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72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5 07:13
第五百四十七章 有個將軍很粗魯

    沈冷緩了一口氣,這種事,不多見,但也絕非長湖郡這一地僅有。

    算算看吧,長湖郡有幾百名退役老兵,每個人光是戶部兵部的撥款加起來就有幾萬兩,再加上戰死將士的撫卹銀,總計超過十萬兩,一年不發,存進錢莊,十萬兩銀子的利息就夠那些貪贓枉法之人揮霍的,連續幾年之後,這筆銀子可能已經翻滾到了幾十萬兩。

    大寧官場還算清正廉明,但誰也不能保證每個做官的都好。

    銀子可以讓人瘋狂,尤其是幾十萬兩銀子這麼大的數額。

    沈冷沉思片刻:「我們過路和你聊了這些,難免也會被人知道難為你。」

    沈冷從懷裡取出來一些銀票:「這些你拿著,我有個朋友最近從連山道調任到了西蜀道這邊,你可去戰兵營尋他,有我書信,他自會護你周全,也會為你安排生計。」

    沈冷沉默片刻:「煮麵,我們還要趕回長安,所以這件事我暫時沒法插手,不過有我朋友在,你們這些退役老兵所受的委屈,他會為你們做主。」

    中年漢子抹了把眼淚:「多謝將軍。」

    可銀子他不肯收:「雖然擺攤辛苦,但也賺了些錢,將軍的銀子我說什麼也不會拿的。」

    「不是給你一個人用的。」

    沈冷道:「這有大概一千兩銀子,你找到我朋友之後,再用這些錢聯絡安排那些與你遭遇相同的老團率,把他們都請到站兵營,待我長安之事辦完,我會再來看看。」

    「請問,將軍你叫什麼名字。」

    中年漢子接著銀票的手都在發抖:「我得讓兄弟們知道,將軍是誰,恩公是誰。」

    「你只需記得,天下戰兵是一家。」

    沈冷:「我幫你們煮麵。」

    小半個時辰之後,吃飽也休息了一會兒的隊伍準備再次出發。

    中年漢子悄悄拉了陳冉一把:「這位兄弟,請問將軍是誰?」

    「沈冷沈將軍。」

    陳冉拍了拍他肩膀:「你們的委屈既然沈將軍說管了你就放心等著,不給你們一個公道,將軍不會罷手。」

    沈冷把寫好的一封信交給中年漢子:「去西蜀道庚字營戰兵尋我朋友。」

    說完之後上馬離開。

    看著那飛馳而去的隊伍,中年漢子心裡一陣陣的溫暖。

    「沒事吧。」

    他老婆過來,緊張兮兮的看著他:「地方官府沆瀣一氣,時常有人來盯著我們一家,將軍隊伍剛剛過去,保不齊有人看到,咱們怎麼辦?」

    「去雲霄城。」

    中年漢子低頭看著手裡的銀票:「若只我一個人委屈,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我忍了,可還有那麼多為國拼過命的兄弟也一樣委屈著,那這件事我就拼了吧,你可知道那是誰?那是沈將軍,沈冷沈將軍!」

    中年漢子握緊了拳頭:「沈將軍回長安,必然能把我們長湖郡的事上達天聽,陛下最痛恨的就是這種事,況且這又是陛下曾經的家,陛下為留王的時候在雲霄城,咱們就去雲霄城,庚字營戰兵就在那。」

    「那咱們收拾一下就走。」

    「不收拾了。」

    中年漢子看向沈冷隊伍離開的方向:「我耿破海今日因為遇到沈將軍,戰兵的血性回來了......攤位不要了,咱們回家收拾衣物,然後立刻去雲霄城。」

    長湖郡在西蜀道還靠西北的地方,而雲霄城在西蜀道東南,他們一家三口走不了多快,等到雲霄城的時候已經是七天之後,這還是因為手裡有了沈冷給的銀子,一路上可以僱車代步,若是推著獨輪車靠走的,一個月也走不到。

    原本庚字營戰兵並不在西蜀道,大寧對南疆開戰之後,小半個大寧的戰兵都調去了求立各地作戰,後來兵圍求立都城之後,陸續有各衛戰兵回歸中原。

    陛下趁機下旨,各衛戰兵對調。

    這是常規操作,除了四疆大將軍麾下戰兵之外,其他各衛戰兵,每隔一些年就會對調,小調是將走兵不走,大調則是兵將一起走,但,兵與將走的不是一個地方,朝廷是絕對不會讓各衛戰兵將軍帶著自己的兵換個位置就完事,兵將互調,是為了不讓戰兵將軍在地方上時間久了影響民政。

    原來西蜀道戰兵大營也不在雲霄城,是這次對調之後,陛下特意下旨改建。

    雲霄城是陛下在乎的地方,畢竟陛下曾經在那生活了很久,將一衛戰兵挪過去,對於雲霄城來說,地方經濟很快就會翻一番。

    有了這翻調動,陛下讓戶部給雲霄城撥款也就順理成章。

    耿破海到了雲霄城找了一家客棧安頓妻兒,吃了一頓雲霄城的特色小吃,回到客棧之後沐浴更衣,換上沒有標徽的大寧戰服,一個人到了庚字營戰兵大營外。

    「老團率。」

    大營外面的守軍看到耿破海之後過來行了個軍禮:「你是有事?」

    「我有一封信。」

    耿破海將書信遞給守門的士兵:「勞煩你送進去。」

    士兵把信接過來看了一眼,然後說了聲老團率稍等,然後快步返回大營,兩炷香之後,一個校尉從大營裡出來:「耿破海?老團率,請跟我進來。」

    耿破海忐忑不安的跟著那校尉進了大營,猶豫了好一會兒後問道:「請問,你就是沈將軍的朋友嗎?沈將軍只說將信送給他石兄弟,我也不知道是誰。」

    「我可不是。」

    校尉笑著回答:「我只是個校尉,倒是也想成為沈將軍的朋友,原來在南疆作戰的時候曾經見過他幾次,只是真的不算熟悉,或許沈將軍也沒記住我的名字,可沈將軍是我欽佩的人。」

    耿破海問:「那......沈將軍讓我來找的朋友是誰?」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校尉領著他繼續往前走,穿過寬敞的校場,看著校場上正在訓練的士兵,耿破海彷彿一下子就又回到了自己年少時候,一幕一幕,如在眼前。

    到了後院穿過花園,是一片單獨的建築,院落規模也不小,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耿破海隨校尉走到獨院門口,還沒站穩,就聽到院子裡有人在發火。

    「我操特麼的這群王八蛋,居然敢欺負到了退役老團率們身上,沒有老子這些當兵的,他們哪裡來的安穩日子,人呢,怎麼還沒來?雖然不是老子的兵,但受了委屈,天下的戰兵誰受了委屈,老子都得管!」

    然後又聽到一個人的聲音勸:「將軍先息怒,這事還沒有調查清楚,大寧國法昭彰,也許是假的呢,那書信也未必是沈將軍親筆。」

    「放你大爺的屁,那筆破字,不是他是誰?!來來來,筆給你,你他娘的寫出來我看看。」

    「呃......」

    耿破海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看向那校尉。

    校尉看向他安慰道:「沒事,將軍雖然脾氣不大好,但是待人真誠,你只管如實說,自有將軍給你做主。」

    「將軍好像罵人挺狠的啊......」

    「將軍名門出身,按理說也不該這樣。」

    校尉壓低聲音說道:「可咱們將軍不一樣,他就喜歡這口。」

    說完之後敲了敲門:「稟將軍,耿破海帶來了。」

    「讓他進來。」

    耿破海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的走進門剛要肅立行禮,還沒站穩呢,一隻大手從對面伸過來一把抓住他胳膊,他身子忽悠了一下就被拉了過去,一個絡腮鬍的大漢上上下下的大量了他幾眼:「你有沒沒有事?冷子讓你來投奔我,一定是擔心你被報復,可有人難為你?若是有難為你現在就告訴我,我去剁了他。」

    「將......將軍,我沒事,一路平安。」

    「唔。」

    絡腮鬍鬆開手:「那還好。」

    校尉笑著說道:「這是咱們庚字營戰兵將軍石破當,剛剛調到西蜀道。」

    「戰兵將軍!」

    耿破海的臉都白了。

    「你有什麼委屈只管說。」

    石破當大大咧咧在椅子上坐下來,剛練完功,身上還一身汗,他卻不在乎這些,伸手從親兵那接過來一條毛巾擦了擦臉和脖子:「冷子是我兄弟,你是他交給我的人,我會把你照顧好的。」

    「石將軍......卑職,卑職......」

    耿破海雖然名字裡也有個破字,樣子也精悍,可在石破當面他感覺自己就是個孩子,石破當是南疆狼猿大將軍石元雄的獨子,三十幾歲已經是一衛戰兵將軍,將來做到大將軍似乎也已經是注定的,況且軍中都有聽聞,石破當性格暴戾殺人如麻。

    他如何能不忐忑。

    「你說仔細些。」

    石破當揉了揉眉角:「傻冷子那一筆破字,老子除了認出來那是他的字,寫了些啥也是靠蒙出來的,估計著現在拿給他自己看,他特麼也認不出來......來人,給老團率搬一把椅子過來,泡壺茶,好茶!」

    耿破海戰戰兢兢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剛剛已經發過一次火的石破當氣的又摔了茶碗。

    「你先回去休息。」

    石破當吩咐了一聲:「把他家裡人也一併都接進大營裡住,這件事我管了。」

    說完之後看向身邊站著的那個幕僚,名為彭茂。

    「這件事,必須管。」

    彭茂連忙垂首道:「將軍說管就一定要管,可怎麼管還得從長計議,將軍初到西蜀道,和道府道丞大人也不熟悉,這事若是貿然問過去,就和罵人一樣,就算是打了道府和道丞兩位大人的臉,不太好。」

    「你當我是個粗魯的人嗎!」

    石破當哼了一聲:「你見過我莽撞粗魯嗎?!」

    彭茂:「沒有沒有,將軍從沒有莽撞粗魯過。」

    「就他奶奶的是。」

    石破當站起來:「老子膽大心細溫文爾雅,當然不會直接罵過去。」

    彭茂鬆了口氣:「那將軍打算如何處置。」

    「點兵!」

    石破當大步往外走:「罵人多他娘的沒意思,帶兵打過去才有意思。」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5 07:13
第五百四十八章 鬧

    幕僚彭茂本以為將軍就是開玩笑的,雖然他知道將軍一般不開玩笑,他多希望只是個玩笑。

    可是,石破當就不是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

    他是小事化大大事捅破天的傢伙。

    但他不蠢。

    石破當從來都不蠢,他那粗魯野蠻甚至不講理的外表也不知道騙了多少人,真以為他蠢的會被他玩死,而沈冷讓耿破海來找他而不是寫一封親筆信給西蜀道道府大人,是因為沈冷太瞭解他。

    進長安城之前,陳冉忍不住問:「將軍,石將軍那般暴戾的性子,你讓耿破海去找他,他還不帶兵把長湖郡郡守府給圍了?真要是戰兵圍了地方官府衙門,那事可就鬧大了。」

    沈冷笑答:「我若是給西蜀道道府寫一封信,以我現在的份量,西蜀道的道府柳橙至大人肯定也不會大意,自然會安撫耿破海,也會責令長湖郡將扣拿的欠款都盡快退回去,可那就真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西蜀道的道府大人不會讓這樣的醜聞擴散,我給他寫信,他會想著是我賣給他一個人情,當然也就不會將此事稟告陛下。」

    沈冷道:「你想想,如果我給他寫了信,他的處置方式,十成十是代價最微小的,處置幾個不相干的小吏,罪責推給這幾個無足輕重的人,然後再上書陛下,陛下一看,唔......只不過是幾個小吏,長湖郡的郡守等人最多也就是個失察之罪,降級,罰銀,最多不過罷官,而若是捅出來這是長湖郡上上下下都知道且參與其中的事,那就不只是這麼輕的處罰,會死人,會死很多人。」

    「不死人,不足以震朝綱,不足以安百姓,不足以告天威。」

    他看了陳冉一眼後繼續說道:「你再想,如果我給西蜀道道府寫信,而我回京之後又將此事稟告陛下,他當然會恨我......最主要的是,我給他寫信,他看得懂嗎?我那一筆字也就外傳了,很多人知道我寫字丑,多虧。」

    陳冉一捂臉:「將軍的意思,是讓西蜀道道府大人去恨石破當?」

    「恨不起來的。」

    沈冷:「大將軍石元雄還在長安,陛下雖然還沒有下旨免去他狼猿大將軍的職位,可此事已經板上釘釘更改不了,為了安撫石元雄,石破當闖出來多大的禍陛下也不會太難為他,況且......你以為我是讓石破當去闖禍,石破當卻必然很開心,他不是個笨蛋,從來都不是。」

    陳冉更不懂了:「將軍越說我越迷糊。」

    沈冷解釋道:「石破當初到西蜀道,如何立穩?他現在身邊完全可用且不疑的只有他帶來的親兵營,加起來不過幾百人罷了,我給他一個機會立威,他若是不抓住他還是石破當?藉著鬧起來,一可為受了委屈的老團率們出氣,解決此事,二可讓石破當在西蜀道迅速建立威望,一舉兩得。」

    「這件事石破當做好了,民心所向,老百姓都會支持他,而且庚字營戰兵會對他無比的信服,因為他願意為當兵的出頭出力,甚至不惜得罪道府道丞,不惜觸怒陛下。」

    沈冷笑了笑:「我寫信給西蜀道道府柳橙至自然也能解決此事,但治標不治本,大寧的吏治壞了一塊得剜掉才行,而不是用一塊布蓋住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遮羞布,遮不住羞恥,寫信給石破當,他手裡有刀,他才能把爛掉的那塊直接剜下來......況且你也低估了石破當,他真不是個莽夫,他不會如你想的那樣兵圍長湖郡郡守府。」

    陳冉:「那他會怎麼辦?」

    沈冷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長安城城門:「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笑著說道:「那傢伙一直裝粗人,扮豬吃虎沒有誰比他玩的更好。」

    石破當真的沒有兵圍長湖郡郡守府。

    他兵圍了西蜀道道府柳橙至的道府衙門。

    在他看來,長湖郡郡守官太小了,雖然也是三品,可他不放在眼裡。

    數千名庚字營戰兵戰戰兢兢的圍住了道府衙門,這罪名可就大了,說是舉兵造反都不為過,道府,是一道封疆大吏,這一道之內他最大,代表的不僅僅是官職地位,代表著的也是陛下的威嚴,那是陛下選的道府。

    所以除了石破當的親兵之外,每個士兵都很怕。

    「你們都聽著。」

    石破當登上道府衙門對面的樓頂,穿著鐵甲拿著馬鞭:「知道為什麼帶你們來這嗎?知道為什麼要圍住道府大人的衙門嗎?老子是個粗人,不懂太多,只知道這西蜀道里邊道府大人最大,他最大,咱們就得找他來為咱們那些同袍做主......那些老團率,為國吃過苦,受過累,流過血,也拼過命!」

    他的聲音驟然提升起來:「陛下善待咱們這些當兵的,朝廷撥款,每個人能安家度日,可是現在,長湖郡上上下下那群狗日的地方官,剋扣了退役老兵的退養銀,甚至連戰死將士的撫卹銀他們都敢吞進去,就他娘的不怕遭雷劈?!」

    「雷沒劈死他們,是老天還他娘的沒睜眼......所以老子就只能帶你們來求見道府大人,求道府大人來給咱們做主,為咱們同袍排憂解難!」

    他將馬鞭子甩響:「你們之中很多人都是西蜀道本地人吧,你們想想,如果這件事不管,你們退役之後怎麼辦!」

    他大聲嘶吼:「還是那句話,老子是個粗人,就知道誰最大找誰管這事,道府大人不管,你們敢不敢跟著老子一口氣跑到長安城去,咱們到未央宮外告御狀!」

    「敢!」

    「敢!」

    「敢!」

    數千名士兵的那股子勇氣都被點燃了。

    將軍都不怕,他們怕什麼?

    陛下真要是降罪,第一個受罰的可是將軍,將軍都將這一切置之不顧,只想為受了委屈的老團率們出頭,他們如何能不感動,如何能不熱血沸騰。

    道府衙門裡。

    道府柳橙至氣的鬍子幾乎都炸開了,光氣也就罷了,還急。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他這是來求我給他們做主的?」

    在院子裡來來回回的走動,腳步很急,柳橙至一邊走一邊罵:「早就聽說石破當是個莽夫,他父親大將軍石元雄與我還是舊識,那是多有氣度涵養的一個人,怎麼就生出來這麼一個莽撞兒子。」

    「大人,要不然派人衝出去,將此事盡快報知陛下,請陛下來治他!」

    「對,我就不信他石破當真的敢行兇動手。」

    「大人,這是被他欺負到家門口了啊。」

    「他一個戰兵將軍,正三品,卻兵圍道府大人,這就是要舉兵造反。」

    「大人,不能忍他啊,若這件事由著他鬧,以後西蜀道大人威望盡失。」

    聽著這些話,柳橙至的心裡更加煩躁起來,石破當蠢,手下人更他媽的蠢,長湖郡的事他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早就已經該怎麼辦怎麼辦了,他並沒有同流合污......可這不代表他無罪無事可以高枕無憂,這足以證明他不作為。

    道丞肖元懷看向柳橙至:「大人,要不要我調集城中兵馬?」

    「調兵?」

    柳橙至瞪了他一眼:「他們蠢,你也蠢?」

    肖元懷楞了一下,沒懂柳橙至的意思。

    「真要是調集廂兵和戰兵對峙,甚至大打出手,那才真的中了石破當的計,他巴不得事情鬧得再大一些......」

    柳橙至壓低聲音:「你跟我進來。」

    然後大聲說道:「所有人暫時不要出去,不要招惹那莽夫,他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你們只當是外面沒人。」

    說完之後大步走進書房,道丞肖元懷緊跟著進來。

    「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肖啊,你怎麼還看不懂?」

    柳橙至坐下來,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我在院子裡罵石破當是個莽夫,他就真的是個莽夫?我罵,是做個樣子而已......他確實魯莽,若提前將此事告知於我,難道我還能坐視不管?可他沒有,為什麼?因為他要立威,他要在西蜀道站穩,這一下鬧起來,他軍心民心都得了。」

    他看了一眼肖元懷:「你還想調集廂兵和他對著干?你是真不怕被老百姓戳碎了脊樑骨嗎?他是站在道德高處了,怎麼做都不錯,最多陛下也就罵他一句莽夫,還能如何?你若是真的下令,他盡得民心軍心而我們就軍心民心盡失,況且,就算你下令,你覺得廂兵裡那些戰兵退役的老兵會願意動手?別忘了廂兵都是他們訓練出來的。」

    肖元懷臉色也一陣陣發白:「那怎麼辦,總不能就讓他這麼堵著吧。」

    「三件事。」

    柳橙至鋪開桌子上的紙張,提筆開始寫:「你取紙筆也寫,馬上就寫,你我遞交辭呈請罪,長湖郡的事你我本就罪不可恕,現在趁著事態還沒有到陛下親自過問那一步,你我先請罪。」

    「第二,稍後我出去跟石破當談,然後你下令廂兵去長湖郡,別讓石破當先動手,調集能調集的所有人手,把長湖郡上上下下所有官員都拿了,肯定沒有一個乾淨的,咱們動手和庚字營動手是兩個態度啊......這個態度,是給陛下看的,是給西蜀道百姓看的,也是給那些軍人看的。」

    「第三,等我和石破當談完了之後,你跟我去舉杯台。」

    已經在提筆的肖元懷楞了一下:「去舉杯台做什麼?」

    舉杯台是道治開元城正中心廣場上的一座高台,廣場極大,舉杯台也足夠高。

    「向民請罪。」

    柳橙至看向肖元懷:「你給老百姓跪下過嗎?」

    「我......」

    「今日該跪了。」

    柳橙至長嘆一聲:「別再幻想著這件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別幻想著我們還能穩坐在道府道丞的位子上......你就幻想著,陛下念在你我誠懇,念在你我補救的份上,罪不及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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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一男一女

    柳橙至寫完了奏摺,放下筆,看向肖元懷。

    「聊幾句吧,以後可能沒什麼機會再聊了。」

    肖元懷也放下筆:「大人請說。」

    「你比我年輕十幾歲。」

    柳橙至起身泡了一壺茶,桌子上擺了兩個茶杯,等著茶泡開。

    「雖然我一直喊你老肖,可咱們兩個算起來差了近一代人的年紀,本想著如不出意外,再過一兩年我就會退下去,西蜀道的道府非你莫屬,所以從三年前開始,我有意讓你多操勞些而我漸漸貪於安逸,說的好聽些,我是想讓你盡快適應起來,說的難聽些,是我覺得快到回家養老了還管那麼多做什麼所以懈怠憊懶。」

    肖元懷臉色一白:「我辜負了大人的希望。」

    「舉薦奏摺我前後寫了三份,陛下一直沒有肯定批覆過。」

    柳橙至給肖元懷倒了一杯茶:「我今日說話你可能會覺得難聽起來,而這一切都怪我,若我以前就多說些難聽的話,你也不會與我一起造此大事......我剛剛自省,可你也一樣,做事能過且過,能不過問的就不過問,陛下有識人之明,所以才一直沒有明確批覆讓你來做這道府,是陛下看出來了,你無此才。」

    肖元懷低頭不語。

    「我知道你現在依然心有不甘。」

    柳橙至喝了一口茶:「怪我,也怪你自己,你以後可能再無機會升任道府,甚至也無可能再做到道丞這個位置,若無我極力推薦,你連道丞也做不到,所以你也無需怪我太多......我會帶著這恥辱退下去,而你呢,你可能會比我背負的更久一些,別埋怨石破當,也別埋怨其他什麼人,更不要埋怨陛下。」

    他看著杯子裡的熱茶:「終究是我們做官沒做好。」

    肖元懷:「可是大人,那是下面人不本分啊。」

    「那你我是做什麼的?」

    柳橙至搖頭:「我問你一個問題,咱們這些當官的,是為誰做官?」

    「為陛下。」

    「何止呢?」

    柳橙至回答:「為陛下是其一,為自己是其二,為百姓其實應該放在更前面......我年輕的時候明白這道理,歲數大了,就給忘了。」

    他起身:「我去見石破當,你去做你該做的事。」

    「大人,石破當未必會給我們機會,他封住道府衙門,我無法調集廂兵,長湖郡那邊說不定也已經有庚字營的戰兵去了,他若是想在陛下面前邀功請賞,想在西蜀道百姓面前買好,不會給我們機會的。」

    「我說過,石破當不是莽夫。」

    柳橙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我與石破當談完之後我去舉杯台,你自己考慮,若不去,我也不會強求。」

    「真的要對百姓下跪?」

    「你......還是不要去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柳橙至帶上樑冠,大步走出書房,只留下肖元懷一個人坐在那怔怔出神。

    道府衙門外。

    柳橙至出來之後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然後將梁冠摘下來抱在懷裡,朝著四周圍著的戰兵和更遠處圍觀的百姓深深一拜。

    「今日之事,是我柳橙至錯了,錯在識人不明用人不當,錯在懶政無為倚老賣老,尸位素餐枉費了陛下重託,錯了就是錯了,我認。」

    他直起身子看向高處的石破當:「石將軍,能否給我一個親自處置此事的機會?」

    石破當從高處一躍而下,將佩刀扔給親兵大步走到柳橙至面前俯身一拜:「我就是來請大人做主的,但憑大人處置,我冒犯大人,觸及國法,只是因為若非如此不足以讓西蜀道上下震動,不足以讓大人痛下狠心,我與大人共進退,我會上書朝廷,大人若有懲處,我一併受之。」

    說完之後將鐵盔摘下來抱在懷裡:「所有人退後讓開!」

    柳橙至沒有想到石破當居然會這樣說這樣做,一時之間有些愣了,然後才恍然過來,他雖然並不認為石破當是個莽夫,卻也沒覺得石破當有太多心機,此時此刻方才醒悟,那是石元雄培養出來的兒子,又能差到哪兒去?

    該逼的逼了,該讓步的讓步。

    舉杯台。

    柳橙至一直在等著,等著百姓們聚集的足夠多,消息放出去的也快,天黑之前,這舉杯台四周已經聚集了不下數萬百姓,都仰著頭看著那位摘下樑冠白髮蒼蒼的老人。

    老人顫巍巍的將梁冠放在一邊,然後將身上官服脫下來疊好。

    道府那是正二品的大員,代表的是朝廷體面,是陛下天威,所以身穿官服頭戴梁冠他不敢跪,他一身素白內衫,手扶著欄杆緩緩跪下來。

    「只請諸位鄉親父老,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處置完此事之後,我將自縛往長安請罪。」

    百姓震動。

    肖元懷沒來。

    四天後,長湖郡。

    從開元城調集來的廂兵五千人湧入郡城,長湖城一下子就亂作一團。

    廂兵先圍了郡守府,整個郡城裡所有衙門也沒有放過。

    也是這一天,沈冷緊張之極的守在產房外面,他想進去,可是女官不許,女官說他在身邊陪著的話反而不好,沈冷不明白為什麼不好,想闖進去,尤其是聽到茶爺痛呼更是忍不住,可珍妃娘娘站在門口攔著他,他也沒奈何。

    「我知道你這會兒心急。」

    珍妃回頭看了沈冷一眼:「沒人比你更心急,可你進去,女官就會都亂了陣腳,如果她們因為慌而耽誤了事,你怎麼辦?」

    沈冷攥緊了拳頭,扭頭到門口蹲下來,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再冷靜。

    宮裡接生的女官按理說應該經驗豐富,可這不是沒按理來嗎......這些年來只給懿貴妃那邊接生過一次,所以也心慌,尤其是珍妃娘娘就在門口守著,陛下說一會兒也要過來,她們不緊張才怪。

    沈先生把自己的酒壺遞給沈冷,沈冷接過來喝了一口,沒喝出來,看了看沒打開塞子,緊張的手抖,酒灑出來不少,連著喝了幾口沒管用,把酒壺遞給沈先生後又抱著腦袋蹲在那,因為用力,頭髮都被他自己揪掉了不少。

    沈先生也緊張,可他得拿出來做長輩的氣度。

    「你換個面。」

    沈先生拉了沈冷一把:「這邊都快薅禿了,你薅另一邊,對稱才美。」

    沈冷噗嗤一聲:「先生,我覺得我快瘋了。」

    「那你也只能薅你自己的,我的不多了。」

    沈先生喝了口酒,看了看產房那邊:「宮裡的女官處理這事你還不放心?」

    沈冷心說我倒是想放心,因為當年皇后歹毒,這不是宮裡女官近二十年來第二次接生麼......

    珍妃道:「你應該穩重一些,茶兒會比你害怕,你若是表現的不鎮定,她在屋裡聽得到。」

    沈冷連忙站起來,再次深呼吸:「茶爺,你別太當回事啊,隨隨便便生就行,你就當是上個廁所,一使勁兒,庫察一下子就完事......」

    珍妃:「你還是別說話了。」

    屋子裡,疼的渾身都是汗水的茶爺正難受,聽到沈冷的喊聲抬起手捂著臉:「我這會兒要是笑場了,是不是跟氣氛有點不搭配。」

    女官本來也緊張,爬上去幫茶爺用力,壓低聲音說道:「其實將軍說的也差不多,一使勁兒......」

    就在這時候處理完政務的陛下從外邊緩步進來,在門口就聽到沈冷的喊聲,要不是陛下要面子,他都想捂臉了......什麼就什麼,還庫察一下子......

    「沈冷,你給朕過來!」

    陛下在宮門口喊了一聲,沈冷連忙起身跑到那邊俯身一拜:「拜見陛下。」

    「你莊重些。」

    陛下瞪了他一眼:「裡裡外外那麼多人看著呢,你好歹也是一等候,是正三品的將軍,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沈冷點頭:「是是是,陛下說的是,可是臣忍不住。」

    「說點別的事,分散一下心思。」

    皇帝擔心沈冷這樣子一會兒就敢把屋門撞開衝進去,指了指宮門外,沈冷只好跟著陛下出來,兩個人順著宮外的小路緩步而行。

    「西蜀道的事,朕已經讓古樂帶廷尉府的人去查,朕問你,為什麼你不寫信直接找西蜀道道府柳橙至,而是把事交給石破當?」

    「回陛下。」

    沈冷回答:「因為臣信不過。」

    「你與柳橙至並不熟悉,你也不瞭解他,為什麼說信不過。」

    「因為西蜀道出了這事,西蜀道的人臣都信不過。」

    皇帝微微皺眉:「柳橙至為官朕本放心,也沒有想到會出這麼大的案子......」

    他話剛說到這,就聽到院牆裡邊傳出來一聲呼喊:「生了!」

    沈冷一轉身就跑進去,皇帝楞了一下,回頭看著那撒丫子就跑的傻小子忍不住搖頭苦笑,他進去自然不方便,所以就在宮門外等著消息,不多時有女官就急匆匆跑出來:「陛下,郡主生了,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男孩?」

    「雙胎,一男一女。」

    呼!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仰頭大笑,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笑的這麼開心。

    宮門裡,沈冷衝向房間,一進門兩個女官就分別抱著一個小寶寶過來想讓他看,沈冷卻根本沒心思去看孩子,那兩個女官都愣了,心說怎麼還有不在乎孩子的爹?

    沈冷跑到茶爺床邊蹲下來,握著茶爺的手:「怎麼樣?疼的厲害吧?要是忍不住你咬我。」

    茶爺虛弱的看了沈冷一眼:「傻子。」

    「嗯嗯,在呢。」

    「真的疼。」

    「疼,疼,疼......疼可怎麼辦,也不能揉揉。」

    茶爺忍不住笑,笑起來就更疼:「滾一邊去,好好看看孩子......我沒事,你回來了,我就不會有事。」

    沈冷搖頭:「哪兒也不去,一會兒再看孩子。」

    他就那麼緊緊的握著茶爺的手。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5 07:14
第五百五十章 外放

    按照陛下之前定的,若是沈冷生了個男孩的話,名字之中要有一個繼字,若被人知道了陛下親自為沈冷將軍的孩子取名,怕是整個朝廷都會因此而刮一陣風。

    男孩取名沈繼,女孩取名沈寧。

    孩子放在茶爺身邊,一大兩小三個人都睡下了。

    沈冷坐在院子裡看著天空發呆,就算是到了現在他也有些難以置信,自己娶了茶爺做老婆,現在還有了兩個孩子。

    似乎一切都有些夢幻,也不知道怎麼了思緒一下子飛回到了剛剛離開魚鱗鎮的時候。

    「以後你跟著我吧。」

    茶爺有些無奈的看了沈冷一眼,還有些輕蔑。

    那時候,是真的輕蔑。

    「以後誰欺負你了,你就告訴我。」

    茶爺看著個子不算高而且還精瘦的沈冷忍不住嘆了口氣。

    離開魚鱗鎮的馬車上,茶爺坐在馬車裡,沈冷跟著馬車跑,車伕一臉的憤懣卻忍著沒說話,而沈先生則閉著眼睛養神,似乎對馬車後邊已經累的氣喘吁吁的沈冷完全不在意。

    「體力還好,但是太瘦了些。」

    茶爺哼了一聲,看向沈先生:「錢還富裕的,以後多給他買些肉吃。」

    沈先生嘴角帶笑:「錢袋子在你那,你說了算。」

    茶爺嗯了一聲:「快跑不動了吧。」

    沈先生:「你低估他了。」

    又半個時辰,茶爺眼神裡有些心疼:「你還要讓他跑到什麼時候?」

    「趴下為止。」

    沈先生睜開眼:「你很少會心疼人。」

    茶爺撇嘴:「對弱者的習慣性同情罷了......我記得那個廢棄道觀的山下有個鎮子,鎮子裡有肉鋪,回去的時候順路買一些,你會做嗎?」

    沈先生搖頭:「你覺得呢?」

    茶爺點了點頭:「還是我來吧。」

    想了想,自己什麼時候會做肉?

    她不愛吃肉。

    就在這時候沈冷撲倒在地,大口喘息,似乎再也站不起來。

    茶爺回頭朝著車伕喊了一聲停車,一躍而下,走到沈冷身邊,依然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用腳踢了踢沈冷:「不行了?」

    沈冷抬起頭傻笑:「一會兒起來接著跑,你且看看那匹拉車的馬能不能跑的過我。」

    茶爺又撇嘴,可是眼神裡有幾分欣賞,之前的那輕蔑早就已經蕩然無存。

    「上車。」

    沈冷到了馬車還沒有坐下,沈先生問了一句:「會不會蹲馬步?」

    「看到別人練過,大概知道怎麼做。」

    「那就蹲。」

    沈先生說完這句話之後看到茶爺瞪了他一眼,他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繼續閉上眼睛養神,茶爺朝著沈冷擺了擺手示意他先歇會,可沈冷卻扶著馬車站起來,然後深吸一口氣,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蹲了一個頗為標準的馬步,腳下如有根,任車如浮萍隨波飄蕩,他的馬步四平八穩,這就是天賦。

    茶爺嘴角帶笑,卻抽了沈冷一下:「腰挺直,屁股再往下壓。」

    那一下抽的還挺疼。

    想到這,沈冷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一幕一幕,似乎就在昨日。

    那時候他只覺得茶爺一定是個深藏不露的冷面殺手,雖然年紀不大,可也許已經殺人如麻,後來才知道茶爺手上就沒染過血,沈先生說,女孩子能不染血就不要染血。

    茶爺破殺戒,是為他。

    沈冷回頭看了看屋子裡,手在黑獒的腦袋上輕輕揉著,黑獒舒服的低鳴了一聲,那碩大的腦袋就趴在沈冷腿上。

    九月初五。

    沈冷有了孩子。

    茶爺和兩個孩子睡的都很熟,沈冷抬起手抹去眼角的淚,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了淚,然後又傻笑。

    珍妃從屋子裡出來,看了看沈冷又有些畏懼的看了看那巨大的黑獒,雖然她一劍可蕩江湖,可她畢竟也是個女人,這麼大的狗不怕才怪,哪怕已經熟了,心裡還是有些發毛。

    「茶兒先在我這住著,出了滿月之後再回家裡去。」

    珍妃說了一句,沈冷這才回過神來,起身拜了拜:「多謝娘娘。」

    「不用謝我,茶兒是我的女兒,我自然待她好。」

    珍妃看了看黑獒:「先送回家裡去吧,叫聲太大了些,難免會驚了孩子。」

    沈冷嗯了一聲:「一會兒我就把它送回去。」

    珍妃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想說什麼,眼神也很複雜,可是最終卻只是說了幾句無足輕重的話,沈冷應了幾句,珍妃就去了太醫院那邊,臨出門的時候珍妃又回頭看了沈冷一眼,眼神更為複雜。

    沈冷沒明白,他也沒有心情去想這些。

    東暖閣。

    皇帝看了一眼小張真人:「朕讓你來,你明白什麼意思?」

    「臣明白。」

    小張真人垂首:「臣算過了,沈將軍的兩個孩子生辰八字極好,都是一生平安富貴的命,看命途算八字,好的讓臣都有些不敢相信。」

    皇帝嘴角微微一勾,心說朕的孫兒孫女,命途好那是理所當然。

    「有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

    「太富貴。」

    小張真低著頭說道:「臣以為,應該送出長安的好,沈將軍的兩個孩子本就富貴命,長安城又是富貴匯聚之地,陛下也知道,物極或有虧。」

    「朕偏不。」

    皇帝昂起下巴:「你是怕長安城傷了他們兩個小傢伙,還是怕他們兩個小傢伙傷了長安城?」

    「都不是。」

    小張真人抬起頭認真的說道:「只是按照師父教我的說出來而已,其實臣也沒算出來那兩個孩子會有什麼命途不坦之處。」

    皇帝嗯了一聲:「那就好,朕就是喜歡那兩個孩子,既然天生是富貴命,朕就讓他們富貴,一直富貴,長安城是朕的長安城,大寧是朕的大寧。」

    他言下之意,他在,誰能把那兩個孩子怎麼樣。

    小張真人再次低下頭:「陛下說了算。」

    皇帝覺得小張真人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多看了她一眼:「你是有什麼心事?」

    「沒有沒有。」

    小張真人竟是有些慌亂,頭低的更深了些:「臣只是惶恐,害怕說錯了話。」

    誰又能知道,她腦子裡竟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日沈冷踩她布帶的場景,太惱人了些,那傢伙怎麼就那麼討厭的?偏偏她還不是生氣,惱人和生氣是不一樣的。

    「你先回去歇著吧,明日你去珍妃宮裡驅邪祈福。」

    「臣遵旨。」

    小張真人出了東暖閣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胸口起伏了一下,似乎那布帶又有些鬆了?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堵在心口,卻不是什麼難過的心情,總之複雜的很,連她自己都覺得無法理解。

    不多時。

    內閣幫筆竇懷楠求見,皇帝傳進,竇懷楠身子壓的極低,進了門之後就連忙行禮。

    「起來吧。」

    皇帝喝了一口茶:「西蜀道的事你都知道了?」

    「臣知道了。」

    「依你看,如何處置?」

    「臣以為這事不複雜,有法可依,依法必行。」

    「朕心情好,不想見到太多血。」

    皇帝放下茶杯:「朕本打算讓你在內閣裡多歷練幾年,你能力有,內閣裡的老大人們有你做幫手也輕鬆些,不過既然長湖郡出了事,朕就只能把你外放出去,讓你去長湖郡做郡守,你可願意?」

    郡守,正三品。

    這是一步登天。

    皇帝這麼安排,倒也不僅僅是因為長湖郡那邊必然要從上到下一擼到底,官員一下子虧空出那麼多位子,總得有得力的人手遞補過去,竇懷楠是很好的選擇,但更主要的是皇帝打算讓賴成進內閣做次輔了,賴成進了內閣,竇懷楠就得先退出去,在地方上歷練幾年,有了底氣,再找回來直接升為內閣次輔,誰也無話可說。

    兩個都有能力的人,放在一起做事未必就更快更好。

    「朕心情好不想見太多血。」

    皇帝第二次說了這句話,擺了擺手:「你去長湖郡之後相機行事。」

    竇懷楠抬起頭:「臣想問,是不想見太多血,還是只是不想見太多血?」

    「你自己理會。」

    皇帝低下頭打開奏摺:「告退吧。」

    竇懷楠起身,弓著身子退出去,心裡想著陛下今日怎麼有些反常?

    他做事歷來是雷厲風行,得了陛下旨意,既然為查案欽差,案子查完之後又要留在西蜀道做官,他索性直接把房子當日就賣了,東西也沒收拾多少,帶著戶部分派給他的下屬以及刑部和廷尉府的人,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長安。

    有人問他為何如此決絕,房子沒必要賣掉,也許早晚還要回長安。

    竇懷楠沒回答。

    無需回答。

    再回長安怕是要十年之後,十年後回來......何須留著那小房子。

    半個月之後,有消息傳回內閣,內閣震盪,不敢耽擱,連忙把奏摺呈遞給皇帝。

    皇帝打開奏摺看了看,那奏摺是廷尉府加急報上來的,看完了之後皇帝眉頭皺了一下,然後又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欽差竇懷楠,只用了三天時間就把剋扣案查的一清二楚,沒報請陛下降旨,直接下令將所有涉案官員處置,長湖郡上下,殺三百二十人,流放七百餘人,一郡之內,官員被處理的幾乎一個不剩。

    沒見血,人都是勒死的。

    皇帝沉吟片刻,看了一眼代放舟:「去內閣告訴賴成,擬旨......竇懷楠處置有失穩妥,先斬後奏本乃重罪,念他也是一時心急且辦案得力,就降為從三品,罰俸三年,暫代長湖郡郡守,責令他寫一份詳細的奏摺上來,若還有什麼錯處,從重處罰。」

    代放舟連忙出去,小跑著進了內閣,將陛下的話原原本本的告訴賴成。

    賴成聽完之後楞了一下,然後笑著搖頭,想著這個竇懷楠陛下真是喜歡的不得了,先斬後奏只降半級罰俸三年,以後怕是要做到西蜀道的道府咯。

    他提筆擬旨,腦子裡想著......竇懷楠為陛下殺人,殺戮這麼重,他一個先斬後奏就沒了陛下什麼事,這個人了不得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9-2-25 07:01
長寧帝軍 第五百五十一章 賺了

    兩個小傢伙真是心有靈犀,餓就一起餓,哭就一起哭,茶爺喂了一個喂一個,好在糧草儲備上足夠喂飽他們兩個的,只是辛苦。

    沈冷坐在那皺眉,看著那倆小傢伙嘟嘟囔囔:「我的,那是我的。」

    茶爺白了他一眼。

    沈冷唉聲嘆氣:「這麼小就不知道尊老,排隊哪有小的先排。」

    茶爺:「滾......」

    沈冷把沈寧抱起來,露出小腳,把大腳趾頭塞進沈繼嘴裡:「你先吃會這個,好吃的先孝敬父親懂不懂。」

    茶爺抬起手在沈冷腦殼上敲了一下,沈冷揉了揉腦袋,嘿嘿笑。

    「你還疼不疼?」

    他問。

    茶爺搖頭:「沒什麼事,已經半個多月,好的差不多了。」

    沈冷嗯了一聲,看著茶爺把衣服穿好,蓋上了那倆小傢伙的餐桌,氣得哼了一聲。

    茶爺把沈冷拽過來,在他腦袋上可著勁兒的一頓揉,揉夠了之後趴在沈冷身上笑:「都已經當爹了,居然還跟孩子搶東西。」

    沈冷:「關鍵還搶不過。」

    茶爺問:「陛下給你放假到什麼時候?」

    「巡海水師那邊一切按最初預訂好的在走,一趟一趟的從求立往北疆運送糧食,雖然路途遙遠消耗巨大,可消耗的也不是大寧的,倒也不用算計那麼多,王根棟領兵穩重,這常規上的事也無需我多操心,陛下說我不用急著離開長安。」

    茶爺笑起來:「那等出了滿月你帶我去逛街,可是憋壞了。」

    沈冷:「是啊是啊,可是憋壞了。」

    茶爺看著沈冷那滿邪的眼神,揪著他的鼻子來回扭了扭:「你這話裡有話。」

    沈冷:「沒有沒有,我也能憋到出了滿月的。」

    茶爺撲哧一聲:「要不然?」

    沈冷看了看茶爺然後堅強的搖了搖頭:「沒事,不就是還半個月的事嗎,南疆一行一年都忍過來了。」

    茶爺笑著說道:「我聽聞你縱容陳沒蓋子他們去小淮河,說吧,你自己有沒有去過。」

    沈冷:「當然去過,我還是花魁呢,到哪兒都可受待見了,她們搶著要我。」

    茶爺眼睛微微一眯。

    沈冷噌的一聲從床上跳下來,然後就聽到孩子哭了,連忙去看,原來是沈繼嘬沈寧的大腳趾可能是咬了一口,雖然還沒有牙呢,可小傢伙細皮嫩肉的,嘬了這麼久也嘬疼了。

    「怎麼能欺負妹妹呢。」

    沈冷把沈繼的大腳趾塞進沈寧嘴裡:「他怎麼咬你的,你怎麼咬他。」

    茶爺:「有你這樣當爹的?」

    就在這時候外面親兵在門口說道:「將軍,宮裡來人,陛下召將軍進肆茅齋議事。」

    沈冷把旁邊的衣服拿起來給茶爺披上,看了看茶爺那越發飽滿的胸口嚥了口吐沫:「大,真大。」

    嗖!

    一個枕頭飛過來,砸在沈冷腦袋上,沈冷跌跌撞撞的往後退,差一點摔到門外去,出了門沈冷就恢復了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咳嗽了幾聲要往外走,親兵也咳嗽了幾聲:「將軍還是去梳梳頭吧,這頭髮......跟將軍的字似的。」

    沈冷:「滾......」

    肆茅齋。

    只要不是冬天陛下就不喜歡住在東暖閣裡,除非有要緊事回去,內閣就在東暖閣外邊,有什麼事直接能把人叫進來商議,若無大事,肆茅齋這邊就顯得清淨不少。

    肆茅齋在御園裡,隔著沒多遠就是夏蟬亭園,陛下要到那邊去走動也方便。

    金秋九月,御園裡的風景正是最美的時候,這地方夏天綠木成蔭花如湖海,可卻沒有深秋時候園子裡的楓葉紅漂亮,一進門就是滿目杏黃丹紅,看著讓人就有一種心曠神怡之感。

    沈冷彎腰撿起來一片樹葉,想著小時候冬天綢緞鋪子不忙,趕上暖和天氣他就會去找陳冉玩,冬天其實也沒什麼可玩的,就撿樹葉比試,兩個人分別拿著一個樹葉梗勒住,看誰能把誰的樹葉梗勒斷,要是撿到一根粗大的樹葉梗,就跟發現了寶藏似的,那戰無不勝的勁頭,別提多得意。

    肆茅齋外邊有一片菜園子,是陛下親自開墾種下,地是他自己翻的,種子是他自己種的,水是他自己澆灌的,雜草也是他自己清理的,所以到了這金秋豐收時節顆粒無收也怪不得別人。

    皇帝站在那小菜園裡,他看著稀稀疏疏的幾棵弱不禁風的菜苗皺眉,想著自己是堂堂大寧皇帝,居然連點菜都種不好,傳揚出去的話,讓人家都知道肆茅齋的地不適合種菜,對地不好。

    沈冷離著還遠就看到陛下又再看著那菜園,忍不住心裡想笑,可得忍著。

    「你可知道,為什麼朕種的菜都沒有長出來?」

    「可能是地不好。」

    沈冷垂首回答。

    皇帝眯著眼睛看了沈冷一眼:「你說的有道理。」

    沈冷道:「現在時節還不算太晚,再翻一遍地,撒上一些白菜或是菠菜的種子,到過冬的時候差不多還能吃上,這兩種菜都好養活,冷都不怕,也不用太精細的管。」

    皇帝點頭:「不用管?這個好,代放舟......派人去尋一些菠菜和白菜的種子來,另外去把朕那把鋤頭磨一磨,磨的鋒利些,一會兒翻地也省力。」

    「臣來磨吧。」

    沈冷從代放舟手裡把鋤頭接過來,蹲在地上用石頭磨,嚓嚓的聲音倒也有些節奏感。

    皇帝就站在那看著沈冷磨鋤頭,嘴角帶笑。

    沈冷磨好了之後想遞給皇帝,皇帝指了指菜園:「去翻吧。」

    沈冷:「臣翻啊?」

    皇帝:「鋤頭磨的鋒利些,你也省力些。」

    沈冷笑著拎起鋤頭走進菜園裡邊,從一頭開始翻:「其實還能種點蘿蔔,埋進去些大糞,養分足,蘿蔔長得快,又脆又甜。」

    皇帝想了想大糞和蘿蔔的關係,糞越臭蘿蔔就越是脆甜?

    想的噁心了。

    沈冷在菜園子裡揮汗如雨,皇帝讓內侍擺了張桌子在菜園旁邊,坐在那繼續批閱奏摺,批閱一份喝口茶抬頭看看沈冷,就這樣大半個時辰竟是很快過去了。

    在肆茅齋裡伺候著的內侍看的大眼瞪小眼,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然後恍然,陛下傳召別的大人進來,哪裡這般悠閒愜意,時間安排的緊鑼密鼓,見什麼人說什麼事,雷厲風行,沒有一刻耽擱著,而陛下傳召沈將軍進來,就是為了看他翻翻菜園的地?

    別的朝廷重臣進御園來肆茅齋都是有大事,沈將軍進來,往往都沒事。

    「過來歇會。」

    皇帝叫了一聲,沈冷起身:「還差一點,翻完了再歇著吧。」

    「明天再來翻就是了。」

    皇帝指了指面前的凳子,沈冷隨即把鋤頭放在一邊,小跑著過來,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皇帝看著這傻小子笑,也不知道就怎麼看著他那麼順眼。

    「朕把竇懷楠放出去了。」

    「臣知道。」

    「西蜀道那邊,你耍了個小心眼,朕就隨了你的心意,給石破當一個收買人心的機會。」

    沈冷訕訕的笑了笑:「陛下慧眼。」

    皇帝哼了一聲:「你們這些年輕人心裡那點小算計,還真能瞞得住人?說到石破當,朕今日把你找來是有另外一件事和你說,你覺得,大將軍石元雄如何安置?」

    沈冷心裡一震。

    這問題不好回答,石元雄已經留居長安城快兩年,陛下不放他回去,可就這麼毫無名義的繼續留下去也不好,狼猿那邊葉景天接手過度已經平穩下來,是時候該為那位老將軍安排一下,可陛下問他怎麼辦,沈冷哪裡會想過這樣的問題。

    關鍵是這個人不好安置啊。

    若是直接放他回家去,顯得陛下涼薄,沒有恩義。

    「臣覺得,是不是和老院長商量一下?」

    「朕是在問你。」

    「臣的意思是,和老院長商量一下把書院拆分?將品將院從書院裡拆分出來,創建大寧武院,請老將軍石元雄去做武院第一任院長。」

    皇帝笑起來:「繼續說。」

    沈冷看了一眼皇帝的臉色,想著反正也說了,那就一口氣說完,至於什麼後果也就不管了。

    「老院長威望高,鎮得住書院,可老院長畢竟年紀大了,老院長退下去之後,賴大人的重心又在內閣那邊,無暇管理書院,鴻學院和品將院兩個分院的院長資歷相當,怕是誰主事另外一個都不服,況且書院以讀書人為主,若是讓品將院的院長主事,其他學院也會不服氣......既然除了老院長之外沒有人鎮得住那兩位院長,不如將品將院拆出來。」

    沈冷想說的是,世上只有一個路從吾,除了他之外,誰能讓書院裡那麼多能人心服口服?

    皇帝嗯了一聲:「你覺得如何對老院長提及?」

    沈冷道:「老院長怕是已經想到了,只是捨不得,在老院長手裡書院完完整整,現在拆分出去,心裡肯定不好過......不過臣以為,老院長必然對此事沒有異議。」

    皇帝笑了笑,抬起頭朝著肆茅齋屋子裡喊了一聲:「打盹那位老先生,你聽到了吧?這可不是朕要把你的書院拆了,是有壞人慫恿朕啊。」

    肆茅齋裡,老院長慢慢走出來,揉了揉眼睛:「臣聽到了,年輕人心眼真壞啊。」

    沈冷尷尬。

    特別尷尬。

    老院長走到陛下旁邊坐下來,自己倒了一杯茶:「如果不懲處壞人,沒個罰俸兩三年的,臣可是不願意書院那麼隨隨便便拆開的。」

    皇帝:「這不好吧。」

    老院長:「罰俸的銀子如果給臣就好了。」

    皇帝:「那得罰五年。」

    老院長:「臣不嫌多,不過若憑白拿了這銀子倒也心裡有些過意不去,要不然,等出銀子的人那倆小孩該啟蒙的時候,臣親自教教?」

    皇帝笑起來:「罰十年吧。」

    沈冷:「......」

    怎麼的,給陛下翻了半天菜園地,還罰十年俸祿?

    真賺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9-2-25 07:01
長寧帝軍 第五百五十二章 西蜀道來人

    長安城的秋天景色說冠絕天下也不為過,誰也無法搞明白,尋常的青磚紅瓦配上那滿枝頭的紅葉就會那麼美,但未央宮最美的時候卻不是深秋而是在深冬落雪,美的讓人目眩。

    長安城外進來一輛馬車,看起來尋常無奇,守門的士兵檢查路引和身份憑證都沒有任何問題,馬車順利進入長安城。

    車在城東一家不算有名氣的客棧外停下,小二連忙跑出來將馬車趕到了後院。

    車上下來三個人,兩男一女。

    看起來為首的那個公子器宇不凡衣著華美,不過說話帶著西蜀道那邊的口音,稍稍顯得有些刻意,也不知道是地方上哪個名門望族出身,說話彬彬有禮,雖然看著出身必然極好,可卻沒什麼架子。

    他身邊跟著的美嬌娘瞧著比他還要大些,雖然眉角上已經有了細微皺紋,可依然美豔,卻不媚俗。

    倒是跟著的那個傢伙穿了一身布衣,腳上的靴子還帶著些泥土,話裡也有那麼一股子土味,可又覺得他偶然間流露出來的氣質不像個粗鄙之人。

    布衣年輕人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長安城的秋天就已經這麼冷了的嗎?」

    錦衣公子看了他一眼:「你名字裡有個冷字,你還怕冷?」

    店小二聽見了之後下意識的回頭:「咱們長安城有個沈冷將軍你們知道嗎?我以為只有他自己名字奇怪,為什麼要取名為冷呢,想不到客官你名字裡也有個冷字。」

    布衣年輕人自然是蘇冷。

    他看了店小二一眼,店小二就覺得自己脖子上被人割了一刀似的,這一刻他也感覺到了刺骨的冷。

    白小洛哈哈大笑,覺得有意思極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沈冷的嫉妒演變成了仇恨,蘇冷心態上的這種變化讓白小洛很開心,這已經不再單純的是銀子的問題,當一個年輕人從心裡對另外一個差不多年紀的人產生嫉妒心,比春天野地裡冒出頭的草還要瘋長的快一些。

    「沈冷將軍啊。」

    蘇冷忽然笑起來:「我也聽說過他,他如今就在長安嗎?」

    「在的在的。」

    店小二回答:「前幾天還聽說呢他剛剛有了孩子,可是聖眷正隆,你聽說過哪位朝臣的夫人生孩子還被接進宮裡生的,那是天大的榮耀啊。」

    說這些話的時候,店小二的語氣之中難掩羨慕。

    羨慕是羨慕,嫉妒是嫉妒,兩碼事。

    蘇冷哦了一聲:「有孩子了麼?」

    「兩個呢。」

    店小二把引著他們進客棧:「一男一女雙胞胎,真是好福氣。」

    「確實好福氣。」

    蘇冷的嘴角往上勾了勾,在這一刻,白小洛似乎看到了一件應該會讓他很開心的事即將發生。

    要了兩間上房,白小洛安頓好了之後就敲開蘇冷的房門,進門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路上的時候我問你這次你要多少銀子,你說到了長安再提,現在已經到了長安,我得看看你要的價碼如今我還能不能拿出來,你也知道,我已經沒有靠山了。」

    蘇冷回頭看了他一眼,視線重新回到院子裡那一樹紅葉上。

    「我家原來的院子裡也有這樣的樹,很多。」

    他微微皺眉,像是回憶起來什麼。

    白小洛點了點頭:「西北蘇家大院應該很恢弘吧?畢竟你父親曾經到了那麼高的位置。」

    「你想表達什麼?」

    蘇冷第二次回頭看白小洛:「想催生我心中的仇恨?」

    白小洛聳了聳肩膀。

    蘇冷再次看向窗外:「那仇恨不用你去催生,本已經在了......你說的沒錯,蘇家大院曾經很大很大,前後有多少間房子我自己都記不得,畢竟那時年少,也曾錦衣玉食,父親回來後偶爾會指點我學問也會隨意教我兩手功夫,可那時候太小了,覺得讀書苦習武更苦,我是大將軍的兒子,何必要吃苦?」

    他語氣聽起來平淡,可每一個字裡的怨恨都那麼明顯。

    「誰想到,大將軍的兒子也不保險,大將軍都不保險......一朝天子一朝臣,父親沒做錯什麼,他為大寧戍邊西疆,重甲在他手裡也一樣的戰無不勝,只不過是當今皇帝陛下召他進長安他沒來罷了,他能來嗎?前途未卜,那時候,誰不知道父親和先帝情同手足。」

    白小洛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可真能說笑話,和天子情同手足?你父親若不是大將軍,換句話說,若不是先帝覺得你父親可以做好大將軍,會有什麼情同手足之說?」

    蘇冷第三次回頭,眼神裡已經帶了寒意。

    白小洛笑著說道:「你別生氣,我只不過比你清醒些......帝王心術,哪裡如你想的那麼單純,先帝待你父親好是因為你父親有用,就如同當今陛下待沈冷好,待西疆大將軍談九州好,也是因為他們有用。」

    他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似乎是因為茶葉太差而微微皺眉。

    「越便宜的茶越苦麼?」

    他將茶杯放下來:「所以你和我其實注定了會走到一路,我們不是對某個人有仇,如果是,也不是沈冷之流,而是那個坐在龍椅上的人,我多一個,我還恨那個本該母儀天下的人......我們恨的是葬送了我們那麼美好前程的這個朝廷。」

    「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蘇冷的語氣依然平淡:「我為錢做事,你為仇恨做事。」

    「唔。」

    白小洛無所謂的看了他一眼:「那你就直接說價碼吧,僱不起你的話,你可以自謀生路去了。」

    蘇冷回頭看向白小洛:「你沒說殺誰。」

    「我說殺皇帝你能做到嗎?」

    白小洛嘆道:「殺沈冷你要多少錢?」

    「不要錢。」

    蘇冷轉身回到桌子那邊坐下來,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眉頭舒展開。

    「茶不錯。」

    他居然還細細品了品,在白小洛看來這就是兩個世界的隔閡,挺遠的,運氣好的時候一輩子能爬過去,運氣不好一輩子能掉回來。

    「不但不要錢,我殺一送二。」

    蘇冷看了看床上放著的那個包裹,那包裹裡是他這次回老宅取的兵器,進長安的時候,這包裹藏在馬車座位下,那是他父親曾經使用過的兵器。

    「當今陛下奪走了我的一切。」

    蘇冷閉上眼睛:「失去在乎的人那種痛苦,他也應該品嚐一下。」

    白小洛起身往外走:「那我就不理會你了,你想什麼時候去殺就什麼時候去殺,你想怎麼殺就怎麼殺,我安排我的事,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會為你收屍,你若是活著回來......那你剛才的話就錯了,你回來,就足以說明我們是一路人。」

    蘇冷問:「你想要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

    白小洛在門口停下來,回頭看了蘇冷一眼:「沒有什麼特別偉大的目標,我不可能推翻這個大寧,也不可能殺死皇帝,我連皇后也殺不掉,所以我可能只是因為嫉妒心和仇恨導致我瘋了。」

    蘇冷笑:「那我們就是一路人了。」

    只是瘋了。

    從他們進城之前,陸續有從西蜀道的人進來,不過前後間隔了足有大半日的時間,守門的士兵自然不會胡亂懷疑什麼,畢竟每天從天下各地來長安城的人都絡繹不絕,來幾個西蜀道的又有什麼稀奇。

    在他們進城之後,也陸續有從西蜀道的人進來,然後分散在各處,反正長安城有的是客棧。

    白小洛離開客棧,他不習慣用面具遮擋住自己,哪怕是做工極精細的面具他也不喜歡,那沒有成就感,讓他覺得自己像個賊。

    可他也不會傻乎乎的就這樣直接走上大街,廷尉府裡的每個人應該都熟記他的相貌,不光是廷尉府,巡城兵馬司的人,禁軍的人,甚至順天府衙門的人,乃至於皇后的人。

    他覺得自己像個孤魂野鬼。

    帶著一個斗笠低著頭走進距離只有不到一里的另外一家客棧,門口有人等著,見到他之後沒說話轉身進去,白小洛跟著他往裡走一直上了二樓。

    屋子裡有四五個人,看起來都有些緊張。

    「你們好像在害怕?」

    白小洛摘下斗笠,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來,這裡可以直接看到客棧的院子也能看到大街上,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他能立刻做出反應。

    「跟你來了,就不是怕,而是對你的承諾沒信心。」

    為首的是個絡腮鬍的漢子,看起來四十歲上下,像個屠夫。

    「雷總舵。」

    白小洛道:「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說過,你恨的不僅僅是朝廷,你更恨的是馬幫那位老當家......西蜀道馬幫的生意都被他一家獨佔,你們家族這些年來被他一直壓著,粗粗算起來,和你有關的人這些年來死在他手裡的人也有好幾百了吧?」

    絡腮鬍皺眉:「我不是來聽你譏諷我的。」

    「沒有那個意思......我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還說過,你想報仇,想殺那位老當家,機會不在西蜀道,只要他不出西蜀道你就永遠殺不了他,現在多好,他在長安城。」

    「可殺了他,我們怎麼辦?」

    絡腮鬍眼神微寒:「我知道你想利用我們,可沒關係,我就是想弄死那個老東西,被你利用也無所謂,可你保證過的,我們殺了他之後你安排我們離開長安。」

    「真抱歉。」

    白小洛道:「我沒有那個能力。」

    「你什麼意思!」

    絡腮鬍猛的站起來怒視白小洛。

    「你們現在可以走。」

    白小洛淡淡道:「我不攔著,甚至可以給你們一筆路費......仇是你們自己的,你們不願意去報何必拿我來安慰你們自己的懦弱,我沒能力保證你們都活著離開長安城,但我可以保證你們殺了他。」

    絡腮鬍沉默。

    許久之後,他問:「如何下手?」

    「等我消息吧。」

    白小洛起身,往外走了幾步忽然又站住,回頭問:「雷總舵,你家大業大,如果家裡一間廂房著了火,你怎麼辦?」

    「撲滅,我有的是人。」

    「如果你家房子都著了火呢?」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想殺你要殺的人,就得讓別人不覺得你是去殺他的,在別的地方多放幾把火,撲的過來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9-2-25 07:02
長寧帝軍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不是一個瘋子

    白小洛很好奇蘇冷會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去解決沈冷,當然他也不認為蘇冷解決沈冷是一件很輕易的事,如果容易,他還會有現在這般境地?如果容易的話,沈冷墳頭上的野草都應該有一人高了。

    蘇冷在第二天清晨的時候洗漱更衣,難得的換上了一件全新的衣服,還認真的梳了頭,看著銅鏡裡的自己頗為滿意,然後背上那個包裹,從這一天離開之後他就再沒有回這家客棧。

    十月初二。

    廷尉府一位百辦在家中被殺,牆上留字,殺人者沈冷。

    這是很低級的手段,廷尉府的人自然不會去相信殺人者真的是沈冷,但是廷尉府的調查卻不得不來找沈冷問問,這是程序。

    十月初三。

    戶部一位五品官員在家中被殺,牆上留字,殺人者沈冷。

    十月初四,吏部一位官員在回家途中被殺,屍體旁邊用他的血跡寫上了一模一樣的五個字。

    十月初五,刑部侍郎蘇康勇在調查兇殺案回衙門的半路上被人截殺,殺人者從人群之中突然衝出來,甚至沒有人看清楚是如何動手的,一件凶器從馬車外邊刺進去,直接將侍郎大人的太陽穴-洞穿。

    四天,四位官員被殺。

    除了第四位也是遇害官員之中官職最高的侍郎大人之外,屍體不遠處都是以血手寫了殺人者沈冷五個字,刑部侍郎是在大街上被殺,所以凶手刺殺之後立刻遁走沒有來得及寫字,可是卻丟進車裡一張紙條,紙條上寫的依然是那五個字。

    誰也不知道殺人者的動機是什麼。

    栽贓?

    太幼稚了些,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相信沈冷去殺那些人。

    如果不僅僅是為了栽贓給沈冷的話,那麼他的目標最終是什麼?是沈冷?如果是沈冷的話,他這般打草驚蛇又是為什麼,這樣一來,沈冷就會時時刻刻有所戒備,他再下手的話豈不是要難的多了。

    十月初六,平安無事。

    十月初七,平安無事。

    十月初八,刑部一位六品官員在前往廷尉府請求協調辦案的路上被殺,確切的說,是出門之後還沒有走出去多遠就被擊殺,傷口在心臟位置,有手腕粗大的一個血洞,一擊必殺。

    刑部衙門外的官差甚至看到了殺人者,之前就站在路邊,帶著一個草帽,等刑部官員走過去的時候他突然動手,殺人之後居然還蹲下來用手蘸血在牆上寫了殺人者沈冷五個字,然後才逃走。

    這一下整個刑部都炸了。

    那是赤裸裸的挑釁,是赤裸裸的羞辱。

    人家就在刑部大門外邊殺人,還當著官差的面留字,那個距離殺手顯然靜心算計過,刑部亞門外的官差跑到他殺人之處,他有足夠的時間寫完五個字,寫完之後還朝著衝過來的官差比劃了一下小拇指,指尖朝下。

    「沒有廷尉府,沒有別的什麼人,這個案子我們刑部必須自己辦。」

    刑部總捕岳獨峰看向刑部尚書:「這哪裡是針對沈冷將軍,這就是針對刑部,這些年來我們刑部的人一直低調,畢竟高調的是人家廷尉府,都這樣了,還是被人欺辱到了家門口,大人,不管廷尉府的人一會兒來了說什麼,這案子也決不能交出去,我岳獨峰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會為兄弟報仇。」

    「話是這麼說。」

    刑部尚書臉色很難看,岳獨峰生氣他難道就不生氣?岳獨峰想報仇,難道他就不想報仇?

    可是都廷尉韓喚枝之前派人來,說是要過來商量一下這個案子。

    韓喚枝是誰?

    如果說整個大寧的朝廷裡只剩下一個當官的還能被皇帝信任,那可能就是韓喚枝,雖然按照官階來說,都廷尉是正三品,他刑部尚書也是正三品,完全沒必要聽韓喚枝的話,可人不向人低頭卻得向勢低頭。

    「如果廷尉府執意要把案子接過去。」

    刑部尚書嘆道:「怕是不好辦。」

    「求大人了。」

    岳獨峰深深一拜:「剛才我進門來的時候,兄弟們在衙門大堂外邊等著我,他們說,總捕......這案子不能落在別人手裡啊,侍郎大人死了,李瓊兄弟也死了,而且還是被人在刑部衙門大門口被殺的,若是咱們刑部連這個仇都不能自己去報而是要看人臉色仰人鼻息......難受啊大人。」

    尚書深吸一口氣:「我來說吧,我想,韓大人應該還會給我幾分面子,畢竟廷尉府從咱們刑部分出去也還沒多久,他總不能一點舊情都不念。」

    「韓喚枝就不是個念情的人,如果是,他怎麼做都廷尉。」

    岳獨峰道:「我只求大人跟他說,給我一個期限都好,期限之內,如果我沒能把凶手抓到他廷尉府再把案子接過去我沒有絲毫怨言,可不能他來了就直接把案子拿走。」

    「好!」

    尚書站起來:「我信你,所以這件事我來扛著,就算是陛下說,我也要力爭。」

    「謝大人!」

    岳獨峰大步出門。

    沒多久,韓喚枝那輛整個大寧之內都找不出第二輛的黑色馬車在刑部外停下來,也不知道為什麼,馬車不是在大門外停的,而是距離大門還有百米左右就停下來,然後韓喚枝步行進入。

    這是傷好之後韓喚枝第一次親自辦案,整個長安城的官場上上下下都盯著他,也盯著刑部,那個殺手突然之間出現,毫無徵兆也毫無道理的刺殺了那麼多朝廷官員,甚至包括一位侍郎大人,以至於各衙門的官員竟然隱隱約約的有一種人人自危的感覺。

    誰也不想回家的半路上被人一刀捅死,更不想死在自己家裡。

    死的不明不白。

    刑部尚書聽聞韓喚枝到了,連忙起身離開書房迎接出來,兩個人在院子裡相遇,離著還遠,韓喚枝就抱拳俯身:「見過大人。」

    尚書連忙加快腳步過去扶著韓喚枝的雙臂:「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雖然你帶著廷尉府分出去後很少走動了,可我心裡卻依然把你當家裡人。」

    「所以我回來了。」

    尚書大人愣了一下:「韓大人的意思是?」

    「家裡出了事,我回來了。」

    韓喚枝站直了沈冷:「這件案子廷尉府不會接手,我將帶所有廷尉府廷尉協助刑部查案,大人安排誰去查,若人手不夠用直接來跟我說,如今長安城內所有在職的廷尉都可調遣,包括我。」

    他看著尚書大人的眼睛:「分出去的是廷尉府,不是人,衙門是衙門,人是人。」

    就在這時候不放心的岳獨峰又跑回來,剛跑到這就聽到了韓喚枝的話,忽然之間就忍不住了,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韓喚枝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拍了拍他肩膀:「這件事與沈冷應該有關係,雖然他自己也可能不知道有什麼關係,如果可以的話,沈冷那邊是不是讓我去跟一下,我把廷尉府的人都給你帶,調查近些日子進出長安的登記,走訪,排查,這些都需要大量人手。」

    「好!」

    岳獨峰抬起頭:「就按大人說的辦。」

    韓喚枝站起來回頭吩咐:「回去傳我的命令,除了手上有要緊事不能抽身出來的,所有在京廷尉自即日起每日到刑部報備,聽從岳獨峰總捕的安排調派,此案一時不破,廷尉一時不回。」

    說完這句話之後韓喚枝抱拳:「那我就不多打擾了,我去沈冷將軍那邊看看。」

    沈冷自然也很生氣。

    殺人者明顯是衝著他來的,可卻不直接來找他,而是去殺了那麼多沒有能力自保的人,這些朝廷官員都是因為他而死,沈冷又怎麼可能會若無其事。

    「廷尉府和刑部一定已經在查了。」

    葉流雲遞給沈冷一杯茶:「流雲會的人這幾日也在四處打聽,長安城的暗道上不比前些年,那時候如果出了什麼事流雲會想徹查出來不容易,現在不難,可若是來的人太遠了,不是京畿道的人,甄別起來也不簡單。」

    沈冷點了點頭:「我只是想不明白,他最終的目標是什麼?」

    葉流雲搖頭:「如果是一個正常人的話,他想殺你,必然千方百計絞盡腦汁的針對你而不是去殺別人留下你的名字......這麼做唯一的意義是什麼?只不過是讓跟多人知道了你是他的目標。」

    沈冷眼神猛的一亮:「讓很多人知道他要殺的是我?」

    葉流雲恍惚了一下:「我剛才說,如果是一個正常人的話絕對不會這麼做,這麼做的只能是瘋子......一個瘋子的做法再匪夷所思,也不為過,他如果是想讓整個長安城的人都知道他的目標是你......」

    葉流雲看向沈冷:「難道他就不怕,這樣的結局最終可能會讓他連接觸到你的機會都沒有。」

    沈冷搖頭:「葉先生剛才也說了,瘋子的想法誰能推測的出來。」

    就在這時候陳冉急匆匆從外邊跑進來,看了一眼沈冷的臉色:「城西出事了,新城兵馬司的一位領軍校尉在巡邏的時候被人刺殺,凶手扔下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殺人者沈冷......可就在差不多同時,東城江南織造府一位常駐京城的文官被殺,家中留下血字......殺人者沈冷。」

    葉流雲和沈冷對視了一眼:「不是一個瘋子?」

    話剛說完。

    韓喚枝邁步走上樓梯:「不止,我剛剛接到消息,城北巡城兵馬司的一位領軍校尉也是在巡邏路上被殺,留下的字依然是那五個字。」

    一天,三殺。
V123210 發表於 2019-2-25 07:02
長寧帝軍 第五百五十四章 哪怕

    一天三殺。

    可這一天還沒有結束,連上午都沒有結束。

    正常人發起瘋來都可能會做出令人震撼之舉,若是瘋子發起瘋來,還會有什麼顧忌?

    韓喚枝坐下來看了沈冷一眼:「明目張膽的要殺你,而且把你牽扯到檯面上來,如今整個長安的人都知道了,那些人的死是因為你,就算是你無辜,朝廷裡也會有些不一樣的聲音出現,那些大人們會對陛下說,如果不是因為沈冷的話,會死那麼多人嗎?」

    沈冷知道韓喚枝說的這些一點都不好笑,這樣的話朝廷裡的大人物們也真的說的出來。

    韓喚枝往後靠了靠:「好在御史台那邊不用擔心,賴成還沒卸職呢。」

    雖然這個時候笑確實有些不對,可這句御史台不用擔心還是讓葉流雲忍不住嘴角微微揚起。

    「除了賴大人那張嘴,其他的你倒也不必多在乎。」

    韓喚枝道:「只是怎麼也得盡快弄明白,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

    話剛說完,流雲會的人上來,說是廷尉府千辦耿珊求見。

    「讓她直接上來就是。」

    葉流雲吩咐完了之後笑著對韓喚枝說道:「你的紅顏知己。」

    「別胡說八道。」

    韓喚枝瞪了他一眼,葉流雲都變得越來越不正經,還說什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大寧江山永固,可近冷者越來越賤是真的。

    不多時耿珊從樓下跑上來,俯身抱拳:「大人,又出事了,刑部一位帶隊查案的六品官在城西勘察巡城兵馬司的人遇害現場勘察時候被人偷襲,殺人者在十幾米之外用弩箭射穿了刑部官員的脖子,弩箭上擦了蛇毒,人很久不行,本身弩箭就射穿了血管,沒有毒也救不回來。」

    「多此一舉。」

    韓喚枝忽然間眼神就亮了亮:「江湖上大部分人都不屑於用毒,不管是暗道還是明道,都覺得用毒放藥不光彩,可是也有人喜歡用,用的最多最廣的是西蜀道那邊南羌人,當年楚國向西北猛攻,將羌人打的分裂多支,大部分羌人繼續往西逃進入西域荒漠,一部分往南邊跑一頭鑽進蜀道那十萬大山裡,南羌人最喜歡用的就是蛇毒,因為那山裡最好用的就是這東西。」

    韓喚枝:「不擦蛇毒,無從下手,擦了蛇毒,雖然未必就是西蜀道的南羌人,可好歹有個線索了......耿珊,你去提醒岳獨峰,讓他去著重查查前陣子從西蜀道來的人,有沒有南羌人。」

    「是。」

    耿珊答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我不認識南羌人。」

    沈冷搖頭:「一個都不認識。」

    韓喚枝:「南羌人行事和中原人不一樣,未必是你認識他們之中的誰,也未必是因為你和他們有仇,他們想法一根筋,一根筋到匪夷所思.......我剛進廷尉府的時候去西蜀道做事,剛好遇到了一個案子,簡單的很,一個南羌人把一個寧人的腦袋砍了下來,就掛在自己屋子裡,我問為什麼,辦案的官差告訴我,那南羌老頭和寧人老頭是好朋友,那位寧人老頭是一位雲遊詩人,到了南羌人居住的地方之後居然覺得這地方好,山清水秀,民風淳樸,是最近自然之地,於是就留了下來,一住就是二十年,南羌人腦子不正常,雲遊詩人的腦子多半也不正常,住了二十年忽然有一天想家裡人了,說我要是再不回去,家裡人就要急瘋了......」

    沈冷道:「要瘋也早瘋了。」

    韓喚枝繼續說道:「所以他就和生活了二十年的南羌老頭告別,說自己要回去了,南羌老頭說沒事,你給我留下一件東西就行,我想你了就看看,還沒等雲遊詩人問是什麼,南羌老頭就把他殺了,腦袋割下來掛在屋裡,來來回回的還會說幾句話,就好像和活人說話聊天一樣。」

    沈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偏偏是韓喚枝這麼平淡無奇的講完,才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南羌老頭不覺得那是殺人,只覺得自己留下來朋友的一部分怎麼了?

    葉流雲喝了一口茶:「如果查到是南羌人的話,可能是被人收買,跟你有仇的人利用了南羌人罷了。」

    「等等看吧。」

    韓喚枝閉上眼睛:「刑部那邊的仇恨,壓都壓不住。」

    天黑之前,又有消息傳來,刑部另外一位帶隊查案的六品官在南城排查的時候被殺,沒有人看到凶獸,也沒有留下血字,走著走著莫名其妙的就站住了,抬起手摸了摸脖子,脖子上被釘進去一根帶毒的鋼釘,比針粗,釘子完全進入脖子裡,人沒多久就死了。

    「這此的和之前的不一樣。」

    沈冷起身:「我去南城看看,應該是靠近了。」

    韓喚枝點了點頭:「你哪兒也別去,就在這待著吧......我已經向陛下提及請珍妃娘娘守著茶兒姑娘,暫時不要讓她們回將軍府。」

    沈冷:「那讓我看起來像是被嚇著了。」

    韓喚枝:「何必在乎。」

    他起身把沈冷壓著肩膀按回去:「我去吧,城南那邊一定是接近了那些人暫居的住處,打草驚蛇了......」

    韓喚枝離開迎新樓去了南城,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回來,一無所獲。

    「連夜都查了一遍,從其他各部衙裡借了人手查這一個月來長安城各門的進城登記,一天一夜,將近三百人翻看了的登記之中沒有一個南羌人,足足一個月,一個都沒有,我已經安排人繼續翻,城門守那邊,進出長安城的登記只保留三個月,因為實在太多佔地方,三個月之內的都翻翻,也許會有什麼發現。」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

    沈冷起身,不久端著一個托盤進來。

    「早晨動手做了幾屜包子,我和葉先生已經吃過了,想著韓大人應該還會來,所以這些都還給你熱著。」

    韓喚枝笑了笑,接過來托盤,兩碗粥一屜包子吃進肚子裡,精神都緩過來幾分。

    「不出意外的話,用不了多久三個月之內所有的進出登記都會查清楚。」

    他放下碗筷:「我來之前下令緊盯著所有西蜀道來的人,縱然一個南羌人都沒有,多盯一些總會沒錯。」

    沈冷點了點頭:「我想來想去,似乎現在還惦記著殺我的也沒多少人了吧......」

    當初最想殺沈冷的是那位權傾朝野的大學士,如今大學士都已經落魄,下場如南越亡國皇帝楊玉一樣被皇帝罰去抄書了,除了大學士之外,還有誰?

    最近一段時間,皇后宮裡似乎安靜了不少,她甚至會偶爾親自動手做些點心之類的東西派人給皇帝送去,雖然皇帝不吃,可也明顯感覺的出來皇后是在尋求改善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皇后這麼做,要麼是因為別有所圖,要麼是因為想明白了陛下已經立了太子並且一直明確的說將來即位的也是太子,可不管是因為什麼,皇后那邊絕不會搞出來這麼大的動靜,皇后是有些偏執,可不是瘋子。

    葉流雲道:「岳獨峰查案比你差十萬八千里,你為什麼把案子交給他?」

    「刑部的人,好像被人羞辱了的姑娘,還往臉上啐了一口濃痰。」

    韓喚枝搖頭:「這個案子如果我來辦,他們會心裡堵得慌,岳獨峰雖然心思不算太靈活,可按部就班的去查,這麼龐大的力量全都給了他,他會查出來什麼的。」

    千辦耿珊從樓下跑上來,垂首:「大人,又出事了,凶手似乎是瞄準了刑部的人,早晨的時候總捕岳獨峰下令刑部官差和廷尉分成幾十個小隊,在長安城沿街排查所有客棧,其中一個小隊在城南騁目客棧裡與一群人打了起來,那群人武藝高強,一動手就是沒留餘地,這個小隊十個人全部被殺。」

    「人呢?」

    「逃了,還在找,不過這次逃不掉,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又不只是一個人,大街上百姓們看到他們的人很多,一路查下去,在長安城裡他們沒地方可以藏。」

    「客棧的登記看了沒有?」

    「看了,那些人是西蜀道來的,可是沒有一個南羌人。」

    「是不是南羌人已經不重要了。」

    韓喚枝起身往外走:「沈冷你跟我走,流雲,你調集人手配合刑部的人繼續抓人,讓白殺去,黑眼留給我,讓他去夏蟬亭園找我。」

    說完這些話的時候,他人已經在樓下了。

    那輛天下第二舒服的馬車裡,韓喚枝眯著眼睛:「我本以為,他們的目標是你,讓整個長安城的人都以為他們的目標是你,雖然蠢也瘋狂,可這才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樣子,現在才醒悟過來,這件事可能和你沒什麼關係......他們的目標不是你,是老當家。」

    沈冷眼神一凜:「西蜀道綠林江湖?」

    「嗯。」

    「西蜀道的江湖和別的地方不一樣......那地方的江湖,是馬幫,山寨,南羌人,白布人,各種山頭上的少民組成的江湖,馬幫行走,不打服了這些人怎麼可能保平安。」

    韓喚枝緩緩道:「老當家只要還在西蜀道,沒人敢去招惹。」

    沈冷笑了笑:「他們是不是以為長安比西蜀道差遠了?」

    韓喚枝點了點頭:「不可笑,他們就是這麼想的,因為沒有人可以在西蜀道殺死老當家。」

    他看向沈冷:「如果老當家不樂意,在西蜀道茫茫大山之中,哪怕是陛下要殺他也殺不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2-25 07:02
長寧帝軍 第五百五十五章 殺族

    韓喚枝的推測很敏銳,沈冷覺得,整個長安城第一個想到那些人的目標可能是西蜀道馬幫老當家的人就是他,他跟著韓喚枝一路趕到夏蟬亭園,結果到了之後才得知,昨天天黑之前陛下就派人把老當家老兩口都接到御園裡去住了。

    韓喚枝看了沈冷一眼,沈冷看了他一眼。

    原來陛下想到了韓喚枝前邊。

    「自殺式的報復。」

    返回迎新樓的路上,馬車裡,韓喚枝眯著眼睛的說道:「不管他們的目標是你還是老當家他們都應該沒打算活著離開長安城,他們在賭,賭廷尉府刑部乃至於整個長安城裡的朝廷力量找到他們之前,他們完成目標。」

    沈冷點了點頭:「可陛下把老當家接進了御園,御園裡禁軍大內侍衛那麼多,難不成他們還敢衝擊御園?」

    「自然不敢,瘋了,不是傻了。」

    韓喚枝道:「瘋子做事未必沒有計畫,傻子做事才沒有。」

    「你還是很危險。」

    韓喚枝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我只是到現在也想不明白,他們會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下手,這個計畫不管最終針對誰,前提條件就是能針對上,如果你和老當家都避而不出,早晚他們都會被我們的人先找到,那麼他們的計畫也就功虧一簣。」

    「會不會是白小洛?」

    沈冷看向韓喚枝:「似乎能想到的也只有他一個了。」

    「我也懷疑是他。」

    韓喚枝閉著眼睛:「如果是白小洛的話,他勾結了西蜀道與老當家有仇的江湖勢力,這在時間上對的上,去年冬天的時候白小洛和楊瑤也那幾個人消失,廷尉府的人一直都在追查卻沒有任何有用的消息,如果他們是去了西蜀道的話,前後差不多有一年,以白小洛的能力,召集這麼一群人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殺我是白小洛的執念。」

    沈冷道:「殺老當家,是他用來把那些西蜀道的綠林客拉攏在身邊的籌碼。」

    他看向韓喚枝:「可我總覺得沒這麼簡單。」

    韓喚枝道:「再等等吧,也許很快就會明朗起來。」

    馬車在距離迎新樓還有一里多遠的時候被迎面而來的耿珊截住,剛剛從刑部那邊得到消息,只半日的時間,刑部派出去查案的官員又被殺了三個,官職不高,然而這已經不是官職高低的問題,而是刑部一次一次被羞辱的事。

    「岳獨峰快瘋了。」

    耿珊垂首道:「大人,要不然把這件案子拿回來吧,岳獨峰已經沒有了分寸,腦子都亂了,只想著報仇,刑部的人動手也開始沒了規矩,上午排查客棧的時候,屬下親眼看到了,刑部的官差對客棧的人推搡打罵,整個刑部的人都因為仇恨而變得戾氣越來越重。」

    韓喚枝沉默片刻:「還是讓岳獨峰去查。」

    耿珊道:「可這樣查下去,非但什麼人都沒有揪出來,反而讓百姓怨聲載道。」

    韓喚枝:「再等兩天,岳獨峰如果還沒有任何進展的話我們再接手......我知道你會覺得這不理智,回頭我再告訴你為什麼。」

    韓喚枝看了一眼耿珊:「從現在開始這個案子你也不要去多接觸了,你現在去宮裡,專門守著茶兒姑娘和沈將軍的兩個孩子。」

    耿珊一怔:「可是茶兒姑娘在珍妃娘娘宮裡,深宮內苑,應該不會有事吧。」

    「嗯?」

    韓喚枝微微皺眉。

    耿珊垂首:「屬下遵命,現在就趕去珍妃娘娘宮裡。」

    耿珊離開之後韓喚枝搖頭道:「何止是刑部的人,你看看耿珊現在也是一身的戾氣。」

    沈冷道:「只是這次對手做的事確實太過。」

    「不可怕。」

    韓喚枝淡淡道:「當你的敵人不惜以命換命的時候,說明的是他們除了這樣做已經再也沒有別的什麼辦法......老當家在御園不會出事,你不要離開我身邊,也不會有事。」

    沈冷:「就這麼一直等著?」

    「等不了多久了。」

    韓喚枝再次閉上眼睛:「先不要打擾我,我仔細想想。」

    與此同時。

    城東,後族大宅。

    自從那把白麟劍插在白家正堂正門匾額正中之後,楊家的主事人楊彥年已經很久都沒有露過面,他下令楊家關門,什麼時候開門等他的命令,關門之後,楊家幾乎隔絕了一切和外界的聯繫,除了後廚人員出去採買一些吃喝上的必須用品之外,甚至楊家大院裡那麼多愛美的女人連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都沒有買過。

    楊彥年說,釘在楊家的這把劍一直在這,你們還有什麼臉面去塗脂抹粉?

    楊家的男人整日都在院子裡練功,卻已經沒有什麼人讀書,哪怕是年輕人。

    似乎對於後族來說,讀書已經沒有出路,陛下是不可能給楊家人出仕的機會,讀書做什麼?

    還不如全心全意的習武。

    這是一個龐大的家族墮落的最後階段。

    後院的小門吱呀一聲關閉,出去採買東西的人把貨物從外面馬車上卸下來搬進院子裡,門關上,馬車離開,後院的門太小了些,馬車進不來。

    他們搬運東西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馬車下藏著的人閃身鑽進旁邊的花叢裡。

    這個人似乎對楊家後院的地形極為熟悉,用很短的時間在最隱秘的地方穿過花園,沒有走一步多餘的路。

    一炷香之後。

    楊彥年住的房子客廳後窗響了一下,在書房裡的楊彥年眉頭微微一皺,抬起頭看向外面,白小洛已經緩步走了進來。

    「我猜到你會回來。」

    楊彥年放下手裡的書冊:「我也猜到了這些天來長安城裡發生的事都是你在作亂,所以我一直都在想,你殺了那麼多人,還都是朝廷了的人,你的目標是什麼?你想殺沈冷,想殺很多人,乃至於陛下皇后娘娘,當然也包括我,因為在你心裡似乎除了你自己之外也沒什麼人不可恨了。」

    白小洛聳了聳肩膀,在對面坐下來:「所以,你為了防備我回來殺你準備了一些什麼?」

    「什麼都沒有準備。」

    楊彥年指了指門外:「現在的我,還有必要怕死嗎?」

    白小洛當然知道外面插著一把劍,那把劍楊家的人連拔出來都不敢,就好像有人在他臉上扇了一個耳光,還不准他把臉縮回去,他不知道那個人下一個耳光什麼時候扇過來,可就是不敢縮回頭,還得自己把脖子伸的直直的,臉側著,給人家準備打他臉的那個人找出來一個打他的最舒服的角度。

    恥辱不?

    「你不是不怕死,你只是覺得活著沒意思。」

    白小洛笑著說道:「我這次進長安城的時候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喪家之犬,特別可憐的那種,當然不會有人可憐,我進了這個家門看著你們這些一個個貌似在忍辱負重實則已經在等死的所謂家人,我才明白我一點兒都不可憐,我被你們放棄了,你們也一樣被放棄了。」

    楊彥年:「家裡沒有人放棄你。」

    「皇后呢?」

    白小洛笑起來:「我被追殺的時候,楊家的人因為皇后娘娘那一句話而置之不理,你告訴我說,家裡沒有人放棄我?那我再問你,心念呢?」

    楊彥年眼神一變。

    「心念可能死都不會相信,對於她的死家族裡連個屁都不敢放.......所以有你這樣的人主持家族,我們這些為家族拚命的人能得到什麼?」

    楊彥年:「一直以來,你從家族裡得到的東西還少嗎?」

    「我為家族付出的少嗎?」

    白小洛站起來:「所有人現在還都覺得我叫白小洛,我連姓都沒了!」

    楊彥年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可以不殺你。」

    白小洛站起來,走到楊彥年身前低頭看著楊彥年的眼睛:「在我眼裡你只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你已經沒有多少存在的價值,可你身上還有很多我需要的東西,據我說知,就算是這長安城裡,楊家的秘密據點也不止十幾二十個,每一個據點裡都藏著不少的金銀,剛好這些我現在用得到......」

    「另外,我還知道楊家有天地人三個從沒有動過的暗藏實力,唔......不是楊家的,是皇后娘娘的,你告訴我這三個組織的人藏在什麼地方,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楊彥年忽然笑起來:「你和我談條件的樣子,真的很噁心。」

    「你們培養出來的。」

    白小洛無所謂。

    「死,還是說出秘密,你自己選。」

    楊彥年伸手提起筆,蘸了墨汁在白紙上寫:「我說過了,我不怕死,或許如你說的一樣不是不怕死而是覺得活著沒意思,這些藏了金銀的據點位置我寫給你,並不是怕你殺了我,我倒是更希望你能給我一個痛快,地址給你,是因為我忽然發現,楊家上下,現在還能折騰一下的居然只剩下你了,至於你說的天地人,我不知道,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白小洛將紙取過來看了看,那上面一共寫了十個地址,但顯然楊家在長安城儲備的財富不只是這些。

    「還有呢?」

    「你太貪了。」

    白小洛轉身往外走:「雖然你給我的並不齊全,但我還是遵守承諾放你一命。」

    楊彥年悄悄鬆了口氣。

    噗!

    白小洛忽然轉身一劍刺進楊彥年的心口,劍穿過楊彥年的身體又刺穿了他背後的椅子靠背。

    「看我的樣子。」

    白小洛笑著說道:「這出爾反爾的樣子,這殺自己家人的樣子,像不像一個真正的壞人?」

    他沒有把劍拔出來,鬆開手。

    抬手把桌子上的毛筆掰開,用竹管碎片將楊彥年的眼皮支起來:「這個樣子看起來更好些,死不瞑目才對。」

    他往後退了一步,給自己鼓掌:「謝謝我,成長為你們希望我成長為的樣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9-2-25 07:02
長寧帝軍 第五百五十六章 戰書

    十月十三。

    刑部的人終於在城東找到了一批西蜀道的綠林客,調集了大量人手將這群人圍堵住,可怕的是這些人絲毫懼意都沒有,他們對朝廷沒有敬畏,對皇帝沒有敬畏,對大寧也沒有敬畏。

    他們這些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的人艱難求生的人,只對四個字有敬畏。

    有仇報仇。

    這是第一次,在一群壞人的臉上看到視死如歸。

    刑部總捕岳獨峰親自帶人沖上去,連斬數人,他自己也身中兩刀,剩下的一些綠林客被逼著退到了一片小林子裡,這不過是距離後族沒多遠的一片園林,雖然整個園林佔地很大,可只有兩個進出口,都被封死之後,他們其實已經注定了結局。

    「別都殺了。」

    已經紅了眼睛的岳獨峰嘶吼著,隨著他的手臂揮舞,刀子上的血被灑出去,那血珠飛上半空,透過這顆血珠看太陽,是一種非同尋常的顏色,彷彿能在血珠裡看到很多人的臉,死去的活著的,還有揮舞的刀。

    大批刑部的官差壓著刀子往前走,那片林子佔地不過畝許,而且沒有什麼大樹,不過是為了漂亮而種下的一些觀賞樹而已,有桃樹有杏樹。

    一個活人都沒有。

    剩下的那幾個綠林客在桃樹下自殺,屍體都已經變得僵硬。

    岳獨峰看到那些屍體之後暴怒的一腳踹在桃樹上,小腿粗的樹幹竟是被他直接踹斷了,那樹劇烈的晃動了一下然後倒下來,蓋在了幾具屍體上。

    因為沒有嫁接過,這桃樹上還掛著的已經熟透了的毛桃滾落下來,這東西咬一口,能流很長時間的口水,酸的讓人懷疑人生。

    十月十四。

    刑部。

    刑部差不多已經空了,所有的能調出去的官差全都調了出去,連廷尉府的廷尉也都差不多全都安排過來協助查案,如今刑部裡還剩下的是一群文官。

    刑部尚書閆舉綱坐在書房裡發呆,他在朝廷裡為官多年,經歷過太多風風雨雨,雖然他不是如老院長和大學士那樣令人敬畏的三朝元老,可他也是侍奉過兩位皇帝陛下的人,相對來說,先帝李承遠性格稍顯綿軟陰冷,而當今陛下剛硬霸道,他小心翼翼的熬過了那個從先帝到當今陛下猶如寒冬般的過渡期,多不容易?

    算起來,他早就已經到了該退下去修養的年紀,可陛下還不許,原本著,廷尉府那邊還沒有分離出去之前,陛下的打算有可能是讓韓喚枝接任刑部尚書,後來廷尉府單獨成了衙門,都廷尉官職與刑部尚書同,所以韓喚枝是說什麼也不可能再調回來,那麼接班的人是誰?

    閆舉綱曾經三次上書,三次舉薦了不一樣的人選,可都被陛下給否了。

    若是不出意外,前年的時候他就應該回家養老,在老家那片大宅子裡種花養鳥,每日溜溜躂達的多好,或許扛著把鋤頭去田裡和老農學學如何種田也不錯,可是廷尉府分出去了,刑部的力量一下子被抽調了一小半,他不撐著,誰撐著?

    這幾年,刑部風雨不斷。

    從孟長安被伏擊帶著屍體到刑部衙門外邊以至於陛下震怒那一天算起來,刑部遇到的事一件比一件讓他心累,去年的時候好不容易陛下選了個人才進刑部,任刑部侍郎,可就在不久之前,這位侍郎大人,也是閆舉綱的接班人被凶手殺死在大街上。

    院子裡似乎有落葉的聲音。

    閆舉綱起身推開窗,深秋,落葉,多尋常的事。

    可那當然不是落葉的聲音。

    院子裡站著一個身穿紫色長衫的女子,蒙著臉,看身材極好,肩膀上扛著一把油紙傘,傘展開,所以她落下來的時候很輕。

    「原來你們的膽子有這麼大。」

    閆舉綱嘆了一聲。

    門外的幾個護衛抽刀向前。

    紫衫女子的肩膀上的那把雨傘轉了轉,一片雨滴似的東西急速旋轉著飛出來,還沒有來得及靠近的幾個護衛全都被放翻在地。

    「對不起了閆大人。」

    紫衫女子把臉上的紗巾拉下來,似乎忽然之間就不擔心別人看到她的臉。

    「你只是計畫的一部分,我們殺你,沒有仇恨。」

    她的雨傘飛起來,傘柄被她抽離,那是一柄很細很細的劍。

    紫衫女子距離閆舉綱並沒有多遠,院子本就不大,她動身的那一刻,閆舉綱將窗戶關上,噗的一聲,劍刺穿木窗。

    紫衫女子想把劍抽出來,可是那單薄的木窗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塊大石頭似的,連續兩次發力,劍竟是紋絲不動.......一瞬間,紫衫女子的眼神裡閃過一抹驚懼,她立刻鬆開手,棄劍向後翻了出去。

    木窗裡邊,有兩根手指夾著那把劍。

    嗡的一聲,卡在木窗上的那把劍劇烈的顫抖起來,像是在害怕著什麼。

    劍突然離開了窗戶筆直的飛了出去,劍尖還朝著屋子的方向,劍柄重重的撞擊在紫衫女子心口,紫衫女子落地之後噴出來一口血,壓都壓不住。

    窗戶再次打開。

    葉流雲站在窗口。

    閆舉綱已經退到屋子最裡邊,透過窗戶看到院子裡倒下的那女子笑了笑,然後抱拳:「多謝。」

    葉流雲嗯了一聲,手扶著窗口,手掌一震,窗檯轟的一聲往外飛了出去,碎裂的青磚和木塊好像暴雨激射一樣,密密麻麻的令人頭皮發炸,倒在地上的紫衫女子剛起身,無數碎磚和木塊打在她身上,一塊青磚正砸在她的額頭上,這一下徹底把她打的失去了反應能力。

    刑部尚書閆舉綱看了看那破開的窗戶,哪裡還有什麼窗戶,那是又開了一道門。

    牆都飛出去了。

    他有些心疼。

    葉流雲緩步走到紫衫女子面前,張開手掌,掌心裡還攥著幾塊剛才撞碎屋牆時候抓住的碎磚,每一塊都不大,掌心朝上一震,幾塊碎磚飛起來,他的手指連彈,在碎磚落下的那一刻被他彈飛出去,子彈一樣擊穿了紫衫女子的手腕腳腕,四肢俱斷,想走都走不了了。

    紫衫女子疼的哀嚎聲不斷,可是卻無力掙扎。

    葉流雲低頭,伸手把她的下巴摘了。

    就在這一刻葉流雲猛的回身。

    轟!

    刑部尚書大人的書房後牆炸開了一個洞,閆舉綱本來就站在比較靠裡邊的位置,這一下直接把他撞的往前翻倒,就這麼一剎那的時間,葉流雲已經離開院子回到屋裡,可還是晚了那麼半息。

    只是半息,對於絕大部分普通人來說半息的時間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人一輩子自己浪費的時間太多太多了,何必在乎一息半息?

    可有時候,半息就是生死。

    蘇冷一隻手捏著閆舉綱的脖子,另外一隻手握著短刀從閆舉綱背後繞過來頂著他的心口。

    「好強。」

    蘇冷仔仔細細的看著葉流云:「請問怎麼稱呼。」

    葉流雲並不回答。

    蘇冷似乎也不在意,他捏著閆舉綱的脖子,短刀刺進去一些,閆舉綱立刻疼的叫了起來。

    「你剛才廢掉的那個女人叫楊瑤也,白小洛的女人,楊家的女人,你說是不是很噁心?如果按照輩分來說他們倆是姐弟,可能還是一個親爹......」

    蘇冷自己打了個冷戰:「想想就覺得很噁心,所以你廢了她我可以接受。」

    他的短刀還在一點一點的往裡刺,他的大半個身子都在閆舉綱身後,葉流雲找不到出手的角度。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殺你的把握,就算是有我也不會朝你下手,因為不知道你是誰,所以你根本就不在計畫裡.......」

    蘇冷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盯著葉流雲的肩膀。

    他不敢殺的太快,殺的太快,葉流雲必然會出手,唯有這樣一點點的往裡刺,葉流雲反而不會馬上就衝過去......其實結局也許都一樣。

    「所有的事都是白小洛搞出來的,他本來是讓我轉告給別人,既然你在,而且我還沒辦法殺了你,那就告訴你算了,白小洛要報復,報復的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而是大寧的朝廷,所有人都是他的目標,到處都會起火,你們防備不過來的,粗粗算一下,長安城裡當官的有幾千人吧?」

    不等葉流雲說什麼,蘇冷繼續說道:「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沈冷,如果認識的話請幫我給他也帶一句話......十月的最後一天,我會在未央宮外承天門外大街上等他,他可以在四周佈置重兵等我,但那會讓我看不起,他若是有膽子,就和我一對一的打一場。」

    蘇冷笑起來:「我希望當今的皇帝陛下能站在承天門城樓上看看,勞煩你也幫我轉告陛下,我姓蘇,我叫蘇冷,家父曾是西疆重甲大將軍,陛下應該還沒有忘了呢,如果陛下沒出現,我也看不起他。」

    他忽然一把將閆舉綱推向葉流雲,那把短刀還留在閆舉綱的心口,以葉流雲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來此時治療的話閆舉綱還有得救,那是大寧刑部尚書,若是被殺死的話,可能就不只是刑部的恥辱,而是整個大寧朝廷的恥辱,是陛下的恥辱。

    然後就在葉流雲要接住閆舉綱的那一瞬間,蘇冷的雙手往後一拉,沒有人注意到他手上還握著一根細絲,隨著他猛的往後一拉,細絲切開了閆舉綱的咽喉。

    下一息,蘇冷已經衝出了房間。

    葉流雲看著倒在地上的閆舉綱,眼神裡殺氣漸濃。

    血很快就把地面染紅了一大片,粘稠的血緩緩流動延伸,那是一張對大寧宣戰的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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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