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865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1:02
第1589章 二郎立誓功

    只聽崔耕繼續道:“不錯,南詔殺我大唐桂州軍民數萬,本王早有一舉蕩平南詔之意。閣羅鳳你先前派的那幾個使者趾高氣昂,對本王不敬,越發讓本王動了殺心。不過呢……”

    “怎……怎樣?”

    “今日聽鄭先生一席話,崔某人明白了,往昔自己真是大錯特錯。”

    說著話,崔耕竟然轉過身來,對鄭回深施一禮,道:“南詔子民,同樣是我大唐子民。南詔王族,盡皆是皮邏閣之親族。他們受人脅迫,做出了那等天怒人怨之事,罪不至死啊!本王若不分青紅皂白地殺了他們,那跟桀紂有什麼兩樣?所以……”

    崔耕有意放高了聲音,繼續道:“本王在此立誓,太和城破,本王只誅閣羅鳳一人。其餘南詔軍民人等,盡皆交給新的南詔國主於誠節處置,本王概不干涉。如違此誓,天厭之,地棄之,死無葬身之地。”

    “太和城破,只誅閣羅鳳一人!”

    “太和城破,只誅閣羅鳳一人!”

    “太和城破,只誅閣羅鳳一人!”

    ……

    崔耕早有安排,他話音剛落,不僅僅是身後之人齊聲喝喊。唐營內二十萬大軍,都參與其中,眾志成城,聲震雲霄。

    城牆上的南詔官兵們聽了這話,不禁放下心來。崔耕名聲甚好,這次當著二十萬大軍發誓,豈有不算之理?

    雖然於誠節肯定輕饒不了自己等人,但於誠節只要想做南詔之主,就不可能殺戮過重。

    再說了,那於誠節是什麼德行,自己還不知道嗎?出了名的好騙啊!

    閣羅鳳則是腸子都悔青了。

    他心中暗想,毫無疑問,自己打算靠著伏低做小的計畫,已然完全失敗!自己到底是抽了什麼風,才會相信崔耕會連續中計五次,還執迷不悟啊!

    現在可好,城內的軍民百姓已然全無戰心,自己完全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當然了,閣羅鳳畢竟是當世人傑,就算受了如此重大的打擊,依然毫不氣餒。

    他心思電轉,突然間在城牆上跪倒,道:“多謝越王千歲如此寬宏大量,只罪閣羅鳳一人。的確,千錯萬錯都是閣羅鳳一人之過。我代南詔的百姓們,謝謝您了!”

    言畢,他“砰砰砰”,連磕了幾個響頭,額頭上露出了絲絲殷紅的血跡。

    南詔軍民百姓見他如此慘狀,又有心心中不忍。

    閣羅鳳趁機給自己的親信,使了個眼色。這些人都是閣羅鳳的鐵桿手下,即便於誠節上位,也請饒不了他們。

    馬上就有大將宋昊康建言道:“國主何至於此,咱們還有雄兵二十萬在太和城內,只要嚴防死守,憑崔耕的兵馬,攻不進來!”

    “對,跟唐軍拼了!”

    “誓死效忠國主!”

    “誰想殺國主,先踏過末將的屍體!”

    ……

    閣羅鳳的親信們,紛紛鼓噪起來。

    當然了,大多數的南詔官兵們,儘管覺得閣羅鳳挺可憐的,卻沒有誓死效忠之意。

    沒錯,太和城內從理論上講,是有二十萬以上的軍隊。但這些人大部分是臨時徵召的平民甚至奴隸,能有多少戰力?反觀唐軍這邊,卻儘是精銳。

    如果崔耕非要斬盡殺絕,大家倒是不介意跟崔耕拼了。但既然崔耕願意網開一面……閣羅鳳又不是大家的親爹,大家又何必為了他跟崔耕死磕呢?

    當然了,閣羅鳳現在也沒指望這些搖擺不定之人。

    待鼓噪聲漸低,閣羅鳳面色一沉,道:“大膽!爾等是想陷本王於不義麼?為了全城軍民百姓的安危,本王又何懼一死?”

    “國主此言差矣,有道是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您都要被唐軍所害了,我等還不阻攔,那還是個人嗎?”

    “對,國主方才所言乃是亂命,我等不奉詔!”

    “國主要想死可以,請先殺了俺吧!”

    ……

    這些人絲毫不懼,語調越發高昂。

    閣羅鳳似乎對此也沒什麼好辦法,面色苦澀,口中嘖嘖連聲。

    最後,他無奈地看向崔耕道:“越王千歲,您也看到了吧?不是本王不想降,而是我這些手下不願意降啊!事到如今,我也約束不住他們了。”

    崔耕冷然一笑,道:“哦?照這麼說,你是不肯投降了?”

    “當然不是。還請越王寬限一日,本王今晚好好說服他們,再出城投降。”

    “若你今晚說服不了他們呢?”

    閣羅鳳道:“那本王就當場自盡。”

    “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崔耕道:“明日一早,本王要麼看到你的人,要麼看到你的腦袋。”

    閣羅鳳微微躬身,道:“羅鳳不會讓越王千歲失望的。”

    他話音剛落,唐營中就響起了陣陣歡呼。

    “萬勝!萬勝!”

    “閣羅鳳請降,終於掃平南詔了!”

    “越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

    閣羅鳳一死,此次出征的目的就算達到,唐營諸將當然興奮異常。

    非但如此,當天晚上,唐軍營地中燈火通明,全軍將士每人賜酒二兩,肉半斤,慶祝終於掃平南詔。

    爨歸王請崔耕去爨人大軍中赴宴,崔耕似乎心情不錯,應約前往。

    崔耕到了帳~篷內一看,真不錯,不僅僅是爨歸王,就是爨士龍、爨日進、爨崇道等爨部貴人都在。

    崔耕意有所指,道:“人到得挺齊整的,爨歸王你的面子真大啊!”

    爨日進賠笑,道:“不是爨歸王的面子大,而是越王您的面子大。您都來了,我等豈敢不來呢?”

    “哈哈,這麼說……是大家給本王面子嘍?”

    “那是自然。”

    “很好,來,咱們滿飲此杯!”

    “謝王上!”

    崔耕舉杯,和眾人之一起,包括他的隨行護衛在內,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爨日進道:“越王千歲,您感覺這酒怎麼樣?”

    “呃……”崔耕砸吧了砸吧嘴,道“似乎……不怎麼樣啊,不但口感一般,還有些上頭。”

    “您可錯怪這酒了,其實……此酒原本的味道好得很呢,只是加了點料,才變得非常一般。”

    崔耕疑惑道:“加料?加的什麼料?”

    “加的乃是令人四肢無力之藥!”

    爨日進終於圖窮匕見,道:“崔耕啊,崔耕,沒想到吧?我們爨部早已經和南詔暗通款曲。今夜晚間就要發動,和南詔人理應外合,大敗你們唐軍!”

    爨士龍道:“本來我們讓爨歸王請你來赴宴,不過是有棗沒棗打三竿子。沒想到啊,你真的來了!這叫什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投!”

    啪!

    爨崇道把酒杯一摔,道:“跟他嗦那麼多干什麼?小心夜長夢多。來人啊!”

    “有!”

    隨著一聲答應,數十名甲士衝入了帳~篷內。

    爨崇道伸手一指,道:“將崔耕和他帶來的人亂刃分屍,今天咱們爨部……反啦!”

    “喏!”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1:02
第1590章 爨部終發動

    咔嚓!

    撲哧!

    只在頃刻間,大帳內一陣陣砍瓜切菜的聲音響起,無數大好男兒做了無頭之鬼,血流成河!

    當然了,死的不是崔耕一行,而是爨部的無數貴人。

    面對橫在自己脖頸上的鋼刀,爨士龍都嚇傻了,道:“中毒的不是你,而是我們。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崔耕手持酒杯,眉毛一挑,道:“那還用問嗎?有人出賣了你們唄。要不然,本王怎麼會只允許你們帶兩萬軍呢?”

    爨士龍咬著牙,厲聲道:“爨歸王,是你?!是你出賣了我們?”

    “也可以這麼說。”爨歸王道:“不過,咱們事先聲明哈,即便沒有我出賣,你們也成不了事,越王早就對你們的計畫明察秋毫。”

    這話倒是不假。

    當初阿咤勾~搭崔耕,說出“死鬼”二個字以後,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崔耕心中驟然一動。

    他暗暗琢磨,在歷史記載中,阿姹不忿爨歸王之死,調來南詔大軍,滅了爨氏一族。

    此事可以解釋成,阿姹和爨歸王伉儷情深,衝冠一怒為藍顏。但同樣能解釋成,那爨歸王就是南詔的一個利用工具,就是被阿姹害死的。南詔以此事為由頭,發兵爨部。

    阿姹既能如此對爨歸王,難道不會如此對自己?她今日前來,果真是勸說自己放過南詔王族的?

    想到這裡,崔耕直接叫人,把阿姹秘密押了出去。

    果不其然,天還沒亮呢,就有爨歸王來鬧事,要求爨部的五萬大軍隨軍出兵。

    崔耕當即就懷疑,這是爨部想對自己使陰招。而且,他詐了爨歸王一句,說阿姹已然招供。

    見到阿姹被五花大綁的樣子後,爨歸王終於崩潰,將爨部的陰謀和盤托出。

    於是乎,崔耕給爨歸王指派可一批“親衛”,讓他將計就計,引誘爨部上鉤。

    爨士龍當然不知道這番過往,怒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崔耕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知道咱們的密謀?我看分明是你獻妻求榮!”

    爨日進也扯著脖子,道:“崔耕既修步頭路,又築安寧城,咱們爨部早晚得被他吞併。爨歸王啊爨歸王,你日後就是咱們爨部的千古罪人!”

    “隨你們怎麼想。而且,以後爨部的前途也和你們無關了。”

    爨歸王聳了聳肩,將一塊雞肉填入口中,道:“阿姹和越王是清白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引你們上鉤。總而言之,爨部一分為三已經成為過去,俺就是那唯一的爨部之主!”

    然後,又一擺手,不耐煩地道:“殺!殺……殺他個乾乾淨淨!”

    “喏!”

    只在頃刻間,爨日進、爨士龍、爨崇道,盡皆屍橫就地。

    ……

    ……

    與此同時,南詔王宮內。

    今夜晚間,南詔王宮內人頭攢動,所有貴人盡皆到場,且看閣羅鳳如何安排後事。

    大家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行一步路,以免招惹了離死不遠的閣羅鳳。

    然而,出乎大家的預料之外,閣羅鳳的心情似乎相當不錯。

    他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兒,道:“今夜晚間,我軍就要大破唐軍了。大家有什麼想說的沒有?”

    “啥?”宋昊康聞聽此言,都懷疑是閣羅鳳受的刺激太大,已然瘋了。

    他問道:“您說什麼?我軍大破唐軍,那……那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閣羅鳳笑吟吟地道:“怎麼?大家真以為,本王面對崔耕毫無辦法?要對崔耕請降?”

    有人道:“國主的意思是,您白日在城樓上說的一切,都是為了麻痺崔耕?”

    閣羅鳳得意地點了點頭,道:“然也!”

    “可……可是……”

    “可是什麼?你擔心本王戰不過崔耕?哈哈哈!”閣羅鳳仰天長笑,道:“不錯,單憑南詔之力是戰不過崔耕,但是……誰說本王要僅靠南詔之力了?”

    “難道還有別國的兵馬?”

    “不錯,正是。”閣羅鳳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瞞大夥了。本王早已修好了鐵橋,吐蕃贊普正率二十萬大軍,星夜趕來,到達唐軍的背後!”

    宋昊康滿臉地驚喜之色,道:“二十萬大軍?”

    “不錯,非但是二十萬大軍,而且俱是精銳。不誇張地說,這二十萬是吐蕃的傾國之兵了。現在我南詔二十萬大軍守太和城在前,吐蕃二十萬軍襲唐軍在後。唐軍腹背受敵,焉有幸理?”

    “國主英明啊!”宋昊康跪倒在地,道:“您不聲不響就為我南詔求來了二十萬援軍,輕輕鬆鬆反敗為勝,就是南詔歷代先祖,都遠遠不如啊!”

    “哈哈,四十萬對二十萬,我軍必勝!”

    “崔耕偌大的名頭又怎麼樣?還不是栽在國主的手中?”

    “我南詔有國主為王,何其幸也!真是上蒼保佑,百姓之福。”

    ……

    霎時間,南詔眾貴人齊齊跪倒在地,一片諛詞如潮。

    當然了,還有些人隱隱想到,崔耕用兵如神,雖然我軍現在兵力佔優,卻未必就一定能勝啊。

    甚至有人想到,吐蕃人窮凶極惡,可比大唐難應付多了。這麼一來,不是引狼入室嗎?還不如直接投降唐軍呢。

    不過,當此全場一片歡騰之際,卻沒人敢直接說出來。

    閣羅鳳聽了人們的恭維非常受用,繼續道:“再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本王不光是安排下了吐蕃人這一隻伏兵,還有爨部。大家等著吧,爨部今晚必反,偷襲崔耕的大營!”

    宋昊康眼眼前一亮,道:“如此說來,唐軍今夜面臨的窘境是,變起肘腋,三面受敵?哈哈,既然如此,即便崔耕是白起復生,諸葛再世,也必敗無疑了!”

    “就是這個道理!”閣羅鳳長身而起,道:“待唐營中變亂一起,我軍就出城擊敵,必然大獲全勝。”

    噔噔蹬

    閣羅鳳話音剛落,就有一小校跑進了現場,單膝跪地,道:“啟稟國主,唐營內火光衝天,喊殺聲聲!”

    “那傢伙來了!”閣羅鳳長身而起,興奮地全身發抖,

    他高聲道:“來人啊!”

    “在!”

    “取本王的鎧甲兵刃來,我要親自帶領諸君,奮勇殺敵!南詔的千秋霸業,就在今朝!”

    “喏!”

    自有內侍領命,去給他取鎧甲兵器。

    群臣們大部分也非常高興,齊齊跪倒在地,道:“願為國主效死!”

    “願為南詔殺敵!”

    “大敗唐軍,南詔大舉,就在此時!”

    “國主您就下命令吧,某願為先鋒,殺唐人一個片甲不留。”

    ……

    現場吵吵嚷嚷,士氣如虹。

    可正在這時,角門處,忽然有個聲音傳來。那聲音不大,大家卻無比熟悉,直如同寒冬臘月一盆涼水兜頭而下,人人面色一頓,喊聲嘎然而止。

    只聽那個聲音道:“不錯,不錯,軍心可用嘛!”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1:02
第1591章 真正的叛徒

    說話的不是旁人,而是崔耕崔二郎。

    以此同時,他身後無數甲士各持利刃,從角門處蜂擁而入,將全場圍了個針扎不偷,水洩不通。

    閣羅鳳此時簡直如墜夢中,他是多麼希望,自己揉一揉眼睛,眼前的唐軍就消失不見啊。

    然而,沒有。

    崔耕的大軍確確實實、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用手點指著崔耕,道:“你……你……你們究竟是怎麼進的太和城?難不成……是飛進來的嗎?”

    這話問的有道理。

    閣羅鳳自認為,太和城的各城門都是自己的親信把守,即便有人背叛,那也是少部分人。怎麼可能是如此無聲無息地進來啊?

    崔耕拍了拍手,道:“進來吧,讓閣羅鳳死個明白。”

    “是。”

    功夫不大,有個宦官出現在了閣羅鳳的面前。

    閣羅鳳越發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道:“是……是你?嘉實臘?怎……怎麼可能?你為什麼要背叛本王?”

    嘉實臘冷哼一聲,道:“怎麼?想不明白吧?我既然是背叛了於誠節,將太和城獻給了你。又怎麼可能,再背叛你,投到於誠節那邊去呢?”

    “對……對啊。”閣羅鳳連連點頭。

    嘉實臘道:“其實,這是你鑽了牛角尖了。某的數次背叛,不是為了榮華富貴,而是我河蠻的血海深仇。所以,怎麼對削弱南詔有利,我就怎麼幹。當初背叛於誠節是如此,今日被判你閣羅鳳,也是如此。”

    閣羅鳳腿一軟,坐回到椅子上,道:“本王和吉頊商議之事,你都聽著了。我們的計畫……一直都在越王的掌握之中?”

    “不錯,正是。”嘉實臘道:“不過,也沒你想的那麼早,這麼大的事兒,我不敢派人去送信。所以,越王知道了也沒多久。、”

    宋昊康道:“誒,不對啊!就算你背叛了王上,你一個閹人又沒兵權,怎能放崔耕等人進城?”

    “那就更簡單了。”嘉實臘道:“這太和城乃我河蠻人所建,裡面有條秘道,可以通到太和城外。越王只要帶兵從那條秘道入城即可,根本就不需要強行攻打。”

    “這樣啊……”

    閣羅鳳面若死灰,道:“如此說來,崔耕早就可以通過秘道破我的太和城。我所為的一切,在崔耕的眼中,都如同跳樑小丑一般?”

    “嗯,你可以這麼認為。不過……越王胸懷天下,他的目的,卻不是為了看你出醜呢。”

    閣羅鳳心中一凜,道:“你是說……吐蕃?”

    崔耕接話道:“不錯。單憑南詔,無論如何,都不是我大唐的對手。你們所仗恃的,無非是聯合吐蕃。如今吐蕃這二十萬大軍,差不多相當於吐蕃的傾國之兵了。本王這就趁機殲了他這二十萬大軍,徹底打斷吐蕃人的脊樑!”

    “好……好啊……”

    事到如今,閣羅鳳反而出奇地冷靜下來。

    他輕嘆一聲,道:“我閣羅鳳往常自視甚高,以為雖然南詔國家小,但只要我勵精圖治,縱橫捭闔,定能將天下英雄玩~弄於股掌之間,將南詔發揚光大。沒想到啊……在越王的眼中,某不過只是一個誘餌而已。”

    崔耕真想告訴他,其實,你真是想多了。我一直當你是生死大敵,現在弄了這一出,只是隨機應變而已。

    不過,現在正是招降南詔人的關鍵時刻,這話崔耕還真不能說。

    崔耕聳了聳肩,道:“你明白就好。”

    閣羅鳳淒然一笑,道:“其實,本王落到這個地步,也算不錯。敗於名揚天下的越王之手,有二十萬吐蕃軍陪葬,我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鏘涼!

    說話間,閣羅鳳抽出腰中的寶劍,橫於脖頸,道:“南詔國小,大唐力強!若有來生,希望能與越王,公平……比鬥!”

    然後,他猛然間一用力,血光崩現!

    噗通!

    閣羅鳳屍橫就地。

    崔耕心中五味雜陳,吩咐道:“終是做過南詔國主的人,把他葬了吧。”

    於誠節恭恭敬敬地道:“是。”

    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崔耕,道:“有道是國不可一日無君,您看兒子……我一向孝順……”

    “這個簡單。”

    崔耕看向四周道:“於誠節乃皮邏閣的親子,本王的乾兒子,更是做過南詔之主,可惜被閣羅鳳奪了王位。現在,他要重新為南詔之主……誰贊成,誰反對?”

    利刃環繞之下,誰敢反對啊?

    群臣紛紛跪倒在地,道:“參見國主!”

    ……

    ……

    有了白日之事,一般的軍民百姓還以為閣羅鳳的本意就是投降呢。閣羅鳳一死,貴人們也沒了其他想法。所以,整個收復太和城的過程,非常順利,波瀾不驚。

    接下來,崔耕的重點,就是消滅吐蕃的二十萬大軍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1:02
第1592章 蜀中無大將

    時間回到半個時辰前。

    一彎新月高懸天空,點點清輝落下,照亮了崎嶇的山路。

    山路之上,浩浩蕩蕩,一支萬人的隊伍,正在人銜枚馬裹蹄,隱秘疾行。

    在他們身後二十里,還有十數萬的主力部隊,在徐徐跟上。又有數萬兵馬殿後,整支大軍整齊有序,展現了極高的軍事素養。

    這正是深夜來襲崔耕的,吐蕃二十萬大軍。

    吐蕃贊普尺帶珠丹如今已然長大,身量頗高,眼神敏銳,尤其引人注目的下頜那縷長髯。這長髯又黑又密,長達三尺,憑空給他增加了幾分威嚴。甚至有僧侶認為,尺帶珠丹這超乎常人的大鬍子,是天神子嗣的證明。

    現在吐蕃國內已經有人準備給他上尊號了,號曰“梅阿迥”,意為“鬍鬚先祖王”。

    但是,一把超長的鬍子,又怎敵得過戰敗越王崔耕威風?又怎能比得上吞併六詔之地的功業?

    此時此刻,尺帶珠丹坐在馬上,興奮地有些發抖。

    他看向身旁的吐蕃大相韋乞力徐尚,道:“大相,你覺得咱們這回出兵,到底有幾成勝算?”

    韋乞力徐尚輕嘆一聲,道:“兵凶戰危,誰敢言必勝?不過,老臣以為,此行我軍的勝算當在九成以上。要不然,老臣也不會同意,您以傾國之兵來擊唐軍了。”

    尺帶珠丹當然也懂這番道理,說白了,這次就是吐蕃的國運之戰,勝了,吐蕃揚眉吐氣,可與大唐一爭雄長。

    但若是敗了……不,甚至不用敗,就是不勝,吐蕃也就只能指望崔耕的仁慈,來苟延殘喘了。

    要不是這次勝算太大,就是他再渴望建功立業,也不會鋌而走險。甚至就算他同意,吐蕃貴人們也會拚死反對的。

    尺帶珠丹有意給自己打氣兒,道;“原來大相說過,我軍有三勝,唐軍有三敗,本贊普有些記不清了,請大相再說一遍吧。”

    “是。”

    韋乞力徐尚抖擻精神,道:“其一,我吐蕃和南詔以及爨部聯軍加到一塊兒,將近五十萬之眾。而崔耕帶的軍隊加到一起,不超過二十萬人。我軍以眾擊寡,焉能不勝?唐軍以寡敵眾,焉能不敗?”

    尺帶珠丹道:“那其二呢?”

    “其二,此地乃是南詔境內,我軍多次在此地駐紮,爨部的氣候和此次類似。所以,此地乃是我軍主場。但是,唐軍勞師遠征,水土不服,就是客軍了。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我軍焉能不勝?唐軍焉能不敗?”

    “還請國師再說說第三點。”

    “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崔耕的手下卻沒有什麼人才了。”

    說到這裡,韋乞力徐尚的眼中閃現出了的睿智的光芒,頓了頓,繼續道:“當初崔耕為了刺殺大食名將阿布,將其手下的猛將全帶上,往高昌一行。結果陰差陽錯之下,他靠著這些人打下了一個大大的嶺西聯邦。不過……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崔耕為了安撫這些猛將,讓他們盡皆在嶺西為王。現在可好,等他征伐南詔時,根本就無將可用。”

    尺帶珠丹道:“現在的崔耕,就像是蜀漢後期的諸葛亮,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

    “贊普英明。”韋乞力徐尚高興地道:“微臣聽說,崔耕飢不擇食,把一個從桂州城裡逃出來的,叫何履光的游擊將軍提拔為先鋒官。這可不就是蜀中無大將嗎?哈哈!”

    “所以,咱們這次必勝無疑?”

    現在韋乞力徐尚也不說什麼“九成”的判斷掃興了,湊趣道:“對,我吐蕃武運長久,必勝無疑!”

    其實,還有句話他沒說出來。

    崔耕手下沒有出彩的將領是不假,但吐蕃,自從悉諾邏恭祿死後,也沒什麼大將了。

    此次和崔耕打仗就是菜雞互啄,憑藉人多欺負讓他少。

    如果崔耕手下陡然冒出什麼能征善戰之將……恐怕吐蕃軍危矣!

    ……

    ……

    二人說話間,吐蕃的大軍已經距離唐營不遠。

    有探馬來報,前方五里就是崔耕的大營,到底如何處置,請贊普定奪。

    五里地,對於兩支軍隊來說,就相當於兩個人拿著匕首決鬥,相向而站了。即便有夜幕遮擋,也是非常危險的距離。

    尺帶珠丹令全軍止步,和韋乞力徐尚一起,登高觀瞧。、

    但見遠方唐軍的營地內燈火通明,順著飄來的陣陣清風,甚至能隱隱約約聽到唐軍的喧嘩之聲。

    尺帶珠丹道:“我軍抵近如此之近,唐軍都全然無覺。這是天神在上面,保佑我軍啊!”

    韋乞力徐尚道:“不僅僅是天神保佑,還是崔耕自作孽不可活。哼,他被閣羅鳳的花言巧語迷惑了神智,以為勝券在握,放鬆了警惕。”

    “有道是驕兵必敗,這回唐軍死定了。那咱們……”

    “等!”韋乞力徐尚道:“只要咱們二十萬主力在,勝利之後,定然能拿所有戰利品最大的一塊,國主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尺帶珠丹並非庸主,知道韋乞力徐尚的看法是對的,強按住內心的躁動,道:“對,咱們是被南詔人請來的,何必為了他們火中取栗?”

    話雖如此,他眼中儘是躍躍欲試之色。

    終於!

    呼呼呼~~

    唐營之內,一股通天火起!

    緊跟著,又有陣陣爨語的喊打喊殺之聲傳來,甚至有兵刃交擊之聲!

    尺帶珠丹頗為興奮地道、;“大相,現在可以了嗎?”

    韋乞力徐尚也非常激動,道:“請贊普下令!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覆滅唐軍,就在今朝。”

    “好!”

    尺帶珠丹道:“拉桑馬鹿,布赤花秋裡,倫珠丹增,梅朵嘉措,爾等各帶本部兵馬,攻入唐營,活捉崔耕!其餘各部,迅速跟上!”

    “謹遵贊普之命!”

    這四人都是尺帶珠丹新進提拔起來的吐蕃將領,個頂個的有一身好武藝,悍勇異常。

    為了應對今晚的夜襲,尺帶珠丹從吐蕃二十萬軍中優中選優,選出了八千人,交給這四個人統帶。

    夜襲戰人多了沒用,反而容易造成己方的混亂。他們這八千人,就是尺帶珠丹今晚克敵制勝的依仗。

    當即,他們應了一聲,各帶兩千吐蕃精銳,衝入了崔耕的大營。很快地,唐軍營中戰鼓聲響亮,殺聲一片,聲震雲霄,令人膽寒!

    更關鍵的是,無數篝火突然點著,把現場照得亮如白晝一般。

    “哎呀,不好!”

    尺帶珠丹眼前一黑,好懸沒暈過去,道:“唐軍早有準備,咱們中計啦!”

    “國主勿憂!”韋乞力徐尚強自穩定精神,安慰道:“四位將軍能征慣戰,麾下又是精銳中的精銳。縱然敗了,也應該能逃出來。”

    可他話音剛落,就有一探馬疾馳而至。

    那探子滾鞍落地,驚呼道:“啟稟國主,大事不好!”

    “何事驚慌?”

    “唐軍營外,已經掛起了拉桑馬鹿將軍的首級。”

    “這麼快?”韋乞力徐尚驚呼出聲,道:“你看清楚了?確實是拉桑馬鹿將軍的首級?”

    “小人看清楚了,錯不了!”

    “那……那……唐軍有沒有說,他是為何人所殺?”

    “說了。唐軍士兵高聲喊叫:越王駕前先鋒官何履光,陣斬吐蕃大將拉桑馬鹿!”

    “啊?”

    尺帶朱丹喃喃道:“這何履光哪是什麼蜀中無大將的廖化啊,分明是溫酒斬華雄的關羽關雲長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1:02
第1593章 主客之勢轉

    韋乞力徐尚也算當世英雄,即便到了此等境地,依舊心神絲毫不亂。

    他想了一下,道:“看來,微臣還是小瞧了崔耕崔二郎了。他頗有識人之明,竟然真從萬千將佐中,選拔了一個無敵猛將出來。不過,國主也莫太過擔心……”

    “此言怎講?”尺帶珠丹迫不及待地插話道。

    韋乞力許尚道:“那無敵猛將又不是地裡的青稞,一掃一大片,一劃拉一大筐。崔耕手下有這麼一個何履光,已經是邀天之倖了,怎麼可能再多上一個兩個的?有了拉桑馬鹿將軍的拖延,想必其他三位將軍,已經找到機會,突出重圍了。”

    “如此說來,本贊普很快就能見到另外三位將軍?”

    “理應如此。”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一刻鐘後,尺帶珠丹迎來的不是吐蕃精銳,而是另一名探馬。

    “啟稟國主,大事不好,布赤花秋裡將軍已然殉國,其首領被唐軍高懸轅門。”

    “啊?布赤花秋裡將軍也死了?”尺帶珠丹面色慘淡,道:“殺他的是誰?”

    “據唐軍回報,殺他的乃是姚州都督鮮於仲通。”

    “嘿!”

    尺帶珠丹猛地一拍几案,道:“鮮於仲通沒什麼戰績,也能殺我大將?這……這也太沒天理了吧?”

    更沒天理的還在後面呢。

    頃刻間,又有探馬來報,道:“啟稟國主,唐營內有掛出來一顆腦袋,是……是……倫珠丹增的。”

    尺帶珠丹此時已經是無力生氣了,沒精打采地道:“殺我愛將的是誰?”

    “乃是唐軍州都督王君!”

    “擦,又冒出來一個王君。”尺帶珠丹橫了韋乞力徐尚一眼,道:“誰說唐軍無大將了?崔耕麾下的大將何其多也,倒是本贊普麾下的大將折損了大半,真是痛殺我也!”

    “呃……”

    韋乞力徐尚滿面羞慚, 沒敢搭茬。

    尺帶珠丹長嘆一聲,道:“目前唯有梅朵嘉措將軍碩果僅存,希望他吉人自有天相,能夠逢凶化吉吧。”

    “報”

    尺帶珠丹話音剛落,又有一人飛奔入內,道:“啟稟國主,大事不好,梅朵嘉措戰死,我軍先鋒營全軍……覆沒!”

    “好好好,不到一個時辰,本贊普覬覦厚望的四員猛將全部戰死,崔耕的胃口真是不錯啊。”

    尺帶珠丹此時已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道:“說說吧,本贊普的梅朵嘉措將軍,又是為何人所殺?”

    “是楊思勖。”

    “楊思勖?沒聽說過啊,此人官居官職?”

    “越王府大總管。”

    “啥?越王府大總管?”尺帶珠丹飛起一腳,將報信的探馬踹翻在地,道:“什麼連七八糟的?越王府的大總管……那不得是個宦官啊!宦官狗屎一樣的東西,也能斬斬本王的愛將?”

    韋乞力徐尚趕緊勸道:“誒,贊普慢來。不錯,那楊思勖是宦官,卻他不是一般的宦官。其人孔武有力,曾經在李重俊叛亂時,偷襲殺死了大將李多祚,以此為進身之階,飛黃騰達。”

    “這麼說……真是一名宦官,斬了我的愛將?”

    “您可以這麼認為。”

    “鬼哦!”尺帶珠丹仰天長嘆,道:“我的心腹愛將,連個不男不女的宦官都打不過。這仗還打個什麼勁兒啊?難道……天亡我吐……吐蕃……乎?”

    噗通!

    終於,尺帶珠丹因為受到的刺激太大,太難以接受現實,仰面摔倒,不醒人世,

    ……

    ……

    “贊普醒來,贊普醒來。”

    等尺帶珠丹再睜開眼時,看到了韋乞力徐尚憔悴的臉龐。此老眼眶深陷,雙目無神,眼袋腫大,嘴唇甘冽,就是身形都非常佝僂,頭上更是多了絲絲白髮。

    在尺帶珠丹的印象中,韋乞力徐尚一直彷彿一名中原大儒,風度翩翩,溫文爾雅。他可從未見過韋乞力徐尚這個樣子。

    尺帶珠丹疑惑,道:“多謝大相對本贊普如此掛懷,呃……我這究竟是昏迷過去多久了。”

    “大約……大約三四個時辰吧?”

    “啥?三四個時辰?”尺帶珠丹豁然而起,滿臉的不可置信之色,道:“孤王聽說,伍子胥過昭關,一夜白頭,總以為是以訛傳訛。沒想到,還真有可能。大相你……你……你……我吐蕃還沒落到那等艱難的地步吧?”

    頓了頓,尺帶珠丹如數家珍地道:“我先鋒軍雖然全軍覆沒,但主力大軍十九萬尚在。太和城內,南詔軍有二十多萬大軍。怎麼算,也仍然是我強敵弱之局啊?咱們縱不能勝……也……也應該能逃命吧?”

    韋乞力許尚苦澀道:“唉,國主您有所不知啊。在您昏迷的這段時間裡,形勢已然突變。崔耕不知用了什麼妙計,偷襲太和城,殺了閣羅鳳,立於誠節為南詔之主。現在的太和城,以及南詔的二十萬大軍,已經歸崔耕所有!”

    “啊?那豈不是……”

    “沒錯。現在是唐軍近五十萬人,我軍不到二十萬。唐軍收服了南詔大軍,乃是地主,咱們吐蕃卻成了客軍。唐軍猛將如雲,我軍連個做先鋒的廖化都沒了……微臣先前所言的三勝三敗,已經完全逆轉!”

    “啊!”

    尺帶珠丹聞聽此言,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1:02
第1594章 嶺西出奇兵

    半個時辰後,尺帶珠丹再次悠悠醒轉,想到吐蕃軍面臨的窘狀,真恨不得再暈倒一回。

    那邊韋乞力徐尚卻著急道:“現在正是咱們吐蕃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贊普您可千萬得挺住啊!”

    “挺?怎麼挺啊?”尺帶珠丹嘆了口氣,道:“唐軍實力佔據了絕對優勢,我軍撤軍,若是唐軍銜尾追殺,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韋乞力徐尚道:“所以,咱們只能兵分兩路。一路拚死阻擊唐軍,一路全力突圍。老臣不才,願率兩萬軍殿後,還請贊普率我軍主力,迅速回轉吐蕃,以圖後舉。”

    “兩萬人?”尺帶珠丹遲疑道:“無城可守,無關可依,只能憑藉險要地形硬撐。而且論對地形的熟悉,我軍遠不如南詔軍。大相你……能守得住嗎?”

    “守不住也要守!”韋乞力徐尚咬了咬牙,道:“三天,老臣拼了老命,也要為贊普爭取三天時間,請您利用這三天時間,盡快返回吐蕃。我軍的糧草輜重……就不要了吧。”

    尺帶珠丹站起來,深施一禮,有些哽咽道:“那小王就多謝大相,和這次留下阻擊的將士們了。你們的家人,我一定妥善照顧。如違此約,人神共棄……”

    “國主不必說這些……”韋乞力徐尚擺了擺手,苦澀道:“您回去之後,還得應對崔耕的責問,乃至於和崔耕的戰爭……擔子只比老臣重,卻不比老臣輕啊!只要能保住吐蕃國祚不墮,老臣死而無憾!”

    ……

    然後,韋乞力徐尚趕緊從十九萬大軍中,選出兩萬並無牽掛之人,組成了殿後之軍,準備拚死阻住唐軍的追擊。

    他甚至想到,自己大量殺傷唐軍,誓死不退,此戰雖敗猶榮,雖死無恨,留下千古美名。

    然而,奇怪的是,崔耕將近五十萬大軍,就這麼在太和城內駐紮下來,並未出動一兵一卒。

    反正閣羅鳳當初搞堅壁清野,將全國的糧食物資盡皆集中在太和城內,這五十萬大軍吃上個兩三個月毫無問題。

    韋乞力徐尚不禁暗暗尋思,難道崔耕是覺得,窮寇勿追,不願意與我軍死磕?

    不能吧,還有這好事兒?

    崔耕手下幾十萬兵馬,就是試探著派出一萬人來試探一下,又怎麼了?

    算了,不管了,反正我只答應了贊普,阻攔崔耕的大軍三天。三天一過,我也就趕緊溜吧。

    三日之後,韋乞力徐尚整頓兵馬,徐徐後撤。

    還沒走三十里,就見一騎疾馳而來,高聲道:“大相可在這裡?大相可在軍中?小的奉贊普之命,特來招大相議事啊!”

    “我……”

    韋乞力徐尚聞聽此言,如同寒冬臘月被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冷到了極點。

    他強自穩定精神,道:“贊……贊普現在何處?”

    “就在前方五十里紮營。大相您快去吧,去得晚了,恐怕……恐怕……”

    “怎樣?”

    “見不到贊普最後一面了!”

    “啊?這麼嚴重?”韋乞力徐尚道:“我……我馬上就去。”

    急匆匆,意忙忙,韋乞力徐尚心急如焚,帶著數百騎兵,隨著報信之人來見尺帶珠丹。

    剛來到大營邊上,他的腿就有些軟了。

    觸目所及之處,吐蕃軍東倒西歪,士氣低落,毫無鬥志,簡直連倉促集結的平民都不如。甚至大多數人,見了他這個大相,連起身都懶得起身。

    不是一場空前的慘敗,焉能如此?

    攻夫不大,韋乞力徐尚到了中軍大帳,但見尺帶珠丹躺在床上,面色慘白,雙目無神,連他那引以為傲的長鬍鬚都失去了光澤。

    韋乞力徐尚趕緊走上前去,雙膝跪倒在地,“贊普,您……您這究竟是怎麼了?”

    “大相啊!”尺帶珠丹一陣悲從中來,痛哭出聲,道:“慘啊!咱們敗得真是太慘了!也……也太憋屈了啊!”

    “到底怎麼回事?難道有唐軍攔截於您?不能吧?唐軍來得數量少,咱們可能發現不了。但若來少了,根本就攔不住咱們的大軍啊!”

    “大相你想錯了,唐軍來得人並不少,足有一萬之眾。”

    “一萬多人?他們是從哪來的?我軍怎麼可能沒發現?”

    “不是從北邊來得,是從南邊來得。”

    韋乞力徐尚若有所思,道:“南邊兒……難道……是從驃國來的?他……他們怎麼敢?”

    所謂驃國,大概相當於後世的緬甸。

    驃國的面積廣大,不在南詔之下。但是其無論官民盡皆崇尚佛法,戰鬥欲~望並不強烈,堪稱人畜無害。最關鍵的是,其國人口稀少,文明程度連南詔都遠遠不如,國力羸弱不堪,一向是南詔欺負的對象。

    吐蕃倒是對驃國興趣不大,因為驃國實在沒什麼好搶的,出動大軍得不償失。

    尺帶珠丹咬著牙,道;“就是驃國人讓開了道路,引一萬唐軍入了南詔。閣羅鳳將大軍盡數調往太和城,無人預警。我軍又沒有防備……唉!一招棋走錯,滿盤儘是輸啊!”

    韋乞力徐尚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道:“當初崔耕在安寧城停留了八個月,有流言說他是寵信閣羅鳳的妹妹阿姹,深陷溫柔鄉中不可自拔。看來……他是留出時間來調兵遣將啊!真……真……我真不該小覷了崔耕!”

    尺帶珠丹道:“為了不被探子發覺,這次崔耕調得不是本部兵馬,而是從西域聯邦調了一萬精銳,由崔祿山帶領。崔祿山對驃國許諾,事成之後,允許驃國向南詔傳法,使南詔化為千里佛國。驃國既深受南詔劫掠之苦,又貪圖傳法的功德,不僅同意借路,還派了兩萬軍相助。”

    後世的大理國,佛法大興,甚至多有國主出家為僧者。但是現在,南詔的信仰主要是道教以及原始宗教(將著名人物當作神靈信奉,稱其為“本主”的一種宗教)。

    如果能將南詔一國之人盡皆化為佛門信徒,在佛家子弟看來,真是了不得的功德。崔耕提出的這個條件,完全搔到了驃國人的癢處。

    但是,韋乞力徐尚還是有些疑惑,道:“即便如此,也是一萬唐軍精銳,加上兩萬魚腩的驃國兵,怎能將我吐蕃的十幾萬精銳打敗?”

    談到這個話題,尺帶珠丹簡直欲哭無淚,道:“問題是,他們不用和我軍作戰,只要死守漾濞渡口就行了。我軍強攻漾濞渡,損失……無比慘重啊!”

    漾濞渡口的鐵索橋,是吐蕃軍回國的必經之路。

    韋乞力徐尚道:“您的意思是……唐軍特別善守?沒關係,老臣整頓兵馬,定將不惜一切代價,為我軍破開道路。”

    “哪那麼容易啊?”尺帶珠丹道:“若是不惜一切代價管用的話,本贊普早就帶人衝過去了。但問題是……唐將招來了無數道天火,讓我軍葬身於火海之中。連人家的面兒都沒見著,我五萬大軍,就葬身於火海之中。”

    韋乞力徐尚驚訝道:“怎……怎麼這裡面還有什麼天火的事兒?”

    “不錯,就是天火。入水不滅,燃盡萬物,噴湧而出,這不是天火,又是什麼?”

    其實這就是希臘火。

    拜占庭以彈丸之地,力抗大食數百年的鎮國重器豈是等閒?只守不攻之下,大食軍隊不能攻破防線,吐蕃人同樣不行!

    但韋乞力徐尚卻不知希臘火的厲害,聞聽此言,還以為是尺帶珠丹打了敗仗,心膽俱喪,出現了幻覺呢。

    他慨然道:“嘿,什麼天火?唐軍要是有那本事,還不早滅了我們吐蕃了?您等著,老臣這就整頓兵馬,看看這唐軍到底在如何……裝神弄鬼!”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1:02
第1595章 吐蕃終心服

    韋乞力徐尚不信邪,出了大帳,連連傳令,叫了幾個自己的心腹將領來,準備攻打守在漾濞渡的唐軍。

    然而,這幾位將領聽了之後,頓時把頭搖的跟波浪鼓一樣。

    “大相,不能去啊!唐軍有天火,豈是人力所能抗拒?”

    “末將不怕死,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瘌,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但活活被火燒死,這麼死也太憋屈了點兒。”

    “您要是認為俺怯戰,就派俺去攻打太和城,皺一皺眉頭,國相儘管軍法從事。但是漾濞渡的唐軍,實在是攻打不得啊!”

    ……

    總而言之一句話,這幾位是說什麼也不敢再進攻安祿山的大營。

    韋乞力徐尚氣得鬍鬚亂顫,道:“你……你們……你們竟然如此畏懼唐軍,簡直丟盡了我們吐蕃人的臉。好,你們不去,老頭子我自己去!”

    “大相您也不能去,葬身火海,恐怕魂靈都不能升天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廢物!一幫子廢物!”

    ……

    韋乞力徐尚氣得肝兒顫,也不理這些將領了,直接回了自己的大營,點了一萬殿後軍,往漾濞渡殺來。

    舉目望去,但見唐營周圍,數百高塔林立。而唐營背後,則是漾濞渡口。登高遠眺,可見漾濞渡後的鐵索橋還安然無恙。

    “這個……”

    一陣冷風吹過,韋乞力徐尚忽然心中一凜。

    他暗暗尋思,要從漾濞渡的鐵索橋回國,必須得打破唐軍大營。按這個思路下去,就是我軍必須打敗這阻擊的一萬唐軍和兩萬僕從軍。

    但是……且慢!

    唐軍為了釜底抽薪,直接把那鐵鎖橋毀了不就行了?

    這鐵鎖橋短時間內絕難恢復,我軍前有大河攔路,後有追兵,那豈不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既然如此……他們為何要紮營於此呢?等我軍進攻呢?

    難道說,這些唐軍是有意以鐵索橋為誘餌,引誘我軍進攻?換言之,他們是真有把握,在我軍的猛烈攻勢下安然無恙?

    甚至……那天火的傳說是真的?

    想到這裡,韋乞力徐尚命令道:“次仁德吉,你帶兩千兵馬,試著沖一沖唐軍的大營。萬一感覺不對,立即撤退!”

    “遵令。”

    次仁德吉答應一聲,招了兩千吐蕃騎兵,呼嘯著向唐營衝了過去。韋乞力徐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裡,站於高處,仔細觀瞧。

    一百步,五十步,十五步!

    眨眼間,這支隊伍衝入了那神秘高塔的覆蓋範圍。

    呼~~

    如同巨龍在吐氣,好似魔鬼在喘~息,忽然,數聲“呼”聲響起,火光衝天!

    但見每座高塔上,都伸出了數根大管子,噴出了濃濃的烈焰。數座高塔的管子,形成了交叉火力。無數火點如同瓢潑大雨一般,向著吐蕃軍傾瀉了下來。

    “啊呀~~”

    “救命啊!”

    “我……我不想死!”

    “殺了我吧!哪位兄弟行行好,殺了我!”

    ……

    隨著陣陣慘嚎,這些軍士身上燃起了大火,撲不滅,澆不熄,扯不掉,不是“天火”又是什麼?

    功夫不大,兩千吐蕃軍盡皆被燒死,無一生還。而唐軍除了“天火”的原料外,並無任何損失。

    韋乞力徐尚可不知道,這“天火”曾經數次將大食水軍打得全軍覆滅,乃是拜占庭的鎮國重器。吐蕃軍如今遭此大敗,算不上丟人。

    此時此刻,韋乞力徐尚直感到自己的人生觀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天火?天火?!”

    韋乞力徐尚仰天長嘆,道:“那崔二郎果真能引來天火!韋乞力徐尚啊,韋乞力徐尚,這兩千軍士……都是因你而死!我吐蕃的國運,也是因你而葬送啊!你就是吐蕃的千古罪人!”

    噗!

    老頭子再也堅持不住,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

    ……

    接下來的日子裡,唐營依舊沒什麼動靜。崔耕將近五十萬大軍守太和城,養精蓄銳。

    安祿山三萬大軍守漾濞渡,不慌不忙。

    但是吐蕃軍可悲慘了,儘管現在他們還有十數萬大軍。但是沒糧食了。

    沒錯,就是沒糧食了。

    十幾萬大軍連同他們的馬匹,人吃馬嚼的,一天得是多大的消耗?

    本來指望到時候南詔人提供給養,南詔人投降了

    從國內引來糧草補給吧,漾濞渡口被唐軍堵得嚴嚴實實。

    七日後,尺帶珠丹下令全軍殺馬充飢。半個月後,連馬都吃了個差不多。再這樣下去,崔耕不用動手,十幾萬吐蕃精銳就得全部餓死在南詔境內。

    中軍帳內。

    韋乞力徐尚道:“悔不該,悔不該聽了閣羅鳳之言,以為這次能斬了崔耕,倉促出兵啊!”

    尺帶珠丹也嘆了口氣,道:“那崔耕早就命人從嶺西聯邦出發,攔了咱們的後路。如此神機妙算,簡直有鬼神莫測之能。咱們找人家的麻煩,真是壽星老吃砒霜嫌命長了。”

    其實,他這真是高估崔耕了。

    的確是崔耕下令嶺西聯邦出奇兵,但是,吐蕃人的具體行軍計畫他還真不知道。

    主要是安祿山善於把握戰機,利用希臘火,給吐蕃人來了個狠的。

    甚至於,要不是偶然間在驃國發現了石油,安祿山也無法擺個大陣,殺得吐蕃人膽寒。

    但是,韋乞力徐尚和尺帶珠丹屢戰屢敗之下,已經被嚇破了膽,下意識地就把崔耕往高裡估計。

    韋乞力徐尚道:“事到如今,後悔也沒用了。不知國主準備如何做?”

    尺帶珠丹面色慘淡,道:“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大相何必還明知故問?咱們除了投降,還有別的出路嗎?”

    韋乞力徐尚道:“投降可是投降,但咱們得跟崔耕說明白,務必要保住吐蕃國祚。要不然,咱們寧願沖太和城,也絕不投降。”

    “國相放心,本贊普乃天神後裔,這點氣節總是有的。”

    ……

    ……

    二人商議已定,馬上就派使者請降。崔耕的答覆異常快速,第二日,就邀韋乞力徐尚入城詳談。

    太和城,臨時的越王行宮內。

    崔耕指了指剛剛端茶倒水的宦官,問道:“大相可知,此人是誰?”

    韋乞力徐尚不知崔耕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微微一欠身,道:“老朽不知。”

    “他叫嘉實臘,原本是河蠻貴人。南詔破了河蠻人,取了河蠻人的都城太和城,嘉實臘淪為奴隸,後來閹割入宮。不過現在……他告密有功,本王已經讓嘉實臘做了南詔的宰相。說起來,和大相您的官職相類呢。”

    “你……”

    韋乞力徐尚胸口不斷起伏,咬著牙道:“越王拿老朽和一個閹人相提並論,是想羞辱我嗎?”

    “非也,非也。”崔耕搖了搖頭,道:“本王的意思是……南詔戰敗,被迫換了宰相。你們吐蕃若想投降,宰相也必須更換。”

    “換宰相?”

    韋乞力徐尚眼前一亮,道:“南詔還換了國主呢,難道我們吐蕃,只換個宰相,越王就心滿意足了?”

    “那是自然。”崔耕笑吟吟地道:“本王和你們吐蕃小贊普挺熟的,換一個國主,我還真不習慣哩。”

    其實他想說的是:尺帶珠丹在我手下屢戰屢敗,已經被嚇破了膽,想必以後不敢再出什麼幺蛾子。但若換上一個來,初生牛犢不怕虎,說不定就會引發什麼不可測之事。

    吐蕃軍現在走投無路,韋乞力徐尚這次談判的底線,就是保證松贊乾布的子孫繼續為吐蕃之主。現在崔耕的提議,可是比他的底線高了許多。

    韋乞力徐尚道:“只要越王保我家贊普繼續為吐蕃之主,老朽別說相位了,就是這條命給了越王又如何?呃……敢問越王,您究竟準備讓何人為我吐蕃國相呢?”

    頓了頓,又叮囑道:“若是漢人,就算是越王之後,恐怕也難讓我吐蕃人心服,還請越王細思之。”

    崔耕笑道:“大相放心,此人可是正兒八經的吐蕃人。”

    說話話,他輕拍了下手,道:“進來吧,你和大相多年不見,今日可得好好的……敘敘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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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6章 論氏歸本國

    “是。”

    隨著一聲答應,一名吐蕃壯漢走入了殿內,抱拳拱手,道:“末將參見大相!多年不見,大相……您可是見老啦,哈哈!”

    韋乞力徐尚一見此人,頓時面色大變,道:“原來……是你!想不到啊,想不到,二十年後,你們論氏,能再回吐蕃!”

    沒錯,崔耕準備的吐蕃國相人選姓“論”,乃是吐蕃名將論欽陵之子,崔耕的弟子,論弓仁。

    當初,吐蕃名將論欽陵名震天下,掌吐蕃國政近三十年,將整個國家打理得好生興旺,戰敗了唐軍名將無數。

    可是待吐蕃贊普,也就是尺帶珠丹的老爹杜松芒波傑,長大成人後,和論欽陵矛盾日深。

    終於,杜松芒波傑突然發難,趁著論欽陵在外之時,斬了論欽陵黨羽兩千餘人。

    論欽陵起兵反抗,但因為吐蕃贊普在吐蕃人心目中是神聖的,士兵們紛紛倒戈。

    最後,論欽陵兵敗身死,論氏一族在論弓仁的帶下,帶領族人投奔了大唐。

    現在崔耕得勢,竟是要讓論功仁為相。

    要知道,當初論功仁不是一個人歸唐的,他還帶著近萬族人。這些人回到吐蕃後,勢必佔據吐蕃的各大要職,論氏在吐蕃再興就在眼前。

    有了論欽陵的前車之鑑,論弓仁必定對吐蕃贊普嚴防死守,雙方之間絕不可能建立信任關係。

    很顯然,從今以後,吐蕃要分成贊普的勢力和論家的勢力,爭鬥不休,再也無法對崔耕構成麻煩。這麼嚴重的後果,也難怪韋乞力徐尚色變。

    論弓仁道:“不錯,是我。大相,您在吐蕃國內根深蒂固,以後咱們可得多親多近。其實,效忠誰不是效忠呢?這吐蕃贊普……也不一定要松贊乾布的後人來坐吧?”

    “越王……論將軍……”

    韋乞力許尚慘然一笑,道:“你們……你們這是要分~裂我吐蕃啊!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夫復何言?老朽年老體衰,這就辭官不做。至於論家和贊普之爭……你們……好自為之吧?”

    崔耕道:“如此說來,本王的這個要求,大相是答應了?”

    “我就是想不答應,成嗎?”

    韋乞力徐尚頹然靠在椅背上,道:“想不到,吐蕃之衰落,是從老朽開始,我……我就是吐蕃的罪人啊!”

    ……

    ……

    和議已定,吐蕃軍投降。

    論氏在吐蕃的興旺,可不是從論欽陵開始的,而是興盛了一百多年,只是論欽陵的功業無比耀眼罷了。

    所以,論氏在吐蕃的威望甚高。論弓仁趁機以自己的族人骨幹,收攏吐蕃十萬大軍。

    一切安排妥當後,安祿山讓開了漾濞渡口,吐蕃軍撤回了國內。只是現在,吐蕃到底是贊普做主,還是論氏做主,可就不好說了。

    南詔這邊,崔耕安排嘉實臘為相。這廝不僅是背叛了閣羅鳳,還出賣過於誠節呢。王與相不和,乃是崔耕留下的,控制南詔的手段。崔耕又命其餘五詔各領故土,南詔被削弱到了極點。

    最後,崔耕率領大軍,返回大唐境內。

    ……

    ……

    崔耕回軍的第二天,南詔城外四十里。

    兩匹快馬鞍俱全,在官道旁邊的草地上,悠閒地吃草。而兩名騎士,卻躲入了路邊的小樹林中。

    嘉實臘將頭上的黑布扯去,道:“吉先生,送君千里終須別,您這就自個兒上路吧?”

    那人特將頭上的黑布扯去,赫然正是吉頊的侄子吉溫!

    當初嘉實臘對崔耕留了一手,只說了吉頊向閣羅鳳獻計,卻沒提吉溫半個字。

    太和城破,吉頊自然難逃活命,被崔耕給宰了。但是,吉溫卻倖免於難。

    他滿臉地不肯置信之色,道:“你……你真放我走?”

    “那還做的了假?”嘉實臘聳了聳肩,道:“現在這荒郊野嶺的,你若是想逃跑,我也攔不住你啊!”

    “但是……為什麼啊?咱們倆沒什麼交情,你為什麼要寧願得罪崔耕,也要保全我?”

    “不,不,不。”嘉實臘連連搖頭,道:“你想錯了。我從未效忠崔耕,也從未害怕過崔耕。殺人不過頭點地,崔耕大不了殺了我,還能怎麼樣?”

    “但是……”

    “但是,好死不如賴活著是吧?我留著你當然是有原因的。”嘉實臘正色道:“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我發現吉溫你的才學,絕對不在吉頊之下。所以……我想讓你對付崔耕。”

    “對付崔耕?”吉溫更疑惑了。

    嘉實臘解釋道:“不錯,就是對付崔耕。其實,雜家一切以來的目的,就是徹底覆滅南詔,報我河蠻的血海深仇。但是,崔耕這麼一搞,南詔還能苟延殘喘,這我如何能忍?所以……他必須死!只有他死了,六詔之地大亂,我才有可乘之機。”

    “不是……”吉溫嚥了口吐沫,道:“你想不想殺崔耕我不管,但是,就憑我吉溫……就算再想殺崔耕,能奈何得了人家半根汗毛嗎?”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1:02
第1597章 南詔有臥龍

    嘉實臘上下打量了吉溫幾眼,道:“吉先生也不必妄自菲薄嘛,若是正面交戰,別說是你了,就是大唐天子李隆基,都遠非崔耕的對手。但是……論起陰謀詭計來,你們叔侄可是一脈相傳,不在當世任何人之下哩。”

    吉溫苦笑道:“好吧,就算吉某人擅長搞陰謀詭計。但是,這天下無人是崔耕的對手。若無處借力,某就是有千般妙計。也無從施展啊?”

    嘉實臘微微搖頭,胸有成竹地道:“那卻不然。其實,崔耕有個最大的弱點。只要利用得當,要殺他不是什麼難事。”

    “什麼弱點?”

    “崔耕太過愛惜羽毛。若換做任何人,有崔耕如今的功業,早就盡起大軍,殺入長安城,登基為帝了。可崔耕呢?東一鎯頭,西一棒槌,雖有偌大的國土百萬的兵馬,卻無法形成合力。打一個小小的南詔都得親征,真是讓人可發一笑。”

    吉溫還是有些不解,道:“即便崔耕真是過於愛惜羽毛,又有什麼可資利用之處呢?”

    “當然有了。你們漢人有句話,叫做君子可欺之以方。崔耕過於愛惜羽毛,就可以通過種種情勢,逼得他陷於險地。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雜家以為,要刺殺他,可比刺殺李隆基容易得多哩。”

    吉溫面色微變,連連擺手,道:“嘉實臘公公若指望吉某人行刺崔耕,那可是找錯人了。”

    還有句話他沒說出來,跟崔耕有仇的叔叔吉溫,我和崔耕沒那麼大仇恨,絕不會為了報仇把自己陷進去。

    嘉實臘安慰道:“放心,不是讓你行刺。只要吉先生善加籌劃,我相信,長安城裡有的是人,想要崔耕的小命。另外……我再給你這個東西。”

    說著話,嘉實臘從袖兜中拿出來了一卷文書。

    吉溫問道:“此為何物?”

    嘉實臘道:“這樣東西,是閣羅鳳為崔耕準備的。若是崔耕在南詔戰敗,閣羅鳳憑著這樣東西,就可以讓嶺南道自顧不暇,盡取爨氏之地。不過現在,卻要便宜吉先生啦,您可以憑藉此物,謀得一世富貴。”

    吉溫接過來一看,卻是一份過所,上面寫得清楚:那人叫李子嶠,潞州人氏,生於萬歲通天元年。外祖趙元禮,舅父趙常奴。面色白淨,高七尺二寸,濃眉大眼,四肢健全。如今去長安投親,請沿途關隘給予放行。落款是太原尹張孝嵩,天寶二年三月二十八,甚至還蓋了太原尹的大印。

    嘉實臘看人很準,吉溫的人品雖然不咋樣,但是,能力是相當強的。

    吉溫一眼就看出了這份過所大有問題,道:“過所一般只寫本人名姓,這裡怎麼還有外祖和舅舅的事兒?而且,一名百姓的過所,縣衙的小吏就可填寫,哪用得著親堂堂的太原尹親自動手?再說了……這是天寶二年的事兒,距離現在都……都多少年了?這份告身已然無用。”

    “吉先生果然聰明。”嘉實臘道:“不過,這份過所的確非常不合常理。但正是因為如此,才說明了,這李子嶠的身份大有玄奇之處。其實,他是李隆基的私生子……”

    然後,嘉實臘將李子嶠的身世娓娓道來。

    什麼李子嶠乃趙麗妃所生啊,因為趙麗妃當時的身份是家妓,這個私生子的身份不光彩,得不到李隆基的承認啊……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然而,實際上,嘉實臘可比崔耕知道的少多了。

    崔耕明白,李子嶠是趙麗妃的兒子不假,但是,是不是流淌著李隆基的血脈,大有可商榷之處。

    崔耕更明白,李子嶠現在化名“秦子嶠”,正被自己養著呢。

    但是,嘉實臘所知的卻是,李子嶠因為長期得不到李隆基的承認,心中鬱悶,離家出走,不知所終了。儘管李隆基的兒子們都死光了,但是,李子嶠可能是怕遭了武惠妃的毒手,也可能是離家出走後身遭不測,總而言之,這麼多年過去了,一直沒露面。

    最後,嘉實臘道:“吉先生請想,你若是保著李子嶠回了長安。那豈不是對大唐有著存亡絕續之功?豈不是高~官得坐,駿馬得騎?”

    吉溫眼前一亮,道:“怎麼?閣羅鳳真把李子嶠給找著了?”

    “那怎麼可能?”嘉實臘解釋道:“雜家也不瞞你,這份告身是偽造的。不過,印信紙張都是真的,李子嶠也確實是天寶二年李離家出走的。張孝嵩也死了,堪稱死無對證。”

    “那趙麗妃呢?趙常奴呢?這些人總認識什麼李子嶠吧?”

    “還真不認識。李隆基登基為帝,他們就都搬往長安居住了。李子嶠長大之後到底長得什麼模樣,他們並不知道。至於潞州的那些人,李子嶠足不出戶,外人也不認識。至於府裡的那些丫鬟僕役……閣羅鳳命人燒了一把火,燒了個乾乾淨淨。”

    吉溫輕摸著下巴,喃喃道:“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府中人事變動難免有漏網之魚……”

    頓了頓,又一咬牙,一跺腳,道:“不過,這樣也足夠了。想必就是李隆基確信這不是自己的兒子,也會捏著鼻子相認的!有道是富貴險中求,為了富貴,某願意冒這個險!”

    “吉先生果然大有魄力,雜家沒看錯您。”

    “呃……”吉頊眼珠一轉,道:“想必這假冒李子嶠之人,嘉實臘公公已經準備好了吧?”

    “哈哈,我剛才說過,雜家沒看錯您!”

    啪!啪!啪!

    嘉實臘輕拍了兩下手掌,密林深處,有一聲呼哨相應。功夫不大,一名形容俊朗,玉樹臨風的年輕人,出現在了吉溫的面前。

    他深深一躬,道:“初次見面,請吉先生多多關照。小子李子嶠,這廂有禮了。”

    “子嶠請起。”吉頊道;“你我今日相見,可謂君臣龍虎風雲際會,日後必成一段假話,不如……你寫詩一首,以記今日之事如何?”

    “小子正有此意。”

    冒牌李子嶠略一思索,就開口吟誦道:“當日潞州嘆孤窮, 何幸南詔有臥龍。 欲尋來日定鼎處, 先生指笑話談中。”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1:02
第1598章 崔家出鳳凰

    “好,做的好啊!這首詩簡直做得太好了,就是比不上崔飛將,也相去不遠了。”

    吉溫聽完了,忍不住連連讚歎。

    一來,這首詩的確是寫得不錯,就算沒有距離“崔飛將相去不遠”,也能稱為上等佳作。

    二來,這首詩是把吉溫比作了輔佐劉備三分天下的諸葛亮,吉溫聽了自然非常高興。

    三來,也是最重要的,這冒牌的李子嶠有如此才學,入了長安之後,才能穩穩坐上太子之位,甚至來日登基為帝。

    剛才吉溫為什麼一見面,就要這冒牌貨做詩?就是想看看此人的才學。

    莫覺得李隆基沒兒子,此人去了長安,就能穩坐太子之位了。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兒?

    別人不說,單說武惠妃吧。她能殺了李隆基的其他兒子,就不能再殺一個李子嶠?甚至,在殺李子嶠之前,得先把他的“黨羽”吉溫給宰了。

    所以,現在顧不得考慮好控制不好控制的問題,這個冒牌的李子嶠是能力是越強越好。

    若是這冒牌貨賴泥扶不上牆去,吉溫也只能對這場大富貴敬謝不敏了。現在看來,這冒牌貨的才學,比他想像中還高出不少,簡直是想瞌睡遇著了枕頭。

    冒牌李子嶠微微一笑,道:“哪裡,吉先生謬讚了。怎麼?您真覺得,在下的這首詩,看得過眼?”

    “看得過眼,簡直太看得過眼了!”

    吉溫納頭便拜,磕了一個響頭,道:“微臣參見太子爺,願為太子爺效死。”

    剛才他還稱“子嶠”呢,現在就稱“太子爺”了,可見是同意了這場同盟。

    冒牌李子嶠趕緊以手相攙,賭咒發誓道:“吉先生快快請起,事成之後,咱們富貴共享之。如違此誓,某定當被亂刃分屍,永墮地獄!”

    “太子爺有如此胸懷,日後定成一代明君。”

    ……

    二人都有心合作,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樣。

    嘉實臘見狀,嘴角泛起一股微不可查的冷笑。

    忽然,他輕笑一聲,道:“好了,二位已經認識,就沒雜家什麼事兒了。青山不老,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嘉實臘上馬,回轉太和城。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冷風一吹,吉溫的心中忽然有一股子疑雲泛起。

    他暗暗尋思,怎麼?這死宦官給了我一個冒牌太子,這事兒就完了?

    他不是想殺崔耕嗎?

    事成之後,這冒牌貨就是大唐天子,我最差也能撈一個宰相當當。有了如此榮華富貴,我們吃飽了撐的,去撩~撥崔耕?

    崔耕殺了我親叔叔又怎麼樣?就是殺了我親爹,我也不會為了報仇,放棄榮華富貴啊!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這冒牌貨肯定也是那麼想的。

    這老閹貨,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也許……他是覺得,自己一心為了給河蠻人報仇,將心比心,我們也會努力找崔耕報仇?

    搞不懂啊,搞不懂!

    ……

    ……

    一個月後,泉州,越王府。

    “這可有意思了……”

    崔耕看著一份公文,意味深長地輕輕拍了拍几案。

    這份公文上寫的清楚明白,李隆基當初在潞州任職之時,和趙麗妃生下一子,取名李子嶠。

    不過,因為是非婚而生,李隆基怕武則天找茬,就把這個孩子隱匿了下來。

    後來,李隆基年事已高,膝下無子,準備讓這孩子認祖歸宗。可是,這孩子竟然早已離開了潞州,不知所蹤。

    天可憐見,現在這孩子幸得義士吉溫相助,終於來到長安,與父皇相認。

    從今日起,封李子嶠為齊王。

    吉溫乃故宰相吉頊之侄,德才兼備,理應重用。如今又立了扶保皇子的大功,特加封其為齊王府長史、御史中丞。

    崔耕當然知道,真正的李子嶠就在自己的身邊,那長安這個,肯定就是個冒牌貨。

    如今這冒牌貨作為李隆基名面上唯一的兒子,沒被封太子,而是被封為齊王,其中涉及到的多方博弈,恐怕就是局中人都不能盡知。

    以後大唐的政局該如何走,真是令人撲朔迷離了。

    當然了,以崔耕如今的實力,李隆基有沒有這個繼承人,根本對他造不成什麼影響。他也有信心,若這李子嶠整什麼幺蛾子,自己能出兵干涉。

    所以,崔耕並沒有什麼驚慌的感覺,只是以“有意思”稱之。

    “父王,父王,什麼就有意思啊……我……我也想玩兒。”忽然,門外有個黃鸝般的女聲響起。

    崔耕當然認得這個聲音,輕笑一聲,道:“原來是芬兒啊,進來吧。”

    簾櫳一挑,一名粉琢玉砌一般的女童,走進了屋內。

    他正是崔耕的女兒崔芬,乃曹月嬋所生,今年週歲八歲,虛歲九歲,甚得崔耕喜愛。

    崔芬一進書房,就如同一隻小猴子一般,爬到了崔耕的身上,道:“父王,到底是什麼好玩兒的東西啊?”

    “沒什麼。這是爹爹在自己處理國家大事,可不是什麼好吃的,好玩兒的。”

    “那到底是什麼國家大事呢?”

    “呃……說了你也不懂,芬兒莫問了。芬兒乖,爹爹一會兒帶你去後花園玩兒。”

    孰料,小丫頭瓊鼻一縱,不滿道:“什麼國家大事,我不懂了?芬兒已經長大了,可不是三歲兩歲的孩子了。”

    “芬兒當然不是三歲兩歲的孩子,你都九歲啦!”崔耕忍著笑意,道:“好,既然你說自己懂國家大事,那父王就考考你。”

    “您儘管考。”

    “呃……這樣吧,我來問你,現在國家的各項法令,可有什麼不妥之處?只要能說出來一條有道理的,我就承認,你確實長大了。”

    “國家的各項法令,可有什麼不妥之處?”崔芬的大眼睛亂轉,忽地眼前一亮,道:“有了!國家現在的收稅,很不合理!”

    “嗯?怎麼不合理了?”

    “咱們的稅收,基本上是家裡人多的多交,家裡人少的少交。這就不合理。”

    “為什麼?”崔耕的面色一肅,開始正視起自己這個可愛的女兒來。

    崔芬道:“孩兒覺得吧,收稅就是收錢,當然得以錢財多寡而論。有的人家人口多卻貧寒,就應該少交。有的人家人口少卻家境富裕,就應該多交。”

    “這……這……”崔耕聽完了,激動道:“這是你自己想的?還是你娘告訴你的?”

    “芬兒聽娘親偶然間提起過,有些人家因為人口多,交不起稅,被迫逃亡的故事。”

    “光聽個故事,芬兒小小年紀,就能想到這麼多?”崔耕頗為欣慰道:“我崔家出了一個鳳凰啊,哈哈!”

    小孩子就喜歡被表揚,崔芬昂著頭,得意道;“怎麼?父皇聽了芬兒的建議,是準備改變稅制了?”

    崔耕苦笑道:“哪有這般容易?真聽你的,恐怕……我嶺南道永無寧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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