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俗世地仙 作者︰短刃 (連載中)

 
as000538 2018-8-12 14:06: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79 465949
as000538 發表於 2018-9-11 16:31
479章 農家的家經

    老話說「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但凡事不能一概而論,譬如玄門法術,悄無聲息間救人、害人、為禍、行善……尋常人一丁點兒都察覺不到,又何來外行看熱鬧?

    「來來來,請進……」趙長富恭恭敬敬地邀請著,一邊道:「莊戶人家條件差,別嫌棄。」

    「挺好的。」溫朔客套了一句,扭頭望了眼斜對面,也就是西側那一戶人家的房頂,心裡暗暗歎了口氣,跟著趙長富往家裡走去。

    新房剛蓋起來兩年多,兩米高的紅磚院牆,普普通通的院門兩米寬,兩個門樓的樣式都沒有,簡單至極,院子裡鋪著碎石子,余出幾塊泥土地種植了蔬菜,挨著院牆還種了三棵碗口粗細的榆樹,一棵棗樹。

    坐北朝南三間正屋,西房兩個小間,一廚房一雜物間,西南牆角有個小小的茅廁。

    三間正屋前,還有紅磚壘砌,混凝土硬化表面的半米高月台。

    月台上,幾株鄉下自己種植的花卉盆景,在秋意未濃的季節裡,長得格外喜慶。

    「歡歡娘,家裡來客人了。」趙長富大著嗓門兒吆喝了一聲。

    「哎。」屋內立刻傳來了婦女的回應聲。

    兩人拾階而上,到堂屋門口時,竹編的門簾恰好掀開,一位穿著樸素農家衣衫,留著中長髮的婦女,有些好奇地看了眼溫朔,便露出熱情的笑容:「快進屋來坐。」

    「阿姨好。」溫朔禮貌地稱呼道。

    「啊?」婦女怔了怔,旋即忙不迭點頭說好,顯然,對於「阿姨」這種稱呼不太習慣,略有些茫然失措。

    進屋門口地上放著一塊破麻袋,下雨天從外面回來進屋時,鞋子在麻袋上踩一踩,蹭幾下,就能沾去多數的泥水,以免把室內的地上踩得太髒。

    屋內地面做的是水泥層,沒有鋪地磚。

    即便如此,在守台村,已經算得上是很不錯的家裝了。

    溫朔心想著,到底是村長嘛,豈能不比大多數的村民們條件好一些?

    正對著屋門的對面,是正方形的堂桌,貼牆有條幾,掛畫。堂屋的東牆下,擺放著衣櫃,北牆下有一個電視櫃,裡面放著一台黑白電視機。

    正對著電視櫃的南牆窗戶下,有幾把矮凳,一張正方形的矮木桌。

    很顯然,這些傢俱都是自家雇木匠打造的。

    溫朔想到了老韓頭的宅邸,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去大姨家走親戚時看到的情景。

    乖乖!

    守台村的村長家,還保持著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初期的范兒。

    可以想見,村裡大多戶家裡,是何等「復古」或者說保持著「原汁原味兒」的情況啊。

    「坐,快請坐。」趙長富老婆付玉珍把小桌上正在納著的鞋底、針線拿起放到窗台上,轉身就去給客人沏茶:「他爹,你會來有沒有告訴根生,讓他去網兩條魚啊?咱之前跟人說好是中午的,這,這才九點多。」

    堂桌後的條几上,有暖壺、茶葉、茶杯。

    趙長富已然跟著付玉珍走到堂桌旁,搶過暖壺沏茶,一邊說道:「你回屋歇著吧,甭管了,待會兒我自己去外面雞窩那裡抓隻雞宰了。」

    「啊?」付玉珍面露一絲不捨,旋即點頭道:「成,那我給你們炒菜。」

    說著話,她端起已經沏好的大茶杯,送到了小桌旁,神情恭敬又有些侷促地說道:「那個,俺們村裡也沒啥好招待的,您,您別嫌棄。」

    茶,是茉莉花碎茶。

    溫朔接過這種老式的白色陶瓷茶杯,微笑道:「我這人喜歡有一說一,老趙,阿姨,咱們就是來家裡聊聊天,一切從簡就好,如果殺雞抓魚的話,那我現在就走人。」

    「這,這話怎麼說的?」付玉珍尷尬道,扭頭看向丈夫。

    趙長富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拎著暖壺走過來,茶杯放到桌上,暖壺放在桌邊,坐下憨憨地說道:「總得弄倆好菜,你是城裡來的大戶有錢人,在我們這窮地方,到我趙長富家裡來做客,是讓我長臉的事兒,我不能不識數啊。」

    溫朔眼瞼微垂,道:「心意領了,我不大喜歡麻煩。」

    「那,那你先坐,我去做飯屋裡隨便整倆菜……」趙長富看得出來溫朔有些不高興,稍稍琢磨也能明白怎麼回事兒——你做得再好,又能好得到哪兒去?

    來家裡做客,純粹是消遣聊天罷了。

    趙長富起身去「做飯屋」,也就是廚房那邊整菜,付玉珍拿了窗台上的鞋底、針線到堂桌旁坐下,一邊納著鞋底,一邊搭話閒聊道:「大兄弟,俺家老趙這人不太會說話,可有一點,人心眼兒實在,昨晚和我商量著請你來家裡吃飯,還和俺家房後面的根生打招呼,讓人幫忙網兩條鯉魚回來呢。俺們鄉下也沒啥好東西,來了貴客,也就是做魚、殺隻雞……」

    「挺好的。」溫朔微笑著,神情隨意地端詳了付玉珍幾眼。

    看得出來,付玉珍的身體狀況不太好,談不上有病在身,卻是身體虛弱,應該是受微弱卻帶有煞性的氣機長期侵伐所至,如今能正常坐臥,還有精神狀態做點兒家務,還得多虧了趙長富對她的照顧,不讓她干重活兒,也沒有嫌棄過她,讓她保持良好的心態,否則,人早就垮了。

    「唉。」付玉珍歎了口氣,略顯歉疚地說道:「這兩年,我們娘倆可把老趙給拖累了,本來他挺能幹的,在外面都能包工做活,領著村裡七八個後生一起掙錢,可,可俺娘倆也不知怎麼的,身子骨弱得不行,隔三差五鬧病,老趙不放心俺們娘倆,就不再出去幹活兒掙錢了,唉。」

    溫朔微笑著勸道:「守家在地的也好,再說了,老趙還是村長呢……」

    「當個村長有啥用,唉,就是給自己肩膀上多壓副擔子。」付玉珍無奈道:「全村找誰也不樂意當村長,每個月一百八十塊錢的工資,可村裡的賬上什麼時候有過錢?當村長三年,攏共拿到手裡也沒一千塊錢,就這,時不時還要往外墊錢,誰讓老趙他是村長了?」

    溫朔愕然。

    本來他就覺得趙長富這村長當得憋屈,村民們都敢肆意跳著腳罵他,沒曾想,錢都掙不到手。

    工資沒多少這全國各地都一樣。

    但就連溫朔這號自幼生活在縣城的年輕人都知道,村長收入那是相當高的,因為有外快嘛。

    趙長富這個村長……

    他怎麼幹的?

    說話間,西臥室的門打開,一個看上去大概十四五歲,一米六左右的身高,身材瘦弱,臉色虛弱蒼白的小伙子走了出來,看到溫朔時,眼神有些詫異,又有些怕生人似的,躲閃著溫朔的目光,往門口走去。

    「歡歡,你幹啥去?」付玉珍趕緊起身問道。

    「撒尿。」趙歡小聲道。

    「別出去,外面下雨了,媽給你拿尿桶去,快回屋。」付玉珍上前拉著兒子回了西臥室,然後又出來向溫朔抱以尷尬歉疚的一笑,匆匆到門外的月台上拎了尿桶送進西臥室。

    忙完這些,身子骨本就虛弱的付玉珍,已然是氣喘吁吁,坐回去神情訕訕,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了。

    溫朔隨口道:「歡歡生病了?」

    「感冒,發燒……」付玉珍苦澀地說道:「經常這樣,去市裡的醫院檢查過好幾次,也沒啥毛病,就說回去了多注意,多添加營養食品,多鍛煉,唉。」

    溫朔默然。

    他已然可以肯定,趙長富請他來家裡吃飯喝酒的目的,就是希望他能幫忙給看看,妻子和兒子身體弱多病,是不是沾上了什麼虛病。

    至於趙長富如何得知他能看虛病的……

    在守台村、在豐糧台遺址這處直線距離京城、東雲都超過兩千里的地方,趙長富只能通過一種方式得知,而且是偶然得知——和考古隊的大學生、研究生、留學生,甚至帶隊的教師們再起閒聊時,聽聞了某個消息。

    然後,趙長富就病急亂投醫了。

    其實從目前趙長富家庭情況來看,妻子和兒子都身體虛弱多病,而他的身體狀況康健,除卻其好歹有個村長的職務在身,自有一定氣場可以抗住那細微的煞性氣機之外,還有其個人的生機氣場較為強勢。

    從趙長富的日常言行來看,他不是那種蠻橫霸道之人,所以,不會有狠戾之氣。

    那麼,他應該是有過從軍入伍的經歷。

    軍隊的鐵血煞氣會隨著離開軍隊的時間越來越長,而漸趨消磨掉,但在軍隊那種特殊的群體中,培養出的心性,卻往往會伴隨一個人的一生。

    而在這個時代,從軍隊出來的人,尤其是特有責任心的人,基本上都不會迷信,甚至會對此表現出很強烈的厭噁心性。

    所以溫朔判斷,趙長富請他來,一是病急亂投醫,二是,心裡認定了從京城大學出來的天之驕子,溫朔不可能迷信,而是……嗯,中醫,偏方!

    接受邀請來家裡做客,溫朔完全是出於好奇的心態。

    在巷口大致猜到了緣由時,已經沒有不好再拒絕,也有那麼點兒職業病般,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而現在,溫朔卻覺得自己不虛此行。

    行萬里路,何止是長見識?

    更重要的是心性的陶冶,思維的拓展,思想的提升。
as000538 發表於 2018-9-11 16:31
480章 歷史、社會中的沙礫

    想到之前在院門前,貌似隨意地回眸看到那斜對面鄰居家的房頂,溫朔思潮起伏。

    古往今來,人們能夠記得住,能夠載入史冊的,多為驚天動地、磅礡大氣、鐵流滾滾的大事件,廟堂之爭,朝代更迭,戰爭的殺伐等等。

    要麼造就盛世,要麼大災大難……

    總之,沒點兒波瀾壯闊影響千萬民眾的動靜,史學家都不好意思記載下來。

    即便偶有小事記載,也是為了襯托當事者的偉岸或者卑劣。

    而有資格在史書典籍中留名、留記者,甭管是名垂青史還是遺臭萬年,無不是那個時期響噹噹的人物。

    在歷史的長河中,或者不談歷史,只談當今,身處於社會這個籠統的、巨大的熔爐中,在以億計的龐大人口基數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貧瘠偏遠鄉村裡,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小戶中,一家幾口人因為某種不知不解的緣故,或夭亡或淒淒慘慘度過短暫一生的事情……

    誰會留心注意到?!

    誰,會惦念、思考他們到底遭遇了什麼?!

    甚至!

    罪魁禍首在做這種事情,並且導致了最終的結果之後,都不會去考慮。

    因為沒什麼深仇大恨,其本意並不想造成如此嚴重的惡果,或許只是想報復下,噁心下對方。至於最終的嚴重後果,那是他們家倒霉,和我無關。

    溫朔輕歎口氣,忽然就有了些悲天憫人的心思。

    從古至今,這世上被玄法害死的人絕對不在少數,卻並未在正史和典籍中有記載,當然,間接的那些不算。

    而就這般籍籍無聲地被玄法迫害的,又有多少之死不明者?

    以玄法為禍卻又不知玄法威力,會造成多麼嚴重後果的,又有多少?!

    也可能,受害者和害人者,都不明所以……

    那才是真正的悲劇。

    可是這世間,古往今來又有誰,會去知曉、去思忖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去記得這極個別的幾人?!

    「大兄弟,你,你想啥了?」

    耳邊忽然傳來付玉珍的聲音,溫朔猛地回過神兒來,尷尬道:「不好意思,剛才想到了一些事情,有些出神,阿姨,您說什麼?」

    「沒,沒啥。」付玉珍訕笑道:「我這人就是好發個牢騷,你別煩啊。」

    「沒有沒有,真沒有。」溫朔趕緊解釋:「剛才確實出神兒了。」

    恰此時,趙長富在門外喊道:「歡歡娘,把簾子給我掀開。」

    「哎。」

    付玉珍應聲趕緊走過去掀起了竹簾。

    沒用多長時間,趙長富便在廚房裡做好了三個小菜,燒油菜,干煸豆角,油炸花生米。

    在桌上擺好筷子和菜、酒盅,趙長富猶猶豫豫地從櫃子裡拿出了一瓶駐山大曲,坐到桌旁一臉尷尬地說道:「那個,我,我喝這個酒就行,知道你受不了這種酒的味兒,你,你喝那個什麼,酒鬼吧。」

    溫朔哭笑不得,道:「老趙,還能不能聊天了?」

    「啊?」趙長富一愣。

    「把你那酒收起來。」溫朔斥道:「我都已經把酒買來了,怎麼著,一張桌上喝兩樣酒?是你不夠意思,還是我溫朔瞧不起人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什麼,就喝你的酒,我也沾沾光……」趙長富趕緊把那瓶駐山大曲放回了櫃子裡,順便又拿出了一個酒壺走過來,道:「你買的這酒陶瓷罐兒,不方便倒酒,容易灑,還是得用酒壺。」

    溫朔點點頭,一邊開酒一邊說道:「老趙啊,這兩年你不容易,剛才聽阿姨說了些家裡的事兒。」

    「嗨,婦道人家,別聽她咧咧。」趙長富伸手把酒罐接過去,倒著酒說道:「誰這輩子還能一直順風順水的?誰家還沒有兩本難念的經……」

    「就衝你老趙這句話,走一個!」溫朔端起了酒盅,一飲而盡。

    趙長富也不猶豫,痛痛快快喝下一盅,還使勁砸吧了一下嘴唇,好似這酒喝到嘴裡,不使勁砸吧幾下,嘗盡了味道,就會造成多大的浪費。

    溫朔搶過酒壺斟酒,一邊說道:「本來我心裡還琢磨著,你老趙好歹是一村之長,啊,咱倆平時也談不上有什麼交際,怎麼就突然找我喝酒呢?剛才聽了阿姨,唔,應該叫嬸子,這樣顯得親切些,是吧?」

    「對對對!」趙長富猛點頭。

    坐在堂桌那邊的付玉珍,也笑著點頭稱是。

    「嬸子剛才說了說家裡的情況,我大概心裡有數了。」溫朔有意無意間挪了挪桌上的盤子,好似便於自己夾愛吃的菜,一邊拿起筷子夾花生米吃,一邊說道:「是不是私底下閒聊時,聽人說起我懂一些治虛病的偏方,所以,就想著讓我來家裡,給我嬸子還有小兄弟看看?」

    趙長富一臉尷尬,哼哧哼哧地訕笑著,卻說不出話來。

    倒是付玉珍先說道:「可不是嘛,唉,俺們鄉下人也不懂這那的,去省城和京城吧,也沒那麼多錢折騰,也害怕到最後還是白花錢看不了病,唉。」

    「多大點事啊,還整得不好意思開口似的。」溫朔放下筷子,大大咧咧地說道:「那,其實說真的,我真不是學醫的,也不想幹醫生的行當,否則幹嘛還學考古呢?不過,老趙你請我到家裡做客,這是看得起我,我得兜住了不是?不瞞你說,咱好歹也是跟著一位醫學院士學過兩天中醫把脈的。」

    「真的?」趙長富面露驚喜。

    「這還能騙你?」溫朔不滿道。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趙長富訕笑賠罪。

    溫朔大手一揮,道:「嬸子,來來來,你坐到這兒來,我給你把把脈……」

    說話間,他又將桌上的盤子、酒盅、酒壺、酒罐重新擺置了一下,眼角餘光注意到,趙長富和付玉珍有意無意間,視線都會被桌上的擺置吸引到。

    付玉珍沒什麼好扭捏的,走過去坐到旁邊,伸出胳膊擼起了袖子。

    胖子伸手搭脈,瞇著眼細細感受。

    與此同時,一縷氣機小心翼翼地緩緩附著在了付玉珍的體表,稍稍感應一番後,無需再提醒付玉珍別牴觸什麼的,更不用往體內探查,他便肯定了,確實沒有什麼邪孽異物作祟,就是單純的風水煞性氣機導致的體內陰陽失調、五行不穩。

    「問題不大,一會兒我給想個轍,藥都不用吃就能好。」溫朔起身道:「走,咱過去再給歡歡把脈。」

    藥都不用吃?

    不開方子,而是想個轍?

    這是看病麼?!

    鬧著玩兒吶?!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原本自己遇到某件困難的事情,都快要絕望時,突然別人能輕鬆解決,那麼第一時間內不會驚喜,反而會覺得不可能,這是在騙人!

    再加上溫朔一副輕鬆的模樣……

    趙長富和付玉珍,心裡更沒底了——本來想的是病急亂投醫,奔著迷信的思想,讓溫朔來給看虛病的。可人家來了先是自己猜到了緣由,然後就是把脈,還說自己隨同什麼醫學院士習醫,更提到了中醫學!

    可兩口子也不好質疑,只得跟著溫朔到西臥室,看著溫朔給躺在床上雖然早已退了燒,卻因為睡著覺的緣故,神情迷忽的兒子把脈。

    一如之前給付玉珍把脈那麼簡單,溫朔很快收回手,說自己回頭想轍,肯定沒問題。

    得,人家把話說這麼肯定,兩口子也不好催促啊。

    接下來,溫朔也不再提看病的事兒,像極了一個沒什麼城府,大學還未畢業,又好喝酒熱鬧的年輕人,邊吃邊喝,抽著煙和付玉珍、趙長富閒聊了起來。

    什麼都聊,東家長西家短,今年的秋收能高產……

    只不過,看似沒心沒肺的溫朔,心思確實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得多,謹慎得多,因為,他想借此嘗試一下,從宋釗生老先生那裡學來的心裡催眠術。

    在趙長富、付玉珍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溫朔每每拿筷子夾菜、端起酒盅時的高度,放下時的頻率、速度,放下筷子時擱好的位置,看似隨意,實則沒一個小小的細節都配合著他的表情、動作、言語,精確無比地誘導著趙村長兩口子的視線,從而影響著他們的思維,再借助言語和神情,在無聲無息間,與他們的內心形成共鳴,讓他們再無一絲防備心理。

    溫朔本就比尋常人聰慧,自幼混跡仙人橋和農貿市場,讓他見多識廣,再者修行玄法已然登堂入室,愈發擅於忖度人心,再有宋釗生老先生傾囊相授的心裡催眠術,讓他第一次做出這般嘗試,便取得了成功。

    沒過多久,趙長富和付玉珍,便開始在溫朔的循循善誘之下,無需刻意問及某個問題,便自發地講述起了家裡與街坊四鄰直接的矛盾。

    斜對面那家家主叫李常平,和趙長富是同齡人,還算得上是發小。

    大前年,趙長富當上村長沒多久,和李常平一起在這邊兒新審辦下來的宅基地上蓋房時,還相互幫忙出主意蓋成什麼樣的格局,可後來蓋院牆時,李常平覺得自家南邊沒有宅基地,而是一條臨著農田的路,就想把院牆往南擴展,佔了三米多寬的土路,反正這土路平時也沒人走嘛。

    結果,村長趙長富堅決不同意——房基地該多少就是多少,多佔一寸,那都是村集體的財產,不能歸你個人。

    為此,兩家人著實吵了好多次,有一次還打了起來。

    這丑,就算是結下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9-11 16:32
481章 一葉一菩提

    趙長富平時不是一個愛嘮叨,私下說閒話抱怨的人。

    只是今天,他也不知為什麼,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吧,明明不想說,卻還是忍不住在溫朔這個委實談不上有什麼交情的年輕人面前,傾訴著心裡的怨憤、無奈。

    時而抱怨幾句,又會尷尬地搖頭擺手歎氣,表示不想再說。

    但很快,他又會被溫朔隨口道出的三言兩語,甚或是一個詞,說得內心大動,忍不住吐露心事。

    再加上付玉珍在旁邊搭腔,一家人那本難念的經,全都在溫朔面前倒了出來。

    斜對面的鄰居李常平,兄妹四人,排行老三,父母幾年前就已經過世。他的妻子是本村人,家有兩個哥哥和一位老母親,自從蓋起新房後,李常平的老丈母娘,就從破舊不堪的老宅那邊,搬到了李常平家居住。

    老太太姓江,是三鄉五里有名的神婆。

    和全國各地絕大多數鄉下的神婆一樣,名面上那是信好、信善,在村子裡張羅著蓋廟、辦香頭,這個神那個精,西山上有靈東山上有鬼,反正就是坑蒙唬騙地讓人掏錢、送禮買東西,滿口慈悲,言行刁蠻無恥,屬於動輒撒潑罵街坐地打滾拍腿指天罵地的無賴主兒。

    當初李常平家因為想多佔地,和村長趙長富直接吵、打過幾次,江老太太可沒少出力。

    可到底,也沒能多佔一寸土地。

    因為心性耿直,堅持原則的趙長富,也被李常平一家人給徹底激出了血性,誰勸都不行,硬是跑到鄉里,把派出所的警察、土地管理所的人都找來,下傳票警告李常平,最後一次更是鄉里來了鏟車,將李常平挖好的院牆地基給填平,還把李常平給抓起來拘留了好幾天。

    江老太太為此還跑到鄉里鬧了幾次事兒,可再如何刁蠻撒潑,鄉里的領導、警察們惹不起你,躲著你總行吧?

    大家也都知道這種動輒尋死覓活的老太太,其實比誰都他媽惜自己那條賤命,所以,沒人搭理江老太太,她來了,就拒之門外,還嚴厲地警告她,敢毀壞公物,就去抓她家裡的孩子,強制性要求賠償。

    由此,李常平家的院牆,最終沒能多佔一寸。

    而對趙長富的恨,卻更重了。

    說起來,做出了這種事兒的李常平一家純屬無賴、惡劣至極,可事實上……

    在鄉下,尤其是偏遠、落後的鄉下農村,還真不能說李常平的本性多麼無恥無賴——因為愚昧,無知,在他們的認知中,就覺得閒著的地,恰好又在我家旁邊,占就佔了,我自己花錢拾掇、蓋起來嘛。

    憑什麼不讓我佔?

    誰不讓我佔誰就是和我過不去。

    至於法律、國家規定……

    呸!

    我不懂!

    憑啥別人能佔我就不能佔,國家就是這麼講道理的麼?別人沒占?別人沒佔我怎麼就不能佔了,憑自己能力蓋起來的,那就是我的!

    聽完關於江老太太的身份和所作所為,溫朔心中愈發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基本上可以篤定,趙長富家現在的狀況,就是那江老太太搞出來的陰損事兒。不過,溫朔還可以肯定,江老太太是神婆,卻絕非玄士,連最基礎的修行都沒有,甚至有可能,那老太太都不知道什麼是玄法。

    原因很簡單,玄法雖然不至於修德,但修心修性是必然。再不濟,也不會做一個如江老太太那般下作之人。

    再者,李常平家房頂上那個法陣,玄法氣息嚴重不足、不純、混濁,根本不是真正施以玄法之後,與天地相參時那種精純、清晰的玄法效應波動。

    所以溫朔判斷,這玩意兒……

    最大的可能,是偏方。

    從玄學的角度來講,應該說是歪方。本質上來講,屬於是玄法的源頭,最早期的玄法。

    具體在什麼時候,不好說。

    反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吧,人類靈智初開,那時候沒什麼文化知識,沒有科學,甚至連文字都還沒有。人們恐懼各種自然現象的變化,也已然開始憑藉著智慧,去觀察、試驗、積累各種經驗,經歷了無數代人或偶得或付出心血積累得到的經驗,從而知曉了一些植物的葉子、莖、根,一些動物的器官、骨,可以入藥等等,知曉了人體某個部位被扎一下後,反而治好了身體某種疾病,知道了哪個地方不易遭災,哪個地方有什麼特別的或好或壞,是因為有什麼什麼。

    慢慢的,人們開始了占卜、開始了人為地去佈置一些東西,製造出某種聲音,去模仿、人為造成某種現象。

    隨著這類經驗的豐富、積累,也就有了巫的出現。

    亙古時期,巫,是具有極大能量和學問者,可以占卜、求雨、祈福消災、治病祛邪等等,幾乎是全能的。

    玄法的起源,就來自於此。

    漸漸的,巫如同一顆樹苗茁壯成長,開枝散葉,在人類的文明中延伸出了種種學科,可以說數學、語文、物理、化學等等,乃至近代科技、文化,一切的一切,但凡與文明相關,追根溯源都能找到巫的影子。

    而在這個漫長的發展過程中,任何學問都在不斷地發展,越來越精細,越來越深入,於是便漸趨分道揚鑣。

    就像現在的科學和文化,誰會去認為源自於巫?

    遠的不說,僅是玄學,就有了山醫命卜相的五術之分,這,還是幾千年前就開始出現的分化了。

    但任何學術,越是發展的深入、高端化,對專業人才各方面的要求也就越高。當然,這一過程中人類也越來越聰明,越來越多,如此,玄學開始向少數人集中。

    沒有足夠天賦的人,就不能再學習、修行玄法了。

    那個沒有現代科學技術和文明的時代,巫本身在民間還有著極為深厚的底子,人們遇到什麼問題也只能去依靠、相信巫術,於是在民間,哪怕是經歷了幾千上萬年,諸多小小的,早已被玄學、科學、文明淘汰,極度落後甚至都沒有效用的小偏方、巫術,還多多少少地傳承至今。

    當然,絕大多數都已經變了味兒,早已沒有了絲毫作用,只能用來唬人了。

    但,也有極少數,在特殊和巧合的情況下,真的會見效。

    舉個最簡單、直接的例子,那就是現在溫朔遇到的這起事件——趙長富妻子、兒子身體常年虛弱易患病,家中風水有問題,有微弱的煞性氣機持續不斷地侵伐著他的家庭,其原因,來自於李常平家的房頂上。

    三間坐北朝南的房屋,房頂西南角處,用幾塊磚固定著一個黑色的大肚子瓦罐,就是尋常農村家庭醃鹹菜的小瓦罐,口部直徑大約十公分左右,闊肚最大處直徑近四十公分,大概三十公分左右的高度。

    瓦罐傾倒斜置,罐口斜向下對著趙長富家的西南角,那處茅廁的地方。

    不需要上房頂拿起瓦罐細看,溫朔也能猜到,瓦罐裡面應該有兩沓圓形的燒紙錢,燒紙錢中間捲著一枚鐵釘,或者粗針類的尖銳物事,尖頭和罐口對準的方向一樣。

    這,便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巫術了。

    瓦罐的形狀,注定了有吞氣藏風的效能,在內部燒紙錢和尖銳金屬物事的影響下,逐漸改變瓦罐內的五行,金的配比度越來越高,而金多則生戾,呈攻擊之勢,這時候,就會自然而然地借助於長期緩慢積累和外部天地五行靈氣形成的平衡,順利地衝出罐口,沿著尖頭和罐口對著的方向,形成攻擊性的煞氣。雖然會在這短暫的距離中,被天地自然無匹的威勢消化融合掉大部分,剩餘的那一絲一毫,很難對人體造成危害,畢竟人體本身氣機,也是能抗拒外部侵伐的,可正所謂無巧不成書,那罐口對準的方向,是趙長富家西南角的茅廁,茅廁內的院牆上,掛著平時農閒用不著的鋤頭、鐮刀、鎬頭、鐵鍬等農具,而茅廁上方,為了便利也為了省錢,鋪了一塊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鐵皮。

    原本戾氣在運行過程中消散殆盡,恰恰在目的地遇到諸多金屬,含金屬性煞氣的氣機,遇到的是金屬和人身排泄污穢之物的氣息,便開始循人體的氣息追隨、侵伐。

    這樣的現實擺在眼前,讓溫朔難免躊躇,到底是巧合,還是那姓江的老太太,多少懂得一些玄法?!

    是江老太太擺下瓦罐在先,還是趙長富的茅廁佈置在先?

    思來想去,溫朔還是覺得,巧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為江老太太如果真有這般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知曉瞭解,能禍害人於無形,那麼,也不至於去落下那撒潑無賴的名聲。

    所以這事兒最終如何處理,溫朔心裡也就有了計較。

    閒聊中一罐酒喝完,簡單的盤中小菜也幾乎掃蕩乾淨,溫朔好似酒意上頭般,起身晃晃悠悠地告辭。

    由於意識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受到引導,所以醉酒較快的緣故,趙長富已然迷迷瞪瞪,卻還是起身堅決要求相送。付玉珍更是沒有察覺到己身有絲毫的異樣,神情尷尬地替醉酒的丈夫向溫朔表示歉意,一起把趙長富攙扶進東臥室躺下,又忙著準備痰盂防備趙長富吐酒。

    溫朔故意在扶著趙長富躺下時,按了兩下他胸口和腹部的穴位。

    於是,趙長富立刻開始吐酒,吐得昏天黑地。
as000538 發表於 2018-9-11 16:32
482章 老不死

    趁著付玉珍忙活著照顧趙長富的空,溫朔言道要去趟廁所,便貌似醉意上頭,踉踉蹌蹌地出屋,來到了西南角的茅廁內。

    茅廁很小,溫朔這種大塊頭的,進去時要小心些,以免蹭著兩側紅磚壘起的牆體,還得低著頭,不然就會撞到上面簡單破舊的鐵皮頂。

    他隨便瞅了瞅廁所裡的情況,格局,然後從裡面出來,在院子裡踱步走了兩圈。

    在這裡,不方便起壇作法佈陣,畢竟自己不想落下神棍的名聲。再者,應對這類民間流傳下來,小小的巫術,著實沒必要起壇作法,那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即便是不為人知的情況下,吝嗇的胖子也丟不起那份兒。

    只需要重新規制一下茅廁,或者在院子裡重新佈局種植幾棵樹就行。

    心裡琢磨著這些,溫朔走出了院子。

    小雨還在下著。

    溫朔持傘站在院門外,透過淅淅瀝瀝的雨幕,瞄了眼李常平家房頂上的那個瓦罐,輕歎口氣——當初聽老韓頭提及過,民間流傳至今大多數的簡單偏方、歪方,早已經失去了根本,只能做做樣子罷了,根本無法起到實際效用。

    有的歪方,甚至都是些胡編亂造的東西,連玄士看了都會不明不白,又不好說這玩意兒假。

    畢竟……

    在歷史長河的沖刷下,真的也變成了假的,假的,誰能斷定曾經就不是真的呢?

    就在溫朔感慨之際,斜對面李常平的院門前,一位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穿著普普通通的老太太,搬著一把折疊凳到門口,坐在了遮雨簷下,往這邊兒看過來,恰好與溫朔四目相對,老太太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睛裡,便露出了刁蠻狠戾之色。

    胖子低下頭避開了老太太的目光。

    毫無疑問,那就是李常平的丈母娘了。

    李常平家的房子蓋得比趙長富家要好一些,比如院門這邊就有門樓,遮雨簷探出一米多遠,而門樓和裡面影壁牆之間,還搭上了長達五六米的空心板,形成遮風擋雨的過道,門前更是有水泥混凝土抹平的斜面。

    胖子不是那種好行俠仗義打抱不平的主兒,當初在一中時能落下行俠仗義的威名好名,純粹是為了賺錢,名聲是摟草打兔子順手撈取的。

    在豫州省這個偏遠落後的鄉村裡,為了一個談不上有什麼交情的耿直村長,他更不可能去做荊白所說的那類剷除邪佞,得而誅之為伸張江湖正義的事兒。

    所以,他只考慮幫趙長富家庭擺脫被歪門邪道無形禍害,卻並不想對付李常平,以及這個姓江的老太太。

    正如他之前所思忖的那般,對於趙長富一家人來說,他們被禍害,甚至最後要受盡折磨而死,對於家庭來說是天大的事情,但對於社會,甚至對於他們所在的鄉村來講,只不過是一件小事,轉眼間就會被人遺忘。

    而對於溫朔,對於玄門江湖來講,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幫則幫之,不幫則無視之。

    「這老太太運氣好,遇到我這樣一個善良的老好人。」溫朔心裡替江老太太慶幸著,打著雨傘邁步往往北走去。

    巷子裡鋪著碎石的緣故,並不泥濘。

    胖子心生些許懊喪,因為雨下了這麼久的緣故,此時的大街上必然滿地泥濘,就這般走回到駐地時,腳上的這雙鞋就得髒得不像樣了。

    早該考慮到,穿著考古隊預備的靴子或者涼鞋來的。

    想歸想,可還是得往回走啊。

    剛走到李常平家的門口,就聽得身後傳來了付玉珍的聲音:「哎,那個溫朔同學,我拿了雙靴子,你換上回村委大院去,路上不好走。」

    溫朔停下腳步,扭頭看去,只見付玉珍也沒穿雨衣沒打傘,拎著一雙大號的黑色雨靴匆匆小跑而至。

    「哎,謝謝,謝謝您吶。」胖子趕緊表示謝意,接過了付玉珍遞來的雨靴,打著傘就這般在小雨中換雨靴,一邊說道:「嬸子,下著雨呢,您快回去吧。」

    「沒事沒事,我給你撐著傘。」付玉珍接過雨傘幫溫朔撐著。

    就在這時,坐在門口遮雨簷下的江老太太,張嘴朝著溫朔和付玉珍的方向,呸地一聲吐了口濃痰。

    巧的是,老太太那一口濃痰吐,就那麼精準地吐吐進了胖子剛剛換下來的那只運動鞋裡面!

    彎腰正在換另一隻的胖子愣住了。

    這他媽叫什麼事兒啊?!

    他趕緊換上雨靴,扭頭詫異地看向了那個老太太。

    付玉珍也極為尷尬,看著江老太太,神情為難地說道:「大嬸子,您這,這……有啥看不過俺家的,您這三天兩頭罵,還不解氣?幹啥吐一個外來的客人?人家沒招你沒惹你的……這事兒做得,也忒不地道了吧?」

    「賤蹄子!輪不到你來教訓祖奶奶我!」老太太瞪著一雙肉皮耷拉著的眼睛,沒剩下幾顆牙齒的嘴巴還呲著,惡狠狠地說道:「我就是見不得你們家的人,誰跟你家好,我就看不慣誰,祖奶奶我樂意吐,在我家門口吐呢,挨著你們誰啦?誰讓你們站我家門口?!該!」

    「你,你這人……唉。」付玉珍神情苦澀無奈,彎腰把溫朔那雙運動鞋拿起來,道:「大兄弟,那啥,我,我回去給你刷乾淨了,晾起來,你先穿著雨靴回去……哎對了,你,你那還有別的鞋子穿不?」

    溫朔看起來絲毫不生氣,伸手把雨傘和一雙鞋子都接過來,道:「回去我自己刷洗吧,沒事兒,不打緊的。」

    「這事兒,真是對不起了啊,她年歲大,不和她一般見識。」付玉珍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勸。

    「呸!」老太太又是一口濃痰吐了過來。

    這次溫朔往旁邊挪了一步閃開,否則肯定吐到他的腿上——江老太太那張嘴何止是刁毒,還他媽有準頭啊!

    「賤蹄子,被攪屎棍子捅爛了比的浪貨!」江老太太媽的罵得愈發不堪入耳,手裡的拐棍在地上敲打著:「還不和祖奶奶我一般見識,你見識多,見識的漢子多吧?現在又勾搭個小年輕的,沒臉沒皮……」

    這才叫「狗屎淋頭」

    付玉珍被罵得渾身顫抖,臉頰愈發蒼白,溫朔見狀微微皺眉,柔聲細語地說道:「嬸子,別生氣,快回家歇著吧,聽得狗叫喚,你還能去和狗吵吵麼?」

    「可是這……」付玉珍無奈,苦澀地轉身往家走去。

    「小癟犢子,窯子裡滾出來的玩意兒,你罵誰吶?」江老太太嗓門兒尖利高亢地罵道。

    溫朔眼瞼微垂,沒去看江老太太,而是微笑著示意再次回頭尷尬歉疚看向他的付玉珍,道:「行了,您快回去看著老趙,我也會去了。」

    言罷,溫朔轉身就走。

    江老太太繼續罵道:「賤種玩意兒,敢在祖奶奶我面前耍嘴皮子,回頭紮木頭人釘死你全家!」

    溫朔沒有停步,卻是扭頭淡淡地看了眼江老太太。

    只是一眼。

    正在破口大罵的江老太太,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巴,卻仍舊惡狠狠凶巴巴地盯著溫朔。

    胖子也有些納悶兒,難不成,自己現在已經有了很強大的氣場?所以只是一個眼神兒,就能讓這種刁蠻無恥到了極致的老太太,感到恐懼?

    於是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打量著閉上了嘴巴的老太太,琢磨著該怎麼讓她生不如死?

    溫朔雖然胖,但他可沒什麼度量。

    更何況,這老太太罵得也忒刁毒,不翻來覆去弄死幾次,實在是對不起這老太太的自作孽。

    江老太太剛才罵得痛快,卻是之前聽自家閨女說,考古隊裡有個從京城來的年輕學生,到趙長富家做客了,那學生實在是太有錢了,買一瓶三百塊錢的酒,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還說從來不喝那種低檔次的酒!

    三百塊錢一瓶的酒還是低檔次的,人家裡得有多少錢?!

    聽聞此事後,江老太太那叫一個上火,於是搬著小板凳就到門口坐著了,尋思著等趙長富家裡的人出來,就罵上幾句洩洩憤,反正她經常這麼幹,誰也不敢把她怎麼樣。

    剛才又罵了這個有錢,特別有錢,還是從京城來的年輕人,嘿,痛快啊!

    成就感比罵趙長富兩口子十次都要強!

    可人謂之賤,就在於此,當這個在江老太太心目中極為有錢,從京城來的年輕人,從最初的和和氣氣,不敢還口的老實巴交狀態,忽然冷冷地掃她一眼時,她就禁不住心裡直抽抽,本能地害怕——人家,可是特別特別有錢的人,是京城來的人,咱這樣的平民老百姓,惹不起啊!

    當溫朔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打量她時,江老太太心裡更慌了。

    怎麼辦?

    道歉?

    這種情景下不合適,而且向來撒潑無敵在村裡幾乎無人敢惹的江老太太,得強撐著老臉,不能縮啊!

    就在這時,江老太太的閨女郭小翠從院子裡走了出來,剛才聽著母親怒罵,她還懶得出來,反正知道老太太不會吃虧,現在聽著沒了動靜,就從屋裡出來看看。

    看到院門外這一幕,那長相陌生的白淨年輕胖子,在打量著老太太,老太太則一言不發……

    「哎,哪兒來的兔羔子在這兒裝人兒吶?!」郭小翠張口就罵。

    她以為,老太太被人嚇著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9-11 16:34
483章 放任孩子好好玩兒

    聽到這句話,溫朔心裡自然而然地冒出了一句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

    他忍不住想要反諷一句,論嘴皮子功夫,他著實是強中強的高手,卻比不得這老太太那般罵得刁毒惡劣,且蠻橫不講道理,無恥至極。

    果然,沒容得他開口,原本有所忌憚的江老太太,好似得到了鼓勵般,陡然神情猙獰地抬手指著他斥道:「就這個龜孫,和趙長富那個鱉孫家裡喝酒,剛才還和趙長富家那口子在這兒你摟我抱的,不要臉……」

    溫朔無奈搖頭歎氣,對那個婦女說道:「你是她閨女,還是兒媳婦?」

    「礙著你什麼事兒了?神經病!」郭小翠破口罵道。

    「沒別的事兒,我這人就是心眼兒太好,所以看到些什麼問題了,總是忍不住想幫忙。」溫朔憨憨地笑道:「這老太太,會連累你們全家過不好日子的,唉。」

    「放屁,你個鱉孫什麼意思啊?」郭小翠當即怒罵。

    老太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拄著拐棍站了起來,喝罵道:「窯子裡滾出來的崽子,**裡的渣滓……」

    溫朔擺擺手,苦笑搖頭道:「不挺好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言罷,他轉身就走,全然不理會那母女二人在身後不堪入耳,聲聲不斷的辱罵。

    趙長富家的院門內。

    付玉珍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任憑雨水澆淋,心中憤恨卻又無奈。

    她不埋怨自家男人不夠硬氣!

    因為她知道,自己還得慶幸,自己的男人足夠理智——那種無恥至極蠻不講理的老太太,誰去和她一般見識,無論最後怎樣,都是吃虧啊!

    可理智有了,江老太太那種人,卻真真映襯了一句老話「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上哪兒說理去?

    蒼天無眼啊!

    自從來到豐糧台遺址考古之後,這是第一次趕上陰雨的天氣,勞累這麼久之後,難得能夠清閒下來,老師和同學們都在各自的房間裡要麼讀書寫心得,要麼三五成群地圍坐在寢室裡閒聊,有的還專門坐在廊簷下,觀雨閒談。

    回到村委大院的胖子,像個沒事兒人似的,鑽到這屋和同學們扯幾句,又跑到那屋找老師討教問題,或死皮賴臉地看老師寫下的一些學生評價啊、田野考古實習的教學心得,個人在考古方面的一些新的想法之類的……

    時近正午,小雨淅淅瀝瀝不停。

    簡單地吃過午飯後,胖子回到寢室,躺在床上摸著肚皮酒意朦朧地說道:「這酒後勁兒不小啊,娘的……我得睡會兒覺,你們仨聊你們的。」

    高秋實、康錦輝、遲容三人見狀哭笑不得,相互使了個眼色,起身去了別的寢室聊天兒。

    到底是京大的學生,這點兒素質還是有的。

    咱們睡不著覺,能不打攪別人休息,還是盡量別打攪。

    聽著房門關上,胖子睜開了眼睛,望著上鋪的木板,左手掐訣,輕聲默誦法咒,右手抬起,虛空迅速書符幾張,同時以意念將小青喚了出來。

    其實以小青如今的身體狀態,縱然是艷陽高照時,短時間出來溜躂一圈也無妨,只是不能長久待在陽光之下罷了。

    今日小雨連綿,大自然中陽氣偏弱,陰濕之氣騰騰,小青出來玩兒就更沒問題了——雖然她的身體漸趨有了實質,但在尋常人的視線中,卻還是虛無的存在。

    「青兒,村東南那邊兒,唔,你今天清晨去玩兒的時候,不是感覺到那裡有玄法的氣息麼?」溫朔微笑看著坐在他肚皮上的小青,柔聲道:「就那家人裡,有個上了歲數的老太太,去嚇唬嚇唬她……但別傷她的意識,只管嚇唬就行了。那,爸爸這裡書了幾道符給你拿去玩兒,能給那老太太開天眼,讓她看得見你,今天你就可勁兒撒歡,是爸爸同意的。」

    小青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才算是明白過來,立刻接過那幾道符,開心地化作一道流光,嗖地消失不見。

    迫不及待啊!

    溫朔撇撇嘴,這丫頭……

    禍害人有那麼好玩兒麼?

    人的年齡越大,精神狀態會越差,偏生覺會少很多,這大概也是導致精神狀態不好的一種原因吧?

    江老太太則不然。

    這老太太著實印證了禍害活千年的俚語,每天晚上准睡八個鐘頭,午後還得睡一個多鐘頭,醒來閒著沒事兒就是找茬罵架,或者攛掇著村民們蓋廟,燒香、磕頭,三磚兩瓦起來一米高的一個窩,裡面豎起一個木牌寫上字,就是廟,挑選一棵樹上面纏繞幾根紅布,那就是神!

    誰不聽她的,她就罵街。

    當然,江老太太還是比較敬業的,家裡面專門有個小屋,桌上供奉著各路神仙,每天烏煙瘴氣……

    家裡孩子不喜歡,也不敢招惹她,還得哄著她。

    再說了,平時有什麼事兒,還就指望著這老太太給家裡人出頭呢。

    而且老太太沒少往家裡撈好處。

    午後。

    江老太太舒舒服服地躺在她那間屋裡的單人床上,瞇著眼打盹兒。

    旁邊就是供桌,小小的香爐中還插著三支快要燃盡的香。

    煙霧裊裊。

    臥室裡很安靜,外面小雨淅淅瀝瀝,聲音清脆密集,著實是清幽睡眠的大好時光。

    江老太太睡得很香甜。

    忽而,香頭上原本穩定的裊裊煙氣像是被風刮動似的,四下捲蕩著,最終匯聚成了一股扭曲的漩渦,從香頭處,拉扯出一條線來,慢慢接近了江老太太的臉頰。

    純粹是對於這種裊裊煙氣感興趣,覺得挺好玩兒的小青,把自己和煙氣融匯一體,飄至江老太太的臉頰上,想到爸爸教她的那些手段,取出兩張氣符覆在了老太太微闔的雙目上,然後捲著煙氣往老太太的鼻孔裡、耳朵裡鑽。

    沉睡中的江老太太,嗓子裡忽然發出了起痰的聲音,呼嚕呼嚕幾聲後,重重地咳嗽了兩聲,然後有些憤怒地睜開了眼睛,隨即,豁然坐起,彎腰低頭,一手扶住床頭的小桌,使出渾身氣力連連咳嗽,吐出了好幾口痰。

    終於緩過一口氣來,老太太已然是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剛才那股子煙氣,差點兒沒把江老太太嗆得去了那邊兒……

    「死了八輩子的老嚴頭,不好好做香了,給祖奶奶的東西還敢作假。」江老太太忿忿地怒罵著做香的老嚴頭,一邊往側旁挪動著屁股,靠著床頭做好,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伸手拿起小桌上的水杯,喝下兩口。

    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快要燃盡的三支香。

    這一看不要緊,老太太猛地怔住了。

    只見供桌上,香爐旁,坐著一個一尺多高的小娃娃,女娃的模樣,穿著裙子留著辮子,一雙大眼睛古靈精怪的模樣,三支香生成的煙氣,不再向上飄蕩消散,而是齊齊地匯聚到小女孩的臉前,被小女孩俏皮地抽著鼻子把煙氣吸入。

    陰雨天氣,外面的光線本就不好,這間西屋窗戶小,且關著門的緣故,光線就更差了。

    供桌上的小女孩,膚色白淨中透著一股子令人後背生寒的青色。

    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看不見摸不著的陰柔氣息。

    「你,你是……」江老太太渾身急劇顫慄著,嘴唇哆嗦口齒不清地問道:「是,那座山,哪座廟裡的娘娘,娘娘身邊的童女嗎?」

    小青歪著頭,盯著她,不知道這個模樣醜陋的人,在說些什麼。

    雖然沒有得到小女娃的回應,但看女娃的神情,是那麼得逼真,分明聽到了她的話,卻好似不想理會她……江老太太心想莫不是,莫不是一隻鬼?!

    如果是鬼的話……

    老太太感覺自己快要忍不住尿褲子了。

    因為在民間的傳說中,最可怕的鬼是惡鬼,惡鬼中最狠戾的是紅衣女鬼和鬼嬰,而女鬼嬰,是最凶最惡的鬼。

    怎麼就招來這麼一隻小鬼?

    莫不是,自己還在睡覺,做夢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了皺巴巴的老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立時痛得呲牙咧嘴。

    不是在做夢!

    那個小丫頭,慢慢地站了起來!

    「你,你要幹什麼?」老太太驚駭莫名地往床角縮去,屁股和手腳並用,敏捷的速度全然不似一位古稀的老人!

    小青歪著頭,疑惑地看著這個醜八怪,動腦筋思考著來之前,爸爸的吩咐。

    不許傷了這個老太太的意識,也就是說,不能向她的腦海中攻擊。

    嚇唬她?

    該怎麼嚇唬她呢?

    她好像已經挺害怕的樣子了……

    還應該怎麼做?

    剛才,我只是從坐姿,站了起來!

    那要是我再走上前兩步呢?

    小青小心翼翼地邁步往前走,離開了供桌,懸空走著,香的煙氣追隨著她,被她純粹出於好玩兒,學習爸爸抽煙的樣子,時而用嘴,時而用鼻子。

    「啊……」老太太淒厲地尖叫出聲:「你別過來,別過來!」

    小青駭了一跳,驟然縮回到了桌子上的香爐後面,驚恐萬狀地看著那個好似發了瘋的老太太。

    江老太太猛地怔住,這個鬼,怕我喊叫?

    是了!

    鬼,不就是害怕潑糞灑血打罵麼?

    於是之前還被嚇得差點兒大小便失禁的老太太,驟然間換了個面孔,猙獰笑著張牙舞爪地扶著牆在床上站起來,張嘴開始用不堪入耳最髒的話,罵了起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9-11 16:34
484章 興奮的小青

    事實上,江老太太目前的做法,以及她所認知中的那些能夠驅鬼、辟易的土方法,比如潑糞、灑狗血,罵架喝酒大喊大叫之類的,對於那些陰邪之氣,還真的有效。

    畢竟人類陽剛生機,本就有懾陰邪之氣的效應,當憤怒火氣旺盛時,這種效應也會有所增強。

    但……

    那是指一般的陰邪之氣,而非邪孽異物!

    稍有實能的邪孽異物,只會忌憚那些更為強大的人類生機,比如屠夫的血腥氣,凶悍者的煞氣,軍人的鐵血殺伐之氣,廟堂中的官威等等。

    江老太太這種無恥蠻橫的賤氣,遇到邪孽異物反而會死得更快。

    更不要說,她遇到的是小青了!

    小青這丫頭剛才驚恐退縮,純粹是被她爹耳熏目染的,膽小謹慎生怕自己吃虧罷了。

    結果躲在香爐後面小心翼翼地瞅著著那老太太賤氣四溢,蹦蹦跳跳大喊大叫的模樣,小青很快就沒有了絲毫恐懼,反而愈發感覺好玩兒了。

    她想到了剛才那那老太太猙獰的模樣,淒厲喊叫的狀態……

    那樣確實讓人感到害怕,靈慧愈漲的小青,覺得那樣便是嚇唬人了。

    於是……

    小青從小小的,本就遮不住她的香爐後面爬了出來,然後學著之前江老太太的模樣,猛地一挑眉毛,臉頰扭曲,鼻孔朝天,嘴巴一歪一扭,上下開闔著嘴唇,呲牙咧嘴地破口大罵——只不過,她罵不出聲音來。

    但,她的面孔太猙獰了,神情太狠戾了!

    從一個小小的,乖巧的,還有那麼一絲絲害怕的嬰兒模樣,陡然間變成一副猙獰可怕的凶相,本就足夠詭異了,更何況,小青這般純粹出於好玩兒模仿的心態,猙獰起來,臉頰上的五官扭曲得極為誇張!

    她無聲地大罵著,在供桌上揮著胳膊蹦跳著,凶巴巴地瞪視著江老太太。

    江老太太陡然間呆住,傻眼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那個小鬼在幹什麼?!

    驚恐萬狀地傻呆了一會兒之後,憑藉著多年來養成的刁蠻無恥脾性,加之向來無人敢惹,什麼時候都不曾受過半點委屈的江老太太,咬著牙淒厲地咒罵著、嘶嚎著,張牙舞爪地撲向了在供桌上蹦躂著的小青。

    然而,江老太太卻並未察覺到,自己已經大小便失禁了。

    江老太太更忘了,她是在床上。

    於是這一撲不要緊,整個人腳下蹬空,辟里啪啦撲在了地上,一記標準的狗搶熱屎招數。

    小青愣住了,她見到老太太撲來時,還想著這個老太太真厲害,比我爸爸都厲害,能夠像我一樣踩著空氣跑跳走動,不曾想,老太太沒有半點兒騰空的意思,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地撲倒在地。

    地上,一片飛濺的血漬。

    老太太僅剩不多的幾顆牙齒,迸出了老遠。

    「啊……」

    淒厲的慘叫聲中,室內瀰漫起了濃重的臊臭氣息。

    小青蹲在供桌邊沿,好奇地盯著那個淒厲慘叫,趴在地上胳膊腿彎著,臉頰側著的老太太,聽得外面傳來腳步聲和喊話聲,小青也沒在意。

    反正,除了老太太之外,別人也看不到她。

    房門被猛地推開了。

    「娘,你這是咋個了啊?」郭小翠驚恐萬狀地撲過去,蹲在地上趕緊把往起攙扶老太太,一邊喊著跟在後面的自家倆閨女:「大蘭、二蘭啊,快把姥姥攙起來,哎呀,娘哎,俺地親娘哎,你這是咋了嘛。」

    小青看到三個女的圍蹲在老太太身旁,吃力地攙扶她,於是立刻飄了過去湊熱鬧,作勢幫忙攙扶老太太。

    本來已經在外孫女和女兒的攙扶下,剛剛爬了起來,手還沒離地的江老太太,哎呦呦呻吟著,淚眼朦朧中,卻忽然看到那個小鬼,站在她身邊,雙手抱著她的胳膊,好像還挺吃力的模樣,往起抬她。

    這讓老太太嚇了一跳,還沒回過神兒來,就看到小鬼的兩隻手和胳膊,從她的衣服、胳膊上穿透了過去。

    小鬼抱了個空,然後收不住力氣似的,踉蹌前跑了兩步。

    恰好站在了老太太的眼睛下方。

    小青扭頭,抬頭,和老太太對視著,相距不過六七厘米。

    剛才不小心被閃了一下腰,差點兒跌倒的小青,不禁忿忿地再次學習江老太太之前嚇唬人的模樣,神情猙獰,呲牙咧嘴,張牙舞爪地蹦躂起來……

    一跳,一跳!

    辮子碰到了老太太的臉,還滲進去一部分。

    陰寒侵腦!

    「啊!」老太太嚇得連渾身的劇痛都忘了,猛然站直了身子,老腰都差點兒被自己這般劇烈的動作甩斷,雙臂揮開,把女兒郭小翠和倆外孫女,一次性全部干倒!

    寶刀未老!

    「你,你敢來我家撒潑耍威風,知道我老太太是誰門下弟子嗎?」江老太太瘋了一般,跑到牆根兒抄起了一把笤帚,猛地拍向了小青。

    小青怔住了。

    這老太太為什麼要打我?

    她怎麼這麼不識逗啊?

    笤帚由上至下,狠狠地拍住了小青,隔著身體透了過去,小青原地未動,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江老太太繼續發瘋,狠命地拍打。

    郭小翠趕緊衝上去抱住了母親,驚恐萬狀滿是擔憂地喊著:「娘,娘,你這是咋了啊,你要打誰啊?」

    「你讓開,讓開,這個小鬼兒敢闖到咱們家裡面來,還,還嚇唬我,我今天非得把我撕碎了我……」江老太太整個人處在了一種極度恐懼之餘,卻陡然激發起的狂躁情緒,她揮著笤帚不住地拍打著小青。

    突然,小青好似終於反應過來,輕飄飄地蕩起,落在了郭小翠的肩頭。

    「啊!」

    江老太太揮著笤帚,劈頭蓋臉地打在了女兒的臉上。

    笤帚是用高粱穗製作而成,長時間使用之後,柔軟的部分已經已經掉完,剩下的全都是硬茬子,這下劈頭蓋臉掃至,郭小翠頓時被笤帚掃得滿臉是血。

    「啊,親娘啊,你這是弄啥勒……」郭小翠淒厲地慘叫出聲。

    兩個女兒,大蘭二十歲,二蘭十六歲,看到這一幕全都嚇得傻站在了旁邊。

    江老太太也停住了,她瞠目結舌地看著滿臉是血的女兒,看著那個站在女兒的肩頭,朝她呲牙咧嘴滿臉猙獰的小鬼,那小鬼毫不避諱她的目光,蹦蹦跳跳揮著胳膊說道好像平時在大街上拍著大腿跳著腳罵街的潑婦!

    「姥姥,姥姥您咋了?」

    「幹嘛打我媽啊?」

    大蘭和二蘭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兒來,趕緊上前一人一邊使勁抓住了江老太太的胳膊。

    嗖!

    小青見狀,立刻迎面撲向了老太太。

    「哎呀呀,滾啊!」

    老太太揮著胳膊又向下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兩個外孫女,也被她拉扯著身不由己地摔倒在地。

    「娘啊……」郭小翠撲了上去,死死摁住了江老太太。

    小青飄到了江老太太的臉部上方,然後在大蘭、二蘭、郭小翠的頭上、肩膀上、身上蹦蹦跳跳,時而呲牙咧嘴猙獰可怖,時而童真歡笑,嘟嘴瞇眼扮可愛。

    江老太太又驚又怒,徹底失去了理智,迸發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

    兩個外孫女,一個女兒,偏生摁不住她,被她掙扎開,拿起笤帚一通亂打,結果把年齡最小的二蘭給打急了,揮手給了老太太一個嘴巴子,同時破口大罵。

    郭小翠看到這一幕,當即怒火萬丈,上去辟里啪啦給了二閨女倆大嘴巴子:「你敢打你姥姥?」

    「啪!」

    「啪!」

    身後,大蘭被老太太扇了一巴掌,早已不耐煩的大蘭,毫不猶豫地揮手抽了姥姥一巴掌。

    郭小翠趕緊又抓住了大閨女。

    老太太揮著笤帚撲向了二蘭。

    一家老少四口人,在小小的西屋裡又是打又是罵,聲音時而淒厲高亢,時而憤怒嘶嚎,小屋再也容不下她們,從屋子裡打到了院子裡,又從院子裡,打到了院外的巷子。

    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突然雨勢大了許多。

    碎石子鋪著的巷子裡,已然處處有積水。

    一家四口就在這密集的雨水中,在巷子裡嘶嚎著、怒罵著、哭泣著、尖叫著、吵打著……

    街坊鄰居聽見這般熱鬧的喧囂動靜,全都忍不住從家裡出來看情況。

    因為醉酒剛剛睡醒,在喝醒酒茶的趙長富,還有躺下午休了一會兒的妻子付玉珍,還有退了燒之後,坐在西臥室裡看書的兒子,全都被外面的吵打聲給吸引得,忍不住打著雨傘,披上雨衣,穿上雨靴,走出院門循聲看去。

    好一場大戲!

    所有街坊鄰居,都瞠目結舌地看著那在雨中打成一團的一家四口三代人。

    什麼情況?

    卻無人上前勸阻!

    因為誰都知道,那江老太太,還有郭小翠,都是刁蠻不講理的主兒,說不得誰上前好心勸阻,就會被遷怒大罵一通,甚至還會伸手抓撓你……

    大家只能面面相覷,幸災樂禍、津津有味兒地看著。

    小青何曾見識過這般熱鬧的情景,此刻的她,無比興奮,心頭感謝著爸爸給她出主意讓她出來玩兒,果然好玩兒,一邊攙和進打作一團的四人當中,蹦蹦噠噠地湊熱鬧,還學著人家的模樣伸手撕扯、抓撓……
as000538 發表於 2018-9-11 16:35
485章 事實是如此諷刺

    聽得敲門聲響起,胖子故意哼哼唧唧了兩聲,卻沒有起身,一副酗酒後睡不醒的模樣。

    陳舊的房門輕輕推開了。

    趙長富神情恭敬,輕手輕腳地進來,還不忘把房門輕輕關上。

    「溫,溫朔,溫同學?」趙長富上前輕聲喚道,一邊用手輕輕推著溫朔的胳膊。

    叫了好幾次,推了好幾次之後,胖子終於睜開了睡眼惺忪的眼睛。

    「溫朔,你醒啦?」趙長富趕緊到旁邊拿起暖壺給溫朔倒水。

    「喲,趙村長……現在幾,幾點了?」溫朔好似剛醒過神兒來,趕緊起身坐好,一邊穿鞋一邊說道:「哎呀呀,要不說喝了酒不能淋雨吹風呢,好嘛,迷迷糊糊的我吃過午飯就實在是實在是扛不住,躺下就著了。」

    趙長富端著水杯遞過去,笑道:「現在才兩點多,真不該來打攪你午休的。」

    溫朔面露疑惑,抬腕看了看手錶,道:「嘿,還真是,我以為自己睡到傍晚了呢,外面的雨還下著了?呵,這下可好,我們考古隊得提前走咯。」

    「啊?」趙長富趕緊問道:「溫朔,你們什麼時候走?」

    「沒準兒,領導說了算。」溫朔笑瞇瞇地掏出掏出煙來,遞給趙長富一顆,自己也點上。

    「那,那我們家,我老婆和兒子的事兒……」趙長富吞吞吐吐,神情尷尬。

    「什麼事兒?」胖子愕然。

    「嗯?」趙長富面露失望。

    「嗨,我想起來了,喝酒就是耽誤事兒,唉。」溫朔使勁拍了拍腦門兒,滿臉歉意,稍作思忖後,立刻表情認真地往前湊了湊臉頰,小聲道:「這事兒其實說起來很簡單,你家那廁所得改改,通風換氣不太好,把茅坑修到牆外去,或者在茅廁的牆體上方,弄出幾個孔,加強通風,還有,別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鋤頭啊、鐮刀啊之類的金屬物品掛在廁所的牆壁上。」

    「為什麼?」趙長富問道。

    胖子撇撇嘴,道:「知道什麼是沼氣麼?」

    「嗯,知道,甲烷?」

    「咦?」溫朔露出驚訝,又有些尷尬的神情,小瞧人卻被反打臉了,他卻全然不在意,繼續說道:「那東西對於人來說有毒,雖然在這種半通風的狀態,不至於積累到令人中毒的狀況,但經常進出這種環境,難免會對人體有害,再者,這類氣體腐蝕鐵,容易產生化學反應,產生有毒氣體!」

    這,當然是溫朔信口胡謅的東西。

    可他是京城大學的學生啊,在趙長富這樣的人心裡,京大的學生說什麼那都是真理。

    「中中,俺都聽你的。」趙長富忙不迭點頭,又問道:「那,那還用不用啥偏方啊?你看,現在歡歡和他娘,身體都虛弱,是不是用偏方調理下身體?」

    溫朔笑道:「要說偏方,倒不用吃的喝的,你們家住在村外最邊上,本來生氣就弱,再者母子二人常年累月身體虛弱多病,家裡的生機就會更弱了。那,我給你出個主意,一準兒有用,等雨停了,你去買幾隻雞鴨類的家禽,把西屋和茅廁直接的空地改成一個小雞圈,然後再在家裡養一條狗,如此一來,家裡生機漸長,我敢打賭,明年開春,家裡必然有燕子築巢!」

    前面大班段話,趙長富聽得還有些半信半疑,結果最後這句話說出來,趙長富當即打了個機靈。

    信了!

    百分百信了!

    可不是嘛,自從搬到新家,每年春季燕子回歸,天天有燕子到家裡轉圈兒,可就是不築巢落窩。

    為什麼?

    農村人都知道,燕子不住無人的宅!

    「還,還有嗎?」趙長富腆著一張討好的臉,訕笑著問道。

    「當然有……」溫朔神情嚴肅道。

    趙長富見狀,當即駭得心驚肉跳,聲音都有些發顫了:「您說,您說。」

    「以後啊。」溫朔頓了頓,打趣道:「要有個村長的模樣!一村之長,在村子裡沒有點兒點兒威望怎麼行?好嘛,你這村長當得,實在是太差勁了。別的不說,那開小賣店的,還有斜對面的鄰居,都可以隨便欺負你們,簡直是……好歹你也是退伍軍人出身,丟不丟臉?」

    「啊?」趙長富詫異道:「你怎麼知道,我當過兵?」

    溫朔反應機敏:「聽說的。」

    「哦。」

    趙長富尷尬地低下頭猶豫一番後,忽而眼睛一亮,神情興奮地說道:「有件事兒我正打算要告訴你呢。」

    「什麼?」溫朔故作好奇,心裡卻是如明鏡似的。

    「聽歡歡娘說,你上午從我家離開時,挨了那江老太太的罵,鞋子裡還被那老太太啐了口痰,真,真是對不住了,到我家裡做客,幫我的老婆孩子看病,結果還讓你受了這樣的委屈,我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趙長富滿臉內疚自責。

    「就這事兒?」溫朔不忿道:「看你剛才還挺高興的……」

    趙長富趕緊搖頭,陪著笑臉說道:「是這樣,剛才,就在剛才,我從家裡出來時,你猜怎麼著?江老太太和她閨女,就是李常平的老婆,還有李常平的倆閨女,四口人又打又吵,都像是瘋了似的,好傢伙,從家裡打到了巷子裡,又從巷子裡打到了大街上,在泥地裡打滾兒,頭髮薅得都一把一把的掉,一個個全都鼻青臉腫,江老太太本就剩下不多的牙齒,都被打得掉光了……」

    溫朔露出了吃驚的神情,道:「還有這事兒?嘿,奇了怪哉!」

    「可不是嘛。」趙長富幸災樂禍地說道:「你是沒見著當時那場面,熱鬧至極,關鍵是,街坊鄰居看熱鬧的很多,偏生沒有一個上前勸阻的。」

    「為什麼?」溫朔詫異道。

    「沒人敢啊。」趙長富小聲道:「誰都怕給自己惹上麻煩,那太太和她閨女,可不是好相與的主兒。」

    「那最後呢?」

    「最後……」趙長富笑道:「都打累了,躺在大街上的泥濘裡還罵呢,後來是李常平的本家,以及郭小翠娘家的人聽聞後趕來,把郭小翠和倆閨女攙了回去,江老太太更是直接被人抬著去了村裡的診所。」

    溫朔輕輕歎了口氣,露出一副悲天憫人之色,淡淡地說道:「有道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他們一家人,也算是自作孽啊。」

    「是啊是啊,唉。」趙長富假惺惺道:「看著親閨女親媽打成那樣,怪可憐的。」

    「要不咱們回頭買二斤雞蛋去家裡看看?」溫朔見不慣趙長富這般假惺惺——大爺的,裝好人扮作善良淳樸憨厚大度以德報怨,那是胖爺的專利,你裝什麼大尾巴狼?!

    趙長富愣了下,訕笑道:「別,就怕好心沒好報,人家還以為咱是看笑話去了呢。」

    「要說也是,唉。」溫朔唉聲歎氣,一臉愁容。

    他是真的發愁所以唉聲歎氣。

    因為不滿。

    不爽!

    這被人打了之後施以報復,總得讓對方知道是為什麼被報復,被誰報復,否則,報復的一方總歸是沒那種大仇得報的酣暢淋漓之感。

    若是站在其面前,劈頭蓋臉一個耳刮子一個耳刮子地抽……

    那才是冤有頭債有主,一報還一報的正理兒啊。

    再說了,胖子自覺乃耿直良善之人,豈能做得出讓人死了都難以瞑目,不知天降橫禍所為何來的惡事?

    那未免太欺負人了!

    於是這天晚上十一點多。

    當高秋實、康錦輝、遲容三人睡去後,盤膝而坐的溫朔,氣機渡入玉珮法陣之中,以意念與小青交流,認認真真地教導了一番,該如何玩兒,怎樣最有趣……

    小青聽得津津有味兒,興奮勁兒十足,強忍著要馬上衝出去再瘋玩兒一通的衝動,聽完了爸爸的教育。

    「去吧。」胖子笑瞇瞇地吩咐道。

    小青立刻化作一道流光,飛出窗外,消失在了沉沉黑暗中。

    下午在江老太太家裡,小青玩兒嗨了,得虧了溫朔以氣符為牽引和小青保持著一定的聯繫,再有長期以來付出心血培養小青至今,幾次合作之後有了靈犀相通的默契,所以他及時呼喚小青回來,這才讓小青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好不容易遇到的幾個好玩伴,否則,天知道江老太太會被折騰成什麼樣子。

    胖子輕輕歎了口氣,既心疼小青平時裡缺少玩耍的歡快童年,又擔心小青玩瘋了不聽話。

    唉,為人父,大不易啊。

    村東南。

    江老太太躺在西屋臥室的床上,以往睡眠質量極好的她,早已躺下香甜睡著了,今夜,卻翻來覆去,不,是平躺著睡不著——不敢翻來覆去,渾身疼啊。

    身上疼且不去說了,這心裡的痛,卻是讓她痛不欲生。

    自己的女兒,兩個外孫女,和自己打罵吵吵著,從家裡到巷子裡,又到大街上,街坊四鄰眾目睽睽之下,著實丟盡了顏面,也讓她,想不通,委屈!

    還有,無盡的懼怕!

    那個可怕的小女孩,到底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來禍害我,禍害我們家?

    她是哪座廟、哪座山、哪位娘娘、大仙的童女?

    其實,三鄉五里知名的神婆江老太太,她壓根兒就不相信那些整日裡由自己宣揚,嚇唬人,謀利益的大仙和娘娘們,因為她覺得如果真的有,自己早就有資格見到了。

    所以最不信,最不誠的,恰恰是她這個神婆。

    誰會想到?

    現實,就是如此得諷刺……
as000538 發表於 2018-9-11 16:35
486章 可恨之人有何憐?

    江老太太很可憐。

    可憐的不止是自己恐懼憤怒之下,神經質地和倆外孫女打了起來,自己閨女郭小翠更是瘋了一般,一會兒向著她打倆閨女,一會兒又向著倆閨女打她,然後倆閨女又互相向著,或者向著郭小翠亂打……

    更讓她感覺可憐、悲傷的,是自己摔傷、被毆打致傷後,親閨女郭小翠,竟然只是把自己弄到村裡的診所簡單包紮,上了點兒藥,開了點兒藥之後,連輸液都不讓用,就自顧自地領著倆閨女回了家。

    她在診所裡當著娘家和老李家的人說:「我丟不起那人!」

    這還不算,兩個兒子一聽說是妹妹、外甥女把老太太打成了這樣,得,他們和家裡的老婆一商量,幾乎立刻達成了一致意見,將老太太從診所裡抬出來,用板車將老太太推到了郭小翠的家裡,還負責抬到屋內床上。

    是你們娘仨把老太太打傷的,該著你們管!

    然後,倆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們,全都甩手走人……

    這日子沒法過了!

    那可都是江老太太的親兒子、親閨女、親孫子孫女、親外孫女們啊!

    一個古稀老人,被毆打一頓,牙都掉沒了,做兒女的怎麼就一點兒都不心疼,反而一個個的滿是嫌棄呢?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他們一個比一個敬重老太太,在老太太面前都不敢大聲說話,搶著讓老太太去家裡住!

    選擇在閨女家裡住下來,一是相中閨女家的新房好,二是彰顯自己壓得住老李家,有自己這個老太君給閨女撐腰,女婿和他老李家的人都不敢吱聲。

    那時候,閨女女婿外孫女,還都是歡天喜地的模樣,住在這裡兩年,一個個得也都表現得特別孝順。

    誰敢有絲毫厭煩?

    兒子兒媳孫子孫女,隔三差五誰家包餃子、做包子、燉肉了,都會給送來點兒!

    哪兒曾想,陡然間就這般翻天覆地,截然不同了。

    到底哪兒出了問題?!

    江老太太感覺自己是在做一個漫長的噩夢,想醒來卻怎麼都醒不來,又無比真切地感受著身體上的疼痛,心靈上的創傷,委屈得想死,又捨不得死,怕死……

    當然,這類老太太指望著她能反思自己的過錯,是不可能的。

    死都不會悔過知錯的。

    她現在只是憤怒、惱恨孩子們的不孝,恐懼那個帶來這一切的小女孩子,那只可怕的鬼!

    怎麼回事?

    為什麼那隻鬼,嗯,絕對是鬼,搞了一輩子的迷信,從未相信過只是攛掇著讓別人信,更是從未見過那些自己憑著些民間傳說而瞎編亂造的東西,如今卻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還挑起了家庭的事端。

    她記得,以前村裡誰家小兩口吵架、婆媳吵架,她就會編造說是後巷子、某個街上,有了只白狐子精,專門挑撥家裡生是非,或者有只黃狼子精,會逗弄人上吊、喝藥、跳河……然後,她就負責去燒香、請神上身,去和那白狐子精、黃狼子精談判,當然,是要有好處的。

    難道,這世上真會有挑唆家中生是非的東西?

    那個小女孩?

    江老太太想著想著,忍不住哭了起來,委屈地發出了哀嚎聲:「我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啊,咋就找到我的頭上了啊,這些喪了良心的孩子們啊,不孝啊……」

    外面,立時從堂屋東臥室裡傳來了女婿李常平憤怒的吼聲:「嚷嚷啥嚷嚷?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都快鑽進土裡的人了,整天就找到個瞎嚷嚷……」

    江老太太怔住,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這是那個一向在自己面前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女婿,在喝斥她,咒罵她快鑽進土裡的人了?!

    又等了一會兒……

    江老太太心中以為必然會出現的情況,沒有發生,女兒沒有和女婿爭吵。

    想到白天女兒的表現,江老太太哇哇大哭起來,卻也只是哭了兩嗓子,便趕緊自己忍住,咬著牙,不,已經沒牙了,繃著嘴強忍住了哭嚎。

    這大半夜的,萬一女婿和女兒,也如同兒子和兒媳那般,把她給扔出去了……

    睡哪兒?

    這副遍體鱗傷的身子骨,架得住在剛下過雨,秋天的夜晚涼氣侵襲嗎?

    如果在外面凍一宿,會要了命的!

    向來強勢,沒有怕過任何人,只會讓所有人都怕她的江老太太,繃著嘴委屈地唔唔著,不敢發出大點兒的聲音——她還沒活夠,她還想活一百多歲!

    大好時光在等著她,三鄉五里誰都怕她,走到哪兒都趾高氣昂……怎麼能死啊?

    好死不如賴活著!

    她想不通……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受到了一股陰寒之意侵襲而至,令她禁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有些熟悉的感覺。

    她吃力地扭頭,循著感覺看向了窗戶。

    外面不知何時已經雲開雨停,穹頂上銀河貫空,繁星點點密佈,一彎月牙清清冷冷灑下似霜般華輝,交織著星芒,讓剛剛被小雨洗滌過的天地間,幽清靜謐。

    這讓江老太太所在那屋,沒有掛著窗簾的窗口,光線相對來講很不錯。

    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影影綽綽的,看不太清楚。

    江老太太有些懊惱,有些懼怕……

    以往,她向來得意自己這麼大年紀了,卻眼不花耳不聾,精神狀態也好,吃得香睡得香,三鄉五里同齡的老頭兒老太太,有幾個能比得上?

    現在怎麼有些昏花,看不清楚了呢?

    難道,是今天被打了一頓,受傷加上上火生氣,所以,眼睛也有問題了?

    畢竟年歲大了,眼睛出問題,是不是預示著,其它方面也會相繼出現問題?

    於是不可避免的,江老太太再次想到了死亡,便更加害怕了。

    她忍著疼痛,吃力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窗戶那邊,影影綽綽,似有若無的存在,如流動的水紋般,漸趨開始變得清晰,向一起匯攏,凝聚。

    然後,出現了一個小女孩的身影,站在地上,被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月光星芒籠罩。

    是白天,午後出現在屋內的供桌上,汲取香火氣息的小女孩。

    是那個可怕的,挑起了她與女兒、外孫女紛爭吵打,在街坊四鄰面前丟盡了顏面的小女孩。

    是那個,導致她渾身受傷,被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孫子、孫女、外孫女嫌棄,憤恨,厭惡,導致她如今淒淒慘慘慼慼的小……鬼!

    只是,她比白天時的模樣,打了一倍不止。

    約有一米一的身高了。

    小歪辮,大眼睛,白色連衣裙,白色的小皮鞋,很漂亮很可愛,一看就是大城市、有錢人家的寶貝兒。

    「你,你你你……」江老太太吃力地想要坐起來,卻坐不起來,她就往床裡面挪動著傷痕纍纍的身體,使勁地挪動,想要盡可能離那個小女孩遠一些。

    小女孩俏皮地、好奇地看著她,還揮了揮小手,衝她做了個鬼臉。

    無比真切!

    江老太太想起了下午的情景,女兒、外孫女們,分明都看不到這個小女孩,只有自己看得清清楚楚,小女孩在她們四人直接活蹦亂跳,不言不語卻是挑唆得她們直接大打出手,亂毆成了一團,就像是,被迷了心竅!

    她想大聲叫,卻發現自己被嚇得張著嘴喊不出聲音來,她吭哧吭哧著,哆嗦著,想求饒都說不出話來。

    只剩下恐懼了……

    終於,她吐出了一句話:「為,為什麼,我,我是個好人啊……」

    話音剛落,小女孩的右手揚起,像是握住了什麼。在小女孩的右手邊,空氣中再次顯現出了流紋般的波動,漸趨匯聚成人形,越來越清晰。

    是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胖子,年紀輕輕的,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

    他,他是那個……

    江老太太猛地想起了這個胖子,是上午,被趙長富請到家裡喝酒的那個,從京城來,特有錢特有錢的年輕人。自己還曾往他鞋子裡啐了口痰,還曾罵了他,也曾怕過他,並且因為罵了他,他卻不敢有任何回應而自得、成就感十足。

    他,他此時此刻,拉著那個可怕的小女孩的手,就像是一對父女。

    挨罵的年輕胖子,可怕的、能迷人心竅的小女孩,鬼!

    江老太太再笨,此時此刻也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那麼,他,他現在來這兒做什麼?

    他,他是怎麼進來的?

    他怎麼能,就那麼像是西遊記電影裡那些神仙似的,突然就憑空出現了?

    胖子在看著她,神情看不出絲毫生氣,反而溫和的笑容中,透著一股子悲天憫人的情懷。

    江老太太整個人呆呆地躺在那裡,扭著臉,瞪著眼,突然,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和精神頭兒,她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一翻身就跪在了床上,朝著窗戶下那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砰砰砰地使勁磕頭:「大神啊,大仙啊,老祖宗啊,我知道錯了,饒了我吧,放過我吧,您老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個快死的賤胚子一般見識,您就把我當作一泡狗屎,都不稀得看我一眼,更不會踩我,您就當我是個屁,您遠遠地避開我……」

    江老太太磕頭的聲音很重,淒厲哭嚎的聲音很大。

    攪得街坊四鄰都能聽見,她的女婿、女兒、外孫女們,更是聽得清清楚楚,剛剛睡著又被吵醒的他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齊刷刷衝到院子裡,朝著西屋大喊大叫地罵了起來,沒有絲毫的尊重,只有憤怒和恨!
as000538 發表於 2018-9-11 16:36
487章 蒼天饒過誰

    胖子微笑著,豎起手指頭在唇前,做了一個噓聲的模樣,繼而搖搖頭,身形漸趨淡化不見。

    老太太停止了磕頭和求饒,怔怔地看著胖子的身影消失。

    那個小女孩沒走,她蹦蹦跳跳著來到了床頭,學著剛才胖子的模樣,豎起食指比劃出一個噓聲的姿勢,然後伸手在愣神兒的江老太太眼前一劃拉。

    江老太太駭了一跳。

    隨即就覺得眼前白光閃過,小女孩不見了。

    室內,恢復了幽幽的冷清。

    窗外,院子裡,女兒、女婿和兩個外孫女還在忿忿地呵斥著她,吵嚷著她。

    是做夢了麼?

    江老太太神情呆滯地跪在床上,腦子裡亂糟糟的……那個胖子的身影,笑臉,還有比劃出的那個噓聲的姿勢,那個小女孩,小鬼,那歡快的、可愛的童顏笑容,那同樣可愛地比劃出的噓聲姿勢,代表著什麼意思?

    那個胖子,到底是誰?

    大學生?

    有錢人?

    京城來的……神仙?

    妖魔鬼怪?!

    砰!

    屋門被猛地推開,李常平和郭小翠,以及兩個女兒,神情焦慮地衝了進來——在院子裡喝斥了半天,卻聽不得這間屋裡老太太的半點回應,他們原本還惱怒不堪,隨即忽然想到,這老太太可千萬別死在屋子裡了,否則,回頭他那倆兒子、兒媳,還有孫子孫女,就得找麻煩啊!

    進門一看,老太太跪在床上,眼神中儘是茫然和恐懼地看著他們。

    「你……娘,你這是弄啥勒?」郭小翠聲音顫抖地問道。

    李常平隨手拉開燈,緊皺眉頭看著那老太太不堪的模樣,心中升起無窮的厭惡——受了那麼重的傷,丟了那麼大的人,還不老老實實躺下歇著,在自己家裡面還裝神弄鬼做什麼?

    今兒個挨了打,所以心裡不忿,嚇唬人啊?!

    真是老不死的東西!

    大蘭和二蘭也是一臉厭惡和嫌棄,氣呼呼地盯著跪在床上,仰著臉,雙手撐著床,手上、臉上、脖子上儘是褶皺,肉皮耷拉著,如同一隻癩蛤蟆般的姥姥。

    她們異口同聲地嘟噥了一句:「姥姥!」

    不是喊姥姥,而是呲牙咧嘴罵人的那種語氣……

    江老太太忽然噗通一聲趴了下去,撅著腚側著臉,氣喘吁吁地說道:「我,我害怕,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閨女啊,常平啊,可別把俺趕出去啊……娘要是沒地方住了,會死的,給娘去看看病吧,要不然,會死的……」

    聽了她這番哭訴哀求,郭小翠總算是明白過來,氣呼呼地轉身就走了出去!

    老不死的,也就這點兒能耐了!

    有病有傷?

    我看啥事兒都沒有,不然哪兒來的這麼大精神頭,大半夜的瞎折騰?!

    李常平和大蘭、二蘭,見狀更是懶得理會了,一邊忿忿地嘟噥著、罵著,一邊轉身走了出去,將房門重重地關上,發出砰的一聲響,江老太太又驚又怒,氣得撅著腚趴在床上嗚嗚咽咽地直哭,攥著拳頭使勁捶床。

    村委大院的一間臨時宿舍裡。

    盤膝而坐的胖子,借助於符菉與小青之間的聯繫,回饋而至的信息,輕輕歎了口氣。

    這便是這便是人性、教養的悲哀。

    江老太太遇此事,便立刻遭致了兒女們這般惡劣的嫌棄,是自作孽不可活。

    而做出了這般事情的郭小翠,幾乎可以肯定,將來即便是沒有溫朔和小青在幕後刻意教訓、懲罰,一旦年老體衰生活不便,會給孩子帶來麻煩時,也會有同樣的遭遇。

    但郭小翠會想到這一點麼?

    不會!

    她以後會和她的母親一樣,甚至變本加厲更加的刁蠻、無恥……

    因為這類愚蠢無恥的人,永遠會有不安的意識,有不明白這種不安的由來,所以要以這種無賴撒潑的方法去彰顯自己的強勢,讓所有人都害怕她,不敢惹她。

    只不過……

    微闔雙目的溫朔,臉上浮現出一抹猙獰狠戾——李常平一家,將來沒有太多時間和心思,去坑害別人了,能顧得上自己一家人的平安,就不錯了。

    他們會在祈求活命和擺脫病症折磨的生活中不斷地掙扎,哀求,悲傷。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說的便是他們這種!

    胖子覺得自己還是很善良、很心軟的一個人,因為,即便是有了這樣的安排和計劃,他還是留給了李常平一家人,一個能夠踏實過日子的機會、後門。

    就看他們能不能抓住了。

    抓住的前提是,稍稍地悔改,意識到自身的錯。

    如果李常平和郭小翠,能夠把房頂上那個瓦罐拆除,就不會遭受到這種歪門之術的反噬坑害。

    如果,他們搬離此地,也可以。

    但這兩種避過終身危機的機會,出現的可能性太低了——源於他們的品行、道德和教養。

    前面我們講過,民間流傳的諸多小小歪門偏術,近代以來基本上早已沒有了絲毫玄法的效應。此次瓦罐容針,以金傷人的歪方能夠出現明顯的效果,還是因為巧合。但,玄法的精妙、神秘之處便在於此,這類歪方更貼近於風水,而日常生活中的風水佈局,一旦真的生效,就會漸趨形成一種慣性的存在,也就是說所謂不同的氣場五行平衡。

    有了這般慣性的運轉,瓦罐容針生金,在目標處達不到攻擊的宣洩時,就會返回,形成氣場的反噬紊亂。

    由此可以推定,趙長富家裡不受攻擊了,李常平家裡就會遭受更為嚴重的侵伐性傷害。

    李常平和郭小翠,還有江老太太,會自我反省認識到過錯,把瓦罐拆除麼?

    不會!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那玩意兒真的能起到作用。

    只是為了擺置上那麼個東西,一直留著那個東西,來滿足下自我扭曲的、惡劣的對他人的記恨、傷害之心。

    青芒一閃,小青回到了玉珮法陣之中。

    溫朔意念進入玉珮,和小青簡單溝通了一下,又釋出了一絲元神餵食小青,以作獎勵、鼓勵。

    他個人修為不足,還做不到陰神出遊,所以之前才會教導小青,今晚如何教訓那江老太太——可自由變化身形狀態的小青,在江老太太那有符菉相助,從而開啟了天眼的視線中,又幻化出了爸爸的形象。

    所以江老太太看到胖子和小青時,父女二人一直都拉著手。

    而小青,也著實認認真真開開心心地務求玩兒到最嗨,在幻化出爸爸的形象時,將爸爸平日裡和善的、慈祥的表情,模仿得猶若其真人那般。

    「青兒,今天兩次讓你出去玩兒,你不能只記得開心,還要好好思考一番,爸爸為什麼讓你這麼做,那個老太太,和她的家人,為什麼要受到這般懲罰。」溫朔盡著一個父親的責任,耐心地教導著小青:「因為,江老太太以及她的家人,為禍於人,蠻不講理,所以,要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相應的代價。在以後的生活中,你還會遇到這樣的人,但也有很多好人,雖然,如你爸我這麼好的人確實太少。」

    「將來你長大了,總歸是要與人接觸的,你還會去上學,去公園、商場裡玩兒……」

    「這個社會上,有著形形色色的人,你還得學會如何與人相處,你會結交到很多好朋友,你會遇到一些很混賬的人,很混賬的事情。」

    「你首先需要學習的,是對自我的保護意識,然後明確是非的概念,懂得善惡的區分……」

    ……

    晨光初露。

    趙長富如往常那般早早地來到村部大院裡,幫襯著村裡做飯的老頭兒和老太太為考古隊做早飯。

    雖然相對比守台村的普遍條件來講,考古隊的伙食條件非常好,雞蛋肉新鮮的蔬菜不缺,不過在考古隊這些學生、老師、教授看來,就有那麼點兒艱苦樸素的意思了。

    而且教授和老師們為此還特意給學生們做過思想教育:「野外考古作業,就要學會吃苦……」

    趙長富和負責做飯的老頭老太太、洗涮碗筷打掃衛生的老娘們兒,每每聽到教授和老師們如此教育學生時,都會面露苦笑心生苦澀——在咱們守台村的老百姓看起來相當好的伙食,在這些京城來的老師學生們眼裡,卻是在吃苦?!

    跟誰說理去?!

    計劃中,在豐糧台遺址的田野考古工作,還有兩天時間,但昨天連著下了一天的小雨,考古現場的作業不便展開,所以昨晚帶隊的教授和老師們就通過商議,決定此次豐糧台遺址的田野考古實習到此結束。

    下一站,考古隊將去往去年發現並發掘的皖西漢代列侯墓遺址考察。

    趙長富來到溫朔所在的寢室,本想敲門進去,但又生怕吵醒了正在睡覺的年輕學生們,於是抬了抬手又放下,轉身走人,正巧看到穿著雨靴晨起遛彎兒回來的溫朔。

    「喲,趙村長,這麼早就來啦?」溫朔笑瞇瞇地招呼道。

    「每天都會早點兒過來幫著做飯,你平時不在這邊住,所以沒見過。」趙村長樂呵呵地迎上前去,用眼神示意溫朔往大院裡相對僻靜的牆角走去,一邊小聲說道:「昨兒晚上,都快到後半夜了,那老太太又發瘋了,在家裡又哭又鬧的,唉……聽說她的兒子、兒媳都不管,愣是把她抬回到李常平家裡,結果李常平和郭小翠兩口子,也不想留江老太太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9-11 16:37
488章 明挑暗示

    溫朔沒有搭趙長富關於江老太太的話茬,轉而說道:「昨天我說的那些事兒,你回去弄了沒?」

    「啊,回去冒著雨就把茅廁裡面重新清理,牆上的工具都弄到雜物間裡了,等你們走了,我抽出空來就把茅廁給改了,把茅坑弄到院牆外面,反正我家院牆外就是一小塊荒地,誰也影響不到誰,我再往茅坑上面搭水泥板蓋住了,省得雞鴨狗的,還有小孩子玩耍不小心掉裡面。」趙長富認認真真地說道:「昨兒我和俺家那口子說了,去孩子姥姥家逮幾隻雞回來養著,我依著你說的,把那塊空地整個雞圈,再養條狗……」

    「嗯嗯。」溫朔微笑道:「等這些做齊了,你老婆和孩子的身子骨一準兒會好起來。」

    「還是得謝謝你啊。」趙長富神情真摯地說道:「俺家那口子昨晚上在家裡嘮叨了半天,尋思著讓我怎麼感謝感謝你,可是吧,又,又想不到……」

    說著話,趙長富尷尬得滿臉通紅。

    給錢的話,未免顯得太俗了,再說人家溫朔那是京城來的大學生,還是個特有錢的人,你趙長富家的條件,能拿出多少錢來,才能入了人家溫朔的眼?

    送禮物……

    送啥?!

    守台村這窮鄉僻壤之地,要啥沒啥,總不能去豐糧台考古遺址裡偷挖點兒文物古董送給溫朔吧?

    那是犯法!

    思來想去,兩口子昨夜都失眠了,卻沒有絲毫懷疑,溫朔所說的這些簡直不是方子的方法,真能見效!

    聽趙長富的話,看他的神情,胖子就知道,這是自己第一次成功運用了宋釗生老先生教他的催眠術,在看似隨意的閒聊中,以小小的動作、眼神,各類物件的擺置、挪動,再適時地用一些話語和眼神引導,讓趙長富和付玉珍兩口子,不知不覺中被溫朔催眠了思想,以至於完全相信了他的話。

    若非如此,但凡有點兒理智的人,又怎麼可能去相信,這麼簡單的方法,就能治好家裡人身體虛弱的老毛病?!

    「舉手之勞罷了。」溫朔擺擺手,轉身往宿舍那邊走去,一邊對急忙跟過來的趙長富說道:「相逢即是緣,咱們好歹還在一起喝了頓酒,你啊,就別想那麼多了……我現在去把靴子脫了,一會兒你記得拿回家。」

    「不用不用,你帶走吧,萬一到那邊用得著呢。」趙長富趕緊說道。

    「真要用我買新的。」溫朔哭笑不得。

    溫朔沒讓趙長富跟著進宿舍,輕輕推開門進去換上了運動鞋,把靴子提到了外面,又關上門。

    康錦輝、高秋實、遲容他們三個還在呼呼大睡。

    小雨過後,夜晚和清晨秋涼,蓋著單層被子睡大覺,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

    剛轉過身來,溫朔就看到村部大院的門口處,一道佝僂著的身影,拄著拐棍,極為吃力緩慢地,一步一挪一蹭地走了出來,竟然是江老太太!

    好嘛!

    溫朔大吃一驚,心生無限欽佩,這江老太太果然是禍害至極的人物,昨兒被三番五次折騰得死去活來,身心遭受嚴重創傷,古稀之年的老人了,誰能想到,她今兒一早,竟然能獨自拄著拐棍,不顧街道的泥濘坑窪,艱難跋涉至此!

    按理說,她能站起來就很不容易了,這傢伙……

    也算是人老成了精吧?!

    這老妖精大清早來這兒幹啥?溫朔下意識地想到了什麼,轉身就要避開,走出兩步又停下。

    有什麼好躲的?!

    躲了那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而且也躲不開……

    這老妖精此次前來,肯定是被嚇得不知所措了,今天跑來磕頭求饒而已,自己反正是一問三不知,誰還能信了這老太太說出的那些糊塗話?

    於是溫朔掏出煙來,遞給趙長富一顆,自己也點上一支,就站在月台下的大樹旁,神色悠閒。

    江老太太顫顫巍巍地挪了進來。

    做飯的老頭兒老太太,還有準備碗筷的老娘們兒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江老太太,卻全都假作沒看見,一邊忙活著手裡的事兒,一邊低聲竊竊議論,神情舒展,掩飾不住的笑意——老天爺有眼,才讓江老太太遭了這麼大的報應啊!

    她怎麼就沒死呢?!

    老太太艱難地走進了村部大院,混濁卻又犀利、歹毒的目光,掃視了一圈。

    然後,她的目光如同刀子般,盯住了溫朔。

    江老太太重重地咳嗽了兩聲,然後死死地盯著溫朔,極為艱難,卻堅定地慢慢挪動著,蹭著她穿著沾滿泥巴鞋子的腳,往溫朔這邊走來。

    她一聲不響,但繃著皺巴巴的老臉,目光似乎能殺人。

    趙長富駭了一跳,這個在十里八鄉千人恨萬人罵全都怕的江老太太,怎麼大清早地找到村部大院來,還用那麼惡狠狠要殺人的眼神,盯著溫朔?!

    「那誰,老嬸子你,你這大清早來這兒,有,有什麼事兒?」趙長富硬著頭皮迎上去問道。

    他畢竟是村長,兩家再如何有仇恨,但江老太太來到了村部大院裡,首先就有另一個身份,讓他作為村長可以不丟顏面,合情合理地詢問——村民!

    江老太太沒理他,一步一蹭地繼續挪動著。

    趙長富扭頭,神情憂慮地看向溫朔,卻見溫朔神情有些訝異,還有些迷糊、怯懼,似乎昨天挨了這老太太蠻不講理的謾罵之後,心裡也有些發怵。

    可不是嘛,誰遇到這種老太太也發怵啊!

    據說昨天溫朔被罵,被啐了一口痰之後,連個屁都沒敢放,灰溜溜地走了。

    但……

    江老太太拖著傷殘虛弱的身軀,又找到村部大院,直「奔」溫朔,是為什麼?

    殺人不過頭點地!

    人家惹不起你都躲著了,還沒完?!

    突然,趙長富想到了一種可能——江老太太昨天罵過溫朔之後,沒過多久家裡便發生了變故,她和女兒,兩個外孫女打得那叫一個熱鬧……

    之後,渾身是傷的江老太太,更是慘遭兒女們的嫌棄,半夜時分淒厲哭嚎被女兒女婿吵罵喝斥!

    難不成……

    江老太太連番不可思議的遭遇,都是溫朔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私下導致的?!

    唯如此,才能解釋,江老太太現在的異常表現。

    就在趙長富心裡困惑、震驚、擔憂時,江老太太終於艱難地長途跋涉到了溫朔的面前。

    溫朔身材肥碩高大,白白淨淨,年紀輕輕;

    江老太太身形瘦小又佝僂著腰背,膚色發暗,皮松皺紋多,老態龍鍾。

    兩人面對面距離一米多站著。

    溫朔低著頭,一臉困惑地看著江老太太;

    江老太太吃力地揚起臉,翻著眼皮才能看清溫朔的神情,鬆垮的嘴皮子抖動著,平復了一下氣喘吁吁地狀態後,才吃力地說道:「祖奶奶我,我不害怕,怕你……」

    雖然話說得狠戾,凶悍,但,聲音很輕。

    她沒有大聲說話的氣力了。

    溫朔一臉迷糊地說道:「你為什麼不害怕我?哦不對,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也不對……嗯,難道,我會害怕你?還是不對……好吧,你厲害。」

    言罷,溫朔轉身往村部大門口走去,落在旁人眼裡,自然是惹不起自然要躲了。

    「你,你你你……」老太太顫巍巍地轉身。

    「趙村長,你們村裡這個老太太,簡直太不是個東西了!」溫朔氣呼呼地說道:「聖人云老而不死是為賊,罵的就是她這類刁蠻無恥之人!」

    趙長富神情尷尬,旋即駭得趕緊搖頭,趕緊拽住溫朔的胳膊往外走,一邊輕聲道:「別說話,啊,咱不說話……」

    那老太太惹不起啊!

    聽得溫朔那幾句譏諷怒罵的話語,江老太太當即就想反罵回去,無奈氣力不支,哼哧哼哧地喘著粗氣,又挪著腳步往這邊移動。

    偏生在此時,溫朔掙開了趙長富的胳膊,停下腳步板著臉說道:「你拽我幹什麼?我又沒招誰惹誰的,憑什麼大清早就來找茬,昨天這個老不死的罵我,我也就忍了沒吱聲,今天好端端又找到門上來,我就是泥捏的人,也還有三分血性呢,憑什麼就要受她的欺負?!」

    「哎呀大兄弟,我求求你,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給我個面子行不行?」趙長富嚇壞了。

    「老趙你別勸我,也別攔著,我倒要看看這老不死的東西,敢把我怎麼樣?!」溫朔瞪著眼,虎著臉,叉著腰瞪視江老太太,道:「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老不要臉的東西,你就不怕再遇見鬼登門?!」

    江老太太一愣。

    什麼意思?!

    趙長富和另外幾個人,還有聽聞聲音從宿舍出來的考古人員們,自然聽不出這句話裡的問題。

    可身受鬼害的江老太太,卻聽得清楚,什麼叫「再」遇見鬼登門?!

    這,是不是在暗示什麼?!

    「我這人心眼兒好,今天就教育教育你這老東西!」溫朔大步上前,被趙長富急忙從後面攔腰抱住,死死拽著生怕他年輕氣盛,忍不住上前上前打了那個碰不得的江老太太。

    溫朔作勢掙扎,卻並未用力,幅度不大,對江老太太說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混帳該死嘴臭,就不怕太混蛋給兒孫們招了災?!」

    言罷,溫朔抬手豎起食指,比劃了一個噓的手勢,獰笑道:「以後閉嘴吧!」

    老太太怔住。

    隨即,她的身體顫抖著,突然一歪,坐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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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