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53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19
第581章 環肥燕瘦

  雁嶺後山。

  遠遠的將坐騎栓在密林深處,孫紹宗想了想,又把外袍也褪了下來,塞進了馬腹袋中。

  將衣角褲腿捆紮齊整了,他這才大步流星的向山頂趕去。

  有看官大致會覺著,孫紹宗如今身邊又不缺女人,為何還一門心思的,非要冒險再去偷那尤氏一回呢?

  其實說白了,不過是‘環肥燕瘦’四字作祟罷了。

  這二女一個高挑豐腴,一個較小玲瓏,若沒什麼干係也還罷了,偏還擔著個姐妹干係,總讓人忍不住想放在一處比較。

  如果尤二姐沒提起這事兒,也倒還罷了,左右孫紹宗也不敢胡亂冒險,偏尤二姐還上趕著要幫他撮合……

  閒話少提。

  卻說孫紹宗趟過密林到了山頂,眼見那棲霞庵白牆朱瓦延綿不盡,竟是佔地頗廣的樣子。

  他心下不由的打了突兀,暗道那尤氏等人,不會被安排在居中的禪房裡吧?

  要真是這般,自己這次怕是只能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了。

  噹啷~

  正這般想著,左前方忽然傳來一聲脆響,孫紹宗循聲望去,見一條綵帶猶自在半空中飄飄而落,登時眼前一亮。

  他忙快步趕將過去,拾起那銅環綵帶,在那牆上拍了幾下。

  嘶~

  拍完之後孫紹宗就後悔了,這手心上被那鐵胎弓硌的腫起老高,這一巴掌拍上去,就跟拍在針板上似的,說不出的酸爽。

  最重要的是……

  這手都腫的發木了,待會豈不是要大大的影響觸感?

  果然是裝逼需謹慎啊!

  “老爺?”

  正自怨自艾著,牆內便傳出了尤二姐的呼喚。

  於是孫紹宗再不遲疑,探手扒住牆沿——萬幸手指頭沒啥大礙——借力便攀到了上面。

  低頭望去,卻見尤二姐正附耳在牆上,試圖聽到外面的回應。

  他便直接跳到了尤二姐身後,笑道:“你這回倒真是與爺心心相印,我剛到了外面,你就把東西扔了出去。”

  尤二姐先是嚇了一跳,待瞧清楚是孫紹宗之後,忙撫弄著胸口道:“爺快隨奴去屋裡吧,小心莫讓人給瞧了去。”

  孫紹宗自是無可無不可,於是跟在她身後一起進了禪房,誰知那廳中卻是空無一人。

  等到了裡間之後,才見尤氏同繼母正在床前,抖開了件軟毛皮褥子,要往那烏木床上鋪。

  眼見孫紹宗從外面進來,尤氏臉上騰一下子便紅了,原是要把褥子展開,卻偏往胸前一裹,擰麻花似的捏弄著。

  尤二姐見狀,立刻上前替下了她,一邊配合著母親,儘量用那皮褥子包裹住烏木床上下,一邊又叮嚀道:“到底不是自家,爺待會兒千萬節制些,莫把痕跡弄在旁處,儘量在這褥子上摺騰便是。”

  尤母在一旁賠笑道:“老爺儘管放心,這褥子防潮隔水,倒時候咱們捲一捲拿回去洗了,保準兒沒人能瞧出什麼。”

  說著,她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忙從懷裡摸出塊雞蛋大小的香片,獻寶似的放在了床頭。

  “還有這玩意兒,事後點上熏一熏,莫說是廟裡的尼姑,便是牽了幾條好狗來,怕也聞不出什麼別的。”

  其實這些事前事後的預防措施,都是孫紹宗想出來的,尤母也不過是聽尤二姐複述,跑來班門弄斧罷了。

  不過眼見她如此慇勤的模樣,孫紹宗自也不好點破,只是不斷點頭稱是。

  眼見繼母和妹妹說的如此自然,好像接下來二人是要坐下喝茶論道一般,尤氏哭笑不得之餘,那侷促不安的心思,倒也憑空消弭了幾分。

  於是她漸漸的,便把目光往孫紹宗身上游移,隔著月白色的內襯,細細拂過每一塊結實緊致的肌肉。

  越看越覺得心下空落落的,似是不知被餓了多久,只恨不能一下子吃個滿漲,最好下半輩子都不用再想……

  “好了。”

  這時尤二姐忽然開口道:“褥子已經鋪好了,我和母親在外面守著,若是有人來就先打發了——爺有什麼要同姐姐掰扯清楚的,不妨一氣說個通透。”

  這通透豈是說出來的?

  眼見尤二姐作勢要同母親一氣出去,孫紹宗忙橫臂將她攔住,笑道:“這孤男寡女的,怎好獨處一室,你且留下來在旁邊伺候著就是。”

  姐妹兩個在這些方面,都是極有悟性的,一聽這話那還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

  雖彼此都有些羞怯與慌張,卻到底不敢違了孫紹宗的意思。

  而那尤母最是看得開,二話不說,逕自到了外面,將門悄無聲息的關了起來。

  這下姐妹兩個更是沒了退路。

  正扭捏著,不知該如何打破這尷尬的局面,尤二姐卻忽然瞧見了什麼,脫口叫道:“呀!爺的手這是怎的了?!”

  說著,便忙抓了孫紹宗的手腕,放在眼前細瞧。

  眼見那掌心裡紅脹脹的,似是裹了半片饅頭似得,不覺心疼的聲音都變調了,急問究竟是怎麼弄的。

  孫紹宗哪好說是胡亂逞能的結果?

  只颯然一笑道:“在將作監試兵刃時,力氣稍稍用的猛了些,不礙事的。”

  說著,就待把手抽回來,尤二姐卻哪裡肯依,指著那皮褥子底下道:“姐姐快在那角上翻一翻,我放了兩塊藥膏在下面。”

  “藥膏?”

  孫紹宗詫異道:“你怎得還隨身帶了那玩意兒?”

  “還不是怕爺太……”

  尤二姐翻了個白眼,到底沒把下面的話說完,又用下巴點了點姐姐道:“姐姐生的嬌弱,若是不小心傷到那裡,也好悄悄處置一下。”

  呃~

  孫紹宗秒懂了這話的意思,很想告訴她,其實尤氏很有容人之量,只是終究不好洩露當初的隱秘。

  眼見尤氏慌裡慌張取了藥膏,便要和妹妹通力協作,幫自己處置傷口,孫紹宗忙順勢將兩人圈在懷中。

  一邊感受著那環肥燕瘦的天壤之別,一邊嬉笑道:“這節骨眼上,哪有時間上藥?且等都通透了,再去管它也不遲!”

  說著,便擁著姐妹兩個,直往那烏木床上走去。

  有詩云曰:

  催客聞山響,歸房逐水流。

  野花叢發好,谷鳥一聲幽。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20
第582章 一縣罵名

  廣德十一年九月十一,孫紹宗會同眾將,勘驗了所部軍械。

  九月十三,柳湘蓮大婚。

  同日,由兵部右侍郎何泰主持的戰前動員會,成功召開並落幕。

  九月十四,吏部下達行文,正式除去孫紹宗順天府治中一職。

  同日,仇雲飛越級出任刑名通盤,檢校一職由趙無畏接任。

  同日,軍械物資開始運往大通橋碼頭,由徐守業、盧劍星核准驗收。

  九月十五,討賊先鋒所部一千五百人,陸續開赴大通橋。

  同日,戶部調集千料漕船二十七艘,將軍資器械悉數裝船。

  同日,賈雨村得償所願,升任順天府府尹。

  九月十六,宜出行,忌婚娶。

  大通橋碼頭人山人海,扶老攜幼前來相送者逾三萬之眾。

  除一部分是所部兵馬的親友,絕大多數民眾都是衝著孫紹宗的青天之名而來。

  可惜京城這地界,素來沒有‘萬民傘’、‘遺愛靴’之類的名目,再加上碼頭已經被暫時封鎖,因此民眾只是遙遙禮送,倒讓孫紹宗白白少了個飆演技的好機會。

  無論是兵馬出征,還是萬民自發相送,都是京城近些年來罕見的景緻,按理說應該佔據街頭巷尾好一段時間。

  然而,這數萬人的大場面,卻不過短短幾日之後,就被三個人的名頭蓋了過去。

  九月二十,朝議重修太祖皇陵。

  以大明宮掌宮內監戴權為總督造、六宮都太監夏守忠為副督造、北鎮撫司鎮撫使陸輝為協理。

  消息傳出,天下震動。

  朝野內外無數人都在揣測,太上皇和皇帝的心腹同時遭到貶斥,到底是出自什麼原因。

  唯獨孫紹宗得到這消息之後,卻如醍醐灌頂一般——怪不得戴權失勢卻未失寵,感情是被當成了兌子,換掉了夏守忠!

  看來當初義忠親王身死時,那夏守忠也瞧見了什麼不該瞧的東西,但他畢竟是太上皇寵信了數十年的心腹。

  若只是封了他的口,卻獨獨放過戴權,太上皇如何肯答應?

  所以皇帝才不得不忍痛割愛,將兩人一併送去督造皇陵。

  也因此,孫紹宗對義忠親王的死因,是愈發的好奇起來。

  當然,就算要查個究竟,那也是後話。

  眼下他可沒工夫理會朝中的種種……

  ——久違的分割線——

  十月二十七。

  九江府、湖口縣。

  此地是湖廣交通江西水上門戶,襟江傍湖,水運發達,素有‘江湖鎖鑰、三省通衢’之美稱。

  因碼頭上實在周轉不開,縣城西北的空地,一向是各家商舖臨時堆貨的首選,多少次堆壘的,都比那城牆還高了。

  不過自從十月十五開始,那空地便被暫時圈禁起來,不再允許商戶們使用——聽說,是要留給南下平叛的朝廷官軍安營紮寨。

  這消息剛傳開的時候,當地百姓可說是翹首以待。

  雖說七月底那場叛亂,並未波及到湖口縣,但卻有不少災民來這湖口縣投親訪友。

  荊襄漢民被那些山蠻子屠戮、凌辱的慘狀,誰不是灌了滿耳朵?

  因此大傢伙都希望官軍能盡快平定叛亂,免得那蠻子們嘗了甜頭,又四下里劫掠,甚至乾脆殺到以富庶聞名的湖口來。

  可這一晃十多天過去了,百多頂帳篷也狗尿苔似的,在空地上挺立了八九日光景,當地百姓卻早從最初的期盼,轉為了厭棄與鄙夷。

  至於這厭棄與鄙夷的原因麼……

  自然和近來城中流傳的謠言脫不開干係。

  據傳聞,京城來的兵雖打著先鋒旗號,其實都是些不能打的少爺兵,這次之所以來湖廣,就是能為了跟在四川、雲貴的數萬邊軍後面,撈些惠而不費的功勞。

  誰承想他們到了湖廣才聽說,邊軍那邊兒因為些事情,竟然遲遲沒能趕過來。

  沒了邊軍做依靠,只憑這些少爺兵們,哪敢去五溪送死?

  因而就藉著休整的名頭,一直賴在了湖口縣,不肯繼續往前。

  盼星星盼月亮,卻盼來一群畏敵如虎的窩囊廢,百姓們能有好感才怪呢!

  莫說是百姓,就連湖口縣的縣太爺,對此也是憤恨不已,近來每日都要去大營之中催促進軍,誰知卻屢屢被拒之門外。

  這日正午剛過,湖口縣衙裡照例又湧出一支車隊,自北門出了縣城,直奔軍營而去。

  不過這一次,車隊的規模卻比以往大了不少。

  有曾去府城見過世面的人,當下便瞧出這隊伍裡非但有縣太爺,還有九江府的府台樓大人在。

  顯然,這是知縣老爺請來的援兵!

  消息傳開之後,百姓們紛紛跟著出城以壯聲勢,圍著那軍營指指點點唾罵不已。

  那營門口幾個兵痞見了這陣仗,自然不復以往的威風,又聽說是知府大人親至,更不敢胡亂阻攔。

  只得一面央告著,請樓知府稍安勿躁;一面分出人手去裡面通稟。

  不多時,就見一個頂盔摜甲的將軍迎了出來,自稱是什麼討賊千戶徐守業,恭恭敬敬的將樓知府請到了大帳之中。

  湖口知縣見狀,正也要狐假虎威的跟進去,誰承想樓知府卻回頭吩咐道:“李知縣,你先帶人去安撫外面的百姓,切莫讓他們受歹人煽動,鬧出什麼禍患來。”

  李知縣雖想著,借知府大人的虎威,出一出被拒之門外的窩囊氣。

  可知府大人的考量,也並非沒有道理。

  若是治下的百姓群情激奮,不小心和京城的兵馬鬧騰起來,到時候頭一個倒霉的還不就是自己?

  因而他忙點頭應了,引著手下眾人去外面維持秩序。

  等李知縣的人一走,樓知府卻立刻換了顏色,鄭重的向徐守業拱手道:“徐將軍,敢問孫大人何在?”

  “樓知府稍候,下官這就去將孫千戶請出來。”

  徐守業說著,正要步出大帳,那門簾忽地的一挑,鑽進個昂藏的漢子,卻不是孫紹宗還能是誰?

  九江他向那樓知府拱手道:“樓知府,下官可真是久候大駕了!”

  那樓知府忙還了一禮,搖頭道:“孫參議分明是上官,怎好以下官自稱?”

  孫紹宗雖然交卸了順天府治中的差事,可河北宣撫使司右參議的名頭,卻還一直掛著。

  而參議雖只是從四品,但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卻稱得上是知府的上官。

  因此樓知府才有此一說。

  總之,這文化人就是麻煩,一個稱呼還要計較許久。

  最後好不容易商量好,互稱官職不論上下,孫紹宗這才尋著機會,問起了正事兒:“敢問樓知府,貴省的巡撫衙門,可曾把我要的人送到了?”

  “自然。”

  樓知府道:“巡撫衙門送來的嚮導共計八人,如今皆在帳外等候差遣——另有本省的山川地理圖一箱,以供孫參議相互印證。”

  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笑道:“孫參議計畫的如此周詳,想來定能旗開得勝,只是眼下卻苦了你,要擔這一縣的罵名。”

  “無妨。”

  孫紹宗斷然道:“正所謂欲揚先抑,不敢擔一縣罵名,日後又怎好去爭這一省的美譽?”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20
第583章 五溪州

  【搞錯地理位置了,上一章的地名都改了下,改成敘州府、宜賓縣。

    PS,應書友群管理‘君晚蘭’的強烈要求,12點還有一更。】

  廣德十一年十一月初一。

  在宜賓縣休整了十餘日的官軍‘先鋒’所部,終於拔營啟程,向著蠻族肆虐的五溪進軍。

  雖說官軍的速度,比蝸牛快不了多少,愣是足足走了三日,才出了宜賓縣境內,但這仍被視為府台老爺和縣尊大人的功績,在附近州縣之中廣為流傳。

  而同樣被流傳出去的,自然還有官軍的種種不堪。

  十月十三。

  討賊先鋒所部雖在路上極力拖延,終究還是進入了五溪州建川縣境內。

  要說此地百姓早已苦蠻久已,聞的官軍前來平叛,本該是奔走相告喜極而泣才是。

  然而宜賓縣傳來的消息,卻讓百姓們難以對這些京城來的少爺兵,產生多少期望。

  不過即便如此,仍是有一部分建川縣的百姓,自發前往城外五里的接官亭,想要親眼確認官軍的實力。

  然而這一看,卻是讓百姓們大失所望。

  那官軍論裝備、論身量,倒是比本地的散兵游勇強出不少,但一個個臊眉耷眼精神萎靡,又鬆鬆垮垮連個隊列都排不整齊,哪像是能打仗的樣子?

  於是縣衙官吏在前面接待,後面百姓已是罵聲一片。

  有哪膽大些的,甚至連皇帝老子都牽連了進去——誰讓這些慫蛋兵,都是來自天子腳下的?

  看來要想平叛,還是得指望雲貴和川中的邊軍才行!

  只是……

  聽說南疆六國也不怎老實,這邊軍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過來?

  卻說接官亭西南,人群中一個矮壯的漢子踮著腳掃量了半晌,又把周圍的罵聲與抱怨灌了滿耳朵,臉上便忍不住露出些輕蔑與歡喜。

  他一低頭,對身旁戴著斗笠的同伴道:“薩多里,雜……”

  “說漢話!”

  那人卻是急忙呵斥了一聲,愛裝漢子頓時警醒,忙壓低嗓音道:“看來這些京城來的官兵,果然都是些廢物,大頭領白白高看了他們。”

  “先別急著下結論。”

  那戴斗笠的微微搖頭:“大頭領讓咱們瞧仔細了,這剛看了幾眼,能瞧出什麼來?”

  說是這麼說,他心下其實也未曾將那些歪七扭八、醜態畢露的官兵放在眼裡。

  與此同時。

  接官亭裡,建川知縣葛青雲的耐性,也已經達到了頂點。

  打從見面之後,對面這位徐千戶,就一直在抱怨劍川縣氣候,什麼忽冷忽熱潮氣重、晚上裹棉被白天光膀子的。

  尤其是方才,這廝竟恬不知恥的脫去鎧甲,亮出身上被蚊蟲叮咬的痕跡,向自己訴苦!

  這兵痞連蚊蟲叮咬都生受不得,又如何能打得過那些悍不畏死的山蠻子?!

  眼見再不攔著,他就要脫去靴子,拿腳上的水泡說事兒了。

  葛青雲忙清了清嗓子,問道:“敢問將軍,需要我等提供幾日糧餉?”

  “這可就說不準了。”

  徐守業扳著手指,愁眉苦臉的道:“原本我是打算,在宜賓多休整幾日,讓兄弟們習慣一下你們這兒的氣候,誰曾想被敘州知府所逼,不得不提前趕了過來。”

  “眼下既然已經到了你們五溪州,總得讓兄弟們適應適應,先扛過這該死的潮氣吧?否則別說打仗,整日裡光洗漱就費老鼻子勁了。”

  葛知縣聽了這番話,直氣的鼻子都歪了,湖廣比北方潮濕悶熱,那自是不必多言。

  可眼下已然進了十一月中旬,正是一年裡最乾爽的時候,哪有徐守業說的那般誇張?

  看來宜賓縣傳來的消息,果然是半點不假!

  憋著滿腔的怒氣,葛青雲忍不住質問:“徐將軍,若是邊軍及時趕到,你難道也要等適應了這裡的氣候,再去做大軍先鋒?”

  “怎麼可能!”

  徐守業當即長身而起,吹鬍子瞪眼道:“屆時軍令如山,咱爺們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大軍前面。”

  不過隨即他又兩手一攤:“可這大軍不是還沒到嗎?我自然只好便宜行事。”

  呸~

  貪生怕死的東西,還有臉說什麼便宜行事!

  葛知縣強忍著要唾他一臉的衝動,拒絕了無數非分的要求,好容易談出個尚可接受的暫時駐軍條例,便丟下縣中典史,怒沖沖的回了縣衙。

  不久之後,徐守業的無恥嘴臉,便在建川縣境內流傳開來,端的是人人唾罵。

  那矮壯漢子聽了這些傳聞,自然又將官軍貶損的狗屎不如。

  那斗笠男這次卻未曾駁斥他,略一沉吟之後,便吩咐道:“愣岩,你帶上巴爾貝先回去,把這邊兒事兒仔細稟報給大頭領,我們幾個留下來,繼續盯著那些狗官軍。”

  “少頭人。”

  愣岩正要點頭,一旁的巴爾貝卻忍不住開口詢問道:“哪我們可要沿途,向經過寨子示警?”

  “示什麼警?”

  不等斗笠男發話,愣岩便不悅道:“你真當這些廢物,敢去山裡招惹咱們麼?平白的瞎起鬨,倒讓人小瞧了咱們大頭領!”

  “不錯。”

  斗笠男點了點頭:“這裡有我盯著,真要是有什麼變故,再派人知會外圍的寨子,也還來得及。”

  說著,他咧嘴一笑:“漢人官兵到了山裡,可跑不過咱們瓦楞寨的勇士!”

  巴爾貝聽他這般說,也便沒有再說什麼。

  話分兩頭。

  卻說又成功收穫了一縣罵名之後,徐守業心安理得的,挨著城門安營紮寨,甚至還派人去買了些野味,在營中飲酒作樂。

  是夜,那營地裡的篝火燒起半天高,莫說是城頭,就連城裡都瞧的清清楚楚。

  無數官兵圍著那篝火載歌載舞,歡聲笑語延綿不絕。

  然而真要拉近了去瞧,眾人口中笑聲不斷,臉上卻多是不耐之意。

  某個百戶食不知味的,用小刀劃拉著一隻兔腿,半天都提不起胃口。

  最後乾脆丟給了一旁的親兵,起身到了徐守業身邊,小聲探聽著:“徐千戶,您說孫大人這會兒到哪兒了?”

  “該在哪兒就在哪兒。”

  徐守業翻了個白眼:“安心吃你的便是,莫非這酒菜還堵不住你的嘴?”

  等那百戶鎩羽而歸之後,徐守業卻也忍不住將頭偏向西南方,瞧著那茫茫的夜色,心裡嘀咕著:要是順利的話,依照時日推算,那邊兒也差不多該動手了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21
第584章 戰前

  【第三更。】

  五溪州、宣峰縣、藤村。

  因毗鄰山區,當初五溪蠻族叛亂時,宣峰縣是受害最嚴重的,只旬月間,縣內漢民便驟減兩成有餘,流離失所者不計其數。

  而這滕村,更是遭受了滅頂之災。

  十一月十五日晨,天色將亮未亮。

  漫步在殘垣斷壁間,嗅著清冷空氣中,隱隱瀰漫著的腐臭味,孫紹宗的目光不斷巡索著。

  “大人。”

  這時,盧劍星自村口大步流星的趕了過來,躬身稟報導:“村中搜撿出的屍骨,已經掩埋完畢了,共計一百七十二具,其中成年男子九十三人,女子三十六人,幼兒……幼兒四十三人。”

  “根據種種痕跡判斷,應該有相當一部分女子被佟溪蠻人掠走了。”

  說到這裡,他停下來等了片刻,見孫紹宗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這才主動徵詢道:“大人,您看是不是要先簡單的立個碑,以後若有村民回來,也好……”

  “先不急。”

  孫紹宗微微搖了搖頭:“等咱們從山裡出來,再立碑也不遲。”

  根據嚮導所言,這藤村當初與山上的蠻子頗為相善,甚至互相以兄弟叔伯相稱,誰知到頭來,卻還是沒能躲過這一場戰亂。

  而根絕孫紹宗方才的勘驗,這藤村非但沒有躲過戰亂,恐怕還是在第一時間,就被山上的友人給屠了個乾淨。

  因為根據現場遺留的痕跡,對方極有可能是,先大模大樣的叫開了寨門,然後向毫無準備的村民舉起了屠刀。

  這等情形,自然只有可能是他們熟悉的人,在叛亂之初造下的殺孽。

  “大人。”

  這時又有人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卻正是當初被孫紹宗狠狠抽過一頓的沈煉。

  只聽他躬身稟報導:“四周的哨探已經佈置好了,您看咱們是在村外紮營,還是……”

  “就在村子裡紮營,不准生火——通知下去,明日寅正【早上四點】整隊,卯時進山!”

  “卑職這就去安排!”

  沈煉轉身欲走,卻聽孫紹宗又在後面補了一句:“交代清楚就回村口來議事。”

  “卑職領命。”

  沈煉古井無波的應了,那腳步卻不自覺快了幾分。

  約莫兩刻鐘後,沈煉匆匆而回,卻見村口香樟樹下,已經坐滿了軍中把總【八品,同龍禁衛小旗】以上的軍官。

  他上前向孫紹宗行了一禮,也自取過行軍馬扎,坐到了盧劍星身邊。

  眼見人都到齊了,孫紹宗一揚下巴,王振立刻取出兩幅地圖,一幅擺在孫紹宗身前,一幅交由盧劍星、沈煉等人傳看。

  等到眾人都傳看了一遍之後,孫紹宗這才道:“咱們這次的目標,是這附近的烏兒寨,根據嚮導的判斷,約有二十四、五里山路,清晨出發的話,大約需要三個時辰——也就是響午前後就能趕到。”

  “烏兒寨的勢力,在佟溪蠻中排行第三,僅次於瓦楞寨和朵思寨,成年丁壯約有六百人上下。”

  “烏兒寨建於山中,地勢易守難攻,但也正因如此,蠻人自身修造的防禦設施,並不是很堅固。”

  “進出烏兒寨的山路只有一條,因此只需要分出五十人,沿路設崗把守即可——而咱們能用於攻打山寨的兵力,則是剩下兩百五十人。”

  “這烏兒寨整體呈現扁圓型。”

  “屆時本官會率隊,先行突襲打開缺口,之後由盧劍星、沈煉二人,分率東西兩路掃蕩蠻人,切記穩准狠三字,不要讓對方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本官到時候會把守寨門,東西兩路若是有吃緊之處,再親自前往支援。”

  “等到寨中沒有明顯的抵抗力量之後,各部不許戀戰,在寨中四處縱火,並向井水裡投毒之後,立刻撤出烏兒寨。”

  “然後本官會根據損失情況,以及突襲所用的時間,來確定下一步的行動。”

  “還有……”

  “再就是……”

  孫紹宗洋洋灑灑,將明天要展開的行動,掰開揉碎的講了一遍,灌了兩口水,又等眾人消化吸收之後,這才又道:“誰有什麼疑惑不解的地方,現在可以直接講出來。”

  然而下面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看來指望他們提出些建設性意見,是沒什麼可能了。

  “既然……”

  孫紹宗心下暗嘆一聲,就待起身宣佈解散。

  “大人!”

  誰知沈煉卻搶先站了起來,拱手道:“卑職有一事不明。”

  孫紹宗剛抬起的屁股,又重新做了回去,道了聲:“講!”

  沈煉倒也不客氣,無視了盧劍星勸阻的眼神,朗聲道:“根據卑職探聽到的情況,那瓦楞寨身為佟溪蠻族之首,寨中青壯不下一千五百人,兼且週遭還有兩個寨落,若是一時拿之不下,容易被蠻人前後夾擊。”

  “因此大人不選瓦楞寨,卑職可以理解。”

  “但那朵思寨非但距離更近,族中青壯與烏兒寨相差彷彿,還建在地勢平坦之處,應該比瓦楞寨更容易攻破才對。”

  “大人卻為何要捨近求遠,放著朵思寨不選,非要去啃烏兒寨這塊硬骨頭?”

  顯然,他私下裡也已經將這附近的地理、形勢,打聽的一清二楚。

  單憑這一點,沈煉就比旁人要強出不少。

  不過後面這話,卻已經近似於質疑了。

  眼見孫紹宗身旁的王振已經變了顏色,盧劍星忙站起來,惶恐的解釋道:“大人,他只是……”

  “無妨。”

  孫紹宗擺手道:“既然是議事,原本就該暢所欲言。”

  接著,他伸手在地圖上敲了敲,反問道:“沈百戶,你且先看一看,我方才佈置的計畫,與這朵思寨的地形,可有什麼衝突之處。”

  計畫與地形衝突?

  沈煉聞言一愣,忙要過了另外一張低頭,仔細的盯著打量了半晌,忽的恍然道:“我明白了!朵思寨就在佟溪附近,要想在活水裡下毒,恐怕沒那麼容易!”

  “沒錯!”

  孫紹宗霍然起身:“咱們這第一戰,是要給蠻人當頭一棒,進而起到震懾與警示的作用,為了讓效果最大化,最好的辦法就是毀掉蠻人聚落賴以生存的根基!”

  “這樣一來,蠻人自然不得不四散遷徙,順帶將恐慌的情緒,傳播到更多的部落之中!”

  “而污染水源,正是這計畫得以施行的基礎之一!”z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22
第585章 烏兒寨【上】

  烏兒寨。

  建在山巔之上的寨堡,四面孤懸,唯有一道寬不滿丈、長達裡許的山脊可通。

  烏兒在蠻語中意為好酒。

  而烏兒寨的意思,則是藏有好酒的寨子。

  事實上,仗著寨中幾口上好的甜水井,烏兒寨釀造出來的佟溪酒,非但在蠻族內部首屈一指,即便和山外漢人釀造的好酒比起來,也是絲毫不落下風。

  而幾百年來,五溪蠻族每逢祭祖的時候,也都是用這佟溪酒主祭,無形中又將這酒的名氣抬高了不少。

  也正因此,烏兒寨世世代代積累的財富,在整個五溪蠻族當中,都稱得上是數一數二。

  甚至有人認為,若非烏兒寨所處的地形,限制了它發展壯大的可能,這佟溪蠻的共主,壓根就輪不到瓦楞寨。

  當然,真正的烏兒寨人,對這等說法只會嗤之以鼻。

  若不是仗著易守難攻的地形,烏兒寨怕是早被人當成肥肉給吞下去了,哪還會有長盛不衰的興旺?

  廣德十一年十一月十六。

  這日上午晴空如洗,烏兒寨的契力普,站在寨門內側的箭樓上憑欄而望,似是正在盡忠職守。

  但那迷離失距的目光、不斷湧動的喉頭,無不證明他其實正處於心猿意馬當中。

  按照頭人訂下的規矩,寨中勇士守衛過寨門之後,都可以免費和那些漢人女俘快活一番。

  這大半個月了,好容易又輪到自己站崗,晚上怎麼著也得選個可心的女人才成——上次那個漢人婆娘,身子雖說也白嫩的緊,在床上卻跟木頭似的,半點反應也沒有。

  當然,這也是因為自己不會說漢話的緣故,據說只要用漢話提起她的丈夫孩子,那婆娘就會像野馬似的拚命掙扎……

  嗯~

  或許自己也應該去學幾句漢話了,這樣羞辱起那些漢人婆娘,才會更有味道。

  “契力普!”

  正不自覺的,把褲子往欄杆縫隙裡頂,忽聽後面有人嚷了一聲,契力普嚇的登時軟了,忙轉身到了箭樓內側,探頭向下面望去。

  卻見下面抬頭張望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小舅子,今年才十三歲的察哈。

  契力普不由笑罵道:“你這憨娃子,不陪著阿母在家裡紡布,偷偷跑來這裡做什麼?”

  察哈掐著腰,仰頭叫道:“阿姐說了,讓我仔細盯著你,免得你晚上去和那些兩腳羊鬼混。”

  契力普一聽這話,頓時勃然大怒,把手裡的獵弓往欄杆上一砸,噴著唾沫罵道:“該死的蠢婆娘,這可是頭人訂下的規矩,難道她還能比頭人的規矩大嗎?!回去告訴她,要是再敢胡鬧,老子回去就要她好看!”

  說著,便氣沖沖的回到了箭樓外側。

  過了半晌,也沒聽見察哈的回應,他還以為察哈已經走了,正準備繼續考慮晚上的取捨,誰知身後近在咫尺的地方,卻突然又傳來察哈的聲音:“契力普,我也要和你一起站崗!”

  這憨娃兒!

  契力普沉著臉回頭看了看小舅子,正待呵斥幾聲將他趕走,誰知察哈又將胸脯一拔道:“察哈也是烏兒寨的勇士,自然要按照頭人的規矩來!”

  契力普聞言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家這小舅子竟是動了那等心思,不由哈哈大笑道:“眼下我可不敢帶你去找耍漢人婆娘,還是等過兩年你長大些……”

  “騙人!”

  察哈漲紅了臉,梗著脖子道:“等過兩年,頭人養的兩腳羊怕是早就死光了,哪裡還輪得到察哈?!”

  “死光了又如何?”

  契力普不以為意的道:“咱們再下山搶一些回來就是了,反正山下的漢人婆娘多的很!”

  “上回可惜了的,沒能趕上打下五溪城哪會,聽說城裡的漢人婆娘,白的像羊奶一樣、摸著跟綢子似的……”

  自說自話間,契力普不覺便有些陶醉,伸手在半空中虛抓著,似乎那城裡的漢女就在眼前一般。

  察哈聽了這話,也不禁有些口乾舌燥、心嚮往之。

  只是他忽然又想起了阿媽的話,忍不住道:“可阿媽說漢人的軍隊,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要是總去山下搶女人,漢人總有一天會來報復咱們的。”

  “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

  契力普哈哈一笑,伸手揉著察哈的腦袋,得意洋洋的道:“就算星星一樣多的羊群,也不會是勇士的對手——更何況咱們烏兒寨幾百年來,從來沒有被人打下來過,就連瓦楞寨也不行!”

  “那些懦弱的漢人,難道會比瓦楞寨的大頭領更厲害?”

  聽了契力普這番話,察哈兩眼放光的,攥著小拳頭道:“哪我以後要殺光所有的漢人,再把那些羊奶一樣的女人統統搶回來,分給寨子裡的叔伯兄弟們!”

  見小舅子在自己的誘導下,竟立下如此遠大的志向,契力普得意之餘,正待勉勵察哈幾句,卻忽見察哈面顯疑惑之色,伸手指著遠處叫道:“快看,哪些是什麼人?!”

  契力普下意識的抬眼望去,就見寨門前那條狹長的山脊小路上,正有十幾道身影向著這邊走來。

  而更遠處,則有數不清的黑點,在密密麻麻的排列著。

  那是……

  盔甲?!

  最前面那一具具亮閃閃的甲葉子,讓契力普瞬間瞪大了眼睛。

  整個五溪蠻族,貌似也只有花溪蠻的大統領,繳獲了一些漢人官軍的鎧甲,賞給了族中的勇士。

  可花溪蠻的人,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烏兒寨?

  漢人!

  一頂是漢人的官軍來報復了!

  確認這一事實之後,剛才還雄糾糾氣昂昂的烏兒勇士,手腳頓時有些不聽使喚,直勾勾的盯著那些緩緩靠近的漢人,一聲尖叫到了嗓子眼,卻死活喊不出口。

  倒是察哈初生牛犢不怕虎,好奇的打量了幾眼,便推搡著契力普問:“契力普,那些人到底是做什麼的?”

  被他這一推,契力普終於緩過神來,忙反身撲到了箭樓正中,扯下掛在藤蔓上的小銅錘,照著那口搶來的銅鐘沒命敲打。

  “漢人來了!漢人的官兵打來了!”

  悠揚的鐘聲和契力普聲嘶力竭的大吼,霎時間就讓整個烏兒寨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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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 烏兒寨【中】

  鐺~鐺~鐺~

  聽到那箭樓裡傳來示警鐘聲,孫紹宗心下直恨的牙都癢癢了。

  怪道都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呢!

  當初聽嚮導說,這寨門前有一條崎嶇難行的羊腸小道,孫紹宗就已經儘量往困難裡考慮了。

  誰承想真到了眼前,竟比想像中的還要麻煩許多!

  一腳低一腳高也還罷了,誰見過彎彎曲曲的石頭路上,竟然還生有不少倒刺兒的?!

  莫說是發起衝鋒,就算正常走路,都怕會一不小心栽到山脊底下去——雖說看這坡度,跌下去也未必會摔死,可要想再爬上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於是乎,原本預想中攻其不備的突襲,就這樣夭折在了路上。

  孫紹宗引著十幾個精挑細選出來的好漢,卻只能眼睜睜瞧著,那圍牆後面漸漸填滿了張弓搭箭的身影。

  眼瞧那密匝匝的,少說也有上百人,孫紹宗身後的某個巡檢,便忍不住屯著唾沫道:“大人,咱們是不是先退回去,從長計議一番?”

  “從長計議?”

  孫紹宗一手擎著滕盾、一手拎著擂鼓翁金錘,大步流星的向前趕了幾步,頭也不回的道:“眼下還有什麼好計議的?左右不過是狹路相逢勇者勝罷了!”

  咄~

  話音未落,一支箭便突兀的釘在了滕盾上。

  “嗚~嗚嗚~嗚嗚嗚!”

  圍牆上、箭樓上、寨門後面,同時爆發出了一片歡騰喝彩。

  緊接著,又有人用含糊不清的官話笑罵道:“漢狗、快滾,饒了你們!”

  孫紹宗充耳未聞一般,擎著那碩大的滕盾,繼續向前逼近。

  這是他領軍南下的第一戰,無論如何都不能半途而廢。

  既然沒法按照預定計畫那樣,打一個漂亮的突襲戰,那就乾脆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正面強攻好了。

  反正早晚,都是要啃上幾根硬骨頭的!

  “特!”

  這時隨著箭樓上一聲喝令,百餘隻亂箭立刻雨點似的落了下來。

  但聽得身前‘咄、咄’之聲不絕於耳,間或還雜了些悶哼與慘叫,顯然突襲的隊伍中,已經有人不慎中箭。

  但孫紹宗卻並未回頭查看,只是默默頂著箭雨,稍稍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越是離著那寨門近了,腳下似乎越是平坦起來,但孫紹宗卻並未因此放鬆警惕,依舊時刻注意著腳下的狀況。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這亂箭之下保持冷靜的,尤其週遭還時不時的,響起同伴愛好之聲。

  因此在發現腳下漸趨平緩之後,幾個官兵便忍不住嘶吼著展開了衝鋒!

  “不要急!小心有陷……”

  “啊!”

  孫紹宗急忙提醒,卻還是晚了。

  並肩衝在最前面的兩個官兵,正狼奔豬突之際,忽覺腳下一絆,登時摔了滾地葫蘆,還不待掙紮著爬起來,又被亂箭射成了刺蝟一般,當即就沒了生息。

  這幾個沒腦子的!

  那路上凸起的石刺,分明是烏兒寨故意留下的。

  既然前面的都設了絆子,卻怎得到了最要緊的地方,反而變得平坦起來了?

  這分明就是有詐!

  不過那兩人也不算白白犧牲,至少為眾人探明了究竟。

  “用兵刃試探著向前!”

  孫紹宗喝令一聲,順勢把擂鼓翁金錘,枴杖似的拄在身前,沿路果然又探出了幾個淺淺的陷坑。

  與此同時。

  契力普看著下面那幾個狼狽的官軍,離著寨門越來越近,心下的惶恐卻早已經丟到了爪哇國。

  如今寨子裡的勇士已經到了大半,頭人更是親自帶人把守在寨門兩側,莫說是十幾個打頭陣的漢狗,就算是後面那些一起衝上來,又能如何?

  須知道寨門後面頂著的五根原木,可不是樣子貨!

  也不知這些個明晃晃的鎧甲,有沒有自己的份……

  “給我開!”

  正貪婪的琢磨著,忽聽寨門前傳來一聲暴喝,卻原來是當先那個雄壯的漢狗,隔著丈許遠,便掄圓了手裡的傢伙,狠狠地向著寨門砸去。

  這漢狗莫非是個憨兒?

  半寸厚的大門,再加上五根原木支著,豈是人力就能……

  轟~!!!

  震天動地的巨響,瞬間摧毀了契力普的輕蔑,同時也在那厚達半尺的寨門上,開出了個西瓜大小的窟窿!

  這……

  這怎麼可能?!

  原本還人聲鼎沸的寨門內外,忽然陷入了一片不可思議的死寂。

  直到……

  門前又傳來了第二聲巨響!

  轟~!!!

  在原本的基礎上,又是一大塊松木綁成的門板,被砸成了稀巴爛!

  就連頂在門後的五根原木,竟也在地上拱起幾道凹槽,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阻止他、快阻止他!”

  此時烏兒寨的蠻人之中,也終於有人驚醒過來,扯著嗓子一聲大吼,便撲向了那井口大小的破洞。

  更多的人被他感召,也紛紛嘶吼著撲了上去。

  然而到底該怎麼阻止,又拿什麼去阻止,卻沒有一個人能說的清楚!

  轟~!!!

  也就在這紛亂之中,第三聲震天巨響又如約而至。

  無數的木片四下飛濺,首當其衝的,自然便是那些撲上前來的烏兒寨勇士們!

  當先幾人,幾乎個個頭破血流,甚至有人被刺穿了眼睛,疼的掩面栽倒,不住在地上慘嚎滾動。

  然而此時此刻,這失明的劇痛卻反倒是一種幸運。

  因為就在下一秒,孫紹宗那雄壯的身軀,便從新開的門洞裡鑽了進來,而他手中的兵刃,也自擂鼓翁金錘,換成了一直背在肩頭的霜之哀傷!

  只是從右至左的簡單一揮,那猙獰可怖的雙手巨劍,便扇面似的畫出了一片修羅場!

  足足四個蠻人被這一劍攔腰斬斷,另外還有幾人,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

  那殘肢斷臂、肝腸心肺,煮雜碎似的黏在一地血漿上!

  在場的眾多蠻人之中,基本都參加了數月前的叛亂,更有不少人親手屠戮過山下的漢民。

  那時面對血腥場面,他們感受到的是亢奮、是狂熱、是身為強者的愉悅!

  但眼下,面對同樣血腥的畫面,帶給他們的卻是無盡的顫慄與惶恐!

  然而就如同當初,蠻人對待那些惶恐無助的漢民一樣,孫紹宗與他手中的巨劍,並不會因為對方的惶恐與顫慄,停下收割生命的步伐!

  就見他踩著那殘肢斷臂,如虎入羊群一般,撲向了堵在門前的蠻人!

  淒厲的慘叫聲。

  兵器的碰撞聲。

  惶恐的尖叫聲。

  憤怒的喝罵聲。

  倉皇的逃奔聲。

  無數的聲音匯聚在一處,形成了一首屠戮的交響曲——一個人對數百人的屠戮!

  雖然有一些蠻人,試圖靠著人數的優勢進行反擊,但事實證明,在金手指級的強大力量面前,區區十幾個蠻人所能做到的,也不過就是螳臂當車罷了。

  當僅有的抵抗被蕩平之後,方才還耀武揚威的蠻人,便在這瘋狂的殺戮面前,化作了一群怯懦的綿羊。

  以至於外面的突擊隊員,自那門洞中鑽進來時,便只看到了一地殘屍,以及無數四散奔逃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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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章 烏兒寨【下】

  烏兒寨最高大的香樟樹下,聳立著一座八成新的竹樓,那是契力普與法圖娜的家。

  打從三年前成親開始算起,兩人在這座竹樓中,已經度過了一千多個和和美美的日子。

  然而最近兩人之間,卻出現了不和諧的裂痕。

  至於原因麼……

  “不過是生的白皙些,怎就把他的魂兒給勾去了?!”

  法圖娜攥著一隻牛角梳,幾次運氣想要砸在對面的銅鏡上,卻終究不忍心下手。

  就在半個多月前,這面契力普從山下搶來的銅鏡,還是法圖娜最喜歡的東西,她幾乎每天都要花上大把時間,在銅鏡前梳妝打扮。

  然而如今再看到這枚銅鏡,法圖娜卻總會不由自主的聯想到,丈夫夢囈時都唸唸不忘的漢人女子。

  就連銅鏡裡映出的影像,看上去也像是在嘲諷她那黝黑的皮膚……

  別誤會,法圖娜並不是什麼醜女。

  事實上她皮膚屬於健康的小麥色,稍顯硬朗的五官,配上矯健修長的肢體,原汁原味的呈現出了山鄉女子的野性與活力。

  啪~

  法圖娜將牛角梳,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齒的琢磨著,若是契力普晚上不肯回家的話,自己到底該如何炮製他。

  然而就在這當口,一陣陣悠揚激昂鐘聲,突然自寨門附近傳了過來。

  “漢……打來……漢……”

  同時傳過來的,還有斷斷續續的喊聲。

  是契力普在叫!

  法圖娜霍然起身,幾步搶到了窗前,向著寨門的方向眺望著。

  然而隔著裡許遠,中間又歪歪斜斜的擋著幾棟竹樓,壓根也瞧不見什麼有用的。

  法圖娜正猶豫著,要不要去寨門前看個究竟,卻聽下面有人吆喝道:“法圖娜,你在家看好察哈,別讓他去寨門附近胡鬧!”

  法圖娜循聲望去,卻原來是自家阿爸和附近幾戶人家的男丁,正準備去寨門前備戰,於是下意識的先點頭應了,隨即又覺得不對,忙探出身子叫道:“阿爸,察哈去找契力普了!”

  “這該死的憨娃兒!”

  不出意料,樓下傳回了一陣咒罵聲,緊接著就見阿爸帶著人,風風火火的衝向了寨門。

  法圖娜見狀,心下卻是鬆懈了不少阿爸是寨子裡最有經驗的勇士之一,有他照看著,契力普和察哈應該會平安無事。

  畢竟這幾百年來,從來沒有外敵能攻破烏兒寨,即便有人打上門來,最多也就是傷到十幾個人罷了。

  當然,即便放心了大半,法圖娜還是依照著祖輩傳下來的方式,在床前默默的禱告著,希望祖先保佑自己親人平安無事。

  蹬蹬蹬……

  也不知過了多久,樓梯上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契力普?”

  法圖娜試探著問了一聲,就聽下面有人激動的應了一聲:“法圖娜!”

  是察哈!

  應該是被阿爸趕回來了吧?

  法圖娜忙起身相迎,同時急切的追問道:“契力普怎麼樣了?他有沒有……”

  話說到一半,她就發現察哈後面還有跟著個人,卻正是自己擔心不已的契力普。

  可他眼下不是應該守在箭樓上嗎?

  “你們……”

  “哇~!”

  法圖娜正待發問,察哈忽然一頭撞進她懷裡,嚎啕大哭道:“我……我不要搶漢人了、我再……再也不要搶漢人了!”

  這是什麼意思?

  之前這小鬼頭不是總埋怨,契力普和阿爸不肯帶他去山下殺漢狗麼?

  “完了、全完了!”

  正疑惑間,又見滿頭大汗的契力普一屁股癱坐在地,兩條腿八字形的顫抖著,亮出了一褲子的潮濕。

  “什麼全完了?!”

  法圖娜聽到這裡,心下已然有了不詳的預感,忙追問道:“阿爸呢?!他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阿爸……阿爸被那個漢人……”

  契力普死死的攥著自己的衣領,似乎只有這樣,才能阻止心臟從胸膛裡跳出來似得。

  說到漢人二字,他充滿血絲的目光凝滯了一瞬,隨即忽然歇斯底里的大吼起來:“不!那不是人,那是個怪物!是漢人裡的惡魔!”

  怪物?惡魔?

  難道山下的漢人,找了會詛咒的巫師來報復?

  法圖娜正待再問,卻見丈夫顫巍巍的舉起雙手,似是攥著什麼一樣,猛地往身前一揮。

  “阿爸拚命……拚命的用刀去擋,可是沒有用、一點用都沒有!就一劍,那魔鬼只用了一劍,阿爸就被砍成了兩截!”

  “阿爸當時還沒……沒死透,我看著他……看著他拚命把腸子往肚子裡塞,可怎麼塞也塞不回去……”

  “那漢人還在殺、還在殺!好多人都被他殺死了,頭人死了、寨子裡最厲害的勇士也死了!”

  “我看到……看到他們的眼睛,比活著的時候更圓更大!

  “是魔鬼、漢人派了魔鬼來報復!”

  “誰都逃不掉、誰都逃不掉!”

  手舞足蹈的動作、聲嘶力竭的吼叫,無不證明契力普已經迷失了神志。

  而他這一番語無倫次,卻仍是聽得法圖娜手腳冰涼。

  阿爸死了!

  頭人也死了!

  漢人的軍隊打進了寨子,帶隊的還是個像魔鬼一樣恐怖的怪物!

  自己會怎麼樣?

  像阿爸一樣被殺掉?!

  還是像頭人圈養的漢人女子一樣,過著連畜生都不如的生活?!

  想著這些事情,法圖娜也開始顫抖了,滿懷絕望的顫抖著。

  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向先祖祈求著神蹟的出現。

  然而……

  “不要靠近門窗!”

  “保持三人一組,不要落單!”

  一聲聲漢人的呼喊,徹底打碎了法圖娜的期盼,雖然她並沒有聽懂那些話的意思,卻還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

  躲起來!

  必須趕快躲起來!

  她幾乎是手腳並用的,將神志不清的丈夫弄到了床底,然後又扯著察哈,躲進了櫥櫃之中。

  櫥櫃的空間並不大,能藏下兩人已經到了極限。

  在那悶熱與逼仄之中,法圖娜緊張的豎起了耳朵,卻只能聽到自己和察哈的心跳,以及粗重的呼吸聲。

  漢人竟然沒有上樓?

  絕處逢生的驚喜,讓法圖娜幾乎要落下淚來。

  然而很快的,她就發現沒人上來,其實比有人上來更可怕!

  因為一股嗆人的焦糊味兒,順著櫥櫃的縫隙,鑽入了她的鼻孔之中。

  漢人在放火!

  漢人要將自己連同這竹樓一起燒死!

  法圖娜一顆心如墜冰窟,彷彿所有的血管,都在這一瞬間被凍結了起來。

  下一秒,她猛地推開了櫥櫃,扯著察哈就要往外衝。

  然而卻有人比她還快了一步!

  是契力普!

  他不知從哪裡翻出一柄匕首,嘶吼著朝樓下撲去。

  “契力普!”

  法圖娜追著喊了兩聲,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契力普,獵豹似的衝下了樓梯。

  眼見一樓已是濃煙滾滾烈焰升騰,法圖娜遲疑了一下,並沒有跟著契力普衝下樓去,而是轉身撲到了窗前,探頭向樓下望去。

  “殺、殺啊!”

  這時契力普也已經咆哮著,從正門衝了出去,不管不顧的,撲向了離自己最近的漢人官兵。

  嗤~

  然而還不等契力普撲到近前,一隻粗短的弩箭,便深深嵌入了他左側的太陽穴裡。

  契力普的身子在慣性帶動下,又往前衝出了半步,然後噗通一聲栽倒在塵埃之中,再沒有半點聲息。

  “契力普!”

  法圖娜放聲尖叫著,再顧不得樓下的烈焰與濃煙,踉蹌著衝出了竹樓,抱住契力普的屍首嚎啕大哭。

  “呦~!”

  某個身穿齊腰甲的軍官打了聲呼哨,一雙桃花眼盯著法圖娜上下掃量,口中嘖嘖讚道:“想不到這蠻子的婆娘,倒也有些姿色。”

  一邊說著,他就忍不住法圖娜身邊湊。

  “殷澄。”

  沈煉陰冷的嗓音,突然在他背後響起:“做你該做的,不要節外生枝!”

  殷澄打了個寒顫,剛轉身想要解釋幾句,誰知那熊熊燃燒著的竹樓裡,竟又沖出個身影,直直的向他撞了過來!

  殷澄嚇了一跳,慌忙跳開丈許遠,警惕的用刀護住身前。

  然而預料中的突襲,卻並沒有成真從火場裡衝出來的,不過是個手無寸鐵的半大少年。

  而且看他大口喘息驚魂未定的樣子,顯然衝出來,也不過就是為了逃命罷了。

  “娘了個巴子的!”

  見自己竟是被個孩子給嚇到了,殷澄頓時惱羞成怒,舉刀就要當頭剁下。

  “殷澄!”

  沈煉卻再次喝止了他,用手指著身前的水井,一臉的不耐之意。

  “呸~遇上我家百戶,真是便宜你了!”

  謝澄啐了一口,卻也不得不收起腰刀,從背囊裡摸出個紙包裹來,一邊往那井裡傾倒,一邊沒話找話的搭訕:“大人,以前就聽說孫大人是能以一敵百的猛將,今兒一看才知道錯的離譜這分明就是一騎當千啊!”

  “我估摸著,要不是還得放火、投毒,這買賣有他一個人就足夠了!”

  “閉嘴。”

  沈煉摩挲著腰間的手弩,沒好氣的呵斥著:“沒灌貓尿,怎得還這麼多廢話。”

  他不提‘貓尿’還罷,這一提起來殷澄登時嚥了口唾沫,垂涎三尺的道:“聽說這寨子裡盛產好酒,大人,要不咱們弄幾壇回去,慶功的時候也好……”

  “你……”

  沈煉一瞪眼,正待發作,卻忽聽斜下里有人扯著嗓子哭喊:“饒命、饒命啊!我……我知道漢人……漢人女子被關在哪裡!”

  沈煉與殷澄對視了一眼,忙循著那聲音找了過去,卻見三名官兵正將一個中年蠻人逼在牆角。

  那蠻人嚇的涕淚橫流,一邊用漢人官話哭喊著,一邊跪地求饒不止。

  沈煉上前一把將他從地上揪了起來,厲聲喝問:“這寨子裡當真囚了漢人女子?快說,人在何處?!”

  “軍爺饒命、軍爺饒命!”

  那人起先只顧討饒,被沈煉抽了一記耳光之後,才終於冷靜了些,忙指著東北角道:“一共有二十幾個漢人女子,就關在那邊兒的酒窖裡!”

  沈煉一把將這人推給了殷澄,吩咐道:“走,帶上這廝過去瞧瞧!”

  兩人連同那三名官兵,風風火火的趕到了酒窖附近,卻見那門前也已經點起了火頭,一隊官兵正往那火裡不斷堆柴。

  “住手、快住手!”

  沈煉忙沖上前,用刀將那乾柴烈火,一股腦都挑到了別處。

  也幸虧那火剛點起來,否則他便是再好的刀法,怕也是無濟於事。

  見那酒窖的門依舊緊閉著,沈煉飛起一腳將其踹開,閃身在一旁等了片刻,見並沒有人躲在門後偷襲,這才向裡面喊話:“裡面有人嗎?我們是朝廷派來平叛的官軍!”

  這一聲喊,裡面便好像炸開了鍋似的,不只有多少女子亂糟糟的哭喊著。

  因都是湖廣的方言,沈煉也沒聽太懂,只大概明白她們是在求救。

  然而除了那求救聲之外,卻並不見有人自裡面出來,顯然酒窖裡除了漢人女子,也還有蠻人存在。

  “去取一面滕盾來!”

  沈煉一聲令下,立刻有人去寨門左近,尋了面滕盾過來。

  沈煉伏低了身子,將滕盾頂在身前,又命殷澄押著那會說漢話的蠻人,緊跟在自己身後,一邊往裡走,一邊用蠻語命令裡面的蠻人繳械投降。

  “啊!”

  就這樣往裡走了沒幾步,斜下里忽然有人大吼一聲,緊接著滕盾就不知被什麼東西,狠狠劈了一記。

  沈煉將那兵刃順勢往外一帶,反手就是一刀撩在了對方身上。

  嗤~

  先是熱血噴湧,緊接著那粗布衣裳一鼓,卻是兜了一肚子的肝腸肺臟!

  沈煉不慌不忙的,用滕盾將那屍身推開,沖身後喝道:“繳械不殺!”

  那會說漢人官話的蠻子,倒也是個機警的,忙也用蠻語叫嚷著,命令裡面的同族放下武器。

  這次倒還真有些作用。

  就聽得噹啷一聲,似乎是什麼兵刃被扔到了地上。

  然而下一秒,淒厲的慘叫卻也從酒窖深處傳了出來。

  同時傳出的,還有女人們尖利而癲狂的嘶吼聲!

  這是?

  沈煉小心的挪開滕盾,定睛向酒窖深處望去。

  然後,他就看到了無比瘋狂的一幕!

  一群赤身裸體的女子,將兩個蠻人團團圍住,爭先恐後的,用牙齒撕咬下一條條、一塊塊血淋淋的皮肉,硬生生的吞入了腹中!

  那些皮糙肉厚的地方,一時還不見如何,但蠻人的面孔上,卻已經被啃出了森森的白骨!

  他們嘶吼著、慘叫著、掙紮著,卻無論如何也逃不過被女人們分食的下場!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22
第588章 芭稞

  烏兒寨,酒窖。

  孫紹宗伸手挑開面前巨大的蒸籠,面無表情的向裡面掃了兩眼,頭也不回的問:“就是在這裡面蒸的?”

  “回稟大人。”

  沈煉的臉色,卻比那鍋底的黑灰還要陰沉幾分,就聽他躬身抱拳道:“觸怒了烏兒寨頭人的幾名漢女,正是在這裡面被活生生蒸死的!”

  頓了頓,他又咬牙切齒的補充道:“而且她們死後還被扒去皮肉,當食物喂給了其它被虜來的漢女!”

  也正因為已經被迫吃了好幾頓人肉,方才那些女子才會下意識的選擇了,用生吞活剝的方式來復仇。

  砰~

  孫紹宗一縮手,那蒸籠的蓋子便轟然落下,他又屈指在那蒸籠上敲打了幾下,忽然道:“這只蒸籠瞧著,可不像是蠻人的手藝。”

  這一點沈煉之前倒是沒有注意到,如今被孫紹宗點醒,忙仔細打量了幾眼,又和週遭的器物做了些對比。

  果然!

  非但是那蒸籠,就連下面的灶台,也與其它器物風格迥異。

  沈煉忙向殷澄使了個眼色,殷澄會意的退了出去,不多時便從外面押了個蠻人回來。

  “官爺饒命、官爺饒命!”

  那蠻人瞧見孫紹宗之後,立刻磕頭如搗蒜一般,口中卻是正經的漢人官話。

  聽他竟能說一口流利的官話,孫紹宗略有些好奇的問了句:“你是何人?”

  那蠻人倒是機警的緊,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全憑眼前這位煞星做主,因而忙道:“小人芭稞,是這烏兒寨的商戶,平日這寨子裡的一應買賣,都是小人負責。”

  “小人非但熟悉佟溪蠻各寨的情況,連康溪、埭溪、花溪、巽溪附近的風土人情,也都是慣熟的很!”

  “官爺若是肯饒了小的一條狗命,小的願意為官軍鞍前馬後、萬死不辭!”

  這番話,倒還真說的孫紹宗有些心動。

  畢竟五溪蠻族素來封閉,所謂的漢人嚮導,也只是對最為開化的佟溪蠻比較瞭解。

  要向深入大山之中,對其它諸蠻進行打擊,似芭稞這樣的帶路黨,自然是多多益善。

  不過孫紹宗也並沒有急著應下,反倒指著那蒸籠問:“這只蒸籠,可是你們烏兒寨自己造的?”

  芭稞看看那蒸籠,登時把頭搖的撥浪鼓一般:“烏兒寨雖也有匠人,卻做不出這等精巧物件聽說是宋末,有漢人工匠逃入山裡避禍,替寨子造了些釀酒的器具。”

  “也正是仰賴這些器具,寨裡產的佟溪酒才大大提高了產量,換來了今日的富足。”

  說到這裡,芭稞一個頭磕在地上,痛心疾首的道:“小人每每記起此事,都感念漢人工匠的恩德,深恨恰西等人恩將仇報的行徑!”

  這廝倒真是會撇清。

  孫紹宗撫摸著那蒸籠,想像著百多年前,漢人工匠打造此物時的心情;想像著數月前,漢人女子在裡面哀嚎死去的慘景。

  半晌,他才淡淡的問了句:“這寨子裡眼下還藏了不少人,你可有辦法把他們找出來?”

  芭稞匍匐著的身子猛然一顫,隨即卻斷然道:“小人一定盡力而為!”

  “不是盡力,而是一定要做到。”

  孫紹宗說著,轉身向著外面走去,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話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半個時辰後,那寨門前至少要湊出兩百男子。”

  當初在寨門前那一場殺戮,雖然徹底擊垮了烏兒寨蠻人的鬥志,但真正死在孫紹宗劍下的,也不過才六七十人罷了。

  倒是後來盧劍星、沈煉分別帶隊放火時,零零星星的宰了足有百多人。

  但前後加在一起,也只佔烏兒寨青壯的三成左右。

  這可不符合孫紹宗,消滅敵人有生力量的初衷。

  然而繼續搜索下去,一來可能會延誤撤退的時機;二來敵暗我明之下,也必然會引發官軍更多的傷亡。

  所以他才給芭稞,安排了這樣的試煉任務。

  不管芭稞最後能完成到什麼程度,半個時辰之後,官軍也該動身下山了。

  出了酒窖,王振忙帶著幾個親衛,擎起滕盾護持在左右,以免半路上被蠻人暗箭偷襲。

  孫紹宗也不去理會他們,只默默的到了寨門前,就見那箭樓左側的空地上,已然集中了不少的婦孺老弱。

  眼見孫紹宗帶著親衛回來,蠻人婦孺老弱都有些不安,可騷亂了半晌,見他只是站在旁邊,並沒有社麼特別的舉動,這才又漸漸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不得不說,那芭稞還是有些本事的。

  孫紹宗在箭樓底下等了沒多久,就見有青壯蠻人陸續被押解過來。

  當然,更多被押解過來的,還是蠻人中的老弱婦孺。

  將近半個時辰的時候,門前已然熙熙攘攘的擠了六七百蠻人,成年青壯約佔兩成掛零,肯定超過了一百人,但離兩百人的標準,卻還差了不少。

  “官爺!”

  被沈煉押送過來之後,芭稞離著老遠便跪了下來,膝行著到了孫紹宗面前,涕淚橫流的哀求道:“求您再寬限些時辰,芭稞一定能找來更多的男人!”

  “不必了。”

  孫紹宗自背後解下霜之哀傷,遞給芭稞道:“你把這劍插在地上,高過劍柄的就以青壯論處,格殺勿論!”

  芭稞緩緩的從地上爬起來,顫顫巍巍的接過了巨劍。

  雖然也猜到這劍不會太輕,可看孫紹宗那輕鬆的模樣,到底還是小覷了霜之哀傷的份量。

  接在手裡往下一墜,差點把腰都給閃了。

  芭稞忙當把那劍拄在地上,見那劍尖插入地裡,劍柄卻仍是比自己高出一些,心下不由的暗暗鬆了口氣。

  以他自己的身量作參照,在場的成年青壯,至少還能剩下近半。

  誰知剛想到這裡,就聽孫紹宗補充道:“若是高過劍柄的人不足兩百人你就拿自己的命來補吧。”

  芭稞臉上的血色,霎時間褪了個乾淨,若不是正拄著霜之哀傷,說不得已經癱軟在地了。

  在場的蠻人青壯,怎麼數也不可能滿兩百之數,這豈不是意味著自己死定了?

  這時,孫紹宗又喊過兩名粗通蠻語的嚮導,將方才對芭稞所說的話,用蠻語向在場的蠻人複述了一遍。

  後面蠻人為之嘩然的同時,芭稞心下卻忽的閃過一絲希望!

  這位官爺若是想要自己的命,何須這麼麻煩?

  難道是……

  芭稞回頭看看在官兵的彈壓下,依舊不住鼓噪的族人們,眼底閃過幾分狠辣,忽然咬著牙,將霜之哀傷往地裡狠狠一插。

  確認這巨劍暫時不會倒下來之後,他又從附近尋了小半截原木,雙手抱著高高舉起,猛地照著劍柄砸了上去!

  砰~

  砰~

  砰~

  一下、兩下、三下……

  初時後面的蠻人,還有些鬧不清狀況,但隨著那劍露在外面的部分越來越少,漸漸也有人看出了他的目的。

  這芭稞,分明是想拿寨子裡的小崽子們抵命!

  於是咒罵聲、哭求聲頓時沸反盈天!

  一些身邊帶著半大孩子的母親,甚至開始奮不顧身的,衝擊著官軍的防線。

  然而芭稞卻是充耳不聞,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擎起原木,將劍狠狠釘入地下,直到劍柄的高度……

  不足三尺!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22
第589章 瓦楞寨

  血。

  到處都是血。

  到處都是烏兒寨男人的血!

  在那無盡的血污之中,一柄猙獰可怖的巨劍,正孤獨的聳立著。

  “下一個。”

  也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命令,那巨劍前便突然多了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是察哈!

  是自己的弟弟察哈!

  “不!別過去!”

  法圖娜驚恐的尖叫著,但察哈像是被什麼給詛咒了,對姐姐的尖叫聲充耳不聞,反而如同提線木偶一般,乖乖的走到了劍前,緩緩跪倒在血泊當中,伸長了自己的脖子。

  緊接著,一柄還在滴血的長刀,憑空出現在察哈身旁,先是高高的擎起,然後狠狠剁下了察哈的頭顱!

  就這般,察哈竟然還沒死透,他摸索著,親自捧起了自己的腦袋,恭恭敬敬擺到了一旁的京觀上,與阿爸和契力普的頭顱並駕齊驅……

  “不!不要!”

  法圖娜一個激靈從地上坐起來,卻發現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望不到頭的山林,卻哪有什麼巨劍與長刀?

  是夢?

  對!

  一定是夢沒錯!

  阿爸、契力普、還有察哈肯定都還……

  “可憐的法圖娜。”

  就在法圖娜慶幸不已的時候,一個老婦人將她擁進了懷裡,悲慼的道:“你的阿爸、男人、弟弟不會白死的,等見到了雅哈默大頭領,他一定會為咱們報仇,殺光那些漢人!”

  “別忘了該死的芭稞!

  旁邊有人憤憤的補充道:“若不是他背叛的先祖,察哈和那些小崽子們就不會死了!”

  是的。

  察哈已經死了,被芭稞親手殺死在那柄巨劍面前,被漢人築成了京觀的一部分。

  而自己眼下正跟著寨子裡的人,向佟溪蠻中最強大的瓦楞寨進發,準備請求佟溪蠻的共主雅哈默大頭領,為烏兒寨復仇。

  “起來、都起來!”

  這時一陣呵斥聲,傳入法圖娜耳中,緊接著就見密林裡閃出個乾瘦的男子,揮舞著手裡的獵弓,將附近正在休息的婦孺們驅趕起來。

  身邊的老婦人見狀,忙不迭棄了法圖娜,扶著枴杖站了起來。

  法圖娜也正要起身,冷不丁卻被那乾瘦男子一把攥住了胳膊,只聽他討好的笑道:“法圖娜,你放心吧,從今天開始,我會代替契力普好好保護你的。”

  對上他那看似友善,實則貪婪的面孔,法圖娜心下雖然厭惡,可眼下終究不好明著與對方起衝突,只得順勢借力站了起來。

  誰知這順從的舉動,反倒更助長了對方的貪婪,那隻爪子藉著夜色的遮掩,偷偷落在了法圖娜的屁股上,沒輕沒重的摩挲著。

  同時他口中再次許諾道:“法圖娜,等到了瓦楞寨,我一定會好好……”

  “尕圖!”

  法圖娜猛地往旁邊閃了閃,沉聲提醒道:“契力普昨天才被漢人殺死了!”

  那尕圖訕訕的收回了爪子,解釋道:“別誤會,我只是……只是……”

  但他卻是個嘴笨的,實在找不出什麼合適的理由,最後竟惱羞成怒起來,惡狠狠的瞪了法圖娜一眼,轉身又尋了年輕的寡婦,手腳並用的騷擾著。

  真是個無恥的傢伙!

  法圖娜心下咒罵著,卻對那被騷擾的同伴愛莫能助。

  這尕圖原本在寨子裡,只是個不受待見的邊緣人物。

  誰承想漢人的一場屠殺,讓寨子裡的男人死傷了大半,反倒是這個討人厭的傢伙,好端端的活了下來。

  甚至還因為有個嫁去瓦楞寨的妹妹,成為了這支求援隊伍的領隊之一。

  黎明前的騷亂,很快便平息了。

  當朝陽從山間升起時,這支以婦孺為主的隊伍,早已經行走在延綿的大山之中。

  而這一走就是足足兩個時辰。

  眼見得快到中午了,才終於遠遠的望見了瓦楞寨的入口。

  那是位於兩座大山中間的峽谷,瓦楞寨就坐落在這峽谷後面的盆地之中。

  雖然論險要,瓦楞寨稍遜了烏兒寨一籌,但面積卻足足大了烏兒寨幾十倍。

  那盆地裡非但有田地、牧場,還有個溪流與湖泊,可說是整個佟溪流域,最適合居住的所在。

  也正因此,這裡才聚集起了佟溪蠻之中最強大的部落。

  如果烏兒寨也有這樣寬大雄渾寨門,恐怕就算是漢人裡的魔鬼,也沒有辦法打破吧?

  遠遠望見那峽谷中的寨門與箭樓,法圖娜心下不由自主的想著。

  的確!

  不同於烏兒寨用木板釘成的大門,瓦楞寨的大門,還裹了一層渾厚堅實的鐵板。

  這樣的結實程度,足以抵禦沖車的撞擊,擋住孫紹宗的擂鼓翁金錘,自然也不是什麼難事。

  法圖娜正望著那大門出神,忽見一人越眾而出,舉著胳膊歡呼雀躍的大叫著:“我是烏兒寨的尕圖、我是烏兒寨的尕圖!愣岩的婆娘,是我的親妹妹!”

  眾人眼見瓦楞寨近在咫尺,原本也都有些歡喜,但見尕圖如此興高采烈的樣子,卻不覺都有黯然起來。

  賴以維繫生計的寨子已經完了,寄人籬下的生活,又能好到哪兒去?

  恐怕也只有尕圖這樣,在瓦楞寨有依靠的,才會……

  “啊~!”

  就在此時,尕圖忽然慘叫了一聲,堪堪的停住了腳步,難以置信的望向自己的肩頭。

  那裡赫然正插著一支利箭!

  這是怎麼回事?!

  尕圖驚恐的摀住傷口,又仰頭大喊道:“千萬別誤會,我是烏兒寨的尕圖,你們寨子裡的勇士愣岩,是我的……呃!”

  沒等他把話喊完,又是一箭迎面射來,這次卻是直接射穿了尕圖的喉嚨!

  尕圖悶哼一聲仰面栽倒,再沒有半點生息。

  這一幕,讓後面烏兒寨眾人,都看了個瞠目結舌。

  瓦楞寨的人為什麼要射殺尕圖?

  要知道尕圖的妹夫愣岩,可是雅哈默大頭領的親信!

  就在他們惶恐不解的當口,那寨門轟隆隆左右開啟,然後一隊騎著矮小滇馬的士兵,就從裡面衝殺了出來。

  “官……官軍!是漢人的官軍!”

  也不知是誰嘶聲吶喊著,週遭的人頓時四散而逃。

  法圖娜卻愣在了原地,呆呆望著那些飛快接近的官兵,整個人如同陷入了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8-9-8 17:22
第590章 滿載而歸

  按照孫紹宗原本制定的計畫,打下烏兒寨立威之後,官軍就該及時撤出山區,同徐守業的大部隊匯合,然後再伺機尋找下一個目標。

  然而芭稞無意間提供的一個消息,卻讓孫紹宗臨時改了主意。

  根據芭稞所言,瓦楞寨的大頭領雅哈默剛派人訂了一批佟酒,按常理來說,這一兩天裡,就該由芭稞率隊將酒送過去。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孫紹宗當機立斷,命令由盧劍星率領一部分人馬,帶著輜重和救出的漢人女子,在後面緩行。

  而孫紹宗和沈煉,則是率領主力輕裝急進,在入夜時分趕到了瓦楞寨,冒充送酒的隊伍騙開了寨門。

  這之後,自然又是一場血腥的屠殺!

  不過這瓦楞寨的實力,畢竟要強出烏兒寨不少。

  再加上峽谷中地域廣袤,官軍雖然昨夜一鼓作氣,擊潰了瓦楞寨的主力,卻未能將其有生力量完全消滅。

  因而度過了最初的混亂之後,瓦楞寨的殘存勢力,竟又在大頭領雅哈默的號召下,重新凝聚起來。

  天亮之後,雅哈默察覺到官軍數量不是很多,甚至還嘗試著,想要重新奪回寨門的控制權。

  也正因如此,官軍才沒有急著退走——此時撤退,肯定會被瓦楞寨銜尾追擊,即便能順利擺脫,怕也要蒙受不少的損失。

  更何況瓦楞寨的隊伍當中,竟然還有山民中罕見的騎兵存在!

  雖說都是些矮小的滇馬,並不以腳力見長,可對官軍而言,卻仍是不容忽視的威脅。

  有鑑於此,孫紹宗才決定憑藉峽谷的地形,先行挫敗敵人的反擊,讓瓦楞寨的蠻人無力、也無膽追擊官軍。

  事實再一次證明,在這種規模控制在千人左右戰鬥之中,孫紹宗絕對屬於BUG級的存在。

  雖說他做不到真正的一騎當千,頂多殺上兩三百人,怕也就該力竭了——可這年頭,有多少軍隊能在一場戰鬥中,承受兩三成的損失而不潰敗?

  尤其這些損失,還是出於一人之手!

  何況孫紹宗也不僅僅只有武勇而已,更深諳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於是瓦楞寨的反擊,只持續了兩刻鐘,就因為大頭領雅哈默被孫紹宗陣前生擒,而徹底宣告失敗。

  在擒獲雅哈默之後,孫紹宗更不急著走了。

  先遣俘虜傳話,索要了被劫掠而來的漢人女子,緊接著又以雅哈默的名義,命令瓦楞寨上下交出所有的騾馬,以供官軍使用。

  說來也是巧了,那騾馬剛在寨門前湊齊,烏兒寨的蠻人就恰巧找上門來。

  因探明來的都是些老弱病殘,孫紹宗也懶得親自出馬,交代給沈煉處置之後,便繼續審問那雅哈默,意圖從他嘴裡,逃出五溪蠻族更多的情報與內幕。

  便在此時,芭稞忽然喜形於色的趕了過來,手中小心翼翼的托著個木盒子,看那制式,倒是有些眼熟的樣子。

  “大人!”

  芭稞喜氣洋洋的道:“方才瓦楞寨的巴爾貝送來了一枚官印,據說是宣峰縣知縣的印信。”

  數月前五溪蠻族叛亂時,打下了州府和兩個縣城,這宣峰縣便是其中之一。

  宣峰縣的知縣何慶志,當時召集鄉勇守城死戰不退,結果不幸兵敗身亡,還因此被朝廷追認了‘宣峰縣子’的爵位。

  眼下能找回他的官印,也稱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孫紹宗剛示意王振收好那印璽,寨門外又傳來一陣嘈雜的喝罵聲。

  聽起來,似乎是沈煉和手下的軍官起了爭執。

  莫非是因為爭功?

  這次進山的三百人,原本分屬不同的營頭,因為爭功起了衝突,也算不得什麼奇事。

  孫紹宗自然不能坐視不理,當下吩咐道:“王振,你出去問問,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振領命出了寨門,不多時卻領回了個把總,以及一名衣不遮體的蠻人女子。

  “大人!”

  王振上前稟報導:“此人名喚殷澄,方才在外面搶了個蠻女,竟將其扒光之後,詐稱是被虜來的漢人,結果卻被沈百戶當場識破,這才起了爭執。”

  孫紹宗聞言,便把目光投向了殷澄。

  殷澄身子一顫,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以頭搶地的分辨道:“大人容稟!小人也是連著撞見這婦人兩次,覺著是老天爺給的緣分,才一時迷了心竅。”

  原來這廝方才隨著沈煉衝殺出去之後,卻是一眼就瞧見了愣在當場的法圖娜。

  昨兒他就對這蠻女垂涎欲滴,只是被沈煉喝止,才不得不中途罷手。

  如今竟又被他撞了個正著,卻哪裡還肯放過?

  於是才惹出了方才那一場鬧劇。

  眼下他先扯了老天爺做大旗,又憤憤不平的道:“再說了,蠻子如何欺辱咱們漢家女子,您也是瞧見了的,憑什麼咱們就動不得蠻女?!”

  這番話自然是在詭辯。

  但想要這年頭的官軍,像後世的解放軍一樣嚴管下半身,卻也有些不切實際。

  之前兵凶戰危也就罷了,如今佟溪蠻之中最強大的瓦楞寨,已然成了砧板上的肥肉,方圓百里之內,再也沒有勢力能對官軍產生威脅了。

  正所謂飽暖思銀欲,這等情況下,自己若是言辭駁斥,不准手下官兵‘以牙還牙’,眾人雖然未必敢明著抗命,心下多半還是會有些不痛快的。

  而這次南下本就是以小博大,軍心士氣自然是重中之重……

  當然,就算有這些顧慮,殷澄的行徑也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想到這裡,孫紹宗猛地一腳,將殷澄踹了個四仰八叉,厲聲呵斥道:“搶個蠻女也還罷了,你將她扒光了謊稱是我漢家姐妹,卻是何意?難道你是想要她頂著漢人的名義,任你凌辱不成?!”

  殷澄哪曾想到,孫紹宗竟會針對這一點發難,當時便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反駁。

  “如今身在險地,我且暫時先饒過你,等下山之後再找你算賬!”

  孫紹宗說著,又斷然下令道:“芭稞,你立刻向瓦楞寨的人傳訊,讓他們立刻奉上三十名年輕貌美的女子,否則官軍撤離瓦楞寨的決議,就此作罷!”

  “小人領命!”

  等芭稞毫不猶豫領命去了,孫紹宗又一指那法圖娜,道:“將這婦人與瓦楞寨的女子編入雜役營,負責照顧有傷在身的將士!”

  說是編入雜役營,可若只是為了照顧有傷在身的將士,又何須選那些年輕貌美的?

  因而週遭的官兵,都是心領神會亢奮不已,唯獨殷澄一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嘴臉。

  如今瓦楞寨上下,早被官軍嚇破了膽,連自家頭人都不敢搭救,又哪敢違逆官軍的威逼?

  不過小半個使臣,便有三十名蠻女,被送到了官軍面前。

  為了能讓官軍滿意,甚至還特意附贈了三十套金銀首飾,把那些女子打扮的孔雀開屏一般。

  正午。

  在瓦楞寨飽餐了戰飯之後,孫紹宗一聲令下,官軍這才趕著成群的騾馬女人,熙熙攘攘的出了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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