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無名簫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0-5 16:31:3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0 852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0

第一○○章 大展神威


  原來這些身著鐵甲的騎士,個個力大無窮,那長矛一擊間,再加上快馬疾奔的衝擊之力,重逾千斤。天木大師雖然功力深厚,但也難和這些人硬拚,擋過了三人衝擊攻勢,雙臂已然隱覺酸麻。

  回頭看去,上官琦身上火勢已熄,挺身站了起來。

  這些鐵甲騎士,每次攻勢,都是三騎連沖。天木這一延誤間,第二波鐵甲騎士已然衝到。長矛揮展問,直刺過來。

  這些鐵甲騎士,個個久經訓練,三騎聯合的攻勢凌厲嚴密,那長矛威勢籠罩之間,三丈以內,無法躲避得開。

  天木大師略一忖思,那矛尖寒芒,已然刺近了前胸,形勢所迫,天木大師縱然再想讓避,已自無及,只好沉喝一聲,揮動禪杖掃去。

  借這一聲沉喝,他全身的功勁,盡貫於雙臂之上,一招「力捧五嶽」,硬將那刺來一矛,封架開去。

  這一矛雖然被他擋開,但雙臂已感奇疼難抬。

  只見寒光閃動,第二支長矛已迎胸刺來。

  天木大師心知自己難再硬行接下這一矛的攻擊,但形勢危迫,只好揮動禪杖,硬行地掃了出去。

  只聽砰的一聲大震,長矛掠過天木大師的頭頂刺過。

  那衝奔的快馬,忽然打一個旋身,轉身而去,第三騎快馬,卻緊隨著衝到。

  天木大師勉強封架開那第二隻長矛,全身的蓄勁已盡,禪杖脫手落地,人也向後倒了下去。

  但見寒光閃動,一隻長矛,疾向天木大師的「玄機」重穴點到。

  就在這生死一髮之間,上官琦卻一掠而至,手中金刀疾揮,直向長矛上面掃去,腳下一加力,踢開了天木大師。

  刀矛相觸,響起了一聲輕微的金鐵交鳴,那百煉精鋼的矛尖,竟被鋒芒絕世的驚魂金刀削斷。

  上官琦雖然一擊削斷矛尖,但亦覺右臂一震,暗道:「好強的勁力!如非憑仗寶刀的鋒利,想撥開他這一擊,實非容易之事。」

  只聽拍的一聲,上官琦金刀斬斷的矛尖,深射入地中不見。

  那馬上的鐵甲騎士,忽然一帶快馬,疾轉而去。

  金元道一探手,抓起天木大師,道:「老禪師受了傷麼?」

  天木大師道:「不要緊,我不過是用力過度,全身虛脫……」目光一抬,瞥見三個鐵甲騎士,向上官琦疾衝而來。

  金元道探手一把,抓起了天木大師丟在地上的禪杖,道:「大師快請運氣調息,我去助上官大俠一臂之力。」

  上官琦橫刀凝神,目注那疾衝而來的三個鐵甲騎士。他剛才接得幾人一擊,已知這班人個個不可輕視,哪裡敢心存絲毫大意?

  只見寒芒閃動,直向前胸刺來。

  上官琦身子微側,先避開那長矛正鋒,金刀斜舉,正待推出,一支禪杖,橫裡疾掃而來。

  金鐵交觸,響起了一聲大震。那長矛雖被金元道一杖推開,但本身卻吃那長矛反震之力,震得連退了四五步遠。

  緊接道,第二支長矛挾著一片尖風刺到。

  金元道兩臂的酸麻未消,但卻暗中一咬牙,奮盡全力,又掃出了一杖。

  只覺那長矛沉重無比,一杖竟是未能抬動,閃動的矛尖,仍然刺向了上官琦的前胸。

  上官琦手中金刀一揮,搭上長矛,外勁內吐,橫裡一削。

  那一丈八尺的長矛,吃那驚魂金刀削下來一尺多長。

  上官琦左手一探,抓過斷矛,那第二名衝過來的鐵甲騎士,卻一帶韁繩,向旁側轉去。

  第三個鐵甲騎士,疾衝而到。

  上官琦大喝一聲,左手中握著的半截斷矛猛擲而出。

  馬如狂隴奔來,矛似閃電而去,正中那鐵甲騎士的前胸之上,只聽噹的一聲,那鐵甲騎士,身子在馬上晃了兩晃,仍然向前衝來。

  上官琦心中一動,暗道:「他們身上披鐵甲如此之厚,這行動定然是不夠靈活,折轉之間,更是不易,只是他們手中矛長,一丈方圓,仍無法逃過他們的追襲而已。」

  念頭轉動之間,忽然想出了克敵之法。

  眼看又是三個鐵甲騎士並排衝來,立時低聲對金元道道:「咱們快退。」回手一把抓起天木大師,疾快地向左側奔去。

  那三個鐵甲騎士,雖然眼看上官琦等折轉向左避去,但因鐵甲奇重,身子折轉不靈,快馬又急奔如飛,收勢不住,一衝而過。

  上官琦放下天木大師,道:「大師傷勢如何?」

  天木一躍而起,道:「老衲經這一陣調息,已覺出氣力大復。」

  金元道遞過禪杖,道:「這班人衝擊力道猛惡,不可力敵。」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道:「這些身披重甲的騎士雖然勇猛,不畏刀槍,但他們卻失去了靈活應變之能。憑仗我手中寶刀,再加上兩位之力,那是不難對付他們……」

  忽然間,響起了一陣悠長的怪嘯聲,打斷了上官琦未完之言。

  緊接著四周火光閃動,無數的火把突然高高燃起。

  上官琦目光一轉,不禁嚇得一呆。

  原來那高燃的火把之下,出現了無數的黑衣人,數十匹高大的健馬,布成了一座圓陣,團團把三人圍了起來。

  刀光、劍氣,在高燒的火把下流動、閃爍。布在四周的鐵甲騎士和黑衣人緩緩向前推進,逐漸地縮小了包圍的圈子。

  數十個鐵甲騎士布成圓陣的空隙中,佐以黑衣人為輔,使這包圍圈更形嚴密。

  怪嘯聲和一種動人的鼓聲混合交織成一片充滿著殺機的樂章,數十支長矛在火把下閃動著精芒。

  上官琦回顧了大木大師和金元道一眼,低聲對兩人說道:「咱們要各盡所能地支持下去,兩位不可和那鐵甲騎士硬拚蠻力,在下手中金刀的鋒芒,可用作克制那長矛的利器,兩位只要能夠防守住那黑衣人的攻襲,咱們就可和他們纏鬥上一段時間……」

  他仰臉望望天色,自言自語他說道:「大概咱們外援也該趕到了。」

  金元道精神一振,道:「什麼?咱們還有外援?」

  上官琦道:「是啊!在下來此之時,曾和那窮家幫歐陽幫主約定,今宵要率領高手趕來此地。」

  金元道道:「窮家幫乃武林中第一大幫,向來是一諾千金。既然是那窮家幫幫主答應了你,那是定然會趕來此地。」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我想,今宵三更時分,他們定然可以趕來。」

  其實,他和連雪嬌、歐陽統等相約裡應外合,一舉先把滾龍王府毀去。如能破去毒室,取得解藥,使滾龍王基業先失,自是最好不過。縱然這目的難達,也要把滾龍王府鬧一個天翻地覆,毀去他一些佈置。這相約之言,雖然一點不錯,但卻並非今晚。上官琦為了激勵天木和金元道的鬥志,不得不從權應變,說了幾句謊言。

  這時,那些鐵甲騎士和無數的黑衣人,已然逼近了幾人停身之處。

  上官琦目光一轉,低聲對金元道道:「金兄手中沒有兵刃,在下先去搶過那支長矛。」突然一伏身子,弩箭離弦一般,直向前面射去。

  他動作奇快,一閃之間,人已躍到一個騎士的身前。

  馬上人長矛一沉,疾向上官琦刺了過來。

  上官琦早已想好了對敵之策,金刀刀背一撥長矛,左手一伸,抓住了長矛。

  那鐵甲騎士,手中長矛忽然向上一甩,希望能把上官琦甩了過去。

  卻不料上官琦借力升空之後,立時自行放手,卻直向那鐵甲騎士馬背之上搶去。

  那鐵甲騎士身上披著沉重鐵甲,讓避極是不易,眼看著上官琦要落上馬背,卻是無法閃避,只好一伸左臂,橫空擋去。

  上官琦金刀一沉,立時響起了一聲慘叫,那鐵甲騎士一條左臂連同臂上的厚甲,齊齊被上官琦斬斷。

  趁他驚痛未復之際,手腕一挫,奪過長矛,返身一掠,又回到原處,遞過長矛,道:「金兄,將就著用吧!」

  金元道雙手接過長矛,道:「多謝上官大俠。」

  上官琦道:「不用客氣了,大敵當前,咱們要合力禦敵。」

  金元道大喝一聲,長矛一舉,疾向一個衝近身側的鐵甲騎士刺去。

  那鐵甲騎士手中長矛揮動,不理金元道刺來長矛,卻揮手一矛刺向金元道。

  天木大師禪杖一舉,擋開了刺向金元道前胸的長矛。

  上官琦金刀一揮,斜裡削去,噹的一聲,又削斷了一支長矛。

  金元道一矛刺在那鐵甲騎士前胸,只覺手腕一震,雙臂微微一麻,不禁大吃一駭,暗道:「這等鋒利的矛尖,竟然刺不透他身著重甲。」

  但那大漢吃金元道長矛刺中左肋,雖未破甲而入,但那股強大勁力,震動之下,卻一個跟斗翻了下去。

  那人雙臂、雙腿,各處轉動的關節,都被重甲所包,伸動極不靈便,這一摔倒地上,竟是半天爬不起來。

  這時,四周強敵已然逼近到一丈開外,數十支長矛齊齊伸出,有如一片槍林,把三人團團圍了起來,但卻蓄勁未發,似是還在等什麼人一般。

  上官琦暗暗嘆息一聲,忖道:「看來今日要想脫圍而出,只怕是困維萬分了。」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一個紅衣少女疾奔而來,排開眾人,大步而入。」

  上官琦打量了來人一眼,不禁一皺眉頭,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那紅衣女子已搶先說道:「哼!我道是誰,原來是你!」

  上官琦道:「不錯,在下區區上官琦。梅姑娘,咱們久違了。」

  原來這紅衣女,乃是郡主梅娟黛。

  梅娟黛冷笑一聲,道:「你不用想討好我,那也沒用,反正你今日想逃出此困,勢比登天還難。」

  上官琦道:「那倒未必見得。」

  他口裡雖硬,但心卻是明白,梅娟黛說的一點不錯,想逃出今日之危,真是比登天還難。

  他漸漸地失去了突圍的信心,只有捨命苦戰到底,直到精疲力盡,被人殺害,或是生擒。

  心念轉動,回顧了天木和金元道一眼,說道:「兩位對敵之間,千萬不要用出全力,咱們要保留些餘力,以侍援手。」言詞之間,已隱隱露出今夜準備突出重圍之意。

  金元道忽然低聲問道:「上官大俠身上可帶有些乾糧麼?在下覺著肚子有些餓了。」

  他這一提,上官琦、天木大師全都感受到飢餓之感。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乾糧麼?吃完了。」

  只聽梅娟黛冷笑一聲,右手一揮,人卻疾快地向後退去。

  四五支長矛,分由四面八方,集中向上官琦刺了過去。

  上官琦心中忽然一動,手中金刀一舉,使出太極慧劍中一招手法,四兩破千斤,輕輕一撥,那東邊長矛掠身刺過,人卻借勢欺攻,左手抓住長矛,直向那鐵甲騎士衝去。

  他們心中所畏,還是這鐵甲騎士,矛長力大,封避不易。只要能把這鐵甲騎士除去一部份,使他們無法封死四周退路,今宵就突圍有望。

  他一心想殺除兩個鐵甲騎士,以豎威望,冒險直衝上去。

  但見刀光如雪,精芒流動,三四柄厚背鬼頭刀齊齊砍了過來。

  上官琦一提真氣,貫注背後,握矛的左手微一加力,凌空而去,一挺後背,接下那些砍來利刃,人卻借勢衝近鐵甲騎士,金刀一推,直向小腹刺去。

  金刀鋒芒,刺透重甲。

  上官琦拔出金刀,鮮血激噴而出。

  他殺了一個鐵甲騎士,精神為之一震,金刀呼的一招「平沙落雁」,橫削而去。

  適才四五柄鬼頭刀,砍在了他的背上,竟然未能傷得了他,那些黑衣人,甚是驚震,攻勢一緩,才給他殺那鐵甲騎士的機會。此刻看他金刀削來,立時紛紛揮動兵刃封架。

  只聽一陣金鐵交鳴,斷劍殘刃,紛紛橫飛。

  上官琦大發神威,長嘯一聲,一招「雲霧金光」,驚魂刀幻起一片金光,鑽入那黑衣人群之中。

  一陣慘叫響起,血雨、斷肢,四濺橫飛。

  上官琦心知能否脫圍在此一舉,兩刀得手,立時衝入了人群之中。

  天木大師禪杖疾掄,擋開兩支長矛,緊隨上官琦入了人群之中。

  金元道兩手一振,長矛出手,人卻大喝一聲,疾躍而起,飛落在上官琦的身後。

  上官琦憑仗那驚魂金刀之威,衝出了一條血路,混入了強敵之中。四周的鐵甲騎士失去了猛衝的威力,雖是身陷重重包圍之中,但事實上卻是安全了很多。

  要知滾龍王府中的黑衣衛隊,品流複雜,有各大門派門下弟子,亦有江洋大盜,不少武功高強之人。上官琦憑那金刀,身上又穿刀箭難傷的天蠶寶衣,不畏暗襲,自是縱橫自如,倍見勇猛。天木大師功力深厚,手中禪杖施展開來,呼呼風嘯,丈餘內勁力激盪。那黑衣衛隊的攻勢雖然凌厲,但一時之間,卻難以近他之身。

  但金元道卻是被迫得險境環生。他長矛投擲出手,憑仗一雙空拳拒敵,心中雖想奪取一件兵刃,卻難以如願,雙手忽拳忽掌,加上閃避身法,人雖未傷,但已鬧得手忙腳亂,滿頭大汗,隨時有死傷之險。

  忽聽號角傳來,四周的鐵甲騎士突然帶轉馬頭,疾奔而去。

  就在那鐵甲騎士退走當幾,東、南、西、北突然各亮起一盞紅燈。

  上官琦金刀疾揮,連出二招絕學,又傷了兩個武功高強的黑衣衛隊,高聲說道:「咱們先衝出重圍再說。」

  原來,四周的黑衣人愈來愈多,把三人重重圍了起來。這些人服有藥物,神智早已迷亂,只聽號令之聲,不知死亡可怖。上官琦連傷多人,全身都濺滿了鮮血。

  這場惡戰,乃他有生來所經歷最為殘忍的一戰,眼看血雨、殘軀,橫飛噴灑,越打越是寒心。

  回頭望去,只見金元道浴血苦戰,赤手空拳,輾轉於刀光劍影之中,形勢險惡,命懸頃刻。

  天木大師也只是勉可自保,一時雖可無恙,但要想衝出重重圍困,只怕已是力不從心了。

  上官琦目光一瞥兩人形勢,只有先行救援金元道。當下一提真氣,大喝一聲,施出了一式「長虹經天」,直向金元道停身處衝了過去。

  金光閃動中,一陣金鐵交鳴的大震聲,無數的兵刃皆被那金刀削斷。

  但上官琦吃這阻力一擋,未能衝到那金元道的身側,便已力盡而落。

  他救人心切,立時長長吸一口氣,直向那人群中衝去。

  金元道正值難再支持的當兒,突然人影浪裂,壓力大減,不由精神一振,呼的一股拳風,打倒了一個黑衣人。

  上官琦右手金刀一招「鳳凰展翅」,閃閃金光,掃了出去。

  但他心中仍未忘去金元道赤手空拳拒敵,如若他手中有一件兵刃,形勢當能改觀,因此上官琦早已留心,要替他奪取一件兵刃。全刀向右側橫掃的同時,左手也同時向左首一個大漢的手腕之上抓去。

  那人手中用了一柄緬刀,上官琦看那緬刀,特別明亮,閃動耀目,出手一擊間,用出了拿穴扣脈的絕學十二擒龍手,果是應手而得,一把將那大漢手中的緬刀奪了過來。

  只覺背上一陣劇痛,左手緬刀,用力向後掃去,人卻借勢閃開。

  回頭望去,只見身後,站著兩個身軀魁梧的黑衣人,一個手握七節鋼鞭,一個手中抱著一對日月輪。

  這兩人在這些黑衣衛隊之中似是身份甚高,兩人一現身,那些包圍著兩人的黑衣衛隊立時向後退去。

  上官琦低聲說道:「金兄,請接兵刃。」反捏刀尖,把緬刀遞了過去。

  金元道四周的壓力雖除,但他身上,已然負傷數處,接過緬刀後,身子搖了兩搖,幾乎倒了下去,手中緬刀觸地,才把身子穩了下來,說道:「上官大俠不用顧在下……」

  上官琦接道:「金兄快請運氣調息,兄弟這裡有內服靈藥。」說話之間,已經取出丹丸,展指一彈,正好射入了金元道的口中。

  金元道吞下丹丸,立時運氣調息。

  上官琦手橫金刀,緩緩退到金元道的身側相護。

  那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一直冷冷看著上官琦,直待那金元道吞下靈丹,那手握七節鋼鞭大漢才冷冷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上官琦心中奇怪,暗道:「哪有這等問法的?」口中卻應道:「在下上官琦。」

  那懷抱雙輪大漢,道:「你自信有能力衝得出去麼?」

  上官琦四外望去,就這眨眼間工夫,四周又增加了不少黑衣人,當下冷笑一聲,說道:「如若是只有在下一人,闖出這點圍困,也不算什麼為難的事。」心中卻是暗暗忖道:「這滾龍王府中,不知有好多黑衣衛隊,怎的能在片刻之間集中這許多。」

  只見那兩個大漢互相望了一眼,那手持雙輪之人,突然向前欺進一步,左手中青鋼輪一揚,劈了下去。

  上官琦手中金刀,突然一翻,疾向那青鋼輪上點去,暗暗中蓄藏了極強的真力,希望能一擊得得,借勢傷了這兩個大漢,因為這兩人似是這黑衣衛隊中的首領人物,如能一舉間盡殲兩人,或可收震懾強敵之效。

  哪知刀光還未和輪影接觸,那大漢已挫腕收回了青鋼輪,低聲說道:「再過一刻工夫,你們即將遇上王府中戰力最強的十三勇士,那時,縱然我們有相助之心,也是無能為力了。」

  說話之間,手中的雙輪,並未停下,舞出了一片青光,但出手招術,卻是花拳繡腿,看上去青芒閃閃,聲勢嚇人,卻毫無攻人之能。

  上官琦道:「高見如何?」

  那手執青鋼輪的大漢,道:「為今之計,只有我們詐敗而走,你們緊追不捨,或可逃出這黑衣衛隊的圍攻。」

  上官琦暗暗忖道:「只要能夠脫出這群黑衣人的圍攻,不論他們有何鬼謀,只要能小心一些,不難對付……」心念一轉,說道:「這個法子不錯。」

  那施用青鋼輪的人,忽把一招劈下,口中卻大聲喝道:「此人刀法精純,老二快上來助我一臂之力。」

  那大漢應了一聲,揮動手中七節鋼鞭,呼的一鞭,掃向了金元道。

  這金元道原被五個黑衣衛隊中的人圍攻,但這施鞭大漢一出手,那五個黑衣衛隊立時退了下去。

  金元道緬刀一振,道:「很好,很好,這等單打獨鬥,金某死而無憾。」

  那大漢七節鋼鞭一個盤打,帶起了一陣呼嘯的風聲,繞在金元道的身側,重重鞭影,掩住兩人身子,低聲說道:「突圍時,請緊隨我身後。」

  金元道一皺眉,道:「那上官大俠呢?」

  那大漢道:「他已有人接引,不勞費心。」

  金元道道:「還有那大和尚呢?最好也能把他救出險去。」

  那施鞭大漢似已不耐,冷冷說道:「我奉命救人,能救得幾個,很難預料。快些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那大漢話說完,果然揮動鋼鞭向後退去,金元道緊隨身後,舞起一團刀影,兩人裝出一攻一退,倒也毫無破綻。

  那面,施青鋼輪的大嘆,已把上官琦帶出了重圍。

  奇怪的是那些人眼看這兩個大漢敗退,出了重圍,卻是不肯出手相助。

  片刻間,上官琦和金元道已遠離了那群集的黑衣人,施輪大漢一收雙輪,道:「兩位此去向西而行,不足兩里,就可出了滾龍王府。」

  上官琦道:「多承相救,感激不盡,但在下還有一位同伴,尚望相救。」

  那手執七節鋼鞭的大漢,略一沉吟,道:「兩位先行退去,我等設法救他出來就是。」鋼鞭一揮,和那分執雙輪的大漢,一齊轉身而去。

  上官琦放心不下,略一打量四周形勢,低聲對金元道道:「金兄請在那一叢花樹中暫隱身形,在下去接迎天木大師。」

  金元道知他武功高過自己甚多,手中寶刀更是鋒利無匹,當下應道:「在下遵命。」閃身隱入花樹叢中,藉機運氣調息。

  上官琦遠遠地追隨那兩個大漢身後,看他們果然奔向天木大師。

  只見兩人行蹤所至,黑衣人紛紛退開。

  上官琦心中突然一動,暗道:「這兩人果然是統率黑衣衛隊的首領人物,但那些服用過藥物、神志已有些迷亂的黑衣人、也未必能在夜暗中辨識得一無差誤,但這兩人行經之處,這些黑衣人卻紛紛退開,只怕這其間大有文章。」

  他追隨唐璇,學得了不少料事之能。那料事第一要旨,就是要精密地觀察,找出疑點,仔細分析,判斷結果。再加這些時日中,連番經歷的惡戰凶險,使他的閱歷大力增進。

  上官琦一時雖無法瞧出那些黑衣人何以在兩人行經之處紛紛退避,但他卻料斷出,這兩人必有一種指揮這些黑衣人的暗記。

  兩人衝入重圍,果然又把天木大師帶了過來。

  上官琦抱拳,道:「兩位今宵之情,在下當牢記心中,以圖後報。」

  那手執七節鋼鞭的大漢,微微一笑,道:「我等奉命行事而已,三位該早些走了。」

  上官琦道:「在下還有三位同伴,陷身於滾龍王府之中。」

  那手執雙輪的大漢,一聳雙肩,道:「三位能夠逃得性命,已屬僥倖,還嚕囌甚麼?」

  執鞭大漢接道:「三位快些走吧,出了王府,西行五里,自會有人接應。也許你那同伴早已脫險,在等待你了。」不容上官琦再答話,轉身疾行而去。

  上官琦望著兩人的背影,突然想起那艷麗多智的連雪嬌來,她似是一直在暗中保護著自己,控制著全局,脫出那黑衣人重重的圍困,自然是她在暗中的部署了。

  很多日子來,他一直未仔細地想過連雪嬌。袁孝那純樸渾厚的天性,使他對好惡愛慾,都有著顯明的表示。他沒有矜持,也沒有做作,率直地表現了心中的愛慕,這性格給了上官琦深沉的痛苦。

  武功的成就上,袁孝憑仗著那驚人的天賦,純而無雜的心念,進境大有一日千里、後來居上之勢;但在情場上,上官琦卻自認是個強者,他的滯灑、英俊,不但使袁孝望塵莫及,幾乎是深閨少女們夢中的情郎,強弱懸殊。但那數年日久相處的深厚友誼,使上官琦在不自覺中動了英雄肝膽,決心要促成袁孝和連雪嬌的好事。

  但那智慧過人的連雪嬌,卻仍是未能免俗,一縷深情,早已深繫上官琦的身上,但少女的矜持以及袁孝那率直示愛的款款深情,在三人之間造成了微妙的關係,使每個的心底深處,都蘊藏著一種莫名的痛苦。

  平日裡不想也罷,這一旦想起來,那深藏在心底的隱痛,就如脫韁怒馬,不能自己……

  上官琦呆呆地默想著往事,忘記置身何地。

  天木大師輕輕咳了一聲,道:「上官施主……」

  上官琦應了一聲,如夢初醒,抬頭望去,只見十丈外火把如晝,十幾個身著紅衣、腰繫綵帶的大漢,向幾人停身處奔行過來,暗數那身著紅衣的大漢,不多不少的一十三人,想來定然是那大漢口中的十三勇士了,當下說道:「咱們走吧!先出了滾龍王府再說。」

  三人施展開輕功身法,向西而行。

  這一路果然是阻攔甚少,上官琦急於脫險,一遇上攔阻之人立時急下辣手,仗著驚魂金刀的絕世鋒芒,常在一交手間,立斃對方。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0

第一○一章 妾意綿綿


  出得滾龍王府,上官琦依言西行五里,夜色中水光閃動,竟到了一個水湖岸旁。

  這座水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佔地約有五畝左右,水中生滿了荷葉。

  上官琦站在岸邊,默默出神,形勢變化,顯然和那大漢說的不同。

  他原想兩人是受了連雪嬌的囑咐,接應三人出險,但此刻,他不得不重作考慮,也許又是滾龍王安排下的詭計羅網。

  他凝目沉思了片刻,說道:「金兄、大師,兩位可精通水性?」

  荷葉深處,傳過來一聲嬌笑,道:「不用精通水裡功夫,上船來休息一下吧!」

  天木大師舉起手中禪杖,喝道:「什麼人?」

  但聞木槳撥水之聲,一艘小舟由那陰暗的荷葉深處滑了過來。

  月光下,清晰地可見到一個青衣少女,長髮披垂,雙手緩緩搖槳而來。

  金元道道:「上官大俠,滾龍王手段毒辣,無所不用其極,切不可中了他的詭計。」

  上官琦微微一笑,說道:「不勞兩位費心,這一位是接迎咱們的人。」

  說話之間,那青衣女已縱身一躍而上。

  上官琦指著天木大師,道:「這位乃少林一代高僧,天木大師父。」

  轉手又指著金元道道:「這位金兄,是濟南府大英雄。」

  那青衣女落落大方,點頭對天木大師等一笑,道:「兩位苦戰半宵,定然十分辛苦,我已為兩位備好了酒飯、衣物……」兩手互擊兩掌,荷葉深處,又駛出一隻小舟。

  操舟之人身著勁裝,背月而立,看不清面貌年歲。

  天木大師低聲說道:「上官施主,這位女施主是……」

  上官琦接道:「窮家幫中文丞。」

  天木大師和金元道都被滾龍王囚入了毒室數十年,對江湖中事早已隔閡,是以窮家幫主之名,文丞、武相,卻是從未聽過,當下一抱拳,道:「多謝款待。」縱身躍上小舟。

  那勁裝大漢,立時又運槳駛舟,沒入荷葉深處。

  上官琦道:「這兩人武功不弱!」

  青衣女接道:「小舟上已備好香茗、細點,你連日苦戰,備極辛勞,此際不談公事,咱們行舟賞月,過一夜安靜的生活。」突然伸出纖纖玉手,拉住上官琦的手腕,躍上小舟。

  兩人聯袂而起,落上小舟,果然,小舟中已擺好了香茗細點。

  這青衣女正是連雪嬌,但她此刻已完全一副漁家女的打扮,青衫長褲,高高捲起一雙褲管,露出了玉膚冰肌,渾圓的小腿,長髮散垂肩上,隨著夜風飄飛。

  只見她手拿雙槳,劃了兩下,小舟穿入了荷葉叢中,馳向湖心。

  水波蕩漾,明月皎潔,連雪嬌緩緩放下雙槳,揚手理一下散垂的長髮,笑道:「這點心,都是我親手作的,你吃點看看,是否可口?」

  上官琦依言吃了一塊,果是甜香兼具,不禁連聲讚道:「姑娘手握兵符,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臨陣搏敵間,豪氣猶勝男兒,設謀行略,更愧煞七尺之軀,卻想不到還能作得這手好點心。」

  連雪嬌盈盈笑道:「你是由衷讚美呢,還是信口開河?」

  上宮琦道:「自然是由衷之言。」

  連雪嬌緩緩仰起臉來,望著當空皓月,低聲說道:「人生幾回月當頭,今宵咱們要盡歡而散。」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姑娘你……」

  連雪嬌銀鈴般的笑聲響蕩在耳際,接道:「明月良宵,豈可無酒?」探手從艙下取出來一個玉瓶,接道:「上官琦,你敢喝麼?」

  上官琦一挺胸道:「在下雖不善飲,但也不能辜負盛情。」

  連雪嬌道:「你知道這是什麼?」

  上官琦被激起了豪壯之氣,道:「大不了斷腸毒藥。」

  連雪嬌微微一笑,玉指輕彈,一寸長短的玉瓶口,應手飛入湖心,手一抬,仰臉喝了一大口。

  嬌麗如花的連雪嬌,此刻一反平日的姻靜,放聲嬌笑,媚態橫生,長髮飄風,一派豪放神情。

  上官琦一時間呆在船上,不知如何是好。

  連雪嬌仰臉又飲下一大口酒,道:」人生幾何,對月當歌,可要聽我一闋《長相思》?」

  上官琦凝目望去,只見連雪嬌粉頰泛起醉人的紅暈,秋波流轉,緩緩解開胸前的對襟衣扣,不禁吃了一驚,伸手奪過了她手中玉瓶,低聲說道:「這瓶中究竟是何物?」

  連雪嬌媚笑道:「酒啊!」

  上官琦果覺一股酒氣,由那玉瓶中直衝上來,香氣撲鼻沁心。

  連雪嬌左手掩住了前胸,眨動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笑道:「你可敢喝下一口?」

  上官琦道:「有何不敢!」舉瓶喝了一大口。

  連雪嬌笑道:「你知道這是什麼酒?」

  上官琦道:「不知道。」

  連雪嬌道:「九轉女兒紅。」

  上官琦道:「沒有聽說過,大不了醉我今宵。」舉手又喝了一大口。

  連雪嬌笑道:「酒能亂性,此酒尤凶,你不能再喝了。」

  上官琦道:「區區一瓶酒,豈能使我上官琦迷失本性?我不信。」舉手傾瓶,盡皆喝下。

  連雪嬌欲待阻止,已自不及,心中大急道:「一杯九轉女兒紅,鋼鐵亦化繞指柔,你喝了大半瓶,怎麼得了!」伸手去搶玉瓶。

  她心中早已深印上官琦的影子,面對著日夜索繞在心頭的情郎,九轉女兒紅提早發作,右手去勢一偏,抓住了上官琦的右腕。

  上官琦一和玉指相觸,感應頓生,只覺一股熱力由丹田直泛上來。

  這熱力來勢奇猛,剎那間過穴穿脈,遍及全身,血脈貪張,腦際間一片混飩。

  連雪嬌急道:「我本意要助長你的功力,卻不料反害了你……」

  她的神志還保持著清醒,說話也還能說得清楚,但那抓在上官琦右腕上的纖纖玉指,卻是愈來愈緊。

  九轉女兒紅強烈的藥力作怪,上官琦逐漸地迷失了自己。

  他緩緩抬起頭來,兩道眼神,暴射出強烈欲焰,望著連雪嬌。

  突然,他反手握住了連雪嬌的兩隻小臂,猛然用力一拖,連雪嬌櫻嚀一聲,整個嬌軀,被上官琦抱入了懷中。

  連雪嬌神智還保持一種迷惆的清醒,內心中隱隱記著不能造成大恨,鑄錯終身,但她心中儘管是記著,嬌軀卻是依偎在上官琦的懷裡,不肯掙扎。

  酒性藥力,似乎是逐漸淹沒了兩人的人性,使他們忘去了自己……

  小舟失去主舵的舵手,被夜風吹出了荷叢,飄蕩在湖心。

  碧波蕩起了漣筋,月白風清。

  一聲長嘯傳來,使那神智已將迷亂的連雪嬌突然恢復了一點清醒。

  那熟悉的嘯聲,她雖然在迷亂中,亦辨出來人是誰。

  水中反映出一個美麗的影子,長髮散亂,衣襟盡裂,露出了玉膚冰肌。

  她羞澀地拉一下衣襟,伸手點了上官琦幾處穴道,理一下散亂的頭髮,高呼一聲:「袁兄弟。」

  一條人影,踏波而來,眨眼間已登上小舟。

  來人正是袁孝,轉動一雙圓圓的眼睛,望了連雪嬌一陣,又瞧瞧上官琦,道:「我大哥怎麼了?」

  連雪嬌似是被袁孝嚇醒了幾分酒意,道:「他吃醉酒了。」

  袁孝道:「咱們讓他好好地睡一場吧!這些時光中他一定很累。」伸手向上官琦穴道上點去。

  連雪嬌橫手一擋袁孝的右手,道:「不成,我已經點過了他的穴道。」

  袁孝微微一笑,道:「好吧!咱們就坐在這裡陪他。」靠著連雪嬌坐了下來。

  連雪嬌勉強壓制下去的被藥力引起的慾念,重新熾烈起來,不自禁地把嬌軀向袁孝懷中靠去。

  袁孝伸出粗健的手臂,緊緊地摟住了連雪嬌。連雪嬌掙紮了兩下,但她如何能掙脫袁孝的神力?何況她並未用出了全力掙扎。

  純厚的袁孝,腦際間早已盤旋著這美麗的倩影,但因連雪嬌平日的莊嚴,使他不敢妄動親熱之念,此刻玉人在懷,嬌纓低喘,哪裡還能控制得住,不禁低下頭去,親了一下連雪嬌的櫻唇。

  連雪嬌飲下的九轉女兒紅藥酒藥性已發,如何還能禁受得起袁孝的這親熱的挑逗?剎那間慾念上騰,心如火焚,不克自持,雙臂一張,緊緊地抱住了袁孝。

  要知此時,連雪嬌已被那發作的藥性衝亂了神智,根本已失去了辨識上官琦和袁孝的能力。

  這是個可悲的錯誤。渾厚的袁孝,平日裡早已為連雪嬌絕世姿容傾倒,但連雪嬌對他卻是忽冷忽熱,莫可捉摸。有時,她感袁孝的相救之情,對他十分溫柔;有時,她想到因他和上官琦引起的錯綜複雜的糾紛,對袁孝又異常的忿恨。連雪嬌情緒的變化,形諸於外,就變成了那種忽冷忽熱的態度。

  這態度,給了袁孝莫大的困擾,也控制了袁孝的憂喜。

  此刻,連雪嬌投懷送抱,極盡嬌柔,一陣陣少女的幽香,沁人袁孝的心中,這幽香燃起了袁孝的慾火,他大膽地撕去連雪嬌的衣服。

  皎潔的月光,照著一個玉膚冰肌的美麗身體。

  袁孝潛在心底的戀情,有如一頭奔放的野馬,撲向連雪嬌。

  小舟起了一陣劇烈的波動,濺起一片湖水,灑落連雪嬌的臉上。

  連雪嬌吃那冰冷的湖水一激,神智陡然清醒過來,看全身衣服,已盡被袁孝扯去,心中又羞又急,揚手一掌,疾向袁孝穴道之上點去。

  這當兒.袁孝早已失去了控制自己能力,焚身慾火,使他失去了理性,眼看大功將成之際,連雪嬌突然掙紮起來,不禁心中大急,伸手一指點向了連雪嬌的穴道。

  兩人同時出手,點向對方穴道,此際兩人都已無能封架對方襲擊,彼此都被點中,同時暈了過去。

  小舟上,沒有了一點聲息,也失了舵手,隨著夜風,飄流在湖面上。

  不知是過去了多少時間,上官琦首先醒了過來。

  原來連雪嬌點上上官琦的穴道時,用力甚微,是以上官琦酒力一消,立時自行運氣活了穴道。

  這時,月亮已沉落西山,天地一片黑暗,只是滿天的寒星閃爍。

  上官琦揉揉眼睛,坐了起來,抬頭望去,不禁心頭大震。

  這震動,包括了驚駭、忿怒和一股莫名的憂苦。

  他探首把面孔在水中浸了一下,使神智更清醒些。

  湖水冰冷,使他僅餘的一點酒意亦被激醒,仔細看去,只見連雪嬌幾乎全裸的身體呈現在星光之下,左手玉臂,環繞在袁孝的頸間。

  那袁孝身上的衣服,也大部脫去。

  雙雙交頸並臥。

  一縷妒意,由心底直泛上來,他站起身來,長長吸一口氣,腦際間閃掠過一抹殺機。

  他緩緩舉起了掌勢。

  只要他掌勢一落,連雪嬌和袁孝都將喪命在他的掌力之下。

  往事像閃電般一一展現心底,他想起自己由數百丈的峭壁上,被那滾龍王打下懸崖,他想起袁孝的母親,那孤苦、寂寞、多病的老婦人,對自己是那樣親切、愛護。

  上官琦黯然長嘆一聲,無盡的恩怨和妒火,都在這一聲長嘆中隨風而去,脫下了身上的外衣,掩蓋在兩人身上。

  黎明的夜暗,逐漸退去,東方天際,泛起一片魚肚白色。

  湖上的景物,也逐漸的顯得清晰。

  上官琦仔細看去,兩人似是睡意正酣,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這湖中荷葉深處,不知埋伏著多少人,如若讓別人看到他們兩人這等景象,連雪嬌豈不要失盡那文丞的尊嚴?」伸手推了袁孝一下,道:「喂!袁兄弟,快些醒醒,天要大亮了。」

  兩人睡得香甜,竟然不聞呼叫之聲。

  上官琦心頭懊惱,忖道:「哼!你們睡吧!我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就是。」

  他雖然儘量想使自己心情平靜,但那潛藏心底的一縷妒恨之火,總是難以消失,腦際間那連雪嬌的倩影也愈來愈覺得清晰。

  他站起來,又不忍離去,心中同時思忖:這一幕春色旖旎的景色,如若被窮家幫中的人瞧見,只怕連雪嬌再也無顏在窮家幫中發號施令,還有誰來消滅那滾龍王的狂焰……

  為公為私,自己都不能坐視不管。

  仔細看兩人睡狀,雖然姿態親密,但卻似是被人點了穴道,這一驚非同小可,心中一縷妒念,頓然消失,雙掌齊出,拍活了兩人穴道。

  上官琦心中明白,如若自己留在這小舟上,那是個何等尷尬的局面!是以在兩掌拍出的同時,人也一躍而起,離開小舟,施展出「登萍渡水」的上乘輕功身法,踏著浮在水面上的荷葉而去。

  就在上官琦去後不久,連雪嬌和袁孝同時醒來。

  連雪嬌睜開眼睛,看全身衣服全無,不禁失聲尖叫,呼的一掌,推向袁孝。

  那袁孝見連雪嬌發了脾氣,早已駭得不知所措,眼看連雪嬌一掌推來,竟是不敢閃避,也未運氣抗拒,被打得悶哼一聲,飛落在湖水之甲。

  連雪嬌一掌擊出,心中忽生不忍之感,她飲用那九轉女兒紅酒。昨宵經過,尚可記憶大部,暗暗忖道:「此事不能怪他。」當下長嘆一聲,說道:「快些游上船來,你怎麼不運氣抗拒呢?」

  袁孝雙手潑水,躍上小舟,喜道:「你不生氣了?」

  連雪嬌心中百感交集,默然不語。

  袁孝輕輕嘆息一聲:「你只要不生氣,縱然是每天打我一頓,我心中也是高興得很。」

  連雪嬌櫻唇啟動,欲言又止,望著那蕩漾湖波,淚水奪眶而出。

  只聽拍拍兩聲,袁孝自己打了兩個耳光,而且落掌奇重,只打得嘴角間流出血來。

  連雪嬌心中不忍,伸出手去,輕拂他腫起的面頰,柔聲說道:「事情不能怪你,你又何苦這般自責?」

  袁孝道:「我如看到你愁苦不樂,心中難過得很。唉!只要你能快樂,我縱是身受千般痛苦,也是心甘情願。」

  他一向不善言詞,這幾句話,說得虔誠萬分,情意深重,尤過千萬盟誓約言。

  連雪嬌伸出纖纖的玉手,握著了袁孝手腕,緩緩把嬌軀偎入了袁孝的懷中,望著水底中青天艷陽,柔聲說道:「咱們得快些殲滅那滾龍王,也好找個清淨地方安居下來,好麼?」

  袁孝道:「不論你說什麼,自然都是好的了。」

  連雪嬌突坐正身軀,道:「你待我恩情深重,實叫我不知如何報答……」

  袁孝道:「只要你過得快活,就算報答我了。」

  突聽蓬的一聲,一隻包袱,落在小舟之上。

  連雪嬌心頭一震,腦際間又泛現起上官琦那英俊滯灑的影子,頓覺五內如焚,淚水簌簌而下,暗暗忖道:「我如是真的愛他,為什麼不把清白的女兒身體交付給他?縱然他將來負心變卦,我也該承擔那些痛苦;如若我不點了他的穴道,眼前之人,豈不是他……」

  袁孝隨手取過包袱,打開一看,只見男女衣物各一套,不禁大喜道:「這一定是我大哥送來的了。唉!這世上除了媽媽之外,只有師父和大哥待我最好了。」目光一轉,接道:「你在想什麼?」

  連雪嬌心如劍穿,強作歡顏,笑道:「你待我恩義深厚,咱們又鑄錯今宵,我在想給你生個孩子,以報深恩……」

  袁孝大喜接道:「那當真是好事。」

  連雪嬌淒苦一笑,道:「以後咱們不在一起時,你想念我時就看看孩子,那就等於見到我了。」

  忠厚的袁孝哪裡能聽懂連雪嬌這弦外之音?只高興得手舞足蹈,繞著船緣奔走起來。

  他輕功卓絕,沿著船緣奔走,但卻是輕若無物,小舟靜停湖波,紋風不動。

  連雪嬌理一下散亂的長髮,穿上衣服,說道:「快過來穿上衣服,赤身露體的成何體統?」

  袁孝縱落舟中,迅快地穿好衣服,忽然眉頭一皺,說道:「我大哥呢?昨夜我登舟之時,好像大哥也在這裡。」

  連雪嬌道:「你撕了我的衣服,他替我們找尋衣服去了。」

  袁孝長長嘆息一聲,道:「那大哥定然是瞧到我赤身露體的樣子了。」

  連雪嬌道:「他是正人君子,縱然瞧見,他也一掠而過,決計不會細看。」

  袁孝道:「不錯,不錯,大哥是正人君子。我袁孝,唉!卻是終究難脫野猴氣,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來。」

  連雪嬌意念已決,心中反而平靜了不少,淡淡一笑,道:「這事情不能怪你一人,我也是一樣有錯。反正以後我也要嫁你為妻,這些事,不用去想它了。」

  袁孝道:「唉!不知怎的我總覺得有些對不住大哥。」

  連雪嬌暗道:「不是你,那上官琦早已和我成為一對情侶了。」口裡卻笑道:「什麼地方對他不住?」

  袁孝道:「我大哥好像是也很喜歡你,但他對我太好了,不願使我傷心。唉!真的,我如一日看你不到,那就無心茶飯;要是常年不能見你,倒還不如死了好些。」

  這幾句話,出自袁孝之口,當真是鏗鏗鏘鏘,擲地有聲。

  連雪嬌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又是感動,又是悲痛,黯然嘆息一聲,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了,你大哥容貌俊逸,武功又好,正是深閨少女夢寢難求的情郎,你還怕他討不到媳婦?」

  袁孝道:「世上的女人雖多,但像你這般美麗的人,只怕是難再找出第二個了。」

  連雪嬌道:「那是你心中的想法,你大哥決不會這般想。」

  袁孝道:「你這話可是真的麼?」

  連雪嬌道:「自然是真的了,我為什麼要騙你?」

  袁孝道:「那就好了。我這些日子中老是擔心,大哥要是也喜歡你,我就只有早些死去算了。」

  連雪嬌道:「不談這些事啦。滾龍王已被我計誘回師,一場決戰就在眼前,還不知咱們能否逃得此劫呢?」

  袁孝精神一振,道:「我跟你走在一起,那滾龍王決然傷不了你。」

  這幾句話,說得豪邁、慷慨,充滿大丈夫氣概。

  連雪嬌緩緩離開了袁孝的懷抱,坐正了身子,道:「從此刻起,不許你再妄自碰我一下,直到滾龍王授首之日。」她又恢復了昔日那冷若冰霜的神情。

  剽悍的袁孝,已完全拜伏在連雪嬌的石榴裙下,臉色一整,說道:「要是我能殺了滾龍王……」

  連雪嬌接道:「那時,我將變成了你的妻子,什麼事都依著你。」

  袁孝道:「好極,好極!」

  連雪嬌舉手掠一下飄垂的長髮,自言自語他說道:「時刻該到了。」

  一語甫落,遙聞遠處響起了一陣悲號的號角聲。

  連雪嬌側耳靜聽一陣,突然一躍而起,道:「快走!滾龍王已到了十里之內。」施展開上乘輕功,踏著湖面的荷葉,飛奔上岸。

  袁孝的動作比她更快,雙臂一振,衝天而起,懸空一個觔斗,翻出去兩三丈遠,左腳一點水面上的荷葉,立時又騰身而起,兩起兩落已躍上了湖岸。

  他雖是晚了連雪嬌一步,但卻是和連雪嬌一齊落在湖岸之上。

  連雪嬌舉手互擊兩掌,立時由近岸的荷葉深處滑出來兩艘快舟。

  快舟上四個勁裝大漢,取過排在肩上的牛角,吹了起來。

  沉如悶雷的聲音中,隱隱有一股豪壯之氣,聽得人胸中熱血沸騰。

  空曠的原野裡,立時現出來數十條人影,陽光下疾如奔馬而去。

  平靜的湖面上,木槳翻飛,十幾艘小舟馳近湖岸;數十條勁裝大漢飛離小舟,奔向遠處。

  上官琦悄然從一株大樹上飛落實地,緩步走近連雪嬌,抱拳說道:「上官琦聽候差遣。」

  連雪嬌已不復昨宵的嬌媚溫柔,粉臉上似是籠罩了一層冰霜,肅然說道:「你帶著收來的兩位英雄,和我走在一起。」

  上官琦應了一聲,轉目望去,只見左右二童、錫木大師、天木大師、金元道並肩站在湖畔,一個個向他微微點頭作禮。

  天木大師手中仍然提著禪杖,那禪杖引起錫木大師的注意,不時把目光投注過去,但此刻天木髮髯虯結,衣衫破爛,錫木雖然留神觀察,但除了那禪杖之外.再也瞧不出可疑之征。

  遙遠處傳來了一聲長嘯,混入了彼起此落的號角聲中。

  連雪嬌玉手一揮,道:「走!」當先向前奔去。

  群豪施展開上乘輕功,緊追連雪嬌的身後,八九條人影奔行在空曠的原野上,疾逾飄風。

  上官琦緊追兩步,行在左右二童身側,說道:「兩位離開王府很久了麼?」

  左童張方微微一笑,道:「我們等候上官兄時,中伏被擒,遭囚人一座暗室之中,幸得連姑娘相救,接引我們到此。」

  上官琦哦了一聲,暗暗忖道:「看將起來,連雪嬌已在滾龍王府中佈下了甚多眼線內應。」

  忖思之間,到了一座雜林旁側。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1
第一○二章 眾叛親離


  連雪嬌停下腳步,回顧了群豪一眼,道:「諸位請在此地稍候。」返身入林而去。

  群豪都對她傾服,個個守候在雜林外面,不敢擅人。

  上官琦凝目望去,只見那聳立林木中隱隱可見一角茅屋,似是住有人家,連雪嬌直向那茅屋中走去。

  等候約一頓飯工夫之後,連雪嬌才奔返雜林。

  這時,她裝束已換,青帕包頭,一身勁裝,背上斜背了一支長劍。足登小蠻靴,腰掛革囊,更顯得婀娜多姿,英氣逼人。

  上官琦手捧著驚魂刀走了過去,說道:「姑娘兵刃!」

  連雪嬌望了那驚魂刀一眼,道:「你帶著用吧!」

  上官琦還待推謝,連雪嬌已拔步而行,一面說道:「咱們快些去吧,再晚了只怕要誤大事。」放腿奔行,速度漸快。

  她這一走,群雄盡皆相隨而行。

  這時,四外的號角突然靜止下來,郊野寂然,聽不到一點聲息,只有群雄的腳步聲劃破了沉寂。

  奔行約七八里路,連雪嬌突然放慢了腳步,道:「諸位請隱起身形。」

  這是條荒涼大道,兩側生滿了雜草,放眼平川,除了伏身躲在那雜草之中,別無掩身之處。

  連雪嬌一聲令下,群豪只好紛紛隱入路側那荒草之中。

  上官琦心中納悶,暗暗忖道:「此地形勢遼闊,毫無險要可據,如若攔截那滾龍王於此,先失去奇襲之效。」

  只見連雪嬌探手從革囊之中摸出一個金哨,放入櫻口,吹出了一種尖厲刺耳的聲音。

  片刻之後,遙見數條人影,由正西方向直奔而來,速度奇快,眨眼間己然清晰可見。

  連雪嬌收了金哨,閃伏在草叢之中,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心,正巧和上官琦並肩而臥。

  那疾奔而來的人影,很快地到了群豪隱身的草叢之處。

  上官琦暗暗摸出驚魂金刀,準備一出手就傷人,因為這草叢中隱避的人很多,來人不用搜查,只要稍微仔細地看上兩眼,就可以看出上官琦藏身之處。

  來人的臉上一色的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神光炯炯的眼睛。

  上官琦暗數來人,正好五個,看衣著神情,都非窮家幫中之人,正待暗中招呼袁孝一齊出手,忽見那正中一人,舉手在頭上劃了一個圓圈,緩緩解下面上黑紗。

  連雪嬌輕輕一扯上官琦的衣袖,低聲說道:「起來。」當先起身,迎了上去。

  上官琦也只好緊隨著站了起來,右手橫著金刀,隨在連雪嬌的身後。

  但見連雪嬌左手在腦前挽了一個手式,五個人齊齊拜了下去。上官琦暗暗忖道:「這連雪嬌出身滾龍王府,自是熟知王府各種聯絡記號。這五人此刻雖敵友難辨,但看樣似無惡意。」

  只聽連雪嬌問道:「王爺的大駕呢?」

  那居中一人答道:「駐駕在五里之外。」

  連雪嬌道:「為什麼不走了呢?」

  那居中大漢道:「王駕本己深入,但發現有變之後,立時撤退了十里。」

  連雪嬌道:「現在停駕何處?」

  那大漢道:「坐守純陽宮,分令調援。」

  連雪嬌玉手一揮,道:「你們去吧!」

  那大漢應了一聲,五人齊齊站起,返向來路行去。

  上官琦低聲間道:「這些人,可都是忠於姑娘的麼?」

  連雪嬌道:「我對他們,都有過救命之恩……」

  上官琦暗暗忖道:「看來她是早已在滾龍王府中埋下眼線了。」

  只聽連雪嬌輕輕嘆息一聲,道:「可惜費盡我心機的八面埋伏,竟然是難以誘敵中伏。」

  上官琦道:「如若咱們盡起埋伏高手,逼向純陽宮,滾龍王是否會親身出戰?」

  連雪嬌道:「雖然可逼他親自出手,但那是一場勝負難料的混戰。」

  說話之間,忽見正北塵土飛揚,幾匹快馬急奔而來。

  當先一人,灰衫長髯,正是窮家幫幫幫主歐陽統,他身後隨著背帶飛叉、腰排飛刀的五個灰衣大漢。

  這正是唐璇費盡了千辛萬苦為窮家幫訓練出來的精銳,八英四十八傑中的八英,但八英已折其二,一個重傷未癒,只有五人可以用以出戰。

  連雪嬌迎了上去,欠身說道:「見過幫主。」

  歐陽統翻身下馬,頷首說道:「不用多禮。你月來奔走涉險,本座時時掛念……」

  連雪嬌接道:「妾身勞師動眾,卻未能有所建樹,上有負幫主厚望,下無以慰幫中弟子,更愧對唐先生遺命保薦,想來汗顏無地。」

  歐陽統道:「滾龍王兇惡險詐,神出鬼沒,武林同道無不側目退避,任其宰割,短短月餘之功,已扭轉劣勢,搶盡主動,使那滾龍王疲於奔命,此等才氣,豈是常人能及?唉!唐先生壯志未酬,遽爾西歸。留下了一局殘棋,如非姑娘挺身而出,當此大任,當不知武林中要鬧成何等模樣了……」微微一頓,接道:「姑娘需要的人手,本座俱已帶來候命。」

  連雪嬌輕輕嘆息一聲,道:「滾龍王未近王府,已警覺有變,立時退守純陽宮,傳令調集援手,致妾身一番心血白費了。」

  歐陽統道:「滾龍王機智過人,豈可以常敵看待?他既退守純陽宮,咱們是否也要變更原計,和他在純陽宮前決戰一場。」

  連雪嬌沉吟了一陣,道:「困獸之鬥,必出全力。如若盡出咱們幫中精銳,和他硬拚,只怕是玉碎之戰,何況賤妾料想,這一戰縱然能盡殲滾龍王的護駕衛隊,也未必能擒得那滾龍王。」

  歐陽統道:「姑娘之意呢?」

  連雪嬌道:「非至最後關頭,咱們不能以幫中弟於和那些服過迷藥之人硬拚。」

  歐陽統點點頭道:「這話不錯。一切聽憑姑娘調遣,自本座起,一律遵令行事。」

  連雪嬌道:「幫主身份尊貴,乃一幫龍頭,豈可隨便聽人之命?」

  歐陽統道:「如有必要,我也要一樣出動臨敵。」

  連雪嬌望了身後五人一眼,道:「這五位可也是咱們幫中弟子麼?」

  歐陽統道:「八英只餘六人,一個還重傷未癒,難以臨陣。」

  連雪嬌道:「妾身想挑帶一批人手,趕赴純陽宮一探虛實。」

  歐陽統道:「本座可否同行?」

  連雪嬌道:「不敢有勞幫主。」聲音突然轉得十分低沉。歐陽統點頭一笑,策馬而去,留下了五人聽候調遣。

  上官琦目注歐陽統背影去遠,微微一嘆,道:「兵貴神速,咱們即刻動身如何?」

  連雪嬌道:「你急什麼;還怕沒有架打?」略一辨識方向,舉手在頭頂上,劃了一個圓周,隱身在草叢中的人,紛紛站了起來。

  上官琦四顧一眼,說道:「此行純陽宮,只不過想一探那滾龍王虛實,人多礙事,反足以暴露身份。屬下之意,不如就目下之人中選出幾個,隨侍同行。」

  他想到此行或許難免一場惡戰,人手一多,反有顧此失彼之慮。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不勞費心,我自有成竹在胸。」舉步向前行去。

  上官琦碰了一個軟釘子,說不出是何種滋味,默然隨在連雪嬌身後行去。

  他如未入窮家幫,仍是客居身份,早已拂袖而去,但此刻卻是無法意氣用事,因為兩人在幫中身份懸殊,連雪嬌縱然叱罵他一頓,也是極為平常的事。

  群豪奔行了一陣,遙見幾處殿脊、屋角,突出於一片叢林之中。

  連雪嬌突然停了下來,目注五英,說道:「你們就在此地停下,佈陣待敵,接應我們。」

  這五英追隨唐璇甚久,不但武功上都有著很深的造詣,尤精合搏之術。八英同出,固是可配合得天衣無縫,就是兩人三人聯手,亦都有獨到之處。一聽吩咐,立時散佈成一座陣勢。

  連雪嬌道:「果然訓練有素的慣戰之士。」又轉身向前行去。

  又行十餘丈,連雪嬌又留下錫木和左右二童。

  走近雜林,又留下天木和金元道。

  這一來,只餘下連雪嬌、上官琦和袁孝三人。

  人林不足丈餘,立時由幾株大樹後閃出了幾個黑衣勁服之人,手執單刀,攔住了去路。

  連雪嬌一拱手,道:「請上稟滾龍王,就說昔年王府郡主、眼下窮家幫中的文丞連雪嬌,有事求見。」

  那居中而立的黑衣大漢打量了連雪嬌一眼,道:「稍候片刻,容我通報。」回身急奔而去。

  連雪嬌回顧了上官琦一眼,柔聲說道:「還生氣麼?」

  上官琦道:「屬下不敢。」

  連雪嬌笑道:「你可曾穿上天蠶絲衣?」

  上官琦想到數番得寶衣救命,當下欠身說道:「穿上了。」

  連雪嬌道:「那很好,我也穿有寶衣。如若滾龍王變臉動手,不用分心於我……」頓了一頓,接道:「設法照顧你袁兄弟。」

  上官琦只覺心中突然被人紮了一刀般,垂首說道:「屬下記下了。」

  連雪嬌道:「百年人生一覺夢,萬里河山一局棋。你想開些……」

  上官琦緩緩抬起頭來,道:「我想得很開。」忽然和袁孝那兩道炯炯的目光接觸,不禁心頭一震,暗道:「上官琦啊!上官琦,你既已捨己為人,立意促成袁兄弟和連雪嬌,如今眼見好事將成,你怎的又動兒女心腸呢?」

  他振奮起精神,輕輕咳了一聲,對袁孝微微一笑,道:「袁兄弟。」

  袁孝道:「大哥有何吩咐?」

  上官琦笑道:「等一會,咱們就可能見到滾龍王了,也將陷入他那重重的圍困之中。」

  袁孝道:「是啊!可是我一點也不害怕。」

  上官琦道:「滾龍王那人陰險刁惡,是個大大的壞人。」

  袁孝道:「我知道。」

  上官琦道:「等一會萬一要和那滾龍王的屬下動手時,你不要顧忌大多,放膽用出全部本領來,也讓滾龍王見識一下。」

  袁孝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重大事情一般,接道:「大哥,那不是要殺傷很多的人麼?」

  上官琦道:「不錯,但如不殺別人,別人就要殺你了。」

  袁孝道:「小弟記下大哥之言。」

  說話之間,一個黑衣人急急跑了過來,道:「王爺有請三位純陽宮相見。」

  這純陽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佔地約二畝大小,除了前後院子之外,共有三重殿院。

  那黑衣人帶著三人穿過了第一重的庭院,到了二重大殿。

  殿外有一個高出地面不足兩尺的平台,用青石堆砌而成,工程似是不小。

  平台上一張寶座坐著身著青袍、身披黃色斗蓬的人。

  這人給了連雪嬌太深的印象,她不用細看,只見到那神情,那衣著,已然認出是滾龍王。這滾龍王這次大膽異常,身前身後連護衛之人也是不見。

  連雪嬌左右回顧一眼,舉步向平台之上走去,揚手一揮,道:「窮家幫中文丞,見過王爺。」

  滾龍王冷冷說道:「很好,你竟然繼承了唐璇的衣缽,而且還出任了窮家幫的文丞。」

  連雪嬌道:「我再以女兒身份,拜謝父王的養育之恩。」

  滾龍王道:「女兒要和她父王作對?」

  連雪嬌道:「情非得已,事出無奈,還得父王大度包容。」

  滾龍王突然一揮手,抓向了連雪嬌的右腕。

  連雪嬌人雖拜倒,卻是暗中留神著滾龍王的一舉一動,看他揮手抓來,立時一提真氣,退後五尺,仍然保持著半屈雙膝的下拜姿勢。

  滾龍王冷笑一聲,道:「好啊!你的武功是大有進步了。」喝聲中揚腕一點,點向了連雪嬌。

  連雪嬌右袖一拂,掃出一股暗勁,一擋滾龍王的指力,人卻橫向左側移開五尺,說道:「父王已親手在女兒身上下了附骨毒針。這等惡毒之物,在父王想來,那自然是無法可救了,自然該認為他養育的女兒早死去了!」

  滾龍王冷冷道:「但你還好好地活在世上,並未死去,而且處處和我作對。」

  連雪嬌躍身而起,笑道:「我已拜謝過養育之恩,咱們父女的情意已絕。」

  滾龍王冷笑一聲,道:「你的膽子不小。」

  連雪嬌笑道:「今後咱們將是生死的對頭,各憑武功、機智,決戰於疆場之上。」

  滾龍王道:「你以為自己還能平安地退出這純陽宮麼?」

  連雪嬌道:「你可知道善者不來?我如無備,豈敢輕易闖來此地?」

  滾龍王突然站了起來,緩緩轉過臉來,兩道冷森的目光凝注在連雪嬌的臉上。

  一張毫無表情、毫無血色的怪臉和那懾人魂魄的目光,只看得連雪嬌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

  袁孝身子一橫,靠近了連雪嬌的身側.金睛圓睜,怒視著滾龍王。

  上官琦刷的一聲抽出金刀,微一揮搖,道:「在下奉了拜兄唐璇的遺命,要取你項上人頭,奠祭在他的靈前。」

  滾龍王不理上官琦,冷森的目光一直凝注在連雪嬌的身上,說道:「你該多帶一點人手來。窮家幫中,不少高手。」

  連雪嬌道:「不勞掛心,我已早有安排。」

  滾龍王道:「那很好。」突然舉手一揮,平台四外人影亂閃,眨眼間湧現出四五十個黑衣人,擋住了歸路。

  上官琦目光疾快掃掠了一週,心頭暗生驚駭,忖道:「這許多高人,如若是一湧而上,我等今日如想退出這純陽宮,只怕是不太容易。」

  連雪嬌突然舉手理一下鬢邊散發,大聲嬌笑起來。

  滾龍王怒道:「你笑什麼?」

  連雪嬌道:「這些人未現身前,我倒是還有些擔心,不知你如何安排,但現在,我卻很放心了……」

  滾龍王似是警覺到自己的失常,他一向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他發覺了失常忿怒,將會助長連雪嬌強烈的信心。

  他輕輕的咳了一聲,忍下心中的激忿,冷冷一笑,道:「你可覺著我無法把你留在純陽宮麼?」

  連雪嬌笑道:「我已很完善地準備,窮家幫會傾盡全力,保護我的生命……」她放聲嬌笑一陣,又道:「他們已經失去了唐璇,不會再讓我受到傷害。」

  滾龍王恢復了冷靜和陰森,雖然他心中正覺著怒不可遏。

  他緩緩把目光掃掠過上官琦和袁孝,冷冷的接道:」就是他們兩個人麼?我不信數十個隨侍護駕的高手的圍攻,仍對付不了他們兩個。只要他們能夠困住他搏鬥上五十個照面,我就有從容擒你的時間。」

  連雪嬌淡淡一笑,道:「咱們出手的時間不短了,你那被譽為世無解救之藥的附骨毒針,仍然沒有傷害到我。」

  滾龍王冷哼一聲,正待接口,連雪嬌卻搶先接了下去,道:「那是說,在這段時間中,我有了奇遇。既然能解了附骨毒針之危,或亦將練成了特殊的武功,不信,你可試試!」

  上官琦環掃了四周包圍的黑衣衛隊一眼,心中暗自盤算著突圍之法。

  要知滾龍王吃過袁孝和上官琦的苦頭,似是他們的拳路、掌指,都是為了克制自己的武功而練。

  這位縱橫武林、所向無敵的魔頭,已失了決斷之能,他沉吟著,不敢下令讓這些黑衣衛隊出手圍攻。

  連雪嬌冷然一笑,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回師得太快了。」

  她目光勇敢地投注滾龍王那毫無表情的臉上,侃侃接道:「東、南、西、北四侯各率著高手,遠在數百里外,他們無能在一日夜內趕來純陽宮救你。那王府雖然近在數十里內,可惜策謀無人,他們也不會趕來助你。我能逃出了你的毒手,對別人豈無影響?目下,你已是眾叛親離、四面楚歌之境……」

  滾龍王接道:「梅娟黛……」

  連雪嬌不讓他接下去,搶先道:「我們見過了。」

  滾龍王冷哼一聲,道:「我不信她也敢背叛我。」

  連雪嬌道:「除非她也服過迷神的藥物。你的權威建築在殘酷的屠殺上,所以,你不敢放縱屬下。雖然親若父女家人,梅娟黛確不敢背叛你,但如今她見我之後,那就不同了。王爺,你該明白,你是無能統制任何一個神志清醒的人。梅娟黛,她很清醒啊!」

  滾龍王冷然一笑,道:「沒有人會和你有著同樣的運氣,我雖早知你的刁滑,可惜沒有早殺了你。」

  連雪嬌心中微微一震,沉吟了片刻說道:「你是在梅娟黛身上下了那附骨毒針?」

  滾龍王道:「怎麼樣?」語氣中充滿了急躁。

  連雪嬌心中多了幾成把握,淡然一笑,道:「我學會了起附骨毒針的法子,救了自己,也救得了梅娟黛。」

  滾龍王雙目中神光暴閃,殺機由神光透射出來,但他終於忍了下去,按捺激動的心情,語氣平和他說道:「梅娟黛,她不像你一般刁滑,她受到我的寵愛,會知道如何來報答於我。」

  他知道能夠多拖上一刻時光,自己就多一分制勝的把握。

  連雪嬌咯咯嬌笑,道:「如你不在她身上下了附骨毒針,她怎會效忠於你?很多事,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留下的破綻大多了。」

  她剛好和滾龍王的存心相反,在她瞭然了滾龍王只有這幾十個黑衣衛隊隨行時,她知道速戰速決,最為有利。

  她想激起滾龍王的忿怒,讓他自己先行出手,在未出手之前,先要用銳利的詞鋒瓦解他的鬥志。

  滾龍王沉吟默思,避不作答。

  連雪嬌揚起手來,姿勢異常優美地理一下頭髮,笑道:「你那賴以控制屬下的毒室……」

  滾龍王忿怒他說道:「怎麼樣?」

  連雪嬌道:「堅牢無比,機關重重!」

  滾龍王道:「諒你也攻它不開。」

  連雪嬌笑道:「你可記得那地下毒室中,有一個天木大師麼?」

  滾龍王沉思一陣,似是在回憶天木大師其人,突一躍而起,道:「他怎麼了?」

  連雪嬌道:「現在純陽宮外,你可要見他一面?」

  滾龍王突然一拂袍袖,幾縷細如牛毛的神芒毒針,齊齊射向了連雪嬌。

  連雪嬌僅別過臉去,避開了面門,任那毒針射入身上,竟然不讓不避。

  滾龍王突然縱聲而笑道:「你本能閃過我那神芒毒針,可是你忘了我的手法,發射針毒,常在別人無法戒備的環境和時間中。」

  連雪嬌道:「可惜,你這次毒針的毒性不夠劇烈,只怕無法傷得了我。」

  她突然站起身來,身子一抖,射人那衣內的金針,竟然一齊掉落下來。

  這情形,使滾龍王大為驚愕,半晌後說道:「你,你又學得什麼武功?」

  連雪嬌突然一揮手,道:「讓你隨行的人去休息會吧?高手相搏,他們插不上手,徒自擾人手腳……」

  滾龍王似是已逐漸地屈服在連雪嬌的壓迫之下,也許是他無法再忍受下去這份寂寞。

  他一生縱橫武林,一直是主動地謀算別人,這些年來,更是聲威所指,所向無敵。

  但他此刻,卻被連雪嬌的一番話所震撼,天木大師、金元道,都是他安排毒室中的要人,他們竟然被人救了出來,難道那賴以控制屬下的毒室當真的被他們破去了不成?

  他失去了鎮靜,也激起潛在的凶性,他懷念那耗費他半生心血建立的毒室,那是他聲威、權勢賴以築建的中心。

  雙方都沉默著,但沉默中卻潛伏著無比的緊張,其實,這片刻表面的沉寂,在連雪嬌和滾龍王的心目中,都正有著無比激動。

  連雪嬌期望著這番話能激起滾龍王的怒火,使他失去了自制,動了衝回王府的念頭。

  滾龍王也確然被她激起了這種強烈的衝動,他開始自估本身的武功,如若一個人,單獨地闖出純陽宮,憑一身所學,那是很少有人能攔得住他。

  他掃掠了一下群集在四周的黑衣衛隊,忖思道:「這些人,雖然武功都不能算差,但卻無法和窮家幫中的高手抗拒,帶著這些人,只怕還有礙手腳。」目光移轉到連雪嬌的臉上,冷肅他說道:「你也敢和我單獨動手?」

  連雪嬌心中微微震動了一下,她知道滾龍王已中了圈套,但必須自己冒險和他單獨地搏鬥一陣。

  她儘量想著和袁孝山居半年學得的武功,抬起了頭來,淡然一笑,道:「王爺如若想稱量一下我的武功,自是捨命奉陪。」

  滾龍王豪氣忽發,道:「好!咱們就這般一言為定。」目光一掠袁孝和上官琦,接道:「要他們退回去。」

  連雪嬌道:「你的黑衣衛隊呢?」

  滾龍王手一揮,包圍四周的黑衣衛隊,突然向四周散去。

  上官琦緩緩把手中金刀,遞給了連雪嬌,道:「你們兵刃相搏,我知道,你縱然不能勝他,但也絕不會敗在他的手中。」

  連雪嬌道:「真的麼?」臉上綻開了一片笑容,似是給了她不少的信心。

  上官琦道:「真的,但最重要的是,你必先剷除去心裡對他的恐懼。我的武功,原不如他,但因我心中不怕他,所以,我們每次動手,他都無法勝我,那是我的氣勢先勝了他,至少是我沒有怯敵之心。」

  連雪嬌道:「我不怕他!」接過金刀,又道:「你們退遠些。」

  上官琦和袁孝對望了一眼.緩緩向後退去。

  滾龍王望著她手中的金刀,冷冷說道:「讓你三招。」

  久年積威,一旦對面相搏,如連雪嬌那般聰慧人,竟然也有著極深的怯畏心理,她舉起手,理一下鬢邊的散發,以掩飾心中的震動,故作輕鬆地笑道:「你也亮出兵刃!我這金刀,有著削鐵如泥的鋒利。」

  滾龍王突然厲聲喝道:「你能在我手下走過三十招,我再動兵刃不遲……」語音一頓,又道:…決些出手啦,要不然你將要失去爭取主動的三招。」

  連雪嬌道:「恭敬不如從命。」金刀一轉,一招「雲龍獻爪」,點了過去。

  滾龍王不閃不避,右手一抬,竟然硬向連雪嬌握刀右腕抓去,出手一半,突然收勢躍退,道:「我忘了讓你三招,這一招不算。」

  連雪嬌道:「我這金刀鋒利無比,你不可硬觸鋒芒。」金刀疾掄,連環三刀。

  這三刀勢道奇猛,竟然不是滾龍王傳授給她的武功。

  滾龍王心中暗驚,忖道:「原來這丫頭果然有了奇遇。」

  忖思之間,連雪嬌的手中金刀,已若長江大河一般,綿綿不絕地攻了上來。

  滾龍王讓三招,失去先機,連雪嬌一掄急攻,一連劈出了一十二刀,招招都非滾龍王傳授的武功。這一十二刀的猛攻之中,滾龍王竟然被迫連遲了七八尺遠。

  連雪嬌先聲奪人,信心大增,收了金刀一笑,道:「你如再不取出兵刃,只怕已難有機會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1
第一○三章 三戰王爺


  滾龍王冷哼一聲,一指點了過去。

  一縷指風,衝向連雪嬌前胸「玄機」要穴。

  連雪嬌一閃避開,金刀還未來得及反擊出手,但見人影一閃,滾龍王已欺身攻了進來,右手一招「天地開泰」,掌勢當頭劈下,左手一招「破雲摸星」,幻化出一片指影,分點連雪嬌四處大穴。

  那一招「大地開泰」,乃是少林武學中極具威力的一招,堂堂正正,但那「破雲摸星」,卻是一招十分詭奇、陰森的奇襲。他在一攻之中,用出了奇、正兩種大不相同的招術,陽剛、陰柔兩種大不相同的力道。

  連雪嬌心頭駭然,金刀突施一招「法輪九轉」,金芒乍湧而出,暴散四射,全身都裹在一片金芒之中。

  滾龍王原想這一招縱不能點中連雪嬌的穴道,但至低限度可以迫她向後躍退,卻不料金芒乍湧而起,又把自己迫得自行撤招而退。

  連雪嬌一招得勢,刀法連變,一連三招快攻。

  這三招刀勢,並不威猛,但每一招中,似是都含著無窮的變化,叫人有著封架全都不對的感覺。

  滾龍王被連雪嬌金刀逼退,心中大是忿怒,正待施下辣手,縱然不能活擒了連雪嬌,也要把她傷在手下。那連雪嬌的武功,大多是他傳授,就算這些時日連雪嬌有了奇遇,也不致把昔年武功全都忘去,只要她施展自己傳授的武功,立時就可把她制服。

  哪知連雪嬌劈出的三招,竟然是未聞未見之學。這滾龍王的武功,本極淵博,他不但身兼數家之長,而且涉獵過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但連雪嬌這三招刀法,卻是初次見到,不禁駭然而退。

  他的信心大受挫折,這使他聯想到幕後有很多武功絕高的人在和他作對。上官琦和袁孝兩人練的武功,似是專門克制他的武功,這一招一掌,都是攻向他缺陷所在;而連雪嬌這三刀,卻又是他從未見過的絕學。

  連雪嬌攻出三招,逼退滾龍王后,信心卻大為增強,收了金刀,笑道:「王爺,你亮兵刃吧!」

  滾龍王沉吟不言,他戴有人皮面具,雖然無法由他神情臉色預測他心中的變化,但由他雙目中微現驚愕情形看來,體會出他豪氣信心都在極快地降退。

  只見他緩緩撩起青袍,取出一條其形如蛇、全身墨黑的一盤東西,握在手中一抖,抖出一條軟鞭道:「你的武功,大出我意料之外。」

  連雪嬌笑道:「早勸你亮兵刃,你卻是偏偏不聽。」心中卻是暗自戒備。在她記憶之中,滾龍王和人動手,從未用過兵刃,這形如怪蛇軟鞭,不知有些什麼奇招?

  但見滾龍王雙目凝注在連雪嬌手中的金刀之上,緩緩說道:「我要問你一件事情,你可肯據實答覆?」

  連雪嬌笑道:「你問吧!」

  滾龍王望著金刀說道:「天下兵刃,大都用精鋼煉製,你這柄刀,為何是黃金所鑄?」

  連雪嬌笑道:「你心中所想的未必是口中所言,你想問我的,是這柄刀何以如此鋒利?」

  滾龍王道:「就算如此。」

  連雪嬌道:「我這金刀大有來歷……」

  滾龍王身軀微一顫動,道:「可是驚魂金刀?」

  連雪嬌道:「不錯。」

  滾龍王豪氣盡消地長嘆一聲,道:「金刀既現,想那另外二寶是隨著這金刀出世了。」

  連雪嬌道:「武林三寶自然是一齊出世。」

  滾龍王雙目中暴射出奇異光芒,盯注連雪嬌的臉上,用著從未有過的溫和語氣,道:「孩子,在我手下,數百位武林高手,論才識膽氣,你可算首屈一指的人。」

  連雪嬌呆了一呆,道:「承蒙誇獎,愧不敢當……」冷然一笑,接道:「所以,你必須殺我而後快。」

  滾龍王道:「我處心積慮,築造王宮,收羅勇士,那是不只在武林爭霸奪尊。」

  連雪嬌道:「我知道,你想逞兵作亂,問鼎天下。」

  滾龍王道:「是啊!如若我此願得償,那唯一能夠繼承我統率萬民至尊的皇位的人,捨你莫屬了。」

  連雪嬌道:「你這話不覺大晚了些麼?」

  滾龍王道:「那武林三寶如不出世,為父的這番大業終是難有把握。唉!孩子,你也只知武林三寶是武林利器,卻不知它另有大用。」他輕輕咳了一聲,又道:「這世間,能知那武林三寶真正大用之人,眼下只有為父一個人。」

  上官琦忍不住接口說道:「唐璇比你如何?」

  滾龍王不理會上官琦,兩道目光仍然凝注在連雪嬌的臉上,接道:「孩子,你明白,我這數十年來,苦苦追求武林三寶的下落,豈能真是……為了這驚魂金刀有著絕世無比的鋒芒麼?」

  連雪嬌被說得心中怦然一動,忖道:「我也曾仔細地瞧過那武林三寶,何以竟然未能找出可疑的破綻呢?」

  只聽滾龍王接口說道:「也許唐璇明白這武林三寶的真正作用,但為父的敢斷言,他不會明白地告訴你們。」

  他朗聲大笑一陣,又道:「不知為父這判斷是否正確?」

  連雪嬌暗暗忖道:「唐璇留的遺書中,確然未提過這武林三寶別有些什麼作用。」

  滾龍王道:「但為父可以告訴你,誰要掌握這武林三寶,誰就能奪得那天下至尊之位……」他輕輕嘆息一聲,道:「我一生為此奔走,直到老之將至。孩子,你該知道,我今年已經是花甲過後的年歲,雄心壯志已逐漸隨著老邁消失,我縱然能取得那天下至尊之位,也沒有幾年好活。我沒兒沒女,你那娟黛義妹又是位天真爛漫、難當大任的孤子,算來算去,你是我唯一的承繼之人。」

  連雪嬌道:「如若我不幸死在你附骨毒針之下呢?」

  滾龍王道:「不會的,孩子,我會天涯海角找到你,為你療治。」

  上官琦耳聞連雪嬌口氣漸軟,心中大驚,急急接道:「哼!連姑娘,別聽他一派胡言亂語。」

  滾龍王冷冷地望了上官琦一眼,道:「我們父女暢敘別後之情,用不到你多口。」

  上官琦和他目光一觸之下,登時覺得心神微微一陣蕩動,不禁大為驚駭,失聲叫道:「移魂大法。」

  只聽連雪嬌柔聲說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這一生之中,造孽無數,殺人盈滿,不如聽我良言相勸,放下屠刀,束手就縛,謝罪武林,或能逃得一死。」

  上官琦聽得一樂,暗道:「原來她並未受到滾龍王移魂大法迷亂神志。」側臉望去,只見連雪嬌雙目之中,也暴射出奇異的光輝,神情間無限溫柔,撩人憐惜,不禁心中一動,暗道:「是了,他們這一番言詞相對,表面上看不出可疑之點,事實上卻是在各運內功,施展迷魂大法,欲亂對方神志。」

  但聽滾龍王冷笑一聲,道:「孩子,你可是想施展我傳授於你的迷魂大法,惑我心神麼?」

  連雪嬌道:「彼此,彼此。」

  滾龍王目中光芒一閃,道:「既不聽我良言相勸,說不得我只好先殺了你,除一勁敵。」

  連雪嬌道:「且莫誇口,目下鹿死誰手,還難預料。」

  滾龍王一抖手中蛇形軟鞭,嗚的一聲怪叫,點向了連雪嬌的前胸。

  連雪嬌金刀橫撩,削向蛇鞭,口中卻冷冷道:「這驚魂金刀無堅不摧,但卻不知能否削得你手中的蛇鞭?」

  滾龍王腕勢一挫,蛇鞭招數未老即收,但卻不容連雪嬌揮刀反擊,立時緊隨出手,剎那間,幻化出漫天鞭影,挾著一陣嗚嗚怪叫之聲,急捲過來。

  連雪嬌金刀展開,幻起一片金芒,護住了身子。

  在連雪嬌記憶之中,她乃第一次見到這滾龍王施用兵刃出手,鞭勢揮轉橫擊,當真是奇招迭出,攻勢凌厲異常。

  連雪嬌謹慎異常地緊緊閉嚴了門戶,半年時光之中,她從袁孝學過了不少武功,其中幾記絕招,威力強大異常。連雪嬌的武功,大都是滾龍王所傳授,兩人刀來鞭往之間,大都同一路數,也正因如此,連雪嬌才能有著制敵機先的防守,更憑仗手中的金刀鋒芒,滾龍王不敢硬行封擋她的兵刃,才維持著一個平手。

  每當滾龍王施出絕學,可置連雪嬌於死地時,連雪嬌就施出從袁孝處學得那幾招武功,破解開滾龍王的攻勢。

  就這般,打成了一個不勝不敗之局,不大工夫,已搏鬥了五十幾個照面。

  滾龍王久戰不勝,心中逐漸地焦躁起來,手中蛇形怪鞭一緊,攻勢更見凌厲。

  連雪嬌只覺對方手中蛇鞭掃劈之間,似是帶著一股強大的潛力,逼得人呼吸急促,心知滾龍王已把渾厚無比的內功貫注在蛇鞭之上,全力求勝。

  再打下去,連雪嬌自知難以支持多久,當下金刀突施一招「風起雲湧」,幻化出一片片金芒,一擋滾龍王的攻勢,向後躍退三尺。

  滾龍王右腕一挫,蛇鞭如影隨形而上。連雪嬌雙足還未站穩,蛇鞭已點到前胸要穴。

  連雪嬌前胸一收,身子隨勢飛走,人已向後退了三尺。

  滾龍王冷笑一聲:「你既無父女之情,豈能怪我無父女之義!」蛇鞭一抖劈下,登時幻起了漫天鞭影,四下攻到。

  這一招勢道奇絕,使人有著無法封架之感。

  連雪嬌匆忙中只好又施出一招「法輪九轉」,金芒乍湧而起,封住了漫大鞭影。

  滾龍王因看她連施四招「法輪九轉」以解危難,心想這一招猛攻之下,連雪嬌又可能再用此招,暗中早想好破敵之法,左手暗蓄內勁,凝聚了指力。連雪嬌一刀封開了滾龍王漫天而來的鞭影之後,收勢換招之際,滾龍王卻突一揚左手,擊出一指。

  這一指來得快速無比,連雪嬌警覺躲閃之時,已然是應變不及,百忙中身子一側,避開了要穴。

  只覺右肩之上,如被鐵鎚擊中一般,一條手臂,軟軟地垂了下來。手中的驚魂金刀,也掉落地上。

  滾龍王冷笑一聲,右手一振,蛇鞭點向連雪嬌的心窩。

  袁孝大喝一聲,呼的一拳,搗了過來,拳風猛烈,似排山而下。

  原來他救人心切,這一拳用出了全身的力量。呼呼拳風,乃是他畢生功力所聚。

  強如滾龍王者,亦不敢硬接他的拳勢,身子上閃,避開一擊。

  上官琦縱身一躍,伸手扶起了連雪嬌,低問道:「傷得很重麼?」

  連雪嬌臉色蒼白,但仍然掙紮著離開了上官琦的懷抱道:「我很好,快搶金刀。」

  只見滾龍王蛇鞭一探,飛了過來,捲起了落在地上的金刀。

  上官琦大喝一聲,欺身而進,右手急拍一掌,攻向滾龍王,左手五指半屈半伸,一揮而出,搶那蛇鞭捲起的金刀。

  他雖明知此舉危險異常,但卻怕那金刀被滾龍王搶了去。以他的絕世武功,如再配上這鋒芒絕世的金刀,那無異如虎添翼,是以,明知這等莽撞出手,凶險無比,亦只好捨命出手。

  滾龍王冷笑一聲,手中蛇鞭一振,蛇鞭捲著的金刀,忽然折向上官琦右手削去。

  上官琦知那金刀鋒利無比,駭然而退,避開一擊,左手卻全力擊出一掌。

  滾龍王金刀一轉,又把上官琦左手逼開。

  上官琦雖然招招遇險,每次都是毫釐之差,但他勇猛無比,捨死出手,竟然迫得滾龍王騰不出手來去取那蛇鞭捲起的金刀。

  滾龍王實有著過人的武功,手雖無法取得金刀,竟然能用那蛇鞭捲住的金刀迎戰,而且運用靈活,有如用手一般。

  但聞袁孝長嘯一聲,揮拳疾攻而上,攻向滾龍王的左側。

  這人勇猛剽悍,出手拳勢,招招如鐵鎚擊岩石一般。

  上官琦精神一振,把大部精神,專用在奪取金刀之上,雙手忽伸忽縮,抓取金刀。

  滾龍王表面之上,雖然尚能保持著鎮靜,但心中卻暗暗驚心。

  原來上官琦和袁孝一齊出手之後,迫得滾龍王也得用全身的武功對付。

  激鬥中,滾龍王突然左拳一揮推出,和袁孝的拳勢撞在一起。

  兩股奇猛的潛力一撞,袁孝被震得向後連退三步,但此人勇猛至極,略一停頓,立時又衝了上去。

  滾龍王心中雖然暗暗叫苦,但他因帶著人皮面具,縱然他心中再震驚一些,也是瞧不出異樣神情。

  轉眼之間,三人已拚搏四五十合。

  袁孝和上官琦頂門間的汗水,滾滾而下,喘息陣陣。

  上官琦和袁孝的拳路和掌法,大都是克制滾龍王的招數,雙雙搶攻,力鬥了四五十合,仍然無法取勝。兩人都累得滿頭大汗,滾龍王卻是毫無異樣。

  其實滾龍王也早已覺得勞累不堪,身上出汗,但他內功精深,硬是運氣把喘息聲忍了下去。

  袁孝打得性起,一面出拳猛攻,一面縱聲長嘯,又鬥了十餘合,仍然是八兩半斤,難分勝敗。

  這時,上官琦已是全身汗落如雨,但他攻出的拳勢,仍然是異常快速。

  滾龍王在這段苦戰之中,幾度想把那金刀取在手中,但卻始終無法如願。上官琦的全部精神都貫注在金刀之上,只要滾龍王企圖取刀,立時全力攻向滾龍王的要害大穴,迫使滾龍王全力迎戰,無暇取刀。

  上官琦心中明白,滾龍王今日如若取得這件利器,不但今後難再有奪回之望,而且武林群豪都將面臨大劫,因此,他必奪回金刀。

  袁孝的硬打硬攻,配以上官琦的巧襲,滾龍王遇上了生平未遇的苦戰。

  滾龍王涉獵廣博,精通各門各派武功,但袁孝和上官琦的拳掌,卻是專門對付他的一般,出手攻襲封架,似是都是他武功中所有的破綻。

  他採集天下武功之長,獨自創出了指法、拳掌,上官琦和袁孝的武功卻是剛好對付他那獨創的武功。

  滾龍王自知難以取得軟鞭捲起的金刀了,反而影響軟鞭上甚多精妙招術,無法發揮,當下暗中用勁,那軟鞭鞭梢,突然一直,金刀又落在地上。

  隨著金刀落地之聲,滾龍王的招術,更見辛辣凌厲。上官琦、袁孝雖然拳、掌交攻,奮力還擊,但卻是抽不出時間去取那金刀,就像是滾龍王適才無法取得金刀一樣。

  激鬥中,滾龍王突然發出了一聲低嘯,那四周隱伏的黑衣人,突然湧了出來。

  連雪嬌經這一陣調息,體能恢復了不少,看那驚魂金刀,落在三人腳下,但卻都騰不出工夫去撿,身後人影閃動,數十個黑衣衛隊,已湧了上來,不禁心中大急,說道:「你們能把他迫退兩步,我就可以撿起金刀了。」

  袁孝大喝一聲,呼的一拳,搗了出去。

  這一拳不但去勢奇猛,而且是由中宮硬行攻上,滾龍王如不閃避,勢必得硬接他一擊不可。

  連雪嬌的每一句話,袁孝都奉作綸旨,這一拳全力攻出,雖是猛惡異常,但卻是攻而無守,門戶開放,破綻百出。

  上官琦心中大驚,只好全力施援,雙掌齊出,替袁孝封閉門戶。

  但聞嗤的一聲,滾龍王軟鞭蛇頭,由上官琦肩頭劃過,鮮血泉湧而出。

  緊接著一聲大震,滾龍王左掌推出,硬接了袁孝一拳。

  他分心於上官琦迫攻,無法用出全力拒敵,一招硬接之下,兩人各被震得退後兩步。

  連雪嬌冒險而上,蓮足伸出一點,挑起了驚魂金刀,接在手中。

  這不過是一瞬的工夫,袁孝也被滾龍王那強大的反震之力,迫得向後退了兩步。

  連雪嬌的右臂,還難以用來克敵,左手揮動了手中驚魂金刀,疾向外面衝去,一面冷肅他說道:「咱們衝出純陽宮!」

  滾龍王和袁孝硬拚一招之後,亦覺著血氣浮動,必須要片刻調息,才可動手,如若勉強出手,只怕要落內傷,衡度情形,不再出手,暗自運氣調息起來。

  袁孝內腑之傷也許較那滾龍王還要重些,但他仗著天賦異稟,年輕壯健,暗裡一咬牙,回手一拳搗了過去。

  拳勢未到,強烈的掌風,已然撞上了一個黑衣人的前胸,只聽得一聲悶哼,那人應聲倒了下去。

  上官琦伸手撕下了一片衣服,包在傷處,返身向外衝去。

  連雪嬌一面揮刀搶攻,一面回顧了上官琦和袁孝一眼,道:「你們拳掌指力,集中我身前一點,強行奪路。」

  袁孝應了一聲,雙拳連環劈出。

  上官琦也疾發三掌,拍出一股強厲的掌風。

  連雪嬌藉機揮刀猛衝,殺開了一條血路,衝出了純陽宮,疾奔出林。

  天木大師和金元道,個個精神振奮,手橫著禪杖、花槍,擋在路中,金元道除了手中一丈二尺長短的亮銀槍外,背上還插著一柄單刀。

  連雪嬌道:「代我們拒擋強敵。」

  天木大師、金元道來不及多問,一閃避開,讓開三人,橫杖舉槍。擋在路中。

  連雪嬌奔走有兩三丈處,停了下來,道:「咱們調息一下再走。」

  袁孝道:「很好,很好……」忽的張嘴噴出一口血來。

  連雪嬌從懷中摸出一粒靈丹,交袁孝吞了下去,道:「快些坐下調息一下,你還要拒擋滾龍王。」

  袁孝啟齒一笑,如命盤膝坐下。

  連雪嬌目光一轉,看上官琦右肩上鮮血淋淋,不禁一皺眉頭,道:「你沒穿天蠶絲衣?」

  上官琦道:「我暗中交給袁兄弟穿上了,他豪勇絕倫,才真正是那滾龍王的剋星!」

  連雪嬌默然沉思了片刻,道:「我明白你的用心,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呢?」

  上官琦笑道:「我的傷勢很輕,不用為我焦慮,倒是你中他一掌,傷得如何?」

  連雪嬌道:「再有一次調息,即可復元,我有寶衣相護,傷得不重。」

  上官琦不再說話,解開衣服,重新包紮傷口。

  連雪嬌緩緩伸出手去,幫他包好傷處,止住流血,再緩緩閉上雙臥運氣調息。

  這時,天木大師和金元道已和那些逼近的黑衣人動上了手。那天木大師施出了一百零八招風雷羅漢杖法,剎那間,杖影如山,風雷並發。

  金元道槍刺刀劈,配合著天木大師的威猛杖勢,攔阻強敵難越雷池一步。

  奇怪的是,那些黑衣人並未繞過兩人追襲連雪嬌和上官琦等,一味揮動兵刃猛攻。

  但天木大師那一百零八招風雷羅漢杖法,乃少林鎮山之學,如若不施展完畢,誰也難衝得過。

  連雪嬌緩緩站起身,低聲對上官琦和袁孝說道:「你們的傷勢如何?」

  上官琦道:「皮膚之傷,不足為慮。」

  袁孝道:「我已經可以和他們動手。」

  連雪嬌低聲說道:「好!你們還是快些運氣調息,我預想,咱們退到五英固守之處,你們體能當可盡復。咱們要在五英處全力出手,一鼓作氣,盡殲這群黑衣衛隊……」語聲微微一頓,高聲對天木大師和金元道說道:「保存實力,不可苦戰,咱們往後面撤。」

  金元道右手持槍,左手握刀,疾攻兩招,低聲對天木大師道:「咱們撤吧!」

  天木大師一百零八招的風雷羅漢杖法,剛剛好使到了第一百招。餘下八招,連環出手,杖舞風雷,勢若倒海排山,那些近身的黑衣人,盡都被迫到一丈開外,借勢和金元道聯袂而退。

  上官琦低聲對連雪嬌道:「何以不見滾龍王出手?」

  連雪嬌道:「我想他也和咱們一般的正在運氣療傷。」

  天木大師和金元道一收兵刃,那些黑衣人立時若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連雪嬌回顧了袁孝一眼,道:「你發幾掌劈空掌以阻敵勢,別讓他陷入了包圍之中。」

  袁孝應命出手,連發四掌。

  側攻而上的黑衣人,被袁孝劈空掌力一擋,天木和金元道才安然撤退,禪杖、長槍左刺右擊,且戰且退。

  連雪嬌帶著上官琦先行退走,卻留下袁孝和天木、金元道一齊後撤。袁孝內功深厚,掌力強猛,只要一發現有黑衣人繞過側翼,立時發掌阻襲。

  一片寬闊的草地上,錫木大師和左右二童早已列陣待敵,天木、袁孝、金元道一近身側,立時閃路讓過三人,擋住那蜂湧而上的黑衣人。

  左右二童雙劍並舉,先擋銳鋒。這兩人極善合搏之術,而且又打得刁鑽異常,不肯和人硬拚,不用連雪嬌下令,他們已開始邊戰邊退,但兩人劍術辛辣,雖是不肯和人硬拚,但卻是尋隙乘空,傷人不少。

  錫木大師禪杖揮掃,更是與二人相互呼應,以補兩人劍勢的不足。這錫木大師乃少林高僧,不但杖法已得真傳,而且內功深厚,杖勢威猛,專以接應兩人劍法中的破綻,自是綽有餘裕。

  這三人似是早已商量好拒敵之策,是以配合得十分嚴密,且戰且走,不作硬拚,不大工夫,三人雖是退出了十餘丈遠,但卻連傷了滾龍王黑衣衛隊中五個高手,而且每傷甚重,凡是受得劍傷之人,皆無續戰之能。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1
第一○四章 攻心為上


  連雪嬌這次卻帶了袁孝先走,留下上官琦率領著天木大師、金元道,準備隨時出手接應錫木和左右二童三人。

  上官琦看了一陣,低聲對天木大師道:「咱們最好不用再傷人了,使他們少一分準備,也好一出手就攻他們一個迅雷不及掩耳。」

  又退了十餘丈左右,已可見五英各自抱著兵刃,排成了一座陣勢。

  只聽連雪嬌低聲說道:「你們快些退入陣中來休息一下,也好留些餘力反攻。」

  左右二童和錫木大師應聲退入陣中。

  五英立時揮動兵刃,接住黑衣衛隊打了起來。

  上官琦暗中一數那黑衣衛隊,餘下的已不足三十個人了。

  在適才一番苦戰之中,黑衣衛隊連傷在金元道和天木大師以及左右二童和袁孝等的兵刃、指掌之下,不下十人之多,如若一齊出手,一鼓作氣,盡殲殘敵,看來是並非難事。

  這感覺,又大大地增強了連雪嬌的信心,這次縱然不能一舉殲滅滾龍王,至少亦必大挫他的氣焰。

  連雪嬌兩道冷厲的目光,緩緩由天木、錫木、金元道、左右二童等臉上掃過,緩緩間道:「你們都可以再戰麼?」

  群豪齊聲道:「可以再戰。」

  連雪嬌道:「好,既是如此,你們準備出手吧!不論什麼歹毒的武功、暗器,都可放手施展,傷的人越多越好……」目光一轉,掃掠過上官琦和袁孝接道:「你們不用出手,準備著對付滾龍王。」

  上官琦低聲問道:「你可是準備要一舉擒住那滾龍王麼?」

  連雪嬌道:「但願如此,那可以省掉不少氣力,也可以為武林保留下不少元氣,但只怕此願難償。我雖然從他學過武功,但卻無法預測他武功高強到何種程度。咱們三個人合力戰他,只怕亦是沒有必勝把握。」

  上官琦道:「如若適才在純陽宮中的一戰,滾龍王已出全力,今日合咱們三人之力,倒是不難和他一決勝負。」

  連雪嬌道:「純陽宮中的一戰,最好的收穫是使滾龍王失去了盟主武林的信心,也使我對他消除了久年積威的畏懼。從此刻起,我才真正可以放開膽子,各憑智能,和他決戰於疆場之上。這樣使他原來多疑的性格更多猜忌。」

  上官琦點頭一笑,道:「那是咱們今日的一戰,先擊敗了滾龍王的信心。」

  連雪嬌道:「不錯,他失去了一份信心,咱們就增強了一分致勝的信念。攻心為上,不只是只讓敵人鬥志鬆懈,強我戰志,雖弱亦強。」

  這時,左右二童、天木、錫木、金元道都已調息復元,舉起手中兵刃。

  袁孝突然站了起來,道:「我先去殺兩個黑衣衛隊。」

  他天賦特異的體質和那股剽悍之氣,常人無法及得,雖然是受傷很重,但卻能在很快的時間內調息復元。

  連雪嬌暗暗一皺眉頭,道:「你的傷勢如何?」

  她身為統帥,權威甚重,心中雖想阻袁孝出戰,但卻是不便出口。

  袁孝心中充滿了歡喜之情,豪氣飛揚他說道:」我好了,不信我去殺兩個黑衣衛隊給你瞧瞧。」說笑中飛躍而起,直升起兩三丈高,半空中旋身一轉,身如巨烏下撲一般,直向那黑衣衛隊落去。

  上官琦只看得不自禁一聲長嘆。

  連雪嬌道:「你嘆什麼氣?」

  上官琦道:「我比袁兄弟多學了十年武功,但成就卻是難以及他,而且相差懸殊。如若袁兄弟能得你細心看顧,必將是一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代武學宗師!」

  連雪嬌笑道:「他天賦特異,輕功和那股剽悍之氣,平常人確難望其項背,可惜的是只能練陽剛之功,無能學陰柔之力,如若你肯苦心揣摩上乘武功心法,二十年後,他倒未必能勝得過你。」

  說話之間,袁孝已撲人黑衣衛隊之中,震耳長嘯中,雙拳連環劈出,震退了四個攻來的黑衣人,雙手易拳為抓,分抓住兩個黑衣人的衣領。

  這時,周圍的黑衣人重又合圍而上。

  袁孝抓起了兩個黑衣人,大喝一聲,橫掄擊出,合圍的黑衣人,被迫得紛紛向後退去。

  袁孝提住兩人衣領,大喝一聲,躍回陣中。

  細看兩個黑衣人時,早已是奄奄一息。

  連雪嬌冷冷望了袁孝一眼,道:「你這般不守令諭,擅自行動,如若按幫規行事,早該重罵。姑念初犯,准允帶罪立功。」

  袁孝原想這般生擒兩個黑衣衛隊中人歸來,大大地出了一次風頭,定然會受到連雪嬌誇獎一番。在他的感受之中,實無事可比連雪嬌的誇讚,更為受用。

  哪知事實大出了袁孝的意料之外,連雪嬌不但沒有誇讚,反而重重地申斥了一頓。

  袁孝有些心灰意懶,一股怨氣,盡落在兩個黑衣人的身上,雙手暗用功勁,掌心勁力忽發,但聞兩人齊齊地輕咳一聲,心脈俱為震斷。袁孝雙臂一振,把兩人的屍體拋了出去。

  左右二童當先發動,聯袂衝出,先聲奪人,兩劍交出,刺傷了一個黑衣人。

  緊接著錫木大師、天木大師、金元道,紛紛出陣,衝入了黑衣衛隊之中。

  五英久經訓練,不但合搏之技配合得精密異常,而且沉著、堅毅,勝不驕、敗不餒,雖是大局已穩操左券,但幾人兵刃交錯,布成的嚴密攻防,仍是和初動手時一般無異,毫無懈怠之感。

  連雪嬌只看得暗暗讚道,這唐璇當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以一介書生,不通武事,但卻能調教出來這等沉著、善戰的勇武之士。

  歐陽統那般的器重於他,言聽計從,實非無因。

  但聞連聲的慘叫傳來,不絕於耳。抬頭看去,只見血肉濺灑,斷肢橫飛,一片慘不忍睹之象。

  原來群豪衝入黑衣衛隊之中,各出絕學,展開了一場慘烈的搏殺。

  那些黑衣衛隊,雖然都是從江湖上高手中挑選而來,但他們久為藥物所制,不但武功難以精進,而且日漸衰退,反應亦難如平常之人的靈活,天木大師、左右二童等,各出絕學奇招,立時殺得橫屍遍地。

  造成了驚人的傷亡。

  但這些黑衣人,雖然死傷纍纍,片刻間倒下一半,可是餘下之人仍然是力戰不退。

  錫木大師看得有些不忍,收了禪杖,暗自宣誦佛號。

  但覺左後肩,一陣急疼,被人刺了一刀,登時鮮血滾滾而出。

  他忽然想起,戰陣之間,不能有慈悲心腸,不是敵死,便是我亡!但聞金風劈空之聲,兩柄單刀,分由兩側劈了過來。

  錫木大師怒喝一聲,強忍傷疼,禪杖一舉「野火燒天」,疾變為「左右開弓」,禪杖兩端,一收一縮,點了過去。

  但聞噹噹兩聲,攻來兩柄單刀,盡為錫木大師的禪杖點開。

  這位仁慈的高僧已然被激起了殺機,禪杖連出三招絕學,傷了兩個黑衣人。

  天木大師、左右二童、金元道等,全都用出了壓箱底的本領,十幾個衛隊,轉眼又倒下了七八個,只餘下了六七個人還在捨命苦戰,似是對千古艱難的生死之事,全然不放在心上。

  這一場殘忍的殺戮,左右二童和天木大師等,都有些心中不忍起來,手下兵刃慢了甚多。

  只有五英仍是鄭重其事,手中兵刃不快不慢,攻拒之間神色如常。這五人自從出手拒敵以來,始終是不快不慢的手法,臉色也一直是一片肅穆,當真是負山嶽不覺其重,負鴻毛不感其輕,只看得連雪嬌暗暗讚嘆不已,對那逝去的唐璇更加重幾分敬重之心。回頭望去,只見上官琦凝目不言,若有所思,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在想什麼?」

  上官琦道:「我在想念死去的唐大哥,他雖然不會武功,但為窮家幫調教出來的八英四十八傑,卻是深得武功上乘心法的沉、穩二訣。

  這五個的武功,雖然不算很高,但他們遇到拒敵之際,卻是神劍融合,全心全意,縱然是袁兄弟也難及得!」

  連雪嬌輕輕嘆息一聲,道:「不錯,唐先生實在是一位百代罕見的怪才,只可惜天不假年,壯年資志以歿!」

  上官琦心中一動,雙目凝注在連雪嬌的臉上,道:「我大哥生前慧眼識人,把安定武林的大事,盡托連姑娘。」

  連雪嬌接道:「這一局殘棋,雖然收拾不易,但我當全力以赴……」微微一頓,接道:「好在唐先生生前己布下幾著棋子,只要我照他遺囑執行,或可慰他九泉之下的英靈。」

  上官琦道:「就我記憶所及,大哥生前似是說過,制服滾龍王,似是在埋葬他遺體的青家之內……」

  連雪嬌微微一笑,接道:「所以他才讓你監工造墓。」

  上官琦道:「可是,我看姑娘之意,似是要在這滾龍王府附近,和那滾龍王一決全局的勝負!」

  連雪嬌輕輕嘆息一聲,道:「滾龍王還有著龐大潛力,沒有人能夠確實知道在那滾龍王府中,隱伏著多少武林高手……」

  說話之間,遙聞一聲淒厲的長嘯聲,劃空傳了過來。

  那聲音起自雜林,但來勢如電,倏忽之間,已到了群豪搏鬥之處。

  隨著那劃空而來的嘯聲,響起了一聲悶哼,金元道首遭強襲,身軀凌空,直飛出去。

  連雪嬌低呼一聲:「快些救人。」

  袁孝應聲而起,有如飛燕掠波,飛躍而起,懸空接住了金元道,一個雲裡翻身,落著實地。

  群豪都為事出意外的變化,驚得一愕,只有五英仍然能沉著應變,劍光閃動,陣勢如行雲流水般湧了過去。

  陣中飛出五道寒光,挾著嘯風之聲,射向一個青袍人。

  這是這五英同時發出的標槍,這五個久經唐璇訓練的窮家幫中精銳,沉著無比,不論遇上何等震驚、危亡的變化,一直能保持冷靜的神智,全力應付,不為所驚。

  但見那青袍人右手一探,拍出一股強大的潛力,五支近身標槍,盡為他驚人的掌力震得偏向一側飛去。

  群豪驚魂乍定,凝目望去,只見一個青袍人停身在六七尺外,雙目暴射出懾人的寒芒。

  左右二童低聲驚叫道:「滾龍王!」

  五英隨著發出的標槍,捲湧而到,寒芒閃處,己把滾龍王圍在中間。

  滾龍王冷笑一聲,連發兩掌,強猛的掌力,沖得五英身軀不穩,連晃了幾晃,但依然沒法衝開那五英劍陣。

  連雪嬌回目望了金元道一眼,只見他嘴角汩汩流出血來,雙目微閉,受傷甚重,當下探手人懷中摸出了一粒丹九,放入那金元道的口中,低聲說道:「他內腑受傷甚重,快把他放在草地上,不要讓他再受震動,咱們先對付滾龍王,再來救他。」

  這時,左右二童、天木大師、錫木大師,已然舉起兵刃攻上,但見五英的陣勢旋轉奇快,閃化起一道光圈,圍住了滾龍王,也阻擋住了天木大師等出手相助。

  只見五英那閃轉在青袍人外的光圈,忽大忽小,但無法逼近滾龍王。

  連雪嬌低聲對上官琦和袁孝說道:「五英雖然久經訓練,但決非那滾龍王的敵手,只要他一衝破劍陣,五英勢必難逃死亡之運。就目下形勢上看,五英分明已然用出全力,咱們得快些出手接替他們。」

  袁孝啟齒一笑,道:「現在可以打了?」他適才擅自出手,受到了連雪嬌一頓責罵,心中的餘悸猶存。

  連雪嬌一點頭道:「可以打了。」

  袁孝應聲躍起,口中發出一種淒厲的怪嘯,直向滾龍王撲了過去。

  滾龍王一生和人動手搏鬥無數,但這袁孝可算得他生平遇上的勁敵之一,是以聽得袁孝怪嘯撲來,竟是絲毫不敢大意,反手一掌劈了過去。

  一股強猛掌力,直向袁孝湧了過去。

  袁孝最愛硬打硬接,眼看滾龍王的掌力劈了過來,竟然不肯閃避,身子懸空,雙掌一齊推出。

  兩股強猛的勁道一觸之下,袁孝那向下飛落的身子,突然又向上升高起來。

  就在滾龍王和袁孝對掌之時,上官琦也已衝了過來。這時五英劍陣已撤,退到旁邊休息。

  上官琦運氣護住了全身,雙掌上也蓄集畢生的功力,直向滾龍王身側,準備和那滾龍王試幾招凶險異常的近身相搏。

  滾龍王雖然想全力發掌,先把袁孝一舉擊斃,再對付群豪,卻不料上官琦湧向近身之處,竟也是準備硬拚的招數。

  形勢逼迫得滾龍王不得不放棄追襲袁孝,揚手一指,點向了上官琦的前胸。

  上官琦已然欺近滾龍王近身兩處之處,右掌護胸,早作戒備,眼看滾龍王一指點來,立時反手一招擒拿,扣捉滾龍王的手腕。

  滾龍王身子微微一仰,陡然退後五尺,冷笑說道:「這等近身相搏,你如能接下我五十招,我就束手就縛。」

  上官琦道:「我知道打你不過,決不會和你訂下賭約。」

  滾龍王冷笑一聲,道:「量你也沒有這個膽子。」右手一掌劈來。眼看一掌,卻幻起了一片掌影,分襲向上官琦數處要害大穴。

  上官琦心頭一震,暗道:「此人果然是博通武功,這一掌攻勢奇異,折轉莫測,叫人有著無法封閉之感。」當下施出了全力,反點向滾龍王的咽喉。

  這一指是他畢生功力所聚,一縷指風,已然逼近了滾龍王。

  滾龍王也不禁暗暗吃了一驚,暗道:「這小子當真是難惹得很。」心中忖思,右手卻橫裡擊出,襲向上官琦「曲池穴」。

  上官琦用強攻硬打的方法,逼得滾龍王自行撤招,左掌緊隨著劈出一招「天馬行空」,呼嘯掌風,橫擊滾龍王的右肋。

  滾龍王右臂一收,用右時封住了上官琦左掌,左手展開反擊,連拍五掌,踢出三腿。

  上官琦用盡了壓箱底的本領,掌劈指點,才算把滾龍王的三腿五掌封開。

  但見兩人掌指交錯,倏然之間,已互換三四十招。

  這一陣搏鬥,不但要比拚功力,而且只要變招略慢,或是封閉不住門戶,立時將傷亡當場。當真是生死一瞬,凶險異常,只看得四周觀戰群豪凝神屏息,雙目圓睜。

  上官琦勉強擋住了四十招,已覺得力難從心。他所學的武功,雖是專門克制滾龍王的武功,但滾龍王胸羅廣博,忽而劈出一掌堂堂正正的招術,忽而攻出一指詭橘絕倫的手法,有時左右雙手,同時攻出,但卻是一邪一正,陽剛陰柔,兩種大不相同的力道。上官琦在二十招前,還能從容應付,打得有聲有色,但二十招過後,卻是逐漸地應接不暇,只有招架之功,已無還手之力了。連雪嬌眼看上官琦已陷入了險境,但袁孝卻是站在戰圈外,毫無出手之意,不禁心頭大怒,走了過去,冷冷說道:「你怎麼不出手了?」

  袁孝道:「大哥是英雄人物,我如幫他雙戰滾龍王,只怕他心中不高興。」

  連雪嬌怒道:「這是生死一發的性命相搏,事前又無約言,哪有這多規矩!」

  袁孝道:「既是如此,我去助大哥一臂之力。」縱身一躍,「呼」的一拳,搗向滾龍王的後背。

  滾龍王怒道:「你如要群鬥我一人,那就不用客氣了,一齊上吧!」口中說話,右掌卻迎向袁孝劈出的拳風。

  但聞蓬的一聲,如擊敗革,滾龍王身軀搖動幾下,穩住了腳步,袁孝卻被滾龍王那掌力一觸之下,身不由主地退了五六步遠。

  剽悍的袁孝,身子穩下之後立時又大喝一聲,攻了過去,雙拳連環疾劈,口中還大聲叫道:「大哥,你下去休息一下,讓我先和他打上一架。」

  滾龍王武功雖然強過袁孝,但他卻被袁孝那一股勇猛剽悍之氣懾了心神,看他連環拳劈的呼呼風嘯,竟然破解不開,一時間無法反擊。

  上官琦心中一動,暗道:「如能在今日除了這滾龍王,不但可省掉不少麻煩,亦可減少一些屠殺,為武林多保存一分元氣。」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物、形勢,心意更堅。

  「原來,那滾龍王隨行護駕的黑衣衛隊,早已全數就殲,荒野的草地上,躺滿了黑色的屍體,流滿鮮紅的血。

  對方只餘下滾龍王一個人,如若能和袁孝全力出手,再加上連雪嬌、左右二童和五英以及天木、錫木、金元道等全力相助,制服滾龍王,並非不可能之事。

  心念轉動,豪氣隨生,大喝一聲,掌指又轉凌厲,著著搶攻,一面大聲喝道:「滾龍王作惡多端,為害武林數十年,雙手血腥,不知造出了多少殺孽,對這種萬惡不赦之人,用不著和他講什麼武林規矩了。」

  言下之意,無疑在招呼群豪一齊出手。

  滾龍王前拒上官琦掌指變化莫測的巧攻,後擋袁孝連環拳勢的硬打,已然甚感吃力,再聽上官琦招呼環伺在四周的群豪一齊出手,心中不禁暗生驚駭,忖道:「這些人如若真的個個捨命拼攻,今日之戰,只怕是凶險無比。」

  他一生縱橫江湖,聲威所指,無不退避三舍,行動之間,更是前呼後擁,近十年來,更是很少有出手的機會,眼看江湖霸業將成之際,卻憑空闖出一個上官琦和袁孝和他作對。

  這兩人憑過人的天賦,又學了專以克制他的武功,雖然他胸羅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手法,兩人也不能把他完全制住,但他采天下各家之長自創的厲害殺手、武功路數,卻是無法施展,常常在手法要變未變之際,被上官琦的急攻逼得他中途撤招。

  因此,滾龍王不得不憑藉胸中默記的各門各派武功和兩人動手。

  這樣一來,上官琦和袁孝,固然是無法制住滾龍王,但滾龍王施展的武功路數,也難脈絡一貫,克敵致勝。

  他發覺了危機四伏,不能再多拖延,當下疾攻四招,迫退了上官琦和袁孝,右手探懷取出一粒藥丸,迅快地吞入了口中。

  不知他食用的什麼藥物,吞下之後,精神立刻大振,右手和袁孝硬拚內功,招招是硬接硬打的手法。

  左手卻拒擋上官琦的攻勢,以巧制巧,以快打快。

  袁孝和滾龍王硬拚了十幾掌後,不但未能佔得便宜,而且覺出了滾龍王的掌力,愈來愈強。

  上官琦亦覺出了滾龍王愈戰愈勇,再打下去,很難料鹿死誰手。

  當下高聲說道:「今日如若放過了滾龍王,日後只怕再難遇上這等機會了。」

  群豪聽得上官琦第一次呼喝之後,已然磨拳擦掌,躍躍欲試,準備出手,但見上官琦和袁孝前後夾擊之勢,嚴密異常,而且兩人攻勢凌厲,那滾龍王似是只有招架之力,是以都強自忍下,未曾出手,及聞得上官琦再次呼叫,立時一齊加入搶攻。

  天木大師出手一招「羅漢舒臂」,手中禪杖,筆直地搗向滾龍王,口中冷冷說道:「你這叛師逆徒,誘騙老衲到古廟之中相會,你卻隱身門後,暗中出手,點我穴道,囚禁了我數十年,你可曾記得?」

  滾龍王右掌斜裡推出一招,封開天木大師禪杖,冷冷接道:「兵不厭詐,越詐越好。我那時還不知是否是你敵手,自是不能不用暗襲的手法了。」

  金元道橫裡遞出一刀,道:「我金某人未死在毒室之中,白費了你一番心機。」

  滾龍王飛起一腳,踢向金元道的右腕,逼他自行收了刀勢,冷冷說道:「無名小卒,我哪能記得許多?」

  但聞袁孝長嘯之擊破空而下,一團人影,挾著勁風,撞向滾龍王。

  原來,袁孝打得性起,突然飛身躍起,凌空撲向滾龍王。他雙掌之力,己甚驚人,再加上這等凌空下撲之力,聲勢更見猛惡。

  滾龍王左掌右指和右腿,突然間一齊飛了起來,分向上官琦、天木大師、金元道各攻一招,迫得三人向後退開,攻勢一緩。

  就這一緩之勢,滾龍王已收回了雙掌,仰臉推出,硬接了袁孝凌空撲下的一擊。

  這兩人似是都存實拼這一招的決心,掌上內勁,蓄蘊掌心不吐。

  但聞蓬然一聲,四隻手掌,觸在一起。

  耳際間響起了一聲尖嘯、冷哼,袁孝凌空撲下的身子,突然飛了起來,懸空打了三四個轉身,向下墜去。

  滾龍王也身不由主地向後退了三步。

  連雪嬌驚呼一聲,飛躍而起,直向袁孝墜落之處躍飛過去,左手一展,抱住了袁孝下墜的身子。低頭望去,只見他緊閉雙目,嘴角間,汩汩流出血來。

  上官琦眼看機不可失,陡地欺身而上,一掌拍向滾龍王的右肋。

  滾龍王和袁孝對了一掌,似是體力尚未盡復,眼看上官琦一掌拍來,竟是不知閃動。

  上官琦掌勢加速,疾快地按上了滾龍王右肋,心想這一掌縱然不把他震斃掌下,至少也可震斷他幾條肋骨。

  就在他掌力和滾龍王身體觸及之時,滾龍王身軀突然向後退了一步。上官琦掌勢擊中滾龍王的右肋,只覺如觸敗絮一般,立時覺出不對,急挫右腕,準備收回掌勢。

  他警覺雖快,但仍是晚了一步,滾龍王右腕一圈,已然扣住了上官琦的右腕脈穴。

  這時,金元道一刀由左側刺了過來。

  滾龍王順勢一帶上官琦,疾向金元道刺來的刀尖迎了過去。

  金元道駭然收刀,橫裡躍開。

  天木、錫木兩支禪杖,前後攻到,分取滾龍王雙膝、後心。

  滾龍王冷笑一聲,右手用力一帶,硬把上官琦拉了回來,向後背攻來的禪杖之上擋去,人卻借勢躍起,讓開了錫木大師掃向下盤的一杖。

  上官琦脈穴被滾龍王緊緊扣住,已完全失去了抗拒之能,任由滾龍王把自己當作兵刃,封拒天木、錫木、左右二童等攻來的禪杖劍勢。這幾人投鼠忌器,不敢放手搶攻,眼看滾龍王即將脫出圍困,五英忽然合圍而上。

  滾龍王冷笑一聲,左手一探,抓住了上官琦的右腿,當作兵刃,掃出了一招「橫掃千軍」。

  五英隱起兵刃,隨著滾龍王掄擊之勢,向後退去,但不論五人如何地移動,始終是保持著包圍之勢。

  連雪嬌迅快地在袁孝背上拍了兩掌,又餵他吃了一粒丹藥,低聲說道:「你自己運氣調息,不要想其他的事,我去救你大哥。」抓起驚魂刀一躍丈餘,低聲說道:「你們閃開。」

  這時滾龍王正用上官琦當作兵刃,迫得五英不住倒退,向東北方向突圍。

  那正是滾龍王府的所在,顯然,他想遁回王府中去。

  連雪嬌金刀疾轉,刷刷三刀一擋滾龍王的猛衝之勢,冷冷說道:「你服用那振神丹,藥力恐已快要消退。我在你想回王府的一條路上,埋伏下一十三道攔截,你決然衝不過去。」

  滾龍王鬆手放下上官琦的右腿,冷冷答道:「我用他作兵刃,量你們投鼠忌器,也不敢全力攻我。」

  連雪嬌笑道:「死你一個人,可救千百人的性命,可為武林中保留下無數的精英元氣。上官琦縱然陪你去死,亦必受武功同道千秋百代的敬仰,流芳千古,死而何憾!」

  她口中說得雖是硬朗,但內心之中,卻是有著甚大的恐懼。自那夜湖面舟中造成了一種難言的尷尬之後,她對上官琦生出了一種複雜的感情。她雖然自知仍然是處子之身,但她的心理上,卻蒙上了一層無法言喻的陰影。她心中深愛著上官琦,也存著深厚的感激。上官琦不避刀矢,連冒奇險救了她的性命,但卻也拒絕了她的示愛。

  袁孝對她的痴情和那憨厚之氣,使上官琦黯然地逃避了她的情愛,也使連雪嬌生出了同情的憐惜。

  兄弟的友愛,男女的情愛,在三人之間,編織成一片複雜的網。

  和袁孝裸體的一幕,促使她決心下嫁袁孝,但事實上上官琦的影子卻佔有了她的心,揮之不去,斬之不斷。

  她儘量用平和掩遮去內心的緊張,期待著滾龍王的答覆。

  天木和金元道都受了上官琦相救之恩,如若不是他仗義相救,這兩人仍然被囚在那暗無天日的毒室中。

  他們有著深深的感激,也有著捨命相救的決心,目光中流露出悲忿的火焰,注視著滾龍王,躍躍欲動。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2
第一○五章 俠盜之分


  滾龍王森寒的目光,掃掠四外一眼,長長吸一口氣,暗運真氣,全身運轉一週。

  他自動手以來,到此刻為止,才算有片刻休息的時光。

  雙方對峙約一刻工夫之久,不聞一點聲息。天木、金元道、左右二童等,都已運集了全身的功力,只要連雪嬌一聲令下,立時將不顧生死地撲攻上去。

  沉默中,潛伏著深沉無邊的殺機。

  連雪嬌終於忍耐不住,緩緩舉起了手中金刀,冷冷他說道:「你已經受了重傷,難再擋得住我們的合攻。」

  滾龍王暗中長吁了一口氣,語氣仍是十分冷漠他說道:「如若我放了他,該將如何?」

  連雪嬌道:「不行!你素無信義,豈能輕信於你?如其讓你帶走,還不如讓他和你同歸於盡。」

  滾龍王仰天冷笑一陣,道:「可惜你的話也難使我相信,何況你未必能作得那歐陽統的主。」

  連雪嬌略沉吟道:「那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滾龍王道:「歐陽統信重世人,我要他親口答允。」

  連雪嬌道:「那也不是什麼難事。如若不讓你見識一下,只怕你也不會心服口服。」探手摸出一個金哨,放在口中,吹出兒聲尖厲的嘯聲。

  哨聲忽長忽短,似是隱隱有一種節拍。

  遙遠處響起了相和的哨聲,連雪嬌才收金哨,道:「這金哨之聲,是否足以擾亂你屬下聯絡?」

  原來滾龍王的屬下,大都服用過迷神之藥,耳目難和一般武林中人物相比,是以要藉這金哨之聲用作聯絡。連雪嬌久居王府,對內情十分瞭然,特地用金哨作為聯絡工具,定以長短之聲,傳達消息,既可收混亂耳目之效,亦可用來傳達消息。

  滾龍王冷笑一聲,說道:「倒虧你想得出來。哼哼!我早該殺了你的!」

  連雪嬌接道:「棋差一著,滿盤皆輸。你現在後悔了麼?」

  滾龍王道:「大局如何,還難預料,目下不必太早歡喜。」

  連雪嬌道:「至少今日一戰,是你生平從未遇過的慘敗了!」

  滾龍王道:「我對你有十年養育之恩,但卻為自己培養了一個生死對頭。」

  連雪嬌道:「我親生父母,都死在你的手下,難道不該報仇……」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為你建立了不少功勞,冒九死一生,背千古罵名,那是報答你十年養育之恩。你兩度下手殺我,未如所願,父女之情,早已斷絕。眼下我是率堂堂正正之師,替生我的父母報仇,為武林除害。」

  滾龍王道:「諒你一個黃毛丫頭,豈是我的敵手?今日我失算被困,算是你殺我的一個機會。可惜你婦人之仁,為一個上官琦竟要放我脫困,此機失去,只怕你今生再無這等機會了!」

  連雪嬌冷笑一聲,說:「因我之走,已導致你屬下背你之心,此訊一旦傳開,你勢必落成眾叛親離之局,不但你那些王妃、義女要棄你而去,只怕東、南、西、北四侯亦將背棄於你。」

  滾龍王只覺心底泛起來一股寒意,默然不語。

  這幾句話,在他心中引起的震駭十分巨大,如非他帶著面具,那驚駭之情早已流現面色之間了。

  連雪嬌仔細看他目中神光,凝聚不散,分明是正在想著一件重大之事,心下暗自得意,忖道:「此人才智、武功,並世無雙,唯一的缺點,就是疑心之病太重,如能挑撥起他和四侯之間互生猜忌,先讓他們自相殘殺一場,那是勝過今日要他之命。」

  這時,突聞一陣有節奏的哨聲,遙遙傳了過來,連雪嬌精神一振,接道:「歐陽幫主的大駕到了!」

  滾龍王抬頭看去,果然見一匹疾如流星一般的快馬急馳而來。

  片刻間,快馬已到幾人停身之處,正是那統率群豪、名滿天下的窮家幫主歐陽統。

  一身淺灰長衫,微顯清瘦的面容,兩道炯炯的眼神,掃掠了四週一下,緩緩對連雪嬌道:「文丞傳音召請本座,不知有什麼大事商議?」

  連雪嬌道:「請幫主卓裁一件大事。」

  歐陽統躍下馬背,目光盯在被滾龍王緊扣著脈穴的上官琦身上,道:「什麼事?」

  連雪嬌道:「滾龍王已受內傷,不用那一十三道攔截高手相助,憑咱們眼下的實力,就可把他制服當場。」

  歐陽統道:「可是上官琦呢?」

  連雪嬌道:「上官琦得陪他殉葬!」

  歐陽統道:「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辦法麼?」

  滾龍王冷冷接道:「有,放走本王,交換上官琦的性命。」

  歐陽統道:「上官琦可受到傷害麼?」

  滾龍王道:「只是被我扣了脈穴,別無損傷。」

  歐陽統道:「你素來無信無義,講的話,難以使人相信!」

  滾龍王道:「你要怎樣才肯相信?」

  歐陽統道:「你先放開上官琦,我們查看他確實無傷之後,再放你離開此地不遲。」

  滾龍王道:「要我如何能信得過你?」

  歐陽統道:「就憑我歐陽統一句話,難道還不能算數?」

  滾龍王仰天狂笑一陣,道:「歐陽統,本王自從出道江湖以來,從未有今日之慘。如若你放我歸去,豈不是放虎入山,難道你不後悔麼?」

  歐陽統冷冷說道:「我歐陽統能夠在武林同道之前,一諾千金,也就全憑著『信義』二字和忠厚之道。」

  滾龍王緩緩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歐陽統接著說道:「今日縱然放你逸去,但日後你終是難逃覆亡。」

  滾龍王慢慢地鬆開了上官琦被握的右腕,說道:「歐陽統,你查看一下,他是否受有內傷?」

  上官琦脈穴被扣,全身勁力消失,但他的耳目並未失去靈敏,對幾人對答之言,聽得甚是清楚,當下抱拳向歐陽統一禮,道:「幫主何苦為我一人,要使武林中千百性命再受傷亡!」

  歐陽統答非所問他說道:「你運氣查看一下,受了暗傷沒有?」上官琦依言運氣,試了一下,道:「沒有。」

  歐陽統道:「你再試試看,中毒沒有?」

  上官琦默運真氣,詳查週身一遍,道:「沒有。」

  滾龍王冷冷接道:「歐陽統,你對本王如此猜疑,不覺有失身份麼?」

  歐陽統道:「天下人都可以信,唯獨對你這等積惡無數、拭師謀友、無所不用其極的人,實應多存兩分防範之心。」

  滾龍王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歐陽統冷笑一聲,道:「你現在可以走了。」

  滾龍王雙目中暴射出怨毒的怒火,環掃了四周群豪一眼,切齒說道:「十日內,必殺爾等,在場之人無一幸兔!」

  連雪嬌道:「目前我們如想殺你,易如反掌,你還不快走,莫等歐陽幫主改了心意,擠受一次信譽之失,先殺了你再說!」

  這幾句話,果然發生奇大的效果,滾龍王竟不敢再說一言一語,翻身一躍,急奔而去。

  上官琦望著滾龍王的背影消失,突然一聲長嘆,道:「幫主,文丞,何苦為我一人之命,使武林多喪失千百條性命,我上官琦縱然厚顏偷生,也將是終生不安。」

  歐陽統道:「此即俠、盜的不同之處。窮家幫如若和滾龍王一般模樣,那就不用再和滾龍王決勝江湖了。」

  連雪嬌微微一笑,接道:「你不用心中不安,放走滾龍王,並非是為了救你!」

  上官琦苦笑一下,道:「多謝慰藉。這般的救了我,上官琦雖生猶死。」

  連雪嬌道:「怎麼?你不信我的話?」

  上官琦道:「何只屬下一人不信,在場之人,只怕無人信得!」

  連雪嬌笑道:「你們如肯聽我說幾句話,當知我決非巧言相飾。」上官琦道:「願聞高論。」

  連雪嬌道:「滾龍王氣候早成,王府中毒室未毀,高手猶在,東、南、西、北四侯各擁高手,分屯數處,如若今日咱們殺了滾龍王,這些人勢必將各自為政,流毒所及,實較滾龍王統率之下,有過之而無不及……」

  歐陽統道:「不錯。」

  連雪嬌接道:「如想完全消滅滾龍王,必得一網打盡他們首腦之人,才可永絕後患。」

  歐陽統點頭,道:「正當如此。」

  連雪嬌道:「因此我釋放了滾龍王。他生平之中,從未經過今日之敗,必視為奇恥大辱,勢必連夜招請四大侯爵,盡起王府高手,和咱們決一死戰,以洗雪今日受挫之辱……」

  歐陽統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就雙方實力而論,不知這一場決戰的勝負如何?」

  連雪嬌道:「這該是一場很慘酷的惡戰,雙方都將付出可怕的死亡代價。如若是硬拚實力,勝敗之機,敵大我小,也許武林中精英人物都將在這一戰之中大都要玉碎珠沉,因此屬下之見,不宜硬拚……」

  歐陽統道:「姑娘之見,和本座不謀而合。如讓那滾龍王盡集屬下高手和咱們決戰於此,窮家幫實無穩操左券的把握。唉!半年前一場大戰,我幫中精英損失慘重,八英折三,武相斷臂。在那一戰之中,滾龍王還未盡出高手。此人早有雄霸武林之心,倒不是荒誕不經,實非我一幫之力可與抗衡!」

  連雪嬌道:「如若不是窮家幫,今日武林恐早已面目全非了。幫主不但是我幫中龍頭,實則一身繫天下武林安危。」

  錫木大師突然接口說道:「滾龍王為我武林公敵,窮家幫獨擋銳鋒,實非公平之論,老衲這就立刻趕回少林本院,見我掌門方丈,求他盡出少林精銳趕來助戰。」

  天木大師目光轉動,望了錫木一眼,欲言又止。

  連雪嬌道:「大師如肯勸說貴方丈派出高手相助,那是最好不過。」

  錫木大師道:「如果老衲不能求得掌門方丈派出高手,那也無顏再見歐陽幫主和女施主了,自當解脫這具臭皮囊。」

  天木大師突然插口接道:「在下有一件信物,和少林寺淵源甚深,願借於大師隨身攜去。」

  錫木早就對天木存了懷疑之念,聞言回身說道:「這位老施主,手持佛門中獨有兵刃,想來當亦是佛門中人?」

  天木大師輕輕嘆息一聲,道:「老朽來歷,目下還不願談起,但老朽確和少林門中有著淵源。來日方長,蕩平妖氛,消滅那滾龍王之後,老朽自會把來歷公諸世人。」

  錫木道:「既是如此,貧僧不再勉強了。」

  天木大師右手遞過去一個密封布包,道:「未見貴寺掌門方丈之前,不可擅拆密封。」

  錫木接過布包,用手掂了掂,甚是沉重,包中似是金屬之物。

  天木大師接道:「貴寺中的掌門方丈,法號如何稱呼?」

  錫木大師道:「法號神木。」

  天木道:「那很好。他如見得此物,定可辨識,決不致拒派高手。大師儘管放心回寺去吧!」

  錫木仔細地打量了天木幾眼,道:「貧僧就此別過。」合掌對歐陽統、連雪嬌、天木等一禮,轉身而去。

  連雪嬌目睹錫木大師的背影消失不見,才緩緩回過頭來,神情間充滿著嚴肅,望著天木,道:「少林寺中的掌門方丈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你一定知道了?」

  天木點點頭,道:「是的,姑娘,我知道。」

  連雪嬌道:「少林派一向為武林尊為泰山北斗,沿傳數百年。歷經數十年,少林派從未出過一個盡得少林所有武功的弟子,武林中也一直無法估計出少林寺有多少實力,但他們的羅漢陣,卻是天下揚名。」

  天木大師接道:「是的,姑娘,用少林寺羅漢陣對付滾龍王,應該是很好的一個主意。他們將不會畏懼滾龍王逐使屬下那波浪式的攻勢,那將不是任何一個武林高手所能抗拒的攻勢。」

  連雪嬌輕揚一下柳眉,臉色更見嚴肅,緩緩說道:「滾龍王有三百六十個鐵甲騎士,那是他數十年苦心選出的武林高手,他們都有著驚人的神力,少林寺羅漢陣能否拒擋?」

  天木道:「少林寺的羅漢陣,可大可小,十八人至三百六十高僧,都可組成,既可整體迎敵,亦可分開應戰,十八種變化,全由主陣人臨敵應變。滾龍王如齊出三百六十個鐵甲騎士,或可縱橫武林,使天下第一流的高人束手,但決衝不破少林寺的羅漢陣……」

  連雪嬌道:「可惜那神木大師,未必肯盡出少林精英,和滾龍王一決勝負。」

  天木道:「老朽料他不致見拒。」

  連雪嬌道:「事關整個武林劫運,用謀錯不得一步。錯走一步,則滿盤皆輸。」

  天木道:「這個老朽知道。」

  連雪嬌突然提高了聲音,道:「你未失陷在滾龍王府之前,在少林寺中是何身份?」

  天木道:「那時我行腳四海,很少在寺中停留。」

  連雪嬌道:「我問你在寺中身份?」

  天木道:「我在監院長老中掛名。」

  連雪嬌道:「監院長老雖然在寺中名位很尊,但也不能高過那掌門人。」

  天木道:「不錯。姑娘對少林寺中的情況,似是瞭解得很。」

  連雪嬌道:「因此,我才懷疑你的話,除非你的身份高過那掌門人神木大師。」

  歐陽統突然插口說道:「鐵木、凡木在寺中身份如何?」

  天木略作沉吟,道:「名列監院長老,極受掌門的尊重。」

  歐陽統道:「兩位高僧和本座交誼甚深,同為天下武林憂,但卻未能說服神木方丈盡出寺中高手,抗拒滾龍王。」

  天木大師笑道:「鐵木、凡木兩位師弟,只不過是受到掌門的敬重而已,自難和老衲在寺中的身份相比。」

  歐陽統聽他的口氣頗為託大,不再多問,回顧了連雪嬌一眼,道:「此刻咱們也該早作準備,免得那滾龍王大軍掩殺過來之時,咱們調度未定。」

  這位名揚武林的窮家幫主,和一代桑雄的滾龍王在武林中相持了數十年,大小戰役搏鬥了數百次,全憑唐璇的絕世智慧,以弱御強,始終沒有吃過大虧。但自唐璇養病山中,大局調度無人,一戰之下,幾乎使窮家幫精銳盡折。在他的印象之中,深深留下了滾龍王舉動的神速、無聲無息的說來就來的神秘之感。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滾龍王經此挫敗之後,決不敢存輕敵之意,而且對那些仍然忠心於他的重要屬下,已然動了懷疑。此人武功絕世,心地毒辣,智謀過人,才冠一代,但他唯一的缺點,也是他致命的傷害,那就是用人多疑,縱然深具才智之士,也難發揮……」目光轉動,回顧了上官琦一眼,接道:「上官琦帶了左右二童和錫木大師等闖入了滾龍王府,又安然脫險而出,勢必將引起那滾龍王懷疑,單是回府查問這一樁事情,就要耗消他幾個時辰的工夫。」

  歐陽統道:「話雖如此,但有備無患。」

  連雪嬌點頭道:「咱們不能在這一望無際的平原裡和他決一死戰。」

  歐陽統道:「避重就輕,攻敵無備。這一帶滾龍王地勢熟悉,咱們避開他,自是不錯。」

  連雪嬌道:「不僅是因為他們這一帶地形熟悉,主要的是那滾龍王府現屯住三百多名鐵甲騎士,如是在遼闊的平原決戰,咱們就難有抗拒的把握。」

  歐陽統道:「咱們可是要退居深山,再和他決一死戰嗎?」

  連雪嬌道:「此事容屬下和幫主從長計議。咱們盡起精英高手。

  另行佈陣,準備決戰,但又要選出兒個藝高膽大之人,留此和他周旋,既可以亂敵耳目之效,使那滾龍王疲於奔命,又可掩護咱們撤走,免得他乘勢追擊。」

  歐陽統道:「幫中上下,都已對你敬佩,除了唐先生外,你乃最受幫中屬下信任的人,但憑傳諭,無不遵從。」

  連雪嬌道:「走!咱們先到大營中去瞧瞧……」目光望著上官琦道:「左右二童,和你由滾龍王府帶出的兩人……」

  上官琦一抱拳道:「他們是天木大師和金元道。」

  歐陽統訝然接口,道:「天木大師……」目光落到天木身上接道:「可是大駕麼?」

  天木單掌立胸,欠身說道:「正是老衲。」

  歐陽統道:「常聽鐵木、凡木談及大師,心慕已久,今日有幸一會。」

  天木大師道:「老衲被那滾龍王囚了數十年,能得重睹天日,全是貴幫所賜。」

  歐陽統道:「大師望重少林,名滿江湖,此番脫險,定能阻擋那滾龍王的氣焰,請法駕移居敝幫大營,容我稍盡心意,再共議拒敵大事。」

  天木大師回顧了上官琦一眼,笑道:「不用了,老衲願追隨在這位施主身後,聽命行事。」

  歐陽統還待勸說,連雪嬌接口說道:「天木大師既有這番用心,幫主也不用多勸他了。」

  目光緩緩移注到上官琦的身上,接道:「上官琦!」

  上官琦一抱拳,道:「屬下在。」

  連雪嬌道:「本幫中左右二童和五英,暫由你統轄率領,留此截擊滾龍王,亂他耳目,掩護本幫大軍撤退,著重奇襲,不可和滾龍王正面決戰。」

  左右二童和五英齊齊躬身領命。

  連雪嬌轉身對天木大師和金元道斂襖一禮,道:「敢請兩位從旁相助。」

  天木和金元道齊聲應道:「我等極願遵從上官大俠之命。」

  連雪嬌兩道清澈的目光凝注在上官琦的臉上,接道:「奇襲強敵,貴在出沒無常,使敵難以預料;戒在逞意氣之勇,和強敵決戰。你肩責任重大,不可妄動怒火,免為強敵激動好勝之心。」

  上官琦道:「屬下記下了。如有措施失當之處,願按幫規裁治。」連雪嬌緩緩把金刀遞了過去道:「獨當一方大任,不可墨守成規,審度敵勢,隨機應變,你們去吧!」

  上官琦略一猶豫,接過金刀道:「屬下如獲重大消息,不知要如何稟報?」

  連雪嬌道:「你職在亂敵耳目,不用深入涉險,探敵消息。」語聲微微一頓,又道:「以後的事,我自會派人找你,傳我之命。」

  上官琦道:「屬下領命。」轉身欲去。

  連雪嬌笑道:「站住。」

  上官琦回身說道:「還有什麼吩咐?」

  連雪嬌道:「此刻你要到哪裡去?」

  上官琦道:「屬下準備先到滾龍王囚人木室,盡放人犯……」

  連雪嬌接道:「憑此一念,強我信心不少,你們走吧!」

  上官琦金刀一揮,道:「咱們走!」當先帶路奔行。

  天木大師、金元道、左右二童和五英等一行人,魚貫地追隨在上官琦身後,消失在荒涼的原野中。

  連雪嬌望著群豪消失的背影,不禁黯然一嘆,忖道:「如若不是在我們之間夾上了一個袁孝,滾龍王事完之後,我和他並騎江湖之上,暢遊天下名山勝水,倦遊時,找一處山明水秀的所在住下,讀書課子,樂度一生歲月,當該是人間最美滿的一對夫婦。如今這些事,都成了空幻的夢境,袁孝像一把無情的劍,斬斷我們之間的情意……」

  回頭望去,只見袁孝盤膝閉目而坐,頭頂上泛升起一層蒸騰的白氣。

  上天賦予他超異常人的體能,使他在極快的時間中行血暢通,療好傷勢,恢復了體力。

  歐陽統心知在連雪嬌、上宮琦和袁孝之間,有著一種微妙的關係。天仙化人的連雪嬌,英俊漾灑的上官琦,那該是使人羨慕的一對,但在這一對人之中,卻混入了一個面醜心善的袁孝。

  上官琦的義俠胸懷和連雪嬌那孤做的性格,及袁孝毫無機心的但白,使三人之間原本單純的情勢,變得十分複雜起來。

  歐陽統輕輕咳了一聲,道:「連姑娘。」

  連雪嬌如突然被人紮了一針般,啊了一聲,全身一顫,舉起衣袖揮拭一下臉上的淚痕,道:「幫主有什麼指教?」

  歐陽統說道:「咱們該早準備了!」

  連雪嬌道:「不錯,咱們該走了。」

  忽見袁孝一躍而起,睜開一雙圓圓的金睛,四面望了一陣,道:「大哥哪裡去了?」

  連雪嬌道:「他又去滾龍王府……」

  袁孝突然接道:「我該去助大哥一臂之力。」放腿奔行,眨眼間人已到三四十丈以外。

  歐陽統暗暗讚道:「好快速的身法。」

  瞥見人影閃動,袁孝重又走了回來。

  連雪嬌道:「你怎麼不去了?」

  袁孝雙目中奇光如電,凝注在連雪嬌的臉上,道:「大哥和我都去了,還有誰保護你?」

  連雪嬌淡淡一笑,道:「咱們走吧!」轉過身去,舉步而行。

  歐陽統仰臉一聲清嘯,十丈外草叢中轉出來幾個青衣人,每人手中牽著一匹長程健馬,奔了過來。行過三人身側,肅立遞上馬遙。

  歐陽統道:「連姑娘請上馬吧!大敵當前,你不宜虛耗體力,也許就在你那運氣調息的片刻之間,滾龍王帶人攻來。」

  連雪嬌道:「屬下遵命。」躍身坐上了馬背。

  歐陽統緊接著也上了馬,但見袁孝仍站在地上,當下說道:「袁兄請上馬啊!」

  連雪嬌、上官琦都入了窮家幫,但袁孝卻是一直未正式入幫。

  袁孝搖搖頭,道:「我不騎馬。」

  連雪嬌突一抖韁繩,快馬如飛一般向前奔去。

  袁孝放開了步子,不快不慢地追行馬後二三尺處。

  歐陽統放轡疾馳,快得如流星飛矢,片刻間奔出去十幾里路。

  回頭看袁孝,仍然是緊隨連雪嬌的身後,保持著馬後二三尺的距離,神色如常,毫無倦累之態、喘息之聲,不禁暗暗歎服道:「此人好高的輕功,好充沛的內力。」

  一片翠竹攔住了去路,廣闊的竹園裡隱現出幾間茅室屋角。

  歐陽統一收馬韁,停了下來,道:「到了。」

  袁孝突然一伏身,一個箭步躍到連雪嬌的馬前,伸手一攔,快馬一聲長嘶,停了下來。

  連雪嬌人躍下馬,翠竹林中己轉出兩個窮家幫中弟子,接過馬去。

  歐陽統當先帶路,直入林中。

  深入七八丈,眼前是幾座連築的茅舍,四周人影,都是身背兵刃、手執強彎的窮家幫中弟子。

  歐陽統帶著連雪嬌奔向正東一座茅舍中。

  茅屋廳堂坐滿了人,似是正在研商著一件重大之事。

  歐陽統一步踏進茅舍,廳堂中人紛紛起立致敬。

  斷去一臂的關三勝長長吁一口氣,道:「幫主來得甚好,我等正覺為難……」

  歐陽統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什麼事?」

  關三勝道:「正南方十里左右,有百名以上武林人物攻了進來,連闖過四道卡於。屬下已派遣三十個幫中高手趕往相援,一面招請幫中長老相聚於此,研商對策。」

  歐陽統道:「來的是什麼人?」

  關三勝道:「屬下還未能查清楚來人的身份……」

  連雪嬌接道:「一定是滾龍王手下四大侯爵之一,趕來援救滾龍王。」

  歐陽統道:「當不出文丞之料,眼下咱們該如何拒敵?」

  連雪嬌略一沉吟,道:「屬下先去查看一下形勢,幫主請盡起咱們幫中精銳和幾位客居幫中的高人隨後趕往。如是敵勢可破,咱們撤。

  退之前先消滅滾龍王一些人手,挫他銳氣;如是敵勢強大,咱們就立刻撤走。」

  歐陽統道:「悉依文丞之見,本座立時點集人手。」

  連雪嬌微一欠身,道:「屬下先走一步。」轉身疾奔而去。

  袁孝緊隨在連雪嬌身後而行。

  歐陽統回顧了武相關三勝一眼,道:「你的傷勢如何?」

  關三勝道:「屬下服用過幫主賜贈唐先生遺制的靈丹,傷勢已完全好了。」

  歐陽統低聲說道:「你由四十八傑餘下的人手中選帶八個高手,煩請那鐵木大師相偕同行,立刻上道,暗中保護連姑娘,必要時可不惜傷亡精銳,也不能讓她涉險受傷。」

  關三勝道:「屬下記下了。」

  歐陽統道:「在一個時辰之內,本座即可調集精銳趕往相援。」

  關三勝欠身一禮,告退而下,依言由殘餘的四十八傑中挑選了八個高手,請了鐵木大師,急急追趕連雪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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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章 英雄寂寞


  且說上官琦帶了天木、金元道、左右二童和窮家幫中的五英,施展輕身功夫,兼程趕路。

  這些人中,各有一身絕世武功。五英雖然輕功稍差,難以和這些人並駕奔馳,但這五人長力驚人,始終能保持著不快不慢的速度。

  上官琦對那囚人竹林特別留心,是以記憶還十分清楚。他想趁那滾龍王受挫回府、檢點傷亡、尚未重作部署之前,趕到那囚人竹林。

  他不但有心釋放那囚禁之人,使滾龍王耳目受愚,並且還有著另一種豪雄思想。在那裡,他見到了傳技於己的老人。他想,師父潛身於那囚人的木屋之中,定然必有作用,也許,他能仗師父早作的安排和大力相助,趁著滾龍王初受大挫、元氣未復之際,一舉生擒滾龍王,大破滾龍王府,以酬窮家幫主相救之情。

  這是千秋百世的大功業,也是上官琦唯一的心願。這功業一旦完成之後,他將告別江湖,埋名隱姓,去度那淒涼歲月。

  他已感覺自己己然深愛連雪嬌,那美麗的情影,柔媚的言笑,和那股手握兵符、豪強凌雲的性格,已然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上。

  她是個具有堅強和柔弱兩種性格的女人,溫柔時有如一池春水,堅強時卻是那樣剛毅不屈。

  袁孝,像橫在兩人之間的一柄殘酷的慧劍,生生地斬斷了兩人的情意。他勸說過,要她去愛護袁孝,她也說明過要嫁袁孝為妻。

  那夜間湖上小舟中巧合鑄下的錯,像一團火燒著上官琦的心。他沒有問過連雪嬌,連雪嬌也沒有解釋過,這象徵著一件事:連雪嬌己決心下嫁袁孝。

  上官琦認定了事情已經是鐵案如山,自不願混跡在兩人之間。他心有所念,行速大減,五英已然齊齊趕了上來。

  突然,響起了一聲悠長的號角,劃破了荒野的岑寂,也驚破了上官琦痛苦的幻想。

  金元道四外打量了一陣,道:「那人藏在一棵大樹上,可要把他收拾了?」

  他被滾龍王囚禁毒室之中,守護門戶,一住數十年,滾龍王為了要他保持功力以拒那攻人毒室的強敵,用天蠶絲索穿過他們的琵琶骨,卻未讓他們服用毒藥。但那數十年的囚禁生活,暗無天日,有如枯井之水,雖生猶死。自得上官琦救出毒室,重見天日,遼闊的原野,繁盛的草樹,恰似枯木逢春,靈智盡復。

  上官琦抬頭看去,果見十餘丈外有一棵高大的松樹,點頭說道:「你去收拾他,但要下手毒辣,最好是一擊致命,不要讓他有第二度傳出警訊的時間。」

  金元道應了一聲,繞奔向大樹而去。

  上官琦流目四顧一陣,瞧不出那囚人的竹林何在,低聲對左右二童說道:「兩位可記得那夜咱們進去的竹林子麼?」

  左右二童凝目沉思了一陣,道:「可是找那囚人的木屋?」

  上官琦道:「正是。」

  左右二童相互看了一眼,苦笑著搖頭說道:「我等也記不得了。」上官琦自言自語他說道:「那地方是一片竹林,木屋就在那竹子環繞之中。」

  原來上官琦對那竹林方位記得十分清楚,但這一陣時間,他一心想著連雪嬌和袁孝之事,信步而奔,迷失方向,竟然再也瞧不出那竹林的方位何在。

  他忽然想到了唐璇告訴過他的幾句話:古往今來的大英雄,最是寂寞的。當時,他還未曾體會到這句話的要旨,這片刻,恍然大悟,原來成大業、立大功的英雄,隨時隨地都不能分心旁騖,稍一有誤,不知要害了多少人丟掉性命!

  想到了感慨之處,不禁長長一嘆。

  左右二童道:「上官兄不用苦惱,我兄弟捉一個滾龍王的屬下,嚴刑迫逼,難道還怕他不講麼?」

  上官琦正待答話,忽聽天木大師說:「咱們快躲入草叢之中。」群豪聽得他呼喝之言,也未及抬頭去看,人已隱入了草叢之中。上官琦抬頭看去,只見遙遠的原野上奔馳來幾匹快馬,心下好生佩服,暗道:「那快馬還在數里之外,這老和尚就能覺到,莫非他練有天視地聽之術不成?」

  左右二童突然疾快地爬行過來,道:「我們兄弟去捉他一個回來如何?」

  上官琦道:「行動要小心一點。」

  左右二童應了一聲,分開長草,移出數十丈之外,免得一擊不中時被人發覺了所在。

  大約有一盞茶工夫之久,四五個騎馬的黑衣人到了左右二童的停身之處。

  左童張方微微抬頭一看,對方有五人之多,心中忽動殺機,低聲對右童說道:「咱們拔出兵刃,配合右手施襲,左手點他們其中一人穴道,右手長劍刺向另一個人,也許,咱們可以一舉之間,收拾了這五個人。」

  忖思之間,五匹快馬已到了左右二童隱身的草叢旁邊。

  左右二童突然一躍而出,聯袂飛起,懸空下擊,長劍指向了較遠的黑衣人,右手卻點向一個相距較近的黑衣人。

  這些黑衣人乃滾龍王手下的黑衣衛隊,他們之中或有武功高過左右二童的人,但他們終年在藥力控制之下,人已逐漸地麻痺,動作痴呆,反應遲鈍異常。左右二童這淬然施襲,竟然大奏奇功,兩個中劍落馬,兩個被點中穴道。

  還餘下一個黑衣衛隊,突然一帶馬頭,準備逃走。

  左童張方那還容他走開,右手一振,連人帶劍地直飛過去,人還未到,劍風己斜裡刺去。

  這時,那僅餘下的黑衣衛隊已亮出兵刃,和張方展開了一場十分激烈的惡戰。

  他手中一柄單刀,竟然施得呼呼風生。

  張方心中大急,暗道:「我這和他一戰,豈不要暴露出了我等隱身之處?」劍勢一緊,攻勢更是強烈,但那黑衣人手中的單刀竟然從容應付。

  上官琦低聲對天木大師和五英說道:「幾位好好地隱在此處休息,我去助他一臂,早些把那人除去。」

  說著話,人已掩襲過去。出了草叢,沉聲說道:「張方請退開一步,看兄弟取他性命。」

  張方急攻兩劍,全身而退。

  上官琦突然大喝一聲,刀凝一片金光,直罩了過去。

  那黑衣人眼見刀光湧上來,一掄手中單刀,封住了門戶。

  上官琦手中驚魂金刀,本有削鐵如泥之能,鮮血四面噴灑,那黑衣人連刀帶人,被上官琦劈作兩半。

  張方飛起一腳,把那人屍體踢入了草叢之中。

  那兩個中劍之人尚未死去,但傷勢很重,劍中要害,顯是不能活了。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道:「他們被藥物控制,連肉體上的痛苦也是感覺不到的。」

  張方道:「這兩人已經難救,別讓他受罪了。」右手疾出,點了兩人死穴。

  突聞一陣急促的號角之聲傳了過來。

  上官琦一聽那號角的方向,仍然是由大樹上面傳來,不禁心頭大急,說道:「兩位快把屍體掩起,帶著兩個活的,和天木大師等會在一起,免得分散實力,我去瞧瞧那金元道是否已經得手?」也不待左右二童回話,飛身一縱,直向大樹撲去。相距那大樹還有兩三丈遠,瞥見金元道如飛而來。

  上官琦低聲喝道:「金兄,可有什麼變化麼?」

  金元道急急奔了過來,道:「一群黑衣衛隊,不下數十人,分乘快馬而來。」

  上官琦道:「那樹上的敵人呢?」

  金元道道:「已被兄弟點了死穴。我本想逼問他那號角訊號,卻不料不肯說出,眼看強敵湧來,只好點了他的死穴。」

  上官琦道:「剛才那號角聲是何人吹的?」

  金元道道:「我!我雖然不知訊號,但忽發奇想,亂吹它一陣,或可收擾敵耳目之效,就抱起號角,一陣胡吹。」

  上官琦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那湧來敵隊有些什麼反應?」

  金元道笑道:「未料到被我胡打瞎撞,那隊黑衣人聽得我錯亂的號角聲,顯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停了下來,群集一處,似是在商量什麼事情。」

  上官琦道:「大約是他們聽不出那號角訊號,群集研商,趁他們受惑之時,咱們得趁機會闖過。」

  金元道道:「兄弟在那大樹上看到了一片竹林。」

  上官琦急急說道:「在什麼方向?」

  金元道道:「正東方向,不過要通過那一群黑衣衛隊。」

  上官琦暗一沉吟,道:「你看那一群黑衣人大約有多少?」

  金元道道:「總在三四十以上。」

  上官琦沉吟了一陣道:「這滾龍王不失為一個雄才大略之人,在初受挫敗之下,仍然能顧及到大局變化,毫無慌張失措之感。」

  這時,天木大師、左右二童等等,都借那深草掩護,和上官琦會合一起。

  天木大師道:「如以老衲之見,咱們不妨和那群黑衣衛隊正面交手,傷他幾個人後,再以最迅速方法離開此地,以擾亂那滾龍王耳目。」

  上官琦心中一直唸著那木屋中囚人之事,接口說道:「據我所知,滾龍王在一片竹林中囚禁了很多人,那些人又都是滾龍王心中畏懼的人,如能設法釋放出那些被囚之人,滾龍王勢必驚慌失措。」

  天木大師道:「自以上官大俠的決定為宜。」

  上官琦目光環掃四周群豪一眼,道:「在下之意,請天木大師帶領五英和左右二童,擊襲那群黑衣衛隊,在下和金兄在激戰中繞過,奔人那竹林中放人。」

  天木大師道:「上官大俠只帶金兄同行,實力未免太弱,萬一在竹林中遇上狙擊,豈不要誤了大事?老衲之意,不妨多帶一些助手。」

  上官琦搖頭說道:「我和金兄是以偷行放人為主,人手愈少愈好。大師等將是和強敵拚搏,自是要實力愈強愈好。」

  左童張方忽然接口說道:「咱們在哪裡相會?」

  金元道道:「敵我混戰,彼來此往,一湖一崗可能在一日內數度易主。在下之意,不宜硬行約定會面之處,以免授敵圍攻之機。」

  張方略一沉吟,隨手在地上劃出了幾個記號,低聲說道:「諸位可看清楚了麼……」微微一頓,目光掃掠群豪,接道:「這是我們窮家幫中的機密聯絡記號,幾位牢牢記著。」

  上官琦道:「記下了。我等要先走一步。」帶著金元道繞過草叢而去。

  天木大師回顧五英一眼道:「咱們得趕快接應他們。五位就請留在此地,佈陣以待。老衲和左右二童兩位,先衝他們一陣,引敵來此,五位再施襲擊。這一戰縱然不能把他們全數殲滅,亦將殺他們丟盔棄甲而逃。」

  五英刷的一聲拔出長劍,就草叢中列成陣勢。

  這五人永遠是保持著嚴肅的拒敵神態,對方來一騎一卒,他們也是鄭重其事,不存絲毫輕敵之心;來千軍萬馬,也毫無畏懼之情。

  天木大師眼看五英陣勢已好,突然長嘯一聲,手舞撣杖,急向那群黑衣衛隊衝了過去。

  左右二童右手橫著長劍,左手握著一把匕首,緊隨天木大師兩側而行。

  雙方逐漸地接近,彼此已可清晰看清對方的形貌。

  天木大師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勢,停下腳步,說道:「這地方兩側草深,對我有利,不用再向前了。」

  左右二童四下望了一眼,仗劍守在天木大師身側。

  出人意料的,那一群黑衣衛隊也一樣停了下來,不再向前衝進。

  左童張方一皺眉頭,道:「情勢有些不對。滾龍王手下的黑衣衛隊,一向是見人就蜂湧而上,這次倒是有些例外了。」

  天木大師道:「不錯。滾龍王手下的黑衣衛隊都為藥物所迷,看上去有些痴痴呆呆。這班人看上去卻是大不相同,個個神清氣朗,毫無服過迷藥的神態。」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如果是滾龍王的屬下,卻未服用過迷藥,倒是很難對付了。」

  原來對方那群黑衣人,多達四五十個,天木大師深恐以左右二童和五英之力,難以穩操勝算,即令可以勉力支持,也是一場慘烈的惡戰。

  左右二童相互望了一眼,道:「大師壓陣,我們兄弟去試他一陣。」天木大師低聲說道:「不可造次。殺死十敵,我折一人,亦是划算不來。如無必勝的把握,最好是不要輕舉涉險。」

  但見那黑衣人紛紛下馬,布成了一座方陣。

  天木大師心中更覺奇怪,暗道:「他們人數眾多,正該以眾凌寡,雖不躁進,亦該分頭包圍過來才對,何以不肯出攻,反而結陣自守,難道那滾龍王經過此次挫敗之後,下令屬下小心了不成?」忖思之間,瞥見三個黑衣人縱騎躍馬而來。

  左右二童精神一振,道:「咱們先把這三個人擒住再說。」

  三人三騎距天木大師等一丈左右處,陡然停下來,六道眼神把天木和左右二童打量了一陣,道:「三位是哪一路的英雄?」

  那天木大師破衲百結,勉可掩住身體,長髮垂披,亂須繞頰,偏偏手中拿著一柄佛門中特有禪杖,非僧非俗,叫別人難測他究是何等身份。

  天木大師望了三人良久,反問道:「諸位可是來自滾龍王府的黑衣衛隊麼?」

  三個黑衣人年紀都在四旬以上,那居中之人冷冷說道:「我等先問三位,三位尚未說明來歷,豈有反問之理?」

  左童張方怒道:「窮家幫左右二童,這位是……」望著天木大師,卻是不知如何介說。

  三個大漢臉上泛現喜色,道:「歐陽幫主在麼?」

  左童張方愣了一愣,道:「諸位找歐陽幫主,有什麼事?」

  那居中的黑衣人似是三人之中的首領,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封書簡,道:「在下受人指教,攜此書面投歐陽幫主。」

  張方道:「讓在下先瞧瞧何人修的書簡?」

  那居中黑衣人疾快地縮回手去,說道:「此書必得面呈歐陽幫主。」

  張方心下為難,暗暗忖道:「對方身份未明,如何能帶他去見幫主,何況此時情勢緊急,幫主是否已經撤走,也不得而知。」

  只聽那黑衣人接道:「我等確是奉高人指示而來,還望不要見疑才好。」

  張方低聲和右童商量了一陣,道:「兄弟張方,敝幫主禮賢下士,不論何人造訪,都以大禮接待,只是此刻和那滾龍王擺陣相對,事務匆忙,此刻行蹤難知……」

  那黑衣人一皺眉頭,道:「那修書高人再三告誡我等,此信務必要面交歐陽幫主親手拆閱。張兄請恕兄弟無禮,待我等見了那歐陽幫主時,再行奉呈。」一帶馬,轉身而去。

  三匹馬去勢奇快,眨眼已和那列陣待敵之人合在一起,匆匆起程而去。

  張方望著那消失的騎影,茫然說道:「此事突如其來,實叫人揣測不透。」

  右童李新接道:「大師見多識廣,不知高見如何?」

  天木大師道:「老衲觀察所得,這班人似無偽詐。那滾龍王好險陰詐,疑心特重,決計不會把未服藥物之人安排在黑衣衛隊之中。」

  張方嘆道:「但事實來得太過突然,實叫人難作測斷。唉!如是連姑娘在此,那就不難瞭然真相了。」

  天木大師道:「連姑娘天縱奇才,自非我等能及。」

  且說上官琦帶著金元道鴛伏鶴行,借草叢掩護,繞過那群黑衣人,直向正東奔去。

  行約兩三里,景物忽然一變,放眼一片平原,已無草叢掩身。

  金元道低聲說道:「此地相距那滾龍王府不遠,戒備當很森嚴,前行已無草叢掩護,只怕是難以隱藏行蹤。」

  上官琦略一沉吟,道:「事已至此,必得冒險一試。咱們如果急急趕奔,勢必要引起滾龍王的暗樁注意,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地昂然而行,或可瞞過他們耳目。」

  金元道道:「在下也有此意。」

  上官琦四外掃望一陣,突然長身而起,大步向前行去,一面說道:「金兄請和在下保持著一丈的距離,免得遇上伏擊時應變不及。」

  金元道道:「上官大俠一身繫全局安危,豈可涉險?讓在下代為開道。」

  上官琦接道:「金兄斷後接應我也是一樣。」

  金元道不敢再說,暗中運氣戒備,和上官琦保持一丈左右的距離。

  出人意外的,在這片遼闊的原野上,並未遇上施擊的人,但卻不時發現橫躺在地上的屍體,似是在兩人之前己有人經過此處,掃去了滾龍王伏樁。

  上官琦加快腳步奔行,一口氣行出了四五里路,發現了一片竹林。仔細看了四周形勢,那竹林正是自己遇上師父的所在。但覺心中一陣激動,難以自制,大步衝了過去。

  茂密的竹林環繞著一片空地,一座座的小木屋,仍然排列得整整齊齊。

  上官琦輕輕籲一口氣,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低聲對金元道道:「金兄,這小木屋乃是滾龍王囚人之處,平常戒備十分森嚴,但今日卻是大大地出人意外。金兄請小心戒備。」大步向一座木屋行了過去,伸手去拉那木門。

  只聽金元道沉聲喝道:「上官大俠,不可造次。」

  上官琦縮回手道:「為什麼?」

  金元道道:「滾龍王善用百毒,這些木屋如是當真如上官大俠所言,是滾龍王囚人之地,平常又戒備森嚴,此刻突然撤除了戒備,只怕別有埋伏。上官大俠請用手中金刀試試,切莫動手觸那木門。」

  上官琦略一沉吟道:「金兄之言甚是。」金刀一伸,挑開木門,人卻借勢閃到一側。

  但見那打開的木門,一陣來迴盪動,緩緩停了下來。

  上官琦低頭望去,只見那木屋中仰臥著一人,閉著雙目,似是睡著一般,動也不動一下。

  金元道一躍而上,道:「上官大俠,這木屋中可有古怪麼?」

  上官琦道:「躺著一個人。」

  金元道低頭一看,道:「這人身上的衣服色彩還很鮮艷,似是剛被送入這木屋不久。」

  上官琦金刀一挑,木屋應手碎去。

  凝目望去,只見仰臥之人,年約四十上下,顎下留著短鬚,微微可聞鼻息。

  金元道左手單刀一沉,刀鋒觸及那人前胸,冷冷說道:「閣下是死人,還是活人?如是死人,那也不在乎在下刺你一刀了;如是活人,那就快些睜開眼來,用不著這等裝模作樣。哼哼,滾龍王的把戲,在下看得多了!」

  那仰臥大漢仍然閉著雙目,僵直地躺著不動。

  上官琦道:「我助他一臂之力。」伸手去扶那大漢肩頭。

  金元道道:「不能動。」

  上官琦縮手,道:「為什麼?」

  金元道嘆道:「滾龍王詭計多端,這人是真死、假死還難預料,咱們如是一不小心,難免要著了他們的道兒。」

  上官琦道:「如依金兄之意呢?」

  金元道道:「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

  上官琦道:「如若是准此而行,咱們和滾龍王還有何不同呢?」

  金元道呆了一呆,抱拳說道:「在下失言,多承上官大俠指教。」上官琦微微一笑,道:「金兄請把此人拖至太陽光下,咱們再打開這裡所有的木屋。」

  金元道哪裡還敢多言?依言把那大漢拖至陽光之下,緊隨上官琦身後而行。

  上官琦金刀揮動,挑開了第二座木屋。

  凝目望去,只見一個骨瘦如柴的怪人蟋伏在那木屋之中。

  金元道訝然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道:「我想這古怪就在這木屋之中了。」金刀連揮,片刻間,連續挑了一十四座木屋。

  金元道一一查看,發覺所有的人都變成了一個血肉盡消、干皮包骨的怪狀,奇怪的是這些人都還有一口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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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章 師生相見


  上官琦挑了十幾間木屋之後,心中忽生畏懼之感,他一心一意來看師父,但此刻,卻又不敢立刻挑開記憶中師父所居的那座木屋。

  只聽金元道厲聲喝道:「快躺下去。」

  上官琦吃了一驚,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瘦骨鱗峋的怪人緩緩站了起來。他那緊閉的雙目此刻突然睜開,目中流現出一股很奇怪的神光。

  金元道突然向前踏上了兩步,一掌按了下去。

  但見那瘦人身子一閃,竟把一擊避開。

  金元道怔了一怔,道:「上官大俠,此刻咱們要怎麼辦呢?」

  一語甫落,但見那蜷伏在地上的枯瘦之人,一個個開始揮動手腳,似是都要掙扎而起。

  這一來,連上官琦也有些沉不住氣了,金刀平胸,道:「如是形勢所迫,咱們只有傷害他們了。」

  只聽一陣怪叫嚎哭之聲,那枯瘦的怪人全都站了起來,一個個有如毒痛發作一般,手舞足蹈,又喚又叫,爭向尚未劈開木屋中奔了過去,拉開木門,鑽了進去。

  這一幕驚人的變故,只看得上官琦和金元道心頭怦怦直跳。看那些瘦枯之人,一個個早已血肉盡消;只餘下一層皮包骨頭可憐樣子,難以禁受一掌一腳,但他們搶奔人那木屋的豪勇,卻是爭先恐後。勇猛驚人。

  直待所有的枯瘦之人完全鑽入那木屋之中,金元道才搖搖頭嘆息一聲道:「此實不可思議之事!」

  上官琦道:「如若是在下的想法不錯,在那木屋中定然有一種慢性的毒藥,藥性緩慢,只要在那木屋中停留過相當的時間,藥性才緩緩侵入內腑,有如染上毒痛一般。」

  金元道點頭說道:「上官大俠的推想不錯……」霍然回頭望去,只見那衣著鮮艷的大漢,仍然僵直地躺在地上,急急奔了上來,道:「此人仍是靜靜地躺著不動,大約是中毒不深。」

  上官琦道:「金兄請試行推拿手法,看看他是否被點了穴道?」

  金元道應了一聲,伏下身,抱起那大漢,在他身上推拿起來。

  上官琦暗暗數那木屋,還有三十餘座,心中暗暗忖道:「如若這些木屋中都睡的有人,連同剛才毀去的一十五座木屋,這些被囚之人,將不下四五十人。這班人中毒極深,身體已然有了變化,不論武功如何高強,只怕也難以和人動手,但如放出了這班人,足可使滾龍王心理上受到極大的威脅。」

  回頭望去,只見金元道雙手移動,仍然不停地在那人身上推拿。

  那大漢仍是緊閉著雙目,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上官琦緩步走了過去,低聲說道:「此人也許是被藥物所迷,或為滾龍王獨門手法點了穴道,眼下情形應以大局為重,咱們不能為了救他一人,多所延誤時間。」

  金元道放下那大漢,拂拭一下頭上的汗水,道:「上官大俠說的是。」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有勞金兄把那劈開的木屋堆積起來,放起一把火。」

  金元道也不多問,依言把那挑散的木屋堆積一處,晃燃火摺子,點燃了起來。

  上官琦四下打量一陣,道:「金兄請留心別讓火勢蔓延,燒人竹林,在下要放人了。」

  他這次胸有成竹,挑開一座木屋,立時下手點了那屋中人的穴道,再把碎裂的木屋投入那熊熊的火勢之中。他一面挑屋,一面點人,動作十分迅快,片刻間,木屋己大部挑開,餘下了四座木屋。

  他心中記憶得十分清楚,師父就在僅餘下四座木屋中的第二座內,第三座木屋中是那位面目隱隱可辨的雲大莊主。

  一旦要揭開數日來索繞心頭之秘,上官琦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這滾龍王的出身,是否就是昔年霸佔義嫂、毒害義兄的人,很快地就要揭穿。

  這些事如若一旦傳揚在江湖之上,勢必將激起天下武林同道對滾龍王更深一層的鄙視和仇恨。

  還有那雲大莊主雲九龍,以及他率領那中原高手和藏派高僧相搏於荒廟中慘烈之戰。那一戰是他生平中第一次見到最兇猛的惡鬥,也是他第一次見到最凶毒的屠殺。

  中原五義深夜中死亡約會,啟蒙恩師和諸位同門師兄弟中毒慘死的情景,這些往事,都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中,只是事務匆忙,一直沒有餘暇讓他追查,何況這些事似都和滾龍王有著牽連的關係,如若不能擒獲滾龍王,這些事也無法追查明白。

  這紛亂的江湖上,滾龍王那血腥的屠殺中,不知有好多武林人慘遭了不幸,被藥物迷去神智,甘為滾龍王的爪牙。

  這是武林中有史以來最悲慘的一代,這悲慘的一代,如不能早予結束,武林中所有的精英,都將死亡殆盡,那時,整個的武林亦即開始沒落,不知有多少前輩高人心血結晶研創出來的絕技,也將失傳於世。

  紛立於江湖的諸大門派,不是被滾龍王藥迷神智、收為己用,即是受到斬草除根的屠殺。

  往事充滿著疑問,未來是一片茫然。

  唐璇是何等的才氣,但他和滾龍於對峙江湖十餘年,也不過保持個秋色平分之局。

  連雪嬌繼承了唐璇的遺志,這一代巾幗奇女子,雖有著絕世才華,但她萬萬難和唐璇比擬,但唐璇失之於溫善,連雪嬌卻佔了一個狠字,在她領導下和滾龍王幾場決鬥,形諸於外的,似較唐璇生色不少。她傷了滾龍王無數的精銳,但也使窮家幫損失了不少弟子。

  金元道站在一側,呆呆地望著上官琦,只見他有時握拳揮擊,有時搖頭晃腦,不知在想些什麼心事。他本不敢驚動上官琦,但忍了又忍,最後仍然是忍耐不住,沉聲說道:「上官大俠,你怎麼了?」

  上官琦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回顧了金元道一眼,緩緩揭開了第一座木屋。

  金元道看他揭開木屋時的小心和嚴肅,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難道這幾座木屋中有他親人不成?果真如此,我必暗中替他防護,免得他在悲傷中為滾龍王安排下的詭計所傷。」

  上官琦緩緩揭開小木屋的頂蓋,低頭瞧了一眼迅快地放了下去。

  金元道心中奇怪,忍不住問道:「上官大俠,那木屋中沒有人麼?」

  上官琦低聲應道:「有,咱們不能動他。」

  金元道道:「為什麼?我來瞧瞧。」伸手去揭那木屋上的蓋子。

  上官琦一橫手,攔住了金元道,道:「那裡面是位姑娘,咱們男子漢豈能亂瞧?」

  金元道口雖不言,心中卻是大不服氣,暗道:「這些人都變成了皮包骨頭,哪裡還能看得出是女是男?縱然能分辨出來,也得多瞧上一陣才行,你這般一揭就放,如何能瞧得清楚?」

  他心中雖在哺咕,但是不敢多問。

  上官琦緩緩走到第二座木屋前面,恭恭敬敬地對那木屋行了一禮,道:「弟子上官琦求見師父。」

  金元道心中更是奇怪,暗道:「他怎麼在這裡叫起師父來了?」

  上官琦一連叫了數聲,始終不聞那木屋中有相應之聲,不禁心頭大急,一伸手摸住了屋頂木蓋,道:「師父,請恕弟子放肆。」右手一加力,木蓋應手而開。

  凝目望去,只見木屋中鋪了一層紅色毛毯,似是那留在此地之人並未遠去。

  上官琦仰臉望天,長長吁一口氣,緩緩放下了屋頂木蓋,走向了第三座木屋前面。

  這是最後一條線索,如若揭開了這座木屋後,仍不見那劫後餘生的雲九龍,事情就定有了驚人的變化。

  上官琦緩緩舉起了手,抓到木屋頂蓋的邊緣,一用力,木蓋隨手而去。探頭望去,竟也是空無一人。

  四座僅餘的木屋,已然看了三座,可是找不出那怪老人和雲九龍的下落。

  上官琦緩步向前行去,又走到第四座小木屋的前面,右手用力一掀,那木屋頂蓋隨手而起。

  上官琦正待探首下望,突然由那木屋中站起一個人來。

  金元道緊隨上官琦的身後,未看清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揚手一掌,搗了過去。

  上官琦要待阻止,已然不及。

  只見那站在木屋中的人,右手突然一揚,竟然硬將金元道劈來一掌接了下來。

  蓬然一聲大震中,金元道不自主退後一大步。

  上官琦右手疾快地伸了出去,橫裡一抄,扣拿那人的脈門。

  他手指還未觸到那人手腕,立時「啊呀」一聲,駭然一退,「噗」的一聲跪到地上,道:「琦兒叩見師父。」

  金元道暗暗忖道:「原來他師父真在此地。」

  抬頭看去,只見那人青衫白髯,十分清瘦,似是大病初癒一般,心中一動,忖道:「這人好生面熟,頗似昔年名震武林的中原五義之首的葉一萍。」心念轉動,忍不住失聲說道:「閣下可是姓葉麼?」

  那青衫白髯老人已舉步跨出木屋,伸手扶住了上官琦道:「孩子,你起來,你的事我已聽到……」轉頭望了金元道一眼道:「兄弟正是姓葉,兄台貴姓?」

  金元道道:「兄弟濟南金元道,葉兄可是數十年前名重一時的中原五義之首葉一萍葉大哥麼?」

  白髯老人道:「兄弟正是葉一萍。金兄這般裝著,實叫兄弟認不出來。」

  金元道道:「一言難盡。兄弟被那滾龍王關在毒室之中,替他守護門戶,如非這上官大俠出手相救,只怕兄弟這今生今世也是難以得見天日了。」

  葉一萍微微一笑,道:「金兄過獎他了。」

  金元道回顧上官琦一眼,道:「這位葉兄和在下已有數十年不見了。」

  忽然發覺上官琦仍然跪地未起,趕忙住口不言。

  上官琦已接口說道:「金老前輩……」

  金元道急急說道:「不成,咱們各交各的朋友……」目光一轉,望著葉一萍道:「葉兄,令高足青出於藍,已然是當今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兄弟身受他數次救命之恩……」

  葉一萍道:「金兄不用誇獎於他,我只不過是他啟蒙之師。他今日這身成就,另有高人傳授,非兄弟能夠教得出來……」目光轉到上官琦的臉上,接道:「琦兒,快些起來。」

  上官琦一拜起身,道:「師父怎生到了此地,隱身在這木屋之中?」

  葉一萍道:「說來話長,一言難盡。眼下也不是敘說往事的時機,你把這木屋盡都毀去,這些人只怕是活不成了!」

  上官琦道:「弟子只想放出他們,以擾滾龍王的耳目.未料到竟是會傷了他們的性命。」

  葉一萍嘆息一聲,道:「你縱然不毀木屋,他們也是難以活得多久。」

  上官琦道:「弟子大錯已鑄,這班人目下要如何處理才好?」

  葉一萍道:「你既毀了木屋,說不得只好利用一下他們短暫的生命,困擾一下滾龍王了。」

  上官琦心中雖然充滿著重重疑問,但此刻卻不便追問,應聲回頭,掌勢連揮,拍了近身幾個枯瘦之人的穴道。

  葉一萍低聲說道:「這班人雖然己如強弩之未,但他們求生的本能還未完全喪失,拍活他們穴道之後,咱們是最好趕快離開,免得他們情急反撲。」

  上官琦應了一聲,掌勢連揮,片刻之間,拍活了所有之人的穴道。這時,那最先被拍活穴道的枯瘦之人,已挺身站了起來,雙目圓睜,四下張望。

  葉一萍舉步跨出木屋之時,隨手把停身的木屋拋人了大火之中。

  金元道也把兩座空空的小木屋拋入了火中。

  整個的廣場上,只餘下一座木屋。

  火勢熊熊地延燒開來。這四週一片茂盛的竹林,如若火勢延燒到那竹林之中,必將造成驚人的大火。

  葉一萍已當先向林外行去,一面叫道:「琦兒.快些出來,別讓那些人把你圍住。」

  上官琦目光一轉,果見那些枯瘦之人臉上泛現出忿怒之色,正自移動身軀,似是要把自己圍在中間。

  看他那等枯瘦之軀,縱然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只怕也已無耐戰之力,就算被他圍了起來,也不難突圍而出,但想到這一場搏鬥,無疑是一場大屠殺時,不禁心頭惻然,高聲說道:「金兄,快把那一座木屋背起。」人卻向林外奔去。

  金元道已然舉步欲奔,聽得上官琦呼叫之言,不禁微微一怔,雙手抓住木屋,用力一翻,背在背上。

  哪知這一來,立時引起了一陣劇大的騷動,所有的枯瘦之人,齊齊向金元道追了過去。

  上官琦人已人林,但見那些枯瘦之人緊追金元道不捨,立時一躍而回,擋在林邊,說道:「金兄快從小徑出林。」

  金元道一側身,進入竹林。

  上官琦疾發一掌,擋住那枯瘦人群的衝來之勢,人也閃入了林中。

  這是一道出林的小徑,可容騎馬通過,是以金元道背著一座木屋奔走,仍可通過。

  上官琦揮動手中金刀,斬斷了兩側巨竹,用來阻擋那瘦枯之人的追趕,收效甚大。兩人退出了竹林時,那時枯瘦的人,尚未追出。

  金元道道:「都是這小木屋引來他的追趕,如是拋棄這座木屋……」

  上官琦接道:「咱們正要引他出此竹林,四下流奔,以困擾滾龍王。」

  金元道一路行來,已感到那小木屋中十分沉重,不似是一個血肉盡消、只餘下皮包骨頭的人,但因他心中牢記著那木屋中是位女子,也不便打開木屋去看,回顧了上官琦一眼,道:「上官大俠,這木屋中的人難道也要帶走麼?」

  上官琦抬頭看去,只見十餘丈外有一座突立的茅屋,當下說道:「你把這木屋中的人放入那座茅屋中,但必須帶著這具木屋,好把這些緊迫不捨的枯瘦之人一齊誘到滾龍王府。那些人或是他們親友,或是他們同門,只要他們之中有一兩位能被親友同門認得出來,必將很快地傳誦在滾龍王府之中,兔死狐悲,唇亡齒寒,這傳言定可在滾龍王的內部之中生出了極大的分化作用。」

  金元道笑道:「上官大俠吩咐,自然是不會錯了。」扛起木屋,放腿向前奔了過來。

  上官琦仗著金刀,緊隨在金元道身後相護,一面不住地回頭張望。

  直待兩人近了茅屋,才見那些枯瘦的黑衣人由竹林中跑了出來。

  上官琦暗暗嘆息一聲,道:「縱然是當今武林中第一等高手,也難禁受起這等折磨。」突然間,另一個念頭閃電般由腦際間掠過,暗道:「我那兩位恩師和雲大莊主,也都在木屋之中,但卻似是都未中毒,想來這木屋中的毒,並非是絕不可解的了。」忖思之間,人已到了茅屋。

  回頭望去,那些緊追而來的枯瘦之人還遠在十餘丈外,金元道是有足夠的時間放出那木屋中的人。

  只聽那茅屋中傳出一聲驚嘆,金元道匆匆奔了出來。

  上官琦道:「木屋中的人,可曾放出麼?」

  金元道搖搖頭,道:「她的神志還是十分清醒。」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不錯,金兄可曾看清楚了麼?」

  金元道道:「看清楚了,冰肌玉膚,絕代紅顏。我不忍把她倒入那茅屋中了……」

  上官琦道:「她可是沒有穿衣服麼?」

  金元道道:「全身上下,只穿一件紅肚兜。」

  上官琦:「如是咱們把這木屋放近滾龍王府附近,金兄意在救她,豈不是反而害了她麼?」

  金元道呆了一呆,道:「兄弟斗膽,請上官大俠賜允一事。」

  上官琦劍眉微微一聳,道:「什麼事?」

  金元道道:「先把這位姑娘送到一處安全所在,咱們再把這木屋送入滾龍王府不遲……」

  上官琦道:「此時此地,方圓百里內,難找得安全之處。咱們只要到一處無人所在,把她放出來,至於她能否活得下去,那就非咱們力能所及了。」

  這時,遙聞步履聲傳了過來,那一群枯瘦之人已然快要追到。

  上官琦流目四顧,那葉一萍早已走得不見蹤影,當下低聲說道:「金兄,咱們得走快一些了。」

  金元道應了一聲,突然加快了腳步。

  上官琦看著他奔走的方向,竟然是窮家幫區域,不禁暗暗一嘆,忖道:「他不過匆匆一睹木屋中之人一眼,不知何以竟然會生出這等堅決的憐惜相救之心。看此等情形,如要攔阻於他,他未必肯聽,但如把這些垂死之人帶入窮家幫中,那可是一大失策。」

  心念忖轉;突然加快了腳步,追上金元道並肩而行,一面低聲說道:「金兄,咱們分頭行事如何?」

  金元道道:「如何分頭行事?」

  上官琦道:「在下帶著這座木屋,誘使這群枯瘦之人趕向滾龍王府……」

  金元道接道:「那這屋中之人呢?」

  上官琦道:「金兄請將她帶回窮家幫去,交與連姑娘。那連姑娘昔年在滾龍王府,身份極高,這女子在王府中是何身份,她一見就可辨認出來了。」

  金元道沉吟一陣,道:「如何能讓上官大俠涉險,不如由在下誘敵,上官大俠救人。」

  上官琦聽得暗暗一嘆,知他救人之念十分堅決,當下接道:「彼此一般,金兄不用客氣了。」伸手抓住了金元道背上的木屋。

  這木屋甚是小巧,形同一座大的木箱一般。

  金元道急急說道:「不成,她身上衣服太少,如是背著一個裸露的女人走路,那成什麼體統?」

  上官琦道:「這個在下已經想到了。」右手一抖,抖出了一件長衫,接道:「這件衣服,乃我由一具屍體之上脫下,上面血跡未乾,只有讓那位姑娘將就一下了。」

  金元道放下木屋,上官琦鋪下青衫,打開屋頂,反手一倒,只聽「砰」的一聲輕響後,接著是一聲輕微的嬌哼。上官琦一把取過木屋,背在肩上,道:「金兄多多珍重。」轉身向滾龍王府的方向奔去。

  金元道一提長衫四角,背在背上,放腿就跑。

  果然,那些枯瘦的人是追那木箱氣息而來,齊齊轉過身子,向上官琦追了過去。

  上官琦故意放緩腳步,和那些枯瘦的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左手扶著木屋,右手仗著金刀,凝神戒備,滾龍王府已然遙遙在望,奇怪的是竟不見有人攔擊。

  這些時間以來,上官琦連番經歷大變,心中已有警惕之心,越是遇上這等出人意外的情況,越是特別小心,當下停下腳步,暗中一提內力,全身勁道完全貫注在右掌之上,左掌托起木屋,一掌劈下。

  這一掌是他畢生的功力所聚,但聞蓬然一聲大震,木屋應手碎裂,化作一塊塊的木板、木屑,滿天橫飛,散落一地。

  上官琦一掌擊碎木屋,立時放腿疾奔,眨眼間奔出了十丈以外。

  回目望去,只見那一群枯瘦之人,蜂湧而來,爭先恐後地向那散落的木板撲了過去。

  上官琦暗暗嘆息一聲,不忍再看,繞道回奔而去。

  遼闊的平原上,一片沉寂,但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感受。

  這是大風暴前的一段平靜,似是在這沉寂中潛伏了沉沉的殺機。

  突然間,響起了一縷簫聲,劃破了寂靜。

  正南方紅光衝天,煙硝飛舞。

  上官琦心中明白,那燃起的火勢,已然蔓延到茂密的竹林之中。想那片竹林佔地數百畝,這一陣大火,只怕是有一陣好燒。

  那飄傳來的簫聲,愈來愈是淒涼,似是在為那沉人火劫中的死難之人憑弔。

  上官琦呆呆聽了一陣,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這簫聲定然是我那授藝恩師吹的了,我如循這簫聲找去,定可見到他老人家。」

  心念一動,立時循著簫聲行去。

  走了兩三里路,那簫聲卻似是愈來愈遠,竟然再無法拿準方向。

  上官琦只覺心頭黯然,緩緩停了下來,席地而坐,心中的豪氣也逐漸地消去,只覺人生一世大都是淒涼悲痛之事,縱然活上百歲,也是無甚樂趣。

  這淒清、幽涼的簫聲,有如一把無形的刀劍,在砍伐著人的生死,使他們雄心成灰,豪氣煙消。

  這是一條小徑,橫穿過一片草叢,上官琦就坐在緊依草叢的小徑旁邊。

  他慢慢放下金刀,心中充滿著悲痛幽傷,正想躺在草中,忽聽一陣婉轉的啼哭之聲傳了過來。

  這哭聲使上官琦那迷醉的心情為之一清,霍然挺身而起。

  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雙手掩面,哭哭啼啼地由草叢走了出來。

  她哭得十分宛轉傷心,竟然未見到上官琦坐在道旁。

  上官琦本來已受到那簫聲強烈的感染,心神逐漸地失去控制,但見那紅衣女子啼哭而來,精神不禁為之一振,將要迷亂的神智也陡然清醒過來。

  簫聲突然中斷,那紅衣女子也隨著止住哭聲,長長吁一口氣,就在草叢坐了下來,掏出羅帕擦拭臉上的淚痕。

  上官琦仔細瞧了那紅衣女兩眼,只覺著似曾相識,但卻又記不起在哪裡見過。

  那紅衣女的耳目似是逐漸地恢復了靈敏,霍然站了起來,回身喝道:「你是誰?」掌隨聲出,一掌拍向上官琦的前胸。

  上官琦料不到她拭過淚痕,立刻出手,幾乎被她一掌擊中,匆忙中仰身一躍,退後了七八尺遠,才算把一掌避開。

  那紅衣女如影隨形,跟蹤而至,玉掌揚起,連環拍出四掌。

  上官琦有了戒備,哪裡還容她得手?指點掌封,拆開四招,說道:「姑娘,暫請停手。」

  紅衣女道:「怎麼,你怕了麼?」

  上官琦微微一笑,答非所問地道:「你不是滾龍王手下的人?」

  那紅衣女子一對又圓又大的眼睛盯在上官琦臉上,瞧了一陣。道:「我好像見過你!」

  上官琦道:「是啊!在下亦覺著姑娘面善得很。」

  紅衣女子凝神想了一陣,道:「剛才可是你救了我麼?」

  上官琦搖搖頭,道:「不是。」

  紅衣女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道:「你們漢人,向多詭詐,咱們不要談了。」轉身行去。

  上官琦聽得心中一動,數年前荒廟裡一場驚人的屠殺往事,陡然間回現腦際……

  抬頭看去,那紅衣女已到數丈之外,紅色的衣服,即將隱失於叢林之中,當下高聲叫道:」姑娘留步。」縱身追了上去。

  那紅衣女停步回過頭來,道:「幹什麼?」

  上官琦道:「你不是中原人?」

  紅衣女沉吟了一陣,道:「不是。你們漢人,奸詐陰險,有什麼好?我要回去了,從今之後,永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上官琦但覺心頭靈光一閃,道:「姑娘,我想起來了,咱們在一座荒廟中見過。」

  紅衣女大眼眨動一陣,道:「啊!還有一個髮鬚皆白的老人,一隻老虎,一隻大鳥。」

  上官琦道:「不錯啊!」

  紅衣女長長嘆息一聲,道:「咱們見面距現在,好多時間了?」

  上官琦想了想,道:「四年多了吧!」

  那紅衣少女長長嘆息一聲,道:「我被他們關了四年多啦!」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2
第一○八章 青萍公主


  上官琦上下打量那紅衣少女一眼,心中突然升起來一朵疑雲,暗暗地忖道:「她如真被那滾龍王關了四年多的時間,早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如何還能保持得這般容光?」

  那紅衣少女奇道:「你瞧什麼?」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姑娘還是四年前一般模樣……」語聲微微一頓,又道:「此刻這裡正展著一場正邪大決戰,姑娘這身裝著,很容易使兩方都把姑娘當作敵人。你武功雖然高強,也是難以離開此地。」

  紅衣少女經過這一陣折磨,已不復當年那般天真、豪放,柳眉兒皺了皺,道:「我們來的人都死光了,只餘我一個人還活著。唉!我必須得留下有用的性命,回去告訴他們……」

  她緩緩抬起頭來,兩道目光凝注在上官琦的臉上,道:「你能夠救救我麼?帶我離開這片危險的地方。」

  上官琦原是用心測驗她一下,看看是否是滾龍王派出的奸細,當下淡淡一笑,道:「姑娘如想出這一片險地,但必得暫時聽從在下之言,和我走在一起。」

  那紅衣少女接道:「那是自然了。」

  上官琦道:「不過眼下我們還無暇送你離開此地。此時此情,姑娘一個人,再加上這一身穿著,那是決然難以逃出滾龍王手下的耳目,勢必要被他們生擒活捉回來不可。」

  紅衣少女嘆道:「縱然是九死一生,我也得回家去啊!」

  上官琦聽她說話清清晰晰,不似服過滾龍王的迷神藥物,當下說道:「目下只有一個辦法,姑娘請和我們走在一起,和我們一起行動,待出了危險之區,姑娘再回去不遲。」

  那紅衣少女沉吟了一陣,道:「唉!我已然沒了主意,只好依著你了。」

  兩人這一段談話,上官琦更清晰地想起了四年前的事情。那時,她似是一派氣使頤指、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氣;此刻,那股氣勢似是已消失殆盡了。

  他緩緩轉過身子,大步行去,暗中卻提聚真氣,凝神戒備。

  只聽身後步履聲響,那紅衣女子果然跟在他身後行來。

  上官琦逐漸加快腳步,那紅衣女也跟著加快,上官琦看她武功仍在,心中又不禁動了懷疑,突然停了下來,閃向一側,右手疾向她脈穴之上抓去。

  那紅衣女驟不及防,吃上官琦一把扣住腕脈要穴。

  上官琦臉色嚴肅,雙目凝注在那紅衣女子上,緩緩說道:「四年的時間不短啊!」

  那紅衣女呆呆地望著上官琦,道:「不錯,這四年過得很長很長,比我一生來的記憶都多。」

  上官琦道:「你的神志很清醒啊!」

  紅衣女道:「這四年來,我經歷了很多的事,都是我從未經過的事情。」

  上官琦道:「滾龍王這幾年來如何待你?」

  紅衣女腕穴被扣,半身麻木,動彈不得,已然沒掙扎之能,長長嘆息一聲,道:「你有很多事要問我麼?」

  上官琦道:「不錯,我有很多事要對你說。」

  紅衣女道:「你緊扣著我的脈穴,我全身沒有氣力,哪裡還能和你說話?」

  上官琦答非所問地道:「我問這幾年來,滾龍王如何待你?」

  紅衣女皺了皺柳眉兒,道:「他把我關在一處密室之中,四周石壁堅牢異常,我雖然用盡了心機,卻是逃不出來。」

  上官琦道:「他沒有給你什麼東西吃麼?」

  紅衣女道:「沒有,他們待我很好。」

  上官琦冷笑一聲,道:「滾龍王一生中從不會對一個無用之人施惠,他既然對你那樣好,自是有用你之處了。」

  紅衣女奇道:「他們把我關起來,終年不見天日,還算待我好麼?」上官琦道:「在滾龍王而論,那已是很好的待人之道了。」

  紅衣女黯然說道:「你們漢人的心,當真是叫人想不明白。滾龍王把我關到那密室中很久時間,我的眼淚都要哭幹了,但我告訴你時,你卻是不肯相信!」

  上官琦道:「不是我不相信你,我是不信任那滾龍王。」

  紅衣女道:「那滾龍王壞死了,我也不相信他。」

  上官琦暗暗忖道:「看她說話,一片天真,不似作偽,難道滾龍王真的會輕輕放過她?」

  他對滾龍王己有了很深的認識,心念之中,覺得滾龍王決不會輕易地放過任何一個可用之人,當下冷笑一聲,道:「姑娘雖然裝得很像,可是在下卻是個不易受騙的人。哈哈!我對那滾龍王太認識了!」

  紅衣女臉上微現溫氣,道:「奇怪呀!你在說什麼話?我為什麼要騙你?」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滾龍王不是故意放你作奸細來?」

  紅衣女似有所悟他說道:「是啦!你怕滾龍王派我作奸細而來,才這般對我,那自然不能怪你了。」

  上官琦緩緩鬆開了五指,道:「多有得罪。看你的神情,確不像作偽行詐,但滾龍王囚你數年,你竟是安然無恙,倒也算奇數了!」

  紅衣女道:「他自然有用心了,只是我抵死不從,他就無法子。」上官琦道:「他有什麼野心?」

  紅衣女臉上泛起兩頰紅暈,道:「他想討我作妻子,然後,帶我同回我的家去,在我們族人中招募一批勇士,供他驅策。」

  上官琦道:「原來如此……」忽然瞥見左右二童留下的暗記,向西北而去,當下折向西北而行。

  那紅衣女緊隨上官琦身後,走了一陣,道:「你要到哪裡去?」

  上官琦道:「找人。」

  紅衣女不再多問,探手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持刀而行。

  深及腰間的荒草,似是無窮無盡,上官琦深入了三四里路,仍然在一片荒草之中,也未再見左右二童留下的暗記。

  心中疑念一動,陡然停下了腳步。

  紅衣女道:「你怎麼不走了?」

  上官琦道:「咱們停下休息一下。」

  紅衣女怔怔地瞧了上官琦一眼,緩緩坐下道:「等你送我離開這片險地後,就把這柄匕首送你。」

  上官琦看那匕首晶瑩奪目,似非凡品,淡淡一笑,道:「你自己留著用吧!我不要。」

  紅衣女接道:「這匕首很鋒利,本是我爸爸心愛之物。這次我到中原來時,他就把這柄匕首送我。」

  上官琦一心推想著左右二童何以來此的事,哪裡有心情聽她說話,隨口應了一聲,又想起自己的心事。

  紅衣女道:「你不要這柄匕首,要什麼?」過了半晌,仍不見上官琦回答,心下奇怪,道:「你怎麼不說話呢?是害羞麼?」

  上官琦口雖未言,但腦際之間卻是疾如風車的轉動。

  紅衣女道:「是啦!你可是喜歡我,不好說出來麼?」

  上官琦想開一處,心下得意,不覺間形有外,點頭讚道:「不錯,不錯,定是如此了,」

  紅衣女笑道:「你如真是很喜歡我,那就和我一同去見我父親,他只有我一個女兒,如是你付了我,日後就是維吾爾族人中首領,不知你願不願意?」

  上官琦聽得一呆,道:「你說什麼?」

  紅衣女道:「我父親是維吾爾族的國王,我也是公主身份。你們漢人雖然狡詐,但也有好人,我爹爹曾受漢人之恩。你如是肯答應留在那裡,我爹爹或可答應我們的婚事。」

  上官琦突然站了起來,深深一揖,道:「多謝姑娘的好意,不過我……」

  紅衣女笑道:「我知道你是好人。」

  上官琦接道:「姑娘不要誤會,我是說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你是個很可愛的姑娘,不過你卻看錯人了。」

  紅衣女道:「不會的,你雖然對我凶些,但我瞧出你的心地很好。」上官琦突然一躍而起,金刀一揮,斜裡拍出。

  那紅衣女大為驚愕,一時呆在當地不動。

  但聞「砰」的一聲,一柄淬毒飛刀,吃上官琦金刀震得斜裡飛了出去。

  紅衣女呆了一陣,忽的嫣然一笑,道:「不是你出手救我,我定然傷在那飛刀之下了。」

  上官琦輕輕搖頭,不讓她再接下,自己卻神色凝重地流目四下搜望。

  原來那一口淬毒飛刀,無聲無息地飛了過來,等待甚久,卻仍是不見有人出現。

  紅衣女四外望了一陣,道:「你叫什麼名字?」

  上官琦道:「我叫上官琦。」

  紅衣女道:「我們族人都叫我青萍公主,你只叫我青萍就行了。」突聽嗤的一聲,兩柄飛刀,由叢草中飛了過來,分襲上官琦前胸兩處大穴。

  上官琦早已有了戒備,金刀一展,劃出一片金芒,一陣金鐵交鳴聲中,兩柄飛刀盡被震飛開去。

  青萍公主叫道:「那人在你的左面……」

  這事不用青萍公主相告,上官琦已瞧出了那人藏身的方向,沉聲說道:「公主小心了。」金刀護胸,衝向左面搜去。

  他藝高膽大,又有著不畏死的豪氣,雖然是明知驚險重重,仍是放步奔衝過去。

  上官琦奔行有兩丈多遠,仍然不見那人蹤影,心中忽然一動,停了下來,忖道:「這片荒草,不下百頃大小,固然是我們可以藉這片荒草隱身,但如滾龍王要利用這片荒草布下什麼惡毒的埋伏,誘使窮家幫中弟子人伏,又是一場殘忍的屠殺。權衡輕重,倒不如毀了這片荒草的好。那滾龍王若是還未在此設有埋伏,燒去了這片荒草,可以斷他念頭;如是他在此地已有埋伏,一把火燒它個片甲不留。」

  心念一轉,回頭對青萍公主道:「公主,請緊隨在下行動,我要放火燒去這片草原。」

  青萍公主緊握著匕首,依言行了過來,說道:「這草叢中埋伏有那滾龍王的人麼?」

  上官琦道:「不錯。」

  突聽一陣弓弦聲動,亂草之中箭如飛蝗,直向兩人射來。

  上官琦揮金刀,撥打弩箭。他武功高強,又有寶衣護身,雖是不畏彎箭,但那彎箭連續不絕的氣勢,也看得使人驚心。

  忽然間,響起了一聲尖叫,上官琦霍然警覺,轉頭看時,那青萍公主已然中了兩箭。

  這位來自邊疆的姑娘,竟然是生性十分堅強,身中兩箭,仍然忍疼揮動著手中的匕首撥打箭雨。

  上官琦大喝一聲,手中金刀光華陡長,撥開箭雨,低聲說道:「公主快請伏下身子……」

  青萍公主嘆息一聲,道:「這匕首雖然銳利,但卻大小了,如是我有一柄長劍,他們就射我不中了。」

  上官琦目光流轉,只見四周草叢之中,突然站起了無數的黑衣人,心中恍然大悟,暗道:「是啦!他們早已在這荒草地下挖有地道。

  才能這般神出鬼沒,叫人無法捉摸。」

  但聞一聲嬌呼,青萍公主又中了一箭。

  上官琦心頭火發,但在這荒草沒腰、無數敵人的包圍之下,弩箭四下射來,又得兼顧青萍公主的安危,也不禁有些手足無措之感。

  正自焦急之間,突聞一陣裊裊的簫聲傳了過來。

  四周密集的箭雨,突然停了下來。

  再看那些黑衣人時,大都已停手不再發箭,呆呆地站著,傾耳靜聽。

  簫聲愈來愈是響亮,那些黑衣人似是都受到強烈的感染,神情更見痴呆。

  上官琦回過頭去,低聲說道:「公主,你傷得很重麼?」

  青萍公主道:「我中了三箭,一箭位在要害,只怕是不能趕路了。」上官琦轉頭看去,只見一箭中在左臂,一箭中在後肩,第三箭卻射中前胸之上,心中大是不安,暗道:「如是我不帶她來此,她或許不會中箭了。」

  但聞那簫聲一變,站在四周的黑衣人突然一齊轉向正北行去,緩緩棄了手中的兵刃。

  青萍公主望著那結隊而去的黑衣人,心中甚為奇怪,問道:「他們為什麼停下手呢?只要他們再發射一陣,我非得被他們射死不可。」

  上官琦道:「他們受了那簫聲感染,不再和咱們為敵了。」

  青萍公主緩緩回頭來,望著上官琦說道:「我們兄妹聯合西域高手,赴約中原,不料全軍盡沒,只餘下我一個人。中原武林高手眾多,實非我們西域人物所能拒敵……」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有一件事求你,不知你答不答應。」

  上官琦看她前胸一箭,入肉甚深,心頭黯然他說道:「公主儘管吩咐,在下洗耳恭聽。」

  青萍公主道:「你也不是我們族人,不用稱我公主了,唉!我們來了數十人,儘是西域精銳……」

  上官琦忽然想起一事,插口問道:「你是維吾爾族中公主,怎麼和喇嘛和尚們認識?」

  青萍公主道:「我哥哥拜在塔兒寺首座大護法巴顏爾門下,因此我也追隨著哥哥習武……」

  上官琦暗道:「你剛才還說你父親只有一個女兒,怎的又多出一個哥哥來了?」忍不住問道:「你只有一個哥哥麼?」

  青萍公主暗中咬牙,強自忍著傷疼,笑道:「我忘記告訴你了,我爹娘只生我一個,我那位兄長,是由我爹爹就族人中選收的一位義子,送他到塔兒寺去,拜在巴顏爾門下。原望他學成武功,將來能統率我維吾爾族中的勇士,卻不料竟卷人了一場武林是非的漩渦之中,隨同他的師父一起赴約而來,落得個埋骨異鄉。」

  上官琦看她臉色愈來愈是蒼白,知她傷得甚重,當下說道:「你不要再說話了,快些坐下去,運氣調息,我替你拔下身上的箭。」

  青萍公主微微一笑,依言坐了下去,神態間十分溫柔。

  上官琦一提真氣,先封住她左臂上穴脈,拔出箭來,疾快地替她包裹傷勢,又如法炮製地拔下她肩上的箭,但卻不敢出手為她拔胸前的利箭。

  原來,他默看那箭傷可能已深入肺腑,如若拔出箭來,肺臟出血,可能立時致命,心中沒有把握,哪裡敢隨便出手?青萍公主閉目而坐,等了良久,還不見上官琦出手拔出前胸之箭,忍不住睜開眼來,說道:「你怎麼不動手呢?」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道:「此處沒有藥物……」

  青萍公主道:「你可是瞧我傷得大重,不敢拔箭?」

  上官琦道:「傷勢雖然不輕,但尚不足致命,只是在下不通醫術,不便胡亂出手。姑娘忍受一時,我帶你去找一個人。」

  青萍公主道:「我自知胸前一箭,深入內臟,此刻我覺出功力已失,只怕難以趕路……」

  上官琦道:「我背著你趕路吧!」

  青萍公主張開雙臂,說道:「這樣太辛苦你了?」

  上官琦抬頭望去,那些黑衣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連那簫聲也早已消失不聞。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勢,看好了出路,辨別出風向,掏出火摺子,燃起火來,背起青萍公主,直向西北方奔了過去。

  野火荒草,眨眼間衝天而起,風助火勢,聲勢驚人。

  上官琦施出了全身的氣力,拔腿疾奔,一口氣跑出了遼闊草原。

  這時,大火已蔓延開去,數百頃的草原即時將化作劫灰。

  上官琦選一塊火勢難侵的安全所在,放下了青萍公主,仔細看去,只見她雙目緊閉,面色慘白,已然是氣息奄奄了,如若再不能及時施救,恐即將香消玉殞。

  突然間,簫聲又起,傳入耳際。

  上官琦心中一動,抱起青萍公主,順著簫聲走了過來。一把野火,燒去了百頃草原,毀去了滾龍王布下的埋伏,但也可能燒去左右二童留下指標暗記。

  在簫聲指引下,上官琦到了一處土丘環繞的盆地中。

  但見數百名黑衣人,整整齊齊排列而坐,閉著兩目,口中喃喃低吟,不知在說些什麼。

  上官琦吃了一驚,暗道:「這不是滾龍王的屬下麼?何以會排列整齊地坐在此地?」

  簫聲突然一停,遙遙傳過來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孩子,快過來,咱們很多年不見了。」

  上官琦抱起青萍公主,依言走了過去。

  但見土丘上一棵大樹之下,並肩坐著兩個人,左面一人白髯白髮,手中橫著一支銅簫,正是那古廟中傳授自己武功的恩師。

  右面一人,全身黑衣,面貌似曾相識,但一時間卻又記他不起。

  上官琦放下青萍公主,拜了下去,道:「弟子叩見師父。」

  那老人微微一笑,指著右面那黑衣人道:「這位是大名鼎鼎、天下第一莊的雲大莊主雲九龍,快來見過。」

  上官琦抱拳一揖,道:「見過雲老前輩。」

  雲九龍竟然起身還了一禮,道:「從今之後,咱們是師兄師弟相稱。」

  左面那老人雙目一瞪,接道:「誰收你做徒弟了?所有的人都要拜老夫為師,那我豈不是連一個朋友也沒有了!」

  雲九龍微微一笑,望了青萍公主一眼,道:「師弟,那位姑娘是誰?」

  要知那雲九龍數十年前已然名震江湖,身份之高,和窮家幫幫主齊名。上官琦聽叫起自己師弟,不禁一愕,道:「雲老前輩……」

  雲九龍笑道:「師父傷懷玩世,和咱們沒大沒小地開心,師弟怎麼也這般和為兄的客氣起來?」

  上官琦暗暗忖道:「如論他的年歲、威望,我叫他一聲老前輩,那是天經地義,但如他真的拜了師父為師,這師兄弟之稱,自也是名正言順。」

  回頭看去,只見師父閉目而坐,鼻息微聞,似是睡熟了過去,當下一抱拳,道:「拜見師兄。」

  雲九龍微微一笑道:「如論進師門之早,在下還是師弟身份……」上官琦雙手亂搖道:「你這般說,我要連師兄也不認了。」

  雲九龍道:「好吧!為兄的有悟就是……」起身走了過去,蹲下身子,在青萍公主箭傷處瞧了一陣道:「這位姑娘傷得很重。」

  上官琦道:「小弟已束手無策,但不知師兄可否救她?」

  雲九龍笑道:「當得為師弟效力,你點了她的穴道。」

  青萍公主突然睜開星目,說道:「不用點我穴道,我不怕痛。」

  雲九龍道:「姑娘傷勢,已及心臟,起箭之時,危險異常,稍一掙動,恐將鑄成大錯,還是點了穴道的好。」

  上官琦依言出手,連點了青萍公主三處穴道。

  雲九龍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倒出兩粒金丹,笑道:「師弟,為兄的只管起箭,不管敷藥。」

  上官琦接道:「自然由小弟代她敷藥。」

  雲九龍微微一笑,雙手一陣互搓,左掌突然伸出,按在青萍公主的前胸之上,右掌的食中二指挾住箭尾,沉聲說道:「兄弟,我用內功,逼住了她身上的行血,不讓她內腑中鮮血湧出。拔出利箭之後,你就將一粒金丹捏碎,敷在她的傷處。」

  上官琦依言捏碎一粒金丹,道:「小弟準備好了。」

  雲九龍右手食、中二指微一用力,長箭應手而出,果然是沒有鮮血湧出。

  上官琦疾快地把手中捏碎的金丹敷在她傷口之處。

  雲九龍長長吁一口氣,道:「不妨事了,讓她休息一會,再解她的穴道,讓她服下你手中另一粒金丹,咱們再用內功助她早些復元。」

  上官琦道:「如非師兄出手相救,她如傷重而死,小弟內心之中將永負愧疚。」

  雲九龍又打量青萍公主兩眼,道:「兄弟,恕小兄放肆,這位姑娘不是漢人吧?」

  上官琦道:「她是維吾爾族人……」忽然想起雲九龍帶領中原高手決戰荒寺一事,不禁為之一呆,住口不言。

  雲九龍笑道:「我認識她,也許她已經認不出我了。」

  上官琦道:「師兄和她有著很深的仇恨麼?」

  雲九龍搖搖頭說道:「沒有。所有的仇恨,都已經過去了。眼下,我們唯一仇恨的人,只有滾龍王……」他淡淡一笑,回顧那白髯、自發的老人一眼,接道:「那滾龍王也是師父的仇人。」

  上官琦道:「這個小弟知道。」

  雲九龍望了青萍一眼,接道:「她醒來之後,不要告訴她我是什麼人,我想她心中恨我甚深。」

  上官琦雖不知箇中詳情,但卻是眼看到雙方那場激戰,只落得兩敗俱傷,當下點頭應道:「小弟記下了。」

  雲九龍淡淡一笑道:「小兄這藥物,乃昔年茅山一真所有,療傷神效,十分驚人,她立即將清醒過來……」他長嘆一口氣,接道:「小兄身歷生死大劫,早已把私人之間的恩怨看淡,除了滾龍王外,對任何人都已無記恨之心,但這位姑娘只怕還牢牢記著殺兄之仇。她如醒來之後,切不可和我說話,免得暴露出我的身份。」

  上官琦點頭應道:「小弟記下了。」

  雲九龍又從懷中摸出玉瓶,倒出兩粒金丹,笑道:「這兩粒丹丸,送給賢弟,你好好地收藏著吧!」

  上官琦剛剛收起金丹,忽聞一陣馬嘶傳來。

  抬頭看去,只見數十名鐵甲騎士護擁著一個青袍人急奔而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3
第一○九章 親情難捨


  上官琦探手抓起金刀,喝道:「滾龍王。」

  那閉目而坐的白髯老人突然睜開雙目,兩道寒芒暴射而出。

  雲九龍也忽然站了起來,低聲對上官琦道:「咱們對付那鐵甲騎士,滾龍王留給師父。」

  只見滾龍王突然停了下來,兩道目光環掃了那列隊而立的黑衣人一眼,突然舉手一揮。

  隨護而來的鐵甲騎士突然散開,列布兩側,中間現出來一輛馬車。

  那馬車早已拆去了車篷,上面放著兩張竹椅,並肩坐著兩個被捆綁著的女人。

  左面一人,全身羅衣,面色蒼白,頭髮已然灰白,雖然容色惟淬,但從那秀美的輪廓中,依稀可見當年的天姿國色。

  右面坐一位十八九歲的少女,膚色雪白,玉容如花,只是神情有些痴呆。

  上官琦只覺這兩人像貌甚熟,依稀在哪裡見過,但一時卻又想它不起。

  一向據傲的滾龍王,竟然大反常態,抱拳對那白髮老人一揖,道:「大哥別來無恙?」

  那白髮老人霍然睜開雙目,兩道森寒的目光暴射出一片殺機。

  但當他目光掠過那一輛馬車時,突然神色一變,緩緩閉上雙目。日光下,清楚地看到兩行淚水順腮滾了下來。

  上官琦心中一動,想起在古寺之中那老人告訴他一段往事,難道這兩人就是被滾龍王擄去的師母和師妹麼?

  只聽滾龍王哈哈一笑,道:「我早該想到大哥還在人間的,但我卻想起得晚了一些時日,幾乎使小弟辛辛苦苦創出的這番基業弄得一敗塗地。」

  白髮老人閉著雙目,冷冷說道:「她們怎麼樣了?」

  滾龍王道:「一切安好,小侄女越長越美麗了。」

  白髮老人全身微微顫動了一下,道:「你為什麼不殺了她們母女?」

  龍王道:「小弟如若是殺了兩人,只怕是無法制服大哥了。」

  白髮老人突然睜開雙目,厲聲喝道:「你可是想以她們的生死來威脅我麼?」

  滾龍王道:「小弟正是此意。」

  白髮老人道:「她們縱然還活在世上,但早已被你折磨得不成人了,活著也是形同廢人,倒不如讓你殺了她們,我再殺了你,好替她們報仇雪恨。」

  滾龍王淡淡一笑道:「大哥是情義深重之人,決不會看到大嫂慘遭分屍而死,還有鳳黛侄女,已然年華雙十,死了未免太可惜了。」

  上官琦心中怒火高張,手握金刀一躍而起,怒聲喝道:「住口,你這個欺師滅祖、積惡如山的畜生,你過來,咱們先斗三百合。」

  滾龍王冷冷說道:「不錯,我做盡了天下的壞事,但你還不配和我單打獨鬥。」

  上官琦金刀一掠,衝了過去。

  滾龍王冷笑一聲,道:「站住,你如再進一步,我就先殺了她們母女。」

  上官琦呆了一呆,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師父全身微微顫動,老淚紛紛而下,不禁黯然一嘆,收了金刀,緩緩退到師父身側。

  雲九龍自從滾龍王現身之後,一半側著面孔,不和滾龍王正面相對,怕他看了出來。

  滾龍王重重地咳了一聲,接道:「小弟和大哥快二十年不見了,咱們兄弟武功誰強誰弱,眼下還難預料……」

  白髮老人接道:「今生今世,你也別想勝得過我。」

  滾龍王哈哈大笑道:「鬥力方面,咱們兄弟相差不遠,但鬥智方面,大哥卻總是差上小弟一著。」

  上官琦冷笑一聲,接道:「你無信無義,心狠手辣,行事只求目的。不擇手段,不論何等卑下之事,你都能作得出來,有什麼值得誇耀之處?」

  滾龍王冷冷說道:「你乃後生晚輩,不配和我說話。」

  上官琦但覺心火上衝,恨不得立刻衝過去和他大戰一場,但見車上被捆綁的師母、師妹,都在滾龍王屬下鐵甲武士的長矛指點之下,只要滾龍王一聲令下,兩人立時將為鐵矛洞穿。師父口雖不言,但神色之間,卻充滿夫婦、父女的憐惜之情,如若一個克制不住,奔衝上去,害了師母、師妹之命,那可是終生大憾之事,只好強自按下心頭怒火。

  但聞滾龍王縱聲大笑一陣,說道:「就算是當今九大門派,齊齊和小弟作對,也決不放在小弟心上,但大哥如要和小弟為難,情勢就大大的不同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眼下有兩條路,可聽大哥選擇。」

  那白髮老人全身顫動了一陣,痛苦他說道:「哪兩條路?」

  滾龍王道:「第一條路,是咱們兄弟情斷義絕,小弟殺了大嫂和大哥這嬌美如花的女兒,咱們兄弟各憑所學,一決勝負。」

  白髮老人望了車上的老妻、愛女一眼,道:「第二條路呢?」

  滾龍王道:「那自然是和平得多了,小弟把嫂夫人和侄女交由大哥帶走……」

  那老人雙目中奇光一閃道:「當真麼?」

  滾龍王森冷地一笑,道:「自然是真了,不過,也不是沒有條件

  自發老人道:「你說吧!」

  滾龍王目光冷冷地望了上官琦一眼,道:「大哥請自行廢去一身武功,跳出江湖是非,帶著夫人和侄女,選一處人跡罕至之處,樂度餘年的快樂生活……」目光盯注在上官琦的身上,接道:「這人的武功,可是大哥傳授的麼?」

  上官琦接道:「是又怎樣?你這人面獸心的人,家師早就不認你作兄弟了。」

  滾龍王道:「既是大哥的徒弟,那就要吞下兄弟的忘我神丹,終生為我所用,也不在大哥教他一場。」

  上官琦只聽得心神震動,暗暗忖道:「好毒辣的條件啊!」

  白髮老人,緩緩閉上雙目,沉默不語。

  滾龍王接道:「我知道,大哥一時間也難作決定,但不妨事,大哥慢慢地想吧,小弟在這裡等待就是。」目光緩緩由那些排排整齊、坐在草地上的黑衣人臉上掃過。

  上官琦心中暗暗忖道:「這般相持下去,幾時才能等出結果?」暗用「傳音入密」之術,說道:「師父,由弟子和他約鬥,師父設法搶救師母、師妹。」

  那白髮老人仍閉著雙目,但卻不住搖頭。

  只聽滾龍王冷笑一聲,道:「上官琦,令師一生中無牽無掛,唯獨對他的老妻、幼女,情愛甚深,你如肯答應服下我的忘我神丹,她們就有救了。」

  上官琦大步而出,手橫金刀,說道:「我如服下你的毒丸,你就可以釋放我師母、師妹了麼?」

  滾龍王道:「不錯,接著藥丸。」右手一拋,一粒黑色的藥丸,投了過來。

  上官琦接過藥丸,說道:「如是我服下此藥,我那恩師也不用自廢武功了?」

  滾龍王道:「『有事弟子服其勞』。你為師母、師妹服下毒藥,不論後果如何,總可留一個美名傳誦人間。」

  上官琦道:「不勞相激,我也會服下此藥。」

  滾龍王道:「好極,好極,那就趕快地吃了下去吧!」

  上官琦雙指夾著藥丸,放入口試了一試,重又取了出來,道:「你無信無義,要我如何能信得過呢?你先放了她們兩人。」

  滾龍王冷笑一聲,道:「老夫沒有閒心和你鬥口。」

  上官琦暗暗急道:「師父是已屈服在他的威脅之下,雲九龍又一語不發,他心意如何,叫人難以測想。單我一人,如何能對付得了滾龍王?」

  忖思之間,忽見一匹快馬上乘坐一個黑衣人,手中高舉一方黃色的滾龍旗急奔而來。

  滾龍王望了那高舉的黃旗一眼,厲聲喝道:「王府中出了事麼?」

  那快馬上的黑衣人似是受了重傷,手中滾龍旗突然一沉,落在地上,人也向前栽去。

  上官琦看得心中一動,暗道:「這倒是一個救人的好機會,可惜沒和師父、雲師兄取得協調。」

  正忖思間,突聞雲九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師弟躍上馬車,阻擋那鐵甲騎士,快,快!」

  但見那黑衣人伏在馬背上,似是已無能勒住快馬,健馬直向滾龍王衝了過去。

  滾龍王警覺奇高,看快馬直衝過來,似是已覺出不對,右掌一探,直向那黑衣人拍了過去。

  馬上黑衣人猛一抬,身如流矢一般,直向馬車上飛過去。

  滾龍王一掌擊在馬上,那健馬一聲悲鳴,倒臥地上。

  那黑衣人動作奇快,人落車上,兩手已從身上取下一對鐵懷杖,但聞一陣金鐵相擊之聲,指向那母女兩人身上的鐵矛,盡被封開。

  上官琦已得傳言,早已全神戒備,一見黑衣人封開指向師母、師妹身上的長矛,立時長嘯一聲,拔空而起,躍起兩丈多高,金刀護身,懸空打了一個轉,直向那敞篷馬車之上落去。

  就在上官琦發動的同時,雲九龍也突然飛身而起,直撲向滾龍王。

  滾龍王正待飛身攔截上官琦,瞥見一條人影疾飛而至,衝了過來,人未到,一股暗勁,當先湧至。

  原來雲九龍湧向滾龍王的同時,先行運足內力,發出一掌。

  滾龍王右掌一探,內力湧出,擋開了雲九龍的一掌。

  兩人掌力相觸,各自心頭一震。滾龍王身不由主地向後退了一步,雲九龍身懸空中,較為吃虧,不由自主地在空中打了兩個轉身,才落著實地。

  但他腳一落地,立時疾撲而上。

  滾龍王和來人對了一掌,心頭大為震盪,覺著此人的掌力的雄渾,竟著實是生平極少遇上的勁敵之一,一面發掌拒敵,一面厲聲喝道:「什麼人?」

  雲九龍冷笑一聲,也不答話,雙掌連環劈出,全力搶攻。

  這兩位絕世高手,一動上手,力擠巧攻,各盡辛辣,呼呼的掌風,夾雜著指點、煞手,當真是武林難得一見的凶險搏鬥。

  且說那黑衣人一雙鐵懷杖封擋那指向四周長矛之後,四周的鐵甲騎士立時展開衝擊,健馬長嘶,長矛光閃,分由四面八方攻來。

  黑衣人飛起一腿,掃斷了兩張竹椅,那坐在竹椅上時老婦和少女應聲跌入車中,雙杖飛舞,拒擋四周攻來的長矛。

  這些鐵甲騎士都是經過滾龍王苦心挑選的勇士,又是久經戰陣,拍馬圍攻,刺來長矛的力道異常驚人。那黑衣人接下幾矛,已有些應接不下。

  正感為難之際,上官琦已挾著一片刀光,落上敞篷馬車,金刀一揮「法輪九轉」,一陣嗆卿嘟金鐵相擊之聲,矛尖紛紛落地。

  那黑衣人緩開手腳,敞聲一笑,拉開蒙面黑紗,道:「琦兒,你的武功竟到了如此火候!」

  上官琦看清來人,急急叫了一聲:「師父!」

  原來這黑衣人竟是上官琦啟蒙恩師葉一萍裝扮。

  葉一萍急急接道:「此刻形勢險惡,不是敘禮說話的時候,拒敵要緊,咱們決不能讓師母、師妹受到傷害。」

  上官琦金刀疾揮,又削斷了幾支刺來的長矛,道:「師父說什麼?」

  葉一萍笑道:「那神簫老人對我有傳藝之恩,他的夫人、女兒,豈不是我的師母、師妹?」

  上官琦聽得一呆,暗道:「你也拜了神簫老人為師,咱們這一筆糊塗賬,不知要如何才能算得清楚了。」

  但見葉一萍手中鐵杖飛舞,拒擋四周刺來鐵矛,趕忙掄起金刀助戰。

  只聞一陣陣金鐵交鳴之聲,片刻連削斷數十隻長矛鋒尖。

  但那些鐵甲騎士手中的長矛,足足有一丈七八尺長,削落矛尖,仍可施用。耳際間馬嘶不絕,塵土蔽天;四周鐵甲騎士的攻勢,愈來愈是凌厲。

  激戰中,突然間一陣低沉嘯聲,傳入耳際。

  上官琦已知滾龍王詭計多端,聽得那嘯聲之後,立時留神看去。

  隱隱間,只見那些列隊而坐的黑衣人,躍躍欲動。

  上官琦吃了一驚,忖道:「師父用簫聲把這些黑衣人招來此地,如是不能控制他們,實是一大禍患。」

  只聽嘯聲高拔,若有節拍,那黑衣人應聲立了起來。

  上官琦說道:「師父請留在車上護人,我下車去傷幾個鐵甲騎士。」也不容葉一萍答話,盪開兩隻鐵矛,一躍下車。

  金刀揮展,絕學連出,刀化一片金光,傷了兩個鐵甲騎士。

  目光一轉,只見雲九龍正和滾龍王打得難分難解,縱躍飛搏,凶險百出。

  那不絕於耳的嘯聲,隨著滾龍王飛躍的身軀傳了出來。

  上官琦躍下馬車之後,那些波湧而上的騎士,長矛如雪,紛紛攻向上官琦。

  這些鐵甲騎士,個個身披重甲,悍不畏死。上官琦雖仗寶刀鋒利,連傷了數人,但卻無法阻擋住他們綿綿擁上的攻勢。

  驀地裡,簫聲揚起,混入了那高昂刺耳的嘯聲之中。

  那些站起身子的黑衣人,在簫聲和嘯聲衝突之下,顯得無所適從,呆呆地站著不動。

  簫聲愈來愈是嚎亮,嘯聲逐漸被壓了下去。

  那站起的黑衣人又緩緩坐了下去。

  波攻不停,勇猛無匹的鐵甲騎士也似是受了那簫聲的感染,攻勢漸緩。終於,漸漸的停了下來。

  全場中只餘下滾龍王和雲九龍兩個人在作捨死忘生的惡戰。

  上官琦突然金刀一揮,大聲說道:「滾龍王作惡多端,咱們也用不著和他講什麼江湖道義、武林規矩,早日除掉他,就早日替人間除一大害。」縱身而上,一刀刺向滾龍王的背心。

  滾龍王力拒雲九龍全力猛攻,已近百招,也不過保持個不勝不敗之局,心中早已暗生驚駭,口發嘯聲,希望喚起四周的黑衣人群起助戰,卻不料又為那自發老人的簫聲所阻,而且連那些隨同而來的鐵甲騎士也似受到了簫聲的感染,鬥志漸懈。

  原來,滾龍王招羅這些屬下時,深恐他們將來背叛自己,才想出用藥物控制之策,好讓他們死心塌地地為自己效命。但他羅致的人,大都是已經成名的武林人物,這些人中不乏有血氣剛猛性格之人,雖然明知自己服有定期發作的奇毒,但卻把生死置之度外,結伴反抗滾龍王的令諭,或是逃亡天涯,等待毒發而死。

  滾龍王為此大傷腦筋,費盡苦心,再研製出一種迷人神志的藥物,一經服用之後,使人靈智封閉,混然忘我。

  這樣一來,滾龍王收羅的屬下雖已可靠,但指使他們行動卻又大為困難,因為這些人靈智為藥物控制,變得痴痴呆呆,指揮起來,十分困難。

  但那滾龍王實為一個不世之才,一番沉思之後,終又被他想出一個辦法。

  他用幾種簡單的聲音來控制他們,為自己效死。

  但天下事有其利,必有其弊。這些人雖然不再背叛於他,但因服過迷神藥物之後,靈智全失,武功和體能都逐漸地開始衰退,雖然是才資兼具的高手,但卻漸失作用。

  那神簫老人自從上官琦和袁孝離去之後,救了身負重傷的雲九龍,為他療好傷勢,攜同來滾龍王府,暗中監視滾龍王的行動,策反滾龍王的部屬,發覺了滾龍王控制屬下的方法,立時悉心研究,把滾龍王用以控制屬下的聲音化入了簫聲之中,是以能用簫聲控制這些人的行動。

  且說上官琦加入戰圈和雲九龍聯手雙戰滾龍王,滾龍王立時被迫得有些手忙腳亂。

  要知雲九龍原本是武林中一代領袖,和滾龍王、歐陽統齊名江湖,近日又得神簫老人傳授絕技,武功更是精進,心中對滾龍王更是恨若刺骨,出手狠毒,招招充滿著仇恨,再加上官琦出手相助,滾龍王雖是一代桑雄,也有些招架不住這兩代才人的合力猛攻。

  這時,那些鐵甲騎士已然完全停手。葉一萍安然把這母女救出重圍,帶她們回到神簫老人身前,說道:「托師父神威,師母和師妹毫髮未傷。」

  那白髮老人緩緩回頭望了妻兒一眼,黯然嘆息一聲,道:「她中毒很深,但不知是否還能療治得好?」

  葉一萍道:「吉人天相,定當有救。」

  白髮老人微微一笑,又舉手吹起簫來。

  滾龍王隨帶的鐵甲騎士,已然全為簫聲控制,停下手來。

  遼闊的原野裡,站滿了人,但動手相搏的只有滾龍王、雲九龍和上官琦。

  滾龍王雖然藝兼天下之長,但他近年來縱情酒色,武功上大受影響,在雲九龍、上官琦兩人合力迫攻之下,漸感不支,眼看著隨來的鐵甲騎士亦都為簫聲所制,心中大為驚慌,一個失神,被雲九龍一掌拍在肩頭之上。

  上官琦一招「怒波橫舟」,橫裡削去,滾龍王一低頭,避過刀勢,但包頭青帕挾一片灰白髮,被上官琦刀勢削落,半寸之差,就削去滾龍王半個腦袋。

  滾龍王眼看已變成網中之魚,再不逃走,只怕難再有逃走的機會,強忍肩上傷痛,呼的一掌拍了出去,迫得雲九龍退了兩步。滾龍王借勢一個大翻身,躍出圈外。

  上官琦怒聲叱道:「還想走麼?你作惡多端,今日就是你惡貫滿盈之日。」喝聲中疾躍而起,連人帶刀,化作一道金虹,飛撲而去。

  但見滾龍王抬腕一振,蓬然一聲輕響,冒起一陣藍煙。

  上官琦不知那藍煙是否有毒,不敢逼近,匆忙中暗加衝力,橫掠藍煙而過,落出兩丈開外,待那藍煙散去,滾龍王早已不見。

  雲九龍經驗廣博,轉目一瞥間,果然見滾龍玉已挺身而起,轉向正南奔去。

  上官琦金刀一揮,道:「雲師兄追上去吧!」

  雲九龍應了一聲好,兩人聯袂而起。

  突聞那白髮老人高聲叫道:「窮寇莫追,快些回來。」

  上官琦、雲九龍同時一沉真氣,停下腳步,大步走了回來。

  那白髮老人輕輕嘆息一聲,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滾龍王不過是初受大挫,他還有著無窮無盡的潛力。你們如若追了上去,萬一中他埋伏,那就得不償失了。」

  雲九龍道:「師父教訓的是,對這般窮凶極惡之人,不可掉以輕心。」

  白髮老人望了眼前的老妻嬌女一眼道:「她們母女還活世上,實大大出我意外。滾龍王的老謀深算,非我能及。唉!老夫不得不改變計畫,先要設法救她們了。」

  雲九龍心中一震,暗道:「滾龍王縱橫武林數十年,一直是氣焰萬丈,睥脫江湖,羽毛豐滿,手下效命的武林人物不下數千,東、南、西、北四大侯爵,更都是武林中一流人物,眼下能夠制服他的人物,實是寥寥無幾,你如一走,豈不是功敗垂成?」

  他心中雖然震動異常,但又不能勸阻師父,不讓他去救師母、師妹,只好默然不語。

  葉一萍眼看雲九龍不發一言,也只好默不作聲。

  上官琦四顧一眼,說道:「師父設法療救師母、師妹的傷勢,那也是理所當然,但眼下唯有師父的簫聲才能使滾龍王屬下受制,師父去後,留下這一局殘棋,何人能承擔得起?」

  白髮老人道:「你和雲莊主、葉大俠。」

  雲九龍和葉一萍都受過他救命之恩,傳技之情,早已認他作師,但那老人卻是不肯承認,也不堅拒。雲九龍和葉一萍對他說話時稱他師父,但他卻稱莊主和葉大俠。

  上官琦一皺眉頭忖道:好啊!這算是什麼稱呼?一個叫師父,一個稱莊主、大俠,唉!這一筆糊塗賬,怎麼算呢?

  雲九龍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師父,弟子有幾句不當之言,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神簫老人道:「你說吧!」

  雲九龍道:「那滾龍王雖然武功高強,藝兼天下諸門之長,但弟子自得恩師授以武功之後,已足可和他抗拒,可怕的是那些服過迷神藥物的屬下,這些人神志已失,悍不畏死,個個為他效命,而且其中不乏高手,弟子等無策對付,就算窮家幫傾盡全力,只怕也難抗拒得住……」他黯然嘆息一聲,接道:「眼下滾龍王連遭大挫,凶性已發,最近期內,必將大舉發動,慘屠武林同道,時間已然十分迫急。就算弟子等能夠會合窮家幫主,邀得少林等九大門派助戰,這一場惡戰下來,只怕整個的武林同道要傷亡到十之七八。師父慈恩廣濟,難道就不肯為天下武林消解去一次浩劫麼?」

  神簫老人雙目中寒光如電,掃掠了雲九龍等一眼,道:「你們可知道,為什麼我會把苦心研創出來的絕技傳授你們麼?」

  雲九龍、上官琦同聲說道:「這個弟子不知。」

  神簫老人道:「我武功、內力,或都在那滾龍王之上,但我雙腿已殘,行動不便,實已無法和滾龍王動手相搏。我要你們代我拒抗那滾龍王,所以才傳你們武功,但時間上,已不許我找一個傳我衣缽的弟子,費上十年八載工夫來造就他。你們都已有武功基礎,只要傳我招術就行了。你更是早已名震武林,論在江湖上的威名,那是尤強過我……」

  雲九龍道:「浪得虛名,如何能和師父的真實武功相比?」

  神簫老人嘆息道:「滾龍王未和我動手,他心中永遠是有些怕我,但如他和我動過一次手,他就不用怕我了……」

  他緩緩把目光由雲九龍、葉一萍、上官琦臉上掠過,接道:「現在,我分別傳你們每人一種武功,這也是僅有的壓箱底本領。」

  雲九龍、葉一萍齊聲說道:「師恩這等深重,要弟子等如何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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