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74
V123210 發表於 2019-2-25 07:06
長寧帝軍 第五百六十七章 青衙與劍門

    孟長安巡查完城牆上的防務之後下來,難得的遇到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東北邊城這邊很少有商販過來,他掏錢把所有糖葫蘆都買了下來,以至於那小販都有點懷疑人生。

    插糖葫蘆的靶子上滿滿噹噹,孟長安這鐵甲將軍扛著這麼個東西穿街過巷回去顯得有些扎眼,可他與沈冷一樣的地方在於,不會過度在意別人怎麼看自己。

    孟長安快走幾步:「不是說了別自己動手做飯了嗎?你們兩個現在都有了身孕,要多小心些。」

    淨胡哼了一聲:「那顯得我們多嬌氣,大寧邊關的人,無論男女,哪裡有嬌氣的。」

    「飯菜我來盛就好,今天居然買到了糖葫蘆。」

    淨胡嘿嘿笑:「可以吃好幾天。」

    孟長安連吃了三大碗米飯,抹了抹嘴角:「吃飽了。」

    孟長安抬起手撓了撓眉角:「想了些,只是怕你們覺得不好聽,要是男孩就叫孟魚鱗,女孩就叫孟安陽。」

    月珠明台自然知道意思,笑了笑說道:「音是好聽的,只是孩子大了以後名叫魚鱗難免被夥伴笑話,不如改叫玉麟,金玉滿堂的玉,麒麟的麟,若是女孩的話叫安陽挺好的。」

    孟長安笑道:「若是兩個男孩一個叫孟玉一個叫孟麟,若是兩個女孩一個叫孟安一個叫孟陽。」

    淨胡想了想:「那就一個叫孟夢吧,嘿嘿。」

    正說著,親兵快步跑到門外垂首道:「將軍,廷尉府千辦方大人求見。」

    「長安送來了一些消息。」

    孟長安點了點頭:「可有畫像?」

    方白鏡道:「只是聽說這黑武國的長公主貌若天仙,個子很高,自幼在黑武劍門學習劍術,武藝不俗,而且不僅僅是武藝上可令人刮目相看,這個女人的謀慮也很了不起,桑布呂都對她頗為忌憚。」

    孟長安想了想:「你帶人往蘇拉城那邊,看看能不能把廷尉滲透進去打探一下消息,我現在就去息烽口,來回不過二十天的事。」

    「我會趕回來的。」

    方白鏡道:「格底城裡有黑武守軍上萬人,而且都是精悍的鬼月族士兵,可不是什麼散兵游勇,就算是闊可敵沁色真的在山莊那邊你也不要莽撞,息烽口守軍不過千餘人,你快當爹了,要謹慎些。」

    孟長安拍了拍方白鏡的肩膀:「我前陣子寫了份奏摺送去長安,把你留在這白山關真是委屈了,如今白山關諸事太平順利,黑武人又不敢輕易寇邊,所以我想請陛下調你回長安。」

    孟長安點頭:「可嫌棄,你最好趕緊走。」

    孟長安瞪了他一眼:「不吉利。」

    他起身,順手抓起來火爐上烤著的饅頭往嘴裡塞:「順你口乾糧吃,我帶人去蘇拉城,最遲七天就會回來,你其實沒必要親去息烽口,派個人送信過去就是了,七天之後我還想來你家裡蹭酒喝,萬一兩位嫂夫人提前有了動靜,你後悔不後悔?」

    方白鏡哼了一聲:「你燉的那牛肉?如果我不硬嚥下去能嚼一年。」

    方白鏡:「得了吧......我去蘇拉城那邊你有沒有什麼東西要帶回來的?」

    方白鏡:「屁不好帶,尿行不行?咱們這個天氣,你想要什麼形狀的尿我都能給你帶回來。」

    方白鏡大笑出門去,嘴裡塞著那熱乎乎的烤饅頭。

    這冰湖本名月鏡湖,黑武人是寧人對黑武國人的統稱,本名應為鬼月族人,鬼月人對月亮的崇拜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在他們看來,月是神的象徵,世界是神所創造,月高掛在半空之中,是神看著這個世界的眼睛。

    月鏡湖這個名字,在黑武國內隨隨便便也能找出來幾十個。

    月鏡湖山莊其實已經廢棄多年,這個山莊原本是黑武國汗皇的一座行宮,只是已經至少有幾百年沒有任何一位汗皇駕臨過,以至於荒廢,荒廢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大寧的崛起......這行宮距離大寧的邊關太近,哪位黑武汗皇也沒自大到敢無視大寧邊軍。

    一身白色貂絨的長公主看起來真的美若神女,鬼月族的女人多體格很大所以容易肥胖,可她雖然個子很高身材卻極勻稱,而且那張臉確實很精緻,精緻到哪怕已經三十幾歲卻依然沒有絲毫瑕疵。

    她問。

    黑武青衙,類似於大寧的廷尉府。

    沁色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雖然這地方真的不怎麼樣,可有自由的味道。」

    沁色問:「青衙和劍門來的是誰?」

    黑武青衙,按照級別分為四等,最低的等級就是相當於大寧廷尉府的尋常廷尉,稱之為青衙藍袍,與大寧廷尉府百辦級別差不多的是青衙黑袍,與千辦相同的則是青衙銀袍,紅袍的等級極高,相當於廷尉府副都廷尉,青衙一共只有兩個紅袍,最高的則是青袍,如今青袍神官名為龕羅黑庭,也是劍門的一代,大劍師之一。

    不同於大寧,黑武信奉神權。

    青衙之中劍門弟子眾多,劍門之人自稱神之侍從,也稱神官,而青衙之內,紅袍之上的人習慣上亦被稱之為神官。

    沁色聽了莫窟的話後微微皺眉:「淺飛輪?那個自大狂......盯著就是了,別去招惹他。」

    莫窟低著頭說道:「誰願意去招惹他?」

    那是個殺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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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五百六十八章 狹路相逢

    遼北道是大寧最大的一個道治,北方三道,軍屏道和真榮道加起來也就勉強是遼北道的一半,被譽為大寧糧倉的高航道已經不小了,可還得加上河東道也就勉強與遼北道差不多大。

    遼北道與軍屏道之間便是大寧北疆武庫所在,而與黑武接觸最激烈的戰場,就在遼北道西北一線和軍屏道北線,每年的戰事都會有大量邊軍陣亡,黑武人那邊自然也不會好過。

    白山關位於遼北道東北側,白山關的特殊在於,往西北是黑武國境,往東北則是渤海國國境,不過遼北道內幾無戰事,正是因為連綿不盡的白山和黑山將黑武阻隔,黑山自遼北道護從郡起向東延伸兩千里,在這與白山之間有一道峽谷,是黑武有可能侵入遼北道的最合適的通道,可在白山黑山之間的雙山關有大寧重兵守護,雙山關城關高大,城防堅固,至少兩萬守軍鎮守,況且雙山關外就是黑龍河,猶如天譴。

    其次便是息烽口,息烽口是白山的一個缺口,並不是很大,而且地勢險要,息烽口北側的斜坡很陡峭,大規模兵力施展不開,爬上來本就艱難,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方黑武人也沒什麼機會。

    相對來說,反而是兵力也有萬餘人的白山關更容易攻破,只是相對來說。

    可自從孟長安拿下了渤海國那邊的關城,現在白山關相當於有兩層城關,想從渤海國那邊攻進來也難。

    白山與黑山就好像大寧的兩道天然屏障,護佑著整個遼北道。

    息烽口外側的巨大斜坡下就是雪原,雪原綿延數百里,而月鏡湖就在這雪原之上。

    格底城正對著息烽口,而蘇拉城則與白山關遙遙相望。

    白山關的整個造型,猶如半個口字,一側防禦黑武人一側防禦渤海人。

    出白山關北口順著白山小路下去,走上不到百里就是蘇拉城的控制範圍,只是這近百里的山路崎嶇難行,黑武人的大軍不可能在山中穿過,要想進攻白山關唯一合適的道路也是峽谷。

    這地方只是過於苦寒,比起軍屏道那邊曾經的日日有戰事來說相對安全些。

    方白鏡帶著手下廷尉府三十幾個廷尉順著山中小路探索向前,不僅僅要小心的是黑武人的斥候,還要小心山中經常出沒的熊瞎子。

    白山上的熊瞎子傳聞最大個的有一人半高,一巴掌能把老樹拍出來個缺口,就算是經驗最豐富的獵戶也不敢與熊瞎子正面交鋒。

    「停下來休息會兒。」

    方白鏡舉起手下令:「郭疊,你帶三個人去前邊探探路戒備,萬元,你帶三個人四周巡防。」

    兩個得力手下抱拳,分別帶人出去。

    方白鏡坐下來喘了口氣,翻出來背著的乾糧就著冷水吃了些。

    他已經習慣了這東北邊疆的苦寒,剛來的時候還忍不住懷念長安城的繁華,時間久了,竟是覺得這裡也挺好,對長安城的思念也逐漸淡了下來,相對於在長安城裡查辦案件,似乎在這地方殺黑武人殺渤海人更爽快直接一些,男人在邊疆的時間久了,反而會覺得長安城的安逸沒什麼意思。

    殺戮,是男人骨子裡的一種慾望。

    方白鏡被譽為廷尉府第一千辦,很多人都說未來如果韓喚枝卸任都廷尉,他是最合適的接班人。

    「千辦。」

    手下年輕的斥候袁望蹲在方白鏡身邊:「咱們什麼時候能回長安啊。」

    「你想回去了?」

    方白鏡把水壺遞給袁望,袁望接過來喝了一口:「有些想,已經一年多沒有見過我爹娘了,也沒有見過我小妹,嘿嘿,那個小機靈鬼,出門之前抱著我腿不讓我走,我騙她說是出去給她買糖果才跑出來的,這一買就快兩年,我都怕那小傢伙忘了我模樣。」

    方白鏡低著頭:「都廷尉大人信上說,這次如果找到黑武國長公主闊可敵沁色的話,咱們要把人帶去匯合沈冷將軍然後一起回長安。」

    袁望眼神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方白鏡在袁望腦殼上敲了一下:「八字還沒一撇呢,就算是在蘇拉城裡找到了人,也未必能輕易勸說把人帶回去,縱然闊可敵沁色與桑布呂不和,可畢竟是親姐弟。」

    「也是。」

    袁望坐下來:「雖然有些時候我也會煩我小妹那粘人的樣子,可親妹妹就是親妹妹,我自然是不可能因為偶爾會煩她就成為敵人。」

    方白鏡笑了笑:「這次去蘇拉城之後,不管有沒有結果,我都會安排你回長安。」

    「那不行。」

    袁望搖頭:「我自己回去我才不干,我爹若是問我大家都回來了嗎,我說沒有,兒子自己回來的,我爹指不定怎麼罵我,我爹時常說,廷尉府的人出去辦事,要來時一起來,回時一起回。」

    方白鏡笑道:「老百辦那個脾氣我也知道,哈哈哈......我可聽聞你小時候沒少挨揍。」

    袁望聳了聳肩膀:「咱們廷尉也算是世代相傳,我爺爺是廷尉府的人,我爹也是,而且做到了百辦,我還小的時候我爹就說,如果我以後進不了廷尉府的話就把我腿打斷,那時候我害怕啊,便苦練武藝,好歹也沒讓他老人家失望......以我的本事,將來接過我爹的百辦黑線刀應該也不是問題哈。」

    方白鏡點頭:「自然不是問題,我覺得你行。」

    袁望立刻開心起來,似乎自己很快就是廷尉府百辦了。

    距離他們休息的地方大概六七里外,在一片密林之中有一小塊空地,青衙的藍袍甲士用袖口把一塊石頭上的殘雪擦掉,然後躬身退下去。

    紅袍神官淺飛輪在石頭上坐下來,拉了拉自己大氅的衣領,風穿過密林似乎都沒有變的小一些,裹著雪沫子打在臉上好像刀子一下一下在刺著似的那麼疼。

    至少一百五十名青衙藍袍甲士在四周戒備,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八個劍門弟子盤膝坐在地上,懷裡抱著無鞘長劍,這八個劍門弟子都是劍門二代,距離成為一代大劍師其實也不算很遠。

    四個黑袍百夫長握刀站在淺飛輪四週四個方位,面向外,身子拔的筆直。

    兩個銀袍千夫長一個摘下來酒壺雙手遞給淺飛輪,另外一個則帶著人在四周巡視。

    銀袍千夫長之一的匆隆迫垂首道:「大人,距離白山關已經沒有多遠了,大人還是不要親自靠近,傳聞白山關裡的寧邊軍戰力凶悍,孟長安又是有萬夫力的勇將,還是等人先想辦法打探出來消息再說。」

    「無妨。」

    淺飛輪眯著眼睛:「白山關外的峽谷可通渤海國,就算是我們不太順利也可退入渤海,國師大人已經派人給渤海王送去了親筆信,渤海王如果還沒有傻,就會調集邊軍在白山關準備。」

    匆隆迫有些不解:「陛下不是準備要安排使臣去大寧嗎?這個時候如果我們殺了孟長安的話,咱們的使臣到了大寧豈不是會有危險。」

    「有沒有危險與咱們沒關係。」

    淺飛輪道:「若能生擒孟長安回去,使臣見寧帝的時候自然底氣也足一些,我們的使臣不是去稱臣的,寧人總是以天朝上國之民自居,我黑武帝國才是真的天朝上國。」

    淺飛輪沉默片刻:「況且,國師與陛下的態度並不相同。」

    劍門宗主也是黑武國師,在黑武國地位超然,以黑武國君主繼位的慣例來說,若沒有劍門宗主為黑武汗皇加冕的話,這汗皇便名不正言不順,當然,歷史上也不是沒有沒被加冕過的黑武汗皇。

    「陛下想休戰。」

    淺飛輪搖了搖頭:「國師大人卻不想。」

    匆隆迫壓低聲音道:「可若是我們真的抓了或是殺了孟長安,陛下想休戰都不能了。」

    「逼著寧人提前進攻,是國師的想法。」

    淺飛輪閉上眼睛,其實他心裡何嘗不是搖擺不定。

    陛下的意思是休戰幾年恢復國力,準備迎接寧人這幾百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次進攻,可國師認為那太軟弱,因此和陛下爭吵過不止一次,國師好戰,不然的話上一代汗皇完烈也不至於那麼激進,完烈與國師理念相同,在國師看來,桑布呂太綿軟,根本就不具備黑武汗皇的風度氣勢。

    所以直到現在,國師也還沒有為桑布呂加冕。

    正因為如此,桑布呂對國師怨念也很深,一直催促,國師允諾了桑布呂在今年的十二月月神節那天為他加冕,這才把矛盾化解了一些。

    國師知道桑布呂有求於他,在加冕之前搞出些事情來,桑布呂也是敢怒不敢言。

    「神官大人。」

    另外一個銀袍千夫長從遠處跑回來,單膝跪倒:「斥候回報消息說前邊可能有寧人蹤跡,或許是白山關那邊的寧軍斥候。」

    「去處理下。」

    淺飛輪淡淡的吩咐了一聲:「留個活口帶來見我。」

    「是!」

    銀袍千夫長赫夜起身:「屬下親自帶人去。」

    淺飛輪點了點頭:「此地距離白山關已經沒多遠,動靜不要鬧出來太大,不要耽擱了,速度快些。」

    「是。」

    赫夜轉身,朝著前邊掠了出去。

    另外一邊。

    百辦郭疊手下廷尉從林子裡跑出來,對方白鏡俯身一拜:「千辦大人,前邊發現了黑武人的斥候,對方也發現了我們,從衣著上來看不像是黑武邊軍的斥候,身穿藍袍,倒像是傳聞之中的黑武青衙的人。」

    「青衙?」

    方白鏡嘴角微微一勾:「還從來沒有與青衙的人直接交手過,既然碰上了那就看看對方有什麼斤兩......袁望,你帶幾個人過去支援一下郭疊,把對方的斥候抓回來。」

    「是!」

    袁望扶著腰刀起身:「大人稍等,很快就回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2-25 07:06
長寧帝軍 第五百六十九章 一路走好

    廷尉府百辦郭疊帶著幾個人壓低身子在樹叢裡往外看了看,之前剛剛一觸即退的那幾個黑武國斥候似乎並沒有走遠,應該也在看不到的地方觀察著這邊。

    郭疊把手往下壓了壓,手下人隨即全都蹲下來。

    幾個人屏住呼吸,身體好像石化了一樣一動不動的蹲在那。

    天空之中有一聲鷹啼,格外嘹喨,聲音傳出去很遠在山中飄蕩,郭疊的視線卻始終盯著對面草叢裡,就在鷹啼響起的那一刻,對面草叢裡稍稍有一絲晃動。

    山中有風,按理說這樣輕微的晃動並不能說明什麼,可這一小片草叢的晃動方向和風吹草叢歪過去的方向不一致。

    「動!」

    郭疊猛的站起來,在那一瞬間連弩朝著對面草叢連續幾個點射,距離在大概六七丈左右,這個距離,連弩的殺傷力最令人畏懼。

    對面草叢裡傳出來兩聲悶哼,顯然是有人中箭,草叢一陣胡亂的抖動,緊跟著一個黑影朝著遠處撤出去。

    兩個廷尉端著連弩微微弓著身子向前,連弩不斷點射,逃出去的那個藍袍甲士只跑了四五步,後背上接連中了幾支連弩後往前撲倒。

    這兩個廷尉向前繼續探索,前面的廷尉將連弩掛好抽出橫刀,後邊的廷尉跟在他身後露出半邊身子,連弩還瞄著草叢裡,隨時都能擊發弩箭。

    郭疊舉起手打了個手勢,另外兩個廷尉在樹後端著連弩戒備。

    探索過去的兩個廷尉進入那邊草叢,地上倒著兩個藍袍甲士,其中一個被一箭射進眼窩已經死了,另外一個傷在肚子上,腿上也中了一箭,手裡握著黑武人慣用的彎刀,看到廷尉進來後忽然躍起來一刀斬落,後邊持連弩的廷尉又是兩個點射,兩隻弩箭分別釘進那個藍袍甲士的兩條手臂之中,彎刀才抬起來,弩箭貫穿,那兩條胳膊就軟軟的垂了下去。

    前邊的廷尉一刀橫掃過去將那人的胸口切開一條口子,大寧的制式橫刀鋒利之極,藍袍甲士上半身有厚厚的皮甲,可這一刀過後,皮甲應聲而開,血也噴湧出來。

    一刀得手,廷尉上前將那個藍袍甲士踩在腳下。

    藍袍甲士就那麼惡狠狠的盯著廷尉,眼神裡都是怒意和殺氣。

    「還活著,帶回去。」

    端著連弩的廷尉交代了一句,然後和持刀的廷尉交換了位置,持刀廷尉將刀子插回刀鞘俯身拖著藍袍甲士的兩條腿往拽,持連弩的廷尉則在他身前戒備。

    剛換了位置,幾支羽箭從樹林裡飛了出來,突兀之極。

    「走!」

    端連弩的廷尉只來得及扣動機括射出去兩支弩箭,身上接連就被羽箭射中,一箭在肩膀,一箭在胸口,他向後仰身翻倒,還沒有倒地,一支羽箭貫穿了他的咽喉。

    他摔倒在地,他身後擋著的廷尉也暴露出來,羽箭越來越多,廷尉一彎腰將那個藍袍甲士拎起來擋在自己身前,六七支羽箭噗噗噗的射進那藍袍甲士身體裡,那人嘴裡罵了一聲什麼,然後頭軟了下去。

    羽箭停下來,廷尉俯身將自己倒地的同伴扛起來往回跑,同伴已經死去,可他不會丟下屍體不管。

    噗!

    一支羽箭射進他的後腰。

    廷尉悶哼了一聲,牙齒咬的那麼緊,身體晃了一下卻硬是沒有倒下去,扛著同伴的屍體繼續往前跑。

    「接他回來!」

    郭疊喊了一聲。

    樹後的兩個廷尉已經在還擊,每個人弩匣裡的十二支弩箭迅速射空,可是對面的敵人大部分都躲在樹後,弩箭也沒能傷到人。

    至少三十幾個藍袍甲士在銀袍千夫長赫夜的指揮下依靠樹木的遮擋不住的靠近,另外一邊兩個廷尉迅速的更換弩匣,而郭疊則趁著敵人被弩箭壓制的瞬間衝了出去,扶著受了傷的廷尉往回跑。

    銀袍千夫長赫夜伸了伸手,身邊手下將弓箭遞給他,他在樹後側出半邊身子,拉弓,瞄準......羽箭破空而出,扛著同伴的廷尉剛要跑到一塊石頭旁邊,眼看著就能藏身的瞬間羽箭從他的後頸射穿,箭簇從脖子前邊鑽了出來,廷尉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扛著自己同伴的屍體向前摔倒下去。

    郭疊的眼睛一瞬間就紅了,罵了一句後抬起連弩一陣點射。

    赫夜收步回到樹後,弩箭噗噗噗的釘在他身前的樹上。

    「不像是寧人的邊軍。」

    赫夜語氣平淡的說道:「看衣著應該是傳聞之中很了不起的寧國廷尉府,很早之前就想領教一下廷尉府的本事了,只是一直不得接觸,今天運氣不錯。」

    他從樹的另外一側轉出去,一箭射出,那箭速極快,瞬息而至,郭疊只是憑藉下意識的反應閃身躲在石頭後邊,那支羽箭擦著石頭過去,箭簇打在石頭上擦出來的火星就在郭疊眼前飛過。

    「反應還可以。」

    赫夜指了指那邊:「只有三個人,圍過去。」

    數十名藍袍甲士開始加速往前移動,負責掩護的兩名廷尉不停的以連弩點射,至少四五個藍袍甲士被射死,可是對方人數太多,樹木又稍顯繁密,而且那些藍袍甲士每個人的實力其實都不弱,只是短短四五息的時間,對方已經靠近到了一丈之內。

    「撤回來!」

    郭疊喊了一聲,從石頭後邊出來連續點射逼著靠近的藍袍甲士俯身,掩護兩個手下往回撤。

    赫夜再次舉起硬弓:「若人數相當確實不好應付。」

    嗖的一聲,羽箭破空而出。

    正在後撤的一名廷尉應聲倒地,箭精準的射穿了他的脖子,倒下去的屍體順著山坡往下滾了一段被樹擋住。

    郭疊的眼睛已經紅的好像要滴出來血一樣,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連弩,弩匣已經射空,另外一個手下也沒了弩箭,兩個人躲在石頭後邊大口喘息著。

    「我殿後。」

    郭疊看向手下:「你現在回去稟告千辦大人讓他撤離,對方人數眾多,來的也許並不是全部,可能有上百人甚至更多。」

    手下廷尉搖頭:「大人你回去,我殿後。」

    「我是百辦。」

    郭疊眼睛一瞪:「忘記了什麼是軍令不可違?!」

    廷尉眼睛也紅紅的:「恕屬下難以從命,大人,走啊!」

    廷尉將橫刀抽出來,嘶吼著從石頭後邊衝了出去。

    郭疊啊的叫了一聲,一把抓過去,可是手卻抓了一個空。

    衝出去的廷尉高高躍起,藉著山勢一躍近丈遠,從空而落一刀將面前的藍袍甲士脖子劈開,刀斜著劈下去,腦袋連著半邊肩膀被斬落。

    他側身一腳將靠近的藍袍甲士踢翻,回身一刀刺進另外一個藍袍甲士的肚子,刀子在他手裡來回扭了幾下,如此近的距離,藍袍甲士的那扭曲的臉看的如此真切。

    「死!」

    廷尉抽刀出來,一腳將藍袍甲士踹翻出去。

    剛回頭,一抹雪亮在面前掃過。

    赫夜的劍。

    那是一把很尖很細的劍,特殊的讓人過目不忘,劍更類似於黑眼所用的那根鐵釺,但是比鐵釺更細更長更尖銳,劍尖恰到好處的掃開咽喉,沒有多浪費一分力。

    廷尉的表情逐漸凝固,身體往前撲倒。

    赫夜看了看石頭那邊,有個背影朝著遠處撤走。

    「走得了?」

    他彎腰將廷尉手裡的橫刀撿起來,然後一刀擲了出去,那刀化作一道閃電,速度快到人的眼睛幾乎都跟不上,郭疊還在往前奔跑,橫刀從他左側後肩貫穿進去,噗的一聲,刀穿透,巨大的力度又將郭疊撞翻在地。

    郭疊艱難的翻身想要站起來,才翻過來就看到那一身銀袍的敵人走到了他面前。

    「看你的服飾似乎應該是廷尉府的百辦?」

    赫夜的語氣依然平淡:「我是黑武帝國青衙千夫長赫夜,我對你們廷尉府一直都在瞭解,你們的人員構成,你們的行動方式,可畢竟沒有真正的接觸過所以無法全面的瞭解,如果你願意跟我回去的話我保證不殺你,甚至可以安排你在青衙之中做事。」

    郭疊慢慢的抬起手,在赫夜不可思議的眼神注視下將那把橫刀從身上抽出來,血如箭一樣噴湧。

    他扶著樹艱難的站起來,用帶血的橫刀指著赫夜:「你想瞭解我廷尉府,得先瞭解什麼叫寧人。」

    赫夜緩緩搖頭:「寧人......頑固不化,自以為是,所謂的勇氣是你們的愚昧,還有一種讓人厭惡的驕傲感,我曾經接觸過寧人的戰俘,我知道讓你們臣服很難,有些失敗感的是沒有一個戰俘妥協。」

    郭疊的橫刀往前猛的一刺。

    刷的一聲,銀光乍現。

    那把細細的長劍斜著撩上去,隨著一道血光,郭疊的右臂飛上了半空。

    「但你必須是個例外。」

    赫夜一把掐住郭疊的脖子。

    就在這一刻幾支連弩從側面激射而來,赫夜微微皺眉,掐著郭疊的脖子往後退了幾步,弩箭釘在剛才位置的樹上,弩箭深入樹中。

    「把寧人的連弩撿起來帶回去。」

    赫夜吩咐了一聲,抓著郭疊想要退回。

    廷尉袁望帶著幾名廷尉支援過來,可卻已經晚了,對方的人數太多,羽箭封鎖之下他們想靠近也不能。

    「袁望!」

    郭疊嘶啞著嗓子吼了一聲:「我不要做俘虜!」

    袁望一瞬間眼睛就濕了。

    「是!」

    他也嘶吼了一聲,側身從樹後出來,連弩朝著郭疊的連續點射過去。

    「百辦大人!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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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五百七十章 把他們翻出來

    袁望靠在樹上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百辦大人,一路走好!」

    紅著眼睛的他從樹後轉出來,兩支羽箭幾乎是擦著他的臉飛過去,他將連弩舉起來朝著郭疊那邊連續點射過去,扣動機括的時候,嘴唇都被他咬的出血。

    眼睜睜看著百辦倒在自己的連弩之下,袁望的眼睛裡似乎血都要滴出來。

    被連續幾支弩箭射中,郭疊撲倒在赫夜身上,抬著頭,滿臉是血的大寧廷尉府百辦看著赫夜的眼睛說道:「你剛才說寧人有愚昧的勇氣,也有難以理解的驕傲你說的對。」

    他翻身倒在地上,臉朝著天空。

    「大寧!」

    郭疊喊了一聲,身體顫抖了幾下後就此氣絕。

    赫夜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郭疊,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染的血跡,微微皺眉。

    他抬起手指了指袁望那邊:「這個死了,就把那邊的抓過來。」

    藍袍甲士應了一聲,他們人數更多,雖然羽箭不如連弩射速快,可還是很快就形成了壓制的局面,袁望他們幾個依靠著大樹不斷的轉換位置,一邊還擊一邊後撤。

    「回去一個人提醒千辦大人。」

    袁望喊了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連弩已經射空。

    他將橫刀抽出來:「快!」

    嗖!

    一柄長刀從他身邊飛了過去,轉瞬即逝。

    銀袍千夫長赫夜只看到眼前有一道流光飛來,就好像有一道太陽的光芒忽然之間離開了太陽,穿透了雲層也穿透了這密林,他下意識的一伸手把身邊的藍袍甲士拉了過來,那長刀砰地一聲戳穿了藍袍甲士的腦袋,在這一瞬間赫夜側頭,刀尖擦著他的臉過去,臉上一疼,他抬起手摸了摸,刀尖在他臉上劃出來一道血口。

    赫夜眼神一凜,依然抓著藍袍甲士的屍體擋在身前,微微側頭往前看,看到對面樹林裡有廷尉支援過來,人數不明。

    「撤回去吧。」

    赫夜把屍體推開閃身在樹後,招手讓手下人把弓箭遞過來,雙手捧著弓箭的藍袍甲士剛到他身邊,一支弩箭精準的射進了他的脖子,弩箭應聲而入,藍袍甲士身子晃動了一下,臉上是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然後撲倒在地。

    弓箭掉在一邊。

    赫夜再次皺眉。

    他往四周看了看,見旁邊不遠有一處草叢極為濃密,隨即橫跨一步進了草叢蹲下來,透過縫隙往外看著,對面有一個身穿廷尉府千辦黑色錦衣的年輕男人從樹林裡出來,左手端著連弩點射,彎腰撿起來一把橫刀擲出去,赫夜不遠處的一個藍袍甲士隨即被貫穿心口。

    那個廷尉府千辦發箭極準,沒有一支弩箭浪費,每一箭都精準的射進藍袍甲士的脖子裡。

    赫夜一直自負,可在這一刻卻感受到了一絲恐懼,他從來不認為寧人的武藝真的會有多了不起,體質上,鬼月族的人更高大更強壯,他也不認為寧人軍中武將更強不認為寧人所謂江湖之中的人更強,可是在見識到了那個千辦發箭之後他才清醒過來,原來自己之前的輕視很可笑。

    那個千辦左手端著連弩穩如磐石,寧人連弩的份量並不輕,他一隻手端著卻沒有絲毫晃動,而且瞄準的時間很短,出手的速度又快。

    赫夜緩緩吐出一口氣,悄悄伸手把剛才掉在地上的弓箭拉過來,在草叢之中開弓。

    弓弦微微響動。

    可就在這一刻,那個廷尉府千辦卻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左手的連弩轉過來連續三個點射,三支弩箭品字形疾飛過來,若是赫夜這一箭發出去的話那三支弩箭也必然會射中他。

    赫夜往側面一翻避開弩箭,抬起頭的時候那個身穿黑色錦衣的千辦已經到了近前。

    一步丈餘。

    刷!

    赫夜的劍自他的長袍下刺了出去,銀色長袍下飛出來的銀色長劍快的不可想像,這劍足夠輕也足夠狠。

    當!

    在赫夜滿眼的驚懼之中,一柄劍突然出現,赫夜甚至沒有看到那劍是怎麼抽出來的方白鏡橫跨一步,雙手握劍往下一劈,隨著噹的一聲脆響,赫夜的那柄細長細長的劍被他一劍斬斷。

    劍後發先至。

    方白鏡斷了赫夜的劍,劍勢一轉,剛才一劍更像是刀法,那是和孟長安這段時間以來不斷的切磋之中所領會的招式,這一劍有開山之威,那是孟長安出刀無悔也不退的凶悍。

    劍勢一轉,走輕靈,迅疾,如鳳點頭。

    那是他自己的劍招。

    噗

    只是電光火石之間而已,赫夜覺得自己僅僅是看了一眼那把斷劍咽喉上就涼了一下,沒有一絲疼的感覺,只是涼,好像有一小塊冰落在咽喉位置。

    然後血便噴了出去。

    劍尖刺穿了他的動脈,血止都止不住。

    赫夜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兩隻手捂著自己的脖子試圖阻止血液噴湧出來,方白鏡低頭看了看那把細長的斷劍,腳一勾,斷劍挑起來,手裡的長劍好像擊打棒球似的一揮那把斷劍猶如子彈一樣擊穿了赫夜的心臟,劍透體而過,又噗的一聲戳進後邊的大樹上,深入樹幹。

    按照級別對應來說與方白鏡同級的銀袍千夫長,就這樣倒了下去。

    方白鏡殺了赫夜之後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雖然他也判斷的出來,那身銀白色的錦衣代表著的是黑武青衙銀袍千夫長的身份,可此時他沒有絲毫的驕傲感,他只有憤怒。

    他的兄弟戰死在這。

    方白鏡轉身回去,長劍往後一插回到後背綁著的劍鞘裡,左手迅速從腰畔的鹿皮囊裡將弩匣抽出來換上,端著連弩朝著遠處撤離的藍袍甲士不斷點射,一個,兩個,三個

    全部支援過來的廷尉雖然人數上也僅僅是剛剛與藍袍甲士相當,可是千辦大人一擊殺死對方的指揮者,廷尉府的人士氣大振,而對方則氣勢頓時弱了下去。

    二十幾個廷尉擊殺二十幾個藍袍甲士,有三五個人逃離。

    方白鏡沒有下令追擊,對方的目標顯然是靠近白山關,不可能只有這麼幾十個人。

    他重新將連弩的弩匣換好,看向百辦萬元:「你帶著袁望他們幾個把兄弟們的屍體帶回去,通知孟將軍其他人跟我留下。」

    萬元臉色一變:「屬下恕難從命。」

    方白鏡皺眉:「我不想同一個命令下達兩遍。」

    萬元俯身:「大人,對方逃走了幾個人,若有援兵的話很快就會反撲回來,我再帶幾個人走的話,大人身邊的人太少了。」

    「少又如何?」

    方白鏡將連弩掛在腰上,看著身邊那些廷尉的屍體:「咱們離開白山關還不算特別遠,不能讓弟兄們葬身在這荒山野外萬元,身為廷尉,你應該知道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使命,你把兄弟們送回去,然後請孟將軍帶人過來,我要把那群黑武人的位置翻出來,唯有如此,孟將軍的援兵到了之後才會順利的把人都幹掉。」

    萬元道:「可是大人,此地距離對方的蘇拉城更近,回白山關要走近六十里山路,一來一回,只怕今天沒辦法趕回來,從這到蘇拉城只有三十幾里,對方的援兵來的會更快。」

    「我知道。」

    方白鏡看著遠處密林語氣低沉的說道:「可你應該明白,我們同時帶著弟兄們的屍體撤回去可能誰也走不了,況且廷尉府的人,從來不會後退。」

    萬元還要再說什麼,方白鏡臉色一寒:「是想讓我撤了你的百辦將你鎖了?」

    萬元張了張嘴:「屬下遵命!」

    袁望看向方白鏡:「千辦大人,我不回去。」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郭疊:「我的百辦大人去了我要為他報仇。」

    他是百辦郭疊的手下,看著倒在地上殘缺不全的屍體,袁望的眼睛紅的讓人害怕,更何況,是他親手送郭疊上路。

    方白鏡沉默片刻:「也好萬元,帶五個人回去。」

    萬元咬著牙點了點頭,俯身把郭疊的屍體扛起來,走了幾步將掉在遠處的那條右臂撿起來,回頭看了方白鏡一眼:「大人,一定要等屬下回來。」

    方白鏡微微頷首,語氣平淡的說道:「能殺我的人,並不多。」

    萬元帶著幾個手下將弟兄們的屍體扛起來往回走,此處距離白山關有差不多六十里的山路,說起來似乎也不遠,可那根本就不是路,就算是正常走一天也走不完,更何況是還背著屍體。

    可他知道,自己若是慢一點的話千辦大人他們可能就會有危險。

    「收拾下。」

    方白鏡看了看留下的廷尉:「之所以先讓萬元把兄弟們的屍體送回去,是因為這次遇到的對手比較難應付,剛才我殺了一個黑武青衙的銀袍千夫長,千夫長身邊只有這麼三十幾個人顯然不對,或許就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還有來頭更大的敵人萬元先回去,他為死去的弟兄們收屍,不久之後孟將軍就會帶人趕來,如果我們出了事,他會為我們收屍。」

    所有廷尉肅立:「請大人吩咐!」

    「我離開長安的時候和都廷尉大人聊了幾句,都廷尉大人說廷尉府的黑色錦衣和大寧戰兵的戰服沒有什麼不同,我們這些廷尉府的人到了邊關不能讓邊軍的兄弟們看不起,讓他們覺得我們廷尉只會抓自己人,辦自己人大寧立國數百年來,廷尉府已經可以讓大寧之內為非作歹的人心生畏懼,而我們一樣可以殺黑武人,一樣可以讓戰爭永遠在大寧的疆域之外!」

    「呼!」

    二十來個廷尉整齊的應了一聲。

    方白鏡整理好自己的裝備:「敵人可能有幾百人,是我們的十倍或許更多,沒關係把他們翻出來,送進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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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五百七十一章 探

    樹叢中,袁望緩緩的將頭抬起來透過面前的枝杈往遠處看,已經可以看到黑武人的營地,對方似乎根本就沒有什麼忌憚,在最大的那片空地上安營休息,而之前一個銀袍千夫長的死好像對他們來說也根本就不值一提。

    袁望頭頂上綁著一些細細的樹枝,躲在樹叢裡若是沒有大的動作難以被發現。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告訴自己沒什麼可怕的。

    都廷尉大人都曾經說過,論武藝和能力他完全可以做百辦,只是年紀太小了些,還有待歷練,都廷尉大人還說過,若以後閱歷豐富心性沉穩,他可做千辦。

    雖然其中有鼓勵的意味,可袁望的武藝確實不錯,他父親就是廷尉府百辦,對他寄予厚望,年少時候,正因為他被父親逼的狠了些所以牴觸進入廷尉府,甚至想過離家出走,後來成為了一名真正的廷尉才明白,為什麼父親那麼在乎這一身黑色錦衣。

    在乎的,是這裡的每一個人。

    千辦大人說,把這些傢伙翻出來。

    那就翻出來。

    袁望慢慢的舉起千里眼往對面黑武人的營地看,最外圍是數量不少的黑武國邊軍,粗粗看起來,哪怕只是在外圍巡守的也有上百人,如果這是一支百人隊的黑武邊軍斥候,那比尋常邊軍更難應付。

    營地靠裡面一些是藍袍甲士,看不出人數,林子太密集了些,在稍微遠一些的地方有八個身穿白色錦衣的人盤膝坐在那,像是禪宗的打坐一樣,八個人一動不動仿若石像,每個人的膝蓋上都放著一把劍,劍無鞘,且那劍看起來非比尋常。

    劍足有四尺多長,寬至少有七寸,甚至可能將近一尺,這麼寬大的劍劈砍起來,只怕是比大寧的制式橫刀還要更可怕一些。

    劍客往往走的都是輕靈激進的路子,這麼寬大沉重的劍袁望還是第一次見。

    就在這時候唯一的那座帳篷裡有人出來,袁望立刻將視線轉移了過去,那個人身穿紅色長袍,身材修長,因為距離遠所以看不清楚年紀,不過判斷應該也有三四十歲。

    這個人出來之後所有人都俯身施禮,就連那八個盤膝坐著的白衣劍客都頷首示意。

    不多時,一個身穿銀色長袍的黑武人從遠處掠了回來,身法奇快,他單膝跪倒在那個紅袍黑武人面前,似乎是在稟告什麼,只是一個字都聽不清楚。

    既然確定了敵人的位置,袁望準備撤回去告訴千辦大人,可剛要動,不遠處有七八個黑武邊軍斥候已經巡邏過來,這些黑武斥候的能力都不容小覷,雖然比不得在軍屏道瀚海城那一線的黑武斥候,可每一個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袁望身邊只有一個同伴,兩個人藏身在樹叢裡,這地方矮樹密集,鑽進去就不易察覺,可對方顯然是朝著這邊過來的,若走到近處難保不會被發現。

    「沉住氣。」

    袁望用極低的聲音說了三個字,同伴微微點頭,他們倆都是那麼的年輕。

    兩個人一動不動,那七八個黑武邊軍斥候一邊說著什麼一邊走過來,嘴裡嘰裡咕嚕的,黑武人的話語速很快好像每個人的舌頭都練過似的,這次來邊疆每一個廷尉都開始學習黑武人的話,可說的稍稍慢一些還好,若是說的太快,他們還是分辨起來有些艱難。

    其中

    一個黑武邊軍斥候走到旁邊往四周看了看,解開褲子撒尿,其他人站在不遠處交談。

    離得太近了,所以能聽懂一些。

    「神官大人也真是沉得住氣,銀袍千夫長被殺,他居然不派人出去搜捕。」

    「你懂什麼。」

    另外一個斥候說道:「你才來蘇拉城沒多久,你還不熟悉寧人的性格,那些自以為是的寧人他們會自己送上門來的,何必還要勞心費力漫山遍野的搜捕?」

    「寧人真的很強嗎?」

    那個新來斥候問了一句。

    「不算很強。」

    之前說話的斥候道:「一對一的話,我們差不多能贏,他們的體力不如我們,可奇怪的是,如果是五個人打五個人,我們卻好像不會打了一樣,處處彆扭,怎麼打怎麼被動。」

    「不強是不強,可寧人是最難對付的。」

    他們說著話的時候每個人還都在下意識的往四周看,這只是斥候的一種近乎於本性的舉動,他們對四周的戒備心從來都不會降低。

    其中一個斥候的視線在袁望他們兩個藏身的樹叢裡停了一下,臉色微微一變,然後他舉起手打了個手勢。

    同一時間,所有的斥候都將彎刀抽了出來。

    就在這一刻,袁望在同伴眼前打了一個不要動的手勢。

    然後他忽然起身朝著來時方向衝了出去,同伴還沒有反應過來,袁望已經在一丈之外了。

    七八個黑武斥候呼喊起來,拎著彎刀追向袁望。

    袁望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一個黑武斥候發現同伴還在那樹叢裡這才踏實下來,他不斷的左右移動著往前奔跑,黑武斥候的弩箭就在他身邊一支一支的飛過去。

    噗噗!

    兩聲悶響,跑在最後邊的兩個黑武邊軍斥候被射穿了脖子,身體不由自主的撲倒在地。

    袁望的同伴廷尉李壺春從樹叢裡站起來,端著連弩瞄準黑武斥候的後背開始點射,那些斥候沒有想到居然還有敵人,猝不及防下被接連射翻了三四個人。

    李壺春放翻了一半的敵人,然後轉身朝著另外一個方向奔了出去。

    剩下的那幾個黑武邊軍斥候全都停了下來,如果他們繼續往前追就有可能還會被另外一個寧人偷襲,雖然他們人數還是更多,可根本控制不住局面,袁望和李壺春之間的距離足有十幾丈遠,中間是這幾個黑武斥候,若是那兩個寧人在同一方位還好說,現在這樣一邊一個很難應付,如果他們分開的話兩個黑武斥候追一個廷尉他們又不敢。

    李壺春射空了連弩,一邊奔跑一邊更換弩匣。

    另外一邊,袁望見李壺春偷襲得手,他迅速的將連弩摘下來點了幾下,那幾個黑武斥候立刻躲藏在樹後,袁望遠遠的給李壺春打了個手勢,兩個人分開撤離。

    距離黑武人營地大概二里外,山上有一塊凸起的大石,形狀猶如撲下來的猛虎,這是之前袁望和李壺春約定好的地方,若是遇到什麼意外不得不分開走的話就在這匯合。

    袁望狂奔過來,身後的黑武斥候沒有追上他,或許是在擔心有寧人的埋伏,他到了大石頭底下喘息了一會兒,剛站起身子,李壺春就從另外一個方向跑了過來,兩個人一見面就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之前那幾箭射的漂亮。」

    袁望挑了挑大拇指。

    李壺春哼了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你想把人都引走讓我撤?咱們廷尉府的人一起出來做事,誰都不會忘了都廷尉大人的交代,大人說過,要麼同生要麼共死。」

    「都廷尉大人可不是這麼說的,大人是說,咱們親如兄弟手足,可同生也可共死。」

    「意思差不多。」

    「差多了。」

    袁望把自己的水壺摘下來遞給李壺春:「下次別這麼莽撞,萬一撤不出來怎麼辦,好歹得回去一個把敵人的營地位置報告給千辦大人,我級別比你高,你得聽我的。」

    「高一條槓而已。」

    李壺春不服氣的接過水壺喝了一口:「你比我還小兩歲呢,比我小就是弟弟,弟弟懂麼。」

    尋常廷尉的黑色錦衣上,在左胸口會有廷尉府的標徽,而在右臂上則有他們的級別標識,一條半指寬的紅線代表是剛剛加入廷尉府的新人,兩條紅線是標準廷尉,三條紅線是伍長,四條紅線是什長,五條紅線是隊正,到了百辦則不同,右臂上是一抹紅雲,千辦的紅雲在袖口,都廷尉和副都廷尉的紅雲在袖口和衣領,都廷尉和副都廷尉的袖口上還有金線銀線,銀線的是副都廷尉。

    李壺春被水壺遞給袁望:「黑武人似乎一點都不害怕。」

    「他們人多。」

    袁望接過來水壺灌了一口:「不能耽擱了,回去把敵人的位置報告給千辦大人。」

    「我在前邊,你在後邊戒備。」

    李壺春將連弩摘下來,檢查了一下弩匣確保沒有問題後先邁步出去,袁望也將連弩摘下來檢查,他檢查完了連弩抬起頭就看到李壺春站在那大石頭那一動不動,袁望的心立刻就狠狠的跳了一下。

    「李壺春?」

    袁望叫了一聲。

    李壺春沒有應,也沒有動。

    大石頭的另外一邊,銀袍千夫長匆隆迫慢慢的走出來,他的一隻手抬著,顯然還掐著李壺春的脖子,隨著匆隆迫轉出來,李壺春也不得不跟著轉過來。

    袁望的眼睛立刻就瞪圓了。

    那個銀袍千夫長的兩隻手上都帶著鐵爪,一種打造精緻也狠毒的近戰兵器,好像手套一樣套在手上,有五根很鋒利的鐵爪,猶如手指般靈活。

    那隻鐵爪摳著李壺春的脖子,血流如注。

    「想走?」

    匆隆迫的手往回一拉,噗的一聲,李壺春的半截脖子被他直接抓了下來,血立刻如瀑布一樣順著脖子缺口往下淌,李壺春的嘴裡也冒出來一股血,張了張嘴,可是卻發不出聲音,他好像是在朝著袁望喊你快走

    李壺春的屍體往前撲倒,匆隆迫抬起腳踩著李壺春的後腦。

    「放下兵器,我還能讓你多活一會兒。」

    匆隆迫盯著袁望的眼睛:「我知道你們寧人不怕死,可不怕死不等於不會死。」

    袁望將連弩端起來指著匆隆迫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把你的腳,從他頭上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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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五百七十一章 猝


    袁望的連弩抬起來指著銀袍千夫長匆隆迫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把你的腳,從他的頭上挪開!」

    匆隆迫卻似乎並不在意那近在咫尺的連弩,一臉戲謔的看著袁望,腳底在李壺春的腦袋上來來回回的碾了幾下:「你的連弩是不是鏽住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袁望手裡的連弩已經擊發出去,三支弩箭朝著匆隆迫的咽喉打過來,如此近的距離,連弩從擊發到射穿匆隆迫的咽喉也就是一息而已。

    可對於高手來說,一息的時間已經不算短了。

    隨著幾聲脆響,連弩全都掉落下來。

    匆隆迫的鐵爪擋在他臉前,鐵爪比正常的人手要大兩倍,也不知道是用什麼金屬打造,這麼近的距離弩箭居然射不穿那層鐵皮。

    匆隆迫的手放下來,看了看袁望:「是不是有些失望?」

    他一腳將李壺春的屍體踢開,跨步向前,左手探出去抓向袁望的咽喉,袁望向旁邊閃身連弩再次點射,可匆隆迫的左手根本就沒有收回去,右手的鐵爪上下移動將弩箭盡數擋落。

    那鐵爪可攻可守,而一旦被他近身的話,橫刀的威力便完全發揮不出來。

    袁望一口氣將連弩射空,本以為可以將那個銀袍千夫長逼退,可對方有鐵爪護身根本就沒有在乎弩箭,十二支連弩也沒能把他逼退半步。

    袁望將連弩往旁邊的大石頭狠狠一砸,連弩摔的粉碎。

    他向後退的同時抽出橫刀,雙手握著刀柄狠狠往下一斬。

    當!

    橫刀被卡在半空。

    匆隆迫右手抬起來,恰到好處的將橫刀抓住,大寧武工坊精工打造的橫刀有多鋒利?袁望的這一刀有多重有多狠?

    可那隻鐵爪卻紋絲不動。

    鐵爪收攏回來死死的卡住了袁望的橫刀,匆隆迫的臉上那種輕蔑更加的濃了起來:「你們寧人身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可真多,又是什麼連弩又是什麼鐵標,還有什麼小玩意能救你的?」

    袁望連續幾次抽刀都沒有抽出來,匆隆迫的右手往下一壓一轉,一股巨大的力度瞬間從刀身到了袁望的右手緊跟著是右臂,若是不撒手的話可能右臂都會被擰成麻花。

    他立刻鬆手後撤,匆隆迫的左手橫掃過來,幾根鐵爪劃開了袁望身上的黑色錦衣,血立刻就湧出來,沒多久胸口以下的衣服都逐漸被血泡透。

    匆隆迫左手的五根鐵爪合攏後又摩擦著張開,擦出來一串火星。

    那聲音令人厭惡。

    「赫夜真是愚蠢,怎麼會被你這樣弱小的人殺死。」

    匆隆迫一步一步往前走:「你告訴我,赫夜是不是因為太自大?」

    袁望側頭看了看,然後忽然往右邊一沖,匆隆迫的左手立刻伸出去攔截,就在這一刻袁望卻硬生生止住然後往左邊翻滾出去,翻滾之中抓起來李壺春屍體旁邊的連弩朝著匆隆迫點射過去,匆隆迫立刻轉身到了大石頭後邊,弩箭打在大石頭上的聲音讓人頭皮都一陣陣發麻。

    大石頭後,匆隆迫看了看自己右臂上被弩箭劃破的傷口,眼神逐漸凶狠起來。

    他左手往大石頭上一抓,身子騰空而起到了大石頭上方,而此時袁望已經狂奔出去三四丈遠,匆隆迫怒斥一聲從大石頭上凌空掠下,加速朝著袁望追了過去。

    另外一邊,距離袁望大概有不足一里半的地方,方白鏡和手下已經被至少三百名黑武邊軍困住,營地那邊的人手根本就不是淺飛輪帶來的

    全部,他從蘇拉城離開的時候帶了五百黑武邊軍,一百五十名藍袍甲士,四個黑袍百夫長兩個銀袍千夫長,還有八名劍門弟子。

    他是要殺孟長安的,素聞孟長安威名,他又怎麼敢掉以輕心。

    情報上說,白山關寧軍主將孟長安最擅長的便是帶著小規模的隊伍突襲,更喜歡在野外訓練士兵的能力,所以他這次來就是要在白山關外的山谷之中設伏,只是沒有想到距離白山關還有六十里就被寧人的廷尉所察覺。

    袁望和李壺春探索到黑武人營地的時候他們兩個以為敵人沒有行動,就連四周尋常的黑武斥候也這樣以為,可實際上,淺飛輪並不在營地裡,那個身穿紅袍的人是假的。

    方白鏡和他的手下被困在一片亂石後邊,被數百名黑武邊軍的弩箭壓制的抬不起頭。

    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那麼多奇蹟,絕對優勢就是絕對優勢,方白鏡這邊只有二十個廷尉,而淺飛輪那邊有六百多人,便是此時此刻,也有近三百人。

    帶著三百名黑武邊軍的淺飛輪逆著方向很快就找到了方白鏡他們的位置,圍攻已經持續了超過半個時辰,如果不是方白鏡和他手下的廷尉都驍勇善戰,可能根本就堅持不了這麼久。

    「大人,你先走。」

    廷尉隊正張毅生拉了方白鏡一把:「以大人的武藝安全撤出去應沒有問題,敵人的數量遠超我們的估計,大人離開還能為我們報仇,都留下,大家誰也走不了。」

    方白鏡的視線一直都在遠處那個紅袍人身上,他搖了搖頭:「他們的弩箭快用盡了。」

    「我們的弩箭也用盡了。」

    「我知道。」

    方白鏡低頭看了看腰上的鎖鏈,那是廷尉府廷尉的標配,可算不得武器,每個人腰上都纏著鎖鏈,袁望他們要出去打探怕聲音引起敵人注意所以把鎖鏈都摘了,可方白鏡他們身上還有。

    「這裡的亂石太多是好事,他們的人多卻不能如在平地上那樣全部展開。」

    方白鏡將自己的連弩遞給張毅生:「我的連弩還有一個弩匣沒有打,你用。」

    他將鎖鏈摘下來:「我出去,等到對方的弩箭射空,你們的機會就來了。」

    說完這句話方白鏡忽然從石頭後面跳了出去,他才一現身,一片弩箭朝著他激射過來,在半空之中方白鏡的鎖鏈甩出去勾住不遠處的樹,手用力一拉,身子凌空飛到了樹後,弩箭全部落空。

    他在樹後默默數了幾個數,然後突然從另一側衝了出去,在這一刻射過來的弩箭明顯少了些。

    他在亂石之中不斷的穿行,三五次之後,對面已經沒有弩箭再追著他射過來。

    在一塊大石頭後邊走出來的方白鏡朝著遠處的紅袍神官淺飛輪勾了勾手指,然後慢慢的回到石頭後邊,他靠在那朝著張毅生打了個後撤的手勢,張毅生立刻就明白過來,迅速起身,用方白鏡的連弩朝著距離最近的幾個黑武邊軍點射過去,那幾個人正盯著方白鏡那邊,猝不及防,四五個人先後哀嚎著倒下去。

    「走!」

    張毅生喊了一聲。

    廷尉們紛紛起身後撤,張毅生一邊點射一邊看向方白鏡那邊,方白鏡卻根本沒有朝著他這邊匯合過來,而是從石頭後邊繞過去,很顯然千辦大人的目標是那個紅袍神官。

    黑武邊軍被射死了好幾個,紛紛爬伏下來,這片刻時間廷尉們已經撤到稍微遠一些的地方,那邊亂石更密集,很快身影就消失在石頭後邊。

    黑武邊軍校尉喊了一聲,兩百多名邊軍隨即起身追擊。

    紅袍神官淺飛輪剛要動,忽然眉角一挑,腦袋向後仰了一下。

    只是這瞬間而已,一柄劍從他的眼前刺了過去。

    若沒有躲閃的話,這一劍就能洞穿他的太陽穴。

    「不錯。」

    淺飛輪飄身到了不遠處的另外一塊石頭上,像是看著一件新奇東西似的看著方白鏡:「寧國廷尉府的千辦,有些份量。」

    方白鏡腳下一點,一劍刺向淺飛輪的咽喉,淺飛輪身子沒動,在劍尖幾乎接觸到他脖子的瞬間歪頭避開,在那劍擦著他脖子過去的時候抬起手在長劍上拍了一下。

    噹的一聲。

    長劍被手掌上的力度盪開,連方白鏡的右臂都穩不住也向一側甩了出去。

    淺飛輪的右手從紅袍下伸出來,握手成拳,朝著方白鏡的小腹重重的轟了出去方白鏡眼神一凜,劍來不及收回來,左手一掌拍出擋住了那一拳,一聲沉悶的響聲之後方白鏡竟是被巨大的力度衝擊的向後飛了出去,可就在他往後飄的同時,右手劍回來了,橫掃淺飛輪的脖子。

    淺飛輪的雙腳在石頭上猛地一蹬,身體猶如重弩激射而出一樣,在那把劍還沒有掃到他之前肩膀撞在方白鏡的胸膛上,方白鏡本來就在向後飄,這一擊之下,速度飛快的墜落在地上,砰地一聲後背撞在地上的碎石頭上,腦袋裡都跟著一沉。

    那個紅袍神官的武藝超出了他的預料。

    方白鏡立刻側身翻開,淺飛輪的雙腳重重的落在他剛才摔倒的地方,兩隻腳踩在地上的碎石上,碎石隨即如同箭一樣往四周激射出去。

    他好像變成了一個沉重無比的巨人,可他並沒有變大。

    方白鏡側身避開,劍一掃,快如蛇吐信。

    淺飛輪皺眉,右臂抬起來擋在身體一側,右臂上有厚厚的精鋼護甲,劍掃在右臂上發出一聲脆響,方白鏡卻已經閃身到了石頭後邊。

    淺飛輪一腳踹在那塊石頭上,足有數百斤沉重的巨石竟是被踹的翻滾出去,可石頭後邊根本就沒有方白鏡的身影。

    淺飛輪一怔,往一側看了看,方白鏡已經在一丈之外,手裡抓著那個鎖鏈勾住不遠處的樹蕩了出去。

    落地之後的方白鏡看了看自己後撤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淺飛輪,然後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衝了出去,淺飛輪帶著大批手下追著他而來,他是千辦,對於黑武人來說拿下一個廷尉府千辦比殺死二十個尋常廷尉要有意義的多。

    方白鏡在樹林之中穿行,人如一道殘影。

    後邊,一身紅袍的淺飛輪如影隨形。

    疾奔出去至少有近一里遠,方白鏡剛從一塊大石頭後邊轉過來,迎面而來的袁望差一點撞在他身上,電光火石之間,方白鏡一伸手抓住袁望的衣領把他往一側甩了一處:「走!」

    袁望被甩出去足有一丈多遠,楞了一下,還沒明白怎麼回事。

    而緊追在袁望身後的銀袍千夫長匆隆迫看到對面有人,一爪朝著方白鏡的脖子抓了過來,方白鏡的長劍豎起來一敲,噹的一聲把鐵爪震開,然後長劍貼著匆隆迫的胳膊刺過去,噗的一聲刺穿匆隆迫咽喉,兩個人擦肩而過,方白鏡側身在匆隆迫的後背上踢了一腳,借助這一腳之力又向前衝出去數米。

    匆隆迫撲倒在地。

    他應該比袁望還要懵。

    從他伸手到對方一劍刺穿他的咽喉,不過半息而已。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 21:42
長寧帝軍 第五百七十三章 沒有人在


    袁望跌倒在地,回頭看了一眼後邊一個身穿紅袍的黑武人已經快追到近前,立刻爬起來往方白鏡方向跟了過去,他武藝自然比不得方白鏡,不然的話也不會被匆隆迫逼的那麼狼狽,可他在奔跑速度上卻未見得輸給任何人,不然的話匆隆迫怎麼會追不上他。

    方白鏡回頭看了一眼,一甩手把鎖鏈抖出去,袁望一把抓住鎖鏈騰空而起,才剛剛飛起來,紅袍神官淺飛輪的一拳就到了,這一拳打了個空,距離袁望的後背只有不足一尺距離。

    可這一拳上爆發出來的力量,竟是吹的袁望後背的衣服都貼在身上,被拳頭對著的地方感覺皮肉一陣陣的生疼。

    「怎麼樣?」

    方白鏡喊了一聲。

    袁望大聲回了一句:「胸口有傷,跑的時候撕衣服勒住了,問題不大。」

    他說問題不大,可傷口流血他又劇烈運動,天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記得來時的路上有個斷崖嗎?」

    「記得。」

    「跳下去!」

    「啊?」

    袁望一怔:「跳下去?」

    「讓你跳就跳。」

    方白鏡追上袁望,抓著他的腰帶,另一隻手托著袁望的後背把人舉了起來,袁望嚇了一跳:「大人快放我下來,你這樣很快體力就會耗盡。」

    「你傷口還在出血。」

    方白鏡舉著袁望往前跑,袁望只看到頭頂上的樹枝嗖嗖嗖的往後飛。

    紅袍神官淺飛輪大怒,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沒有把對手拿下讓他的自負受到了挑釁,可他身法不如方白鏡靈活,雖然氣力更足,可要想追上似乎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跳!」

    方白鏡把袁望往前猛的一擲,袁望感覺自己飛出去好遠,落地之後腳還沒有收住就已經到了斷崖邊上,來的時候從這斷崖邊上路過他還往下看了一眼,斷崖深不知幾許,掉下去怕是要碎屍萬段,想著千辦大人讓自己跳下去,多半是不想讓自己落在黑武人手裡做俘虜,他也來不及再多想什麼,直接從斷崖上躍了下去。

    死了就死了,死的不虧,總好過落在黑武人手裡被折磨。

    跳下去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下邊橫生著幾棵松樹,自己之前看到過,竟是完全忘了在這一刻他居然還想著自己和千辦果然差距太大,都廷尉大人說自己將來也可以做千辦,原來真的只是一種鼓勵。

    他在半空之中抱住那橫生的松樹,身子一轉到了樹幹下邊,兩隻手死死的抓著往下看了一眼,下邊大概兩丈左右還有一棵樹,他一咬牙鬆開手,身子筆直的落下去,兩隻腳踩在下邊那棵樹的樹幹上,沒穩住,身子一歪又摔了下去,幸好他反應還算迅速,伸手抓住枝杈,借助身子悠蕩的力度又翻了回去。

    他踩著樹幹往裡邊跑了幾步貼在崖壁上,頭頂上的樹將他完全遮擋。

    紅袍神官淺飛輪追到斷崖邊收腳停住,探身子往下看了看,只有三四棵樹,仔細看了看也不見樹上有人,轉身看時,那個廷尉府千辦已經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衝出去至少七八丈遠了。

    淺飛輪眼神一怒,轉身大步朝著方白鏡的方向繼續追了出去。

    袁望貼著崖壁,一時間連傷口的疼都忘了。

    他也沒有來得及去想自己應該怎麼上去,只是想著千辦大

    人不知道怎麼樣了,那個紅袍神官的武藝有些恐怖,雖然只是看了幾眼,可他確定,他和那個銀袍千夫長還可周旋,但在那個紅袍神官面前可能連還手的餘力都沒有。

    就這樣一直貼著崖壁站了足足兩炷香的時間,能感覺到頭頂斷崖邊上先後又有兩批人來看過,應該是後續追上來的黑武邊軍斥候,人實力不同,紅袍神官和方白鏡的速度太快,黑武邊軍斥候應該是被甩開了,只是他們卻不敢隨隨便便跳下來,斷崖那麼深,萬一抱不住樹就是一個粉身碎骨。

    又等了一炷香的時間,袁望感覺不到上面還有人,這才敢坐下來,坐在樹幹上靠在那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在腰畔的鹿皮囊裡翻了翻,傷藥和紗布居然沒有跑丟,他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掛在一邊,然後把傷藥灑在傷口上,那傷口很長但卻不是特別深,不然的話早就已經被開膛破肚。

    用紗布將傷口勒住,人就是這麼奇怪的生物,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實,傷口用紗布勒住之後感覺痛感都減輕了不少。

    鹿皮囊裡沒有食物只有小件的實用工具,傷藥紗布還剩下一些,他放回鹿皮囊裡,又在裡邊翻了翻,翻出來自己的廷尉府精鋼掛墜。

    手緊緊的攥著那廷尉府的標徽,閉著眼睛,祈求上蒼能夠保佑千辦大人。

    就在這時候上面忽然又有一陣響動,緊跟著一條繩索從上面墜下來:「抓住!」

    那是千辦大人的聲音。

    袁望大喜,連忙站起來,那繩索上綁著一塊石頭,不然的話會被上面的樹杈攔住根本放不下來,袁望將石頭解下來扔掉,把繩子綁在自己腰上用手往下拉了拉,感受到他的力量,千辦方白鏡開始發力往上提。

    快到崖邊的時候袁望才發現,這繩索原來是用黑武邊軍的衣服撕開綁在一起做成的,他墜下去足有七八丈深,哪裡來的這麼多衣服?而且仔細看,全都是袖子也就是說,千辦大人在剛才那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裡,非但避開了紅袍神官的追擊,還殺了幾十個黑武邊軍的斥候?

    怎麼可能!

    連袁望都覺得不可思議。

    好不容易上到了崖頂,袁望往旁邊一躺大口喘息,嘿嘿笑了笑,側頭看向方白鏡的時候臉色驟然一變。

    方白鏡的臉色很白,小腹上血把衣服都泡透了。

    「大人你受傷了!」

    「被黑武人斥候的弩釘了一下。」

    方白鏡搖了搖頭:「身上的傷藥丟了。」

    「我這裡還有。」

    袁望往四周看了看,扶著方白鏡站起來,方白鏡救他上來之後顯然已經氣力耗盡,小腹上還插著一支弩箭,也不知道有多深,可這種情況下發力往上拉他的時候,腹肌繃緊,那傷口回有多疼?

    而千辦大人之所以去冒險殺了那麼多斥候,只是為了綁一條繩索拉他上來,若不是為了救他的話也不至於被弩箭射中。

    他扶著方白鏡到了不遠處一個僻靜的地方,有石頭和樹木遮擋。

    方白鏡遞給他一把匕首,看制式應該是黑武人的東西。

    袁望再次探身出去,確定沒有斥候在附近,然後用火鐮點燃了一堆野草,將刀子燒紅,然後遞給方白鏡一根木棍:「大人,你忍一忍。」

    方白鏡搖頭:「不用。」

    袁望將方白鏡的衣服解開,然後用

    匕首將傷口裡的弩箭剜出來,刀子剜開傷口的那一瞬間方白鏡的臉色變了變,眉頭皺的很深,可卻緊緊的閉著嘴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袁望用撕下來的衣服把血擦了擦,立刻敷上傷藥,然後用紗布把傷口勒住。

    方白鏡吐出一口氣,把衣服穿好指了指東南:「天就快黑了,之前和弟兄們約好了的地方你還記得怎麼走嗎?」

    「記得。」

    「去找他們。」

    「大人你呢?」

    「我還有事。」

    方白鏡將黑色錦衣的扣子系好,站起來依然筆挺,他再次深呼吸,將劍插回到背後的劍鞘裡,指了指旁邊的彎刀:「帶回來些東西你用的上,找到弟兄們之後就留在原地,我會回來找你們的。」

    「可是大人,你傷的這麼重。」

    「傷而已,兄弟們死了。」

    方白鏡語氣平淡的說道:「我還沒死,那些黑武人就該明白會付出代價,我若是死了也就死了,我沒死那就去做該做的事。」

    他轉身往前走,袁望想拉他一把,可卻根本沒能拉住。

    「盡快去和兄弟們匯合,以孟將軍的為人必然會帶人連夜趕過來,你們只需在原地等著,萬元會把孟將軍的人帶到位置。」

    方白鏡沒回頭,一邊走一邊舉起右拳。

    那修長的身影,那帶血的背影,那舉起的拳頭,在黃昏中顯得那麼縹緲。

    袁望怔怔看著千辦大人最終消失在樹林之中,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以前總覺得他自己距離百辦距離千辦並不是很遠,現在才醒悟過來,自己和千辦大人的差距不僅僅是武藝上,還有很多很多,多到現在的他能領會好久好久。

    夜晚降臨。

    東北邊塞這邊本就苦寒,到了晚上更是冷的讓人熬不住,可為了不引起黑武邊軍斥候的注意,廷尉不會點燃火堆取暖。

    袁望在天黑之後沒多久到了他們約定好地方,那是一個不算很大的山洞,洞口被他們離開的時候用東西擋住了,難以察覺。

    如果不是他在廷尉這些年的歷練,漆黑的夜裡能在這茫茫大山之中找到這位置談何容易。

    判斷出來洞口就在附近,他蹲下來仔細看了一會兒,然後將掛在脖子上的鐵牌吊墜舉起來用手指一彈,吊墜中間的標徽部分旋轉起來,發出很特殊的聲音,像是疾風吹過枝頭。

    洞口被打開,藉著微弱月光袁望看到有人出來,他壓低身子過去。

    到了山洞裡才發現,二十幾個廷尉還活著的只剩下一半人,還有幾個身上帶傷,可要知道的是他們幹掉的黑武邊軍斥候數量遠比他們的損失要大的多,至少是幾倍。

    「千辦大人呢?」

    同伴壓低聲音問。

    「我不知道。」

    袁望搖了搖頭:「也許在黑武人那邊。」

    「我們應該怎麼辦?」

    「千辦大人讓我們等著。」

    「哦。」

    眾人沉默下來。

    兩個多時辰之後,洞口外面又響起了那特殊的聲音,可是山洞裡卻沒有人出來接應,百辦萬元皺眉,端起連弩靠近山洞,等了一會兒後閃身進去,裡邊空無一人。

    萬元回頭看向跟進來的孟長安:「沒有人在。」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 21:43
長寧帝軍 第五百七十四章 他是方白鏡


    夜晚給廷尉府的黑色錦衣又加了一層保護色,方白鏡是一條魚,當夜晚降臨,他也從陸地回到了水中。

    其實整個廷尉府瞭解方白鏡的人都不多,不只是現在的方白鏡,也包括過去的方白鏡,整個廷尉府只有都廷尉韓喚枝和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副都廷尉知道方白鏡的來歷,但兩個人卻絕口不提。

    所有廷尉都知道方大人來了之後就直接做了千辦,並且級別比其他千辦都要高,一開始還有人不服氣,可後來感受到了方白鏡的恐怖之後這不服氣也就全都嚥了回去。

    其實不只是廷尉府,就算是整個大寧朝廷裡知道方白鏡來歷的人都不多。

    長安城裡,只有四個。

    第一個當然是當今陛下,第二個是大將軍澹台袁術,第三個是韓寒之第四個是副都廷尉,那位副都廷尉在很多年前犯了錯,回來之後在廷尉府自罰下跪了兩天兩夜,然後就不知所蹤,有人說,他一直都在廷尉府的某一間密室裡閉關,不問世事,可韓大人總是會時不時的去找他聊聊,因為他很強,韓大人也需要他的想法。

    時隔多年,以至於現在知道副都廷尉名字的人也沒幾個。

    方白鏡就相當於廷尉府的副都廷尉,韓喚枝之下第一人。

    其實,他是軍伍出身。

    十七歲從軍,當年便在禁軍戰兵隊伍裡大放異彩,十九歲就升任校尉。

    那一年,西域霍拓國與大寧之間還並無多少來往,霍拓國內部極不穩定,老皇帝遇刺身亡,大將軍謀朝篡位,太子在手下人拚死保護下逃出都城不敢留在國內一口氣跑到長安尋求庇護,在長安城裡一住就是半年多,然而大寧皇帝陛下對霍拓國內部的那點破事根本就不想理會,霍拓國不算太大,理會了,得不到多少利益,新的霍拓國皇帝第一時間對大寧稱臣,送上來的納貢也不少。

    但看在霍拓國太子願意跑來大寧求助的份兒上,皇帝李承唐派使臣給霍拓國皇帝送去了一封信,霍拓國皇帝得了大寧皇帝的親筆信之後表示只要太子回來絕不為難他,封太子為王,保一世平安。

    太子得到保證之後這才敢回去,可不放心,於是求大寧皇帝安排人保護他,皇帝隨即讓大將軍澹台袁術安排,澹台袁術派了校尉方白鏡帶著二十四名戰兵護送太子回霍拓國。

    到了霍拓國之後平安無事,準備返回,可就在這時候一支來自對大寧的商隊請求保護,當時霍拓國內亂未平,大將軍雖然做了皇帝,可霍拓國內部紛爭不但,不少人反對他登基稱帝,四處都在開戰,理論上霍拓國的人一般不敢對寧人做出什麼過分的事,可那小國之內亂的一塌糊塗,到處都是亂匪,連飯都吃不上的人也就沒了那麼多敬畏。

    於是方白鏡帶著手下護送商隊返回大寧,晚上在距離大寧邊關不到四十里的鎮子裡安營休息,因為馬上就要回到大寧了,商人們心裡放鬆下來,當夜喝了不少酒。

    巧合的是,那位太子殿下的封地就在附近,方白鏡護送商隊到了這裡,太子也從都城離開到了封地,聽聞方白鏡在此,連忙派人請方白鏡去做客。

    當夜方白鏡獨自一人從太子府上回到營地,發現營地已經被付之一炬,他衝進去,因為也喝了些酒,反應力稍稍差了些,被黑暗之中射來的冷箭擊中,偷襲他的人以為他死了,也沒多看,帶著貨物逃離,他手下的二十四名戰兵和商人都被人在飯菜裡下了藥,人事不省中一個個被割喉,然後還把屍體掛在木樁上。

    方白鏡傷的很重,被太子的人救回去之後養傷三個月才勉強恢復過來,大寧的邊軍將領派人來接他回去,他卻搖頭不走。

    傷好的當天夜裡,方白鏡背著他的劍離開了太子府。

    當夜,那天遇襲營地之外的一個霍拓國村子被殺的乾乾淨淨,但凡是青壯男人一個不留,那小村子一百二十幾口人的屍體都被他掛在村口木樁上。

    兩天後的夜裡,據此地不到三十里的另外一個村子,一夜之間又被夷為平地,所有人幾乎都死在睡夢中,殺神從子時潛入村子開始殺戮,第二天早上,村子外邊立了一排木樁,每一根木樁上都掛著屍體。

    如上次一樣,留下四個字。

    交出凶手。

    霍拓國本來也不算太大,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都城,霍拓國皇帝下令找到方白鏡,調遣了一批親衛過去。

    半個月後,這些親衛被人掛在大路邊,一排整齊的木樁上掛著的人看起來如此慘烈。

    又三天,據此三十幾里外的縣衙被人屠掉。

    又兩天,一個村子裡的男人被全滅。

    每一處殺人的地方都留下了那四個字交出凶手。

    那位霍拓國太子得知消息之後在自己書房裡坐了好久,然後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三個字:「真漢子。」

    那時候,大寧邊軍將軍派人來接方白鏡,方白鏡回答:「我的兄弟都死了,若我也死了也就罷了,可我沒死,這仇我就要報,不管殺多少人我也會把凶手翻出來。」

    霍拓國內亂如此嚴重,天知道是哪一夥流寇或是亂匪殺的人,可方白鏡斷定殺人的不是流寇也不是亂匪,唯有普通百姓才會讓大寧的戰兵放鬆警惕,所以他才會把附近的村子逐個屠掉,在那些村子裡殺掉的人家裡,他找到了不少當時商隊裡的貨物。

    兩個月。

    殺一千五百人。

    沒有人可以體會到那種狠厲,也沒有人可以體會到那種決絕。

    兄弟們都死了,我活著,我不能讓他們白死。

    出來二十五個人,死了二十四個,我得給他們交代。

    第三個月,那位霍拓國皇帝親自帶著隊伍趕來,細查之下才發現果然那附近幾個村子的村民多有參與,而當時這些村民正在為霍拓國當地官府開挖水渠,都是官府招募過去的民工。

    霍拓國皇帝下旨將當地知府拿了,確定是知府一時起了貪念,讓手下人慫恿民工去搶奪寧人的商隊,結果參與的人太多,誰也不清楚到底是哪個發了狠把寧人的屍體都掛在木樁上的。

    霍拓國皇帝驚懼,本栽贓給了一個起兵反抗他的對手,那對手已經被他所滅,也算是給了大寧一個交代,現在查出來這事,還怎麼交代?

    他又怕到了骨子裡,誰知道那個殺神什麼時候收手?

    於是他下令,將當日參與此事所有的官府中人全都吊死在路邊木樁。

    可他找不到方白鏡。

    只好求助於大寧邊軍。

    最後還是大寧邊軍派斥候將方白鏡尋到,然後請他回家,方白鏡搖頭,說他看過了,當日的殺他同伴的人用的是制式兵器,不是難民和亂匪用的簡陋弓箭。

    他說不回。

    又七天。

    太子府裡的護衛統領被方白鏡斬首在太子府門外,還有十六名太子府護衛。

    原來那晚太子請方白鏡喝酒,太子府裡的護衛聽方白鏡提起商隊裡也在喝酒,於是起了歹念,本想的是去偷些東西就罷了,誰想到哪怕是喝了酒的大寧戰兵依然有警覺,只是中了迷藥體力不支,還有一個戰兵看到了護衛統領,他害怕之下將所有戰兵都殺了,逃回去的時候正好看到方白鏡歸來,他在人群之中偷偷放了一箭,哪裡敢去看方白鏡死活就連忙帶著人跑了。

    太子得知之後,在府門口長跪不起。

    方白鏡割掉所有護衛的腦袋帶走,一個人推著一輛獨輪車,車上全都是人頭,一路走到安葬大寧那些戰兵兄弟的墓地,將人頭一顆一顆的擺在那,然後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回到長安城之後,他自知違抗了軍令,且因為喝酒誤事才導致手下人被殺,他罪不可恕,所以到禁軍大營找澹台袁術,請大將軍發落。

    澹台袁術早已經知道他在西域的事,長嘆一聲。

    皇帝李承唐召方白鏡入宮,問方白鏡道:「前後三個多月,你殺了多少霍拓人?」

    「臣不記得了。」

    澹台袁術道:「霍拓國那邊的人說,是一千七百餘人。」

    皇帝問:「殺了這麼多人為你的兄弟們報仇,現在回來了,心裡可還有什麼解不開的結?」

    方白鏡垂首:「這是死結,臣一輩子也解不開,所以請陛下將臣賜死,臣要去地下找兄弟們團聚。」

    「那些兄弟是你要守護的,因為你們同為寧人,大寧有很多很多人,你不死,還可以去守護更多更多的寧人你就不要回禁軍了,回去觸景傷情,你就去廷尉府吧,廷尉府守護的不僅僅是寧人,也是大寧的規矩,大寧的秩序,說遠一些,也是守護著大寧的未來。」

    方白鏡沉默很久,叩首:「臣願去廷尉府。」

    一晃已經多年。

    東北邊塞的這白山苦寒夜裡,方白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劍,劍下躺著四具屍體,那是四個白衣劍客,來自黑武劍門的二代弟子。

    在另外一邊,十幾處黑武人設置的暗哨都被他殺了。

    他的兄弟們死在這白山上,他也會讓這裡變成黑武人的墳墓。

    方白鏡將長劍上的血跡擦了擦,慢慢後撤,人回到了黑夜裡。

    黑夜如海。

    他是最凶的鯊。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 21:43
長寧帝軍 第五百七十五章 就跟他說我死的很好

    方白鏡好像回到了霍拓國,黑夜讓他變得更加可怕,可他這次面對的人與在霍拓國面對的人不一樣,他的對手是黑武國的精銳,劍門的弟子,青衙的紅袍神官。

    足足兩個時辰方白鏡沒有停下來,不斷的襲殺黑武人營地外圍的暗哨和巡邏,其中甚至包括四個劍門的二代弟子,四個人聯手都沒能擋得住方白鏡的劍,只是方白鏡也受了傷。

    本來他小腹上的箭傷就不算輕,殺四個劍門二代弟子的時候又被一劍斬在肩膀上,劍門弟子的劍太大太重,哪怕被掃上一下傷口也額不會小,這些劍門二代弟子的實力又絕非庸手,方白鏡能連斬四人不是他們太弱而是方白鏡太強。

    暗影裡。

    方白鏡藉著微弱的月光看了看自己剛剛從四個劍門弟子身上翻出來的東西,好幾個瓶子,打開之後聞了聞,可還是分辨不出來哪一種是傷藥。

    好歹從其中選了一種倒在傷口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立刻讓他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聽到了腳步聲。

    方白鏡立刻將衣服拉上去,然後握住了長劍。

    「我知道你在這。」

    不遠處傳來聲音,是黑武的紅袍神官淺飛輪。

    「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重到讓人沒辦法忽略,你是獵人,應該知道當你要追逐的獵物受了傷之後是藏不住的,我們一樣,我也是獵人,血腥味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太敏感,我們的前半生都在追逐獵物。」

    一棵樹後,淺飛輪緩步走了出來。

    方白鏡沒有躲也沒有退。

    「你很有勇氣,每一個寧人都很有勇氣。」

    淺飛輪看著不到一丈外的那個年輕男人,這山中的月色似乎也變得暗淡了不少,看不清楚方白鏡臉上是什麼表情,可是他感覺的出來,對方身上的殺氣似乎變成了鋼針變成了飛劍,一下一下刺著他。

    「你已經殺的夠多了。」

    淺飛輪又往前走了幾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就是半丈而已。

    這個距離,抬起劍,腳步微微一動就能刺到對方身上。

    淺飛輪從背後摘下來一柄劍:「這是你剛才殺死的一個劍門弟子的佩劍,從輩分上來說應該算我的師侄,只不過我離開劍門太久在朝廷做事更是少有來往,和劍門弟子之間也說不上有什麼感情,同門之宜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帶這把劍來不是要為他報仇,只是覺得你用你的劍戰勝了劍門的劍,這不應該,他死了是他實力不濟,不代表劍門的劍不如你的劍。」

    淺飛輪把巨劍舉起來,那劍四尺多長,抬起劍,劍尖幾乎快到方白鏡眼前。

    「我們之間沒有私仇,哪怕你殺了劍門弟子也不算私仇,我和你之間的仇恨是國仇,黑武人和寧人之間的仇恨再過幾百年幾千年可能也解不開。」

    方白鏡忽然笑了笑:「為什麼你說這麼多話?」

    「我在等人。」

    淺飛輪淡淡的說道:「你受了很重的傷,我現在有八成殺你的把握,可我為什麼要冒險呢?用不了多久我的人就會趕來,我只需要盯著你,而不需要親手殺了你,對我來說你怎麼死並無區別,重要的是只要你死就行了。」

    他絲毫也不遮掩自己的想法。

    「所以,為什麼不趁著還有時間多聊幾句?」

    淺飛輪看著方白鏡的眼睛,那麼沉重的大劍在他手裡卻彷彿輕若無物,他的手紋絲不動,胳膊也紋絲不動,似乎是鋼鐵鑄造出來的而不是血肉之軀。

    方白鏡搖頭:「對不起,我沒時間和你聊,我得在你的手下人來之前殺了你。」

    淺飛輪不可思議的看著方白鏡:「你何來的自信?」

    「因為我是廷尉府的千辦。」

    方白鏡忽然側身出劍,他的劍在那把大劍下邊鑽了過去,人也鑽了過去,這是極危險出手方式,淺飛輪更是沒有想到,對方從他的劍下鑽過來,自己只需輕輕往下一斬就能將這千辦一刀兩斷。

    可正因為完全沒有想到,所以他遲疑了一下。

    方白鏡的劍刺到他面前連半息都用不了,何況這一詫異不止半息。

    可淺飛輪雖然沒有將大劍來得及斬下去,卻來得及後撤。

    他後撤的時候方白鏡的劍尖距離他的心口已經不足一寸,他的雙腳在地上一蹬,人如重弩射出一樣退了出去,在後退的同時右手的大劍方向一轉橫拉回來。

    方白鏡的劍始終距離他的心口有一寸遠,而他的大劍橫拉回來卻如鍘刀一樣,若是方白鏡再不作出反應的話就會如一捆稻草放在了鍘刀下,刀落稻草斷成兩截。

    一聲輕響,方白鏡的後背被闊劍的劍鋒切開一條筆直的口子。

    而方白鏡在這一刻卻忽然往下一矮身子,闊劍回拉將他後背上的衣服全都切開,皮膚也被切掉了好大一塊,整個後背都鮮血淋漓。

    而這一刻,是方白鏡判斷那個紅袍神官心態出現細微變化的時候,那一瞬間,紅袍神官必然以為自己就要成功了。

    又是一聲輕響。

    方白鏡的頭髮被闊劍的劍鋒掃下來一片。

    方白鏡蹲了下去,闊劍自他頭頂拉回,一頭長發有一半長被劍鋒掃斷。

    而方白鏡的劍側往下一刺,噗的一聲將淺飛輪的一隻腳釘在地上,淺飛輪疼的一聲慘叫,手裡的闊劍往下一斬!

    方白鏡握劍的手一扭,那隻腳上的豁口就被絞成了圓,他往後一翻的同時一腳踹在自己的劍上,劍將淺飛輪的腳直接劃開。

    方白鏡落地,氣喘吁吁。

    他的傷實在太重也實在太多,幾乎整個後背都被剮下來一層,像個血人。

    這樣下去,別說繼續打,就算是流血也能把他流死。

    他彎著腰扶著自己的雙腿喘息,而淺飛輪連著退了幾步之後才穩住,一隻腳站著,另外一隻腳只剩下一半,血將腳下的土地都染成了別的顏色。

    「很好,非常好。」

    淺飛輪的臉色煞白,看著方白鏡的眼睛裡都是殺意。

    「你成功的讓我改變了主意。」

    淺飛輪深吸一口氣,腳上的劇痛讓他分神,然而即便再分神,他也確定對方已經擋不住自己下一擊,對方的傷比他重十倍,他甚至不需要再出手,對方堅持不了多久就會倒下去。

    可他現在只想親手宰了那個千辦。

    淺飛輪單腳跳起來一劍力劈,這闊劍太長太重,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又近,以方白鏡現在的境況似乎怎麼都避不開了可就在這一刻,方白鏡再一次往前衝了出去,沒有避開也沒有後退,而是迎著淺飛輪衝了過去,他在淺飛輪的闊劍下衝到淺飛輪面前,一拳轟向淺飛輪的小腹。

    「幼稚。」

    淺飛輪猛的往前一挺肚子,這一拳正中,可是倒飛出去的居然是方白鏡。

    「尋常刀劍都未必能傷我。」

    淺飛輪的大劍往下一刺,方白鏡翻身出去,翻滾之中一把將自己剛才踹開的劍撿了起來。

    「我的劍,從來都不尋常。」

    方白鏡扶著地單膝跪在那喘息,似乎身上的血已經快要流盡了,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力氣也逐漸在消失。

    「寧人值得尊敬。」

    淺飛輪轉身看向方白鏡:「但你已經沒有力氣再躲過一次了。」

    方白鏡咧開嘴笑了笑,那笑容如此的血腥,像是一個還沒有飲飽血的魔鬼。

    他居然再次主動發起了進攻,往前一翻,一劍掃向淺飛輪的雙腿膝蓋,淺飛輪一隻腳獨立行動顯然有些不便,可這樣的一劍自然也不會避不開,他向後跳了一下闊劍往下一斬,方白鏡卻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樣,那一劍根本就是虛招而已,劍勢到了一半就已經收手往一側翻滾出去,淺飛輪落地,然後啊的又叫了一聲。

    不知道什麼時候地上插了一把匕首,匕首尖朝上,直接穿透了他那隻落地的腳掌。

    淺飛輪的眼睛瞬間就變得發紅,這才明白剛才淺飛輪為什麼翻滾著出去顯得那麼狼狽,之前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被他倒著插進泥土裡,每一步,每一個落點,都是方白鏡計算好了的。

    淺飛輪才真正醒悟自己的對手有多可怕,如果不是對手已經受了傷,而且殺了那麼多人體力本就消耗巨大,兩個人都是巔峰狀態下他可能不會有一絲優勢。

    可是方白鏡真的沒有力氣了,他的算計很精準,每一步都精準,然而卻無法殺了淺飛輪。

    他用自己的劍拄著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眼皮也越來越沉重。

    就在這時候四周有不少黑武人衝了過來,火把照亮了附近,四個劍門二代弟子的速度最快,最前邊的那個離著還遠就把自己的闊劍擲了出去,那劍如一道劃破夜空的閃電筆直的飛到了方白鏡身前。

    死亡。

    無法阻擋。

    噗!

    劍穿透了軀體。

    闊劍透體而過。

    方白鏡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眼前恍惚了一下,然後看清楚了面前那個少年。

    他不知道袁望怎麼會在這時候衝過來,一把將他推開,而那把闊劍貫穿了袁望的身體,劍有近七寸寬,整個胸膛似乎都被切開了。

    袁望被闊劍上的力度撞倒在地,側躺在那看著方白鏡:「千辦大人。」

    「我讓你們留在山洞裡的。」

    方白鏡想爬過去救袁望,可根本就沒有可能了。

    「留在那?」

    袁望嘴角勾出一抹笑容:「那還算什麼兄弟?」

    他低頭看了看胸口上的劍:「千辦我這個樣子,不要告訴我爹,就跟他說我死的很好,很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 21:43
長寧帝軍 第五百七十六章 人頭雨


    袁望倒在地上,看著就在不遠處同樣躺在地上的方白鏡:「千辦大人,以前總是不敢跟你輪兄弟,現在敢了別人有哥我沒有,所以我總是忍不住想,如果有的話,應該就是你的樣子。」

    說完這句話之後袁望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他並沒有死不瞑目,因為他救了自己在乎的人。

    白天的時候,方白鏡把他從鬼門關裡一把拉了出來,這個晚上,時間才剛剛過去多久?他把自己送進了鬼門關,一把將方白鏡推了出來。

    「千辦大人!」

    八九個廷尉從另外一側衝了出來,兩個人一左一右架住方白鏡的胳膊把他抬起來往後撤,剩下的人斷後,靠著這殺出來的突兀和一股悍不畏死的勇氣,硬是把那些黑武人逼退了一些。

    「追上他們,一個別留。」

    淺飛輪招手,一個黑袍百夫長連忙跑過來扶著他。

    淺飛輪道:「本想留活口用以瞭解寧國廷尉府,可現在看來就算是能抓到活的怕也什麼都問不出來寧人,不得不說寧人身上有一種我們欠缺的東西。」

    他轉身:「扶我回去包紮,所有寧人都殺了就是。」

    「是!」

    迅速聚集起來的黑武人依然還有數百,而廷尉府那邊算上重傷的方白鏡也就勉強十來個人。

    這個夜晚似乎不屬於寧國,月亮之下,自認為有月神庇佑的黑武人更有優勢。

    黑袍百夫長戈斯把淺飛輪背起來往回走,十幾個藍袍甲士護送,其他人都去追寧人了。

    回到那片林子裡的營地,戈斯小心翼翼的把淺飛輪放在床上,淺飛輪是一個懂得享受的人,哪怕就是行軍出來在這荒山野嶺之中也要有人為他背著木床,雖然這木床是摺疊的也不算多沉重,可就算只有幾十斤背著一直走山路也極辛苦。

    人上人,管他什麼人辛苦,自己不辛苦就好。

    在床上坐著,淺飛輪低頭看了看自己那兩隻腳,左邊的腳已經算是沒了一半腳掌,前半截爛乎乎的還剩下一層皮連著,那樣子連他自己看了都一陣陣的噁心也一陣陣的恐懼,右腳稍微好一些,只是被刺穿了一個血洞。

    戈斯跪在他面前,抬起頭看了淺飛輪一眼:「神官大人,會很疼,你忍一下。」

    淺飛輪點了點頭:「趕緊處理就是。」

    戈斯嗯了一聲,從箱子裡翻出來傷藥,先用烈酒沖了沖傷口,然後一包一包打開傷藥往傷口上灑,好在他們的傷藥帶的足夠多,就這麼硬生生靠藥粉把傷口敷上,血也逐漸不再流出來。

    「礙事。」

    淺飛輪伸手從戈斯腰畔將彎刀抽出來,刀子一掃,光如匹練,那掛著的前半截腳掌就被他一刀劃下來:「留著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回去之後還要尋個巧匠,看看能不能做出半截假腳掌來,不然的話以後穿靴子都會很彆扭吧」

    戈斯心想著大人啊就算做半截假腳掌出來也是沒感覺的,穿靴子該怎麼彆扭還是要怎麼彆扭。

    可不敢說。

    雖然他也知道那半截腳掌已經沒有留下的意義,只連著一層皮,中間斷開的部分又被劍來回絞了好幾次,就算是此時身邊有足夠好的醫官在,傷口根本不可能對接的回去,可他心沒有那麼狠,別說這是淺飛輪的腳,就算是他自己的腳傷成這樣,怕是他也做不到如淺飛輪這般輕描淡寫的一刀劃掉。

    「快些包紮,想什麼呢?」

    淺飛輪微微皺眉。

    「是,神官大人。」

    戈斯連忙專注起來,小心翼翼的將淺飛輪的兩隻腳都包上,都包好了之後額頭上已經佈滿了汗水,太緊張誰不知道神官大人性格反覆不定而且殺人如麻,一個不小心自己的前程也就沒了,前程沒了也就沒了,就怕連命都沒了。

    「你做的很好。」

    淺飛輪看了看腳掌上的紗布:「我現在身邊缺人,你從這一刻開始是銀袍千夫長了。」

    「啊?」

    戈斯嚇了一跳,連忙磕頭:「謝神官大人栽培,謝神官大人提攜!」

    「扶我躺好,去給我找些酒來。」

    戈斯立刻起身扶著淺飛輪靠著躺好,剛才的酒用來清理傷口沒剩下什麼,往四周看了看注意到了神官大人出行必會攜帶的那酒箱,神官大人最愛飲酒,雖然不會喝多,每次都是淺嘗輒止,可離不開酒。

    淺飛輪此時疼的受不了,唯有酒能讓他麻醉一些。

    接過來戈斯遞給他的酒,斜靠在床上的淺飛輪一口氣喝了半瓶,他一直認為品酒是很有格調很高雅的一件事,大口大口喝酒那是莽夫所為,酒的好壞需要去品,酒也不僅僅是一種飲品,還是藝術品。

    可今天他就想趕緊喝醉了,希望喝醉了就能讓疼痛感消失。

    「你喜歡喝酒嗎?」

    淺飛輪問。

    戈斯垂首說了假話:「卑職不善飲酒。」

    「很好。」

    淺飛輪沉默,又是一大口酒灌進去,他看了戈斯一眼:「有個問題想問你如果未來黑武帝國會與寧國決戰,你認為誰會贏?」

    「當然是咱們黑武。」

    「我想聽實話。」

    「卑職卑職真的覺得一定會是咱們黑武贏。」

    「是啊每個黑武人都會這樣想,就好像每個寧人也都覺得寧人一定會贏,以前我也覺得黑武必勝,可現在看來不一定,寧人如果個個都如這次咱們遇到的對手一樣,怎麼打?我這次帶來了六百多人,對方一共只有三十個人,可能還不到即便如此,被寧人逼到了如此地步,談何優勢?」

    「神官大人也不必太過失望。」

    戈斯道:「那可是寧國廷尉府的人,是精銳之中的精銳。」

    這話一說完他就後悔了,果然看到淺飛輪的臉色變了變。

    淺飛輪皺眉:「他們是寧國廷尉府的人,精銳之中的精銳,難道你們就不是了?你們這些人都是精挑細選之後才能進入青衙的,而且從職能上來說,青衙和廷尉府並沒有什麼區別,你說對方是精銳之中的精銳,是在說我們當初選你們這些人進青衙的時候眼瞎了,還是同樣都是精銳卻遠不如寧人?」

    戈斯撲通一聲跪下來:「卑職只是胡言亂語,胡言亂語」

    「起來吧。」

    淺飛輪搖了搖頭:「連我都要對寧人重新認識了。」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聽起來人數似乎不少。

    「咱們的人回來了。」

    戈斯垂首道:「應該是已經全滅了對方,不管他們有多強,最終贏的是咱們黑武就好,這件事也許就是個噩夢,明天天一亮就過去了。」

    「是啊」

    淺飛輪看了看自己的雙腳:「我也希望只是一場噩夢。」

    外面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對勁,有人呼喊,有人悶哼。

    戈斯臉色一變,抓起來旁邊的彎刀衝到帳篷門口,剛要出門,忽然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飛了進來,那東西撞開了門簾險些砸在戈斯臉上,戈斯以為是什麼暗器,一刀砍過去,砍開了門簾才看清楚自己刀上掛著一顆人頭,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人頭他居然認識

    是剛才追寧人的那四個劍門弟子之一。

    他正發愣的時候,又是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飛過來,戈斯向後退了一步,門簾捲起來,第二顆人頭掉在地上,那還是劍門弟子的人頭,脖子上的斷口很整齊,整齊的讓人錯覺有一種很血腥的美感。

    「刀。」

    淺飛輪反而變得冷靜下來,看了看那人頭脖子上斷口,要麼是他們劍門弟子善用的闊劍,要麼就只能是刀,劍輕薄,就算是一件斬斷了脖子,劍身碰到骨頭的時候也會有所偏移,所以斷口不可能這麼整齊。

    唯有刀,且是沉重的刀。

    第三顆,第四顆.

    門外好像變成了地獄,有人頭會自己從地獄裡飛上來,淺飛輪坐起來看著地上那一顆一顆的人頭,已經有至少三十幾顆人頭扔進來,可還沒有停下,扔進來的人頭有他認識的有他不認識的,認識的自然是青衙的人,不認識的都是黑武邊軍選出來的斥候。

    人頭還在飛。

    也許外面突然出現了一口井,井直通地獄,地獄裡砍掉一顆人頭就飛上來一顆。

    黑袍百夫長戈斯的手已經在劇烈的顫抖,他認出來剛剛飛進來的人頭,那是他的同袍,一樣也是黑袍百夫長的勞倫,勞倫是他朋友,這次出發之前勞倫和他喝酒的時候還說過,南下去殺寧人一定要殺足一千個,這樣的話也算是一種別人不好達到的成就。

    他當時還對勞倫說寧人沒那麼好殺。

    而勞倫說,寧人,不過是一群拿著刀的兩腳羊,羊就是羊,你給他刀也變不成狼。

    人頭還在飛。

    當一個不算很大的帳篷裡被人扔進來上百顆人頭是感覺?

    如果有人親歷,一定會被嚇得半死。

    戈斯還沒有離開這而是強撐著站著,只是因為他不敢出去,他怕邁過那些人頭,一出門,就看到一個血盆大口的惡魔正在外面等著他,看到他之後那惡魔一低頭張嘴吞進去他的腦袋,牙齒切開他的脖子,然後再張開嘴把人頭吐出來。

    或許是因為太過恐懼,他甚至隱隱約約的覺得外面飛進來的人頭之中有一顆就是他自己的。

    「夠了!」

    淺飛輪坐在床上,伸手:「把我劍給我。」

    戈斯連忙跑到帳篷一側將掛在那的劍摘下來,因為自負,這兩次出去追殺寧人淺飛輪都沒有帶他的劍,與那八個劍門弟子的劍並沒有多少不同,區別就是更大一些更沉重一些。

    「我不管你是誰,如此挑釁,應該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既然你有驕傲,那就親手殺了我。」

    淺飛輪筆直的坐在那,雙手握著他的闊劍。

    轟的一聲!

    帳篷被外面幾個飛爪抓住往四周拉扯開,被撕裂之後帳篷倒了下去,帆布蓋住了許多人頭,可卻蓋不住全部。

    淺飛輪坐在那死死的看著外邊,他想知道是什麼人來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殺了他數百名手下。

    前前後後,也就是半個時辰,幾百顆人頭都被割了?

    是的。

    都被割了。

    帳篷倒下去之後他第一眼就看到那個身穿黑色鐵甲的年輕寧人,營地裡點著火把,所以看得出來那個年輕寧人很高,很強壯,也很英俊,他手裡拿著的一把看起來很普通的寧人制式橫刀,刀尖上恰好有一滴血緩緩的落了下去。

    虎頭甲,那是大寧將軍的鐵甲。

    一瞬間,雖然沒有人說話,可淺飛輪忽然就知道了對方是誰。

    「孟長安?」

    他問。

    孟長安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在他身後,一百二十名黑線刀親兵持刀而立,帳篷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們將剩下的人頭全都扔了過來,天空上下起了一陣人頭雨,砰砰砰的,淺飛輪的身邊掉了一地。

    一個將軍,一百二十名親兵。

    一場殺戮。

    孟長安看了一眼淺飛輪:「是你傷了方白鏡?」

    淺飛輪想了想,孟長安將軍問的應該就是寧國那個廷尉府千辦。

    「傷?」

    淺飛輪皺眉:「沒死?」

    孟長安擺了擺手,一百二十名親兵整齊的後撤。

    他一人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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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