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62
V123210 發表於 2019-2-2 20:41
第五百二十七章 身後名


    準備南下江南道整頓家族生意的楊心念死在這不知名的小鎮子一家不知名的酒樓裡,似乎一切都顯得巧合了些,如果她不是自己來,而是隨便遣一些手下人來看,她自然不會死,白念也未必會死,可她偏偏自己來了。

    酒樓老闆嚇得幾乎腿軟,派人去鎮衙裡報案,這鎮衙一共也沒三五個當差的,只有一個正經捕快,其他人都是幫工學徒,小鎮子哪裡出過命案,所以一下子也慌了神。

    可好歹他們還知道應該怎麼做,封鎖了現場,然後派人騎馬到縣衙裡稟告,組織鎮子裡的青壯男人巡查看看有沒有可疑之人。

    捕快雖然有些業務不熟練,也看得出來這兩個人是同歸於盡,所以他有些臉紅,因為他和自己的幫工學徒不止一次說過,這個世界上哪裡會有那麼巧合同歸於盡的事,大部分都是小說裡杜撰出來的,正常情況下,只能是一人殺死另外一人。

    楊家的人發現了不對勁,想把屍體搶出來,可這光天化日之下那麼多百姓圍觀,若強行動手難免會暴露更多,所以只能是看著,一個個急的好像熱鍋上的螞蟻。

    正在他們想辦法的時候,跟著白念的那幾個廷尉府的人趕來,他們身上有廷尉府的腰牌,當地捕快一看是廷尉府來人,立刻就輕鬆下來。

    天塌下來,有廷尉府扛著呢。

    消息快馬加鞭的送回長安城,廷尉府的人不眠不休,這大幾百里的路兩天趕回來。

    留下兩個人配合當地縣衙的人,想辦法將屍體運回長安城。

    可事情到了這一步,楊家的人已經沒辦法忍,一旦屍體被廷尉府的人運回去的話,楊心念的身份自然暴露,這件事楊家人追究不追究?

    怎麼追究?

    不追究的話會說楊家的人有問題,追究的話那當然問題就更大。

    所以商量了一下,楊心念的手下趁著看護屍體的人少,沒人留意的時候潑上火油,一把火將運屍體的馬車燒了,廷尉府的兩個人發現之後連忙撲上去把白念的屍體搶出來,而楊心念的屍體則被火吞噬。

    長安。

    古樂得到消息之後皺眉沉思了一會兒,這件事若是韓大人在的話如何處置?

    楊家滅白家滿門的事陛下顯然都不打算追究什麼,韓大人當時說還不到時候,那伙裝扮成馬賊的楊家死士如今也還在廷尉府地牢裡押著,所以楊心念和白念同歸於盡這事就變得不好處置,似乎最好的方法就是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想來想去,也不敢私自決定,又不能去打擾正在養傷之中的韓喚枝,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副都廷尉誰知道去了何處,如今他在廷尉府裡主事,一下子就沒了主心骨,所以他只好去找沈冷問。

    將軍府。

    沈冷聽古樂說完之後就陷入沉默,他和白念不熟,白念對他也頗有敵意,但此時此刻的沈冷對這個漢子心中充滿敬意。

    為報仇而死,終究是令人尊敬。

    「他在水師的時候,與求立人作戰從不會落於人後,與大寧戰兵之中穿將軍甲的人一樣,衝鋒在前,對士兵也愛護,我到求立見莊將軍的時候他還說過,白念領兵有些門道,逢戰必勝,將來可堪大任。」

    沈冷緩緩吐出一口氣:「我不知道他以前做過什麼,他少年從軍,軍中的事我知道,他是個合格的大寧戰兵將軍,所以不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古樂道:「可他按理說應該算逃兵了。」

    「所以我得想辦法。」

    沈冷讓古樂回去等消息,他又去了雁塔書院。

    老院長聽完之後也有些頭疼,白念的事他知道,韓喚枝不久之前跟他聊起過,正因為知道所以才覺得有些難辦,沈冷說的沒錯,一個為大寧廝殺過幾十戰的將軍不能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死了。

    「若是廷尉府壓下這件事,楊家那邊自然也不會聲張。」

    沈冷低著頭看著茶杯裡冒出來的熱氣:「可這樣一來,算失蹤。」

    老院長點了點頭:「是啊,失蹤,沒有好名聲,沒有好結局,沒有任何東西,可沈冷啊,你知道失蹤已經是最好的安排,算失蹤,水師莊雍將軍那邊也就不會上報逃兵,可失蹤,終究也是名聲不好聽。」

    「人都死了,失蹤也一樣會被人說成是畏戰潛逃,連撫卹都沒有。」

    沈冷看向老院長:「我能不能去直接找陛下說。」

    「還是不要去了。」

    老院長搖頭:「陛下不喜歡這樣......終究還是要落在廷尉府那邊,若是廷尉府的人願意給個理由出來,誰不信?」

    沈冷嘆道:「現在就是廷尉府不知道給個什麼說法,還沒有想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老院長看向沈冷:「你去見賴成。」

    「賴成?」

    老院長點了點頭:「對,都御史賴成,他會有辦法的。」

    沈冷想著這事怎麼就到了都御史賴成身上,不過老院長說的必然有道理,所以他忍不住往老院長的桌子上看了看,老院長立刻站起來擋在那:「你半路自己買東西,別惦記我的。」

    沈冷訕訕的笑了笑,心說自己果然是太暴露了,一個眼神老院長就猜到了他想幹嘛,這大過年的去求人,如果不帶些東西的話怎麼都有些說不過去,禮數上不周到。

    沈冷起身:「不帶你的就不帶你的,小氣的很。」

    老院長鬍子幾乎都翹起來:「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什麼名聲,葉流雲韓喚枝,哪個不說防火防盜防沈冷。」

    沈冷嘿嘿笑了笑告辭出門,在外邊街上挑了些好茶和點心包好,拎著東西找到了都御史賴成家裡,賴成很懶,這是出了名的,整個朝廷誰不知道,除了罵陛下的時候他來勁,罵誰他有興趣?

    御史台那邊不管是參奏誰,都是都御史手下人寫的奏摺,大部分時候賴成連看都懶得看,而賴成每天下了朝會之後就跑回家眯著也不是什麼秘密。

    陛下都懶得理他,誰還管?

    況且他是都御史,御史台誰還參奏他。

    看到沈冷上門賴成顯然驚訝了一下,沈冷也沒隱瞞,直接將自己來意說清楚,賴成看了看沈冷提來的東西,搖頭:「白念是請假回家祭祖,這不算私自潛逃,可家族出事之後他沒回水師而是潛入長安,這就是他錯處,廷尉府把他留下......那是廷尉府的錯處。」

    沈冷一聽就要壞事。

    「賴大人,這事可不能參奏到陛下那,更不能在朝堂上說出來,你若是在朝堂上參奏韓喚枝一本那可怎麼行。」

    賴成又看了看沈冷提來的東西:「份量不夠啊。」

    沈冷:「......」

    他把東西接過來放在一邊:「裕泰莊的茶倒是不錯,順合興的點心也不錯,可加起來也不過三五兩銀子的事,你拿這些東西,想讓我幫忙給白念求一個死後好名聲,真的是份量不夠。」

    沈冷站在那,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

    賴成卻點了點頭,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可他自己的份量夠,一個為大寧奮勇殺敵數十場,斬敵無數,戰功顯赫的將軍,若是沒有身後名,我覺得這不對。」

    他看向沈冷:「這件事我管了。」

    沈冷抱拳:「多謝賴大人!」

    沈冷問:「那大人準備怎麼辦?看大人的意思是想參廷尉府?」

    賴成認真的說道:「韓大人重傷未癒,且新婚不久,當然不能罵他......我們罵陛下。」

    沈冷退了一步:「這奏摺我不要署名權。」

    第二天一早上朝,陛下處理了一些政事之後問朝臣誰還有什麼要說的,賴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邁步走出來,先是俯身一拜,然後抬起頭:「臣,有本奏。」

    「所奏何事?」

    「臣參陛下,公私不分,枉顧朝臣性命,令臣下寒心。」

    皇帝一懵,心說賴成你又要胡說八道什麼。

    所有人都看向賴成,甚至隱隱約約的還有人抱著看好戲的心思,誰不知道這賴成罵皇帝是朝堂上最好看的戲碼,特別好看,要是哪個月賴成沒有上來說幾句什麼,朝臣們都會覺得悵然若失......

    「話出何處?」

    皇帝問。

    賴成清了清嗓子吼說道:「有水師從四品鷹揚將軍白念,於前些時候請假回家祭祖,可白家遭逢大難,雖然湘寧白家是因為勾結山匪分贓不均而導致滅門慘事,可白念並不知情,此人少年離家,於武府之中求學數年,然後分撥至水師領兵,自南下之日起,大大小小數十戰,逢戰必在人先,殺敵不下數百,為大寧開疆拓土立下汗馬功勞,在求立之地,曾率軍突進百里追擊剿滅求立敗兵,也曾埋伏兩日兩夜覓得戰機將敵軍殺的措手不及,這樣一個人,回到家之後,卻發現家門巨變,一時之間舉目無親,他能做什麼?」

    賴成看了看四周朝臣,然後大聲說道:「他只能來求陛下做主,他做錯了嗎?可是陛下因為白家是與山匪勾結案情分明而並無安撫,只是讓他去廷尉府協同查案,若是陛下能多在乎他一分,他也不會為求一個公正而自己去追查殘餘山匪下落,最終與匪首同歸於盡。」

    這話一說完,滿朝文武都驚了一下。

    「同歸於盡?」

    「這白念將軍真乃壯士也。」

    一時之間一片竊竊私語之聲。

    皇帝坐在那,瞪著賴成。

    賴成依然在大聲說著:「臣以為,陛下此舉,傷了萬萬千千大寧戰兵的心。」

    皇帝嘆了口氣,又看了賴成一眼。

    賴成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咳嗽了幾聲後說道:「還請陛下嚴查此案,還白念將軍一個清白。」

    皇帝緩緩吐出一口氣:「這件事確實是朕欠考慮,是朕的疏忽,朕......決定追封白念為正四品威揚將軍,擬兵部按規制厚葬。」

    賴成:「臣,謝陛下!」

    一拜到地。

    皇帝起身:「若沒有別的什麼事,今日朝會到此為止。」

    代放舟喊了一聲:「退朝。」

    朝臣們議論著離開,還在讚美著白念的忠烈。

    皇帝走了幾步回頭想吩咐一聲讓賴成跟過來,一回頭就看到賴成在後邊跟著呢,他哼了一聲:「你倒是自覺!」

    賴成嬉皮笑臉道:「臣這不是跟上來了嗎,陛下要罵一會兒痛快罵,臣聽著,聽著,絕不反駁。」
V123210 發表於 2019-2-2 20:41
第五百二十八章 賴大人

    迎新樓。

    葉流雲的房間里布置的極奢華,但是看著並不繁瑣複雜,所有家具的用料名貴,可看著又讓人沒有那種對暴發戶似的厭惡感,屋子裡的檀香味道也讓人覺得舒服,對坐喝茶的三個人都對脾氣,所以就更舒服。

    賴成看了一眼沈冷:「陛下罵了我半個時辰。」

    沈冷:「辛苦了。」

    賴成:「所以呢?」

    沈冷:「辛苦了。」

    賴成嘆了口氣:「我就該在你找我的時候多要一些才好,以前,我對象說做一個市儈之人最好,做什麼事都衡量一下價值,與人共事也好,做生意也好,什麼都好,都應該事先講清楚,清清楚楚就不會有爭執,除非遇到不要臉的人。」

    沈冷:「她說的對。」

    賴成奇怪的看了沈冷一眼後繼續說道:「還有一次我對象說,有些東西無價,比如我之前做的事,但這並不妨礙我的對你的看法。」

    沈冷:「......」

    他覺得賴成在胡言亂語。

    賴成:「下一次我對象一定要說,不要和沈冷打交道。」

    沈冷:「大人這把年紀,還沒成親?」

    「我兒都已經十二歲。」

    賴成瞪了沈冷一眼:「你說我成親沒成親?」

    沈冷:「就是啊,我知道大人已經成婚多年,上次去府上拜訪的時候還見過公子,所以不解大人何故總是引用你對象說的話?莫不是還有紅顏知己?」

    「紅顏知己個屁。」

    賴成:「我覺得與人打交道太辛苦,而陛下又累我,讓我做御史台都御史,整日都是做的與人打交道的事,看的越多就越是覺得麻木,所以不辦公事的時候,我儘量不與人打交道,可我又貧嘴,所以經常去陛下御獸園裡,那裡有一頭大象也不愛言語,整日就知道逛吃逛吃,我是對它說的,怎麼了?我對它說些什麼都好,它又不會賣了我,不像是有些人,陛下一召見,立刻就把我賣了。」

    沈冷:「你對象說......」

    賴成:「還不許了嗎?」

    沈冷:「許,許......以後我也這麼說,哈哈哈哈。」

    賴成哼了一聲:「笑個屁,今日若沒有一頓正正經經的好飯菜你休想打發了我,早就聽聞你武藝二流做菜一流,今日必須你親自下廚。」

    沈冷:「武藝一流,做菜超一流......難道賴大人你還能不走了嗎?」

    賴成:「我就能不走了,怎麼的?」

    沈冷:「這不是我家,這是迎新樓,賴大人你不走應該問問葉先生。」

    賴成:「行吧,明日我想想用什麼法子參奏你一本,我聽聞你的俸祿已經扣了二十年?經過昨日朝堂上一事,陛下可能也希望某人得到一點點教訓,比如再扣俸祿十年之類的小小懲罰陛下應該很滿意,我這個人又懶,不喜歡自己寫奏摺,御史台的人寫了些什麼,我哪裡會認真看看用什麼措辭,我只會照著念。」

    沈冷:「我去做菜了,賴大人你真是一個好賴......大人。」

    賴成聳了聳肩膀:「你還年輕。」

    沈冷起身去了迎新樓後廚,做了五六樣菜品出來,放在一個托盤裡自己端著上樓,上了三樓用屁股頂開葉流雲的房門,下去做菜之前屋子裡只有賴成和葉流雲兩個人,端著菜上來放下屋子裡已經擺好了一張大桌子,圍著桌子坐了大概七八個人,滿滿噹噹。

    沈冷嚇了一跳:「諸位......」

    老院長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旁邊坐著澹台大將軍,一側是葉雲散,首位上坐著的那位當然是皇帝陛下,沈冷看清了之後苦笑起來:「陛下你什麼時候到的。」

    皇帝:「昨日朝堂上賴成讓朕背了個罵名,朕問他如何辦,他說請朕吃飯,朕還想著他那般一毛不拔的樣子怎麼捨得,原來是誆了你。」

    沈冷:「為陛下做菜,臣心甘情願。」

    賴成:「呵呵......」

    皇帝看了看沈冷端上來的菜品:「少了些,人多。」

    沈冷:「臣再去做。」

    從樓上下來,沈冷覺得堂堂大寧皇帝,總不能為了騙一頓飯吃還藏起來吧,這說出去多掉身份。

    三樓。

    皇帝看了看那些菜品,他不先動別人自然不能先動。

    「朕剛才躲在後邊的事誰若是說出去,朕就罰誰二十年俸祿,朕堂堂天子,為了一餐飯而藏起來稍顯丟人了些。」

    「是是是......」

    一群人連忙點頭。

    皇帝動筷,其他人才能動,吃了幾口之後皇帝嘴角微微上揚,也不知道那個傻小子是怎麼做到的,明明都是最尋常的食材,可他做出來的味道總是能讓人覺得與其他人做出來的不一樣,他曾經給沈冷派過去兩個御廚,本想著的是讓那傻小子征戰之中也能吃上幾口熱乎舒心的飯菜,他年少時候吃苦,稍微熱乎些的饅頭對他來說便是美味佳餚,總得補償一些才是。

    可是後來召回那兩個御廚,皇帝問他們兩個沈冷把你們當戰兵練你們也願意?難道你們忘了自己是廚師?

    御廚回答說,沈將軍說,不想當將軍的廚師不是好士兵。

    另外一個御廚說,臣等二人做菜又做不過他......

    皇帝問難道你們當兵就當的過他?

    兩個人異口同聲,跟著沈將軍當兵爽快啊。

    還別說,如今他倆是宮裡御膳房體力最好的兩個御廚,一口氣炒上幾十個菜,臉不紅氣不喘,還嫌棄御廚裡幫工的力氣小,扛起米就走,沒事就愛脫了衣服顯擺那六塊腹肌。

    皇帝一邊吃一邊說道:「賴成,果然很賴,你說請朕吃飯卻誆沈冷去做菜,用的是迎新樓葉流雲的東西,朕難道還要念你人情?」

    葉流雲道:「陛下說的對,回頭臣讓賴大人把菜錢結一下。」

    賴成:「若非是誆沈將軍親自掌勺,陛下怕也不會來。」

    皇帝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難得,再有三天就除夕,朕這些天也清閒了些,朕就借賴大人這飯局敬你們一杯,以感謝你們過去一年來為朝廷為大寧的付出。」

    所有人連忙起身端杯,陪著陛下喝了,賴成側頭看向葉流云:「這杯酒是陛下敬的,一會兒你算菜錢的時候,可別多加了酒錢。」

    葉流云:「......」

    皇帝瞪了賴成一眼:「你少在這裡犯貧,過了年之後你就去書院吧,你愛說話,那就和書院的學生們去說,未來大寧的人才被你教出來個什麼樣子,朕想想還有幾分擔心。」

    賴成看了老院長一眼:「陛下不是說給臣三年時間嗎?」

    「從明年算。」

    皇帝道:「先生還是院長,但先生畢竟年紀大了諸事少操勞些,你多擔當,沒事的時候先生就多到東暖閣裡陪朕說說話,就算是不說話,朕批閱奏摺的時候先生坐在朕身邊,朕心裡也踏實。」

    老院長笑起來:「那得給臣發兩份俸祿。」

    皇帝:「你們什麼時候都變成了這樣!」

    大家都往門外看了看,正好沈冷端著一個托盤進來,剛剛做好的幾個菜還冒著熱氣,要進門,發現屋子裡的人齊刷刷的看著自己,沈冷被看的有些發毛。

    皇帝指了指沈冷:「扣你一年俸祿。」

    沈冷:「啊?」

    什麼就什麼啊,怎麼就扣了一年俸祿。

    可是還不敢問。

    皇帝指了指對面:「菜也差不多夠吃,去對面坐下。」

    沈冷把菜放好,顛著到對面坐下來,也不知道大家是有心還是無意,正對著陛下的位置是空著的,沈冷根本就沒有在意這些,說來也奇怪,換做別人在大寧皇帝陛下自然會拘束緊張,可能會連話都說不利索,他反而覺得在皇帝面前很輕鬆,並沒有什麼壓力,旁人都說陛下威嚴,他只覺得陛下親切。

    正因為放鬆,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細節。

    皇帝等沈冷坐下來之後說道:「剛才朕敬了他們一杯酒,你遲到了,就罰酒三杯。」

    沈冷:「臣剛才在做菜啊。」

    葉流雲垂首道:「陛下,看沈將軍的表情似乎稍顯不滿,還耍賴。」

    「三杯!」

    沈冷立刻抓起酒杯:「臣幹了。」

    連干三杯。

    賴成拉了拉葉流雲衣袖:「這幾杯酒也不能算我的。」

    葉流雲受不了:「算我的,都算我的。」

    賴成點了點頭:「還是葉先生慷慨,既然如此,那就再上兩壺酒?」

    葉流云:「......」

    皇帝也輕鬆,在座的都是他最信任的人,朝廷裡的柱石,左手邊的澹台大將軍在這,長安城無憂,京畿道無憂,右手邊的老院長在,皇帝就覺得心裡踏實,一個人再強大,也有需要別人支撐的時候,老院長就是陛下覺得可以依靠的人。

    賴成,未來不久的內閣首付,葉雲散就要北上,對黑武一戰,他是關鍵。

    說起來這頓酒其實是皇帝特意安排給葉雲散送行的,只是隨意找了個藉口而已,若是直接與葉雲散這樣說,怕是葉雲散反而會有些壓力,賴成這種人精,沒有幾個人比他看皇帝的心思看的更透徹,所以才會主動說請陛下和葉雲散老院長他們吃飯。

    皇帝端起酒杯:「這杯,朕單獨敬雲散。」

    葉雲散連忙端著酒杯站起來,皇帝看著他說道:「坐下來喝......朕敬你,是希望你去北疆之後能把自己照看好,朕可以不與黑武一戰,也不想讓你累垮了自己,大寧江山,歸結起來是人,人才是大寧根本,人在,大寧在。」

    葉雲散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人在,大寧在!」

    原本是挺有氣氛的幾句話,葉雲散也心中感動,可就在這時候賴成這個傢伙又扭頭看向葉流雲,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葉流雲看著他連忙主動說了一句:「這也算我的,我說過,都算我的。」

    賴成點頭,微笑。

    ......

    ......
V123210 發表於 2019-2-2 20:41
第五百二十九章 匠人

    年前最後這幾天似乎大家都清閒下來,連陛下都不讓自己再那麼辛苦,連續兩日睡的多了些,精神看起來足了不少,再加上昨日在迎新樓蹭了一頓飯心情不錯,所以嘴角上的笑意都比往日更讓人覺得輕鬆。

    長安城裡廟會在臘月二十七這一天也正式開始,東西南北四城有四個廟會,最熱鬧的莫過於北城的柵欄山廟會,長安城內靠北有山起伏,只是規模不大,高處也不過百丈左右,但在春夏秋冬三季風景不錯。

    這座山應該算是北邊燕山山脈斷開的一截,東西綿延有二十幾里,形狀酷似百姓家裡菜園子外的柵欄,所以被稱為柵欄山。

    柵欄山下是好大一片空地,正因為這裡足夠大所以廟會才更熱鬧。

    相對來說,東城的錦繡堂街廟會就顯得文雅一些,去那邊的也多是達官貴人,他們才不願意去北城的大廟會和百姓們接踵擦肩,擁擠不說,他們也不適應那濃烈的市井氣。

    西城的廟會以戲曲為主,各大戲班子都會在那邊搭台唱戲,南北曲調應有盡有,所以貴人們倒也願意去那邊轉轉,看看自己喜歡的角兒登場亮嗓。

    南城廟會又被稱之為土廟會,是因為廟會是在原來的一座廢棄磚窯附近,沒有什麼野草,人多了走在那就顯得暴土揚塵,百姓們開玩笑說一家三口逛土廟會,回家抖抖衣服,能把院子墊一墊,要是街坊四鄰一起去一起回,一路走一路抖,能把路鋪平。

    柵欄山廟會會一直持續到正月十五,然後轉變為燈會。

    最初時候,是一些來大寧做生意的番邦行商發現大寧百姓對過年的重視程度令人難以想像,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指定一個日子定為某個節日,就會演變成一種無法更改的習俗,甚至是情懷。

    他們不理解,但是他們發現了商機。

    尤其是從西域那些小國來的行商,他們甚至會為了這將近二十天的廟會而大作準備,他們提前至少七八個月開始安排人回到西域去,帶回來大量的貨物,就等著廟會開始擺出去售賣。

    大寧百姓富足,這些番邦行商每年都會賺的盆滿缽滿。

    沈冷和茶爺到了廟會附近車馬已經沒法繼續向前,真的是人山人海,沈冷下車讓車伕在路邊等候,然後拉著茶爺的手走進廟會場地。

    在沈冷的身前大概五六米處,有便裝親兵,左邊,右邊,後邊,全都有,旁人自然看不出什麼稀奇,可若是從上面往下看,就會看到這些人始終和沈冷茶爺保持著同樣的速度。

    若沈冷自己來玩當然不用這樣大費周章,可茶爺現在有了身孕,沈冷不得不小心。

    「這是什麼?」

    茶爺看到路邊有個番邦商人用蹩腳的寧語介紹著他的貨物,一個一個的小盒子,打開之後會有很美妙的音樂聲傳出,他說這是魔盒,能給人帶來好運氣,賣的奇貴無比,這麼一個小東西,要價十五兩銀子。

    「魔盒,魔盒。」

    那番邦商人看到茶爺注意這邊,伸手抓向茶爺的手:「來看看,魔盒。」

    啪的一聲,那隻手被沈冷打開。

    番邦商人疼的哼了一聲,眼神裡閃過一抹戾氣。

    但很快,這戾氣就消失不見。

    「這位客人,請你看看我的魔盒。」

    他指著自己的貨物說道:「來自神秘的西方,用魔法做成,誰買了回去都會帶來好運氣。」

    沈冷看著他:「魔盒能給人帶來好運氣?」

    番邦商人立刻說道:「當然能,你們寧人不知道我們那邊的神奇,我們有魔法,用魔法創造了這些可以發出美妙樂聲的東西,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買了魔盒的人可以保佑平安,比你們的神仙管用。」

    沈冷:「唔......那這些魔盒都是你的,是不是你自己的運氣比誰都好?」

    番邦商人楞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還有人這麼抬槓的。

    他瞪了沈冷一眼,似乎是剛才覺得茶爺喜歡這個東西,所以又伸手去拉茶爺的手:「你來摸摸,這東西能讓你更美。」

    啪的一聲,那隻手又被沈冷打了下去。

    番邦商人有些惱火:「你幹什麼!」

    沈冷:「你還沒回答我,你這些能帶來好運氣的魔盒能不能給你自己帶來好運氣。」

    「那當然!」

    番邦商人道:「你要買就買,買不起就走開,我不喜歡你,這些魔盒都是我的,給你們的好運氣當然也是我給的,我不喜歡的人,不配擁有魔盒,也不會有好運氣。」

    沈冷招了招手,身後兩個親兵按著一個人的脖子上來。

    他看了一眼那個被按住的人,又看了看番邦商人:「似乎,沒給你帶來什麼好運氣......你故意拉扯打算看你貨物的百姓,然後趁著別人的注意力都在你的貨物上,你的同夥從後邊偷走他們的錢袋。」

    沈冷嘆道:「這魔盒看來真的能給我帶來好運氣,不過沒給你帶來。」

    番邦商人臉色一變:「你不要胡說八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是個正經的商人,我的魔盒那麼好,我為什麼要去偷盜。」

    沈冷從那個被抓回來的人身上翻了翻,翻出來自己的錢袋子:「知道我剛才為什麼察覺到你偷我東西,但我卻沒有當場抓住你嗎?」

    他把錢袋子在番邦商人眼前晃了晃:「因為你逃不掉。」

    番邦商人哼了一聲:「我不認識這個人,也許是你故意把你的錢袋子塞到他身上然後陷害我,大寧是個講道理的國家,我不和你這樣的人打交道,你趕緊走。」

    沈冷嗯了一聲。

    「既然你說大寧是講道理的國家,那我和你講講道理,你的這些貨物進貨的時候應該有底單,按照大寧的律法規定,番邦商人,沒有貨物底單,沒有明確來源,視為走私。」

    他看著那番邦商人的眼睛:「來,用你的魔法給我變出來。」

    番邦商人哼了一聲,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我不和你說話,你是個壞人。」

    四周有七八個番邦人往這邊靠近,似乎是要協助同夥。

    沈冷問茶爺:「喜歡哪個?」

    茶爺笑著搖頭:「只是看到這裡不對勁,所以才多看了幾眼,這種小玩意他們也好意思說什麼魔法......」

    沈冷伸手拿起來一個所謂的魔盒看了看,之所以挑了這個,是因為這個魔盒上的圖案是花,大花。

    「這個吧。」

    沈冷把東西遞給茶爺看,然後取出錢袋拿了十五兩銀子出來放在番邦商人的貨攤上:「吃點好的。」

    番邦商人沒有想到沈冷居然會掏銀子買東西,他都已經準備今天收攤回客棧避一避了,寧人高傲,在別的國家對他們這些外國來的還多客氣,甚至有人覺得他們比本國人要高貴,這個世界上,最驕傲的就是寧人,其次是黑武人。

    「你什麼意思?」

    他看著那銀子問了一句。

    沈冷道:「大寧的牢房裡可以點菜,只要你銀子足夠多,很溫暖,讓你感覺自己就像是回家了一樣。」

    他擺了擺手:「全都拿下。」

    四周的親兵立刻動起來,之前靠近過來的七八個番邦人立刻被按在那,連反應都沒有,他們又怎麼可能看出來四周還有這麼多人是那個傢伙的手下。

    場面一下子就亂了,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

    不多時,負責維持秩序的官差就跑了過來,他們都是順天府的捕快,看到這局勢都有些懵。

    沈冷把腰牌摘下來扔給其中一個捕快,捕快一把接住,看了看,連忙又雙手捧著給沈冷遞迴來:「將軍,怎麼回事?」

    「將......將將將將將,將軍?」

    番邦商人臉色一下子變得發白:「這個小東西當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將軍大人你不要誤會,這些人真的和我沒有關係,我不認識他們,我真的只是個正經做生意的人。」

    「連同夥都賣。」

    沈冷把自己花銀子買的所謂魔盒裝進他那個心愛的小書包裡,拉著茶爺往前走:「走吧走吧,據說前邊有小吃一條街,各種好吃的。」

    消息傳的很快,不出半個時辰,整個柵欄山廟會裡所有來自異域番邦的那些行商全都老實下來,很多貨物的價格直接往下降了一大半還多。

    沈冷自然不會因為這小事而壞了心情,帶著茶爺逛吃逛吃,小吃街上那些美味一路走一路買,最終他腳步一停,視線停留在一個很冷清的攤位上。

    不同於其他商人,這個人的貨攤前連一個人駐足都沒有,因為他的貨攤上是空的。

    這個大鬍子番邦人面前擺了個矮桌,桌子上鋪著一塊乾乾淨淨的白布,他的兩隻手放在上面,除了兩隻手外再也沒有別的什麼東西。

    「你賣什麼?」

    沈冷問。

    「手。」

    大鬍子回答的很簡單。

    要是換做別人一定嘀咕一句神經病,可沈冷卻更加好奇起來。

    「怎麼賣?」

    他問。

    大鬍子抬起頭看了看沈冷:「寧銀,五千兩。」

    沈冷唔了一聲,指了指那兩隻手:「怎麼吃?」

    大鬍子懵了:「什麼,怎麼吃?」

    沈冷看著那兩隻手說道:「五千兩銀子倒是可以,有價就行,只是我不知道這手應該怎麼做,紅燒,似乎不理想,清蒸的話看著又噁心,剁碎了吃肉餡?那又體現不出來這是價值五千兩銀子的肉餡。」

    大鬍子瞪了沈冷一眼:「你不懂,你走吧。」

    沈冷:「把你的手翻過來。」

    大鬍子眼神一亮,把手翻過來,那兩隻手的掌心,一層厚厚的老繭。

    沈冷看了看茶爺:「捂著耳朵。」

    茶爺也不明所以,但還是把耳朵捂上。

    沈冷往下壓了壓身子,距離很近的對那個大鬍子壓低聲音說道:「我不是挑事,我只是真的好奇,你這手......你自己用的時候疼不疼?」

    大鬍子瞬間就腦了。

    沈冷連忙笑著搖頭:「別生氣......你手上的繭子不是握兵器所致,你是個匠人?做什麼的?」

    「鐵匠。」

    大鬍子看著沈冷的眼睛認真的說道:「造殺器的鐵匠。」

    沈冷:「刀劍?」

    大鬍子搖頭:「和我造的東西比,那是玩具。」
V123210 發表於 2019-2-2 20:42
第五百三十章 八百一千六

    柵欄山廟會一個靠角落的位置有一家賣熱面的攤位,老闆是夫妻二人,手藝不錯,有好幾種面可供選擇,刀削麵,熱湯麵,看著熱氣騰騰聞著香氣撲鼻,沈冷還不知道家在何處的番邦大鬍子鐵匠已經一口氣吃掉了四大碗麵,看起來依然意猶未盡。

    「不是我捨不得請你。」

    沈冷攔了大鬍子一下:「你再吃會出問題。」

    大鬍子感激的看了沈冷一眼:「多謝,但我沒錢還給你,我也不會賤賣我的手,所以只能是感謝你請我吃麵。」

    「你多久沒吃過飽飯了?」

    「不是多久沒吃過飽飯,我已經三天沒吃過飯。」

    大鬍子看著沈冷:「我一路從黑武走過來,走了一年多,身上的錢早就已經用完了。」

    沈冷皺眉:「你從黑武來?」

    「是。」

    大鬍子看著沈冷:「我本打算把我這雙手賣給黑武,他們非要讓我先拿出來我的本事看看,我說先給我五千兩銀子,他們不給,還罵我騙子,然後用棍棒把我趕出去......我說只要你們買了我的手,我就能幫你們擊敗寧國,他們沒人信我。」

    沈冷忽然抬手一個耳光抽在大鬍子臉上,啪的一聲,那聲音響亮的把麵攤老闆兩口子都給嚇了一跳。

    「你幹嘛!」

    大鬍子猛的站起來。

    沈冷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又給按著坐在那,啪啪啪啪啪......連續抽了七八個耳光,抽的大鬍子臉都腫的老高,臉的面積都擴大了不少,人的身體真是構造神奇,只要充血就會變大。

    沈冷抽完了之後坐下來,在大鬍子衣服上蹭了蹭手上沾上的麵湯。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本事,但我知道你的第一選擇是去幫黑武人打我大寧。」

    大鬍子捂著臉:「看在你請我吃麵的份上我不還手,要不然打死你。」

    啪!

    沈冷又是一個耳光抽過去。

    大鬍子再一次站起來怒視沈冷,沈冷看著他淡淡的說了兩個字:「還手。」

    大鬍子一腳朝著沈冷踹過來,沈冷坐在那沒躲閃,抬手抓住大鬍子的腳腕往後一拉,大鬍子的腿就以一種驚人的幅度拉開,大鬍子叢中那張嘴裂開嗷的叫了一聲,疼的臉都扭曲起來。

    沈冷的手往下一壓,大鬍子的腿幾乎都卡裂了,一隻手扶著桌子哀求:「別,鬆手。」

    沈冷:「嗯,別鬆手。」

    又往下一壓。

    似乎,隱隱約約的聽到了咔嚓的一聲輕響,大鬍子眼睛往上一翻,顯然疼的到了極致。

    沈冷鬆開手,大鬍子摔倒在地。

    沈冷把凳子往前挪了挪,坐在那看著大鬍子那張已經畸擰了的臉:「我是大寧的將軍,現在以黑武奸細的嫌疑把你抓回去,你可以仔細思考一下一會兒審問的時候如何回答,但有一樣可以確定,你的心是黑武那邊的,所以不出意外,你將會被砍頭。」

    沈冷起身:「綁了,帶回去交給廷尉府。」

    大鬍子似乎也聽說過廷尉府,掙紮著起來跪在那,卡著腿跪的那種,主要是一時半會的腿也閉不上。

    「將軍,將軍,不要殺我,我真的有可以改變國運的能力,我的手可以創造出來的武器,可以讓大寧的軍隊在戰場上戰無不勝,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

    沈冷抓了他一隻手按在桌子上,從衣服裡把小獵刀的刀鞘取出來:「這個東西一般我只剮人的臉,你走運,是第一個被我剮手的人。」

    說完之後刀鞘在大鬍子的手背上蹭了一下,一下子就掉了一層肉皮,大鬍子的手背上毛很濃密,這一下可能連毛-囊都給剮沒了。

    「啊......放開我,你這個魔鬼!」

    大鬍子哀嚎著,看起來真的已經怕到了極致。

    沈冷鬆開手,擦了擦小獵刀刀鞘:「現在告訴我,你到底能造出來什麼東西。」

    一個時辰之後,沈冷的將軍府。

    偏房裡,大鬍子看了看自己包紮的好像貓爪一樣的手嘆了口氣:「你比黑武人還要可怕,他們只是趕走我,以為我是騙子,而你呢,你信我,但是你卻這麼對待我。」

    沈冷微微皺眉,大鬍子趕緊閉嘴。

    「說。」

    「是是是......將軍你也知道,火藥是你們中原人最早發明的,那時候我還小,來自你們中原的商人把煙花販賣到了我們的國家,一時之間,立刻風靡起來,那些有錢的大戶人家都以能買到你們的煙花為傲,可是那種東西不好保存不好運輸,所以賣的奇貴。」

    「我家裡很窮苦,所以買不起煙花,幸好還能看別人家裡燃放,真的漂亮之極啊,美的讓人覺得夢幻,再後來,我實在忍不住去一戶有錢人家裡偷了幾個出來,我就想看看那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大鬍子看了沈冷一眼:「爆竹。」

    「給我啟發的就是你們的爆竹,那種可以炸開的。」

    他看著沈冷認真的說道:「將軍你能找到爆竹嗎,我演示給你看。」

    又半個時辰之後,砰地一聲巨響,沈冷那屋的窗戶都被炸開了。

    在正屋的茶爺嚇了一跳,從屋子裡衝出來,然後就看到兩個黑乎乎的傢伙從屋子裡跑出來,臉黑的好像抹了好幾層鍋底灰,那個大鬍子番邦人頭髮都炸起來了,還冒煙呢。

    「太簡陋了,太簡陋了,沒有一個合適的地方讓我安心的製造就容易出問題。」

    大鬍子看了看沈冷:「將軍,但是你應該相信我。」

    沈冷咳嗽了幾聲:「信你,現在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你臉上那麼多坑了,炸出來的吧,在抓你回來之前我動念剮你的臉,可是刀鞘取出來之後我改變了主意,剮你臉,也就是勉強給你臉上找個平。」

    大鬍子訕訕的笑了笑:「將軍,你給我十天時間,給我足夠多的火藥,待會兒我再給你列一個清單,把我需要的東西準備好,我保證給你一個驚喜。」

    沈冷回頭看了看偏房:「驚喜已經有了,如果你真能製造出來什麼大殺器,回頭給你的銀子我得扣一部分修房子。」

    他問大鬍子:「你只不過是偷過一次煙花,為什麼會這麼多想法。」

    「後來......」

    大鬍子拍打著身上的藥灰:「一個你們中原的商人覺得運輸太耗費人力物力,於是在我們的國家建造了一個工坊製造這些東西,為了搞清楚,我就去那個工坊做了學徒,不要錢管飯就行,你們中原人最喜歡我這樣的,所以就留下了我。」

    大鬍子說道:「那個人壞的很,飯都不給吃飽,還經常打罵我,但我也不虧,我每天都會偷他一些東西帶回家裡,整日都在思考這些,我在那個工坊裡做了五六年的苦力,所以我的寧語才說的這麼好。」

    沈冷搖頭:「你說的話口音不對,更像是南邊被大寧滅掉的越國人。」

    大鬍子楞了一下:「不是寧人嗎?」

    沈冷:「我不確定,但你那口音不對。」

    大鬍子唔了一聲:「那看來是我錯怪了,那個老闆待人太壞了,我三年學徒出徒之後他還是不給我工錢,後來又招了一批人就把我趕走了,所以我就去了黑武,我就想讓你們寧人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沈冷看了看那張被自己打的跟豬頭似的臉:「倒也沒有打虧了你,你連什麼人都不確定就想報復大寧?」

    大鬍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笑更醜:「將軍,能不能幫我安排一個地方,我一定會讓你看到我有多了不起。」

    沈冷問茶爺家裡還有多少銀子,茶爺取了一些銀票出來,大部分錢都在天機票號,家裡也有千八百兩的銀票,沈冷數了整八百兩出來:「這個給你做定金,若你做出來有用的東西,我再補給你四千二百兩銀子,若你做不出來,我就親手砍了你腦袋。」

    大鬍子連連點頭:「將軍你放心,我一定會做出來的。」

    沈冷吩咐人把大鬍子送走,自己去洗了把臉,茶爺好奇:「他到底能做出來什麼東西?」

    「弩陣。」

    沈冷想了想:「暫時就叫這個名字吧,他跟我說了他的想法,大寧的連弩可以擊發十二支弩箭,已經讓四方之敵畏懼,如果按照他的想法能做出來,一次可擊發一百支甚至兩百支弩箭,你想想,如果我們能造出來一百架弩陣車,進攻黑武的時候會有多大的作用,他的意思我大概聽明白了,以火藥和構造奇特的木箱為主,將弩箭置於其中,木箱構造極其複雜,大概就是炸開的時候震開一個鐵片,鐵片彈出去將弩箭射出。」

    一次打出去幾百支弩箭,力度足夠大的話,能讓黑武人的軍隊感受到絕望。

    「這個傢伙幸好沒落在黑武人那邊。」

    沈冷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安排人保護他,別讓他出事也別讓他跑了,我現在進宮去見陛下。」

    茶爺:「這麼急?」

    沈冷道:「當然得急,我自己掏了八百兩銀子呢,我得跟陛下要回來。」

    茶爺:「要是陛下問你哪兒來的八百兩銀子呢?」

    沈冷:「這個.......」

    茶爺指了指自己:「你就說我的,我和別人借來的。」

    沈冷:「我們這樣騙陛下的銀子好嗎?」

    茶爺:「如果八百換八百的話,似乎確實不好。」

    沈冷:「那我就要一千六。」

    茶爺:「支持你!」

    沈冷:「等我好消息。」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1:36
第五百三十一章 劍神歸來

    從未央宮裡回來,沈冷就直接奔了他向大將軍澹台袁術借的那個獨院,院子很大,在禁軍大營之內,四周戒備森嚴,之所以把大鬍子安頓在這,第一是為了他的安全第二是怕他跑。

    這個人的腦子有洞,能把敵人吞噬進去的大洞。

    有時候沈冷都覺得天是真的眷顧大寧,不然的話,這個大鬍子留在黑武人那邊,三五年之後,真的就沒準讓他造出來什麼大殺器,那時候會有多少大寧的戰兵兒郎枉死沙場。

    大鬍子倒是不覺得這被關起來怎麼樣,他就是個瘋子,給他足夠所需的東西他便足不出戶,沈冷到之前他一直都在畫圖,之前本來畫好了很多構圖,只是到了黑武怕被人搜了去,索性一把火都燒了。

    重新再畫,很多細節需要再次推敲。

    沈冷看著一張張圖,看的頭大:「每一張圖都是一個部件?」

    「對。」

    大鬍子看了沈冷一眼,看起來有些疲憊,但依然很興奮:「我在工坊的時候,一直在從師父那偷學畫圖,這東西一架造出來可能就要有幾千個部件。」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得意。

    沈冷看不懂那些圖,在他看來那就是一堆線條,他覺得太複雜。

    他心急:「如果一架弩陣車就需要幾千個甚至更多部件,那何年何月才能裝備軍隊?」

    大鬍子沉默了片刻:「不好說,雖然我認為我的圖沒問題,可造出來之後並不一定就一次成功,可能需要反覆調整試驗,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可能會全部推倒重做,就算是快,兩年能造出來一架算不錯的,但如果第一架造出來且沒有什麼問題的話,之後再造就沒那麼慢了。」

    沈冷:「能不能簡化?」

    「怕是不能。」

    大鬍子看著沈冷認真的說道:「我曾有過想法,不做這麼繁複的東西,而是用一個很粗大的鐵管將威力更大的東西打出去,就好像拋石車拋出巨大的石頭那樣,不過我們是拋出比石頭威力大幾十倍甚至百倍的火藥彈。」

    他搖頭:「可是,造不出來,也不是永遠造不出來,是目前造不出來,我們需要造一個特別大的爐子,能把鐵熔化,再把鐵水做成了一個巨大的鐵管,還要有其他部件,太難了,只是個想法,首先要把合適的鐵熔掉都不容易,我在工坊的時候偷偷試過,將鐵燒紅用了很長時間捲了一個鐵管,然後試著發射火藥,可是炸了。」

    沈冷嗯了一聲,心中的興奮降低了一些。

    看來任何事都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

    「你需要什麼就和外面的士兵說,他們會為你提供一切。」

    大鬍子點了點頭:「十天,就如之前我答應將軍的那樣,十天之後我做一個最簡單的模型出來,弩陣車可以打出幾百支弩箭,模型只是其中一個獨立的部件,十天之後將軍再來。」

    沈冷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大將軍澹台袁術的書房,沈冷坐在那發了一會兒呆,大將軍看他樣子忍不住笑了笑:「你性子裡有些不夠沉穩的東西,你自己察覺到沒有?」

    沈冷:「我知道,可是距離與黑武開戰並沒有多遠,三五年的時間一晃而過,心急。」

    澹台袁術笑道:「你可想過,如果沒有這個人呢?」

    沈冷笑了笑:「這不是有了嗎。」

    他看著澹台袁術道:「我想從安陽船塢和大寧武工坊挑選一些最好的工匠過來,術業有專攻,我不懂,可是匠人與匠人之間,一定更容易溝通。」

    澹台袁術道:「這個倒是不難,陛下是怎麼說的?」

    「陛下說讓大鬍子盡快造出來看看。」

    「那我來寫調令吧。」

    澹台袁術提筆寫了兩封信用印,然後喊了親兵過來:「走軍驛,給大寧安陽船塢和京畿道黃化武工坊送過去,讓他們年後盡快挑選出最好的工匠過來。」

    他對沈冷說道:「長安城內武工坊的匠人,過了年就能挑人調過來。」

    親兵將書信接過來送走,以大寧軍驛的速度,估計最遲十幾天就能到安陽船塢,京畿道的武工坊,估計有六七天就到了。

    「練兩手去?」

    澹台袁術笑道:「你可有陣子沒來被我打了。」

    沈冷嘿嘿笑:「賤內苦苦哀求,讓我年前不要出門。」

    「嗯?」

    澹台袁術眯著眼睛看了沈冷一眼:「你大聲些。」

    沈冷下意識的往外看了看,感覺背後有一雙眼睛。

    從澹台大將軍那回家已經又到了晚上,沈冷一進門,黑獒就跳起來撲到他身上,沈冷要想抱住這個龐然大物還得氣沉丹田下個馬步才行,大黑狗兩隻爪子搭在沈冷肩膀上,大腦袋在沈冷的腦袋上蹭。

    抱著這傢伙到門口,沈冷往旁邊一扔:「自己吃屎去。」

    大黑狗咬著沈冷褲腳拉著他往外走,好像還沒和沈冷玩夠。

    沈冷:「我才不陪你吃......」

    茶爺已經做好了飯,沈冷洗了手坐下來看著茶爺傻笑:「今日去見陛下,陛下說我撿了個寶貝也算是為大寧立下功勞,所以把扣我那二十年俸祿給免了,還賜金百兩。」

    茶爺也嘿嘿笑:「那麼好,八百兩銀子要回來沒。」

    沈冷:「貪心了啊。」

    茶爺:「沒給啊。」

    沈冷:「沒有......」

    茶爺剛要說話,忽然間眉角微微一抬,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掛在門口的破甲劍,沈冷立刻反應過來將茶爺擋在身後,其實他並沒有察覺到哪裡不對勁。

    「楚先生?」

    茶爺試探著往外問了一句。

    「嗯。」

    院子裡有人嗯了一聲。

    沈冷連忙過去將門拉開,一眼就看到楚劍憐站在院子裡,站在樹下抬頭看著樹上掛著的紅燈籠在發呆,也不知道這片刻時候他又想了些什麼,這種世外高人的腦子總是和正常人不一樣,說的實在些,沈冷覺得楚先生從來都不是個正常人。

    「先生何時回來的?」

    「算計著日子從北疆回來,明日除夕,趕的急了些,早到了一日。」

    楚劍憐看向茶爺:「為什麼沒住在我送你們的院子,我先去了那邊。」

    「茶兒有身孕了。」

    沈冷解釋道:「之前一直都住在那邊,不過年後我將出征,將軍府這邊安全些。」

    楚劍憐嘴角微微上揚:「原來是我要有徒孫了。」

    他邁步進門,坐下來,身上有風塵,可氣質出塵。

    「我去做飯。」

    沈冷給楚劍憐泡了一壺茶:「先生你和茶兒聊一會兒,我很快就做好。」

    「不用,進長安的時候隨便吃了些。」

    楚劍憐示意沈冷坐下來。

    「寧,是不是就要與黑武開戰了?」

    「是。」

    沈冷問:「先生為什麼問到這個?」

    「我自黑武歸來。」

    楚劍憐道:「黑武汗皇身邊有大劍師四人,號稱劍術無雙,四人聯手可敵千軍,我去試了試,原來是吹牛......不過黑武之中最強的卻不是那四人,那四人師出同門,汗皇是請了他們四個在身邊做貼身護衛,後來我又去拜訪了黑武劍門,只是因為殺那四人受了些傷,傷好之後才去的,到劍門才發現已經人去樓空,劍門所有人都被黑武汗皇徵調進了軍中,所以我料來,可能會有大戰。」

    沈冷和茶爺異口同聲:「先生的傷如何?」

    「無妨。」

    楚劍憐笑了笑,心中溫暖起來。

    「沈冷,你出來。」

    他起身往外走,看了看門口放著一把笤帚隨手拿起來,沈冷不敢怠慢,跟著楚劍憐回到院子裡。

    「黑武人的劍與中原劍術不同,他們最擅長的是一種雙手重劍,尤其是劍門弟子,所用之劍往往超過四尺,更有甚者佩劍近五尺,劍身寬闊,重幾十斤,力度十足,他們的劍技有些意思,你以後若與黑武人交戰可能會遇到劍門之人,因為他們的劍太重太大,以人御劍就會顯得笨拙,所以劍門最厲害的是配合重劍的身法,在我看來,是以劍御人。」

    他雙手握住笤帚:「你來攻我。」

    沈冷深吸一口氣:「好!」

    半個時辰之後,茶爺用溫毛巾給沈冷敷臉,沈冷看著楚劍憐一臉哀怨:「雖然我知道先生是好意,可明天就除夕了,先生用笤帚打了我滿腦袋包......」

    楚劍憐喝了一口茶微微帶笑。

    茶爺也笑,又心疼。

    沈冷道:「這黑武劍技確實有些詭異,以重劍的力量帶動人的身體移動,讓人措手不及,所以他們的重劍反倒是其次,當注意力都在劍上的時候,往往會被人所傷。」

    然後他反應過來一件事:「先生與四個重劍大劍師交手,那劍沉重鋒利,先生的傷?」

    楚劍憐淡淡道:「沒有人能用劍傷到我。」

    那日他與四個大劍師一戰,只是因為對方四人身法奇怪,他一開始沒有防備得當中了一腳,只是那般實力之人,一腳之力也足夠沉重了。

    「你可記住。」

    楚劍憐道:「若以後在戰場上真的遇到了黑武劍門的弟子,不要專注於看他們的劍,中原武者,你觀他出招,先看肩膀,哪怕再強之人,也不可能做到出招之前肩膀沒有任何痕跡可查,然而黑武劍門弟子,既然他們的劍不是重點,那麼你就要多看他們的腿。」

    「腿?」

    沈冷閉上眼睛,腦海裡出現畫面。

    很久之後他才睜開眼睛,點了點頭:「記住了。」

    茶爺笑道:「師父倒是偏心,回來先教冷子,卻不教我這個正經弟子,他可只是你弟子家屬。」

    楚劍憐看了茶爺一眼,微微搖頭:「你?你不用。」

    茶爺:「為什麼?」

    「你一劍就殺了,學這些做什麼。」

    沈冷:「......」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1:36
第五百三十二章 有喜

    楚先生要在長安過年,沈冷自然明白這對沈先生對茶爺的意義有多大,尤其是對沈先生來說,那是救命之恩,那時候沈先生被追殺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求助楚劍憐,是楚先生一人一劍保沈先生平安。

    可是,陛下未必喜歡。

    無論如何,楚劍憐都是楚皇族的人。

    所以沈冷和茶爺商議了一下,這事不管怎麼說也不能瞞著陛下,瞞著更不好。

    於是第二天一早茶爺陪著楚先生去見沈先生,而沈冷一個人進宮。

    未央宮外,沈冷獨自一人站在宮門外等著,最近這段日子陛下放的松,後宮裡諸多嬪妃的家人也都進宮來看看,明日就是除夕,陛下重孝道重團圓,只要不來煩擾了他,後宮嬪妃與家裡人走動多些也無妨。

    陸陸續續來了好幾撥人也在宮門外等著傳見,來的多是女眷,只有沈冷一個男人站在那略微有些彆扭。

    這些宮裡嬪妃的家人到了一起自然少不了明裡暗裡的攀比,什麼這個貴人得了陛下什麼賞賜,那個貴人得了陛下什麼恩典,又或是誰誰誰和珍貴妃關係特別好,沈冷站在一邊想不聽都不行,那話一個勁兒的往耳朵裡鑽。

    旁邊一個小姑娘看著沈冷也不知道是好奇還是怎麼的,看了一眼又一眼,還和旁邊的兩個婦人竊竊私語,那兩個婦人也不時看看他,一副品頭論足的樣子。

    然後沈冷就隱隱約約的聽到說他是不是禁軍內衛在外面守門的,這時候進宮的多是女人,年輕男人單獨進宮的那多不好看。

    又說年紀輕輕看身穿錦衣應該有功名,看著人長的也不錯,要不然問問是誰,說給你家閨女什麼的。

    沈冷眼觀鼻鼻觀心,心說女人果然可怕。

    還是茶爺好,又好看又賢惠。

    不管是和誰對比,茶爺都好看。

    沈冷本以為她們只是說說,可誰知道真的有兩個看起來四五十歲上下的婦人真就朝著他這邊走過來,身上的衣服隆重的很,顯然是為了進宮而精心準備。

    「你也要進宮的嗎?」

    其中一個婦人問。

    沈冷禮貌的以晚輩之禮施禮:「是。」

    「你是要去宮裡拜訪哪位貴人?」

    「求見陛下。」

    「我就說,哪有一個年輕男人獨自去後宮的,看被我說中了吧,這位公子你姓什麼?看你年紀應該才入仕,在哪個衙門做事?能得陛下召見是天大的好事,真是了不起。」

    沈冷覺得和她們聊天比上戰場還可怕,連忙回答:「我姓沈,軍中做事。」

    按理說,說到姓沈和在軍中做事,她們也應該猜到什麼了才對,可是這兩位貴婦哪裡會想這些,事實上,絕大部分部分官員的夫人對朝廷大事並不關心,相互之間走動,又怎麼可能聊聊軍國,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倒也情有可原。

    「軍中啊。」

    其中一個婦人立刻笑著說道:「我兒也在軍中做事,如今已經在京畿道甲子營戰兵之中為五品將軍了,雖然都已經二十六歲才到五品比他父親差的遠了,可好歹也不算太丟人,你呢,你在何處從軍?」

    沈冷道:「甲子營啊,能進甲子營必然是極優秀的,曾經有人也想讓我去,但陛下不許。」

    「別灰心。」

    婦人用安慰的眼神看著沈冷:「也許下一次陛下就准了呢,你好好努力,如我兒那樣勤學苦練,早晚也能加入甲子營。」

    沈冷抱拳:「多謝。」

    婦人顯得冷淡了一些,走到一邊和另外一個婦人說道:「倒是個知書達理的,看著也精神,只是若連甲子營都進不了,怎麼配得上你家閨女。」

    另外一個婦人道:「也怪你,人家好端端的站在那礙著你什麼了,你非要過去說幾句。」

    「還不是我著急。」

    那婦人道:「你看看我女兒,都已經入宮五年,陛下待她可好了,你閨女與她關係那麼親近,自幼一起玩耍,我可是也待她如親女兒看待的,你還怪我。」

    另外那個婦人索性閉嘴,不再說些什麼,心想著早知道這樣就不答應陪你進宮了,說出去還是你帶我進宮見世面。

    就在這時候代放舟一路小跑著從宮門裡出來,一群人連忙圍了上去,左一個代公公好右一個代公公過年好,代放舟是御書房秉筆太監內侍總管,後宮各宮裡的貴人見到他也得客客氣氣,誰不知道他在陛下面前說一句好話,頂的上那些貴人們自己獻慇勤十次的。

    代放舟左右應付著,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圍,一臉歉意的走到沈冷面前俯身拜了拜:「沈將軍,怎麼還在等著,陛下可是准你自由出入未央宮的,每次將軍都要通稟。」

    「我也不知道陛下忙著沒有,還是事先通稟一聲的好。」

    「快走吧我的沈將軍,陛下早就等著你了。」

    代放舟轉身在前邊走,可是身子卻是微微弓著引路。

    那兩個婦人互相看了看,都是一臉詫異。

    「那是誰?」

    「還能是誰?難道你們還沒想到嗎,沈將軍,還有哪個沈將軍?」

    「巡海水師提督,一等候沈冷?」

    「肯定是他啊。」

    那個婦人臉瞬間有些發紅:「怪不得陛下不許他去甲子營,聽我兒提及過,甲子營戰兵將軍在諸軍大比後和陛下提起過兩三次,想讓沈將軍去甲子營那邊做副指揮使......」

    「你剛才說人家什麼了?和你兒子多學學?」

    未央宮,東暖閣。

    陛下聽沈冷說完之後點了點頭:「朕難道還沒有這容人之量?楚劍憐是茶兒的師父,在一起過年自然不算什麼,你還專門跑一趟來告訴朕。」

    沈冷道:「韓大人與楚先生說過,請他儘量不要再來長安。」

    「朕是天子,可容天下人天下事,怎麼會容不下一個已經亡了數百年的楚國後人,莫說他,才亡了沒幾年的南越國皇帝朕都容得。」

    沈冷心說陛下你那麼容南越亡國皇帝楊玉,他可能不樂意。

    「韓喚枝是都廷尉,他的職責就是不容人,若他處處時時都容人,怎麼管好廷尉府。」

    皇帝看著沈冷說道:「後天大年初一,記得帶茶兒到珍妃宮裡給她拜年。」

    「臣記住了。」

    皇帝嗯了一聲:「你說楚劍憐自黑武歸來?那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麼。」

    沈冷將楚劍憐的話說了一遍,皇帝隨即微微皺眉:「黑武人永遠不會被動的等著戰爭開始,他們不在戰場上接招,就會在別的地方下手,朕也聽聞過黑武劍門,劍門弟子個個武藝不俗,桑布呂將整個劍門都召入軍中怕是有所圖謀。」

    「他們戰場上不打,或許要針對邊疆諸位將軍。」

    沈冷道:「武將軍應該已經有所戒備。」

    「朕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你雖然提到的是武新宇,可你心裡惦記著的是孟長安,若說起來,怕是黑武人恨孟長安比恨武新宇還要多些,如果朕是黑武汗皇,朕也會在大戰之前把孟長安這樣的勇將除掉......不過朕早就已經想到這些,不然的話,為什麼安排方白鏡在那邊?」

    沈冷當然知道,可就是不可能放心的下來。

    方白鏡,傳聞之中下一任都廷尉的不二人選,據說深藏不露,武藝可能比韓喚枝還高,而且他是韓喚枝自進入廷尉府之後一手帶出來的,忠誠自不必多說。

    廷尉府第一千辦,豈會是浪得虛名。

    古樂曾經對沈冷說過,他若是與方白鏡交手,怕接不住一劍。

    這倒不是兩者差距懸殊,而是高手之間比試,一劍的差距便是生死。

    就在這時候代放舟從外邊進來,垂著頭說道:「陛下,小張真人求見。」

    皇帝嗯了一聲:「剛好,朕本想著讓他去你家裡一趟,忙起來就忘了,讓他進來。」

    小張真人從外邊進來,鼻子上扛著一個眼鏡,因為工藝實在是沒到那麼高明的地步,所以看起來那眼鏡厚且大了些,所以就更顯得小張真人臉小,他本就是個眉清目秀的,戴上這個之後,看起來多了幾分可愛,越看越像個女孩子。

    「臣拜見陛下。」

    小張真人一進門就朝著沈冷拜了拜,皇帝咳嗽了幾聲,小張真人這才轉過身:「臣拜見陛下。」

    一進門,眼鏡就白了,那裡還看得到誰是誰,沈冷離得近他就看到了個模糊人影,還不如不戴眼鏡的時候,最起碼能看到陛下是黃色的。

    他慌手慌腳的把眼鏡摘下來擦了擦,戴好之後一臉歉意,身子壓的極低:「臣有罪。」

    皇帝哪裡還會在意這些,看了他一眼:「你來見朕是何事?」

    小張真人垂首道:「陛下命臣再觀星象之事,臣昨日已經有了結果,不敢輕言,又仔細核對了一遍,確定不會有錯這才來覲見陛下,臣前些日子稟報,觀紫微星側隱隱約約多一小星,雖然閃爍不定若隱若現,可臣卻已經連續多日看到,所以推測得出陛下可能又有喜事,應是皇族要添丁了。」

    皇帝嗯了一聲:「朕上次聽你說過之後,著人到後宮各處都問過,你看的似乎不准。」

    小張真人臉色微微變了變:「怎麼可能,臣看得仔細。」

    皇帝心說難道朕還騙你?

    前陣子聽小張真人說過之後,陛下就讓代放舟到各宮裡都問了問,沒有什麼異常,不放心,又讓太醫院的人給她們都診了脈,也確定沒有哪位貴人有喜。

    忽然之間皇帝反應過來什麼,看了沈冷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把沈冷和小張真人都笑蒙了。

    皇帝啊,那一臉的釋然。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1:36
第五百三十三章 小人書

    小張真人覺得自己不可能看錯,人的面相會有變化,人的命途也會有變化,可他覺得天象星辰不會,只有人騙人,沒有物騙人。

    所以皇帝說他看的不准,小張真人倔強的頂了一句嘴。

    那也是個冬天,也是過年,他師父老張真人和他一大一小兩個道人坐在龍虎山道觀門口的台階上看滿天星辰,師父對他說,星辰流轉但有規律,同一個夜裡的不同時辰看星辰位置都不同,但那不是星辰不定,只看一夜自然看不出什麼,若是看的多了,看上幾千個晚上後,就會發現其中奧妙。

    師父說,可能不是星辰在東,而是我們的世界在動。

    他問師父,為什麼你要看幾千個晚上的星星。

    師父說,他也是被撿來的。

    師父的師父說,人走之後,會化作天上星辰,多看看,解思念。

    於是師父每天夜裡都坐在台階上看,師兄弟都說他傻乎乎的,人死了怎麼可能變成星辰,說那是師父的師父騙他的,可師父不信,他覺得把他撿回來給他衣穿給他飯吃的那個老道人一定捨不得他,每天夜裡都會變成星星偷偷來看他。

    龍虎山上的道人都是撿來的,一代一代。

    道人行善,也是一代一代。

    只有人騙人,星辰萬物不騙人,這話就是他師父的師父說的。

    現在,輪到小張真人每天晚上都會坐在未央宮道觀的台階上看星星,宮裡的道觀不算小,其他道人都是早早睡覺,唯有他會等到所有人都睡了之後才會去洗漱,後來他對陛下說不習慣和陌生人共處,道觀前後兩院,陛下准他一人住在後院,道觀裡的其他道人無事不要輕易打擾。

    他覺得陛下待他也好。

    待他好的人,他總是想報答。

    所以他自然不會騙陛下,當然,有些事他還是騙了陛下,但那也是沒辦法。

    可他卻覺得師父騙了他,他看了好久好久,到現在也沒看出來哪顆星星是師父。

    東暖閣裡陛下釋然一笑,不再問,小張真人覺得沒道理,他還沒搞懂,難道陛下已經搞懂了?

    「小張真人眼神不好,沈冷,你送他回去。」

    陛下揉了揉太陽穴:「朕還有事處理,你們兩個都退下吧。」

    沈冷抱拳俯身,小張真人也施禮告退。

    出了東暖閣,小張真人似乎有些怕沈冷,所以一直都走在前邊也不說話,宮裡的道觀位於偏僻處,越走人越偏,沈冷只覺得小張真人很緊張似的,走路很急,走的急就姿勢就變得奇怪,所以沈冷忍不住搖了搖頭,自從茶爺有了身孕之後已經好久沒那個啥,怎麼連看個男人走路都覺得嫵媚了起來?

    自己是不是病了。

    可怕。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小張真人的道袍下邊垂下來一條白色的東西,嚇了他一跳。

    難道世上真有妖孽?

    小張真人是妖精?

    尾巴都露出來了。

    他仔細看了看,那東西越來越長,忍不住加快腳步跟上想看個仔細,近前才看清楚原來那只是一截布帶,小張真人卻沒有察覺,聽到腳步急,他也加快腳步。

    沈冷覺得好玩,上去一腳把那布帶踩住,誰想到布帶絆住了小張真人的腳,他一個重心不穩就摔了下去,沈冷嚇了一跳,心中頓時升起愧疚,他反應奇快,在小張真人倒下去的瞬間一把攬胸抱住。

    小張真人嚇得嗷的叫了一聲,聲音都突然之間變得尖銳起來,連忙將沈冷推開,轉身背對著沈冷,好像肩膀都在微微顫抖。

    沈冷從地上撿布帶撿起來遞給他:「你尾巴......不是,你東西掉了。」

    小張真人轉身看了那東西一眼,忽然臉色就一白,然後就紅的透徹,一把將東西拿過來轉身就跑了,沈冷覺得奇怪,心說這小張真人的表現不太對勁,難不成真的是個妖精?

    可是突然之間就反應過來什麼,所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張開,還動了動,似乎虛空握住了什麼。

    那隻剛才抱住了小張真人的手。

    於是沈冷也加快腳步離開,他懂了,所以覺得不好意思。

    一路上,沈冷坐在馬車裡都在想這件事,閉著眼睛回憶了一下,然後又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抬起另外一隻手在那隻手上狠狠打了兩下,叫你手賤,叫你手賤!

    回到家裡之後沈冷一臉歉疚的看著茶爺,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

    茶爺和沈冷面對面坐著,看著那張臉,忽然撲哧一聲笑了:「怎麼去了一趟未央宮見陛下,回來之後一臉被迫失身了的表情,若你不是主動的,我原諒你了。」

    沈冷眼神一亮,抬起頭:「真的?」

    茶爺:「嗯?」

    沈冷低下頭:「那要是主動的呢。」

    茶爺:「你把陛下怎麼了?」

    沈冷:「呸.......」

    茶爺:「難道是代公公!」

    沈冷:「正經點。」

    茶爺嘿嘿笑,坐直了身子:「那你說。」

    沈冷把小張真人那奇怪的反應和茶爺說了一遍,又說自己踩了人家衣服裡掉出來的布帶把人家絆了一跟頭,往前撲倒的時候他當然去扶,結果環手一抱的時候摸到了有些讓人臉紅心跳的東西。

    沈冷低著頭:「當時我也傻,居然有句話險些脫口而出,若是說出來怕是要更尷尬。」

    「什麼?」

    「他那胸肌不結實,太軟。」

    當。

    茶爺在他腦殼上敲了一下:「還挺有手感是吧。」

    沈冷連忙低頭:「不是不是,雖然我是有主動意識去扶他,可是哪想到一個男人也會有那東西。」

    「男人......」

    茶爺嘆道:「那時候我年少時跟先生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我也會用布帶纏起來的,料來老張真人是知道的,但是怕她在道觀裡被欺負,又或是不方便,所以就讓她纏了起來,而她又那麼聰慧,老張真人覺得只有她才適合繼承龍虎山衣缽,所以......」

    沈冷嘆道:「我回來的路上一直安慰自己,她不是女的,她只是和陳冉一眼胸大。」

    茶爺撲哧一聲就樂了,然後又板起臉:「你做錯事了。」

    沈冷再次低頭:「你說如何罰,就如何罰。」

    茶爺:「哪隻手摸的人家?」

    沈冷伸出右手:「那不是摸,是扶,不一樣的。」

    「伸出來。」

    「唔......」

    沈冷把右手伸出去,茶爺抬起手,狠狠落下,到了沈冷手背上的時候卻驟然停下來,輕輕打了那麼一下:「下次記住不許再犯了,人家小張真人現在指不定多難過,要不然我回頭進宮去找她聊聊。」

    沈冷道:「你若是找她聊她豈不是更尷尬,這事還是不要說出去的好,我們就幫她守著這秘密。」

    茶爺嗯了一聲:「也好。」

    沈冷道:「可若是陛下知道了的話,那豈不就是欺君之罪,也不知道陛下會怎麼罰她。」

    茶爺搖頭:「可這事終究還是不要說出去的好......」

    茶爺忽然想到了什麼,看著沈冷的眼睛問:「你說,會不會陛下早就知道?」

    「為什麼這麼說。」

    「龍虎山老真人最不願意來長安,撿了小張真人回去後,好像連道觀都不出了,難道不是決定守著她?第一怕道觀裡小張真人師兄弟看出破綻,可又覺得她可憐自然不能在她扔掉,後來老張真人覺得自己大限將至,所以就讓她來了長安。」

    沈冷順著茶爺的思路往下說:「陛下是知道的,所以答應了老張真人的請求,讓小張真人常住在長安城裡,那樣一來就不容易被人看破,她獨居,誰還能看破什麼,如果這樣說的話,難不成從一開始老張真人就沒有瞞著陛下?」

    茶爺點了點頭:「若如此,那我們更不要說了。」

    沈冷:「要不然你再打我兩下吧。」

    茶爺:「晚上再打。」

    「為何?」

    「就晚上打。」

    茶爺起身往外走,背著兩隻手甩著馬尾辮:「我前兩日進宮的時候珍妃娘娘帶我找女官診脈,女官說......咳咳,若是小心些,還是可以的。」

    沈冷懵了一下,然後跳起來:「我去找找東西。」

    茶爺:「燒了!」

    沈冷:「噢......那麼好的小人書,為什麼要燒了呢。」

    未央宮。

    道觀。

    小張真人取了一條新的乾淨布帶出來,把房門關好,門栓插好,然後又把窗簾都拉下來,確定沒有什麼問題之後將身上衣服脫了,走到銅鏡前,看著胸前那一對惱人的東西發愁,想到半路上佈帶竟然會鬆了脫落下來,還被那個傢伙踩了一腳就更尷尬。

    她對著銅鏡,用布帶一圈一圈的纏好,這樣勒著自然不舒服,可是她又怎麼敢不纏起來。

    她正是大好年華,身材又好的沒話說,若不纏起來,銅鏡裡映照出來的那身姿足以顛倒眾生,偏偏隨著年齡增長那地方也會增長,越發覺得懊惱。

    纏好之後穿回衣服,坐在椅子上發呆,忽然就看到剛才那條布帶,哼了一聲,過去拿起來扔進垃圾桶裡,想了想覺得不行,又撿回來要燒了......拿著布帶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只是去洗了,晾在屋子裡。

    再次坐下來的小張真人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師父說,世上人心險惡,他走了之後自己多小心,師父還說,算到大限將至所以只能讓她去長安,留在龍虎山雖然不至於出什麼麻煩,可若被看出來,怕也沒辦法做真人。

    她不想做真人,可師父說,龍虎山的傳承在她身上。

    東暖閣。

    陛下看了一眼窗外,想到剛才小張真人說有後的事忍不住就笑起來,這不就證明了傻冷子是他的孩子嗎?小張真人看的可不是人,是天。

    那就不會錯了。

    然後想到那個小姑娘一個人在道觀裡,快過年了也冷清。

    他拉開抽屜,將那封老張真人的親筆信取出來,一字一字重新讀了一遍。

    臣敢欺天,不敢欺陛下。

    臣敢破龍虎山規矩,不敢破陛下規矩。

    臣敢逆道而行,不敢逆陛下。

    臣將死,求陛下開恩。

    陛下吐出一口氣,將書信收好。

    起身吩咐了一聲:「去珍妃宮裡。」

    想著讓珍妃多把小張真人叫去照顧些總是好的。

    ......

    ......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1:36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大年三十我有家


    因為小張真人的事沈冷也尷尬了好一會兒,想著人家是個姑娘,只怕是更尷尬才對,一時之間,沈冷都不知道下次見面該說些什麼。

    大年三十的上午,沈冷來到了軍營,在禁軍大營裡有一片營房劃出來給了沈冷的親兵營,千八百號親兵如今都住在這,沈冷回家過年,可他們卻沒辦法回家過年。

    這些親兵跟著沈冷出生入死多少次,天南地北哪兒的人都有,最遠的從長安回到家裡怕是要走幾個月的時間。

    其實昨天沈冷就把陳冉王闊海杜威名三個人找來,讓陳冉買了很多春聯幅字還有很多東西,年三十一早,陳冉就帶著弟兄們把春聯貼好,軍營裡也喜氣洋洋。

    沈冷到了的時候弟兄們正在和面的和面擇菜的擇菜,大年三十,沈冷和茶爺說好了,她中午去沈先生那邊,沈冷來軍營。

    一進營地就看到陳冉捏著個爆竹輕手輕腳的往茅廁那邊走,不用想就知道茅廁裡肯定有人。

    沈冷噓了一聲,從親兵手裡拿過來一串鞭炮,等陳冉貓著腰到了茅廁那邊,沈冷把鞭炮點燃扔了過去,陳冉那邊還沒把炮點響呢,腳底下爆竹炸了一片。

    嗷的一嗓子,嚇得陳冉險些掉進糞坑裡。

    又是嗷的一嗓子,茅廁裡的王闊海拎著褲子就跑了出來。

    「昨天說要預備的那些東西預備齊了嗎?」

    沈冷笑著過去,陳冉白了他一眼:「買齊了,都在那邊。」

    陳冉喊了一聲:「兄弟們,把東西都擺好,今天咱們給將軍露一手。」

    「好嘞!」

    士兵們應了一聲,從營房裡將一口一口鐵鍋搬出來,空地上臨時搭建起來一連串十幾個灶台,十幾口大鐵鍋放上去,柴火燒起來,沒多久大鍋就燒的通紅,開鍋之後用豬皮抹油,一口一口新鍋就看起來鋥光瓦亮。

    「說好了啊,今天將軍吃咱們炒的菜。」

    陳冉把袖口挽起來洗了洗手:「昨天都誰吹了牛說自己能炒菜的站出來。」

    一群老爺們兒摩拳擦掌,沒多一會兒就煙氣繚繞,十幾口大鐵鍋同時開灶炒菜,那場面也有些壯觀。

    沈冷笑呵呵的站在一邊:「一會兒品嚐啊,誰的菜做的最好有紅包。」

    沒半個時辰,營房裡百十張桌子就擺好,每個桌子上十六個菜,十個人一桌,雖然看起來那菜確實說不上好看,畢竟都是大鍋炒出來的,可味道確實噴香撲鼻。

    沈冷站起來舉杯:「過年說吉祥話,可在這之前我先說幾句大家不愛聽的......今日可痛飲,但醉酒不可上街,我昨日讓你們陳校尉買來不少小玩意,小賭怡情大賭傷身,骰子牌九麻將,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別傷和氣,沒喝多的願意逛街就去逛街,不惹事,踏踏實實過年。」

    所有士兵站起來:「遵將軍令!」

    沈冷笑著說道:「行了,該說的說完了,大家坐下吧。」

    所有人都坐好,陳冉笑著說道:「將軍你先別坐下,站一會兒。」

    沈冷不解:「幹嘛?」

    「你站一會兒。」

    沈冷嗯了一聲:「看看你搞什麼花樣。」

    陳冉伸手指了一圈:「我不是針對誰啊,論喝酒,我覺得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一群人頓時嗷的喊了起來,那場面幾乎炸了天。

    沈冷:「這麼好玩啊。」

    他看著陳冉:「你坐下,我也說一遍。」

    陳冉:「......」

    沈冷端著酒杯說道:「酒有綿柔有辣烈,我知道你們都慫,所以今日上的酒都是綿柔老酒,我喝的是北疆的一杯封喉,最烈的酒,即便這樣,我今日來者不拒,我就想知道今天你們誰能把我放躺下!」

    「噫!!!」

    「給我們換烈酒!」

    「我們也要喝一杯封喉。」

    所有人都炸了:「將軍莫吹牛,來來來,大家一杯對一杯,車輪戰不算贏你。」

    「就是,將軍喝一杯我們喝一杯,但最後比你多一杯!」

    沈冷一仰脖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來!」

    「來!」

    一千多號人同時舉杯飲盡。

    那辛辣的烈酒入喉,胸腹裡立刻就好像燒起來一團火。

    「敬將軍!」

    「敬你們!」

    一杯又一杯。

    半個時辰之後,士兵們差不多都已經多了,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扶著牆吐,沈冷也喝的面紅耳赤,然後忽然就哭了,端起一杯酒潑灑在地上:「敬李土命。」

    陳冉和王闊海杜威名三個人互相看了看,眼睛也微微發紅:「敬土命兄弟。」

    「敬這幾年來,隨我征戰而拚死的兄弟們。」

    沈冷又幹了一碗酒,哭的不能自已:「我一直都想著盼著,跟著我出去的人一個都不要丟一個都不要少,我帶你們多少人出去帶多少人回來,可我沒能做到,我對不起李土命,對不起那麼多拚死在沙場的兄弟。」

    哭的像個淚人。

    快天黑的時候茶爺和沈先生到軍營裡來接沈冷,就知道他會喝多,只是沒想到會喝成這樣。

    喝多的人士兵都被抬到了屋子裡睡,呼嚕聲此起彼伏。

    沈冷杜威名王闊海陳冉四個人卻還在喝,菜早就已經涼透了。

    四個人一人拎著一壺酒,靠坐在那棵大柳樹下邊,圍了一圈,背對背,自顧自說話,誰和誰其實也搭不上,可就是在那不停的說。

    沈冷舉著酒壺對天空:「土命兄弟,我將來有本事了,一定讓你做萬戶侯。」

    陳冉在旁邊說道:「將軍說的對,你若是辦不到,我將來就把我那萬戶侯讓給他。」

    王闊海:「我讓我讓。」

    杜威名轉身面對著大樹,對著大樹說道:「將軍,弟兄們其實都一直念你的好,若不是跟著將軍你,弟兄們哪裡有今日,我更應該感謝你,當初若不是將軍你拉我一把,我一步邁進去那個是非坑裡,只怕再也出不來,我還得謝謝將軍救了我爹娘,這麼多年我一直想說沒好意思,今日索性都說了,我把將軍當親人,當大哥。」

    說完之後對著樹咣咣磕頭。

    陳冉笑罵:「大個兒,你看這個傻-逼喝多了,哈哈哈,拉他起來,哭什麼哭。」

    他回頭看了看樹,抬頭又看了看:「大個兒你他媽的怎麼又長個了。」

    王闊海從樹那邊轉頭過來,一下子趴在地上,還抬著頭,也看樹:「我還真是長個兒了,真他媽的高。」

    陳冉站起來給了樹一腳:「讓你幫忙扶起來老杜,你都不來動的。」

    王闊海趴在地上:「你幹嘛踹我。」

    杜威名擋在樹前邊:「別踹大個兒。」

    沈先生和茶爺站在那看著,一時之間心裡有些心疼。

    回去的馬車上,沈冷躺在茶爺腿上睡著了,可睡得不踏實,滿嘴胡話。

    「茶爺真好看。」

    沈冷鼻子動了動,似乎是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嘴角勾起來:「茶爺是仙女。」

    然後又睡著了。

    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看了看,此時外邊天已經黑了,車廂裡自然更黑些,他看不清楚,伸手摸索著,摸到了旁邊沈先生的臉:「咦,陳沒蓋子,你留鬍子了?」

    沈先生:「......」

    沈冷嘿嘿傻笑,然後又沉默下來,好久好久之後自言自語的說道:「我夢到好幾次李土命了,每一次都會看到他對我喊,說團率啊,我好疼啊......」

    沈茶爺臉色變了變,伸手握住沈冷的手,沈冷就抓著茶爺的手那麼用力那麼用力。

    「我朝著他喊土命你別走,我帶你回家去......可他不理我啊,他說團率你就聽我說話,別跟我說話,我是不會理你的,老人們總說,夢到了已經故去的人,那是他想你了,陳沒蓋子,你夢到過土命沒有?他說他想咱們了,想我,想你,想那時候一起上戰場的兄弟們。」

    「他還說團率,天上有一顆星是你,你一定能做大將軍,做了大將軍也別忘了你土命兄弟。」

    沈冷哭:「我沒忘啊,我真的沒忘,一起進水師的兄弟們我一個都沒忘,每一個都在我腦子裡呢,土命兄弟啊,我也想你。」

    茶爺抱著沈冷,抱著,使勁兒抱著。

    沈冷或許是冷了,冷的哆嗦。

    沈先生把自己的大氅解下來蓋在沈冷身上,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他這性子,我把他引到這條路上來也不知道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

    沈先生低著頭:「那時候我對他說,要多記得好少記得壞,還說人和人之間應該多溫暖少冷酷,他都記得。」

    茶爺心疼的感覺的好難過。

    「老杜,大個兒,陳沒蓋子,你們回去睡吧,我得回去陪茶爺陪沈先生了。」

    沈冷忽然坐起來:「我得回家,我有家了。」

    又兩個時辰之後,沈冷接過來茶爺遞給他的熱毛巾,擦了擦臉:「我是不是耍酒瘋了?」

    茶爺笑著搖頭:「沒。」

    沈冷:「我沒胡說八道什麼吧。」

    茶爺:「沒。」

    沈冷:「那還好......」

    茶爺:「你說茶爺最好看,算胡說八道嗎?」

    沈冷:「肯定不算,茶爺本來就最好看。」

    他晃了晃腦袋:「這是在哪兒?」

    「未央宮。」

    茶爺回答。

    沈冷猛的精神了:「怎麼在宮裡?」

    「陛下說,大年三十,過年要團圓,所以把夏蟬亭園裡的人都請到未央宮裡來過年,大家都在,陛下剛才還來看過你,說你睡著的樣子可真醜。」

    沈冷嘿嘿笑:「不可能,我怎麼都帥。」

    他往四周看了看:「沈先生他們呢?」

    「大殿裡呢。」

    茶爺拉了沈冷一把:「若是能走動了,咱們就出去,陛下讓人把保極殿大殿收拾出來,今年大家都在一起過年,還等著你去敬酒呢。」

    沈冷:「可不能再喝了。」

    他和茶爺往外走:「陛下為什麼要讓我們來宮裡過年?」

    茶爺沒回答,不知道怎麼回答。

    一出門進入大殿,就看到陛下他們回頭朝著這邊看過來,陛下哈哈大笑:「看看,朕的水師提督醒酒了。」

    沈冷肅立行禮,還沒行完,陛下忽然指了指自己面前:「跪下來行禮。」

    他手裡拿著一個封好的紅包:「你今天得跪。」

    沈冷:「臣哪天不都得跪?」

    皇帝笑起來,看了身邊的珍妃一眼,珍妃也取了一個紅包遞給皇帝,皇帝把紅包遞給沈冷:「今天不一樣,今天......過年了。」

    ......

    ......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1:37
第五百三十五章 出征


    大年初二,葉雲散就要帶著家眷一同遠赴北疆,大寧在這一刻將正式開啟與黑武之戰的倒計時,大家都在保極殿裡吃了年夜飯,也是因為陛下的在乎,對葉雲散的在乎,對沈冷的在乎,對每一個人的在乎。

    可就在大年初一的鞭炮聲中,一份從南疆來的緊急軍報送到了長安,送軍報的人看起來已經累的虛脫,軍報遞進宮裡之後人就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

    大寧水師提督將軍,督求立窕國南理三地的封疆大吏莊雍出事了。

    前陣子才收到莊雍派人送來的捷報,大寧戰兵已經圍困求立都城,破城指日可待,可是這大年初一的早晨消息來的並不喜慶。

    莊雍重傷。

    圍攻求立都城,久攻不下,莊雍親自上陣督戰,意外負傷。

    皇帝坐在書桌後邊,手裡的軍報滑落在桌子上。

    「他是想年前給朕一個喜報。」

    皇帝的視線有些飄忽:「傳沈冷進宮。」

    半個時辰之後,因為除夕而幾乎通宵沒睡的沈冷就趕到了未央宮東暖閣。

    陛下將軍報遞給沈冷,沈冷看完了之後臉色猛的一白。

    「帶沈小松與你同去,朕再讓太醫院選最得力的人出來與你一同前往,朕知道此去求立最快也要幾個月的時間,只希望莊雍能等等,他被鐵羽箭擊穿小腹,你......」

    皇帝看向沈冷:「得趕快些。」

    沈冷轉身往外走:「臣立刻出發。」

    「沈冷。」

    皇帝叫了一聲。

    沈冷腳步一停:「陛下還有什麼吩咐。」

    「若......莊雍出事,給朕屠了求立都城。」

    「是。」

    沈冷大步走出。

    出宮回家,沈冷吩咐手下親兵去禁軍大營通知陳冉他們立刻整頓軍備,他在家中好歹收拾了一下行李,出門之前,沈冷蹲在茶爺身前,耳朵貼著茶爺的小腹,就那麼抱著她抱了好一會兒。

    「家中你只管放心,先生雖然與你同去,可還有林姐姐他們,況且珍妃娘娘早就讓我住到她宮裡去了,我們娘倆一切都會很好,你只管去救莊將軍。」

    沈冷站起來,抱著茶爺使勁兒親了一口:「孩子出生之前,我會儘量趕回來。」

    他出門,揉了揉門口蹲著的黑獒:「我不在家,你要保護好茶爺。」

    黑獒仰天叫了一聲,氣吞山河。

    沈冷出門的時候,沈先生正好也到了門外,他進門又交代了茶爺幾句,兩個男人都知道在這個時候同時離開對於茶爺來說有多難過,可且不說聖命難違,只說與莊雍的關係,他們就不可能不去。

    兩個人剛要走,內侍總管代放舟親自帶隊趕來,珍妃宮裡的馬車到了沈冷將軍府門口,隨行的除了太醫院的人還有禁軍內衛。

    代放舟上前幾步垂首對沈冷說道:「陛下讓奴婢告訴沈將軍,家裡的事陛下會照看好,將軍無需擔心,奴婢奉了珍妃娘娘之命來接縣主進宮,珍妃娘娘也交代,請將軍一切小心。」

    沈冷點了點頭:「我會的,勞煩代公公了。」

    代放舟連忙說道:「將軍這說的哪裡話,奴婢等將軍凱旋。」

    沈冷和沈先生兩個人趕到了禁軍大營,親兵營已經集結完畢,所需軍備,澹台袁術下令直接從禁軍大營裡調撥給他,並且還給士兵們每個人準備了雙份的護甲和兵器。

    隊伍在大年初一的中午出長安城,在碼頭上了戰船,幾艘伏波戰船朝著南疆破浪而去。

    東暖閣。

    聽到消息的老院長急匆匆趕來,他當然知道陛下對莊雍的感情,擔心陛下心裡難過,老院長連午飯都沒吃就進了宮,看到陛下坐在那似乎有些發呆,老院長垂首說道:「那年在封硯台,莊雍帶兵斷黑武人歸路,黑武人兵力是他的幾十倍,殺到最後,他身邊剩下的人屈指可數,他身中數箭都沒有倒下,這次他也一樣能撐住,黑武人的羽箭都殺不了他,更何況蠻子求立人。」

    陛下看向老院長:「這次可能不一樣......」

    老院長搖頭:「不會的。」

    皇帝沉默了好一會兒:「先生說到封硯台,朕心裡一直有愧,那一戰他打的太狠太累太辛苦,眼睜睜看著自己手下的兄弟一個一個戰死沙場,可那時候朕沒辦法完全顧及他,軍功也只能分給了裴嘯。」

    老院長剛要說話,陛下搖頭阻止。

    「這件事,先不要告訴莊雍的夫人和若容姑娘。」

    「臣明白。」

    皇帝看向窗外:「朕只希望,沈冷能趕得及。」

    水師伏波戰船全速向前,一路上換人不停船,晝夜不休的往南邊趕。

    在大運河上遇到了北上的巡海水師艦隊,巡海水師副提督王根棟也是在半路得到消息的,又不敢耽擱北疆之事,雖然也想殺回去,可軍令在身,只能繼續往北。

    沈冷上了巡海水師的旗艦,如今他也有了一艘超級戰船神威。

    「王將軍,你繼續帶船隊往北疆運送物資,我從隊伍裡帶走八千戰兵,帶走一批戰船,伏波船速慢了些,我得換萬鈞。」

    王根棟連忙垂首:「將軍下令就是。」

    沈冷嗯了一聲,沉默片刻後說道:「到了北疆之後,想辦法打聽一下孟長安的消息。」

    「是。」

    沈冷交代完,調集八千戰兵,全部換乘大船萬鈞再次趕路南下。

    可是,那麼遠的路,不是想到就立刻能到的,從長安到南疆就算戰船日夜不休也要兩個月的時間,正常情況下要走的更久,再過海進求立,沒有三個月的時間不可能見到莊雍。

    沈冷只是害怕,怕見不到莊雍了。

    與此同時,求立,大寧戰兵大營。

    臉色慘白的莊雍平躺在床上,看起來哪裡還有什麼血色,重傷之後失血過多,雖然已經止住,可那麼重的傷他自己也明白,除非是上天眷顧,不然這次真的凶多吉少了。

    從重傷到現在已經熬了三四個月,傷勢不見好,他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

    那鐵羽箭比尋常羽箭大的多,距離三十丈外還能擊穿他的鐵甲,甚至透體而過,可見這發箭之人的臂力有多大,而在這之前,這個人始終沒有出手過,顯然就是一直在忍著,忍著等莊雍出現在戰場上的那一刻。

    求立即將國滅,哪怕是一箭射死了莊雍也阻擋不住求立被滅國,可是求立人自然不甘心,曾經他們的水師可以在海上橫行無忌,肆無忌憚的去侵略襲擾大寧的海疆,如今大寧已經兵圍他們的都城,這種巨大的落差他們如何能夠輕易接受。

    殺莊雍不能阻止求立國滅,可能讓他們洩恨。

    「大意了啊。」

    莊雍看著屋頂:「我從來都沒有心急過,這次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想著攻破求立都城的消息若是在年前給陛下送到該多好,戰場上對任何一方都是公平的,這次是我犯了錯,所以得到懲罰的是我。」

    海沙站在莊雍身邊:「總督大人,你好好休息,少說些話。」

    「話還是要說的。」

    莊雍強忍著劇痛笑了笑,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些。

    「若這一次過不去了,再不多說幾句話豈不虧了?海沙,我有一件事請你幫忙。」

    「大人只管吩咐。」

    「大寧滅求立,我並不擔心,哪怕我死,滅求立也已成定局,我半生征戰,虧欠最多的還是家裡人,我死之後,勞煩你將我骨灰派人送回長安城家中。」

    「大人你不會有事的,那麼多次屍山血海裡殺出來,這次也一樣會安然度過。」

    「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知道。」

    莊雍又笑了笑:「若是在長安,我這傷可能還有的治,求立這邊天氣惡劣,炎熱難當,傷口不容易好,況且又沒有足夠好的醫者......你聽我把話說完,我死之後,消息到了長安,陛下必然震怒會下旨屠求立,你不要遵旨,未來對黑武之戰,求立是大寧北征的糧倉,若是對求立百姓太狠難免會出什麼亂子,對求立軍隊,當滅就滅,對求立百姓,該安撫還得安撫。」

    莊雍緩了一口氣:「陛下心心唸唸是破黑武,求立之地本不重要,現在卻變得重要起來,你我為人臣,當為陛下分憂,陛下一怒伏屍千里,可那樣對北疆戰事無利,求立,窕國,南理三地氣候溫暖,水稻一年兩熟有些地方甚至可以三熟,若是民事安撫的好了,軍糧就能源源不斷的送到北邊去。」

    海沙垂首:「大人吩咐的,屬下都記住了。」

    莊雍嗯了一聲:「若陛下知道了可能會怪你,會罵你,但你應該相信陛下不會真的難為你,因為陛下是大寧立國以來最聖明的君主啊......你去取紙筆來,我坐不起來,就躺在這,你幫我拿好紙張,我想給陛下再寫一份奏摺,原原本本說清楚,不會讓陛下遷怒與你。」

    海沙雙目含淚:「總督大人明日再寫也不遲,今天該休息了。」

    莊雍搖頭:「我撐的足夠久了,也許明日我還指不定如何,今日精神還好,該做的就多做些......我寫完奏摺之後,你可讓全軍去四周各地尋白布,求立人必然以為我已經死了,然後你帶大軍後撤五十里......」

    莊雍休息了一會兒,乾裂的嘴唇上都不見血跡。

    「求立人必然會有所舉動,他們知道都城守不住,必然會試探著衝出來,保護阮騰淵殺出重圍,此時可一戰而定。」

    海沙抬起手擦了擦眼淚:「大人你不要再說話了。」

    就在這時候,有個親兵急匆匆跑進來:「將軍,外面有人求見。」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1:37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大術

    求立全國如今還沒有被寧軍打下來的地方已經屈指可數,除了都城之外,最有希望能苟延殘喘的莫過於靠東北那大概兩郡七八個縣的地方,求立國小,他們的一縣之地自然不能和大寧的一縣之地相比,不過七八個縣也有四五十萬人口,況且那地方山脈連綿易守難攻,如果真的被求立皇帝阮騰淵突出重圍跑到那邊,可能還會再硬扛上一段時間。

    東朝山連綿數百里,山勢險峻,即便是求立當地人也極少有人深入山中,多虎豹,有凶鱷,尋常百姓自然不敢胡亂走動。

    如今求立都城之中尚且還有從各地退回來的兩三萬殘兵,再加上阮騰淵禁衛,各王公大人家裡的護院,湊出來一支幾萬人的隊伍自然也不難。

    阮騰淵坐在他的寶座上看著下邊一個個悲悲慼戚的朝臣,越看越不順眼。

    可時至如今他也沒有心情再發脾氣,國之不國,他這個皇帝最後還得依仗如今的這些眼前人,若連最後這批人的人心再散了,結局可想而知,若是與國同望也就罷了,可最終還得靠他們。

    所以連朝臣們都覺得不適應,一個不會發脾氣的皇帝,一個說話軟言細語的皇帝。

    曾幾何時,誰敢看阮騰淵的眼睛?

    「諸位。」

    阮騰淵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朕知道,如今朝廷裡有些聲音偏於向寧人投降,有些人覺得時局動盪大廈將傾,所以開始為自己謀算。」

    所有人的心都懸起來,若以往,接下來就是阮騰淵大開殺戒的時候,怎麼可能不人人自危。

    可是阮騰淵卻話鋒一轉。

    「朕知道你們是心裡怕,怕是人之常情......朕也聽聞,有人說,阮騰淵他做皇帝用人為官,難道寧人坐了這天下就不用人為官了?寧人終究是管不過來求立這麼大的地方,所以最終還是得以求立人治理求立人,若是現在投降,將來寧人入城,也還能謀個一官半職,更有甚者,說阮騰淵自然不會投降,皇帝投降就不再是皇帝,可大臣投降,有可能還是大臣。」

    眾人低著頭,一個個臉色發白。

    阮騰淵道:「仔細想想,這些話倒也不錯,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如今寧人大將莊雍就要死了,一旦他死,寧軍破城之日,你們誰能躲得過寧人報復的屠殺?」

    朝臣們面面相覷,有人恍然,怪不得陛下從前陣子開始就親自上城牆督戰,始終沒有出手,直到幾個月之前看準了莊雍所在之處才發了一箭。

    阮騰淵是怎麼坐上求立皇位的,幾十年過去,大家似乎都已經忘了。

    弓馬嫻熟,有萬夫不當之勇。

    他就是故意要殺莊雍,唯有殺了莊雍,才能讓剩下的這些朝臣無路可退。

    「你們都知道寧人行事作風,莊雍若死,城破之日怕是這都城裡要被寧軍屠戮殆盡。」

    阮騰淵從寶座上下來,走到朝臣們中間:「然而你們也無需太過擔心,朕有辦法突圍出去......今日一早,有人報於朕說寧軍大營之中開始佈置,在城牆上遠眺,可見寧軍在更換白甲,也就是說,莊雍真的死了,朕那一箭本該早就殺了他,可他卻硬撐了幾個月。」

    阮騰淵掃視群臣:「若寧軍為莊雍發喪這就是機會,傾盡都城之中所有兵力,打開北門,往東朝山方向突圍,朕在東朝山那邊還準備了數萬精銳,只是被寧軍攔在外邊一時之間不可救援,若與那數萬人馬匯合,進入東朝山內,經營數年之後,朕有信心帶著你們殺回來。」

    阮騰淵道:「寧人不可能一直把十幾萬戰兵精銳都放在這,待到大部分戰兵撤回去,你們隨朕把江山打回來,那時,你們便如開國之臣一樣,朕豈會虧待了你們。」

    所有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先搭話。

    阮騰淵心裡惱火,可還得壓著性子:「不過要想突圍去東朝山也不容易,若寧軍緊追不捨,他們的騎兵厲害,我們未必跑得過,所以......」

    阮騰淵又掃了群臣一眼:「朕需要一員勇將,在寧軍發喪之際,率軍假意攻擊寧軍大營,引寧軍注意,為其他人突圍出去爭取時間。」

    他問:「誰願擔此重任?」

    誰也不願,誰不知道那就是自己去送死的。

    將軍阮煥林上前一步,卻見皇帝對他悄悄擺手。

    如今兵圍在都城外的寧軍戰兵有十萬之眾,那是大寧的戰兵,廝殺過的人都知道,大寧戰兵在陸地上沒有對手。

    「朕知道你們不願。」

    阮騰淵長嘆一聲:「既然如此,朕這個皇帝就為你們做一件事吧。」

    他看向將軍阮煥林:「朕決定了,城中所有可帶兵甲之人,湊起來也有五萬,兵部府庫裡,把兵器甲冑都分發下去,五萬人的隊伍人人有甲冑人人有兵器是足夠的,隊伍分成兩批,朕留下兩萬人。」

    他走回到寶座那邊坐下來:「阮將軍,你與朕帶兩萬人,從南門出進攻寧軍大營,剩餘三萬兵力,保護其他人從北門衝出去,你們記住,到了東朝山之後為朕建一座石頭城出來,朕自會帶兵與你們去匯合。」

    「陛下,不可啊。」

    「是啊陛下,此舉凶險。」

    朝臣們開始勸阻,畢竟剛才陛下說的話足夠感人了。

    「朕以往對你們太嚴苛了些。」

    阮騰淵搖了搖頭:「朕已經意識到自己錯了,以後......若還能再復河山,朕絕不會如以往那樣胡作非為,這最後一戰,朕能活下來,你們能活下來,就都是朕的手足兄弟。」

    他擺手:「散朝吧,都去準備,若不出意外,明日寧軍必為莊雍發喪,到時候朕為你們拖延足夠的時間,朕不負諸位愛卿,諸位愛卿也請不要辜負了朕。」

    一群人都跪下來磕頭,場面感人至深。

    第二天一早,都城城牆上的守軍看到寧軍大營那邊已經一片素白,人人白衣,連忙派人到宮裡向阮騰淵稟報,阮騰淵立刻召集群臣,下令以禁軍一萬人,城防軍挑選出來的一萬精銳為主攻,他親自率軍,阮煥林留在他身邊,其他人包括後宮嬪妃還有他的母親孩子都隨大隊人馬往北門突圍。

    阮騰淵穿上金甲,站在高處大聲說道:「朕舉龍旗,穿金甲,出都城南門為卿等爭取一線生機,卿等到了東朝山盡快安頓,整頓軍備,記得分兵迎接朕,你們在,朕心裡就有底氣東山再起。」

    他深吸一口氣,上馬,抓了自己的長刀:「禁軍兒郎,隨朕殺出去破敵!」

    兩萬精銳,朝著南門進發。

    另外一邊,朝臣們哪裡還有心思為陛下送行,一個個拖家帶口驅車趕馬的往北門沖,北邊的城門打開,隊伍擁擠不堪,男女老少加起來足有六七萬人,如何能方便出去,沒辦法,又打開像個三里的另外一座城門,老百姓和隊伍混合在一起湧了出去。

    南門內,大街上士兵們密密麻麻的站在那。

    將軍阮煥林看向皇帝:「陛下,為何還不下令出城?」

    「朕很寒心。」

    阮騰淵看向阮煥林:「你也看到了,朕昨日說需要一員勇將為朕斷後的時候,除了你之外,竟無一人往前跨步,你欲開口,是朕當時擺手阻攔。」

    他長嘆一聲:「固然有朕做的不對之處,可朝臣諸卿如此,朕心裡也難過......其實你應該知道,以這兩萬兵力進宮寧軍大營無異於以卵擊石,就算為他們爭取上半日的時間又能如何?」

    阮騰淵搖頭:「無濟於事。」

    阮煥林臉色大變:「可是陛下,他們已經出城了。」

    「那就讓他們為朕吸引寧軍注意吧,朕已經交代過了,出城之後,會有人舉起朕的龍旗,到時候寧軍以為朕也在北去的隊伍之中,寧軍主力必窮追猛進......朕何嘗不明白,縱然莊雍死了寧軍軍心也不會渙散,那是寧軍戰兵啊......時至今日,朕才懂得寧軍的可怕。」

    他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待北邊戰事起,你帶著這兩萬人隨朕出西門,一路往鞍子山方向沖,其實東朝山那邊並無朕佈置之兵力,倒是鞍子山那邊尚且還有將軍宋冒的兩三萬人馬駐守梧桐關,鞍子山與東朝山無異,山勢險惡易守難攻,匯合宋冒之後,以五萬左右兵力固守,寧軍想攻入山中又豈會容易?你可知道,為什麼朕始終都沒有調宋冒的人馬回京?是因為鞍子山中有糧倉。」

    阮煥林臉色變幻不停,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阮騰淵道:「寧軍要想一擊必勝,必然會把出北城的人放出去至少二三十里才會進攻,他們是不會再讓人逃回來的,那二三十里路,算是......算是寧軍的屠宰場,朕的母親妻兒都在隊伍裡,愛卿,你還不明白朕的決心?朕只把你一人留下了的啊。」

    阮煥林只好垂首:「臣,與陛下共進退。」

    他的妻兒,自然也在北去的隊伍裡。

    大概一個多時辰之後,斥候來報,在城牆上北望,可見四周寧軍聚集。

    「咱們殺出西門。」

    阮騰淵一聲令下,兩萬精銳護著他從西門衝了出去。

    而北城外這邊,已是人間修羅場。

    寧軍戰陣猶如絞肉機一樣,衝出去的求立隊伍本就慌亂毫無秩序,寧軍突至,哪裡有人能組織起來有效的抵抗,眼睜睜的看著寧軍從這頭殺到那頭,廝殺起的這方圓十里,果然變成了屠宰場。

    大地鋪血。

    寧軍大營這邊,倒是顯得很安靜。

    喝了一小碗米湯的莊雍看起來精神稍稍好了些,經過昨日昨夜長達兩個多時辰的治療,他雖然更虛弱,可好消息是或許會有回轉的可能。

    站在他床邊是一個看起來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眉目俊秀,只是難掩疲憊。

    一個敢想,一個敢讓他去做,這就是他和莊雍的決絕。

    「沈家醫術,名不虛傳。」

    莊雍看向年輕人:「謝謝你了。」

    「還沒有過去危險。」

    年輕人道:「醫治之前我就與大將軍說過,按我的法子做,九死一生,若不做,十死無生,現在看來還算順利,不過未來半個月內,將軍傷口若無感染,才可放心。」

    莊雍虛弱道:「這已經是我的運氣了,趕上你們沈家有人在求立。」

    年輕人名叫沈晚衣,沈勝三之子,沈先生的侄子。

    「求立盛產藥材,我也是知道大寧軍隊已經幾乎打下整個求立,才敢帶隊來這邊採買,恰好聽聞將軍重傷的消息所以晝夜兼程趕來,可還是遲了些,將軍傷口已經惡化,唯有將腐肉全都剜掉,再縫合,只希望半個月之內平安無事,那我也就放心了。」

    沈晚衣往後退了幾步在椅子上坐下來:「將軍睡一會兒吧,一會兒我獨創的那麻熏散藥效一過,疼意上來,將軍想睡都睡不著了。」

    他閉上眼睛。

    「我會在這守著。」

    莊雍側頭看著那年輕人,心裡不由得感嘆一句。

    世上醫者,按方開藥,是小道。

    此人開膛破肚,縫合傷口,是大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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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