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失女之謎
杜天鶚暗暗忖道:「人道『南翁』姜士隱如何孤僻,如何奇怪,但他為了自己的愛女的生死竟也不惜對唐璇如此恭敬。看來天下父母愛護子女之心,都是無微不至的。」
兩人心情不同,生活體驗也大不相同,是以想法也不一樣。
只聽姜士隱長嘆一聲,接著又道:「小女身體虛弱,久病纏綿,有生之日,幾乎無一日不在病榻之上。在下晚年得此幼女,自然難免痛惜,故乘著天高氣爽的秋日,帶她出去邀遊山水。」語聲微揚,黯然接道:「哪知她竟連一絲風露也禁受不得,旅途上竟又病倒,而且病勢甚劇。這一日到了一所池邊,她忽然想起要吃鮮魚所制的羹湯,我不忍拂她心意,便下池為她捉魚。」
唐璇嘆道:「老前輩愛護子女之心,當真該教天下不孝的兒女來聽上一聽。」
姜士隱淒然笑道:「我入池、捉魚、出池,也不過是剎那間事,哪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巨變已生。等到我手裡提著鮮魚重回岸上時,小女已蹤影不見了。當時……當時……唉,當時我心中的感覺,便是用盡千言萬語,也難以形容。」
唐璇默然良久,緩緩道:「剎那之間,便能在老前輩你耳目能及之處將前輩掌珠劫去,天下武林,又有誰有這般身手?」
姜士隱沉吟半晌,道:「窮家幫幫主歐陽統,武功自成一路,在下一向欽佩得很!」
唐璇微微一笑,道:「敝幫幫主,確是有如此武功,但歐陽幫主之為人行事如何,老前輩也應該清楚得很,他是否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姜士隱嘆息一聲道:「歐陽幫主行事光明磊落,天下皆聞,的確不會做出如此卑鄙的事來。」
他又自沉吟半晌,緩緩接口道:「除了歐陽幫主之外,就只有滾龍王了!」
唐璇皺眉道:「此人雖有可能,但在下一時之間卻也不能確定……」
姜士隱道:「為什麼?」
唐璇道:「此人雖然行事不擇手段,什麼事都作得出來,但他卻絕不會一直跟蹤在前輩之後,專等待一個可以動手的機會。」
姜士隱道:「如此說來,閣下認為那動手之人,必定是一直跟蹤在我身後的了。」
唐璇道:「機會雖然湊巧,但大致說來,事實想必是如此。」
姜士隱道:「能跟在我身後而不被我發覺之人,江湖中可說也少得很。」緩緩垂下頭去,又自凝神沉思起來。
他越想越是焦燥不安,惶急之色,溢於言表。上官琦、杜天鶚生怕他又發起瘋來,悄悄移動身形,選擇了適當之位,以便保護唐璇。
只聽唐璇又自一笑,道:「但老前輩卻大可放心,令嬡不但不會有性命之憂,而且就在這三五日內必會有她的訊息。」
姜士隱精神一振,大聲道:「閣下為何如此肯定?」
唐璇道:「令嬡傷病之下,別人若要動手殺她,必定容易得很,但那人卻寧願冒了極大的危險,將她擄走,而不肯將她殺死,顯然,那人必定另有圖謀,想以令嬡的性命來要挾前輩。」他微微一笑,接口又道:「那人既有要挾前輩之意,自然必定要將令嬡的消息告訴前輩,才能達到要挾目的,是以在下才能如此肯定。」
姜士隱沉思半晌,長嘆道:「閣下料事有如眼見,當真令人欽佩得很,但願……」
話聲未了,突然聽廳堂外響起嚎亮的呼聲道:「幫主駕到。」
接著,窮家幫幫主歐陽統、武相關三勝、費公亮,以及少林鐵木大師,魚貫而入,人人面上俱是一副沉重憂鬱之色。
唐璇立刻挺身而起,拱手說道:「各位辛苦!」
歐陽統微微點首,又與上官琦、杜天鶚揖手為禮,目光立刻轉到姜士隱身上,抱拳道:「想不到『南翁』姜大俠的寶駕竟會光臨到此地,看來唐先生的面子當真不小。」
姜士隱呆呆地望著他,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武相關三勝雙眉一聳,怒喊道:「姜大俠!」
姜士隱如夢初醒般,哦了一聲,道:「什麼事?」
關三勝道:「姜大俠的耳朵,可是有些毛病麼?」
姜士隱聽後茫然一怔,道:「老夫的聽覺很好。」
唐璇怕兩人衝突起來,急急接道:「姜大俠因愛女走失,大受刺激,關兄言詞之間應多多忍讓一二。」
關三勝和唐璇在窮家幫中,分任文丞、武相,身份地位皆相同,但關三勝因敬重唐璇的為人、才華,對他之言,一向尊重,當下拱手對姜士隱笑道:「姜大俠別來無恙。唐先生不但行算如神,而且才通星卜,他的六交一向靈驗,何不請他一卜令嬡的生死?」
姜士隱雖覺他前言不對後語,但他一心一意惦著愛女,也無暇仔細去回味關三勝言中之意,當下連連點頭道:「多承關兄指點,那就有勞唐兄為兄弟一卜休咎了。」
他為人冷僻孤做,素來不拘俗禮,只管為愛女之事說話,連歐陽統及鐵木大師等也不打招呼。好在是江湖之上出了名的冷怪之人,對他的孤做、冷漠,歐陽統和鐵木大師等也不放在心上。
唐璇微微一笑,道:「星卜之術,雖非完全無據,但亦不可全信。姜大俠如若定要一試,請稍待片刻,在下自當應命。」
姜士隱黯然嘆息一聲,道:「有勞先生。只要能尋得老夫之女,此番恩情,定當圖報。」
唐璇道:「姜大俠言重,區區微勞,何足掛齒……」目光一轉,望著歐陽統接道:「幫主可曾見到滾龍王麼?」
歐陽統搖搖頭,長嘆一聲,道:「滾龍王為人險惡狡詐,世間無人能出其右,但他的才華武功,卻又不得不使人心生敬服。」
唐璇一揮摺扇,道:「幫主可看到了什麼?」
歐陽統道:「我與鐵木大師等追去之時,滾龍王早已離去,但他卻在那地方預佈下一座怪陣,遙遙望去那只不過是幾堆山石,留函相激,要我和鐵木大師人那石陣相晤。」
唐璇精神一振,雙目射出奇光,道:「有這等事?幫主可曾依言入陣了麼?」
歐陽統道:「常聽先生談起諸葛武侯的八陣圖變化之妙,五行生剋之理,可惜從未身歷一試。看那幾堆區區山石,不禁豪氣頓生。哪知一入石陣,幾令我等埋骨彼處……」
唐璇雙肩聳動,連揮摺扇道:「那石陣之中,當真有無窮變化麼?」
歐陽統道:「我等初入石陣,尚不覺有什麼奇異之處,但深入不及一丈,幻覺立生,一縷縷淡嵐煙氣從那石堆之中裊裊升起,片刻煙霧大作,眼前景物頓失……」
唐璇接口說道:「八陣圖乃武侯費盡心機研創的奇門絕技,早已失傳,滾龍王如何能夠得此隱秘?」
歐陽統道:「這就是我心中憂苦不解之處了。」
唐璇忽然仰臉望天,長長吐一口氣,道:「如若滾龍王當真能排成武侯遺下的八陣圖,我唐某人決然不是他的敵手了。」
群豪一陣默然,垂首不言。
原來鐵木大師、費公亮等自經那莽原一戰之後,深深覺著江湖之上,有很多事,實非單憑武功可以解決,智謀策略有時更較武功重要。對唐璇他們已生出了極深敬佩之心。不但歐陽統對唐璇更見倚重,鐵木大師亦覺著對付滾龍王這等強敵,已非少林寺之力所能抗拒。這段時日耳聞目睹,他已發覺了窮家幫中的人手實不少於少林寺僧侶,數百年來,江湖上一直傳誦著少林派為武林一大主脈,不但武功博大精深,而且弟子眾多,但見今日窮家幫的聲勢,似已凌駕於少林之上。
可是滾龍王數十年心血,網羅於屬下的高手,許是更在窮家幫中之上。他不但憑藉藥物嚴令控制了高手的神志,而且不計品流、龍蛇兼收之下,單以武功而言,實力確在窮家幫之上。
這是千百年來武林從未有過的一次大變。鐵木大師愈深入,愈覺著驚心動魄,恐懼不安。
窮家幫實力似已輸了滾龍王一籌,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又憑仗著唐璇一人。這位文雅體弱的書生,不但已成了窮家幫的中流砥柱,而且已成了整個武林中善、惡的主裁,他和滾龍王鬥智成與敗,已不止關係著窮家幫的存亡,整個武林同道的命運,正義與邪惡的消長,都決定在這位不解武事的書生身上。
鐵木大師看法如此,費公亮也有著這等見解,歐陽統更是把窮家幫的命運付託於唐璇的身上。是以,當唐璇說出了英雄氣短之言,群豪都有著茫然無措之感。
只見唐璇緩緩閉上雙目,臉色忽青忽白;有時,泛上來一層淡淡紅暈。
歐陽統目光凝注在唐璇的身上,充滿著惜愛之情。他知道積勞傷身的唐璇,又在運用他過人智慧,思維著一件難題。他信任唐璇在極短的時間中,能找出這難題的答案,但卻將使他虛弱的身體消耗了極多的精力。
只聽唐璇長長吁一口氣,接著是一陣輕輕的喘息,緩緩睜開了雙目。
他雙目閃動著智慧的光芒,清澈、明亮,和他那蒼白的臉色,成了強烈的對比。
歐陽統輕輕嘆息一聲,道:「先生該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唐璇微微一笑,道:「多謝幫主關懷……」微微一頓,接道:「諸位陷入那八陣圖後,不知如何又走了出來?」
歐陽統道:「那石堆中煙霧裊裊,隱遮去了所有的景物。初時我還未放在心上,疾發了一掌,擊了出去。哪知一掌劈出之後,煙霧突然轉強,同時傳來了滾龍王聲音……」
唐璇忽然微微一笑,接道:「他可是告訴你們陷入了武侯遺留下的八陣圖中麼?」
鐵木大師怔了一怔,道:「先生怎生知道?」
唐璇道:「如若在下的料斷不錯,他後面之言,該是說:此刻此情之下,如若想傷害你們幾人之命,那該是一件極為容易之事。」
費公亮一跺腳道:「先生之言,有如親聞親見,當真是叫人五體投地。」
唐璇緩緩把目光移注到歐陽統的身上,接道:「他可是勸幫主早日撤退,不要插手於這次武林是非之中;他的存心,只是為了對付江湖上九大門派,替那些無門無派的江湖豪俠出一口氣;窮家幫和他滾龍王應該是攜手合作,同為九大門派的排拒之人,縱然不能合作,也該保持個井水不犯河水。」
歐陽統道:「先生猜測之言,一句不錯。」
唐璇笑道:「滾龍王說完之後,派人帶你們出了陣圖,而且出陣之後立時有一件更為驚心動魄的事物,吸引你們注意,使你們無暇回頭去瞧那陣圖。」
歐陽統道:「不錯,滾龍王說完之後,立時有兩個手執鵝羽扇的青年少女走了過來。二女不停地揮動鵝羽扇,帶我們出了石陣。」
唐璇道:「看到了什麼驚心動魄的事物了麼?」
歐陽統道:「看到了那石陣緊依靠在一處淺山坡下,出陣之後,立時傳過來一聲慘叫,其餘轉角之處,豎起了五支木樁,每一支木樁上都吊著一人,最右一人,已為遙擲過來的一柄飛刀所傷。當時情景,實叫人無暇回顧石陣,立時趕將過去救人。哪知奔到木樁之下,突然由四面八方中射過一陣箭雨。原來滾龍王早已在四外埋下了強弩利箭,他大概自知這些弩箭無法傷得我們,不足一盞熱茶工夫,弩箭自停。」
唐璇道:「那木樁之上,吊的什麼人?」
歐陽統道:「都是咱們幫中弟子。」
唐璇輕輕嘆息一聲,道:「那活著的四人,可曾救回麼?」
歐陽統道:「都傷在弩箭之下了。」
唐璇微微嘆息一聲,道:「這人的用心當真是夠險惡了……」微微一頓,又道:「我唐某人有如他眼中之釘,背上之錐,一日不拔,他就一日難得安心。但他為了算計我唐某人,傷了咱們幫中四個弟子,倒使我不安得很。」
歐陽統愕然問道:「唐先生言中之意……」
唐璇接口說道:「滾龍王想誘我去查看那八陣圖是否真的是諸葛武侯遺留的陣法,他好在四周埋伏高手……」
歐陽統恍然大悟,道:「先生說的不錯。傳言武侯八陣圖中,變化無窮,飛砂走石,但滾龍王布下的八陣圖,卻只有縷縷山嵐淡煙,除了隱遮去眼前景物之外,並沒任何奇怪之處。」
唐璇凝目尋思了片刻,突然泛現出一臉堅決之色,道:「咱們將計就計,和他們硬擠一陣也好……」他長長吁一口氣,道:「趁我精力尚能支撐,和他們決戰一場。」
歐陽統心頭一凜,急急說道:「先生的身體要緊。滾龍王一代梟雄之才,何況他羽毛已豐,決非短日內可以消滅去他的實力。先生切不可斤斤較一時的得失,使心神疲勞過度。」
唐璇微微一笑,蒼白的臉色上閃掠一絲歡愉之色,說道:「多謝幫主的關顧……」語聲忽然一頓,黯然接道:「如不在半月之內大挫一下滾龍王的銳氣,屬下,屬下……」忽然住口不語。
歐陽統吃了一驚,道:「先生體力不支,咱們不妨先撤回君山總寨,待先生體力恢復之時,咱們再和滾龍王一決雌雄。」
唐璇搖頭說道:「我退敵進,授人以可乘之機。十里莽原一把火,燒得滾龍王仍存餘悸,他不敢輕敵躁進,無非是對我們窮家幫有了畏懼之心……」他緩緩把目光四顧一眼,接道:「屬下已決心藉機和他再拚一場。如若皇天助我,這一戰能大挫滾龍王的精銳氣勢,賜我以百日療息之暇……」似是自覺語洩玄機,趕鈸搬轉話題,轉望著南翁姜士隱道:「姜大俠要唐某賣弄小技,一試六壬神卜……」
姜士隱急急接道:「如能尋得小女……先生之情,老夫當刻骨銘心,永矢不忘。」
唐璇笑道:「只怕玄虛之說,難以作準,有負雅望。」
姜士隱嘆息一聲,道:「先生的才識,老夫已五體投地,不用謙辭了。」
唐璇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具小巧的龜殼,六枚金錢,推開案上酒杯碗筷,道:「諸位見笑了。」把金錢放人龜殼之中,搖了一陣,撤在案上。
鐵木大師、費公亮,都已對這位文弱書生生出了敬仰之心,知他胸藏奇能,看他搖卦,無不屏息觀看。
只見唐璇手中龜殼一放,六枚金錢齊齊滾落在桌面之上。
群豪齊齊地伸首望去,但卻瞧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姜士隱卻把兩道目光,凝注在唐璇的身上,臉上泛現出無比的緊張。
但見唐璇凝神望著那搖出的金錢,沉默不語。
隱室中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逐漸地投注到唐璇的臉上。
時光在嚴肅中過去,足足過了一頓飯工夫之久。
唐璇仍然望著搖出的金錢出神,默然不語。
姜士隱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心中的納悶,大喝一聲,道:「唐先生,卦象如何?小女是否還活在世上?」
唐璇輕輕嘆息一聲,道:「就卦象上來看令嬡……」忽然住口不言。
姜士隱心頭大急,伸手一把抓住唐璇,急道:「小女可是死了麼?」
他急怒之間,出手奇重,唐璇文弱之軀,哪裡能夠受得住,登時疼得臉色慘變,但當著群豪之面,又不好叫出聲來,暗中咬牙,強忍痛苦。
歐陽統一急眉頭,道:「姜大俠,唐先生不會武功,如何能受得住你這一抓?什麼話,先請鬆手再說。」
姜士隱經此一喝,神志忽清,趕忙鬆開了右手,說道:「先生請恕在下情急失常。」
唐璇笑道:「姜大俠愛女心切,如何能怪?」
姜士隱黯然說道:「小女可是遇上什麼凶險麼?」
唐璇道:「姜大俠請恕在下直言,卦象中充滿著凶險,但生機隱隱突起於凶象之中。這卦象,實在下生平未曾卜過,一時間難由卦象中論斷凶吉,故而沉吟不言。」
姜士隱忽然流下淚來,說道:「這麼說將起來,小女是凶多吉少了。」
唐璇低聲說道:「妙在這四面凶險一線生機。在下憑這卦象,令嬡還活在世上,只不過她身經連番凶險……」
姜士隱稀噓出聲,道:「先生不用相慰老夫了……」
唐璇突然一手擊在案上,道:「姜大俠只管放心,令嬡不但活在世上,而且有驚無險。我唐璇可以性命作保,若令嬡不在世上,唯我唐某人是問就是。」
姜士隱兩目中寒光一閃,道:「先生,生死大事,豈是隨便開得玩笑的麼?」
唐璇道:「姜大俠只管放心,我唐某人素來不說戲言。」
姜士隱精神一振,道:「此言當真麼?」
唐璇道:「在下怎敢戲弄姜大俠!」
姜士隱目中神光一閃,道:「如若小女不在人世,唐先生屆時可別怪老夫出手無情了。」
歐陽統知他說得出,就做得到,當下接口說道:「星卜之術,豈能用來打賭?」
姜士隱忽然轉過頭去,目注歐陽統道:「幫主可是為唐先生擔憂麼?」
歐陽統一皺眉頭,道:「姜大俠言重了。兄弟之意並非袒護唐先生,只是覺著星卜之術,原是玄虛之理,用來相賭,那就不適宜了。」
姜士隱冷笑一聲,道:「貴屬唐璇之命是命,難道小女的命就不是命了麼?」
他怒目橫眉,滿臉煞氣,言詞之間,一派強詞奪理。
歐陽統擔心萬一唐璇輸去,以姜士隱的性格,勢必要追究不可,誠心要阻止兩人打賭之事,當下說道:「姜大俠既知唐璇是窮家幫主之人,打賭之事,也該先和在下商量一下才對。」
姜士隱先是一怔,繼而怒聲喝道:「小女如若還在人世,那也罷了;如若不在人世,我非得找唐璇算帳不可。」大步直向外面衝去。
歐陽統橫裡閃開一步,說道:「姜大俠如若這等說,屆時請先找我歐陽統也是一樣。」
姜士隱冷冷喝道:「加一人為小女抵命,豈嫌多了?」大步向前行去。
武相關三勝和費公亮,都被姜士隱做不講理之言激起怒火,一個個怒目相視,躍躍一動。
歐陽統望著姜士隱的背影,淡淡一笑,道:「這人當真是冷做得很。」
唐璇突然疾行兩步,道:「姜大俠止步。」
歐陽統右手一伸,欲待阻止,但卻突然又縮了回去。
姜士隱停下腳步,回頭又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唐璇笑道:「令嬡不在人世,姜大俠要取在下之命,一雪唐璇相欺之恨……」
姜士隱道:「不錯。」
唐璇道:「如若令嬡還活在人世之上呢?」
姜士隱怔了一怔,道:「在下當親攜小女恭候唐先生的吩咐,只要是先生之命,要在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店璇笑道:「好吧!就這一言為定。十日之內我唐某人當打探令嬡的消息。」
姜士隱呆了一呆,又緩步走了回來。
歐陽統心中大為焦急,暗暗忖道:「我一直為你攔阻麻煩,你卻自己又惹火上身。」當下正容說道:「姜大俠的武功何等高強,他就無能找尋出愛女的下落,先生這般大包大攬……」
唐璇微微一笑,道:「幫主放心,屬下自有尋找姑娘的良策。」
姜士隱臉色冷峻,冷冷地望了唐璇一眼,道:「老夫願等十日。」
唐璇道:「十日內我唐某定當探出令嬡的下落,老前輩儘管放心。」
歐陽統心中雖然懷疑,但他素知唐璇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不作無信之諾,看他說得斬釘截鐵,似是早已胸有成竹,只好不再言語。
唐璇輕輕嘆息一聲,道:「唐某人生平之中,從未說過一句無法實現之言,老前輩儘管放心。由今日算起,十日內定探出令嬡的下落。老前輩在此地等候十日也好,或是十日內限滿再來也好,悉聽尊便。」
姜士隱懷疑他說道:「老夫在此地等候十日便了。十日限滿,你如找不到老夫小女……」
唐璇道:「屆時如若找不到今媛下落,唐璇當以死相謝。」
姜士隱道:「老夫生平不說戲言。」
唐璇笑道:「當今江湖之上,有幾人敢和你姜大俠開這等玩笑……」微微一頓,回首對門口處一位灰衣人道:「替姜大俠收拾一間幽靜的臥室。」
灰衣人應了一聲,抱拳對姜士隱道:「姜大俠請。」冷做的姜士隱似是已失去了主裁自己之能,緩緩站起來,隨著那灰衣人身後行去。
歐陽統目注姜士隱背影消失不見,嘆息一聲,對唐璇說道:「先生一身繫窮家幫的安危,責任是何等重大!這等並髦生死,未免太過冒失了。何況姜士隱乃武林道中出了名的難惹人物,萬一先生不能在十日限期內找出姜姑娘的下落,如何是好?」
唐璇微微一笑,道:「姜士隱的武功如何?」
歐陽統道:「不在咱們幫中的聾、啞二老之下。」
唐璇道:「這就是了。此等人才,如若被滾龍王收羅旗下,咱們窮家幫中豈不又是多了一個強敵……」微微一頓,又道:「如若他為咱們收用,對滾龍王言,又多一個和他頷頑的高手。」
費公亮道:「此人冷做之名,天下無人不知,只怕他野性難馴。」
唐璇道:「如若我在十日限期內找到他女兒呢?」
費公亮道:「此事只怕不易。」
唐璇笑道:「碰碰運氣吧!他正陷在失女痛苦之中,心智大受影響,如若任他飄然而去,勢非被滾龍王收羅到旗下不可。」
歐陽統道:「先生話雖說得不錯,但你以生命作注,和他相賭,那就有些劃不來了。唉!先生的生死,不但關係著我們窮家幫的前途,就今日形勢而論,天下武林同道的劫運,正邪之間的消長,都繫于先生的身上了。」
唐璇忽然深深一揖,道:「幫主相救之恩,知遇之情,唐璇雖萬死不足以報,敢不蟬精竭智為幫主效命!姜士隱如被滾龍王收羅旗下,後果實在是可怕得很。」
歐陽統接道:「先生的用意雖佳,但未免太過冒險了。」
唐璇笑道:「屬下從師學藝時,曾學一種先天易數,乃星卜之學中最為奇奧的一種。自學得此技之後,始終未曾用過,為尋那姜士隱的愛女,屬下當一試其技。」
鐵木大師微微一愕,道:「難道世問當真有用星卜之術,推算過去未來之事?」
唐璇笑道:「星卜一門,包羅甚廣。在下雖得恩師相授,但因才智所限,未能盡得奇奧,只不過一知半解,略通皮毛。就我所知而論,不論如何奇奧的星卜神數,也無法算得出來具體事實,但約略的方位,卻能憑神數推算出來。」
歐陽統輕輕嘆息一聲,道:「先生既如此說,想必早已胸有成竹。但望先生馬到成功,我當為先生賀。」
唐璇笑道:「多謝幫主的關照……」微微一頓,又道:「諸位力搏強敵,想來必甚睏倦,請早些歇息一下吧!」
鐵木大師道:「先生運籌帷幄,勞心更勝勞力,還請多多保重身體。」
唐璇淡淡一笑,道:「有勞大師下顧了。」縱步向外行去。
鐵木大師望著唐璇微駝的背影逐漸消失不見,不禁長長嘆一口氣,轉臉對歐陽統說道:「唐先生的身體,實應該好好地保養一下了。」
歐陽統道:「唉!他事必親決,工必親查,終日裡絞腦勞心,身體日漸瘦弱。我也曾再三相勸於他少管一些事務,但他為人謹慎,才智絕倫,幫中頭目,不論大事小事,只要遇上難決之題,都喜向他求教。」
費公亮道:「此人絕代才華,舉世哪裡去求?幫主既能用才,尚望能夠惜才才好。」
歐陽統道:「我勸他不下數十百次,要他多多珍惜身體,但他不肯聽從,也是沒法之事。」
鐵木大師道:「幫主請恕老衲心直口快。唐先生恐早已積勞成疾,如不早日設法,挽他沉菏,只怕,只怕……」只覺下面之言難以出口,「只怕」了半晌,仍然是「只怕」不出個所以然來。
歐陽統道:「在下亦是為他的身體擔憂。」
費公亮道:「在下有一件不解之事,請教幫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