得管飯。」

    挨了一頓打,手腕都被打腫了,這個傢伙居然開心的飛起,回家的時候美滋滋的好像佔了好大便宜似的......當然是佔了好大便宜,大將軍澹台袁術親自指點,這機遇多嗎?

    說起來,沈冷的武藝最初學於沈先生,沈先生的武藝是江湖路數,後來沈冷在水師之中練習的則是戰兵的基本武藝,不管是刀法還是別的什麼,都是大家全都在學的,並無什麼高妙之處,後來又和楚先生學習,楚先生的武藝是江湖路數的極致。

    澹台大將軍的武藝,才是軍中武藝的極致。

    回去的半路上接了茶爺,兩個人又去迎新樓,到了樓子裡跟著忙活了一會兒,沈冷覺得一股尿意來襲於是跑到了廁所,然後才發現自己的雙手腫疼的連解開褲袋這麼簡單的事都變得艱難起來,幸好尿意不夠急,不然褲子就變成了濾網,他兩隻手的手腕都被大將軍的木棍敲打了無數次,大將軍若非收了力,這兩隻手早就給他打廢了。

    「嗯......大將軍是個十以上。」

    沈冷喃喃自語。

    站在那發愁,好不容易才把褲子解開,手腕上的疼這時候才變得讓他覺得難受起來。

    陳冉溜溜躂達的進了廁所,一進門就看到沈冷坐站在那挺著腰往前撅著屁股撒尿,那姿勢好銷魂。

    「你這是要把廁所牆捅個窟窿出來?」

    「看不到我手都這樣了?」

    「唔,怪不得撅的這麼凸起......這是手無扶雞之力了啊。」

    「......」

    ......

    ......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7 12:49
第五百章 眼睛


    尋常百姓結婚,娶親的那一天有個說法,叫做縣令大不過新郎,北方有個民俗,迎親的隊伍就算是遇到了迎面而來的縣令大人也不用讓,得是縣令大人主動讓開才行。

    那是因為千般事萬般事,成親之事最喜,其次為有後。

    兩對新人剛剛離開胭脂鋪子,挑選好的東西還沒有來得及收起來,茶爺看著自己精挑細選出來的東西韓大人葉大人兩對夫妻都滿意,自己也開心。

    讓店裡的夥計把東西都收好裝盒給送過去,茶爺回到後院練功。

    胭脂鋪子後邊的院子不算大但是干淨有序,院子裡有一顆很大的垂柳,夏天時候能把整個院子都遮住,此時隆冬,千根萬根的枝條垂著,枝條上掛著很多小鐵環,只比劍身稍稍大那麼一絲而已,雖然已經多日不曾與人動武,可茶爺的功夫從沒有放下過,只要有時間就會來練劍。

    天下劍道,最強者莫過楚皇劍。

    楚劍憐在劍道上的領悟,又是歷代最強,所以茶爺的劍術之高,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高。

    先生曾經說過,天下習武之人一生不動武,才是真的天下安。

    到了後院之後將破甲劍取在手中,人如穿花蝴蝶一般在那棵大樹下遊走,樹下四周還埋了不少木樁,並不規則,她在木樁之中仿若游魚,身法輕靈迅捷,而在遊走之中頻頻出劍,每一劍都正中圓環,圓環不是靜止不動的,在這樣急速遊走之中還能劍劍必中,這般精準,連沈冷都做不到,別說沈冷,沈先生巔峰時期也做不到。

    黑獒無聊的在院子裡看著女主人練功,一開始可能覺得沒什麼,後來看到茶爺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這傢伙也上了興致,又開始原地轉圈追尾巴,就好像在和茶爺比誰更快。

    茶爺圍著樹轉了幾圈,沒有一劍落空,然後就聽到嗷的一聲,那傻狗轉的偏離出去一頭撞在牆角上,嗷嗚嗷嗚的叫著,好像在對茶爺說你給我打那堵牆一頓,幸好這牆角茶爺也綁了棉被在那,誰教傻狗一天撞三次。

    茶爺噗嗤一聲笑了,過去揉了揉黑獒的大狗頭:「果然是隨冷子的。」

    黑獒嗚嗚嗚。

    沈冷說過,黑獒是隨她的。

    就在這時候沈冷推門而入,張開雙臂:「來個熱烈的抱抱。」

    茶爺還沒動呢,大黑狗蹭的一下就躥了起來撲進沈冷懷裡,那兩隻大爪子往沈冷肩膀上一搭,狗頭對著人臉,比人臉大一倍不止,沈冷都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又沒叫你.....」

    黑狗張開嘴,大舌頭就要朝著沈冷臉上舔,沈冷一驚:「縮回去!」

    黑獒閉嘴,往後縮著腦袋,還以為沈冷在和它玩。

    沈冷把黑獒放下來,揉了揉腰,茶爺嘿嘿笑:「這位壯士,腰不好了?」

    沈冷嘆道:「最近用的多......」

    茶爺呸了一聲,心裡憋著一件事,想說沒說。

    沈冷回來已經快兩個月了,除了月初時候離開出去了一小陣之外,他倆也沒閒著,這個月沒來那個啥,她覺得可能要有什麼大事發生。

    看到茶爺微微臉紅,沈冷越來越覺得她不像是茶爺:「好漢,你最近少和女孩子們玩會兒,你看看你現在,一點兒都不爺們兒了。」

    茶爺:「呵呵。」

    沈冷下意識的往後跳了一下,看了看茶爺沒追過來,越發覺得不對勁:「你怎麼了?」

    茶爺深吸一口氣:「我可能......那個了。」

    「那個?」

    沈冷眯著眼睛:「嘿嘿,這大白天的。」

    過去就要抱起茶爺,茶爺連忙搖頭:「臭流氓......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有了。」

    沈冷楞了一下,然後原地轉圈,再然後抱著黑獒咣咣撞牆,黑獒一臉茫然,可能還會有些不理解,為什麼主人要撞牆?撞就撞吧,你倒是拿自己腦袋撞啊......

    沈冷過去蹲在茶爺身前,耳朵貼著茶爺的小肚子:「我聽人說,能聽到小孩兒在肚子裡的聲音。」

    茶爺紅著臉說道:「哪裡這麼快,流雲會的大嫂們說,要到幾個月之後才能看出來,四五個月才會顯懷,那時候才有動靜呢。」

    咕咕......

    沈冷聽到了。

    茶爺抬頭望天:「那是餓了。」

    「想吃什麼?!」

    沈冷站起來挽起袖口:「我給你做。」

    茶爺:「最近胃口也不是很好,你隨便做一些,我吃兩口就好,要不然煮麵吧。」

    沈冷轉身:「得令啊。」

    半個時辰之後,茶爺放下第三個空碗:「感覺還能再吃一碗。」

    沈冷:「胃口不是很好......這位壯士,快養不起你了。」

    茶爺哼了一聲:「你就不能把我也當個正經女孩子那麼哄著嗎?」

    沈冷:「女孩子是女孩子,正經不正經的......哎呦。」

    茶爺一個擒拿手將沈冷按在那:「煮麵去!」

    然後溫柔一笑:「再來一小碗就行了。」

    迎新樓。

    韓喚枝和葉先生還有葉流雲在三個人坐在那喝茶,也許是都知道三個人湊在一起的話題必然會重要起來,所以誰都沒有先開口,因為他們還在等老院長。

    門吱呀一聲開了,老院長緩步走進來,看了看那給自己留的主位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久等了。」

    坐下來之後看到葉流雲專門用來放茶葉的那個櫃子上了三把鎖,忍不住好奇:「何故?」

    葉流雲看了一眼沈先生,不用回答。

    老院長道:「怪不得昨日沈冷到雁塔書院去轉了好一會兒,還非得讓我帶著他去工部開設的工科院轉轉,非要去最冷門的開鎖那邊見識見識......」

    葉流云:「真去了?」

    「真去了,還認真學了半個時辰。」

    葉流雲看向沈先生,沈先生無辜的聳了聳肩膀:「這肯定不是我讓他幹的。」

    「說說正事吧。」

    韓喚枝低著頭說道:「陛下的態度最近我越來越搞不明白,傳位給太子這是已經定下的事,可最近陛下讓我查後族的生意,限期我兩個月之內將後族暗地裡的經營全都打掉。」

    葉流雲看了韓喚枝一眼:「以往這些話你是不會亂說的。」

    韓喚枝道:「以往是以往。」

    老院長笑道:「都坐在這一處了,別端著了。」

    葉流雲搖頭:「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我們明知道被陛下得知我們做了些什麼陛下會是什麼反應,可為什麼我們還要冒這個險?」

    「問你自己的心。」

    老院長嘆道:「你們三個都是當初留王府裡出來的家臣,陛下入長安的時候有多難你們都看得清楚,自然也就明白陛下這江山有多不易,所以......」

    話不用說圓滿,正因為他們都知道陛下為了這個大寧付出了多少,所以才不願意看到將來陛下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被毀了,他們不是真的要為沈冷謀劃將來的皇帝位,他們為的是大寧,沈冷只是一個人選,如果太子真的拿不起來以至於大寧出現危機,那麼他們幾個就必須做些什麼才行,而如果太子即位後大寧一切都好,那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可說白了,這還不就是謀逆?

    普天之下,誰能想到他們四個人會謀逆?

    「我們四個人,不夠。」

    老院長打破沉默:「我老了,還能撐幾年我自己都不知道,就算我還能撐著,可三五年後,老糊塗了的我已經沒什麼作用,書院裡的人我不可號令,書院的學生一茬一茬的換,所以我最多就是出出主意,若你們覺得可行,或許應該去問問澹台。」

    「不行。」

    葉流雲臉色一變:「絕對不行,澹台袁術立刻就會把事情告訴陛下。」

    「我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老院長道:「依我看,澹台未必就會說,我與澹台相同,你們三個相同,你們知道這不同之處嗎?」

    「不知道。」

    「忠君與忠國。」

    老院長道:「我與澹台,皆是後者。」

    「先等等吧,別忘了不是我們四個人,還有一個孟長安。」

    「陛下的意思是,將來要讓孟長安做東疆大將軍。」

    「這也就是陛下才有的自信,陛下似乎深知哪怕裴亭山想殺孟長安,他只要心有讓孟長安去東疆的念頭,裴亭山就必然會讓步。」

    「如果孟長安真的做到了東疆大將軍,萬一將來出現太子要殺沈冷的場面......」

    沈先生抬起頭看了看那三個人,那三個人的臉色都變得凝重起來。

    難道是陛下故意安排的?

    那年,裴亭山帶刀兵萬里奔赴長安城,將世子李逍然攔在了長安城的大門外,如果將來太子即位之後要殺沈冷,孟長安會不會帶著刀兵從東疆殺過來?可那時候的場面和陛下進長安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太子名正言順,孟長安未必來得及,就算來得及,那是造反,是要誅九族的。

    可孟長安怕嗎?

    「孟長安,和我們都不一樣。」

    沈先生開始後悔把事情告訴孟長安了。

    為了大寧,他們有可為有不可為,他們不會兵圍長安城,他們最多能做到的就是儘量保護沈冷,可孟長安真的不一樣,孟長安若知道沈冷有危險,若是不帶兵殺過來那還是孟長安?而且千萬不要懷疑孟長安帶兵的能力,他帶的兵,真的就敢跟著他幹出什麼驚天大事了。

    就如當年的刀兵,真的就敢跟著裴亭山殺到長安城。

    陛下莫非沒想到?

    幾個人面面相覷,然後又不約而同的往門口看了看,總覺得陛下就站在門外,那雙眼睛就那麼看著他們,一時間,所有人都覺得不寒而慄。

    ......

    ......

    【嚶嚶嚶......】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7 12:50
第五百零一章 柿子

    四個人坐在屋子裡一時之間沉默下來,似乎誰也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直到足足過了能有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韓喚枝和葉流雲還是會忍不住往門口那不時看一眼,就好像陛下下一息就會從門外走進來,看著他們說,你們以為瞞得住朕?

    他們本就應該明白的,那是陛下,登極這二十年來,誰還沒有感受過被陛下支配的恐懼?

    「我回去了。」

    韓喚枝站起來,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明明屋子裡的溫度並不低,可他卻好像被風雪掃了一身似的,瞧著就很冷的樣子。

    「我也回去了。」

    葉流雲站起來。

    「你回去個屁。」

    老院長白了他一眼:「這是你家。」

    葉流雲尷尬的笑了笑,坐下來:「那你們回去吧。」

    似乎已經沒有勇氣繼續商量什麼了,韓喚枝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心裡有鬼就是弱點,這個弱點以後怕是會伴隨我們很久了,哪怕陛下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們也會不敢如以往那樣看陛下的眼睛,折磨人的從來都不是別人的鬼,是自己心裡的鬼。」

    沈先生低著頭往樓梯下走,腳步一停:「所以,陛下知道卻不管?」

    下樓的另外兩個人腳步也停下來,互相看了看,屋子裡的葉流雲剛端起茶杯,聽到這句話,杯子裡的茶差一點灑出來。

    未央宮。

    陛下將今日的最後一本奏摺放在桌子上,他的桌子上永遠都是規規矩矩整整齊齊,他習慣了做事有條理,而桌子上的規規矩矩條理分明,其實足以說明陛下在規整東西之前就已經想好了這些東西該怎麼規整,這並不是一句廢話,他習慣了支配。

    換句話說,他用二十年習慣了支配。

    代放舟站在一邊,看著陛下的臉色試探著問了一句:「陛下要不要出去走走?」

    「也好。」

    皇帝起身:「去看看二皇子。」

    代放舟連忙出門去吩咐內侍提前過去知會懿貴妃,陛下出了東暖閣之後看了看內閣那邊,正好看到竇懷楠小跑著往廁所那邊去,他也看到了皇帝,還跑著呢撲通一聲就跪下來,兩個膝蓋還往前滑出去不少。

    「臣竇懷楠拜見陛下。」

    這幾個字說的連一息都沒用,蹦豆一樣從嘴裡崩出來。

    「幹嘛這麼急?」

    皇帝看了竇懷楠一眼:「就不能走?也是內閣做事的人了,一點都不穩重。」

    竇懷楠心說臣是真的快忙死了,一個時辰當兩個時辰用,若非是憋的受不了都不敢往廁所跑,這才出來就被陛下你看到了,還說臣不穩重,臣委屈。

    委屈也不能說。

    「臣知錯了。」

    「起來吧。」

    皇帝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跟朕走走,走到懿貴妃宮門口你再回來吧,朕有些話想問你。」

    竇懷楠夾著腿站起來,也不敢說不,低著頭:「臣遵旨。」

    皇帝在前邊走,竇懷楠邁著小碎步亦步亦趨的跟著,越走那兩條腿夾的就越緊。

    「沈冷把你舉薦上來,這些日子你的才能朕也看得清楚,老院長說過你有幾條方略想對朕說,怎麼一直沒見奏摺上來?」

    「臣還沒有想透徹。」

    竇懷楠一邊走一邊說道:「其實想起來臣要對陛下說的,有一部分老院長原來在十幾年前就已經說過了,關於教辦之事,臣想的和老院長不謀而合,只是沒想到老院長想到的比臣早了許多許多,還有一些是關於整頓邊田,臣以為,除了北疆之外其他諸地邊軍皆可中糧,自給自足。」

    「那像什麼樣子。」

    陛下笑著說道:「讓戰兵去種田,是兵還是農?」

    「臣算過。」

    竇懷楠垂首道:「從各地往邊疆送糧,即便是以後有水師運送走水路消耗的少了,可至少也要消耗掉三成......」

    說到這夾了夾腿,然後繼續說道:「邊軍閒時屯田,對邊軍來說是好事,臣聽聞,邊軍士兵多心事沉重,常年殺戮又會讓人陰鬱,不少退伍回家的老兵心境都會變,而種田可以讓他們換一換心情,種出來的糧食不管好壞,哪怕只是能抵損運糧消耗的那部分,何樂而不為?」

    「朕想想吧,盡快把你要說的都總結出來給朕看看。」

    皇帝看了竇懷楠一眼:「臉怎麼那麼白?」

    竇懷楠:「臣......沒事。」

    他心說這種不雅的事,臣也不能說啊。

    「你覺得沈冷如何?」

    皇帝忽然問了一句。

    竇懷楠心裡一震,沒有立刻回答,不敢立刻回答。

    拋開他能進內閣是沈冷舉薦這事不說,單純的只是皇帝問他另外一個朝臣如何,他也不能隨便說說就算了,他隨便一句話,有可能壞了別人前程,可若是什麼壞處都不說只說好處,陛下就必然覺得他市儈圓滑,誰都知道陛下不喜歡這樣的人。

    「十全九美之人。」

    沉默了好一會兒,竇懷楠給出這樣一句話。

    「嗯?」

    皇帝忍不住笑起來:「十全九美......這樣的褒獎之詞你都能說出來,莫不是因為是他舉薦你進了內閣?你這奉承話,說的過了。」

    「十全,是說沈將軍自身沒有任何問題,不管是個人武藝,品德,節操,忠誠,信念,勇毅,親善,法度,眼界,謀慮都具備,所以是十全,而十全九美,是因為沈將軍還有一樣欠缺,但卻總是不能改的,所以也只是十全九美。」

    「什麼?」

    皇帝腳步一停:「你是說哪部分欠缺?」

    「眼界。」

    「嗯?」

    皇帝沉默片刻:「繼續說。」

    「如果領兵之將的眼界分成三等,沈將軍無疑已經到了第三等,可臣覺得沈將軍之才不僅僅只是獨領一軍,他可以更完美更高,三等其一是人,其二是器,其三是天......人,敵人,同袍,都是人,是對人的理解和想法,器指的是兵械戰船甚至是戰場,都是器,天則是大局觀,沈將軍不管是人還是器皆屬上等,唯獨對人的理解有些不夠。」

    「繼續。」

    「沈將軍太在乎情,可能會因為情而拋棄整個大局不顧。」

    說完這句話之後竇懷楠心裡震了一下,心說自己是不是說的有些過了?只是隨隨便便說兩句就好,何必如此認真?

    「你這個馬屁拍的。」

    皇帝微笑搖頭。

    「是啊,可能和他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有關。」

    皇帝若有所思。

    「確實會因為你說的那些而不顧大局。」

    皇帝想到了孟長安。

    「你可有什麼辦法?」

    皇帝問。

    竇懷楠此時竟是忘記了小肚子都快炸了,低著頭說道:「沒辦法,哪有十全十美之人?」

    皇帝笑道:「朕倒是有個辦法,不讓他上戰場就行了。」

    竇懷楠臉色猛然一白:「臣該死。」

    撲通一聲就又跪了下來:「臣不該胡言亂語,沈將軍是國之棟樑,陛下不能因臣一言而做出決定,若沈將軍不上戰場的話,於陛下於大寧來說都是損失。」

    「朕隨口說說而已,他倒是想不去戰場。」

    皇帝一邊走一邊說道:「別以為朕聽不出來,你這又是假意誠懇又是惶恐的,還說什麼沒辦法,難道不是在為他說好話?」

    「臣沒說好話,臣說的是實話。」

    「嗯。」

    皇帝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讓竇懷楠摸不準。

    「回去吧。」

    皇帝吩咐了一聲,竇懷楠隨即轉身,扶牆而行。

    皇帝一開始沒看到,聽到代放舟輕笑聲才回頭看了一眼:「嚇的腿軟了?」

    「是憋的腿軟了陛下,剛才竇大人可是要去茅廁的。」

    皇帝看到竇懷楠忽然蹲了下來,忍不住發出一陣自責的笑聲:「哈哈哈哈哈......你去領著他找地方換衣服,這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哈哈哈哈哈......」

    就在這時候衛藍從另外一邊快步過來,在皇帝耳邊低低說了幾句什麼,皇帝腳步為之一停,臉色似乎有些細微變化,但很快就笑了起來:「情理之中。」

    代放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只是隱隱約約的聽到了沈冷這個名字,還有老院長,葉流雲和韓喚枝什麼什麼的,他自然不敢離得太近,也不敢仔細去聽。

    「朕早就知道的。」

    皇帝一邊走一邊對衛藍說道:「這些事禁衛不要去盯著了,那幾個人湊在一起說的多半是打麻將之類的閒散事,以後也不必派人跟著。」

    「是。」

    衛藍垂首。

    正好走到懿貴妃宮門口,皇帝看到旁邊院子裡有一棵很高很高的柿子樹,已經快到年了,柿子居然還沒有摘,他指了指:「去摘幾個來朕嘗嘗,都摘下來吧......給你剛才提到的那幾個人,除了沈冷之外每個人都送去幾個,就說朕讓他們也嘗嘗。」

    衛藍應了一聲,心說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不久之後,韓喚枝,葉流雲,老院長還有沈先生都收到了陛下賞賜的柿子。

    老院長坐在那看著擺在面前的凍柿子,臉色有些微微發白。

    陛下是想告訴他,別忘了動世子的事。

    世子李逍然。

    他長嘆一聲,心說陛下果然什麼都能猜到,什麼都能知道。

    可是轉念一想,為什麼陛下只是給了幾個柿子,而不是直接說什麼?若是治他們的罪,那可是足夠了的。

    想到這老院子忽然又笑起來,拿起那凍柿子就啃了一口。

    。。。。。。

    。。。。。。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7 12:50
第五百零二章 年賞

    人們的恐懼和擔憂,大部分來自於未知。

    大寧這邊始終不知道黑武到底有多大,兵力到底有多少,所以擔憂,反過來也一樣,黑武也不知道大寧到底有多大,兵力有多少,兩國打了這麼多年總得來說還是旗鼓相當,所以大致判斷出來也就是旗鼓相當。

    可實際上,黑武國的疆域之大超乎想像,當初黑武立國統一了大大小小幾百個小王國,拼湊起來的帝國版圖大到連黑武汗皇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大。

    僅僅是論疆域面積的話,黑武差不多相當於兩個大寧,這比皇帝之前預判的還要大。

    可是除去黑武東南那一帶相當於大寧一半疆域的冰寒之地,再加上黑武國生產力低下,農業並不如大寧發達,不只是農業,各業都比大寧差些,所以實力大打折扣。

    然而就是因為黑武太大了,所以根本沒有辦法去統治,當初蒙帝國曾經短暫統治過一段時間,可根本就控制不過來,若要保證黑武那麼大的地方始終穩定,大寧至少再需要超過一百五十萬戰兵級別的軍隊常年駐守,可這根本不可能。

    大寧這邊最瞭解黑武的就是葉雲散,所以他歸國之後皇帝已經和他詳談過很多次。

    東暖閣。

    葉雲散將帶回來的地圖展開舖在地上,這些年來為了收集地圖他所冒的風險有多大可想而知,而要想將這些地圖藏好不被發現,風險更大。

    「還是不齊全。」

    葉雲散蹲在那指了指:「紅城。」

    「這裡就是黑武國的國都,從規模上來看與長安也不相上下,只是黑武遠不如咱們大寧富足,即便是在紅城裡生活的百姓大部分也過的並不好,黑武國苛捐雜稅沉重,百姓們繳納之後也就夠勉強活著的,那邊的百姓家常吃的是一種叫黑面包的東西,粗糙難以下嚥,遠不如咱們的饅頭順口。」

    葉雲散手指隨著地圖往南邊移動:「從紅城到咱們的北疆至少有一萬多里,從森堡往南到他們的南疆這大概南北四千多里,東西近萬里的範圍都是算是黑武南院,僅僅是南院兵力就至少有兩百萬,只是戰力參差不齊,除去邊軍戰力凶悍之外,還有南院最精銳的乞烈軍,乞烈軍大概有五萬人,是南院大將軍蘇蓋親手訓練出來的,戰力恐怖。」

    葉雲散道:「最讓人擔憂的是,南院這麼大的範圍內有諸多部族,這些部族的男人上馬就可參戰,所以真的要算起來黑武南院總兵力的話,怕是......」

    葉雲散看了看皇帝的臉色:「至少能拼湊出來三百萬人。」

    皇帝點了點頭。

    大寧北伐,能調用的戰兵數量不超過五十萬,再加上北疆一線邊軍,西疆東疆抽調出來,總兵力也不會超過一百萬。

    一百萬打三百萬,還是攻。

    「對黑武國的策略這幾年不會變。」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從三個月之前開始,已經陸陸續續有七八個小部族加起來三五萬人投誠到了大寧這邊,可是這些人朕不敢放進來啊。」

    這策略,其實是一把雙刃劍。

    用的好了,瓦解黑武實力對將來一戰自然有奇效,可黑武人明知道大寧在這麼做,若是萬一派一批人假意投誠過來,將來開戰這就是巨大的隱患。

    國與國之間的較量,又豈是那麼簡單的。

    皇帝微微皺著眉頭:「依你看,我們的優勢在何處?」

    「其一,剛才臣已經說過,雖然黑武南院有兵力三百萬,但其中有兩百萬連咱們的廂兵都打不過,而其構成又複雜,若能分化自然更不值一提,有兩百萬以上的兵力是黑武各部族拼湊出來的,指揮混亂,並不是一條心,戰時調度艱難,和大寧戰兵自然無法相比。」

    「其二,咱們有水師源源不斷的從海外之地運送糧食物資補給,而黑武人是內耗,他們的疆域太大而且北疆一線又種不出糧食來,全靠運輸過去,糧道漫長,消耗嚴重。」

    「其三,蘇蓋已經年邁,雖然其才不輸於大將軍鐵流黎,可因為黑武換了汗皇蘇蓋逐漸失去之前地位,對南院的影響也沒有之前那麼大,況且他手下的遼殺狼等人與他並不是那麼親近。」

    「其四,士氣。」

    葉雲散看向皇帝:「鬥志士氣,黑武人遠不如我大寧戰兵。」

    皇帝嗯了一聲:「那你認為勝算如何?」

    「五五開。」

    說了這麼多優勢,葉雲散其實還是沒有一丁點的把握大寧北伐一戰必勝。

    「五五開......」

    皇帝卻嘴角微微一勾:「朕之前,若大寧與黑武決戰勝算最多不過四六開,現在已經到了五五開。」

    「其實臣還有一件事不確定。」

    葉雲散道:「臣這幾年在黑武經營,暗中也構建了一個諜報組織,只是那些從各部族收買的人並不牢靠,他們的忠誠是建立在臣給的銀子多不多上,臣回來之後又已經斷了聯繫,所以臣想著回北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這條線重新拉起來,這就需要大筆的銀子投入,而且還未必有效。」

    「大寧不缺銀子。」

    皇帝道:「你算一下大概需要多少,朕讓戶部撥給你。」

    「是。」

    葉雲散抬起頭看了看皇帝:「陛下......臣聽聞陛下睡的越來越少了,這樣可不行。」

    「朕知道。」

    皇帝揉了揉太陽穴:「忙過這幾年也就好了。」

    他走到窗口活動了一下:「打完對黑武這一戰,至少朕可以放鬆十幾二十年,到那時候有的是時間多休息,現在怎麼行。」

    葉雲散還想再勸幾句,卻被皇帝擺手阻止。

    「這些事不用再提了,踏踏實實把人家姑娘娶回家再說,朕虧你的也虧韓喚枝的,也不知道你們兩個大婚,朕能給些什麼是你們需要的。」

    「陛下......」

    葉雲散跪下來:「我們幾個能有今時今日都是因為陛下當初收養教導,這就已經是最大的恩賜,若非陛下收留,我們現在或許行商的行商,種田的種田,哪會有現在這般身份地位。」

    「好了好了,跪來跪去的多累。」

    皇帝伸手把葉雲散扶起來:「朕想著,能不能你回到北疆之後把蘇蓋殺了?」

    「殺蘇蓋?」

    蘇蓋是黑武國南院大將軍,權勢滔天,雖然現在與黑武新的汗皇未必關係融洽,而且新汗皇用人自然要選他親信的,蘇蓋地位不穩,可要想動蘇蓋那樣的人談何容易。

    「臣得仔細籌謀。」

    「你回去之後可與老院長韓喚枝,還有沈小松他們多聊聊,他們心思靈活,尤其是老院長更是深謀遠慮,或許可幫幫你,對了......沈冷靈動滿腦子鬼點子,你也可和他聊聊北疆的事,也許有幫助。」

    「臣遵旨。」

    葉雲散自然能聽說一些沈冷的事,畢竟他和葉流雲韓喚枝的關係那麼好,想著那小子有可能是陛下的孩子,葉雲散就一陣陣為陛下覺得悲慼。

    「臣告退。」

    「去吧。」

    皇帝習慣性的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坐下來繼續批閱奏摺,忽然想到按照以往慣例,快過年了,對宮裡的賞賜也該發下去了,今年閒散時候只想著葉雲散和韓喚枝的婚事,再加上比往年更忙些,所以竟是忘了。

    「代放舟。」

    皇帝叫了一聲,代放舟連忙小跑著從門外進來:「陛下吩咐。」

    「今年內務府年節單子列出來了嗎?」

    「早就列出來了,前兩日就放在陛下案頭,陛下還沒看。」

    「唔。」

    皇帝往旁邊看了看,拿起來那份單子仔細過目:「今年不一樣了,澤兒已經是太子,年例就加一倍,皇后那邊跟著加三成吧,懿貴妃那邊也加三成......珍妃,珍妃那邊按照去年的份額送過去就是。」

    「是。」

    「另外,問問內務府怎麼會漏了人?」

    「啊?陛下,漏了誰啊?」

    「茶顏。」

    皇帝微微皺眉:「茶顏是珍妃的乾女兒,按理說也應該算進去,就按照珍妃的配額四成發放,讓內務府按照朕說的 重新擬個單子上來。」

    「陛下,沈將軍夫人那邊,珍妃昨日派人送去了不少年貨,若再給的話是不是有違規制?」

    「那是珍妃給的,這是朕給的。」

    皇帝看向代放舟:「你什麼時候問題這麼多了?」

    陛下說給就給,代放舟心說自己這是瞎操什麼心,抬起手在自己嘴上拍了兩下:「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可是心裡難免想著,沈茶顏姑娘只是縣主封爵,珍妃已經賞賜了一部分,陛下再賞賜一部分,加起來雖然比不得貴妃拿得多,可比尋常嬪妃拿的都要多了,這下看著吧,也不知道宮裡會有多少人眼紅,可眼紅還說出什麼,因為珍妃那邊沒漲。

    後宮啊,總是是非多,這些年來也沒有人斷過對珍妃的流言蜚語,說她是草莽出身,還說連個孩子都沒給陛下生出來憑什麼坐貴妃位。

    其實想想,何止是珍妃一個沒生的,若不是陛下前幾年查出來......

    想到這代放舟連忙收住念頭,這事可不敢再亂想,那是要出事的。

    「還有,今年珍妃的父母都來了。」

    皇帝道:「再按照之前給茶顏的份額同樣送到夏蟬亭園一份,兩位老人家來長安城過年,總不能虧待了。」

    代放舟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連皇后那邊都加了三成珍妃卻如往年慣例一成不加,算起來沈姑娘的珍妃父母的,那相當於珍妃拿的比去年多了一倍。

    還偏偏就是讓宮裡的人說不出什麼來。

    陛下只是隨隨便便想了想,後宮裡的人全都得老老實實閉嘴,說也不敢明面說。

    皇帝打開櫃子從裡邊取了一個小木盒出來:「這裡邊有一件很早之前西域人進貢來的東西你給珍妃送過去,就當是朕自己拿點東西出來給茶顏,總不能都讓珍妃自己出了,她的乾女兒,自然也是朕的。」

    代放舟可知道,那是陛下最喜歡的東西之一,白玉虎頭扣,當初陛下征戰的時候是掛在腰帶上的,那哪兒是賞給沈姑娘的,分明是賞給沈將軍。

    ......

    ......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7 12:50
第五百零三章 沉不住氣

    這個白玉虎頭扣確實是當年西域進貢來的東西,還要追溯到那一年有個西域小國的國王跑到大寧長安城來訴苦,說另外三個西域小國聯合起來欺負他,這白玉虎頭扣就是那次帶來的東西,當時獻給寧帝的時候說內有乾坤。

    對這種小玩意,寧帝才不在乎。

    後來當今陛下李承唐的父親派內侍到未央宮內庫去踅摸個合適的東西送給即將往北疆出征的兒子,這東西就到了李承唐手裡,一直都掛在李承唐衣甲腰帶上,瞧著倒也威風。

    後來李承唐登基稱帝之後,才知道這小東西真的內有乾坤。

    然而這小東西倒了兩手手,經過珍妃送給茶爺,茶爺再給沈冷,卻沒有人告訴茶爺也沒有人告訴沈冷,白玉虎頭扣其實很精緻。

    沈冷很喜歡。

    他發現一個問題。

    問茶爺:「為什麼我想著什麼的時候,陛下總是會賞賜過來什麼,還記得嗎,我不久之前才和你說過,下次逛街的時候找人打一個威武的東西掛在將軍甲的腰帶上,你看這虎頭,多威風。」

    茶爺撇嘴:「比我繡的如何?」

    沈冷:「那能比嗎?」

    「嗯?」

    「我是說這個怎麼和你繡的比,這東西誰一眼都能讓人看出來是老虎。」

    茶爺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覺得不對:「你是說我繡的不像?」

    沈冷:「怎麼會,只是像的不太明顯。」

    茶爺:「信不信我一拳打在肚子上。」

    沈冷:「現在跪來得及嗎?」

    茶爺嘿嘿笑起來:「無論如何,陛下在乎你是好事。」

    說這話的時候雖然她笑著,可是眼神裡有些擔憂一閃即逝,沈冷沒有注意到,當然若是注意到也不會去想到什麼,他還在等著沈先生說的那個時機,沈先生說,時機不到什麼都不會告訴他。

    吃過早飯沈冷和茶爺出門,他和茶爺早就定好了今天要去做什麼,出了將軍府之後,手下親兵已經在等著了,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二十幾輛大車,每輛車上都裝著米面糧油之類的東西。

    沈冷看到陳冉跑過來,因為背著一個特別大的背包所以跑起來的時候有點胖鴨子般的可愛。

    「都換好了?」

    「換好了,天機票號的人可是忙活了好一陣,這裡邊是八百個人份的紅包,每個紅包裡是五兩銀子,咱們暫時也拿不出更多了。」

    「那就好,兵部那邊要的名單核對過了沒有?」

    「核對過了。」

    長安城,五十歲以上老兵八百。

    「出發!」

    沈冷抱著茶爺坐上大車,穿了一身雪白衣服的茶爺脖子上圍了個紅色的圍巾,看起來可俊了,傻冷子坐在茶爺身邊對趕車的杜威名說道:「你可穩當點,小心我訛你。」

    杜威名:「訛無可訛,屬下不怕。」

    「你銀子呢?」

    「存進票號裡了。」

    杜威名壓低聲音說道:「陳冉告訴我的,存天機票號利息比別的票號都高!」

    沈冷想捂臉。

    二十幾輛大車浩浩蕩蕩,上了大街之後分開行動,沈冷陳冉王闊海他們各自帶隊。

    未央宮,東暖閣。

    皇帝看著窗檯上擺著的水仙花居然開了,昨日還沒有動靜,今日竟是一下子盛放出來,看著就讓人心情愉悅,結果更愉悅的消息馬上就到了。

    「沈冷帶著年貨去看望長安城老兵?」

    皇帝第一反應:「他哪兒來的錢?二十年俸祿都扣完了,給他的珠子還都被茶顏做成了吊墜每人送了一個......」

    「回陛下,據說沈將軍用的是他成親時候收的禮錢。」

    「呼......」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莫名的有些心疼。

    「朝廷裡拿俸祿比他高的人那麼多,能有這份心的卻只有他一個......想來朕也是疏忽了,五十歲以上的老兵確實應該都去看看,代放舟,更衣。」

    皇帝看了一眼桌子上堆著的奏摺,搖頭:「回來再看。」

    一戶老兵家門口,已經頭髮花白的老兵在他面前怎麼都有些惶恐,可更多的是感動,他想行禮,沈冷卻不許,而是給他莊重的行了一個軍禮。

    「老團率!」

    所有人都肅立行禮:「老團率!」

    老團率是一種尊稱,按照大寧的慣例,每一個參加戰兵滿二十年的老兵退伍之後,都是按照團率級別發放獎勵的,而每一個能夠當了足足二十年戰兵還退役回來的人,都值得尊敬。

    二十來歲入伍參軍,將近四十歲回家,二十年最好的青春都獻給了大寧。

    「春聯買了沒?」

    沈冷問。

    老兵搖頭:「不急不急,大年二十九再到街上買也行的,年三十早晨才會把春聯貼起來。」

    沈冷挽起袖口:「要不我來給老團率寫幾幅對聯?」

    茶爺舉頭望蒼穹。

    老兵自然不知道其中緣故,當然開心啊,沈冷身為從三品將軍跑來給自己拜年送禮物還要給他寫春聯,開心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趕緊讓人買了紅紙來,沈冷把毛筆蘸飽了墨汁,大筆一揮。

    老兵舉頭往蒼穹。

    四周都是尬笑。

    可是得誇啊,老兵想著畢竟將軍是好意,總不能不誇吧,可是誇什麼呢?撓了半天腦袋,本就不多的頭髮都又薅下來一小半,終於想到了個詞兒:「將軍這字寫得真是別具一格。」

    沈冷:「哈哈哈哈哈......」

    尬笑。

    就在這時候沈冷聽到背後有人咳嗽了幾聲,回頭看了看,臉色一變:「陛下......」

    皇帝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聲張,走到跟前來看了看沈冷寫的那字:「書法大家寫的字後世之人看了多會起個尊敬的稱呼,比如什麼字體,顏體,柳體,瘦金體,你這個是闢邪體。」

    皇帝把毛筆從沈冷手裡拿過來:「朕替你寫春聯。」

    老兵站在那,忘記了行禮,手足無措。

    「謝陛下。」

    家人提醒他才慌忙跪下來,皇帝卻一手把他扶起來:「是朕該謝謝你們,大寧若沒有你們奉獻最美好的那二十年戍邊,哪裡來的江山錦繡。」

    他稍稍沉思片刻,動筆寫了一副春聯。

    歸田不忘疆場志,

    卸甲猶懷報國情。

    寫完之後將筆交給沈冷,壓低聲音說道:「今天早晨喝酒了上頭了?居然敢給人家寫字。」

    沈冷:「臣得意了,放肆了。」

    離開這家之後皇帝又跟著沈冷走了十幾家,隊伍分開而行,一天之內拜訪八百老兵若一個隊伍去做怎麼可能做的完,回來的馬車上,皇帝看了茶顏一眼:「你怎麼也不管管他,用你們成親收的喜錢去看望那些老兵,以後你們的日子怎麼過?」

    沈冷看著馬車車頂:「能怪她嗎?」

    皇帝瞪了沈冷一眼:「怪朕?」

    沈冷連忙俯身:「當然不敢。」

    「呵......」

    皇帝不理他,看著茶顏問:「有身孕了?」

    「嗯......先生把過脈,說是。」

    「好事!」

    皇帝忽然就啪的一聲在旁邊扶手上拍了一下,把沈冷和沈茶顏都嚇了一跳,似乎皇帝自己也覺得稍稍失態了些,咳嗽兩聲後讓自己平復下來,可心裡怎麼可能平靜的下來,好像有個小人在他腦子裡轉著圈的跑,一邊跑一邊喊......朕有孫兒了,朕有孫兒了!

    「朕讓太醫明日到你們家裡看看。」

    沈冷嘆道:「還是陛下好,我請先生給茶兒診脈,先生說自家人明算賬,五兩銀子一次。」

    「這個老東西。」

    皇帝笑了笑:「五兩也不多,你也不是拿不出。」

    「一次。」

    沈冷的手捏著茶爺的手腕,那手指頭在脈搏處點的跟摁發報機似的,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皇帝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馬車外面的代放舟也跟著傻笑,雖然不知道陛下他們在聊什麼,可是陛下那麼開心他也開心,在未央宮裡,陛下什麼時候能有這麼開心的笑聲。

    「你還說他。」

    皇帝道:「葉流雲前兩日跟朕說你去一次就訛他一次好茶,他把櫃子都上了三道鎖,你倒是好,跑到書院去求老院長帶著你去學開鎖?」

    茶爺望車頂,心說這一定不是自己家男人。

    沈冷:「臣要是不說拿了葉先生的好茶分給老院長一半,老院長才不帶我去學。」

    皇帝:「......」

    皇帝從袖口裡翻出來幾張銀票遞給茶爺:「這些收起來,有了身孕以後用錢的地方就多了,你們兩個做的事很好,可也要量力而行。」

    沈冷想說陛下臣不缺錢啊。

    沒敢說。

    「若以後有什麼賙濟不開的地方,你可去找韓喚枝,朕知道他有錢。」

    皇帝猶豫了一下,似乎說的很彆扭。

    沈冷立刻就想到了韓喚枝之前跟他說過的那些話,然後就又想到了一件事......韓喚枝沒有把天機票號的事告訴陛下,可陛下必然是知道天機票號的,但不知道是他的,所以韓喚枝說了一個什麼樣的謊話?韓喚枝又為什麼要說謊話?

    然後沈冷注意到,茶爺的手在微微發抖。

    皇帝在半路下車,上了他的馬車上返回未央宮。

    茶爺握著陛下給的銀票手一直都在抖,她害怕,害怕陛下的這般好,在知道了沈先生他們的事後還會不會有,更害怕以後冷子怎麼辦。

    「到底出了什麼事?」

    沈冷看著茶爺:「為什麼會害怕?」

    茶爺抬起頭的時候,眼睛微微發紅。

    「冷子,有些事......我和先生一直都沒有告訴你。」

    「我知道,關於我的事。」

    「嗯,你......想知道嗎?」

    「你要告訴我了?」

    茶爺深吸一口氣,點頭。

    ......

    ......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7 12:51
第五百零四章 女人的事

    回家的馬車上,茶爺和沈冷都陷入了沉默,眼看著茶爺就要把事情說出來的那一刻,也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就出現了沈先生那張臉,和沈先生交代她時候那眼神,茶爺即將出口的話又嚥了回去。

    若只是為沈冷好,茶爺會忍不住。

    可那不僅僅是為了冷子好,還為了陛下,也為了沈先生自己。

    沈先生對茶爺說過,這件事沒確定之前不要告訴沈冷,不僅僅是擔心沈冷一時之間難以接受,更擔心一旦事情出了差錯,沈冷並不是當年那個孩子,又或者說是當年別有隱情,這事沈先生怎麼對陛下交代,怎麼對沈冷交代?

    難道到時候還要對沈冷說,之前告訴你的都是假的,你並不是皇帝的兒子,我也不知道你是誰的兒子。

    沈冷怕是更難接受。

    往大了說,暫時瞞著,也是為了大寧。

    沈冷心性再好,大起大落,也會受不了。

    「不急不急。」

    看到那茶爺那樣子,沈冷反而心疼起來,捧著茶爺的臉笑著說道:「反正已經這麼多年了,從我十二歲被你們拐走到現在已經快十年,我等的了一個十年,也等的了第二個十年,又或者到我們七老八十了,你這裡這裡這裡都是小皺皺,咱倆肩靠著肩看夕陽你再告訴我也不遲。」

    「你才滿臉小皺皺!」

    「唔,我滿臉我滿臉,我滿臉大皺皺。」

    沈冷笑著說道:「你知道皺紋是什麼嗎?」

    「皺紋就是皺紋,人老了就會有。」

    「皺紋就是人的年輪,你的每一道皺紋裡都代表我陪著你的一年,每一道皺紋裡都是我和你的過往,那是我們的年輪。」

    多好的情話。

    茶爺愣愣的看著沈冷:「那我該長多少皺紋?」

    想了想自己大圈套小圈跟標靶似的臉,她打了個寒顫。

    就在這時候馬車轉彎,對面也有一輛馬車要轉,兩輛馬車對頭,杜威名連忙把馬車停下來,然後示意對方先過,可誰想到對面馬車裡忽然罵了車伕一句,似乎是因為車伕停車太急而碰著了所以惱火,車伕連忙解釋了一句,馬車裡有個滿臉怒容的小姑娘開門鑽出,一把將她車伕手裡的鞭子搶了過來,毫無徵兆的,朝著杜威名的臉上一鞭子就狠狠打了下來。

    杜威名從軍多年身手不俗,反應過來一偏頭讓開,鞭子打在他肩膀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還沒等杜威名發火,第二鞭子來的更快,這次掃在杜威名臉上,直接打出來一道血口。

    「我今天心情不好,算你倒霉。」

    那小姑娘回頭:「取銀子來。」

    從車廂裡慌手慌腳的鑽出來一個小丫鬟,從荷包裡往外掏銀子,那小姑娘一把將荷包抓過來砸在杜威名身上:「自己拿去看傷,別說我沒賠償你,是你運氣不好。」

    沈冷打開車門從馬車裡出來,看了看那小姑娘,並不認識,又看了看對面馬車的車廂,車廂上也沒有標徽。

    長安城裡敢這麼跋扈的人不多,這是都城,你走在大街上踩了別人的腳都不知道會招惹出來多少是非,更別說這麼蠻不講理的直接動鞭子把人臉都抽破了,那鞭子力道十足,杜威名臉上的血口足有近一尺長,血糊糊的,肉皮都被抽開了,怕是以後要破相。

    「沈冷?」

    那小姑娘卻認得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但似乎是覺得自己這樣氣勢上就弱了,又往前上了一步。

    「沈將軍,不知道是你的人。」

    小姑娘回身:「再拿銀子來。」

    她的丫鬟連忙又取了些銀子出來,那小姑娘指了指杜威名:「我加倍賠給你。」

    沈冷回身:「爺,給我點銀子。」

    茶爺的手從馬車裡伸出來,手裡卻沒有銀子,而是拉了沈冷的手一把她從馬車裡出來。

    「女人的事。」

    茶爺走到沈冷身邊:「男人讓開吧,先給杜威名處理傷口。」

    沈冷往後退了一步:「小心些。」

    他取出傷藥給杜威名清理,拍了拍杜威名的肩膀:「壓著火,我會處理好。」

    可哪裡等得到他?

    茶爺站了出來,那就是茶爺的事了。

    杜威名怒視著那個小姑娘,恨不得過去狠狠打一頓。

    「我勸你最好別生事。」

    那小姑娘翻了一塊鐵牌出來給茶爺看了看,茶爺看到那上邊有個楊字,頓時明白過來是後族的人,可她那性格比沈冷還沈冷,自己人受了欺負被打了,管你什麼族?

    她把之前皇帝給的那一沓銀票取出來放在沈冷手裡,沈冷一怔的時候,茶爺已經閃出去了。

    那小姑娘正是楊心念,今日本來去選衣服,過幾天就要進宮給皇后拜年,就要見到她心心唸唸的太子哥哥,誰知道去了之後那裁縫鋪子居然還沒把衣服做好,她一怒之下把裁縫鋪子砸了,甩在那幾百兩銀子揚長而去。

    半路上的時候家裡有人過來尋她,告訴她說不用準備的太隆重了,皇后派人來知會過,今年不許後族的人進宮拜年,太子殿下要安心學習治國之策,不能被打擾。

    最主要的是,皇后知道了陛下給她漲了三成的年賞,而且給太子漲了一倍,想著多半是自己前陣子主動示好派人送過去一件貂絨大氅的緣故,既然陛下表示出了善意她也不想這段時間再出什麼亂子,畢竟她圖的是幾年後陛下北征之際。

    滅白家滿門之前她就已經想好了以後的策略,和陛下多多親近緩和關係,用幾年的時間讓陛下對她戒備鬆懈下來,幾年那麼長,陛下未必不會被打動。

    可這下卻惹惱了楊心念,本就是那種性子,剛剛就已經把車裡的東西砸的稀巴爛,馬車停的急,她沒有反應過來撞了額頭,於是更加惱火起來。

    沈冷不認識他,可她怎麼可能不認識沈冷?

    楊家的人,對沈冷可是認識的很。

    當她看到沈冷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就後悔了,倒不是她真的怕,而是覺得會引起大麻煩,皇后交代過最近不要胡亂生事,可在她看來,自己已經加倍賠了銀子,不過是打花了一個下人的臉而已,下人值幾個錢?

    啪!

    楊心念只覺得眼前恍惚了一下,手才抬起來,可臉上卻已經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

    她說什麼也不相信,那個女人出手居然這麼快。

    楊心念抬起來要格擋的手停在半空,臉上浮現出來一個清晰的巴掌印。

    沈冷遞給茶爺一張銀票,茶爺卻沒接:「沒打破,不用給!」

    然後又上去了。

    杜威名一怔:「快攔著夫人,別讓她動手。」

    沈冷倒也想攔,攔得住?

    啪!

    又是一聲。

    這次楊心念已經做好了準備,而且看到茶爺肩膀微動就判斷出來出手方向,然而沒意義,判斷出來也沒意義,因為她的反應跟不上。

    沈冷又要遞銀票,茶爺:「說了,沒打破不要。」

    楊心念一鞭子朝著茶爺臉上抽了過去,沈冷眼神一寒。

    可是那鞭子再凌厲,對於茶爺來說就好像是她練功那小院子裡的垂柳枝條,風吹垂柳動,風大的時候枝條如鞭,茶爺什麼時候被那麼密集的垂柳枝條碰到過?

    她的身子從鞭子旁邊閃過去,楊心念只覺得手腕一疼,然後就感覺胸口上窒息了一下,茶爺左手捏著楊心念的手腕將鞭子奪過來,右臂彎曲,手肘撞在楊心念的胸口,楊心念向後退了兩步撞在身後馬車上,還沒有來得及穩住身子,眼前黑影一閃,緊跟著臉上猛的一疼,撕裂般的疼。

    她的馬鞭狠狠的抽在她臉上,直接抽出來一條很深的血口,就如她打在杜威名臉上那一鞭子的位置相同,算是被毀了容。

    茶爺伸手,沈冷把銀票放在茶爺手心。

    茶爺取了一張銀票扔在楊心念腳邊:「拿去看傷。」

    說完之後似乎反應過來什麼,又取了一張扔在地上:「加倍賠你,再加倍。」

    四張銀票扔在地上。

    楊心念任由臉上的血往下流:「你知道你做了些什麼嗎?」

    茶爺:「你說什麼?」

    楊心念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知道你做了些什麼嗎?」

    茶爺抬手一個耳光抽過去:「打你。」

    啪!

    清脆之極。

    「我跟你們拼了。」

    楊心念的那個小丫鬟從車上跳下來朝著茶爺衝過去,茶爺眼神一凜,那小丫鬟看到茶爺的眼睛之後居然停了下來,剛才那胡亂揮舞的手居然揮不出去。

    茶爺走到楊心念面前:「你剛才給我看你的家族鐵牌是想告訴我,你是後族的人,我惹不起?下次拿出來真本事讓我看,牌子沒用。」

    楊心念站在那。

    哭了。

    沈冷給杜威名包紮好之後拉了茶爺一下:「回來吧,脾氣大容易出皺紋。」

    沈冷過去看了看楊心念臉上的傷,又看了看地上扔著的四張銀票,彎腰撿起來兩張揣回自己口袋裡:「給多了。」

    楊心念幾乎炸了。

    沈冷讓杜威名上車:「找沈先生,他有辦法。」

    然後回頭看了楊心念一眼:「剛才你喊了我的名字?那就不用我再告訴你一遍。」

    他扶著茶爺上車:「為什麼你非要自己動手?」

    茶爺笑了笑:「女人的事,陛下問起來,你只說你管不住我。」

    沈冷也笑:「我的女人,我能管不住?」

    滿臉是血的楊心念還站在那,他們兩個卻好像根本就忘了這個人。

    楊心念的馬車還攔在那過不去,沈冷看了看那嚇傻的車伕,車伕以為自己也要挨打,嚇得掉頭就跑。

    沈冷一腳踹在那輛馬車車輪上,馬車橫移出去撞在旁邊牆上,半邊馬車碎了。

    沈冷牽著馬讓杜威名坐在馬車上,大步向前。

    杜威名有些後悔:「不該讓夫人動手的,後族的人萬一鬧起來對夫人不好。」

    沈冷一邊走一邊說道:「她是茶爺,想動手就動手,有什麼事自然我扛著。」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7 12:51
第五百零五章 一直哭

    沈冷知道這件事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雖然不清楚那個後族的小姑娘是誰,可後族畢竟是後族,皇后再不得勢也是皇后,況且還有太子在,若李長澤還不是太子只是皇子,哪怕是皇長子,後族出了什麼事他自然也不太方便出面,可如今已經貴為太子,國之儲君,未來大寧的皇帝陛下,太子的份量在大寧自然是僅次於皇帝的。

    可沈冷並不在乎,就正如孟長安在白山關娶月珠明行拜禮裴亭山推門而入的時候想法一樣,大不了不做了這將軍。

    沈冷和孟長安,都不是典型的當官的。

    茶爺不出手他也會出手,雖然那是個女孩子,可沈冷不介意用自己小獵刀的刀鞘在她臉上摩擦。

    不出預料的,這案子自然落在了韓喚枝手裡。

    其實這也是陛下的態度。

    交給刑部當然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刑部的官員難免會有些搖擺。

    一邊是正當紅的軍中新貴,夫人還是宮中主事的珍貴妃的乾女兒,另一邊則是雖然隱忍可也不好惹的後族,再怎麼說皇后還是皇后,韓喚枝不會管這些,可刑部的那些官員未必就能放得開手腳。

    這件事,牽扯到的也不僅僅是台前大家都能看到的人,後宮的嬪妃得到消息後一個個都精神起來,全都等著看好戲,說的粗淺些那是後族一個年輕人和沈冷夫妻之間的矛盾,可搞不好就是珍妃和皇后的正面交鋒。

    誰都知道多年前皇后就被陛下架空,後宮裡珍妃做主,可皇后的身份一日還在,就有高低。

    後宮。

    皇后得到消息之後坐在窗口像是發呆,可是拳頭握的那麼緊,手背上的青筋一條一條都繃了出來,她這宮裡已經沒有了禪像,上次被陛下讓人全都砸了稀巴爛之後,她倒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再佈置起來,所以大部分時候她都是在看書,禪像都被毀了,可是禪經好帶進宮,只是看的再多,她心性也難以被規勸。

    深呼吸了幾次,皇后伸手把脖子上一根紅繩綁著的吊墜從衣服里拉出來,那是一個翠玉禪像,貼身戴了多年,握在手心裡很久很久,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

    皇后宮裡前陣子新換上來的內侍總管高玉樓壓低聲音說道:「娘娘家裡來的人已經在宮門外邊跪了半天了,娘娘是見還是不見?」

    「不見。」

    皇后長長吐出一口氣:「讓他們回去吧,這事他們自己招惹的就自己去解決,有辦法出氣就出,沒辦法出氣就忍著。」

    就在這時候太子急匆匆從外邊進來,臉色難看的要命。

    「母后。」

    太子快步走到皇后身邊:「心念妹妹出事了?」

    「嗯。」

    「她那般年紀被人破了相以後如何許人,母后怎麼還能沉得住氣?」

    「以往可能我會沉不住氣,但這次不會。」

    皇后鬆開手裡的吊墜塞回衣服裡:「你應該明白陛下的態度,既然把事情交給了韓喚枝,他就是要偏袒沈冷和那個叫沈茶顏的賤貨。」

    太子寒著臉:「總不能讓心念妹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連個給她出氣的人都沒有。」

    「澤兒。」

    皇后看向太子:「你有沒有聽說,那個叫沈茶顏的賤貨有了身孕?」

    太子一怔:「並沒有聽說。」

    「現在你應該明白為什麼陛下會偏袒她了吧,陛下以為沈冷那個野種就是他的孩子,所以沈茶顏肚子裡那個野種就是他孫兒,心念招惹了她,正趕上這時候,陛下是不會讓那個賤貨受到牽連的。」

    太子臉色微微發白:「難道父皇真的還有別的心思?」

    「我跟你說過的,你父皇的心思,誰也猜不透。」

    皇后沉默片刻:「你出去告訴我家裡來的那些人,就說這件事我管不了,你也管不了,陛下已經交給了廷尉府,請他們相信廷尉府都廷尉韓喚枝大人必會秉公辦理,以後也不用來宮裡求我。」

    太子愣愣的站了好一會兒,轉身出了宮門,沒多久宮門外邊就是一陣哭喊聲,格外的悲慼。

    一群人守在宮門外不走,圍著太子讓他給做主,請他去勸勸皇后出面。

    就在這時候大內侍衛統領衛藍帶著一隊禁衛過來,走到太子身前俯身一拜:「臣衛藍拜見太子殿下。」

    「你來做什麼?」

    太子皺眉問了一句。

    「陛下在東暖閣都聽到了有人哭嚎,聲音大的讓陛下煩躁沒法處理奏摺,陛下讓臣過來看了看,陛下的原話是......大過年的,看看未央宮裡是誰在哭,是死了誰,還是盼著誰死。」

    這話,很重。

    太子又不笨,自然聽出來這話裡的冷意。

    「是......」

    他想了想自己也沒必要跟一個衛藍解釋什麼,轉身看向那些後族來的人:「回去吧,你們已經讓父皇生氣,再敢胡鬧,我也不能饒了你們。」

    那些人訕訕的站起來要走,衛藍一伸手攔住。

    「陛下還說,如果太子殿下也在皇后宮裡正和那些哭嚎的人在一起,那太子殿下讓陛下很失望,快春節,大寧萬物萬事皆喜,可是有人在未央宮裡嚎啕大哭,如果殿下不知道如何處置的話,那就由臣來處置,陛下說,讓臣在這看著。」

    太子眼神一寒:「衛藍,你別過分。」

    衛藍俯身:「臣不敢,臣說的是陛下讓臣說的,問的,也是陛下讓臣問的,殿下請快些,陛下還等著臣回去覆命。」

    太子手都在顫抖,從這到東暖閣有多遠?他父親怎麼可能聽得到這裡的人哭喊,必然是父親早就料到了母親娘家裡會來人所以安排人看著,想到這心裡的憤怒一下子就升騰起來,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是聽到母親的哭訴,說他父親如何如何薄情寡義,當初若不是母親願意跟著父親,父親怎麼可能在雲霄城過那幾年踏實日子。

    後來父親又寵愛珍妃,這讓太子更為不爽。

    曾經還有一陣子皇帝動念讓他跟著珍妃,是皇后要撞死在宮門柱子上這才沒有繼續下去。

    在太子看來,這些年來錯的一直都是他父親。

    可是轉念一想,父親居然算到了他會在這。

    一股寒意從心裡升起,似乎隱隱約約的看到了那個叫沈冷的野種穿著太子袍站在那朝著他得意的笑。

    「你們都給我跪下。」

    太子忽然大喝一聲。

    後族的那些人嚇了一跳,全都跪了下來。

    「禁宮喧鬧,無法無天。」

    太子怒斥道:「罰你們所有人回去之後禁足思過一個月!」

    那些人連忙點頭,太子看向衛藍:「我已經處置了他們,我自會去和父皇說。」

    衛藍卻不走:「陛下交代,若太子殿下罰他們回家禁足思過,陛下不准。」

    太子的臉色猛的一變。

    衛藍抬起手指了指那些人:「奉陛下旨,把他們全都押下帶到承天門外,面向承天門大街跪著,每個人掌嘴三十.......」

    衛藍看向太子:「陛下還說,他們不是想哭嗎?那就一直哭,必須哭,跪在承天門外哭,不許停下來。」

    太子怔怔的看著衛藍:「這真的是父皇說的?」

    衛藍俯身:「臣不敢假傳聖旨。」

    說完之後衛藍站直了身子:「全都拿下!」

    如狼似虎的禁衛一擁而上,那些嚇懵了的後族人被直接押著出了未央宮,未央宮最前邊就是承天門,承天門外就是長安城東西的中軸線,也是最寬大的道路承天門外大街,快過年了,後族的人被押著跪在那一排,可見陛下動了多大的怒火。

    其實陛下還有一句話,衛藍沒說出來......陛下說不是想丟臉嗎,那朕就讓他們到人多的地方丟臉。

    衛藍走到那些人面前,伸手從侍衛那拿過來一塊鐵板,大概一尺長不到兩寸寬,上面還雕刻著一些繁瑣的花紋,也不知道是什麼,隱隱約約的還能看到那花紋縫隙裡洗都洗不掉的血跡。

    「得罪了。」

    衛藍淡淡的說了一聲,然後抬起手照著排在第一個的那個人臉上狠狠抽了下去,只一下那人半邊臉就被打的通紅通紅,第二下就破了皮,第三下就半臉的血。

    啪,啪,啪......

    每個人掌嘴三十。

    鐵板打的血花四濺,哀嚎聲此起彼伏。

    承天門門口裡邊,太子看著那些人被打的哭爹喊娘攥緊了拳頭,然後轉身朝著保極殿那邊走了過去,他的眼神裡都是恨都是狠,繞過上朝的正殿太極殿之後到了後邊保極殿,蹬蹬蹬上了台階,走到保極殿門口的時候卻忽然撲通一聲跪下來,頭頂著地面:「父皇,兒臣知錯了。」

    許久,東暖閣裡都沒有聲音傳出來。

    太子就那麼跪著,眼睛看著地面,眼神閃爍。

    足足能有小半個時辰之後代放舟才從東暖閣裡出來,俯身對太子說道:「殿下,陛下說知道了,太子請回吧。」

    太子抬頭:「父皇,不見我?」

    「陛下乏了。」

    代放舟垂首:「太子可明日再來。」

    太子揉著膝蓋站起來,回頭看了看宮門外,在這,哀嚎聲是真的能聽見,雖隱約,可卻撕心裂肺。

    「我知道了。」

    太子轉身,一步一步走,臉色變幻不停。

    承天門外,衛藍打完了之後手都在微微發顫,每個人三十下,真的是力氣活,這一下倒好,若後族的人不來未央宮裡哭鬧的話也就那個叫楊心念的一個人臉上破相,現在是這一群人都被打的破了相,陛下說,臉上打的不開花不放血打足了三十下也不許停,既然給臉不要那就都別要臉了。

    「勞煩諸位。」

    衛藍微微壓了壓身子:「可以哭了,一直哭。」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7 12:51
第五百零六章 摘劍

    後族的人在承天門外被打的一個個破了相,而且不許走不許停,就得在那一直哭,這事皇后自然會知道的很快,對她來說陛下做的似乎也太絕情了些,若她去做些什麼,之前才剛剛好轉過來那麼一丁點的關係再次陷入了僵硬。

    皇后忍不住想去找皇帝吵,可是出門之前又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此時此刻,皇帝護崽的心在作祟,她過去吵一架又能如何?

    況且,皇帝下令她禁足宮中,這禁令還沒有解除。

    這一切的起因都是那個叫沈茶顏的女人。

    皇后回到房間裡坐下來,看了看外邊,眼神閃爍。

    許久之後,皇后吩咐了一聲:「高玉樓,想辦法給我送一封信回家裡。」

    高玉樓連忙點頭:「奴婢這就安排。」

    與此同時,東暖閣。

    皇帝放下手裡的硃筆,看了看窗外:「代放舟,外面的人哭多久了?」

    「回陛下,算起來差不多已經有三個時辰了。」

    皇帝嗯了一聲:「讓楊家來把人接回去,接走之前站在承天門外看著哭半個時辰。」

    代放舟垂首:「奴婢遵旨......陛下,是不是奴婢去提醒一下沈將軍?」

    「提醒他什麼?」

    「是奴婢多嘴了。」

    皇帝眯著眼睛看了看代放舟:「上次出宮的時候朕說你話多了,現在看你不只是話多了,你的心思也多了......代放舟,你應該明白自己的身份是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奴婢有罪。」

    代放舟撲通一聲跪下來:「奴婢罪該萬死。」

    「罪該萬死不至於。」

    皇帝擺了擺手:「自己去內務府說一聲,扣你三個月的俸祿。」

    「奴婢謝陛下開恩。」

    代放舟連著叩頭,嚇得心臟砰砰跳,他剛才真的是沒想那麼多隨口就說了出來,可這些話作為一個內侍真的不該說也不能說,一旦陛下覺得他私底下結交沈冷這樣的朝廷重臣,那麼他的死期還遠嗎?

    後背上都是冷汗。

    「你多久沒有回家看過家人了?」

    皇帝忽然問了一句。

    一瞬間,代放舟的汗毛都炸了起來,陛下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問這樣一句話,難道不是要告訴他以後你就滾回家裡去吧......他這樣的人,一旦被逐出宮的話回到家裡還能做什麼?在陛下身邊的時候人人敬之,離開了未央宮,他一個太監,怕是在人們的口水裡活不過多久,就算四鄰友善,他什麼都不會啊。

    「陛下饒了奴婢吧。」

    代放舟又開始磕頭。

    「嗯?」

    皇帝楞了一下,然後醒悟過來為什麼這傢伙怕成這樣,他笑了笑說道:「朕沒有趕你出宮的意思,昨天朕想起來過年大家都團圓著,唯獨你們這些在宮裡伺候著的人想團圓也沒辦法團圓,所以朕著內務府給你們每個人家裡都送去一份年賞,你家裡雙份。」

    代放舟抬起頭,一瞬間眼睛就紅了:「奴婢,謝陛下。」

    「起來吧。」

    皇帝低下頭繼續批閱奏摺:「順路讓沈冷進宮來,茶顏就不要來了,在家好生養著。」

    在家好生養著?

    代放舟心思多靈動,立刻就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既然是在家好生養著,那自然是平安無事。

    出了宮門的時候就看到外面跪著的人還在哭嚎,嗓子都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可誰也不敢停下來,大內侍衛就在一邊守著,到了這一刻誰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停下來?停下來就沒準又加一個抗旨不尊,那就不是掌嘴三十的事兒了。

    代放舟出宮的時候,從浣衣坊那邊也有人出宮去倒髒水,運水的馬車到了宮外溝渠處停下來,車伕活動了幾下,然後趁著沒人把一個信封藏進旁邊的一塊石頭下。

    他離開之後沒多久就有人來,翻開石頭把信打開看了看,似乎是信上有什麼東西看不懂,看完了之後原封不動的把信又放了回去。

    這人離開之後找了個偏僻的地方藏著,等到又來了人將信取走他才離開。

    沈冷進宮。

    茶爺一個人在家覺得有些無聊,隨即去了她在東城的胭脂鋪子和綢緞鋪子,給兩位大人婚禮準備的喜服已經做好了,她不放心,想去看看有沒有什麼瑕疵。

    沈冷進了未央宮的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下來,再過不了多久宮門就會關閉,在夕陽餘暉下,他加快腳步,想著這時候陛下宣他進宮可別耽誤太久。

    東暖閣。

    皇帝看了行禮的沈冷一眼:「事情經過朕已經清楚了,你可知錯?」

    沈冷:「臣知錯。」

    「你那態度哪裡像是知錯的。」

    皇帝白了他一眼:「茶顏有了身孕,你怎麼還能讓她動手?!」

    沈冷一怔,然後訕訕的笑了笑:「原來是這個錯啊,那臣是真的知錯了,只是茶兒那般性子當時若攔著她,怕是會氣壞了,氣壞了豈不是比動手還要可怕。」

    皇帝居然點了點頭:「說的也有理。」

    這哪兒像是君臣之間的對話。

    皇帝指了指對面椅子:「滾過去坐著說話。」

    沈冷哎了一聲,慢慢的在地上趴下來,然後翻滾著到了椅子那邊,扶著椅子站起來欠著屁股坐在那,皇帝都看愣了,看怪物一樣看著沈冷,此時此刻心中可能有那麼一絲絲的懷疑,這傻傢伙真的是朕的孩子?朕根骨裡一定沒有這麼傻的的東西,一定沒有......

    「朕讓你來,要說的剛才也說了,茶顏的身子要緊,以後你也少帶她出門,讓她安安心心在家裡養著,你在長安的這段時間她就住在自己家裡,年後你離開長安,朕就讓珍妃派人把她接進宮。」

    沈冷:「臣遵旨。」

    皇帝:「茶顏在宮裡的吃穿用度,老規矩,還是從你俸祿裡扣。」

    沈冷:「.......」

    皇帝看到這傻冷子心情都莫名其妙的好了起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看到太子的時候始終都親近不起來,明明那是皇長子,可就是好像有一層淡淡的隔閡,對二皇子還好些,只是也不如看到沈冷這般舒服,瞧著吧也說不上他有多英俊帥氣,比起皇帝自己年輕的時候終究差了些,可就是看著順眼。

    還傻夫夫的。

    「事情不是你們主動招惹起來的,就不用去怕什麼。」

    皇帝視線從沈冷身上收回來,把硃筆掛回筆架上:「有人招惹了你們,也不用去怕什麼。」

    沈冷心說茶爺那般性格,她會怕誰?

    「這些話總歸是親口對你說才行。」

    皇帝指了指一邊茶几上放著的東西:「這些都是朕之前讓太醫準備的,你帶回去親手熬了給茶顏喝,安胎養身,朕親自看過了配藥,方子很好。」

    沈冷過去把那些東西拿起來:「臣記住了。」

    「回去吧。」

    皇帝起身:「朕也累了,去懿貴妃那邊用膳,就不留你了。」

    沈冷:「......」

    東城。

    胭脂鋪子上前不久新掛上去的牌匾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沈冷覺得原來這鋪子的名字配不上茶爺,所以讓人把名字改了牌匾也換了。

    大茶胭脂鋪。

    對面......大茶綢緞鋪。

    沈冷覺得唯有這個大字才能體現出茶爺的厲害......沒辦法,簪子花兒都選大的,什麼都是大的好,各方面都大,傻小子就這是這審美。

    就因為偷偷改了鋪子名字,茶爺知道之後揪著沈冷的耳朵讓他唱了一炷香的小白兔,可是茶爺卻沒有把牌匾換回去,傻冷子改的,她就喜歡,叫什麼都喜歡。

    進了綢緞鋪,鋪子裡的夥計連忙迎上來,這兩家鋪子裡的夥計都是小姑娘,一個個和茶爺親近的如姐妹一樣,茶爺這般性格,待人那麼好,小姑娘們覺得她親近是自然而然的事,之前茶爺重新招人的時候,來了的小姑娘個個都招人喜歡。

    「茶兒姐姐你怎麼又來了,不在家裡好好養著。」

    綢緞鋪的掌櫃也是個小姑娘,原本是來這綢緞鋪子做學徒,茶爺看她伶俐待人也真誠所以就把鋪子裡日常事都交給她處理,小姑娘才十八九歲,叫宋媛。

    「怕你偷懶。」

    茶爺笑著說了一句,看到葉雲散和韓喚枝兩位大人和兩位新娘子的喜服都已經裝好箱子,她不放心,又讓人打開箱子一件一件自己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瑕疵後又重新裝箱,那麼多套衣服,檢查完了之後天色就已經完全黑下來,茶爺也不知道陛下會不會留冷子在宮裡吃飯,所以準備回去的路上還是買些熟菜的好,萬一回來的時候冷子還沒吃該有多餓。

    就在這時候鋪子外邊忽然停下來一輛馬車,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兩側的街燈才剛剛點起來,光線有些昏暗。

    茶爺往外看了一眼,然後眼神一凜。

    馬車裡跳下來幾個身穿黑色勁裝的蒙面漢子,每個人手裡都拎著一個很大的口袋,看起來頗為沉重,那幾個人朝著鋪子這邊疾衝過來,茶爺向後一退伸手把兩邊的小姑娘拉了一把,同時抬腳把屋門關上。

    砰地一聲。

    鋪門被黑衣人一腳踹開,拎著的口袋裡裝滿了不知道是石灰還是什麼東西,混合著一種刺鼻的味道朝著鋪子裡就灑了出來,一瞬間就好像炸了麵粉倉庫似的,整個大堂裡迅速就瀰漫的到處都是。

    那幾個蒙面人並不是動手打人來的,那口袋裡裝的東西混有毒粉。

    他們將東西灑進去之後就抽身後撤,也不管屋子裡的人如何,可是隱隱約約的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似乎剛才踢開門的時候有黑影閃過。

    一轉身才看到,大街上竟是多了不少身穿黑色錦衣的廷尉府廷尉。

    綢緞鋪子後院,六七把傘打開形成了一個近乎完整的圓,那些鋪子裡幫工學徒的小姑娘們圍了一圈,用傘將茶爺護在當中,平時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動起來的時候仿若脫兔。

    茶爺都有些懵,她剛剛伸手將兩個小姑娘往後拉了一下,可是沒想到在那一瞬間,那兩個小姑娘架著她的胳膊向後疾衝出去,跑的又快又穩,鋪子裡的小姑娘們轉眼之間就跟到了後院,傘全部打開,配合默契的猶如行雲流水。

    鋪子裡被灑了不少那些不明粉末,可後院裡什麼都沒有,退出來的時候最後一個出來的宋媛連後門都關上了,其他人手裡的傘是為了防備其他。

    宋媛守在後門門口,臉色微凜。

    鋪子四周,廷尉府的人圍的水洩不通。

    半個時辰之後消息傳到了未央宮裡,代放舟剛和陛下說完,皇帝臉色都變了變:「茶顏有沒有事?」

    「沒有出事。」

    「那些小姑娘誰安排的人?」

    皇帝問。

    「奴婢還不知。」

    話才說到這,一個內侍急匆匆跑進來:「陛下,貴妃娘娘摘劍出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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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