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52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15
第571章 提前領便當的偽BOSS

  鐺、鐺、鐺……

  悠揚的鐘聲接連響過三輪,兄弟二人在書房裡面面相覷,好半晌孫紹祖才狐疑道:“好像是二十七聲?”

  的確是二十七聲沒錯。

  大周制,景陽鐘七聲一輪,宣告早朝正式開始;十六聲一輪,則是遇到緊急情況,召集文武百官入宮議事。

  至於二十七聲一輪和三十六聲一輪,則預兆著帝后去世的國喪,若無特殊情況,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要服縞素前往宮中弔孝。

  皇帝和太上皇駕崩都是三十六聲,眼下既是二十七聲,自然和廣德帝父子無關。

  應該是太后、皇后、太子【成年】之中,有人突然辭世。

  呃~

  皇帝的生母若是去世,應該也在二十七聲國喪之列。

  “應該不會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孫紹宗沉吟道:“就不知是皇太后,還是太妃哪裡……”

  說到這裡,他與孫紹祖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有些忐忑不安。

  這兩人一個是陪伴太上皇六十載的結髮妻子,一個是當今皇帝的生母,若是病入膏肓而死,倒也還沒什麼。

  可眼下突然不明不白的暴斃……

  說不定恐怕朝堂內外,又要掀起一場滔天巨浪了!

  “走吧。”

  孫紹祖當機立斷道:“你先去換一身衣裳,我讓趙仲基去街上打聽打聽,看看能不能確定,到底是哪個貴人去了。”

  正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眼下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孫紹宗憂心忡忡的回到了家中,阮蓉已經向香菱問明白鐘聲代表的意思,因而早就準備好了素色的衣裳。

  匆匆換罷,孫紹宗又折返回了前院,卻見那二門廊下,大哥正同趙仲基說著什麼。

  “如何?”

  他忙緊趕了幾步,上前問道:“可曾打聽清楚,究竟是宮中哪位貴人去了?”

  便宜大哥一臉的古怪,沖趙仲基揚了揚下巴,趙仲基忙應道:“回二爺的話,並非是宮中的貴人……”

  “什麼?!”

  孫紹宗大驚:“難道是太子殿下出事了?!”

  這不應該,前兩天太子還好的,眼下又在重重保護之中,按理說不過應該會出什麼意外……

  “也不是太子。”

  趙仲基搖頭道:“聽說是義忠親王死了。”

  義……

  義忠親王死了?!

  孫紹宗像是突然挨了一悶棍,雲裡霧裡的恍惚著,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義忠親王就無時無刻不在昭示著存在感,先是逼迫原主遠走他鄉,繼而又漸漸暴露了穿越者前輩的身份。

  再加上他那些隱藏在暗中的朋黨,孫紹宗可一直是把他當作BOSS看待的!

  尤其是前兩天去王府之後,義忠親王那種種詭異的表現,更是讓孫紹宗暗驚不已,儼然將他的危險程度,提升到了終極BOSS的程度。

  可誰曾想到,才過去短短幾天的功夫,這位終極BOSS就直接領便當了!

  恍惚了半晌,他才想起了不對勁兒的地方,皺眉狐疑道:“義忠親王就算真的死了,也算不得是國喪吧?”

  “聽說是太上皇的意思,讓比照著太子的規格治喪。”

  這就更奇怪了!

  如此處置義忠親王的身後事,豈不會給某些人一種錯覺,以為太上皇真正屬意要傳位的人,其實是義忠親王。

  這等事關名位正統的事兒,廣德帝怎麼可能同意?!

  莫名其妙的琢磨了半晌,依舊不得要領,孫紹宗只得繼續追問道:“那你可曾打聽到,義忠親王是怎麼死的?”

  “聽說是服用道家丹方不得法,結果毒發身亡了。”

  依著那天義忠親王神神叨叨的表現,倒真有幾分尋仙問道的痴人模樣。

  可自從鬧出熱氣球事件之後,王府就開始進出口設限,藥物鉛汞什麼的,更是禁忌中的禁忌,就算義忠親王想要服用丹藥自盡,也壓根沒有機會。

  總之,這事裡裡外外都透著蹊蹺!

  “二郎,現在想什麼也沒用,先到了宮裡看看情況再說吧。”

  這時便宜大哥招呼了一聲,當先向著馬廄行去。

  孫紹宗見狀,也忙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無話。

  到了午門前,那廣場上已然站了不少官員,正三三兩兩的議論著什麼,孫紹宗支著耳朵聽了半晌,卻發現眾人不是討論公務,就是說些家中瑣事,沒一個敢議論當下的國喪。

  也是。

  能做到五品官兒的,又怎麼會不明白趨吉避凶的道理?

  恐怕也只有那些勳貴二世祖,才會頭腦發昏拎不清狀況。

  想到這裡,孫紹宗不由伸長了脖子往前排掃量著,想找出四王八公中的人物,湊過去聽聽看,有沒有什麼內幕消息。

  誰知還沒等他看清楚,斜下里忽有一人湊上來問道:“孫千戶,你可曾瞧見咱們鎮府大人了?”

  卻原來是掌刑千戶陳行之,副千戶趙嘉義等人尋了過來。

  孫紹宗見狀,也只得放棄了原本的打算,迎上前小聲道:“我也是剛到說不準鎮撫大人還未曾趕過來呢。”

  陳行之等人互相使著眼色,面上卻都透出些凝重之色。

  這又是怎麼了?

  孫紹宗正莫名其妙間,就聽趙嘉義小聲道:“鎮撫大人昨天天不亮,就奉旨進宮去了,我等聽說您昨兒也在宮裡,還當是在一處呢。”

  陸輝昨天天不亮就進宮了?

  這孫紹宗倒是頭一回聽說。

  他心下暗自琢磨著,陸輝奉旨進宮會不會和義忠親王的死,有什麼直接或者間接的關係,口中卻道:“我昨兒上午就出宮了,倒是沒撞見鎮撫大人。”

  趙嘉義聽了這話,又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估摸著也是在懷疑,陸輝捲入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國喪之中。

  眾人正在這裡大眼瞪小眼,忽聽有人尖聲呵斥道:“北鎮撫司的人到了沒?怎得也不知道敦促諸位大人,在午門前列好隊伍?!”

  這喊話之人赫然正是戴權。

  而他這話明著是呵斥自己的手下,實際上卻是講給文武百官聽的,因此眾人忙都依照官職大小,在那午門前整齊排列起來。

  至於孫紹宗等人,因有戴權那話在前面,自然要裝模作樣的,在旁邊維持秩序。

  因頂著從四品的官銜,孫紹宗負責的自然是最前排。

  剛同薛蟠的岳父王尚書打了聲招呼,一個小太監便悄沒聲的到了身邊,壓著嗓子傳話道:“孫大人,戴公公讓您過去說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17
第572章 薑還是老的辣【2合1】

  聽說戴權要召見自己,孫紹宗心下頓時忐忑起來。

  不會是義忠親王的事兒,還有什麼手尾,需要派自己去善後吧?

  雖說孫紹宗剛才還想著,要窺探一下義忠親王橫死背後的隱秘,可他卻絕沒有要直接涉足其中的意思。

  然而上司有令,再怎麼不情願,他也只能提著小心、想著對策,亦步亦趨的跟著那小太監,到了右側的門洞之中。

  進了裡面,眼見戴權正領著兩個小太監,站在中段最陰深的地方,孫紹宗緊趕幾步,正待上前見禮,卻忽然發現氣氛有些莫名的詭異。

  首先讓人覺得詭異的,是戴權此時的狀態。

  只見他褪去了頭頂的三山帽,露出了滿頭花白,駝著背、朝著手,雙目渾濁無神,神態慵懶蕭瑟,若不是裹著一身錦袍玉帶,那氣質幾與農閒時節的鄉下老農無異。

  身為內宦之首,他素來以威儀著稱,只論那揮斥方遒的氣勢,便是尚書、將軍也要稍遜三分。

  今兒卻破天荒的露出這副疲態,就彷彿支撐脊樑的東西,被誰抽了去似的。

  而更詭異的是,面對戴權這等狀態,旁邊兩個小太監既沒有避諱,也沒有開口寬慰,反倒瞪著一雙眼睛,直愣愣的盯著戴權打量。

  剛開始孫紹宗還以為,這兩人一個姓‘作’一個叫‘死’,但通過細細觀瞧,卻發現似乎並非如此。

  那兩人神態間都雜著些忐忑與惶恐,顯然也知道這般情景之下,還目不轉睛的盯著戴權打量,簡直就是老鼠戲貓。

  可他們卻仍是目不轉睛,似乎……是在依照什麼人的指派行事。

  這麼一想,孫紹宗心下不由愈發駭然,整個皇宮之中,敢這般明目張膽派人監視戴權的,恐怕也只有廣德帝一人了!

  難道說,昨兒義忠親王駕崩的事兒,竟然還牽連到了戴權頭上?

  可這也不應該啊!

  戴權可是跟了廣德帝幾十年的老人兒,論親厚在宮裡是可說是獨一份兒的,執掌北鎮撫司以來,參與的隱秘更是不可計數。

  經歷了這許多是是非非之後,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在一夕之間,淪落到要被人貼身監控的份上?

  心下千回百轉,孫紹宗的動作卻只是略略一頓,便又沒事兒一般躬身見禮道:“下官孫紹宗,見過指揮使大人!”

  足足過了十幾秒鐘,才聽戴權幽幽的回了句:“走吧,跟我去乾清宮見駕。”

  說著,從旁邊點卯的書桌上,撿起掐金絲的三山帽,仔仔細細的戴回頭上。

  等把頸間的紅絨繩系好時,他的腰板也重新挺了起來,邁著腿搖身不晃的官步,似乎又恢復了幾分往日的叱咤。

  但孫紹宗跟在身後,卻總覺得那戴權那背影,被這深秋渲染上了一層蕭瑟。

  不過眼下,他也顧不得多想這些了。

  既然是廣德帝親自召見,想必需要處置的手尾,會比之前設想的還要麻煩許多!

  而眼下似乎連戴權都栽了,他哪還敢不知深淺的去趟這灘渾水?

  可真要是皇帝親自鋪排下髒活兒,誰又有辦法拒絕呢?

  “你且在外面候著。”

  正揣摩著,今兒自己到底會攤上什麼差事,忽聽前面戴權吩咐了一聲,孫紹宗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乾清宮御書房門外。

  眼見戴權進去通稟,他連忙收束了心神、整理了一下儀容,準備迎接皇帝的召見。

  過不多時,就聽裡面傳出抑揚頓挫的嗓音:“陛下有旨,宣順天府治中孫紹宗覲見。”

  孫紹宗忙弓著身子上前,跨過了那道半尺多高的門檻,一邊翻身跪倒口尊萬歲,一邊偷眼觀察這御書房裡的狀況。

  出乎意料之外,此時御書房裡除了廣德帝與戴權,還有五名朱紫重臣在列。

  最上首的不是旁人,正是曾遭過牢獄之災,導致兒子頭上染了綠的,內閣次輔賀體仁。

  敬陪末座的兩個,則分別是戶部尚書趙弘,與兵部尚書盧彥斌。

  另外兩人因角度原因,一時看不清面目,但根據位置推斷,應該也都是內閣大學士無疑。

  這樣一來,除去正在養病的首輔,以及遞交了辭呈,卻還沒徹底走完程序的徐輔仁,內給三位大學士都已經到齊了。

  再加上戶部、兵部的兩位堂官……

  孫紹宗心中的忐忑,頓時便消弭了大半。

  因為這陣容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要議論宮闈秘事的樣子。

  而從戶部尚書與兵部尚書聯袂出席,其餘四部卻並未參與其中來推斷,這次的會議要討論的內容,八成和五溪蠻族叛亂脫不開干係。

  再仔細想想,這時候召開軍務會議,倒真是個平復人心的好法子——至少能顯示出皇帝智珠在握,並未太過在意義忠親王的‘國喪’待遇。

  當然,這樣一來,今兒怕是必須要商議出個結果了,否則在國喪期間搞出這麼大的陣仗,最後卻連個響動都沒有,豈不是讓外面的大臣們憑空生疑?

  果不其然。

  禮畢平身之後,就聽廣德帝吩咐道:“孫治中,你且將那天在景仁宮的說辭,向諸位大人複述一遍。”

  孫紹宗忙恭聲應了,然後將自己準備以少量精銳,選擇五溪蠻族中的弱小部落作為突破口,展開不對稱的突襲行動,繼而挑起五溪蠻族內亂的作戰方針,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這原本是當初臨時抱佛腳,胡亂想出來的主意,不過這些日子思前想後的,自然比最初的版本完善了許多。

  而等他說反之後,這御書房裡五名重臣,倒給出了四種反映。

  戶部侍郎趙弘喜形於色大點其頭。

  兵部尚書盧彥斌忙口‘荒唐’、‘不知所謂’。

  兩位終於露了正臉的大學士,則是眼觀鼻鼻觀心,似乎已經了然於胸,又似乎壓根沒有聽懂。

  至於次輔賀閣老,初時見他腦袋一點點的,好像是在贊同自己的說辭,誰知說完了一瞧,他還在那裡時不時的把頭往下一垂。

  這老頭……

  該不會是在打瞌睡吧?

  “陛下。”

  孫紹宗還在試圖搞清楚,賀閣老到底是夢是醒,兵部尚書盧彥斌便果斷出列道:“五溪蠻族的成年丁壯不下三萬之眾,況且前者攻破府縣、屠戮朝廷命官,如今士氣正盛,也必然會防備官軍的報復。”

  “當此之時,合該興堂堂之兵,鎮之以雷霆,又怎可寄望於區區數百人的匹夫之勇?”

  “若是一旦事有不諧,賊人挾兩勝之威,官軍卻是再而衰、三而竭,恐怕湖廣一省都要因此而糜爛了!”

  說著,他又躬身抱拳道:“區區黃口孺子,又那裡識得兵凶戰危?還請陛下切莫聽信他的空口妄言,以致壞了軍國大事。”

  “哈哈!”

  廣德帝還未開口,戶部尚書趙弘已是兩聲冷笑,將袍袖一拂,不屑道:“自孫大人出掌京師治安刑名以來,大小案件破了無數,素以精明果敢著稱,在你口中卻怎得就成了匹夫之勇?”

  說著,他也出列向廣德帝行禮道:“陛下,臣以為孫大人的討賊方略並非全無道理,不妨一試……”

  “荒謬!”

  盧文斌也將大袖一甩,險些便抽打在趙弘臉上:“那些居於深山大澤之中,人多勢眾不說,還素以武勇著稱——而官軍遠道而來,天時地利人和皆不佔優,又如何有把握戰而勝之?”

  “這也未……”

  “不過。”

  趙弘正待反唇相譏,盧文斌卻又搶著道:“若你老趙肯以身家性命為他作保,本官便再無二話。”

  趙弘頓時語塞,他雖然傾向於支持孫紹宗,但對於以一敵百這等事兒,到底還是沒什麼信心。

  若此時盧文斌就此偃旗息鼓,也算得上是得勝而歸。

  但近兩年兵部因為糧餉的事情,和戶部扯皮了不知多少次,盧文斌屢屢受趙弘的窩囊氣,此時好不容易在專業領域佔據上風,那肯就此收兵?

  忍不住又冷嘲熱諷道:“平素也便罷了,如今事涉軍國大事,趙大人卻還只顧著計算蠅頭小利,看來果然是家學淵源啊。”

  趙弘能做到戶部尚書,商戶出身的背景不無裨益,但他卻最討厭旁人拿這‘四民之末’說事兒。

  因而當下那脖子就粗了一圈,紅頭脹臉的駁斥道:“蠅頭小利?你說的倒輕巧,眼下南疆六國不穩,八萬大軍出鎮雲、廣;北面黑水靺鞨為亂,朝廷亦不得不向遼西增兵五萬;還有那王子騰,為了剿匪在東南大搞海禁,又扣下了茶葉、絲絹,使得朝廷歲入足足減了兩成半。”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哪個不需要糧餉?!”

  “全賴陛下仁厚節儉,常拿內帑補貼朝政,我戶部上下又殫精竭智開源節流,這才勉強維持住局面。”

  “現在倒好,你盧文斌大嘴一張,又要興什麼堂堂之兵!還是要去那荒山大澤裡,追討那些山蠻子!”

  “我且問你,一旦不能迅速平定叛亂,這糧餉又該從何處籌集?!軍械又該如何補充?!”

  他越說越是激動,幾乎要將唾沫星子塗在盧文斌臉上。

  盧文斌厭惡的退了半步,口中卻是絲毫不肯落了下風,冷笑道:“糧餉是你們戶部的事兒,咱們兵部只管打仗。”

  “你……”

  “好了!”

  趙弘還待追過去繼續貼臉輸出,廣德帝卻終於忍不住開口呵斥道:“你們兩個好歹也是堂堂二品大員,怎好在晚輩後進面前如此失態?”

  皇帝既然開了口,兩人也只能異口同聲的告了罪,各自回到原位,隔著空氣以眼還眼。

  廣德帝的目光,則是落到了最上首的賀體仁身上,也不管他正小雞啄米似的打著瞌睡,直接點名道:“賀閣老,你怎麼看?”

  賀閣老一個激靈,先是茫然的‘啊’了兩聲,繼而見眾人都把目光投向自己,便慢條斯理的問道:“老夫這耳朵最近有些不聽使喚,敢問盧大人,您方才是說要興堂堂之兵,對吧?”

  “正是。”

  得了盧文斌肯定的回答,他又慢悠悠的把注意力轉到了趙弘身上:“趙大人,您的意思是,朝廷如今財計艱難,供不起大軍進山剿匪,是吧?”

  “正是如此。”

  趙弘也忙恭聲應了。

  賀閣老點了點頭,又把目光投向了孫紹宗,咧嘴笑問道:“至於小孫大人麼,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心要為國分憂的忠勇,老夫應該是沒聽錯的。”

  這次不等孫紹宗回答,廣德帝先有些不耐煩了,半真半假的呵斥道:“你這老貨耍什麼活寶?朕是要問你,究竟贊同哪個的意見!”

  “陛下。”

  就見賀閣老一躬身,雲淡風輕的道:“以臣之見,三位大人說的都有道理,臣統統贊成。”

  說著,他又曲折手指頭,一五一十的算計道:“這堂堂之兵,肯定是要興的……”

  “閣老!這糧餉上……”

  趙宏聽到這裡,忍不住要出言反駁,卻聽賀閣老話鋒一轉:“但未必要去那麼多人,先讓孫大人選個三五百精銳……”

  “閣老!這怕是……”

  這次輪到盧文斌勃然變色了,卻聽賀閣老又道:“然後充任大軍的先鋒嘛,就說是要探明附近的地形,好給後面的十萬大軍開路。”

  “若是小孫大人不辱使命,真個立下了不世奇功,自然無需再勞動朝廷大軍。”

  “即便事有不諧,以小孫大人的智勇雙全,再加上麾下皆是精銳,想必殺傷數倍的蠻夷,還是不成問題的。”

  “屆時咱們再想辦法行抽調大軍,非但不會弱了氣勢,反而會讓賊人錯判官軍的實力——說不得大軍未至,就望風而降了呢。”

  說到這裡,他又向孫紹宗拱了拱手,道:“只是這樣一來,怕是要委屈孫大人了,非但不能帶王命旗牌節制地方,說不得還要把那官階降一降,充任個普通的五品千戶。”

  要不說薑還是老的辣。

  這賀體仁三言兩語,就解決了癥結所在。

  盧文斌之所以強烈反對,主要是擔心朝廷戡亂的兵馬,一旦再次損兵折將,會徹底動搖湖廣的民心士氣,繼而使五溪蠻族趁機做大。

  可若把這朝廷平亂的兵馬,改成是大軍的前哨探馬,那形式就大不一樣了。

  即便孫紹宗真的兵敗身死,在湖廣方面看來,也不過就是損失了個無名小將,以及幾百散兵游勇,比之後面的數萬大軍,壓根就不值一提。

  更何況以孫紹宗的武勇,外加麾下都是挑選出來的精銳,就算計畫失敗了,做到殺敵兩千自損五百,應該還是不成問題的。

  這樣一來,非但不會打擊到士氣,反而會讓湖廣官民,對後續的大軍更有信心。

  說不定還會因此,讓五溪蠻族錯判官軍的實力。

  屆時不管是真的派大軍征討,還是伺機派人招安分化,都只會平添助力,不會有什麼害處。

  唯一會因這方案受損的,恐怕也就只有孫紹宗了——別人出京外放都是官升一級,這倒好,還巴巴給了降了一級。

  至於無法節制地方什麼的,對孫紹宗來說倒是有利有弊——至少不用分擔守土之責了。

  不過就算在怎麼吃虧,他此時卻哪能退縮半步?

  當即翻身跪倒,慨然應諾道:“陛下、閣老!臣雖粗疏,‘枸利國家生死以,妻因禍福避驅之’的道理,還是懂得的!莫說是五品千戶,便是七品、八品的軍職,臣亦欣然往之!”

  “好!”

  廣德帝當即拍案而起,大讚道:“好一個‘枸利國家生死以,妻因禍福避驅之’,只這一句,愛卿便足可青史留名!”

  呃~

  似乎不小心做了一回文抄公。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17
第573章 梅花胎記【2合1】

  義忠親王的‘國喪’待遇,到底還是有些缺斤短兩,莫說是高規格的三個月,就連減配版本的二十七天都沒得享受。

  皇帝直接給他定了個‘頭七’,掐指一算,剛好到柳湘蓮成親那日截止,不會影響到原定的迎娶計畫。

  尤三姐得知此事,自然是求神拜佛的慶幸。

  不過柳湘蓮卻並未因此而高興,反而找上門來,扯了些什麼匈奴未滅何以為家的道理。

  簡而言之,這廝就是想跟著孫紹宗南下平叛!

  也不僅僅是他一個如此,打從這消息傳開之後,什麼薛蟠、馮紫英的,紛紛找上門來,鬧著要投筆從戎雖然他們也沒動過幾回筆桿子。

  反倒是京中四營中的官兵,對這事兒反映頗為冷淡單靠自覺性的話,恐怕都未必能招滿五百人。

  隨大軍出征也還罷了,除了想要爭功將官,普通官兵誰樂意冒險做這馬前卒?

  好在兵馬糧餉的事兒,並不需要孫紹宗太過操心。

  朝廷已經明發了旨意,準備從虎賁營抽調四百精銳,自巡防營、城防營各抽調三百人,再加上神機營的五百兵馬,合共一千五百人,作為‘大軍先鋒’進剿五溪蠻族。

  其實換成平日裡,就算是要挑選精銳,從其中一個營頭裡選拔也儘夠了,然而眼下京中局勢微妙,誰又敢胡亂打破平衡?

  無奈,也只得從各處抽調,拼成了這樣一個大雜燴。

  而這些兵馬看似比孫紹宗要求的,還要多了一倍有餘,可在潮濕的山林裡作戰,火器營又能起到多少效果?

  更何況兵部還特別規定,一旦累計戰損超過總兵力的兩成,這支所謂的先鋒部隊,就必須就地轉入地方序列,分別駐紮在附近的府縣。

  顯然,朝中幾位大佬壓根就沒指望著,孫紹宗朕能帶著這麼點兒兵馬,一勞永逸的解決掉數萬蠻夷。

  之所以派他領兵出征,首先是基於性價比的考量這年頭,朝廷也沒有餘糧啊。

  其次麼,也的確是想借助孫紹宗的武勇,先給五溪蠻族一個下馬威,免得亂局肆意蔓延開來。

  而設定累計戰損比的限額,則是要確保孫紹宗在使完開頭三板斧,或者小遇挫折之後,就地轉攻為守,依託府縣城池,繼續遏止五溪蠻族向外擴張的勢頭。

  而屆時,這火器營自然便有了用武之地。

  總之,只要能穩定住湖廣的民心士氣,拖到朝廷騰出手來派大軍前去進剿,或者開出條件進行招安,也就算孫紹宗不虛此行了。

  嘖~

  這種被看輕的感覺,真是讓人不爽的緊!

  想通了這些關節,孫紹宗心下就憋了一股氣再怎麼說,咱也是有金手指的穿越者,戰鬥力怎能以常理推斷?

  而戰鬥力只要超出常識,在這年頭隨隨便便就能和鬼神扯上干係,用來對付迷信無知的山蠻子,可說是事半功倍!

  只要調略得當,以少勝多也未必就是天方夜譚。

  當然,凡事有弊就有利。

  至少便宜大哥和家中的幾房妾侍,聽了這些分析之後,都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唯一不滿意的,恐怕就只有尤二姐了。

  原本孫紹宗計畫的是,以文官身份出鎮湖廣弄個什麼觀風使、巡閱使之類,能夠便宜行事的官職即可。

  可眼下改以軍職出征,按朝廷制度卻是不能攜帶家眷的。

  這怎能不讓尤二姐大失所望?

  倒是晴雯因此鬆了一口氣。

  閒話少提。

  孫紹宗一連幾日,都在各營中交接兵馬,直忙了個焦頭爛額,幸虧有大哥從旁協助,倒未曾有什麼疏忽紕漏之處。

  這一日好容易得了個空閒,打發走慣例上門請戰的薛蟠等人,孫紹宗便忙差人請了徐守業、盧劍星過府議事。

  徐守業上個月剛升了一級,如今已是從五品試千戶的身份,因而孫紹宗乾脆向兵部提議,由他出任自己的副手。

  而盧劍星,則被欽點為親兵隊長當然,眼下孫紹宗的親兵隊,還在娘胎裡揣著,需要等離京之後再慢慢選拔。

  三人分賓主落座之後,眼見盧劍星屁股都虛懸著半邊,很是有些放不開的樣子。

  孫紹宗便笑道:“今兒就咱們自己人,有什麼要說的儘管暢所欲言,至於禮數什麼的,等下回軍議時人到齊了,再講也不遲。”

  大周制,實額百戶麾下的兵丁,約在一百二十至一百八十人之間。

  此次調撥到孫紹宗麾下的百戶共計九人,加上徐守業這個試千戶,正好湊齊了十指之數。

  其實按照朝廷慣例,這一千五百人少說也該委派個參將、或者副參將統領,下面再分派兩三個千戶輔佐。

  但孫紹宗此次既然是‘降職’出征,也就只能事急從權。

  又因為孫紹宗,畢竟沒真正在軍伍中廝混過,生怕在人前鬧出什麼笑話,所以才有了這次內部研討會,希望先同徐守業、盧劍星理順了思路,再正式召集麾下將官議事。

  卻說徐守業聽說要暢所欲言,倒也沒藏著掖著,當即便道:“要我說,朝廷選你做這先鋒官,倒真是慧眼識人否則想要把這些驕兵悍將搓揉在一處,可比讓他們提著腦袋跟人玩命,要費勁多了。”

  京中四營早有恩怨,尤其最近神機營一躍成了上軍,頗是引發了不少的私鬥。

  他們在天子腳下,尚且互鬥的臉紅脖子粗,何況是去天高皇帝遠的湖廣?

  要換個一般人,還真就未必壓制的住這些驕兵悍將。

  也就是孫紹宗,非但個人武勇冠絕京中

  ,跟各方面也都有絲絲縷縷的關係。

  巡防營來的是自家故舊;神機營更是從大哥手底下調撥的;至於虎賁營那邊兒,誰不知道仇英最是看重孫紹宗,甚至還把獨生子交給他調教?

  而把這三股勢力都彌平了,餘下的巡防營自然也就孤掌難鳴。

  這些枝節,孫紹宗自然也早就了然於胸,因而只是微微一點頭,便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盧劍星身上。

  這徐守業雖是個厚道的,論能力卻遜色盧劍星一籌。

  因而孫紹宗這次召集兩人過來,其實更想聽一聽盧劍星的想法。

  “大人。”

  盧劍星下意識的起身抱拳,待孫紹宗抬手示意,才又訕訕的坐了回去,有些不自在的道:“以卑職之見,咱們既是進山剿匪,這軍心士氣尚在其次,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尋幾個熟悉當地風土人情的嚮導。”

  “否則咱們便是再有勇力,在哪大山之中怕也難以施展。”

  這就比徐守業的話有營養多了。

  不過孫紹宗也早就想到了這一點,當下點頭道:“盧百戶這話,正與我不謀而合,當初在軍前奏對的時候,我便曾提請兵部出面,尋找熟悉當地情況的嚮導。”

  “如今兵部的行文,已經六百里加急送往湖廣,想必等咱們率軍趕到,當地官府早已經準備停當了。”

  此後三人又討論了行軍路線、在湖廣哪個府縣紮營、以及自何處補給等等瑣事。

  正紙上談兵的高談闊論著,忽見門房進來稟報,說是有位北鎮撫司的總旗,正在門外求見。

  北鎮撫司的總旗?

  自從前兩日去皇宮弔孝時,與掌刑千戶陳行之、趙嘉義等人碰了個頭,孫紹宗倒是有好幾日,沒關注過北鎮撫司的消息了。

  莫非北鎮撫司又出了什麼事情……

  這可真是半點都不讓人消停!

  但來都來了,總不能閉門不見,因而孫紹宗便吩咐門房,將那人請到了客廳之中。

  等那人匆匆而至,孫紹宗這才發現,竟然還是位熟人那個沒當成太監,卻稀里糊塗做了龍禁衛的王振。

  就見這王振上前單膝跪地,朗聲道:“卑職王振,見過千戶大人!”

  “起來吧。”

  孫紹宗虛一抬手,順口問道:“你來求見本官,可是鎮撫大人又什麼要交代的?”

  那王振卻並不起身,反而又抱拳拱手道:“回稟大人,卑職此次前來,並不是有什麼公務在身,而是想自請隨軍出征!”

  得~

  感情又是個來請戰的!

  也對,這似在正經歷史上,貌似就是個好戰分子,要不然也不會極力慫恿皇帝御駕親征,搞出了土木堡之變。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廝為人激靈,武藝也還算過得去,調撥過來倒也不至於會拖了後腿。

  因而孫紹宗便道:“你既然有意要為國殺賊,大可向上面申請調令,想必鎮撫大人也不會阻攔你一顆拳拳之心。”

  “大人。”

  誰知王振卻叫苦不迭:“三天前聽說大人要南下平叛,卑職就呈上去一封調令申請,可左等右等也不見回應,後來尋人一打聽,卻原來鎮撫大人已經數日,未曾到衙門處置公務了。”

  陸輝已經好幾天沒辦公了?

  難道說那日進宮之後,他就一直未曾回來?!

  是去處置義忠親王的後續手尾,還是乾脆也被牽連獲罪了?

  想想當日進宮時,戴權那副落寞的樣子,似乎後者的可能性,要比前者大上不少。

  嘖~

  也不知這義忠親王,到底弄出了什麼幺蛾子,竟是把北鎮撫司宮裡宮外的話事人,給一鍋端了!

  總不會真像他那些痴言囈語一般,當著皇帝的面白日飛昇了吧?

  心下閃過這荒唐的念頭,孫紹宗口中卻道:“既然鎮撫大人有差遣在身,也罷,我便越俎代庖,提請兵部將你調撥過來只是這一去兵凶戰危,你若只想混個虔誠富貴,可就打錯了算盤。”

  “大人放心!”

  王振聞言大戲,拍著胸脯道:“小人只求能追隨大人,將那些不知禮義廉恥的蠻夷斬盡殺絕!”

  這還是個激進民族主義者。

  眼見他的事兒已經敲定了,孫紹宗正要端茶送客,冷不防趙仲基又尋了過來,說是楊立才在外面求見。

  好嘛~

  又來一個北鎮撫司的百戶。

  楊立才不會也是來請戰的吧?

  卻說孫紹宗道了聲‘請進來’,不多時就見楊立才匆匆而至,跨過門檻正待拱手見禮,卻忽然瞧見了半跪在地上的王振,不由狐疑的打量了王振幾眼。

  王振忙躬身見禮。

  楊立才雖然有些疑惑,自己這新近升職的手下,怎麼會出現在孫紹宗府上,但想到身負要緊公務,也便顧不得計較許多。

  只微微沖王振一頷首,便向孫紹宗道:“千戶大人,卑職有機密公務要向您稟報。”

  這話一出,盧劍星頭一個便站起來,向孫紹宗請辭。

  徐守業和王振慢了半拍,卻也忙緊隨其後。

  於是轉眼間,大廳裡便只剩下了孫紹宗和楊立才二人。

  這鬧得,還有好多事兒沒商量呢!

  孫紹宗心下略有些不快,畢竟他眼下已經把精力,全都放到了南下平叛的事情上,對於北鎮撫司的破事兒,本就不怎麼想理睬。

  更何況這還涉及什麼機密!

  想想戴權和陸輝,很可能已經栽了跟頭,他對這‘機密’二字,真可說是避之惟恐不及。

  因而不等楊立才開口,他便先道:“你也知道,本官如今出征在即,北鎮撫司的差事,一時半刻怕是顧不上了如今鎮撫大人雖然不在,可陳千戶等人……”

  “大人!”

  不等孫紹宗把話說完,楊立才苦笑道:“不是卑職故意要給您添麻煩,實在是這事兒牽扯甚大,又是您和鎮撫大人一手操辦的,如今鎮撫大人接連幾日未曾現身,卑職自然只能報到您這裡。”

  自己和陸輝一手操辦的?

  孫紹宗略一尋思,立刻脫口問道:“可是白蓮教的事情,有了什麼進展?”

  “正是如此。”

  楊立才點頭道:“卑職等人一連拷問了那葛譫數日,終於撬開了他的嘴,問出了該如何分辨轉世妖女的真身。”

  一聽是這事兒,孫紹宗心下倒是稍稍鬆了口氣只要和義忠親王沒關係就成!

  隨即他也忍不住好奇,催促楊立才趕緊將辨認白蓮聖女的方法講出來。

  “其實說來也簡單。”

  楊立才往自己肚子上一筆劃,道:“那轉世妖女的肚臍附近,有個鵪鶉蛋大小的梅花印記。”

  果然是靠體貌特徵來辨認的!

  不過……

  既然是白蓮教的轉世聖女,應該搞個蓮花胎記,才算是正宗吧?

  孫紹宗正腹誹著,腦海中卻忽然間靈光一閃,繼而表情便難以克制的古怪起來這肚臍附近的梅花胎記,他好像在某人身上見過!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18
第574章 聖女?

  肚臍附近的梅花印記?

  以前自己似乎在某個女子身上,瞧見過類似的痕跡,只是時隔許久,當時印象又不是很深,所以有些模糊不清……

  到底是誰呢?

  孫紹宗一邊搜腸刮肚的回憶著,一邊不動聲色的追問道:“除此之外,那葛譫可還曾招供出些什麼?”

  “這個麼……”

  楊立才略一遲疑,忙又道:“他還說其實十八年之說,只是以訛傳訛罷了上任白蓮教主兵敗自盡之前,只說是十幾年後京城之中必會有聖女轉世,率領白蓮教死灰復燃,卻並未言明是十八年。”

  “也正因如此,得知京城天顯異象之後,白蓮教中不少人都認定聖女已經轉世,這才逼得現任教主不得不派葛譫入京查訪。”

  “原來如此。”

  孫紹宗恍然的點了點頭,其實壓根也沒太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心裡頭翻來覆去的琢磨著,自己到底是在誰身上,瞧見過梅花胎記。

  肯定不是自己睡過的女人,否則這種顯眼的胎記,自己肯定會牢牢記住。

  至於自己沒睡過,卻看到過小腹的,數量貌似也不少……

  大哥屋裡那些常常真空上陣的小妾?

  忠順王府見過的各色女子?

  寧國府的暖腳丫鬟?

  榮國府的金釧?

  王熙鳳?

  妙玉?

  妙玉!

  就是她了!

  那次在軟禁所,她剛把肚兜撩開些,自己就開口喝止,不過當時影影綽綽的,好像瞧見了個梅花型的胎記。

  難道說,她就是白蓮教的轉世聖女?

  可她並非京城本地人,而是從江南……

  等等!

  順著這個思路去分析,妙玉的身世就有些蹊蹺。

  傳聞她家也是仕宦之家,即便把女兒送到尼姑庵裡養病,也不該就此不聞不問吧?

  何況還放任老尼姑千里迢迢帶到京城,鬼扯了個什麼緣法,就把人給丟這兒了!

  要是窮人家的女兒,或者重男輕女的家庭也就罷了,偏聽說她小時候,家中曾重金尋醫問藥。

  這實在不符合邏輯!

  若沒有白蓮教聖女這事兒,還能說是巧合,可若妙玉真是白蓮教的轉世聖女,那她所謂的父母、師父,就相當可疑了。

  而且算一算妙玉的年紀,好像正是白蓮教叛亂的那一年生人,而白蓮教主引火自焚,則是在那年冬天發生的事兒。

  也就是說,她有很可能出生在白蓮教教主身死之前……

  當初得知白蓮教是靠體貌特徵,來分辨轉世聖女之後,孫紹宗就曾經有過一個猜想,這‘轉世聖女’很有可能是按圖索驥!

  也就是說,前任教主是提前知道某些信息之後,再裝神弄鬼的立下讖言,以便繼續左右白蓮教未來的走向。

  如今把妙玉的身世,以及她身在佛門卻並未剃度的身份嵌入進去,簡直可說是嚴絲合縫!

  孫紹宗甚至都有些懷疑,妙玉其實就是前任教主的私生女!

  否則對方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折,弄出一個長達十幾年的讖言?

  “大人。”

  正思維發散之際,卻聽楊立才又道:“除此之外,咱們佈置在內外城的釘子,也拿住了幾個倉皇出逃的白蓮教奸細,不過那老虔婆向來都是與人單線聯繫,所以未能順藤摸瓜找出其餘的奸細。”

  “還有就是,家中妻子懷有身孕的官員名單,如今又增補了幾人,不知大人可要過目?”

  嘖~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疑犯越多,排查量也就越大,尤其這還都是有品級的朝廷命官。

  好在自己馬上就要出徵了,無需再為這些事情費神。

  等等!

  楊立才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卻為何要主動把增補的名單,拿給自己過目?

  心下狐疑著,他便先拋開了妙玉的事情,正色道:“名單我就不用看了,楊百戶可還有些旁的事情?”

  “這……”

  楊立才略一遲疑,眼見孫紹宗毛不經心的去那茶杯,忙拱手道:“大人,您看咱們接下來,又該如何行事?”

  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看樣子,楊立才似乎也對陸輝的未來,不怎麼看好否則他只要等著向陸輝請示即可,用得著上趕著來問自己?

  想到這裡,孫紹宗就有心試探幾句,看楊立才是否得了什麼內幕消息。

  但孫紹宗終究還是忍住了。

  這等事兒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真要宣之於口,對雙方可未必有什麼好處。

  於是孫紹宗只是雲淡風輕的道:“下一步該如何運作,還是得上面說了算,我畢竟馬上就要離京了,實在不好繼續插手此案”

  其實這也是做出了試探,只是沒有試探的那麼徹底罷了。

  而楊立才一聽這話,頓時便有些洩氣,囁嚅道:“哪……哪卑職便先告辭了。”

  他果然是對陸輝能否繼續出掌北鎮撫司,抱有很大的懷疑。

  不過他方才主動示好,肯定不是像改換門庭,徹底投入自己麾下畢竟自己馬上就要離京了嘛。

  如此說來……

  眼見楊立才轉身欲走,孫紹宗忽然又道:“若是陸鎮撫一時脫不開身,我會向陛下或者戴公公推薦,由你繼續負責追查此案。”

  楊立才這般猶猶豫豫的,估計是怕自己辛苦一場,卻被別人摘了桃子。

  其實孫紹宗本不該管他,畢竟上次緝捕白蓮教的時候,這廝明顯有監視自己的意圖。

  不過眼見就要離京了,孫紹宗又不可能徹底將他打壓下去,還不如送個順水人情,日後也好相見。

  果不其然,楊立才聽了這話頓時愁容盡去,隨即一個頭磕在地上,喜道:“卑職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提拔之恩!”

  也怪不得他如此失態。

  白蓮教一案雖是陸輝主抓,可說到底還是孫紹宗的功勞,有他出面美言,就算上面不肯採納,也必然會留意到楊立才這個名字。

  如此一來,自然不怕被人昧了功勞。

  書不贅言。

  卻說再三道謝之後,楊立才便識趣的告辭離開。

  於是孫紹宗又陷入了之前的推斷之中。

  因當初只是驚鴻一瞥,至今又時隔許久,他其實還不能百分百確定,妙玉小腹上到底有沒有梅花胎記。

  而這事兒還真不好去確認,否則認定妙玉就是白蓮聖女之後,自己是檢舉揭發呢,還是替她隱瞞?

  揭發吧。

  就為了一個胎記,定人生死……

  再說這假尼姑雖然天真了些,倒還不失慈悲心懷,孫紹宗雖不喜她那孤傲清高的性格,可要說害了她的性命……

  可若是不檢舉。

  事後一旦事情敗露,自己可就是知情不報,偏袒同情白蓮叛匪了。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作並不知情反正那天她也只是剛撩開肚兜,自己就及時喊停了,沒看清楚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

  這等鴕鳥也似的做法,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別忘了,妙玉還有‘爹娘’和一個‘師父’在,如果這真是白蓮教主設下的局,那三人肯定也是之情人,而且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引爆這件事!

  想來想去,這事兒也沒個萬全之策。

  孫紹宗也只好先壓在心底,換上全套的墨蛟吞雲袍,趕奔皇宮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18
第575章 裘世安

  玄武門。

  說實話,孫紹宗看著那幽深的門洞,心下還真有些怵頭宮裡這潭水忒也渾濁了些,讓人壓根不敢下腳。

  可再怎麼著,事關白蓮聖女轉世的消息,也必須要第一時間通知宮裡才行。

  於是孫紹宗也只得硬著頭皮遞了牌子,又去門內西側的接待處,簡單的道明了來意,並特別加注了情況緊急。

  話說……

  貌似自己每次入宮,都屬於緊急情況?

  眼見又和上回一樣,被安排在個單間裡候著,孫紹宗便又忙裡偷閒,琢磨起了該如何處置妙玉。

  其實解決的辦法倒不是沒有,可那都需要孫紹宗冒些風險廢點兒腦細胞也就得了,孫紹宗可還沒高尚到,會冒著生命危險去幫妙玉。

  呃~

  換做前世或許還有些可能,如今嘛……

  當然,這也不全因為人性的毀滅、道德的淪喪,主要是還是家中妻兒俱全,再不似當初那般無所顧忌了。

  正雲裡霧裡的胡琢磨,忽聽外面有人笑道:“孫千戶,咱們可是又見面了。”

  孫紹宗忙起身向外望去,卻並不見有人進來。

  他略一遲疑,忙大踏步迎了出去,就見一個身穿湛藍錦袍的高瘦太監,正在外面一手前一手後的腆著肚子擺造型。

  “原來是裘總管!”

  孫紹宗忙擠出笑容,拱手見禮道:“下官可是有日子沒見著您了。”

  這人正是戴權的副手裘世安,因當初太子傷重不起時,裘世安幾乎每日裡都要奉命前去探視,一來二去的,自然和孫紹宗攀了些交情。

  裘世安見孫紹宗上前見禮,卻只是昂著頭,似笑非笑的道了聲:“不必多禮,走吧,咱們進去說話。”

  說著,便當仁不讓的走進了屋裡。

  這個節骨眼上、這等居高臨下的嘴臉……

  唉~

  看來戴權當真是栽了!

  否則裘世安也不會如此趾高氣昂要知道他以前在太子府時,可不是這副嘴臉。

  心下暗嘆著,孫紹宗也忙跟了進去,見裘世安大馬金刀的居中而坐,並沒有要讓自己也跟著落座的意思,便又拱手道:“怎得偏勞裘總管親自前來?若是早知道,我就在門外候著了。”

  “哈哈……”

  裘世安哈哈一笑,翹著鼻子得意道:“灑家親自過來,也好叫你知道,自即日起北鎮撫司就歸灑家統轄了。”

  果然如此。

  孫紹宗心下又是一聲暗嘆,面上卻擠出些驚愕之色,隨即忙單膝跪地拱手道:“下官孫紹宗,參見裘指揮!”

  這一聲裘指揮,只喊得裘世安骨頭都酥了大半,忍不住哈哈笑道:“好說、好說,這也是戴伴伴體貼我,臨走特地……”

  他把話說到一半,才猛然驚覺起來,忙收住了話頭。

  但只憑這半句話,就足夠孫紹宗推演出個大概了。

  首先戴權失勢是真,卻並沒有失寵,只是處於某種原因,必須離開大周朝的權力中心罷了。

  否則裘世安未必會以戴伴伴恭稱,更不會將戴權的舉薦掛在嘴邊兒上。

  不過……

  這邏輯似乎有些說不通啊。

  既然戴權並未失寵,又為何要被流放呢以他地位身份而言,只要離開皇宮,就與流放無異。

  這事兒真是愈發的古怪了!

  孫紹宗陷入邏輯混亂之際,那裘世安卻已經調整好了心態,將之前的得意收斂了大半,正色道:“你沒幾日就要出徵了,就算有什麼要求,也該走兵部的章程這突然遞牌子進宮,莫不是咱們衙門裡出了什麼差池?”

  “差池倒沒有。”

  孫紹宗忙道:“反倒是有個好消息,要向指揮大人稟報。”

  先將楊立才的話大致複述了一遍,他又道:“因陸鎮撫連著幾日都沒有露面,這事兒又實在耽擱不得,所以下面人才呈報給了我。”

  聽到孫紹宗提起陸輝時,裘世安眉眼間露出些輕蔑與幸災樂禍,等到孫紹宗說完之後,便笑道:“這倒是給灑家送了個頭彩。”

  說到這裡,他伸手把玩了幾下腰間的玉珮,忽然又道:“陸輝這些日子怕是另有重用,不過白蓮教的案子也不好耽擱,看來也只能另選人主持了卻不知孫千戶你這裡,可有什麼合適的人選推薦?”

  這倒省的孫紹宗主動開口了。

  他裝模作樣的尋思了半晌,這才道:“就因這案子,前不久咱們北鎮撫司才查出個內奸,以卑職之見,最好莫讓旁人再胡亂插手進來。”

  裘世安顯然也知道內奸一事,因此贊同的點了點頭。

  孫紹宗便又繼續道:“而眼下經手之人,刨去下官和陸鎮撫,當以試千戶趙嘉義為首這趙大人是陸鎮撫從江南帶回來的心腹,只可惜前些日子捲入了內奸一案,在牢裡蹉跎了些日子,不久前才終於洗脫了清白。”

  聽說趙嘉義是陸輝的心腹,又曾經捲入過內奸一案,裘世安不覺皺起了眉頭,遲疑道:“他既然在牢裡蹉跎了些日子,這其中恐怕有些手尾不太清楚吧?除了這趙嘉義之外,可還有別的人選?”

  孫紹宗早知道他不會選擇趙嘉義,只是一開始越過趙嘉義這個試千戶,直接推薦楊立才,有些於理不合。

  而且也容易讓裘世安懷疑自己私心太重,所以才先把趙嘉義祭了出來。

  此時聽裘世安果然否決了趙嘉義,孫紹宗忙又道出了楊立才的名姓,進而解釋道:“此人的才幹雖然稍有不足,但卻素來是個穩重老實的,斷不會給指揮大人惹出什麼麻煩。”

  裘世安意外得了這指揮使的差事,雖也向盡快干出一番事業來。

  但白蓮教的案子,早在他接手之前,就已經抓完了大頭,再怎麼往下深挖,也不過時錦上添花,還容易讓人覺得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因而對裘世安而言,純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所以才幹什麼的,自然比不得穩妥來的重要。

  於是他當即點頭道:“如今這年頭,能有個穩重的就不錯了。”

  想了想,他又向孫紹宗笑道:“也罷,既然是你推薦的人,灑家也給他個好綵頭回去告訴他,也不求這案子辦的如何漂亮,只要順順當當的,別鬧出什麼幺蛾子,灑家保他年內官升一級!”

  這人情可真是給大了!

  早知如此,就該推薦賈善堯的……

  罷了。

  賈善堯一直在火藥局,臨時改弦易轍,恐怕也不太合適。

  眼見該稟報的也稟報了,答應的人情也送出去了,孫紹宗就準備告辭,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誰知裘世安卻有些依依不捨,似乎是沒享受夠指揮使的威風。

  墨跡了好半天,臨了他才忽然又想起一樁事兒來,笑道:“也是巧了,灑家有個消息,正琢磨著派人去知會榮國府一聲,左右你跟他們家是姻親,不妨就替我跑一趟吧。”

  說著,他貼上來壓著嗓子道:“昨晚上萬歲爺傳了賢德妃去乾清宮,你讓那一家老小,都安生把心放回肚子裡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19
第576章 傳訊

  步出玄武門,回頭瞧瞧那黑洞洞,還真是讓人不由生出了世事無常的感慨。

  當初被傳召進宮時,原以為受那通靈寶玉牽連的,會是賈元春以及榮國府,誰曾想最後翻車的卻是戴權和陸輝。

  果然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啊!

  暗暗嘆息了口氣,孫紹宗自拴馬樁上解了韁繩,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一路無話。

  到了榮國府一打聽,賈寶玉卻並不在家中。

  這倒也正常,他中午才跟著薛蟠等人去自己府上混賴,以那幾人的脾性,能早早散了才怪呢。

  想必這會兒,不定正在哪兒花天酒地的呢而且必定是薛蟠做東,誰搶他跟誰急。

  雖然門房說賈璉正在家中,但孫紹宗猶豫片刻之後,還是選擇了直接求見王夫人。

  賈璉那態度轉變的,實在是讓人有些無法理解,因而孫紹宗覺得,還是與他先保持一定的距離比較好。

  兩家本就是世交,如今更已然成了親戚,再加上王夫人如今年近五旬,孫紹宗主動求見雖有些唐突,卻無礙於禮法人情。

  在前廳裡侯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周瑞家的便急忙忙趕了過來,把孫紹宗引到了後院。

  等到了當初賈寶玉挨打的那個偏廳左近,卻見那大門外正有幾人翹首以待。

  這為首的自然是王夫人,但她身邊卻還並肩站著個雍容的婦人,卻不是久違的薛姨媽還能是誰?

  眼下已入深秋,薛姨媽卻依舊未曾放棄最愛的低胸宮裙,只是在肩頭、脖頸處,又裹了件杏黃色的披風。

  那披風與宮裙之間,約莫形成了個半尺許見方的菱形,將兩團莫可名狀之物框在當中,反倒愈發讓人生出:窺一斑而欲知全豹的衝動。

  阿彌陀佛!

  孫紹宗低頭暗自唸了一聲佛號,勉強將那景緻驅除出腦海,一邊順勢行禮,一面揣摩著王夫人突然擺出這副陣仗,到底是為了什麼。

  若是沒客人在,王夫人迎出來也倒還罷了,但既然薛姨媽也在,她合該侯在屋裡,等著自己這個後生晚輩進去見禮才對。

  “快起來、快起來!”

  王夫人忙不迭伸手虛扶了兩下,眼見孫紹宗起身,便急著往裡讓道:“二郎快進來說話。”

  這……

  雖說她這年紀,自己這個歲數,應該也不會有人誤會什麼,可這熱情勁兒,卻還是大大超出了正常範疇。

  “伯母不必如此客套。”

  孫紹宗嘴裡謙虛著,心下卻對王夫人的言談舉止展開了分析。

  等到了花廳之中,再三辭讓了座位之後,不等王夫人再開口,孫紹宗將這一路上的所聞所聞,同王夫人的反映結合起來,心中也大致有了些推測。

  於是他搶著開門見山道:“伯母,您可是安排了人手,在宮門口打探消息?”

  “你怎麼知道?!”

  王夫人吃了一驚,但想到孫紹宗素來的表現,也便釋然了,只苦笑道:“我那女兒自從到了景仁宮裡,每三五日必有書信傳出來,可這一連過去七八日,卻音訊全無。”

  “不得已,我才派了幾個人去宮門口候著,想著一有消息就快馬加鞭的送來。”

  “方才剛得了稟報,說二郎你進宮辦事兒去了,可巧前後腳你就到了咱家。”

  她雖然治家也還算有些才幹,對外面的事兒卻是接觸甚少,女兒在這緊要關頭,一連數日沒有音訊,早急的沒了章法。

  又覺得孫家畢竟是姻親晚輩,自家兒子也多承孫紹宗點撥,所以乾脆把心裡的焦躁,一股腦傾訴了個痛快。

  臨了,她才想起正事兒來,忙問道:“二郎出了宮就來咱家,可是得了什麼要緊的消息?”

  “伯母莫要急。”

  孫紹宗笑道:“小侄這裡還真有個好消息要轉告給府上裘世安裘總管說了,昨兒賢德妃去了乾清宮侍寢,讓您只管把心放肚子裡就是。”

  王夫人聽了這話,卻是有些不明所以,蹙眉道:“乾清宮?不是在景仁宮麼,怎得又去了乾清宮?”

  看來她壓根就不知道,宮裡究竟發生了怎樣的巨變。

  不過這也正常,賈政這一外放,榮國府裡連個正經做官都沒有,消息渠道自然也就閉塞了。

  平日裡仗著宮中有賢德妃,倒也搞點內幕消息。

  可如今連戴權都垮台了,情況不明的情況下,宮裡誰敢胡亂往外傳消息?

  因而她對此一無所知,也實屬正常。

  不過……

  到底要不要跟她把話說透呢?

  孫紹宗略一遲疑,考慮到賈元春昨晚上是在乾清宮過的夜,便拱手道:“這其中有些內情,怕不好讓旁人知道。”

  王夫人一聽這話,忙斥退了花廳內外的婆子丫鬟。

  薛姨媽見狀也要跟出去,卻被王夫人攔了下來,等到下人們都走遠了,這才催促道:“二郎有什麼話,儘管直說便是。”

  不愧是循規蹈矩了一輩子的貴婦人,都這時候了,還要拉著妹妹在旁邊避嫌。

  孫紹宗當下,就把自己查到一塊通靈寶玉,拿來同賈寶玉那塊比對,而那消息不知怎麼的,第二天就傳入了宮中。

  當說到皇帝召見,認出那玉是義忠親王之物時,王夫人膝蓋一軟,險些便癱軟在地上,口中不住口的叫道:“這可真是冤殺我兒了,那通靈寶玉,是他出生時口中所銜,哪裡會同義忠親王扯上干係?!”

  旁邊薛姨媽慌忙扶住了她,卻也是唬的心驚肉跳,險些都將那菱形撐成了橢圓。

  而王夫人說這番話時,孫紹宗便一直在暗中觀察,卻見她義憤填膺,似乎並非是在惺惺作態。

  難道那玉,還真就是胎裡帶的?

  孫紹宗將信將疑的琢磨著,又勸道:“伯母不必如此,既然裘總管托我捎了口信來,想必陛下已經替府上洗脫了罪名。”

  一聽這話,王夫人這才緩過些勁兒來,自薛姨媽懷裡掙開,一疊聲向著皇宮的方向大讚陛下聖明。

  好容易完事兒,她又忙囑託薛姨媽,待會去小佛堂替自己燒幾炷香,感謝佛祖菩薩保佑。

  畢竟是個婦人,聽說漫天雲彩都散了,也就沒深思這其中的關節。

  而孫紹宗見她如此,也樂得略去後話不提。

  至於賈寶玉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還是等她事後自己琢磨吧。

  不過有一件事兒,還是必須要說的。

  “伯母。”

  等王夫人心情稍稍平靜了,孫紹宗又躬身正色道:“事實上,我在宮裡負責盤查某個案子的時候,賢德妃娘娘曾派人過來,向我詢問一些事情……”

  “當真?!”

  王夫人聞言,忙又追問道:“大姐兒都讓人問了些什麼?”

  “也沒問幾句。”

  孫紹宗兩手一攤:“因為小侄很快就發現,那太監其實並非娘娘所遣,而是有人冒名頂替。”

  “假的?!”

  王夫人吃了一驚,隨即想起個人來,忍不住脫口道:“定是那榮妃,大姐在宮裡素來有口皆碑,也只有那小賤蹄子,會做出這等事情!”

  聽她把話說的這麼滿,孫紹宗一時倒不好再往下說了。

  最後還是王夫人再三催促,他才忖量著道:“其實後面還來過一個冒牌貨,而且可以斷定,和前面哪個不是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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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7章 小亭

  走出花廳,孫紹宗心下不由長舒了一口氣。

  方才場面一度很是尷尬,好在自己最後還是把場子圓回來了。

  在那月亮門前停住了腳步,孫紹宗回頭向送出來的薛姨媽,躬身道:“有勞嬸嬸遠送,小侄……”

  “二郎先別急著走!”

  薛姨媽卻慌忙道:“我這裡還有幾句話要同你商量。”

  孫紹宗微微一愣,即便恍然道:“可是為了薛賢弟,鬧著要跟我出征的事兒?嬸嬸儘管放心,我只需不去理會他就是了。”

  薛姨媽苦笑道:“怕就怕這孩子一時衝動,瞞著家裡偷偷跟了你去……”

  這倒真是薛蟠能幹出來的。

  這廝雖然十八般武藝洋洋稀鬆,偏對這戰陣之事心心嚮往。

  眼見薛姨媽愁眉緊鎖,孫紹宗忙又寬慰道:“嬸嬸放心,我到時候叮囑給馮紫英、柳湘蓮,絕不至於讓他做出這等糊塗事兒。”

  薛姨媽這才松了口氣,笑著拍了拍胸脯道:“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這一拍可不要緊,似是搗翻了老君的煉丹爐,要平地生出兩座山巒來,直唬的孫紹宗慌忙低頭閃避,順勢又躬身告退,匆匆出了院門。

  目送孫紹宗的背影,消失在假山後面,薛姨媽忽然撲哧一笑,然後又撫著胸口含含糊糊的啐了一口,這才轉身折回了花廳。

  剛一進門,卻和沉著臉的王夫人撞了個正著。

  對上姐姐那審視的目光,饒是薛姨媽膝下兒女雙全,也不禁生出些畏縮之意,忙小心的探聽道:“姐姐這是怎得了?莫不是孫家二郎帶回來的消息,有什麼不妥之處?”

  “你還敢問我?!”

  王夫人當面啐了她一口,指著胸前那白生生的一片,呵斥道:“你莫非是瘋了不成,怎好在晚輩面前如此不知檢點?!”

  薛姨媽還當她說的是這衣裳,忙插科打諢道:“如今京裡不就流行這等款式麼?前兒姐姐還說我這般打扮,又年輕了幾歲呢!卻怎的……”

  “我是說你最後哪……”

  王夫人待要往自己身上比劃,到底是有些難忘為情,再說規模也差出老遠,於是賭氣在在薛姨媽胸口狠狠一拍,呵斥道:“這等舉動,也是你該做的?!”

  薛姨媽這才知道,自己的小動作,竟全都落入了姐姐眼中。

  她掩著亂跳的心口,還待插科打諢的混賴過去,王夫人卻拉著她在那羅漢床上坐了,語重心長的道:“我知道你這些年守寡不容易,如今兒女又都大了,心裡難免有些空落落的,可也不能……”

  “姐姐!”

  聽王夫人把話點的這般透徹,薛姨媽只羞的滿面通紅,忙起身賭咒發誓道:“我絕沒有要對不起那死鬼的意思,只是……只是覺得有趣,逗弄他一下罷了。”

  薛姨媽近來,雖然漸漸熄了要試探孫紹宗的意思,但對於孫紹宗反覆無常的變化,到底還是耿耿於懷。

  因而今兒得了他的許諾,欣喜之餘便順勢‘逗弄’了孫紹宗一下,藉以證明自己風韻猶存。

  “這也是能胡亂逗弄的?!”

  王夫人也曉得,自己這妹子平日看著穩重,私下裡卻是頗有些孩子氣,一時忘形做出這等舉動,也未必見得真就有什麼外心。

  可問題是,男人哪裡是能胡亂撩撥的?

  萬一玩火自焚,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情……

  更何況,王夫人心裡還盤算著,一旦女兒誕下太子,就把薛寶釵說給孫紹宗呢。

  這岳母和女婿之間……

  越想越覺得不踏實,王夫人反覆叮嚀了許久,卻苦於不好透露自己的真正意圖,因而具體效果如何,恐怕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孫紹宗走出一段距離,見四下里無人,這才停住了腳步,細思量方才薛姨媽的那動作,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不對!

  甭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瞧在薛蟠面上,也斷不該有什麼齷齪心思!

  更何況賈政似乎還有意,要撮合自己與那薛寶釵……

  “大人,奴婢可找著您了!”

  這時一個清脆的嗓音,忽然落入了孫紹宗耳中,孫紹宗轉頭看去,卻見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正在迴廊裡滿面驚喜的望著自己。

  這丫鬟……

  好像是王熙鳳屋裡的吧?

  看來到底還是躲不開賈璉。

  也罷,正好把東西交給平兒,也省的臨行之前來不及。

  孫紹宗摸了摸袖囊中的東西,上前應道:“可是璉二哥找我?”

  那丫鬟嘻嘻一笑,卻是搖頭道:“不是我們二爺找您,是平兒姐姐聽說您來了府上,讓奴婢引您過去說幾句話。”

  說著,便掩著嘴兒不住的笑。

  平兒竟公然請自己過去說話?!

  孫紹宗先是一驚,不過轉瞬間便又鬆懈下來,如今不比以前了,賈璉把平兒許了自己,王熙鳳卻硬要扣住幾年的事情,應該早傳遍了這府裡。

  既然如此,平兒大大方方邀自己過去,自然也就沒什麼可稀奇的了。

  想通了這一節,孫紹宗也便示意那丫鬟前面帶路。

  原以為是要去王熙鳳的曦雲閣,誰知七拐八拐,竟是從角門進到了省親別院之中。

  以往約自己在這園子裡私會,是貪圖這裡地廣人稀,便於隱蔽奔逃可眼下既然已經公諸於眾了,卻怎得還往園子里約?

  孫紹宗心下不由的生出些狐疑來,但這青天白日的,只要自己不胡亂闖入林黛玉、薛寶釵、賈探春等人的院落,料來也是無礙的。

  因而他只是提高了警惕,倒並未露出什麼聲色。

  就這般,前後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那丫鬟忽然指著某座假山頂上的涼亭道:“到了,平兒姐姐就在上面,孫大人自己上去就成了。”

  目送那小丫鬟咯咯笑著漸行漸遠,孫紹宗的目光這才轉向了她所指之處。

  這裡……

  貌似那次自己誤把鴛鴦當成平兒,就是在這山頂的小亭之中。

  這地方顯然不是什麼禁忌之處。

  因而孫紹宗毫不猶豫拾階而上,等到從那山腳轉到山腰,就見那亭子裡影影綽綽,竟站了好幾個女子,打頭的不是別人,卻正是襲人和賈探春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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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8章 腰中仗劍【二合一】

  除了打頭的探春、襲人兩個,後面林黛玉、薛寶釵、賈惜春三人,則正將侷促不安的平兒圍在當中。

  見此情景,孫紹宗不由得站住了腳步,卻還來不及多想,就聽身前不遠處傳來一聲嬌呼:

  “呀~!”

  孫紹宗忙將實現從那山頂挪回了身前,就見個小小的人兒,正用帕子掩著櫻桃小口,驚詫的望著自己。

  這少女孫紹宗雖沒正經見過幾次,卻也曉得她正是史家的小姐史湘雲。

  得~

  這省親別院裡的女主人,刨開身為寡婦的李紈不提,竟是一股腦都到齊了——只是不知道,她們今兒擺出這陣仗,卻又是為了什麼。

  孫紹宗心下正自起疑,對面史湘雲也終於晃過神來,忙將那帕子往指頭上一絞,訕訕的道了個萬福:“湘雲見過孫家二哥。”

  不過下一秒,她便又活力滿滿的挺直了身子,嬉笑道:“頭一遭離著孫二哥這般近,方才還真是唬了我一跳呢。”

  說著,又把那絞著帕子的青蔥,往山頂上面一指,脆聲道:“孫二哥快跟我來吧,姐妹們可都在上面等著呢。”

  這丫頭也不容人拒絕,蹬蹬蹬攀了幾階,聽後面靜悄悄的,便又回過頭來,直用一雙明燦燦的大眼睛無聲催促。

  孫紹宗心下雖還是有些疑慮,可也不至於會害怕幾個小姑娘。

  再說其中還有平兒在,依照兩人如今的關係,真要有什麼不妥的,她在上面早就該想辦法示警了。

  因而孫紹宗便在史湘雲的催促下,跟著她一起拾級而上,到了山頂的小亭之中。

  亭中眾女也早在上面瞧見了他,那賈探春後退幾步縮回了亭中,襲人則是落落大方的迎了上來,尊稱了一聲‘孫大人’。

  不等孫紹宗應下,那亭中眾女也都遙遙的施了一禮,皆都口稱‘孫家二哥’。

  那亭中一時鶯聲燕語不絕,幼小的聲嬌體柔、豐熟的溫潤可人,這一口一個‘哥哥’的叫著,還真是讓人……

  怪不得那賈寶玉靜不下心來讀書,整日泡在這等脂粉堆兒裡,便是自己怕也未必把持的住。

  想像著賈寶玉平日裡的生活,孫紹宗心下也不知是憐是妒,面上卻是笑盈盈的抱拳還了一禮,笑道:“諸位妹妹借了平兒的名頭,把我誆到這裡,莫不是要有什麼指教?”

  說話間,他的目光卻越過前面的探春、迎春,落在了平兒身上。

  就見平兒捏著帕子滿面羞紅,那樣子愈發的忐忑,卻並未有什麼焦躁之意,反倒隱隱透著些期待。

  看來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這般想著,孫紹宗心下愈發的放鬆下來,便自左至右,將眾女的神態一一收入了眼底。

  史湘雲和賈探春躍躍欲試,薛寶釵略有些無奈,賈惜春瞪著眼睛,似乎是在期待什麼,卻更多的在扮演路人甲。

  最特別的還是林黛玉,那一雙翦水瞳仁會說話似的,透出‘左右為難’四字,卻不知她到底是在為難什麼。

  出乎意料,頭一個開口的竟不是史湘雲,反而是那賈探春,就聽她努力挺直了腰板,脆聲道:“我們今兒請孫二哥來,主要是想跟孫二哥,商量一下平兒姐姐的事兒!”

  “平兒的事兒?”

  “沒錯。”

  史湘雲緊跟著開口道:“孫二哥也是常來常往的,平兒姐姐人品,自不用我們多言——她若非是心有所屬,又對璉二哥失望至極,斷不會……”

  “雲丫頭!”

  聽她嘴裡沒個把門的,竟把賈璉也捎帶上了,一旁薛寶釵忙喝住了她,又接茬道:“我們幾個自小就和平兒姐姐在一處,不是姐妹勝似姐妹,自然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

  “不錯。”

  賈探春又接口道:“所以咱們姐妹們私下裡一商量,就想著替平兒姐姐,向孫二哥討個不情之請。”

  “也算不得什麼不情之請。”

  史湘雲被寶釵呵斥了一聲,老實了沒片刻功夫,便又忍不住冒頭道:“以平兒姐姐的人品樣貌,難道還受不得孫二哥的聘禮?”

  說著,她忽然斜了後面的林黛玉一眼,嬉笑道:“林姐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下孫紹宗終於知道,林黛玉為何會左右為難了,她同平兒也是自小相處,偏又認了阮蓉這個乾姐姐,於這事兒上,可不就是左右為難麼?

  然而此時聽史湘雲拿話擠兌自己,她也不得不附和道:“自然當得!”

  除此之外,卻是再無二話。

  前面說過,這年月妾也分三六九等,最高的明媒正娶的良妾,次一等的是無媒無聘的賤妾,再差些則是有名無分的開臉丫鬟、暖腳丫鬟之類。

  雖說進門之後,妾的地位高低,始終還是要看受寵與否,但有聘有媒的良妾,總歸腰板更硬一些。

  所以才有了今兒,眾女欲替平兒索要聘禮之舉。

  此時眼見眾女都目不轉睛的,期待著自己的回應,孫紹宗不由啞然失笑。

  順手從袖囊裡摸出個物件來,展示給眾人道:“得虧我早就把信物準備好了,否則被你們這一催逼,倒好像我並非出自本意似的。”

  眾女眼見他手上一物亮閃閃、金燦燦的,卻看不太真切,正待問個清楚明白,史湘雲卻早上前一把抓在手裡,仔細把玩兒了片刻,忽然驚訝道:“呀~這當真是像極了平兒姐姐!”

  眾女在後面見她一驚一乍的,都不禁伸長了脖子,薛寶釵更是笑罵道:“你只顧自己瞧什麼稀罕,還不把東西交到平兒手裡!”

  史湘雲這才恍然,忙轉身回了亭中,把那東西往平兒手裡一塞,嬉笑道:“平兒姐姐可拿仔細了,莫被誰搶了去。”

  平兒其實早看出,那物件正是當初孫紹宗專門為自己訂做的懷錶,但被史湘雲塞在手中,那沉甸甸的觸感,還是讓她的呼吸為之一重。

  顫巍巍將那純金的殼子挑開,咔噠作響的表針,與內側惟妙惟肖的頭像浮雕,登時映入了眾女眼中。

  眾人不禁為之嘖嘖讚歎,尤其是方才全程打醬油的賈惜春,恨不能將個小腦袋,塞進那表裡細瞧。

  嘴裡更是喃喃有聲的道:“這繡像當真是別具一格,卻不知是哪位匠人的手筆?”

  “自是我親自描上去的。”

  孫紹宗兩手一攤:“否則那匠人又未曾見過平兒,怎麼可能刻畫的如此傳神。”

  “竟是……”

  “好啦!”

  惜春還待再問,卻早被史湘雲把話截斷,嬉笑道:“咱們竟是白操心了一場,卻還在這裡礙什麼眼?”

  說著,扯著惜春便向山下行去。

  林黛玉、薛寶釵、探春、襲人幾個,也都緊隨其後。

  林黛玉路過孫紹宗身邊時,有些欲言又止,大約是不忿他的花心,想為阮蓉抱打不平。

  但礙於平兒就在一旁,到底是沒能說出口,只一咬櫻唇垂首而去。

  薛寶釵則是歉意的告了聲罪,這才與襲人攜手而去。

  這山頂小亭內外,轉瞬間就只剩下孫紹宗與平兒兩個遙遙相對。

  孫紹宗露齒一笑,將兩條粗壯的臂膀乍開,平兒羞臊的遲疑了半晌,又在扭捏的往前蹭了幾步,卻早被他迎上前一把裹進了懷裡。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眾女嘰嘰喳喳的到了山腳,斜下里忽然閃出了兩個人來,趕上前催問道:“上面如何了?那孫二郎可曾應下?”

  就聽薛寶釵道:“嫂子這次可真是杞人憂天了,孫大人果然是個知道疼惜人的,竟早就備下了信物。”

  卻原來這迎上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李紈、素雲主僕。

  而這次眾女之所以會起意,要幫平兒討聘,也正是李紈的主意——只是她畢竟是寡婦身份,倒不方便與眾女一起出面。

  此時聽薛寶釵幾個,你一言我一語的,將那山頂發生的事情說了個清楚明白,又細問了那懷錶的模樣。

  李紈下意識抬頭望向山頂,雖什麼都未曾瞧見,卻是久久不願移開視線。

  眾女雖都不是愚笨的,可到底是青春年少,對男女之情一知半解。

  其中唯有薛寶釵和襲人兩個,隱隱猜出她是推人及己,把自身對美好歸宿的嚮往,寄託在了平兒身上。

  薛寶釵生怕她這樣久了,會引起旁人不必要的聯想,忙上前故作笑鬧的搡了她一把:“讓我們在外人面前出了醜,可不能就這麼算了——今兒晚上,嫂子得給詩社做個東道才行!”

  李紈晃過神來,自是滿口的應了,於是一眾鶯鶯燕燕,便都去了稻香村中,只留下襲人、素雲兩個守在山下,到時候也好替平兒送孫紹宗出去。

  襲人倒沒什麼,左右平兒的事兒算是妥了,寶玉今兒又在外面野,在那裡閒著不是閒著?

  素雲卻是有些躁動難安,不住的抬頭向山頂張望。

  可那山頂為了安全起見,還堆了半人高的石牆,在這山腳下除了紅彤彤的四方頂子,壓根也瞧不見別的。

  素雲便又忍不住回頭向襲人道:“姐姐,你說咱們要在這裡等到什麼時候,才算是個頭?”

  襲人見她這副模樣,不禁失笑道:“瞧你這猴急樣兒,倒像是要嫁過去的是你似的。”

  素雲倒巴不得如此,可惜實在是沒這機會。

  因是被刺到了心底的痛處,素雲心下著惱,便口不擇言的反諷道:“姐姐是過來人,對這事兒知根知底兒,自然是不急的,我卻那曾曉得這男人和女人在一處,要多久才算是鬆快?”

  “呀!”

  襲人登時便漲紅了臉,伸手欲打道:“好你個小蹄子,這等沒羞沒臊的話,怎也說的出嘴?!”

  素雲也自知失言,忙換了笑模樣,向後閃躲著討饒。

  兩人正在這裡笑鬧間,忽見一人甩著大袖翩翩而來,卻赫然是身穿百衲衣的妙女尼姑。

  兩人顧不得鬥嘴,忙都上前與妙玉見了禮數。

  就聽妙玉雙手合十道:“兩位可曾見到孫大人?聽說他被人領到了這附近。”

  找孫大人的?

  襲人和素雲交換了一下眼色,都覺得有些納悶,但妙玉只是客居府裡,自不是她們能追問究竟的。

  於是只好先將孫紹宗正與平兒在山頂相會,此時不便打擾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

  那妙玉倒也不急,當即便道:“即使如此,貧尼也在這裡等一等便是。”

  說著,便在路旁默然而立。

  她這不言不語的,倒弄的襲人和素雲,也不敢再說話了。

  於是三人木樁子似的,在這山腳下戳了約有兩炷香的功夫,才見孫紹宗自山上下來,卻並不見平兒的蹤影——想來不是羞於見人,就是不方便見人。

  “阿彌陀佛。”

  妙玉口宣佛號,快步迎了上去,卻是讓孫紹宗心下一愣,暗道自己還沒琢磨出萬全之策,怎得這尼姑就先主動找上門來了?

  “孫大人。”

  就見妙玉肅然道:“以往您常說自己要避嫌,所以插手不得衛通判的案子,可如今您馬上就要交卸掉順天府的差事,自然也就……”

  “等等、等等!”

  這尼姑還真是死纏爛打,到了現在還唸唸不忘的,要幫衛若蘭洗脫冤屈。

  孫紹宗無語道:“我雖然是要交卸順天府治中的差事,卻也馬上就要出京平叛了,哪來的時間去替衛若蘭申冤?”

  “也未必要細細查訪,大人不妨先去探視衛公子,聽他細說究竟……”

  “我看沒這個必要了吧。”

  孫紹宗打斷了他的話:“我便是有些斷案的本事,片刻之間,難道還能及得上大理寺諸位大人數月勞苦?”

  不等妙玉再說什麼,他又忍不住質疑道:“上回你不是說,對衛若蘭沒那等心思麼?卻怎得這般……”

  “衛公子於我有恩。”

  妙玉說的斬釘截鐵,隨即又補了一句:“若是有朝一日,大人身陷囹圄,妙玉也一樣會竭盡全力為大人奔走。”

  “最好還是別有那一日了。”

  孫紹宗口中道:“此事本官實在愛莫能助,妙玉姑娘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著,沖素雲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攔住妙玉,然後匆匆一禮便揚長而去。

  以前妙玉的美色,對孫紹宗還算有些誘惑力,然而眼下嘛……

  她那身百衲衣下面,可當真藏著一柄能讓愚夫人頭落地的‘利劍’!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19
第579章 秋名山下的凱旋門【2合1】

  狂風驟起、草木催折。

  十餘騎自官道偏轉,駛入石板鋪就的馳道,先前還有些沉悶的馬蹄聲,頓時喧囂塵上。

  眾騎士正默然疾馳,內中忽有一人叫道:“大人先行片刻,容卑職去弄些下酒菜來!”

  說著,便逕自撥轉馬頭,向著左側的緩坡奔去,奔出約有十幾步,俯身往馬腹上一撈,手上便多了張鐵胎弓。

  就見他甩了韁繩,自箭囊裡抽出翎羽,也不見怎麼瞄準,張弓便是一箭。

  隨即將鐵胎弓掛回馬腹,催馬上前抓起一隻膘肥體健的獐子,這才得意洋洋的折回了馳道。

  而此時那十餘騎,也不過才堪堪勒住了韁繩。

  他重新歸隊,大咧咧將那獐子往空中一舉,道:“中午便在將作監裡烤了吃,也好給兄弟們打打牙祭。”

  眼見於此,眾人不由都將目光集中了為首的孫紹宗身上,想看看他要如何處置此人。

  不過孫紹宗並未急著表態,依舊端坐在馬上,雲淡風輕的掃量著對面的人與獸。

  反倒是一旁的徐守業有些按捺不住,一磕馬腹越眾而出,疾言厲色的呵斥道:“韓邦!你這廝眼裡到底還有沒有規矩!”

  “規矩?”

  那韓幫將獐子往馬背上一搭,順勢把身子往後一垮,嬉皮笑臉道:“徐千戶,您說的這規矩,敢問是哪家的規矩?朝廷可還沒發下旨意來呢,咱們眼下似乎不歸您統屬吧?”

  “你……”

  徐守業愈發惱怒,還待繼續呵斥,卻被孫紹宗抬手攔了下來。

  等徐守業退到一旁之後,孫紹宗打量著那韓幫,心下卻是頗有些無語。

  他原以為憑藉自己近來闖出的名頭,以及在軍中羅織的人脈,能夠順順當當的壓服這支雜牌軍。

  誰承想還是有不開眼的,要跳出來逼他立威。

  這韓幫是巡防營的百戶,一手的好騎射軍中聞名,卻偏是個混不吝的,成日裡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所以在軍中廝混了十來年,卻依舊在六品上原地踏步。

  原本對這等沒腦子的莽夫,孫紹宗壓根就沒放在心裡,可此時被他當面挑釁,也只得打起精神應付。

  就見他催馬緩步上前,又盯著韓幫打量了幾眼,見這廝雖依舊梗著脖子,滿臉的驕嬌二氣,那攥著韁繩和鐵胎弓的手,卻已是青筋賁起。

  這廝……

  莫非還打算跟自己動手不成?

  孫紹宗不覺啞然失笑,伸手往他面前一攤,道:“把那弓拿來讓我瞧瞧。”

  韓幫一愣,下意識的就想拒絕,可又實在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即便孫紹宗還沒有正式成為他的上司,但總歸是官大三級【從四品參議】。

  罷了。

  左右老子還有一口腰刀!

  這般想著,韓幫將手按在刀柄上,將那鐵胎弓往前一遞,卻並不肯直接交到孫紹宗手上,硬是離著還有寸許遠,便停了下來。

  這彆扭勁兒!

  怪不得連巡防營上下,像送瘟神似的,非要把他調撥給自己呢。

  孫紹宗也懶得同他多費唇舌,主動伸手接過了那鐵胎弓,拿在手上來回的把玩著。

  韓幫冷眼旁觀,不禁暗暗冷笑,若是這姓孫的想要仿那戲詞裡李廣的故事,拉斷自己的弓弦立威,那可真是要自取其辱了。

  自己這鐵胎弓的弓弦,乃是幾條上等好絲絞成,平常沒有個四百斤的力道,壓根就拉不滿。

  而要想將它扯斷,少說也要六七百斤的力道,才有可能做到。

  韓幫正不屑之際,忽見孫紹宗做了個古怪的動作——他雙手各自抓住了弓身的一端,然後便開始緩緩的向中間擠壓。

  這姓孫的莫非瘋了不成?

  自己這鐵胎弓的弓身,使用熟鐵裹了牛筋、牛皮、絲、麻等物所造,論韌性還遠在弓弦之上。

  要想毀了這弓身,莫說六七百斤的力道,怕是上千斤都夠嗆!

  想到這裡,韓幫更是忍不住冷笑連連,只等著看孫紹宗的笑話。

  然而……

  在他心中堅不可摧的弓身,下一刻卻在他眼皮底下,緩緩的向內彎曲、再彎曲、最後竟硬生生合攏在了一處!

  這還不算,孫紹宗甚至還將兩端掛弦的勾頭搭在一起,硬生生擰成了麻花狀。

  噹啷~!

  鐵環也似的弓身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只磕的火星四濺。

  這……

  這怎麼可能?!

  韓幫一時差點把眼珠子都瞪掉了,因為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想要做到這一點,到底需要何等的怪力!

  鴉雀無聲之中,孫紹宗笑盈盈的在韓幫肩頭拍了拍,笑道:“這等朽物,如何配得上神射?等去了將作監,本官親自替你挑一張好弓!”

  雖然他手上壓根沒什麼力道,但韓幫還是唬的身子一側歪,險些從馬上掉下去。

  好不容易穩住陣腳,卻見孫紹宗已經到了前面。

  他看看孫紹宗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視若珍寶,卻被人家棄若敝履的鐵胎弓,一時竟是失魂落魄。

  “神射?笑話!”

  卻聽一人趾高氣昂的道:“咱家孫大人,能頂數百斤的重盾健步如飛,莫說你用的是鐵胎弓,便是床弩又能如何?”

  這牛皮吹的可就太大了。

  孫紹宗原本正偷偷揉著虎口,聽後面已經把自己說成了人形高達,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卻見這大吹法螺的不是旁個,正是隊伍裡唯一的七品巡檢王振——他眼下已經調撥到了虎賁營。

  果然,就算沒當上太監,這廝也一樣是溜鬚拍馬的好手。

  此時原本該繼續上路的,但孫紹宗方才裝逼過度,看著似乎沒事兒人一樣,其實兩隻手軟的面條彷彿,生怕一旦疾馳起來會露出馬腳。

  於是裝模作樣的向一旁的徐守業打聽到:“徐兄,前面離將作監還有多遠。”

  幸虧之前他因為太過忙碌,只讓人把尺碼送了過來,並未親自過來丈量,否則還真不好挑起話頭。

  “也沒多遠了。”

  徐守業指著前面一座不起眼的小山頭,道:“這馳道,就是給將作監修的,等繞過那秋名山,就能看見將作監的大門了。”

  不用說。

  這所謂的秋名山,自然也是出自忠順親王的手筆。

  當初他相中這裡依山傍水的地形,要把將作監搬遷過來,又嫌棄原本的名字不好聽,便硬是改成了秋名山。

  “秋名山,這名字倒也真是應景。”

  孫紹宗一本正經的胡扯著,兩隻手在袖子裡拚命的揉搓,好容易恢復點兒知覺,這才率隊繼續往將作監趕去。

  就如同徐守業所說的,繞過那秋名山,一座巍峨雄渾的鐵門,便呈現在眾人面前。

  高達兩丈、寬達兩丈五的厚重門板,肅殺的重金屬色調,似要撲面而來的異獸浮雕,足以震撼每個初來乍到的陌生人。

  不過……

  那門楣上刻的‘凱旋門’三字,是個什麼鬼?!

  徐守業見他打量那門楣,便在一旁解釋道:“聽說當初那義忠親王督造此門時,曾揚言從這裡出去的兵刃,必將帶來一場又一場的凱旋,所以乾脆就起名叫做‘凱旋門’了。”

  嘖~

  這義忠親王還真是得著機會就撒歡!

  孫紹宗無語的催馬上前,守門的兵丁立刻喝問道:“來者何人?!”

  “北鎮撫司千戶孫紹宗,奉兵部之名,前來勘驗所部兵刃。”

  孫紹宗說著甩蹬下馬,從懷裡摸出了文書印信,遞給了那門外勘驗。

  那門衛勘驗無誤之後,卻並未放孫紹宗進去,而是分出一人進去通稟。

  不多時,就見個綠袍小官兒,提著袍子風風火火的迎了出來。

  “下官左校令章義,見過孫大人。”

  這左校令雖是從八品,卻專管陸軍兵刃的府庫,倒正是接待眾人的最佳人選。

  孫紹宗同他客氣了幾句,因心下惦記著另一樁事兒,便忍不住催促著,要去驗看那些兵刃。

  那章義自然不敢怠慢,忙將眾人引進了將作監中,因著眾人驗看了早就備下的兵刃、器械。

  因義忠親王引入了流水線作業,再加上水力鍛機的日益完善,這些兵刃雖然說不上是精工細作,卻也稱得上是紮實耐用。

  一路抽查下來,沒見有什麼偷工減料的地方,孫紹宗見眾人也並無不滿之處,又隨便替那韓幫選了張鐵胎弓,便準備風緊扯呼。

  也好趁著天色尚早,去那佛門淨地與尤家姐妹私會。

  誰知那章義卻表示,孫紹宗之前訂做的兵刃,也已經趕製出來了,不如也一併驗收了。

  於是也只好跟他,又到了另外一座單獨的庫房之中。

  這座庫房存放的,大約都是軍中將領訂製的精品器械,一個個流光溢彩的擺在架子上,有些小巧的,甚至還配了專門的盒子盛放。

  也正因此,孫紹宗訂做的那擂鼓翁金錘和狼牙棒,便顯得分外土鱉了。

  莫說是旁人,就連孫紹宗也覺得,這是不是太趕了些。

  當然,單論結實耐用,估計整個倉庫裡,也沒幾個能打的。

  孫紹宗握在手裡顛了顛,略有些頭重腳輕的不適感,不過考慮到他眼下還未從虛脫中徹底恢復過來,這東西用著應該還算趁手。

  只是這烏突突的,和旁邊那些兵刃一比,實在是……

  尤其旁邊還有一柄方天畫戟,銀燦燦的頂天立地,中間又綴了些紅纓,怎麼看怎麼提神。

  章義見他打量那方天畫戟,不由笑道:“大人,您別瞧那東西看著光鮮,其實也就是個樣子貨,殿前衛士們撐依仗用的。”

  說著,他用手一指孫紹宗手裡的錘子,又嘖嘖讚道:“您這就不一樣了,真要到了沙場上,那叫一個磕著就死、擦著就亡!”

  再用著給力,到底還是少了三分體面。

  罷了。

  誰讓咱急著離京,實在沒閒工夫等他們精雕細琢呢?

  否則要是能再拖上一兩個月,打一柄能用於實戰的方天畫戟,或是青龍偃月刀的,應該也不是什麼問題。

  孫紹宗無奈的把那錘子放回原位,正準備招呼著眾人一起離開,忽聽王振驚呼道:“這是什麼兵刃?!”

  眾人都不禁循聲望去,卻見王振不知何時,已經溜到了兵器庫的最裡面。

  那裡同樣擺滿了兵器架,但其中一個卻是與眾不同——竟整個被紅綢子包了起來。

  而此時王振正把那紅綢子撩開,探頭向裡張望,口中嘖嘖有聲的讚著:“這劍當真是別緻的緊,也不知是誰訂的……”

  原來是一把劍啊。

  孫紹宗頓時沒了興趣,劍這東西多用於單打獨鬥,又講究個輕靈快捷,與他這等身大力不虧的主兒,壓根就八字犯沖。

  正準備把王振喊回來,王振卻忽然把紅綢子整個一掀,指著裡面的兵刃叫道:“大人,這把劍怕是也只有您才用得。”

  卻只見烏木架子上,一柄足有五尺長的巨劍,正側對著眾人。

  劍柄是近黑的深藍色,自護手處漸漸變淡,至劍刃鋒芒則化為了耀眼的銀青色。

  不知為何,那劍身上竟浮雕著一個羊頭惡魔,惡魔的犄角纏繞在護手上,下顎鬍鬚處,又延伸出兩支月牙似的倒刃。

  月牙倒刃之下,兩側的劍刃分別呈現出鋸齒和內凹半月,兩種截然不同的形狀……

  這玩意兒,怎麼瞧著有些眼熟的樣子?

  而且羊頭惡魔這東西,應該是外國人的封建迷信吧?

  難道說……

  “這是當年……當年督造之物。”

  那章義眼見王振把這東西翻騰出來,不覺暗暗叫苦,可看眾人都是一臉的好奇,也只得支支吾吾的道:“造出來十來年了,一直就在庫裡擱著。”

  “什麼當年……”

  有那不開眼的還要追問,卻早被同伴攔了下來。

  能讓將作監如此避諱的東西,自然只有義忠親王親自督造之物。

  孫紹宗心下暗道了一聲果然如此,卻又忍不住好奇道:“不知這劍可有名字?”

  “這劍喚作霜之哀傷……”

  靠~

  這義忠親王還真是……

  怪不得覺得有些熟悉呢,孫紹宗雖然沒玩過魔獸世界,但當年的魔獸爭霸3,可是陪伴了他好幾年時光的。

  仔細在打量那劍時,心下自然又多了幾分異樣之感,半晌,他終究還是沒忍住的問了句:“這把劍,可否用於實戰?”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19
第580章 棲霞庵

  咔、咔、咔……

  在絞盤與鐵鎖滑輪組的驅動下,厚重高聳的凱旋門緩緩開啟。

  “老弟。”

  孫紹宗正盯著那大門出神的琢磨著什麼,徐守業忍不住湊上來道:“你真打算向將作監,討了那柄劍來用?”

  孫紹宗慢了半拍才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道:“這還能有假,我既然說了,自是要討的。”

  其實當初義忠親王,搞出那柄霜之哀傷的時候,壓根也沒想過要用於實戰,所以要求只有兩個:華麗、堅實!

  於是在成功達標之後,這柄霜之哀傷就從原定的四尺長【約1米24】,暴漲到了五尺四寸【約為1米67】,重量更是達到了一百零二斤四兩【約61公斤】。

  這幾乎等同於成年男子的體重與身高,遠遠超出了一般武將能接受的範圍。

  因而自打造出來之後,一直被當作體現將作監工藝水平的展示物,擺在最顯眼的位置,後來被義忠親王牽連,才挪到了庫房深處吃灰。

  所以方才孫紹宗詢問能否用於實戰時,那章義下意識就想否定,但想想孫紹宗訂的翁金錘、狼牙棒,卻忽然又不敢確定了。

  畢竟刨去重量不提,這柄霜之哀傷無疑當得起神兵利器之稱。

  因而在瞭解完這些特點之後,孫紹宗便果斷的表示出了,要申領這柄蒙塵神器的意圖。

  不過這事兒卻不是章義能夠做主的,只答應要向上面反饋。

  “這玩意兒可是……”

  眼見孫紹宗渾然不以為意,徐守業不自覺的拔高了嗓門,只是說到一半,他又忍不住心虛起來,重新將嗓音調低了幾度,這才繼續道:“這玩意兒可是義忠親王搞出來的!”

  “那又如何?”

  孫紹宗一臉坦然:“不過是個死物件罷了,那神機營用的火器,有哪樣不是義忠親王主持改進過的?還不都用好好的用著呢。”

  其實要不是前幾日,剛在宮中挫敗了義忠親王的毒計,孫紹宗也未必敢這麼大模大樣的,討要義忠親王監督定製的兵刃。

  但眼下麼……

  廣德帝應該不至於,為了區區一個死物件,就對自己產生什麼不好的觀感。

  只是這備後的理由,卻不好同人明說。

  因此眼見徐守業還待再勸,他便搶先笑道:“說起火器,我還得去火藥局走一遭呢,就不和大家一起回城了!”

  說著,他翻身上馬,倒提著馬鞭拱手道:“諸位,兩日後咱們兵部再會!”

  話音未落,便一馬當先自那門縫裡闖了出去……

  京西,雁嶺。

  說是嶺,其實也就是個不大的山包,周圍也無甚出奇景緻,但自建平年間,山上的棲霞庵便極是興旺。

  幾乎每天都有許多婦人跋涉而來,向庵**奉的送子觀音祈求子嗣。

  有那家中富庶的,少不得還要在禪房裡寄宿半日,也好多沾一沾這裡的孕氣。

  近年來,更是連一部分訂下婚期的少女,也會在出嫁前過來求拜,免得婚後耽擱了時日。

  卻說這日上午,庵主玄靜師太早早就在庵門外候著,身邊兩個小尼姑,更是輪著班的往山下張望。

  約莫到了巳正【上午十點】,就見山腳下一支車隊迄儷而來,豪奴前後呼應、健僕左右攜行,循著山路直往棲霞庵而來。

  “師父、師父,寧國府的車隊終於到了!”

  望風的兩個小尼姑早就等的心焦,此時眼見正主終於登場,都忍不住雀躍起來。

  “阿彌陀佛!”

  玄靜師太口宣佛號,寶相莊嚴的鎮壓了兩個弟子的躁動,心道這榮寧二府素來最是豪奢,想必今兒自己那枚綴了古玉的護身符,也該有個著落了吧?

  在師徒三人灼灼的目光中,那車隊終於到了棲霞庵的山門前。

  玄靜師太立刻使個眼色,示意其中一名徒兒上前接洽——至於她自己麼,再怎麼心中火熱,這出家人的架子,總還是要端一端的。

  誰知那小尼姑剛往前邁了兩步,頭一駕馬車便跳下個婆子,急驚風似的奔了過來。

  那模樣,與其說是來求子的,倒不如說是趕著去投胎的。

  人未到近前,那話已灌了玄靜師太兩耳朵:“這位師太,敢問你家後院可還有肅靜的禪房?我家大太太半路上,忽然覺得身子骨不舒坦,眼下急著要找地方歇一歇。”

  聽說是寧國府的大太太身體不適,玄靜哪還顧得上什麼架子不架子的?

  忙點頭道:“有的、有的,貧尼早就替貴人備下了禪房,施主不妨去請貴人下車,隨貧尼到禪房安歇。”

  那婆子聞言,忙又奔回車前稟報。

  不多時,先從後面車上下來兩個花容月貌的年輕女子,緊接著又有個半百的貴婦人下了車,到最後那頭一輛車上的尤氏,才眾星捧月的顯出了真容。

  就見她嬌小的身子略略蜷縮著,在兩個高挑豐潤的妹妹身旁一站,愈發顯得小鳥依人。

  那玄靜師太見她腳步踉蹌,似乎隨時要支撐不住的樣子,哪還敢怠慢分毫?

  忙不迭在前面引路,領著尤氏等人直奔後院。

  眼見得前面不遠,便是綠柳環繞的禪房雅間,尤氏卻忽然開腔道:“三妹,我只在裡間靜一靜就好,莫誤了你的正事兒。”

  說著,又吩咐那打前站的婆子,道:“用不著這麼多人跟著,你們同三妹妹在前面轉轉,有母親和二妹妹陪著我,也就儘夠了。”

  那些婆子丫鬟,見禪房已然近在曲尺,尤三姐又在一旁狐假虎威的吩咐著,讓他們把車上的貢品取來,便將尤氏交給了母親和尤二姐照顧。

  卻說進了那僻靜的小院,玄靜還待張羅著,要送些茶水點心什麼的。

  尤氏卻直接丟了個金稞子過去,有氣無力的道:“不敢偏勞師太,我眼下實在受不得驚擾,勞煩您約束庵裡的僧眾,儘量離這院子遠一些。”

  玄靜見那金稞子足有三兩多重,早喜的把矜持都拋諸腦後了,哪還有什麼不允的?

  忙一疊聲的應了,引著徒弟除了小院。

  等她們出了院門,尤二姐立刻將房門反鎖了,又側耳傾聽片刻,確認尼姑們都已經走遠了,這才緊趕幾步到了西牆根兒下,將一條拴著鐵環的綵帶,隔牆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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