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無名簫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0-5 16:31:3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0 8525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9 16:40

第七十章 失女之謎


  杜天鶚暗暗忖道:「人道『南翁』姜士隱如何孤僻,如何奇怪,但他為了自己的愛女的生死竟也不惜對唐璇如此恭敬。看來天下父母愛護子女之心,都是無微不至的。」

  兩人心情不同,生活體驗也大不相同,是以想法也不一樣。

  只聽姜士隱長嘆一聲,接著又道:「小女身體虛弱,久病纏綿,有生之日,幾乎無一日不在病榻之上。在下晚年得此幼女,自然難免痛惜,故乘著天高氣爽的秋日,帶她出去邀遊山水。」語聲微揚,黯然接道:「哪知她竟連一絲風露也禁受不得,旅途上竟又病倒,而且病勢甚劇。這一日到了一所池邊,她忽然想起要吃鮮魚所制的羹湯,我不忍拂她心意,便下池為她捉魚。」

  唐璇嘆道:「老前輩愛護子女之心,當真該教天下不孝的兒女來聽上一聽。」

  姜士隱淒然笑道:「我入池、捉魚、出池,也不過是剎那間事,哪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巨變已生。等到我手裡提著鮮魚重回岸上時,小女已蹤影不見了。當時……當時……唉,當時我心中的感覺,便是用盡千言萬語,也難以形容。」

  唐璇默然良久,緩緩道:「剎那之間,便能在老前輩你耳目能及之處將前輩掌珠劫去,天下武林,又有誰有這般身手?」

  姜士隱沉吟半晌,道:「窮家幫幫主歐陽統,武功自成一路,在下一向欽佩得很!」

  唐璇微微一笑,道:「敝幫幫主,確是有如此武功,但歐陽幫主之為人行事如何,老前輩也應該清楚得很,他是否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姜士隱嘆息一聲道:「歐陽幫主行事光明磊落,天下皆聞,的確不會做出如此卑鄙的事來。」

  他又自沉吟半晌,緩緩接口道:「除了歐陽幫主之外,就只有滾龍王了!」

  唐璇皺眉道:「此人雖有可能,但在下一時之間卻也不能確定……」

  姜士隱道:「為什麼?」

  唐璇道:「此人雖然行事不擇手段,什麼事都作得出來,但他卻絕不會一直跟蹤在前輩之後,專等待一個可以動手的機會。」

  姜士隱道:「如此說來,閣下認為那動手之人,必定是一直跟蹤在我身後的了。」

  唐璇道:「機會雖然湊巧,但大致說來,事實想必是如此。」

  姜士隱道:「能跟在我身後而不被我發覺之人,江湖中可說也少得很。」緩緩垂下頭去,又自凝神沉思起來。

  他越想越是焦燥不安,惶急之色,溢於言表。上官琦、杜天鶚生怕他又發起瘋來,悄悄移動身形,選擇了適當之位,以便保護唐璇。

  只聽唐璇又自一笑,道:「但老前輩卻大可放心,令嬡不但不會有性命之憂,而且就在這三五日內必會有她的訊息。」

  姜士隱精神一振,大聲道:「閣下為何如此肯定?」

  唐璇道:「令嬡傷病之下,別人若要動手殺她,必定容易得很,但那人卻寧願冒了極大的危險,將她擄走,而不肯將她殺死,顯然,那人必定另有圖謀,想以令嬡的性命來要挾前輩。」他微微一笑,接口又道:「那人既有要挾前輩之意,自然必定要將令嬡的消息告訴前輩,才能達到要挾目的,是以在下才能如此肯定。」

  姜士隱沉思半晌,長嘆道:「閣下料事有如眼見,當真令人欽佩得很,但願……」

  話聲未了,突然聽廳堂外響起嚎亮的呼聲道:「幫主駕到。」

  接著,窮家幫幫主歐陽統、武相關三勝、費公亮,以及少林鐵木大師,魚貫而入,人人面上俱是一副沉重憂鬱之色。

  唐璇立刻挺身而起,拱手說道:「各位辛苦!」

  歐陽統微微點首,又與上官琦、杜天鶚揖手為禮,目光立刻轉到姜士隱身上,抱拳道:「想不到『南翁』姜大俠的寶駕竟會光臨到此地,看來唐先生的面子當真不小。」

  姜士隱呆呆地望著他,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武相關三勝雙眉一聳,怒喊道:「姜大俠!」

  姜士隱如夢初醒般,哦了一聲,道:「什麼事?」

  關三勝道:「姜大俠的耳朵,可是有些毛病麼?」

  姜士隱聽後茫然一怔,道:「老夫的聽覺很好。」

  唐璇怕兩人衝突起來,急急接道:「姜大俠因愛女走失,大受刺激,關兄言詞之間應多多忍讓一二。」

  關三勝和唐璇在窮家幫中,分任文丞、武相,身份地位皆相同,但關三勝因敬重唐璇的為人、才華,對他之言,一向尊重,當下拱手對姜士隱笑道:「姜大俠別來無恙。唐先生不但行算如神,而且才通星卜,他的六交一向靈驗,何不請他一卜令嬡的生死?」

  姜士隱雖覺他前言不對後語,但他一心一意惦著愛女,也無暇仔細去回味關三勝言中之意,當下連連點頭道:「多承關兄指點,那就有勞唐兄為兄弟一卜休咎了。」

  他為人冷僻孤做,素來不拘俗禮,只管為愛女之事說話,連歐陽統及鐵木大師等也不打招呼。好在是江湖之上出了名的冷怪之人,對他的孤做、冷漠,歐陽統和鐵木大師等也不放在心上。

  唐璇微微一笑,道:「星卜之術,雖非完全無據,但亦不可全信。姜大俠如若定要一試,請稍待片刻,在下自當應命。」

  姜士隱黯然嘆息一聲,道:「有勞先生。只要能尋得老夫之女,此番恩情,定當圖報。」

  唐璇道:「姜大俠言重,區區微勞,何足掛齒……」目光一轉,望著歐陽統接道:「幫主可曾見到滾龍王麼?」

  歐陽統搖搖頭,長嘆一聲,道:「滾龍王為人險惡狡詐,世間無人能出其右,但他的才華武功,卻又不得不使人心生敬服。」

  唐璇一揮摺扇,道:「幫主可看到了什麼?」

  歐陽統道:「我與鐵木大師等追去之時,滾龍王早已離去,但他卻在那地方預佈下一座怪陣,遙遙望去那只不過是幾堆山石,留函相激,要我和鐵木大師人那石陣相晤。」

  唐璇精神一振,雙目射出奇光,道:「有這等事?幫主可曾依言入陣了麼?」

  歐陽統道:「常聽先生談起諸葛武侯的八陣圖變化之妙,五行生剋之理,可惜從未身歷一試。看那幾堆區區山石,不禁豪氣頓生。哪知一入石陣,幾令我等埋骨彼處……」

  唐璇雙肩聳動,連揮摺扇道:「那石陣之中,當真有無窮變化麼?」

  歐陽統道:「我等初入石陣,尚不覺有什麼奇異之處,但深入不及一丈,幻覺立生,一縷縷淡嵐煙氣從那石堆之中裊裊升起,片刻煙霧大作,眼前景物頓失……」

  唐璇接口說道:「八陣圖乃武侯費盡心機研創的奇門絕技,早已失傳,滾龍王如何能夠得此隱秘?」

  歐陽統道:「這就是我心中憂苦不解之處了。」

  唐璇忽然仰臉望天,長長吐一口氣,道:「如若滾龍王當真能排成武侯遺下的八陣圖,我唐某人決然不是他的敵手了。」

  群豪一陣默然,垂首不言。

  原來鐵木大師、費公亮等自經那莽原一戰之後,深深覺著江湖之上,有很多事,實非單憑武功可以解決,智謀策略有時更較武功重要。對唐璇他們已生出了極深敬佩之心。不但歐陽統對唐璇更見倚重,鐵木大師亦覺著對付滾龍王這等強敵,已非少林寺之力所能抗拒。這段時日耳聞目睹,他已發覺了窮家幫中的人手實不少於少林寺僧侶,數百年來,江湖上一直傳誦著少林派為武林一大主脈,不但武功博大精深,而且弟子眾多,但見今日窮家幫的聲勢,似已凌駕於少林之上。

  可是滾龍王數十年心血,網羅於屬下的高手,許是更在窮家幫中之上。他不但憑藉藥物嚴令控制了高手的神志,而且不計品流、龍蛇兼收之下,單以武功而言,實力確在窮家幫之上。

  這是千百年來武林從未有過的一次大變。鐵木大師愈深入,愈覺著驚心動魄,恐懼不安。

  窮家幫實力似已輸了滾龍王一籌,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又憑仗著唐璇一人。這位文雅體弱的書生,不但已成了窮家幫的中流砥柱,而且已成了整個武林中善、惡的主裁,他和滾龍王鬥智成與敗,已不止關係著窮家幫的存亡,整個武林同道的命運,正義與邪惡的消長,都決定在這位不解武事的書生身上。

  鐵木大師看法如此,費公亮也有著這等見解,歐陽統更是把窮家幫的命運付託於唐璇的身上。是以,當唐璇說出了英雄氣短之言,群豪都有著茫然無措之感。

  只見唐璇緩緩閉上雙目,臉色忽青忽白;有時,泛上來一層淡淡紅暈。

  歐陽統目光凝注在唐璇的身上,充滿著惜愛之情。他知道積勞傷身的唐璇,又在運用他過人智慧,思維著一件難題。他信任唐璇在極短的時間中,能找出這難題的答案,但卻將使他虛弱的身體消耗了極多的精力。

  只聽唐璇長長吁一口氣,接著是一陣輕輕的喘息,緩緩睜開了雙目。

  他雙目閃動著智慧的光芒,清澈、明亮,和他那蒼白的臉色,成了強烈的對比。

  歐陽統輕輕嘆息一聲,道:「先生該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唐璇微微一笑,道:「多謝幫主關懷……」微微一頓,接道:「諸位陷入那八陣圖後,不知如何又走了出來?」

  歐陽統道:「那石堆中煙霧裊裊,隱遮去了所有的景物。初時我還未放在心上,疾發了一掌,擊了出去。哪知一掌劈出之後,煙霧突然轉強,同時傳來了滾龍王聲音……」

  唐璇忽然微微一笑,接道:「他可是告訴你們陷入了武侯遺留下的八陣圖中麼?」

  鐵木大師怔了一怔,道:「先生怎生知道?」

  唐璇道:「如若在下的料斷不錯,他後面之言,該是說:此刻此情之下,如若想傷害你們幾人之命,那該是一件極為容易之事。」

  費公亮一跺腳道:「先生之言,有如親聞親見,當真是叫人五體投地。」

  唐璇緩緩把目光移注到歐陽統的身上,接道:「他可是勸幫主早日撤退,不要插手於這次武林是非之中;他的存心,只是為了對付江湖上九大門派,替那些無門無派的江湖豪俠出一口氣;窮家幫和他滾龍王應該是攜手合作,同為九大門派的排拒之人,縱然不能合作,也該保持個井水不犯河水。」

  歐陽統道:「先生猜測之言,一句不錯。」

  唐璇笑道:「滾龍王說完之後,派人帶你們出了陣圖,而且出陣之後立時有一件更為驚心動魄的事物,吸引你們注意,使你們無暇回頭去瞧那陣圖。」

  歐陽統道:「不錯,滾龍王說完之後,立時有兩個手執鵝羽扇的青年少女走了過來。二女不停地揮動鵝羽扇,帶我們出了石陣。」

  唐璇道:「看到了什麼驚心動魄的事物了麼?」

  歐陽統道:「看到了那石陣緊依靠在一處淺山坡下,出陣之後,立時傳過來一聲慘叫,其餘轉角之處,豎起了五支木樁,每一支木樁上都吊著一人,最右一人,已為遙擲過來的一柄飛刀所傷。當時情景,實叫人無暇回顧石陣,立時趕將過去救人。哪知奔到木樁之下,突然由四面八方中射過一陣箭雨。原來滾龍王早已在四外埋下了強弩利箭,他大概自知這些弩箭無法傷得我們,不足一盞熱茶工夫,弩箭自停。」

  唐璇道:「那木樁之上,吊的什麼人?」

  歐陽統道:「都是咱們幫中弟子。」

  唐璇輕輕嘆息一聲,道:「那活著的四人,可曾救回麼?」

  歐陽統道:「都傷在弩箭之下了。」

  唐璇微微嘆息一聲,道:「這人的用心當真是夠險惡了……」微微一頓,又道:「我唐某人有如他眼中之釘,背上之錐,一日不拔,他就一日難得安心。但他為了算計我唐某人,傷了咱們幫中四個弟子,倒使我不安得很。」

  歐陽統愕然問道:「唐先生言中之意……」

  唐璇接口說道:「滾龍王想誘我去查看那八陣圖是否真的是諸葛武侯遺留的陣法,他好在四周埋伏高手……」

  歐陽統恍然大悟,道:「先生說的不錯。傳言武侯八陣圖中,變化無窮,飛砂走石,但滾龍王布下的八陣圖,卻只有縷縷山嵐淡煙,除了隱遮去眼前景物之外,並沒任何奇怪之處。」

  唐璇凝目尋思了片刻,突然泛現出一臉堅決之色,道:「咱們將計就計,和他們硬擠一陣也好……」他長長吁一口氣,道:「趁我精力尚能支撐,和他們決戰一場。」

  歐陽統心頭一凜,急急說道:「先生的身體要緊。滾龍王一代梟雄之才,何況他羽毛已豐,決非短日內可以消滅去他的實力。先生切不可斤斤較一時的得失,使心神疲勞過度。」

  唐璇微微一笑,蒼白的臉色上閃掠一絲歡愉之色,說道:「多謝幫主的關顧……」語聲忽然一頓,黯然接道:「如不在半月之內大挫一下滾龍王的銳氣,屬下,屬下……」忽然住口不語。

  歐陽統吃了一驚,道:「先生體力不支,咱們不妨先撤回君山總寨,待先生體力恢復之時,咱們再和滾龍王一決雌雄。」

  唐璇搖頭說道:「我退敵進,授人以可乘之機。十里莽原一把火,燒得滾龍王仍存餘悸,他不敢輕敵躁進,無非是對我們窮家幫有了畏懼之心……」他緩緩把目光四顧一眼,接道:「屬下已決心藉機和他再拚一場。如若皇天助我,這一戰能大挫滾龍王的精銳氣勢,賜我以百日療息之暇……」似是自覺語洩玄機,趕鈸搬轉話題,轉望著南翁姜士隱道:「姜大俠要唐某賣弄小技,一試六壬神卜……」

  姜士隱急急接道:「如能尋得小女……先生之情,老夫當刻骨銘心,永矢不忘。」

  唐璇笑道:「只怕玄虛之說,難以作準,有負雅望。」

  姜士隱嘆息一聲,道:「先生的才識,老夫已五體投地,不用謙辭了。」

  唐璇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具小巧的龜殼,六枚金錢,推開案上酒杯碗筷,道:「諸位見笑了。」把金錢放人龜殼之中,搖了一陣,撤在案上。

  鐵木大師、費公亮,都已對這位文弱書生生出了敬仰之心,知他胸藏奇能,看他搖卦,無不屏息觀看。

  只見唐璇手中龜殼一放,六枚金錢齊齊滾落在桌面之上。

  群豪齊齊地伸首望去,但卻瞧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姜士隱卻把兩道目光,凝注在唐璇的身上,臉上泛現出無比的緊張。

  但見唐璇凝神望著那搖出的金錢,沉默不語。

  隱室中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逐漸地投注到唐璇的臉上。

  時光在嚴肅中過去,足足過了一頓飯工夫之久。

  唐璇仍然望著搖出的金錢出神,默然不語。

  姜士隱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心中的納悶,大喝一聲,道:「唐先生,卦象如何?小女是否還活在世上?」

  唐璇輕輕嘆息一聲,道:「就卦象上來看令嬡……」忽然住口不言。

  姜士隱心頭大急,伸手一把抓住唐璇,急道:「小女可是死了麼?」

  他急怒之間,出手奇重,唐璇文弱之軀,哪裡能夠受得住,登時疼得臉色慘變,但當著群豪之面,又不好叫出聲來,暗中咬牙,強忍痛苦。

  歐陽統一急眉頭,道:「姜大俠,唐先生不會武功,如何能受得住你這一抓?什麼話,先請鬆手再說。」

  姜士隱經此一喝,神志忽清,趕忙鬆開了右手,說道:「先生請恕在下情急失常。」

  唐璇笑道:「姜大俠愛女心切,如何能怪?」

  姜士隱黯然說道:「小女可是遇上什麼凶險麼?」

  唐璇道:「姜大俠請恕在下直言,卦象中充滿著凶險,但生機隱隱突起於凶象之中。這卦象,實在下生平未曾卜過,一時間難由卦象中論斷凶吉,故而沉吟不言。」

  姜士隱忽然流下淚來,說道:「這麼說將起來,小女是凶多吉少了。」

  唐璇低聲說道:「妙在這四面凶險一線生機。在下憑這卦象,令嬡還活在世上,只不過她身經連番凶險……」

  姜士隱稀噓出聲,道:「先生不用相慰老夫了……」

  唐璇突然一手擊在案上,道:「姜大俠只管放心,令嬡不但活在世上,而且有驚無險。我唐璇可以性命作保,若令嬡不在世上,唯我唐某人是問就是。」

  姜士隱兩目中寒光一閃,道:「先生,生死大事,豈是隨便開得玩笑的麼?」

  唐璇道:「姜大俠只管放心,我唐某人素來不說戲言。」

  姜士隱精神一振,道:「此言當真麼?」

  唐璇道:「在下怎敢戲弄姜大俠!」

  姜士隱目中神光一閃,道:「如若小女不在人世,唐先生屆時可別怪老夫出手無情了。」

  歐陽統知他說得出,就做得到,當下接口說道:「星卜之術,豈能用來打賭?」

  姜士隱忽然轉過頭去,目注歐陽統道:「幫主可是為唐先生擔憂麼?」

  歐陽統一皺眉頭,道:「姜大俠言重了。兄弟之意並非袒護唐先生,只是覺著星卜之術,原是玄虛之理,用來相賭,那就不適宜了。」

  姜士隱冷笑一聲,道:「貴屬唐璇之命是命,難道小女的命就不是命了麼?」

  他怒目橫眉,滿臉煞氣,言詞之間,一派強詞奪理。

  歐陽統擔心萬一唐璇輸去,以姜士隱的性格,勢必要追究不可,誠心要阻止兩人打賭之事,當下說道:「姜大俠既知唐璇是窮家幫主之人,打賭之事,也該先和在下商量一下才對。」

  姜士隱先是一怔,繼而怒聲喝道:「小女如若還在人世,那也罷了;如若不在人世,我非得找唐璇算帳不可。」大步直向外面衝去。

  歐陽統橫裡閃開一步,說道:「姜大俠如若這等說,屆時請先找我歐陽統也是一樣。」

  姜士隱冷冷喝道:「加一人為小女抵命,豈嫌多了?」大步向前行去。

  武相關三勝和費公亮,都被姜士隱做不講理之言激起怒火,一個個怒目相視,躍躍一動。

  歐陽統望著姜士隱的背影,淡淡一笑,道:「這人當真是冷做得很。」

  唐璇突然疾行兩步,道:「姜大俠止步。」

  歐陽統右手一伸,欲待阻止,但卻突然又縮了回去。

  姜士隱停下腳步,回頭又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唐璇笑道:「令嬡不在人世,姜大俠要取在下之命,一雪唐璇相欺之恨……」

  姜士隱道:「不錯。」

  唐璇道:「如若令嬡還活在人世之上呢?」

  姜士隱怔了一怔,道:「在下當親攜小女恭候唐先生的吩咐,只要是先生之命,要在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店璇笑道:「好吧!就這一言為定。十日之內我唐某人當打探令嬡的消息。」

  姜士隱呆了一呆,又緩步走了回來。

  歐陽統心中大為焦急,暗暗忖道:「我一直為你攔阻麻煩,你卻自己又惹火上身。」當下正容說道:「姜大俠的武功何等高強,他就無能找尋出愛女的下落,先生這般大包大攬……」

  唐璇微微一笑,道:「幫主放心,屬下自有尋找姑娘的良策。」

  姜士隱臉色冷峻,冷冷地望了唐璇一眼,道:「老夫願等十日。」

  唐璇道:「十日內我唐某定當探出令嬡的下落,老前輩儘管放心。」

  歐陽統心中雖然懷疑,但他素知唐璇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不作無信之諾,看他說得斬釘截鐵,似是早已胸有成竹,只好不再言語。

  唐璇輕輕嘆息一聲,道:「唐某人生平之中,從未說過一句無法實現之言,老前輩儘管放心。由今日算起,十日內定探出令嬡的下落。老前輩在此地等候十日也好,或是十日內限滿再來也好,悉聽尊便。」

  姜士隱懷疑他說道:「老夫在此地等候十日便了。十日限滿,你如找不到老夫小女……」

  唐璇道:「屆時如若找不到今媛下落,唐璇當以死相謝。」

  姜士隱道:「老夫生平不說戲言。」

  唐璇笑道:「當今江湖之上,有幾人敢和你姜大俠開這等玩笑……」微微一頓,回首對門口處一位灰衣人道:「替姜大俠收拾一間幽靜的臥室。」

  灰衣人應了一聲,抱拳對姜士隱道:「姜大俠請。」冷做的姜士隱似是已失去了主裁自己之能,緩緩站起來,隨著那灰衣人身後行去。

  歐陽統目注姜士隱背影消失不見,嘆息一聲,對唐璇說道:「先生一身繫窮家幫的安危,責任是何等重大!這等並髦生死,未免太過冒失了。何況姜士隱乃武林道中出了名的難惹人物,萬一先生不能在十日限期內找出姜姑娘的下落,如何是好?」

  唐璇微微一笑,道:「姜士隱的武功如何?」

  歐陽統道:「不在咱們幫中的聾、啞二老之下。」

  唐璇道:「這就是了。此等人才,如若被滾龍王收羅旗下,咱們窮家幫中豈不又是多了一個強敵……」微微一頓,又道:「如若他為咱們收用,對滾龍王言,又多一個和他頷頑的高手。」

  費公亮道:「此人冷做之名,天下無人不知,只怕他野性難馴。」

  唐璇道:「如若我在十日限期內找到他女兒呢?」

  費公亮道:「此事只怕不易。」

  唐璇笑道:「碰碰運氣吧!他正陷在失女痛苦之中,心智大受影響,如若任他飄然而去,勢非被滾龍王收羅到旗下不可。」

  歐陽統道:「先生話雖說得不錯,但你以生命作注,和他相賭,那就有些劃不來了。唉!先生的生死,不但關係著我們窮家幫的前途,就今日形勢而論,天下武林同道的劫運,正邪之間的消長,都繫于先生的身上了。」

  唐璇忽然深深一揖,道:「幫主相救之恩,知遇之情,唐璇雖萬死不足以報,敢不蟬精竭智為幫主效命!姜士隱如被滾龍王收羅旗下,後果實在是可怕得很。」

  歐陽統接道:「先生的用意雖佳,但未免太過冒險了。」

  唐璇笑道:「屬下從師學藝時,曾學一種先天易數,乃星卜之學中最為奇奧的一種。自學得此技之後,始終未曾用過,為尋那姜士隱的愛女,屬下當一試其技。」

  鐵木大師微微一愕,道:「難道世問當真有用星卜之術,推算過去未來之事?」

  唐璇笑道:「星卜一門,包羅甚廣。在下雖得恩師相授,但因才智所限,未能盡得奇奧,只不過一知半解,略通皮毛。就我所知而論,不論如何奇奧的星卜神數,也無法算得出來具體事實,但約略的方位,卻能憑神數推算出來。」

  歐陽統輕輕嘆息一聲,道:「先生既如此說,想必早已胸有成竹。但望先生馬到成功,我當為先生賀。」

  唐璇笑道:「多謝幫主的關照……」微微一頓,又道:「諸位力搏強敵,想來必甚睏倦,請早些歇息一下吧!」

  鐵木大師道:「先生運籌帷幄,勞心更勝勞力,還請多多保重身體。」

  唐璇淡淡一笑,道:「有勞大師下顧了。」縱步向外行去。

  鐵木大師望著唐璇微駝的背影逐漸消失不見,不禁長長嘆一口氣,轉臉對歐陽統說道:「唐先生的身體,實應該好好地保養一下了。」

  歐陽統道:「唉!他事必親決,工必親查,終日裡絞腦勞心,身體日漸瘦弱。我也曾再三相勸於他少管一些事務,但他為人謹慎,才智絕倫,幫中頭目,不論大事小事,只要遇上難決之題,都喜向他求教。」

  費公亮道:「此人絕代才華,舉世哪裡去求?幫主既能用才,尚望能夠惜才才好。」

  歐陽統道:「我勸他不下數十百次,要他多多珍惜身體,但他不肯聽從,也是沒法之事。」

  鐵木大師道:「幫主請恕老衲心直口快。唐先生恐早已積勞成疾,如不早日設法,挽他沉菏,只怕,只怕……」只覺下面之言難以出口,「只怕」了半晌,仍然是「只怕」不出個所以然來。

  歐陽統道:「在下亦是為他的身體擔憂。」

  費公亮道:「在下有一件不解之事,請教幫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9 16:40
第七十一章 鞠躬盡瘁


  歐陽統道:「儘管請說。」

  費公亮道:「唐先生一代絕才,胸羅萬有,想來學武亦非難事,幫主為什麼不傳他一些打坐運息之術,也好強身?」

  歐陽統道:「他雖然不會武功,但他胸中所知武功之博,決不在你我之下……」

  費公亮奇道:「有這等事?」

  歐陽統道:「千真萬確,一點不錯。我曾親口和他討論過武功之事。」

  費公亮道:「這就奇怪了,他既然自知武功,不知何以不肯習練?」

  歐陽統道:「唉!我每次勸他稍習武事,以作強身之需,他總是笑而不答,支吾以對。」

  鐵木大師道:「眼下情景,已非是趕習武事可以補救,幫主還得早些注意一下他的身體。」

  幾人為了唐璇身體之事,研討了良久,才離室而去,各返居住的茅屋之中休息。

  歐陽統心中惦記唐璇的身體,緩步向唐璇宿住之處行去。

  兩個灰衣人,早已在門前恭候,一見歐陽統走來,立時迎了上去,施禮參見。

  歐陽統道:「先生休息了麼?」

  兩個灰衣人齊應道:「先生正在等候幫主的大駕。」

  歐陽統呆了一呆,暗道:「我不過臨時繞來此地探望他一下,他竟然知我要來。」心中在想,人卻舉步而入。

  只見室中燭火熊熊,唐璇伏案睡去。

  歐陽統不忍驚擾於他,靜靜地站在一側。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唐璇緩緩睜開雙目,回顧了歐陽統一眼,道:「幫主來了多時麼?」

  歐陽統道:「剛到不久。」

  唐璇道:「請恕我有失遠迎之罪。」

  歐陽統接過一把凳子,坐了下去,道:「唉!先生見外了。」

  唐璇微微一笑,道:「屬下有幾件重要之事,早想和幫主談談了。」

  歐陽統道:「先生只管提出,我自當全力以赴。」

  唐璇道:「這是我自身幾件私事。」

  歐陽統呆了一呆,道:「怎麼?先生又萌動了退隱之志麼?」

  唐璇道:「此時何時,屬下怎能再動退隱之心?」

  歐陽統笑道:「除了此事之外,我無不遵從先生之意。」

  唐璇緩緩放下手中的摺扇,長長吐一口氣,這一口氣似是吐出了他的精神,那蒼白臉色更顯得蒼白了,神情間泛現出無比的睏倦。

  這一剎那間,歐陽統忽然覺著滯灑的唐璇蒼老了甚多。

  唐璇那清亮的聲音,也似是變得蒼老沙啞了,說道:「幫主,可覺著屬下有些不同麼?」

  歐陽統道:「先生為窮家幫中事耗盡心力,身體日漸衰弱,我正為此事日夜難安。」

  唐璇淡然一笑道:「我生具早夭之相,壽數已盡……」他仰臉徐徐吐出心中積鬱,接道:「看樣子,已難再支撐過半年時光了。」

  歐陽統呆了一呆,道:「先生醫理精博,才參造化,想來定然知續命的藥物。我當傾全幫之力,為先生尋求那續命靈藥。」

  唐璇低沉地笑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屬下壽數已盡,哪裡還有可資續命之藥?幫主不用費心了。」

  歐陽統駭然說道:「我雖不殺怕仁,伯仁因我而死。如若在下不請先生出山,那青山綠水、寧靜淡泊的生活,也不會使先生瘁心傷身了。」

  唐璇道:「滾龍王不會放過我,如非幫主相救,只怕在下早已身化白骨了。」

  歐陽統道:「先生一身繫武林正邪消長大任,豈可輕易言死?先生……」兩行英雄淚奪眶而出。

  唐璇一整臉色,正容說道:「幫主雄才大略,豈可為唐某一人生死消沉雄心……」他微微一頓,接道:「在下感幫主知遇之恩,己窮我之能,為窮家幫網羅了不少人才。三閣一堂的主事人,武功、機智,都非平凡之輩;武相關三勝,忠實可靠。只因幫主的才氣過人,是以這些人的才具,不見突出,其實都足以堪當一方大任。唉!這些年來幫主事事下問唐某,久之成習,連幫主也覺得有些難承大事。諸葛武侯的前車之鑑,我唐璇卻明知故犯……」

  歐陽統道:「這也未必盡然。先生胸懷絕才,光芒四射,我等難及萬一,那自然仰仗先生了。」

  唐璇嘆道:「話雖如此,但滾龍王險辣狡檜,實是個異常難鬥的人物。三閣一堂的主事人,雖都是才堪大用之人,但他們拒敵滾龍王,確是還差一籌,但我已代幫主物色了兩個可以和滾龍王一分高下的人物。」

  歐陽統似早為滾龍王才華、氣勢所奪,黯然說道:「除了先生之外,在下實難想出還有何人可和滾龍王一較心智了。」

  唐璇微微一笑,道:「那兩人,幫主都曾見過。」

  歐陽統怔了一怔,道:「什麼人?」

  唐璇道:「比較鬥力,以武功相搏,能勝滾龍王者,上官琦當膺首選……」

  歐陽統奇道:「上官琦……他如何能是滾龍王的敵手?這一點在下不敢苟同先生之意。」

  唐璇笑道:「據屬下所見,上官琦學的武功,甚多地方,對滾龍王似是有著克制的作用,而且他武功的路數博大龐雜,正和滾龍王龐博的武功相剋,目下他或非滾龍王的敵手,但假以時日,定可和滾龍王一決雌雄。屬下斷言,今後武功上能強過滾龍王的當世只有兩人……」

  歐陽統道:「除了上官琦外.不知還有哪個?」

  唐璇道:「除了上官琦外,就是那似人似猿的袁孝了。他天生異稟,膂力過人;看似笨拙,實在具有一副上佳的練武資質,其人未來的武功成就、決不在上官琦之下。」

  歐陽統默然不語,凝目沉思,顯然,他正從記憶之中來分析唐璇之言。

  唐璇揮了兩下摺扇,又道:「至於能和滾龍王智謀相抗之人,截至目前,屬下還只發覺一個連雪嬌……」

  這一次歐陽統更是訝然,奇道:「連雪嬌?」

  唐璇道:「不錯,她追隨滾龍王身側長大,對滾龍王的性格、陰毒,瞭如指掌,說才具恐還在我唐某之上。我早已自知難於久在人世,已把生平所學,簡明地錄記成冊,但卻始終未能發現傳授之人。屬下曾為此憂心忡忡。唉!幸好及時遇上了連雪嬌,眼下的問題是如何能把她網羅幫中,才為我用。」

  歐陽統道:「那連雪嬌目下行蹤何處,咱們都不知道,哪裡找她?」

  唐璇突然把目光投注到歐陽統的臉上,凝注了良久,仍然默然不語。

  歐陽統被他看得有些不安起來,忍不住說道:「先生,有哪裡不對麼?」

  唐璇道:「幫主如想收羅連雪嬌,必須得對她禮遇有加.至少對她和對待在下一般。」

  歐陽統怔了一怔,道:「先生當真要推薦那連雪嬌麼?」

  唐璇道:「事關窮家幫的安危盛衰,屬下如何敢隨口胡言?」

  歐陽統道:「先生還是調養身體為要,此時談這件事,未免早些了吧!」

  唐璇緩緩站了起來,笑道:「屬下只不過先使幫主心中有此一個印象,並非要立刻去辦。」

  歐陽統已看出唐璇有送客之意,只好站起身來,低聲說道:「先生如若能尋得姜士隱的女兒,固是很好;不能尋得,也不用大耗心神。」

  唐璇道:「屬下既然說出口來,自當盡我心力。」

  歐陽統輕輕嘆息一聲,道:「先生身體要緊。」緩步走了出去。

  唐璇躬身說道:「幫主慢走,屬下不送了。」

  歐陽統嘆息一聲,滿懷憂苦而去。

  唐璇送走了歐陽統,立時沐浴更衣,閉上兩扇木門,取過金錢、紙筆,伏案疾書了一陣,然後又抓起金錢,搖了一陣,畫下卦象,又伏案疾書。

  他雖然早已睏倦不堪,但已浸沉於工作之中,精神又突然振作了起來。

  就這樣,他又熬過了一個漫漫的長夜,直待天色微明之時,他才伏案睡了過去。

  當他從熟睡中醒過來時,只見歐陽統背著雙手,站在他的身後,肅穆的臉色上微泛出一種憐惜,搖頭一聲長嘆道:「先生,你又一夜未眠麼?」

  唐璇淡淡一笑,道:「屬下已由先天神數中找出姜姑娘的下落了!」

  歐陽統微微一愕,繼而搖頭說:「在我的心目中,先生的身體重於一切。」

  唐璇笑道:「眼下要從幫中高手之內選出兩人,去找姜姑娘的下落了。」

  歐陽統凝目望去,只見唐璇身前木案上,四五張白紙上劃了很多圈圈,寫著甚多密密麻麻的字和甚多數字,但看來看去,卻是看不出一點名堂。

  唐璇望著桌上圖案,笑道:「我初度試用先天神數,只不知是否靈驗。唉!如若有幸能尋回那姜士隱的女兒,咱們窮家幫中又可多一個武功超絕之士了。」

  歐陽統看他喜悅之情,說不出心中是喜是苦,既惜憐他的身體,又感慨他謀事的忠誠認真,低低嘆息一聲,道:「先生,你把先天神數算的結果告訴我,我自己去一趟。」

  唐璇微微一笑,道:「這其間,尚有甚多未解之結,必須要到了那現場之中,再加推算。幫主請留此主持大事,在下得親身一行。」

  歐陽統道:「先生一夜未眠.只怕體力難以勝任。如若非得先生親身一行不可,先生也請休息兩天再去。」

  唐璇道:「事不宜遲,遲恐有變。待我尋回姜姑娘時,再休息也是一樣。」

  歐陽統聽他說得堅決,也不便再出言攔阻,輕輕嘆息一聲,道:「先生執意要去,我也難以攔阻,至於帶去人手,任憑先生挑選。」

  唐璇笑道:「我帶著上官琦、杜天鶚兩人同行足矣。」

  歐陽統訝然接道:「這兩人都非咱們幫中之人,先生帶著他們行動,未免太大意了。」

  「唐璇笑道:「不妨事。我可惜這一段時間之中,設法說服那杜天鶚,把他也網羅在咱們窮家幫中。」

  歐陽統黯然說道:「先生為窮家幫瘁心盡力,全幫中人無不永銘肺腑。但你身體日漸瘦弱,也是窮家幫中人人擔心之事,尚望先生能夠保重身體,為窮家幫存亡珍重。」

  唐璇笑道:「滾龍王按兵不動,必然有陰謀部署,眼下正是大風暴前的片刻平靜。屬下去後,尚望幫主多多留心。多則七日,少則五日.屬下定可趕返。」

  歐陽統聽唐璇堅持要去,無可奈何,只得依他。

  唐璇換了衣服,備好了一匹健馬,帶著上官琦、杜天鶚,聯袂東上。

  三人匆匆趕路,一口氣趕出了三四十里。杜天鶚忍不下好奇之心,低聲問唐璇道:「先生不肯帶窮家幫中之人,卻帶了我們兩個同行,可是別有用心麼?」

  唐璇笑道:「有兩位伴我唐某同行,在下甚覺安全。」

  杜天鶚道:「唐先生這等行徑,使杜某深感肩負沉重,不勝負荷。」

  唐璇笑道:「只要咱們不遇滾龍王親率高手趕來,憑兩位的武功,已足以對付任何事故了。」

  上官琦一直沉默不言,此刻卻突然插口說道:「在下倒是希望能夠遇上滾龍王。」

  唐璇笑道:「上官兄雄心不小。」

  上官琦緩緩回顧了唐璇一眼,道:「在下並未存有揚名武林之心,只願和滾龍王拚個生死出來,也好了我一樁心願。」

  唐璇笑道:「你如當真能一舉擊敗了滾龍王,勢必成為哄動武林的一件大事。你雖未有成名之心.但卻有了成名之實。」

  說話之間,到了一處雜林旁邊。

  唐璇一勒馬遙,停了下來,說道:「這就是姜士隱失去女兒的地方了。」

  上官琦凝目望去,只見一片畝許大小的雜林,靠東南方有一座五丈見方的大池塘,池塘旁邊草屋數幢,大約住有三四戶人家。

  唐璇緩緩下了健馬,拴在一處隱秘的所在,低聲對杜天鶚等說道:「姜士隱驟驚失女,心神大亂,不能查看四周環境。其實,他那女兒當時仍然被隱藏數十丈內,那幾座茅舍最為可疑。咱們過去瞧瞧吧!」

  上官琦一伸手,指著池塘旁邊的幾座茅舍說道:「杜兄請由屋後繞過藏在附近,由小弟陪先生同行,一旦遇上了什麼警兆,也好趕回去送信。」

  杜天鶚略一沉吟,依言行去。

  上官琦搶先一步,走在前面,道:「在下替先生帶路。」

  唐璇知他存心保護,也不點穿,微微一笑,放步向前行去。

  兩人繞過池塘,直向那茅屋走去。

  當先一座茅屋,環繞著竹籬,兩扇籬門敞開著。

  上官琦緩步向前行去,走近籬門時,卻突然停了下來,回頭笑道:「先生,咱們可要進去瞧瞧麼?」

  唐璇笑道:「進去瞧瞧也好。」

  上官琦道:「先生請隨在在下的身後,不要離我太遠,免得一旦遇上強敵施襲時,在下救援不及。」

  說話之間已然走到茅屋的前面。

  上官琦舉手在門上敲了兩下道:「屋中有人沒有?」人卻隨著那喝叫之聲,跨了進去。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什麼人?」

  隨著那應話之聲,一個白髮蕭蕭的老樞,手持竹杖,緩緩走了過來。

  上官琦微微一皺眉頭,低聲說道:「老前輩只有一人在麼?」

  那白髮老樞答非所問地接道:「幾位過路客人,可是跑得口渴了,要討些茶水吃麼?」

  上官琦這次和唐璇同行,忽然間變得謹慎起來,覺著那白髮老嫗的聲音十分嬌嫩,不似一個年邁之人。回頭向唐璇望去,只見唐璇微笑不言,並無多管事情之意,似是誠心要看看自己如何應付這件事情。

  那行進中的老嫗,也突然自動停了下來。

  上官琦輕輕咳了一聲,目光轉動,迅快地打量了四週一眼。

  只見這所茅屋之中,兩邊都有著套房,垂著布簾,無法看清楚室內景物,心中暗暗忖道:「這兩側的套房之中,不知是否還藏有其他之人。」

  那白髮老姬兩道目光,凝注在上官琦的臉上瞧了一陣,緩緩轉注到唐璇的臉上。

  雙方沉默地對峙著,茅屋中一片死寂,聽不到一點聲息。

  上官琦忽然冷笑一聲,打破了沉寂,說道:「你喬裝雖然很像,可惜卻未能逃得過在下的雙目。」

  那白髮老嫗搖頭說道:「這位相公之言,實叫老身聽它不懂。」

  上官琦伸出手去,說道:「你這竹杖不錯啊!」疾快地抓了過去。

  那老嫗驚得微微一愕,竹杖被上官琦一把抓了過去,人也被帶得向前一栽,跌倒在地上。

  這變故大大地出了上官琦的意料,一時間臊得滿臉通紅,放下竹簾,用手去扶那老嫗。

  唐璇緊急叫道:「上官兄留神……」他雖然見機甚快,仍是晚了一步,話剛出口,那老嫗的雙手已疾快地翻了起來,一揮之間,扣住了上官琦雙腕脈門,借勢一躍,站了起來,冷冷對唐璇喝道:「住口,你如再大聲喝叫,我立時捏傷他的腕脈,迫使他行血反集內腑。」

  唐璇雖是不會武功,但他卻有著無比的鎮靜,淡淡一笑道:「在下深知站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但請放心。」

  那老嫗手力奇重,一把扣住了上官琦的雙腕脈穴。上官琦立時覺出半身麻木,動彈不得。但他這一段時日之中,連番和強敵動手,閱歷大增,見脈穴被人扣拿,立時不再掙動,表面上不動神色,暗裡卻提集真氣,等待時機,縱然不能掙脫被扣的雙腕脈穴,也要全力反擊強敵,拚個同歸於盡。

  只見那老嫗兩道冷峻的目光,凝注唐璇的臉上,冷笑一聲,問道:「看你那身裝柬,想來當是逍遙秀才唐璇了?」

  唐璇淡淡一笑:「正是在下,有勞下顧。」

  那老嫗冷冷說道:「江湖之上盛傳你不懂武功,全憑機智勝人。」

  唐璇道:「傳說未必可信。」

  那老嫗道:「哼!你倒是很沉得住氣。」

  唐璇笑道:「好說。在下等既已陷身重圍,縱然是出言相求,但也未必能求得性命。」

  那老嫗道:「久聞才名,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夠脫得圍困……」語音微微一頓,接道:「你們還不出來捉人,等待什麼?」

  只聽一陣步履之聲,兩側布簾啟動,跑出來四個勁裝大漢,疾向唐璇衝了過去。

  上官琦看得心頭大急,突然大喝一聲,全身真氣直衝而上,貫注右臂,猛向那老嫗小腹之上擊去。

  那老嫗只防他掙脫雙臂,卻不料他竟揮掌直攻,而且一推之力,強大無比,心頭凜然,疾快地向後退了兩步。

  上官琦心急唐璇的安危,反而把自己生死忘去,飛起一腳,踢飛身側竹杖,直向一個勁裝大漢擊去,去勢如風,猛惡無比,但聽一聲慘叫,沖行最快的一個勁裝大漢,被直射過去的竹杖擊中前胸,深入肺腑數寸,仰身倒栽下去,氣絕而死。

  另外三人見他踢飛一隻竹杖,竟有這等威勢,不禁嚇得一呆。那老嫗也為之心頭震盪,暗生驚恐。

  唐璇掃掠了三個呆呆站著的大漢一眼,從容地笑道:「你們可聽過窮家幫中文丞唐璇之名麼?」

  一個勁裝大漢答道:「大名滿江湖,無人不知。」

  那老嫗雙手加勁,上官琦登時感覺到半身麻木,動彈不得,雙腕奇疼。他本可借勢一擊,逼那老嫗鬆開一處腕穴,但為了要救唐璇,致失機會。

  唐璇目光一轉,看上官琦頭上汗珠滾滾而下,知他已無能掙脫那老嫗扣制的脈穴,立時搖動一下手中摺扇,說道:「諸位可想見見那唐璇麼?就是區區在下。」

  那老嫗暴聲喝道:「唐璇不會武功,手無縛雞之力,你們還不快些動手,等待什麼?」

  三個大漢互相一打招呼,齊齊向唐璇逼去。

  唐璇仰天大笑,道:「站住!唐璇是何等人物,對付不了你們幾個無名小卒,還有何顏和滾龍王一較長短?」

  三個勁裝大漢竟又不自禁地停了下來。

  那老嫗大聲喝道:「該死的東西,你再不出手,當心腦袋搬家……」

  唐璇不停地揮動著手中摺扇,一面淡然說道:「哪一個不怕死的,只管上來就是。」

  右面一個勁裝大漢,應聲說道:「看你文弱的身軀,難擋老子一拳……」當先大步向前衝去。

  此人生得滿臉橫肉,吐字出言,粗野異常,剛剛衝近唐璇,突然仰臉一跤,跌倒在地上。

  另外兩個勁裝大漢,已舉步向前行去,但見那大漢,一跌倒之後,竟然一齊停下了腳步。

  唐璇微微一笑,道:「怎麼?兩位不上來試試麼?」

  那老嫗雙手緊扣著上官琦的脈門要穴,兩道眼神卻盯在唐璇的身上,眼看一個屬下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不知死活,心頭陡然一凜,暗暗忖道:「此人果然是名不虛傳,厲害得很。」不再催促兩人,反而出言慰道:「唐璇詭計多端,你們小心著別上他的當。」

  唐璇哈哈大笑,道:「兩位可是害怕了麼?為什麼不上呢?」說著之間,手中摺扇突然向正西一揮。

  那站在正西方的黑衣大漢忽然打了一個噴嚏,一跤栽倒地上。

  唐璇右手一回,反向正東一扇,僅餘的一個黑衣勁裝大漢,也突然倒了下去。

  兩側暗室中跑出來四個人,一個傷在了上官琦的手下,三個人無聲無息地跌倒在地上。唐璇感受的威脅,登時消失,舉步向那老嫗行去,一面微笑道:「這室中還有多少埋伏,叫他們一齊出來吧!」

  那老奴心中雖然有些畏怯,但她在外形之上,仍然是一片冷漠之情,緩緩說道:「不用賣狂。今日你想生離此地,只怕是千難萬難之事。」

  唐璇仍然和顏悅色地笑道:「滾龍王算定了我非來不可,在下自是不願使他失望。」

  那老嫗冷冷說道:「這池塘四周之內,已然埋伏下數十位高手;在你們來路之中,又早已預佈下了三道埋伏。縱然窮家幫派來高手相援,時間也難來及。」

  唐璇停下了腳步,揮動著手中摺扇,微笑不語。

  那老嫗停了甚久,仍不見唐璇接口,又道:「不過,這次誘你們到此地來,並非是滾龍王的主意。」

  唐璇微微一怔,道:「這倒是出了在下的意料之外。」

  忽聽上官琦冷哼一聲,雙手突然一甩,竟然掙脫了那老嫗的雙手,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那老嫗似是未料到上官琦竟能掙脫被扣腕脈,不禁為之一呆,直待上官琦掌勢將要近身,才霍然警覺,閃身讓避開去。

  唐璇低聲喝道:「上官兄,暫請住手。」

  上官琦一收掌勢,倒躍而退,站到了唐璇的身側。

  那老嫗呆呆地望著上官琦,自言自語他說道:「你用的什麼武功,竟然能掙脫老身扣拿的雙腕脈穴?」

  上官琦冷笑一聲,欲言又止。

  唐璇停下了手中摺扇,緩緩說道:「既然滾龍王不知此事,那誘來在下的究系何人?」

  那老嫗舉手向頭上一推,滿頭白髮驟然間變成了滿頭青絲,用衣袖在臉上一抹,滿臉皺紋登時消去,恢復了本來面目。只見她眉目清秀,臉色紅潤,只不過有十七八歲的年齡。

  唐璇微微一笑,道:「姑娘的化妝之術很好,可惜聲音還未裝得維妙維肖。如若聲音能再沙啞一點,那就不致被我們看出來了。」

  那少女恢復了本來面目之後,不再有所顧忌,嬌聲說道:「你先把我們那暈倒之人救醒再說。」

  唐璇微微一笑,道:「不用啦,大約再一刻工夫之後,他們就可以自行醒來……」語音微微一頓,又道:「在下想問姑娘一件事情,不知可否見告?」

  那少女道:「什麼事?」

  唐璇道:「有一位姜姑娘,是否仍在此地?」

  那少女沉吟了一陣,道:「她身體嬌弱多病,幸得夫人垂青,帶她而去。」

  唐璇笑道:「你們那夫人也未免太大意了,如若來的不是在下?」

  那少女道:「那夫人就不會露面。」

  唐璇點頭笑道:「在下倒還未想起這一點。不知夫人的玉駕,尚待好久時光,才能到來?」

  那少女望望天色,道:「快啦,不出半個時辰。」

  唐璇回顧了上官琦一眼,道:「咱們也該借這一陣時間,好好地休息一下了。」言笑之間,緩緩走向茅屋一角,倚壁而坐,閉上雙臥調息養神。

  他表面之上,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其實他早已因倦不支,但又不得不勉強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輕鬆神情,一聽那少女說出尚要等待一陣,正合心意,趕忙藉機養息一下精神,準備應付愈漸危難之局。

  上官琦緩緩走了過去,站在唐璇身側。

  他忽然覺出了自己責任重大,不可兒戲,也緩緩閉上雙目.運氣調息,養精蓄銳,準備應付更大的一次惡戰。

  那少女瞧了兩人一眼,心中暗暗忖道:「這兩人好大的膽子,在這等危機四伏的環境之中,竟然仍能安之若素,鎮靜如常。」

  不知過去多少時間,突聽一陣鴛聲燕語,傳入耳際。睜眼看時,只見茅屋中站著七八個服色不同的少女,每人手中都拿著一柄銀光燦燦的長劍。

  上官琦一躍而起,擋在了唐璇身前。這次,他不敢再輕敵大意,翻腕拔出背上長劍。

  上官琦打量了那些少女一眼,也不說話,但暗中卻緩緩移動身軀,選了一個極有利的拒敵之位。

  那各色衣著的少女,也冷冷望了上官琦一眼,默不作聲。

  雙方沉默地對峙著。

  唐璇仍然閉著雙目,依壁而坐,鼻息微聞,似是睡得甚是香甜。

  上官琦忽然想起了杜天鶚來,這樣長時間沒有見到他,不知他是否安然無恙。他究非老走江湖之人,心中想到了什麼,極是難以控制,忍不住對環守在四周的少女說道:「喂!你們看到過一個施用軟鞭的大漢麼?」

  他一連喝間數聲,竟是無人理會於他。

  上官琦不禁心頭火起,怒聲喝道:「你們都是耳聾之人麼?」

  一個身著綠色、年紀較長的少女,冷峻地望了上官琦一眼,道:「你罵哪個?」

  上官琦道:「在下問話之言,你們聽到沒有?」

  那綠衣女道:「聽到了怎麼樣?」

  上官琦道:「聽到了你們為什麼不說話呢?」

  那綠衣女道:「不高興理你。」

  上官琦呆了一呆,茫然不知所答。

  這時,唐璇已被兩人的爭吵之聲驚醒了過來,低聲對上官琦道:「別管他。」他經過一陣熟睡,精神好了甚多。

  上官琦緩緩垂下手中長劍,肅然而立,不再望眼前的少女一眼。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9 16:41

第七十二章 師妹情深


  又過了一頓飯的時光,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進來,道:「夫人駕到。」

  滿室中的少女,登時嚴肅起來,齊齊拜伏地上,捧劍過頂。

  唐璇緩緩站了起來,附在上官琦的耳際說道:「上官兄,非到必要之時,最好是不要動武。」

  上官琦把長劍還入鞘中,道:「在下等候先生之命,再行出手就是。」

  唐璇微微一笑,道:「不敢當。」

  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全身白衣、頭垂黑色面紗的婦人,緩步走了進來。

  她的舉止高貴,一派大家氣度,步履細碎,款款而行,對那些跪拜迎接的少女,望也未望一眼,直對唐璇和上官琦走了過來。

  只見她輕啟櫻口,由舌底宛轉發出一縷清香,道:「你們兩人,哪一位是唐璇?」言語之間,一派氣使頤指之概。

  唐璇沙地一聲,打開摺扇,道:「在下便是。」

  那白衣婦人道:「久仰你的大名,在當今武林之中,只有你可和我那王夫一較智謀。」

  唐璇淡淡一笑:「承蒙夫人誇獎,在下愧不敢當。」

  那白衣婦人緩緩揭開了臉上的面紗,低聲問道:「你仔細瞧瞧我,認識麼?」

  唐璇凝目望去,只見她柳眉鳳目,瑤鼻櫻嘴,容貌姣美,極盡艷麗,但面目陌生,搜盡枯腸,不知在何處見過。當下搖頭說道:「夫人請恕在下眼拙,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夫人。」

  那白衣婦人微微一笑,道:「你尚憶不起來麼?」她一笑之下,泛現出兩個甚深的酒渦。

  唐璇心中一動,隱隱間覺著似曾相識,但仔細想去,卻又感陌生異常,莫可捉摸。當下堅決他說道:「沒有。在下自信如若見過夫人之面,必可憶想得起來。」

  那白衣婦人緩緩放下面紗,道:「說得斬釘截鐵,或是當真的沒見過了。」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唉!今天你竟然找到此地,當真是聰明得很。這樣看將起來,我那夫君,當真難是你們的敵手了!」

  唐璇笑道:「夫人可是有意要見在下麼?」

  那白衣婦人道:「不錯,但我卻沒有抱著甚大希望。你來了,倒出我希望之外。」

  唐璇笑道:「幸未使夫人失望,但不知有何見教?」

  那白衣婦人道:「我要問你三件事。」

  唐璇道:「好吧!在下當立答覆,先說第一件吧!」

  那白衣婦人道:「你當真要和我夫君作對麼?」

  唐璇道:「在下先問清楚,夫人可是說的滾龍王?」

  那白衣婦人道:「我就是滾龍王后。」

  唐璇道:「在下和滾龍王私人並無恩怨可言,但為了武林中正、邪消長的大勢,彼此間已形成勢難兩立之局。」

  那白衣婦人道:「可惜你已活不過多長時間了。你死了之後,又有誰能和我那王夫對抗呢?」

  唐璇吃了一驚,但他表面之上,仍然保持著鎮靜的神態說道:「夫人之言,可算是第二問麼?」

  那白衣婦人點點頭,道:「就算是吧!」

  唐璇道:「滾龍王該知我醫道如何。天地之大,窮家幫人手之眾,難道還尋不到續命靈藥麼?」

  那白衣婦人沉吟了一陣,道:「咱們談談最後一件事吧,這也是最為重要的事。」

  唐璇道:「夫人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那白衣婦人道:「我雖是滾龍王后,但卻不讚成他的作為。」

  唐璇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那白衣婦人又道:「但我生為女兒之身,無能反抗夫君的作為。」

  唐璇道:「好言勸慰,或能使他放棄征服武林之夢……」

  那白衣婦人接道:「你和滾龍王同門學藝,難道還不知道他的為人麼?唉!他剛愎自用,從不聽人的良言忠告。」

  唐璇心頭一震,暗暗忖道:「不知她怎生知道我和滾龍王同門學藝之事。這神秘的婦人,看來她對我生平之事,知道得極多。」

  只聽那白衣婦人接道:「滾龍王沒有告訴過我你們同門學藝之事。」

  唐璇道:「那麼夫人何以得知在下和滾龍王同出一師?」

  那白衣婦人長長嘆息一聲,道:「這沒有什麼稀奇,正和我對你異常熟悉,你對我卻十分陌生一般。」

  一向聰明絕倫的唐璇,此刻卻如同墜人了五里雲霧之中,被這白衣婦人幾句話,問得茫然無措,不知如何答覆,低頭沉思。

  只聽那白衣婦人幽幽他說道:「你可記得明天是什麼日子麼?」

  唐璇陡然一怔,道:「是家師殉難之日。」

  那白衣婦人道:「我沒想到你會來,那只有百分之一二的機會,但你居然來了。唉!如若你不來,咱們這一生一世中,就永遠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唐璇只覺全身發熱,汗水涔涔而出,揮動摺扇煽了兩下,道:「夫人的話,實叫在下百思難解,唉……」

  那白衣婦人淡淡一笑,道:「這道理很簡明,如若我死了,咱們不是永遠見不著面了麼?」

  唐璇窮盡了智能,仍然想不起這神秘的婦人是誰,也無法想出她言中之意,一時間默然不言。

  那素衣婦人等了片刻,不聞唐璇接口,又道:「唉!無論如何,你那虛弱的身體,已無法使你和我那王夫相持下去。因此,你必須得早日找一個繼承你的衣缽之人,既可使你所學流傳於武林之中,亦可完成你未完之志。可惜江湖上的美質良材,一時間甚難求得,你必須未雨綢纓,免得事到臨頭,措手不及。」

  唐璇一生精明,身歷各事,都在他預先的算計之中,是以均能從容應對,歷險如夷。惟獨對今日之局,有些茫然無措。他已為對方先聲奪人的幾句話說得神志迷亂,一時間不知所措,心中暗暗忖道:「如任她這般的追問下去,我一直無法追上她的思路,豈不是愈落愈遠?必得反問她幾件難題,值她沉思的機會,以解她言中之意。」心中一轉,不再容那素衣婦人開口,陡然反唇問道:「那位姜姑娘的傷勢,可曾好了麼?」

  那素衣婦人笑道:「你說的可是那位身體屠弱、終日裡為病魔困擾的姜姑娘麼?」

  唐璇正在回憶昔年之事,遍搜枯腸,找尋這神秘婦人的資料,以瞭然她的來歷,當下隨口應道:「不錯。」

  那素衣婦人道:「她雖然體弱多病,手無縛雞之力,但她的爹爹姜士隱,卻是當今武林首屈一指的高人。」

  唐璇忽覺腦際靈光閃動,登時掃除了滿臉憂苦之容,恢復了瀟灑的神情,笑道:「夫人可是有意交給在下,讓他們父女早日見面,也好兔去彼此想念之苦?」他盡其所有的搶先說話,免得又被那素衣婦人提出困難問題困擾。

  果然,那素衣婦人沉吟了一陣,才笑道:「自然是要交給你了,但你必須得先猜出我是什麼人?」

  唐璇突然一整臉色,抱拳一揖道:「是非繞身,難得閒暇,久已未到恩師墓前奠拜了。」暗中凝神看去,果見那蒙面黑紗,微起波動,顯然那素衣婦人正有著極深的悲傷。

  唐璇暗暗點頭,但仍怕出言有錯,又接了一句,道:「滾龍王可曾常到恩師那埋骨之處奠拜麼?」

  那素衣婦人道:「開始幾年,他尚心存顧忌,每逢年節,尚到墳前奠拜一番,但近十年來他卻以工作繁忙推托,久已不到亡父墓前去致祭了……」

  唐璇身軀微一抖顫,臉色大變。

  那素衣婦人似是自知失言,揮手對身側的侍婢說道:「你們都退出去!守衛四周,不論何人,都不許接近這茅屋三丈以內。」

  幾個侍婢應了一聲,齊齊退了出去。

  那素衣婦人索性取下蒙面黑紗,幽幽他說道:「有一件事,只怕你現在仍不明白。」

  唐璇長長地嘆息一聲,道:「什麼事?」

  那素衣婦人兩道目光一掠上官琦,欲言又止。

  唐璇揮動了一下摺扇,道:「夫人儘管請說。這位上官兄,乃在下的知己好友。」

  那素衣婦人道:「你現在還叫我夫人麼?」

  唐璇道:「但你目下身份,已然是滾龍王后。」

  那素衣婦人幽怨一笑,道:「滾龍王騙了我……」她深長地嘆息一聲,倏然住口不言。

  唐璇輕輕地咳了一聲,道:「嗯師在世,似是對在下提過一次……」倏然住口不言。

  滾龍王后道:「提過什麼?」

  唐璇道:「提過師妹。」

  滾龍王后淒涼一笑,緩緩從懷中摸出一枚玉環,道:」你可認得此物麼?」伸手遞了過去。

  唐璇伸出摺扇,接過玉環,黯然淚下他說道:「睹物思親,這是亡母遺留給小兄之物。」

  那素衣婦人道:「你可知道為什麼落在了我的手中麼?」

  唐璇道:「嗯師在世之日,曾向小兄付去此物,何以落入師妹之手,小兄就不明白了。」

  那素衣婦人道:「我爹爹把玉環轉交於我,曾經告訴這玉環就是我定親信物。」

  唐璇心頭一震,道:「小兄卻是從未聽恩師談過。」

  那素衣婦人突然滾下來兩行熱淚道:「我那爹爹雖然未曾告訴過你,但他卻親口對我說過了這件事情,待你藝滿出師之日,就讓我們成親。卻不料禍起蕭牆,變生時腋,家父竟然被滾龍王毒害而死。唉!他害死我父親之後,反把罪惡都推到你的身上,又騙我委身於他。」

  唐璇低沉地嘆息一聲,道:「他弒師滅倫之事,我雖早已知曉,但他欺騙師妹之事,我卻是一概不知。」

  原來唐璇雖然天縱奇才,但他為人卻是拘謹異常,從師學藝之時,心無旁騖,對師父家事,從不多問,有這樣一位嬌艷多姿的師妹,他也懵無所知。

  只聽那素衣婦人長長嘆息一聲,又道:「那時,我被他巧言矇騙,心中對你怨毒極深,日夜迫著他殺你以報父仇,都被他巧言推說你逃亡天涯,一時間不易找到。可憐我竟被他一騙十餘年,這一段時日之中,幫他籌劃大事,網羅高手,以備為亡父復仇……」

  唐璇淡淡一笑,道:「可是他告訴你,我已投身窮家幫中,借作掩護,對麼?」

  那素衣婦人道:「不錯,他說窮家幫主歐陽統武功高強,屬下眾多,實力凌駕當今諸大門派之上。你托庇窮家幫中,非一朝一夕。要能生擒於你,想殺你,必得先把窮家幫一鼓殲滅。唉!咱們雖是師兄妹,但卻從未見過。我只聽爹爹口中,談說過你的形貌,並說你相屬早夭,先天缺陷太大,甚難活過四十。」

  唐璇道:「嗯師遺言不錯,小兄已經覺著壽數將盡了。」

  那素衣婦人接道:「唉,想不到以我爹爹那等才華之人,竟然也無法分辨出好壞之人!」

  唐璇道:「滾龍王才質太好了,不但是上佳的習武之才,而且文謀策略,亦不在小兄之下,何況他心機深沉,極善偽裝。他帶藝投入師門之時,武功已不在師父之下;師父雖然早已發覺他野性難馴,但因顧念師徒之情,不忍下手除他。」

  那素衣婦人接道:「想不到爹爹一片愛才之念,竟落得那等淒慘的下場!」

  她長長吁一口氣,接道:「他築建王府,廣羅羽翼,封侯拜將,形同造反。我雖然逐漸不齒他的作為,但仍然不知他就是殺父的仇人,還一心一意地助他,希望早日生擒於你,奠祭於亡父靈前。」

  唐璇輕輕嘆息一聲,道:「以他的才智和文武兩途的造詣,如能行端品正,入仕途不難為一代名將賢相,走江湖何愁不能為一派宗師……」

  那素衣婦人忽然打斷了唐璇的話,接道:「此時此刻,寸陰如金,我們談些重要之享。」

  唐璇道:「重要之事?」茫然不知所措。

  滾龍王后輕輕嘆息一聲,接道:「還是我說吧!我要把心中所有的話一氣說完。」

  唐璇緩緩點頭,道:「小兄洗耳恭聽。」

  滾龍王后道:「直到年前,我才對他的謊言生出了懷疑。他為人陰險謹慎,始終不露口風,直到前幾天,我才聽到他酒後失言,說出了弒師之情,自然那是我有意地灌醉了他……」

  她目光一掠唐璇,只見他臉色肅然,默不作聲,立時又接口說道:「當時我本應立下毒手,取他性命,但卻為十數年的夫妻之情所擾,我如殺害了他,勢必將落得個謀害親夫的罪名……」

  唐璇仍然是肅然地站著,靜靜地聽著,默不作聲。

  那素衣婦人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又道:「就因我那微一遲疑,竟然錯過了殺他的機會,反遭了他的毒手……」

  這次,唐璇再也沉不住氣了,哦了一聲,道:」反遭了他的毒手,你滾龍王后幽怨一笑,道:「他在我全身十二要穴上,下了毒針,已然活不過今夜子時……」

  唐璇黯然嘆息一聲,道:「師妹請把傷處給小兄看看,是否還有得救?」

  滾龍王后淒苦一笑,道:「不行了,不敢多勞師兄費心了。縱然我爹爹復生,也無能救得了我。」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我能在臨死之前,解開我胸中的憂結,說明這悶在我心頭的事,那已經很夠了。」

  忽聽茅室門外響起了兩聲喝叫之聲,傳入耳際。

  滾龍王后道:「有人來了,只不知來的是哪路人物?」

  唐璇道:「小兄料他決非我們窮家幫中人物。」

  滾龍王后幽怨一笑,道:「唉!我倒真希望滾龍王能夠趕來。」

  唐璇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道:「為什麼?」

  滾龍王后道:「我要他瞧瞧,這世上已經有人背叛了他!」

  只聽嬌喝之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其間還夾雜著兵刃破空之聲。

  唐璇突然想起此行目的,仰臉長長吁一口氣,道:「那位姜姑娘,你可帶來了?」

  滾龍王后道:「帶來了,但我怕那不講信義的夫君食言毀諾,突然改變了心意,故而早已把她藏起來啦。」

  唐璇道:「藏起來了?」

  滾龍王后道:「不錯,我已把她藏起來了,但我藏得很隱秘,滾龍王決然找不到她——」

  唐璇心中大為焦急,接道:「那地方很遠麼?」滾龍王后道:「不遠,就在這附近……」

  忽聽啊呀一聲慘叫,傳了進來,那聲音異常的尖銳刺耳,一聽聲音,就知是女子口音。

  唐璇道:「師妹的待婢傷了一個,證明來人的武功不弱。」

  上官琦道:「在下出去瞧瞧吧!」

  滾龍王后道:「不用了。我這侍婢之中,有兩個已受滾龍王藥力控制,常把我的事情極詳盡地報告給滾龍王。唉!她一直認為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其實我早就知道,只因他們為藥力所困,情非得已,那時我又沒有背叛過滾龍王,也就任她去鬧。但今日情形不同了,我已暗囑幾個貼身婢女,藉機把那兩個賤婢殺死!」

  唐璇道:「為什麼?」

  滾龍王后淒苦一笑,道:「我無法親手報得父母之仇,要在死亡之後擺佈他一下。我無能取他性命,也要鬧得他食不甘味,寢不安枕……」只聽兵刃交擊之聲,愈來愈是混亂,想是外面擠斗正烈。

  滾龍王后面色微變,頓住語聲,凝神而聽,忽然長長嘆息道:「聽外面的搏鬥之聲,攻來的人數彷彿不少,難道又是滾龍王的部下來了麼?」

  唐璇微微一笑,道:「想來必是如此。」

  滾龍王后面呈憂色,輕嘆道:「我已盡力掩飾行藏,哪知還是逃不過他的耳目。」

  唐璇道:「師妹雖也是人中之龍鳳,聰慧絕頂,但無論武功、心計,卻都比滾龍王略遜一籌。」他微微一笑,接道:「其實師妹你一到這裡,我便知道滾龍王必然跟蹤而來的。」

  滾龍王后呆了一呆,只聽外面有人厲叱道:「螳臂當車,你們這些小丫頭們,難道當真都不要命了麼?」語聲中氣充足,顯見此人武功不弱。

  接著,又是一聲女子的尖銳呼聲;聞之令人毛骨驚然!

  唐璇嘆道:「又是一條無辜的性命,傷在滾龍王手下了!師妹你不擔心麼?」

  滾龍王后淒然一笑,道:「生命已只剩下有限的時間。一個人到了我這種時候,世上已沒有任何事能讓他擔心的了。」

  唐璇跟著道:「但師妹的那六個侍婢……」

  滾龍王后黯然接口道:「我那六個侍婢,都已跟隨我多年。我們身份雖不同,但情感已無異生死與共的姐妹。我若死了,她們也絕不會活下去的……」

  突然外面響起兩聲男子的嘶聲慘呼,一人厲聲道:「好丫頭,你真的拚命!」

  一個女子口音銳聲道:「我們戰到最後一人,那最後一人縱然只剩下一條手臂,也要和你們拼到底的。只要我們還有最後一口氣,你們這批奴才爪牙,便休想闖入這界限一步……」

  喝聲斷斷續續地傳來,令人聞之諄然。

  唐璇長嘆道:「好一群忠心耿耿的義烈女子,當真是巾幗英雄不讓鬚眉……」

  滾龍王后悵然道:「情勢已如此緊急,我生死已置之度外.但卻有些……有些……」突然舉手一抹眼睛,倏然住口不語。

  唐璇道:「有些什麼?」

  滾龍王后緩緩垂下了頭,道:「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危。」

  唐璇仰首一笑,道:「生死等閒事耳,有什麼可擔心的!何況……」他一整面容,沉聲道:「那些人縱然能闖入這茅屋,也未必能將我殺死!」

  滾龍王后幽幽道:「我知道,你雖然沒有縛雞的力量,卻有伏獅的勇氣。我從未想到像你這樣文弱的人,竟會有如此堅強的英雄鐵膽。」

  唐璇道:「師妹過獎小兄了。」

  滾龍王后嘆道:「但是……」

  唐璇道:「但是什麼?」

  滾龍王后嘆道:「這茅屋本是我布下的陷餅。我雖然不能斷定你是否前來,但你的確是我存心誘來的。你若有個三長二短,叫我有何面目在地下去見我死去的爹爹?」

  唐璇道:「縱是如此,也是我自投羅網,怎怨得了師妹?」

  滾龍王后嘆道:「你若是智慧稍為差些,或是膽量稍為小些,就不會尋來此地,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事了……」言中含意,也不知是惋惜抑或是讚佩。

  他兩人在四面喊殺聲中從容而談,上官琦也始終坐在旁邊從容而聽,直似根本未將這險惡的情勢放在心上!

  聽到這裡,他忽然插口道:「有一件事在下總是難以相信……」

  唐璇道:「什麼事?」

  上官琦道:「先生難道真的是以先天神數算出這地方來的麼?」

  唐璇展顏一笑道:「那是我在別人面前故用的權術而已。先天神數,或能推算人之凶吉,豈會真的有如此神妙!」

  滾龍王后嘆道:「你既然精於先天神數,便該知道趨吉避凶,也就不該到這裡來了!」

  唐璇笑道:「我生平未將自身安危放在心上,更從未推算過自己的凶吉。」

  滾龍王后道:「長於謀人,拙於謀己。你一生為人作嫁,到此時也該為自己想想,怎麼樣才能脫圍而出?」

  唐璇還未答話,上官琦已朗聲道:「外面縱有千軍萬馬,在下也要將唐先生安全護送出去。」

  滾龍王后憂愁的面容上,緩緩泛起一絲笑容,道:「好一個英雄少年!我師兄有諸葛先生智慧,你也有趙子龍的膽量,我臨死之前,能見到你們兩個男子,也算不虛此生了!」

  上官琦齦然一笑,道:「夫人太……」

  話聲未了,突聽一聲厲嘯劃空而來,竟已到了茅屋門口!

  上官琦霍然轉身,衝到門口,只見一個滿身浴血勁裝疾服的大漢,已衝到茅屋門口。上官琦厲喝道:「回去!」正待劈空擊出一掌,哪知道這大漢尚未到門口,便已橫面跌倒在地,一柄長劍,斜斜深插在他背脊之上,經此一震,那鮮紅的劍穗猶在隨風飄蕩!

  回首望去,滾龍王后己離座而起,唐璇神色卻仍絲毫未變,身子也未動彈一下。

  上官琦暗暗忖道:「此人的膽子,難道當真是鐵鑄的嗎?」

  只見滾龍王后己緩步走到窗前,目光轉處,面色又是一變,苦嘆道:「不過片刻,他們就衝進來了。」

  原來她遠望戰局,卻駭然發現她手下的侍婢已只剩下三個人了。

  她三人往來飛奔,迎敵著對方七八個勁裝大漢,實已疲於奔命。力漸不支。

  只見已倒在地上的一個粉衣侍女,突地翻身躍起,隨手拾起一柄刀縱身撲了上去。她不但滿身鮮血,頭髮蓬亂,左臂也似已不能動彈,只憑著一股旺盛的鬥志,奮不顧身的勇氣,揮刀砍向一條黑衣大漢!

  那大漢似乎未曾想到她身負重傷,還能拚命,竟被她嚇得一呆,忘了躲避!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9 16:41
第七十三章 王后之死


  只見刀光一閃,血光迸現,那黑衣大漢慘降。聲,撲跌在地!

  那粉衣待女一刀砍在他肩頭之上,身子搖了兩搖,實已全身脫力,刀鋒嵌在肩骨中,竟然再也無力拔將出來。

  旁邊一條大漢厲聲道:「好狠的丫頭!」縱身躍起一足,踢在她胸腰之間。只見她輕呼一聲,纖秀的身軀,橫飛八尺,落在地上,猶自掙紮著要爬起拚命,但卻永遠也爬不起來了!

  滾龍王后木然站在窗前,目中已流下淚來。

  上官琦突地轉首道:「夫人可是還有許多話要對唐先生說麼?」

  滾龍王后無言地點了點頭。

  上官琦道:「待在下出外擋他們一陣,好教夫人安靜他說話。」

  滾龍王后輕嘆道:「你身負保護唐先生的重任,還是不要輕易涉險的好。」

  上官琦朗聲道:「夫人只管放心,待在下殺卻幾條惡漢,讓夫人的侍婢們不致太過眾寡懸殊,便立刻回來。」語聲中已飛身而出,有如凌波海燕,凌空抄起了死在門口大漢背上的長劍,身形藉勢翻了三個觔斗,撲向那慘烈的戰局!

  滾龍王后道:「好武功,好膽量……」緩緩轉回身道:「想不到你竟得這樣一條臂膀……」

  唐璇道:「他是人中之龍,……唉,只恨窮家幫無福能有這樣的人才而已。」

  滾龍王后呆了一呆,道:「他不是窮家幫中之人,卻肯為你如此賣力……唉,這可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只聽外面已接連響起幾聲男子的慘叫,叫聲未已,上官琦已飛身而入,朗笑道:「那邊也只剩三個人了,夫人只管放心說話……」

  他掌中長劍上,鮮血斑斑,但身上卻未沾上半點血污,想是他劍鋒之快,急如閃電。

  滾龍王后怔了半晌,輕嘆道:「我話還未說,你已傷了他們四五個人麼?」

  上官琦笑道:「在下不敢居功,有兩個是夫人的……」

  語聲未了,忽聽外面馬蹄奔騰,又有數條大漢躍馬而來,上官琦笑容頓斂,道:「事態緊急,有什麼重要之言,夫人還是快說的好!」

  話聲未了,上官琦又已飛身出窗。他身形展處,劍身的鮮血一連串滴落在窗糯上。

  滾龍王后面色凝重,道:「滾龍王一心想將姜士隱收為己用,是以早就籌劃要綁架姜士隱的女兒作為要脅,好叫姜士隱俯首聽命於他。」她已知事態緊急,是以語鋒立刻轉入主題。

  唐璇目光閃閃,凝神靜聽,絕不插口打擾。

  只聽滾龍王后又道:「我知道他的陰謀後,便設法先奪了姜士隱的女兒,一面固是要他好計無法得逞,一面也是要以此要脅於他,叫他時時刻刻懸心在這件事上,放不下心來!」

  她輕嘆一聲,道:「此刻我已將姜姑娘藏在一個十分安全之處,他再也找不到的。我現在將這地方告訴你,你若真的落在他手中,便也可以此要脅於他,叫他不敢傷你的性命!」

  唐璇搖頭笑道:「他寧可永遠尋不著姜姑娘,也不會放過我的。」

  滾龍王后果了一呆,嘆道:「無論如何,你都該將那地方記住的。」

  唐璇道:「自當如此。」

  滾龍王后望瞭望窗外,道:「這地方除我之外,再無別人知道確實的地點,只因我實在不信有任何人能在滾龍王面前守得住口。」

  她微微一頓,輕聲接道:「那地方是在……」

  唐璇突地接口道:「且慢,請師妹先將上官琦喚回來之後再說。」

  滾龍王后說道:「為什麼?」

  唐璇正色道:「今日我萬一有了不幸,也好叫上官琦能尋著她,否則這秘密豈非要永遠湮沒?」

  滾龍王后道:「你行事的周密謹慎,真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回轉身去,高聲喚道:「上官琦,你回來一趟!」

  語聲方了,窗外風聲一響,上官琦已飛身而人,他身上己濺了幾滴鮮血,額上也微現汗珠,問道:「什麼事?」舉手一抹,頭上的汗珠、劍上的鮮血,一齊滴落到地下。

  滾龍王后道:「你聽著,由此往西直走,有一片棗林,棗林中住著一個果農。你到了那裡,要先問他:『你林中棗子有多少顆?』他若是回答:『和你的頭髮一樣數目。』你便要他帶著你走。」

  上官琦忍不住間道:「是不是走到姜姑娘藏身之處?」

  滾龍王后搖了搖頭,接道:「他會帶你去找一個樵夫,那樵夫是個駝背的老人。你見到他後,立刻就要將果農送回去,然後再由那樵夫帶你去一個茶亭。記住,那茶亭前有道小河,河中產魚,每日都有許多漁舟來去。你等到那樵夫走後,便要站到河邊高呼買魚,那時必然會有許多漁舟蕩過來,你必定要找一個獨眼的漁夫,問他:『七條魚是什麼價錢?』他若回答:『八條魚三兩銀子。』你便跳上船去。」

  上官琦聽得有著如此麻煩,不禁一皺眉頭。

  滾龍王后目光一掠窗外的戰局,接道:「滾龍王心機陰沉,已得我爹爹甚多真傳,雖然勝不過我的唐師兄,但武林中能和他智機抗衡之人,已是絕無僅有的了。如不作此等安排,如何能瞞過他的耳目?」

  上官琦突然大喝一聲,縱身躍出窗外。

  唐璇和滾龍王后齊齊抬頭向窗外看去,只見他長劍揮轉,寒芒旋飛,連傷了三個黑衣勁裝的大漢。

  僅餘的三個女婢原已呈不支之狀,目睹上官琦揮劍傷敵的豪勇,突然精神大振,劍勢一變,又把將要潰敗的戰局穩了下來。

  滾龍王后讚道:「此人騾悍善戰,武勇絕世。那些黑衣人,都是滾龍王黑衣衛隊中的高手,他竟能在三合之內,連傷了三人。」

  只見上官琦回身一躍,飛回室中,長劍上鮮血猶自滴個不停。

  唐璇憑窗遙望,肅然他說道:「師妹快說下去,滾龍王已開始在茅屋四周布下了奇門陣勢……」

  滾龍王后道:「看來他倒還未有立刻殺你之心。」

  唐璇淡然一笑,道:「這方法比立刻殺死咱們狠毒何止十倍!」

  上官琦雖然聽得不解,但卻不便追問。

  滾龍王后慘然一笑,道:「晤!他要使我們清白玷污,我爹爹英名受損。這人的歹毒,當真是世無其匹了……」語音微微一頓,又道:「那獨眼漁夫帶你們到一處漁人聚居的小村落中,那裡有一位自發蒼蒼的老嫗。你問她一隻漁網好多孔,她如答覆你:『三千三百三十三個。』你就告訴她,我們領王后之命而來,她如反間你王后貴庚,你必須立刻伸出三個指頭,一正一反連翻兩次,再仔細看她反應。她如從懷中取出半截玉簪,你就收下藏好,急奔正東,大約有四五里吧,那裡有一片肥大的草原,草原上牧童甚多,你必要大喊三聲:『買羊啊!買羊啊!』如若有人過來問你,一隻羊兒多少錢,你答他三千三百三十三,他自會帶你去一處隱秘所在,憑那半截玉管,就可以見簪姜姑娘了。」

  唐璇低聲對上官琦道:「你可聽清楚了?」

  上官琦道:「聽清楚了。」

  唐璇道:「我如遭不測,你必須救回姜姑娘,把她送回窮家幫中,交給我們幫主。」

  上官琦道:「先生何出此言?上官琦能活一刻,先生可保一刻無事。縱使滾龍王親身臨敵,上官琦也將奮力和他一戰。如若要死,我也將死在先生之前!」

  唐璇目光轉動,打量了一陣,道:「滾龍王想把我們困於此地了。」

  滾龍王后幽幽嘆道:「都是我害了師兄……」

  唐璇笑道:「小兄自願而來,與師妹何干?」

  這時,那向茅屋中衝擊的黑衣人,突然自動退了下去,遺下了十幾具零亂的屍體和滿地狼藉鮮血,情景慘不忍睹。

  滾龍王后突然一整臉色,舉掌互擊三聲,兩側暗室之中,魚貫地奔出來八個彪形大漢,一個個疾服勁裝,身佩兵刃,欠身對滾龍王后一禮,垂手站在一側。

  唐璇目光一掠八個勁裝大漢,道:「這些人可都是師妹的心腹麼?」

  滾龍王后正容答道:「這些人都是被滾龍王處死之囚,被我救了下來,而且暗給了他們解毒藥物服用,解去了身上之毒。在我的想像之中,他們應該算是我的心腹了。」

  八個勁裝大漢齊齊躬身說道:「王后但有所命,我等萬死不辭。」

  滾龍王后目光凝注著唐璇,嚴肅他說道:「師兄該走了。趁滾龍王陣角未穩,你們或可衝出圍困。」

  唐璇沉吟了一陣,道:「師妹要留在這裡麼?」

  滾龍王后道:「別說我已被滾龍王在十二處要穴上各下毒針,生機早絕,縱使是能夠逃得性命,也不能和你們同走。」

  唐璇道:「師妹說的是。他要把咱們困在此地之後,再設法把此訊傳告天下,讓天下武林同道都誤認咱們師兄妹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以玷污師妹的清白。」

  滾龍王后道:「因此,我要奉勸師兄早些離開此地,別讓他惡計得逞。」

  唐璇突然咬牙說道:「我雖然知他惡毒事蹟,但心中終難放得下師兄弟一番情意,不忍真的下毒手,但觀其今日所為,分明已毫無人性,吾不殺此獠,何以對恩師亡靈?」

  滾龍王后幽怨一笑,道:「我只能數說他惡行事跡,卻不能惡言批評於他……」

  語聲一頓,又道:「師兄得快些走了,我已是必死無救之人,此刻時光,縱然是滾龍王重生救我之心,只怕也難如願的了。」

  唐璇揮扇嘆道:「小兄就此別過。」轉身向外行去。

  上官琦搶先一步,仗劍開路。

  滾龍王后道:「師兄且慢。」

  唐璇道:「師妹還有什麼吩咐麼?」

  滾龍王后道:「我已為師兄備下了八員護送之人……」目光一轉,望著八個大漢說道:「你們遇上險難之戰,儘管施下毒手。」

  八個大漢齊齊應道:「我等蒙王后相救,恩同再造,敢不捨死以報!」

  滾龍王后道:「你們如幸能脫圍,隨我的唐兄投效入窮家幫門下。」

  八個大漢面面相覷,呆了半晌,其中一人垂首道:「王后此刻就要命我等走麼?」

  滾龍王后黯然點了點頭,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你們此刻就走吧!」

  那大漢面上突地露出了淒槍的神色,沉聲道:「我等今日一去,只怕此後再也不能見到王后之面了。我等身受王后再造之恩,請王后受我等最後一拜……」說到最後一句,他語聲顫抖,撲身拜倒下去。

  另七條大漢齊聲道:「請王后受我等最後一拜。」語聲中他七人也拜倒一地,久久都未抬起頭來。

  滾龍王后木然望了他們良久,幽幽嘆息道:「我救你們重生,卻又要你們為我效死。唉!但望你們都能衝出此地,我在九泉之下也好安心些。」

  八條大漢齊齊抬起頭來,有的人目中含淚光,有的人已是滿面淚珠縱橫,當先一人大聲道:「我等早已準備為王后拋頭顱,灑熱血,今日縱有逃生之機,也要將性命留在這裡,和滾龍王擠了!」

  滾龍王后緩緩說道:「不到生死關頭,怎知你們的忠義……」目光緩緩轉向唐璇,道:「師兄多自珍……重……了。」突地回過頭來,急步奔入了在左面的暗室,只見她雙肩顫動,顯見心中是何等悲憤,但直到她身影消失,卻未再回頭看上一眼。

  窗外隱隱傳入了那三個侍婢的悲泣之聲,在四下沉沉的殺機中,抹上了一種悲哀的顏色。天色漸黯,大地顯得無比的淒清寒冷。

  八條大漢猶自伏在地上,又垂下了頭去,只因這些義烈的漢子寧可拋頭濺血,卻都不願被別人看到自己的眼淚。

  上官琦立在門口,無言地在腳底拭擦著劍上的鮮血,長劍雙鋒,刃口已捲,寒風振起了他滿染鮮血的衣袂。

  唐璇目光在他們身上緩緩移動了一圈,突地長長嘆息一聲,緩緩說道:「各位可願意在這裡多等片刻,待在下為師妹送別?」

  人人俱都知道,此刻時機已如此緊迫,越早離開此地越好,但人人都願意在此守候,一齊黯然頷首。

  唐璇凝重的面容上泛起了一絲淒慘的笑容,雙手整了整衣冠,大步向左面的暗室走了過去。

  只見這暗室之中,四周都掛著及地的白績,室中赫然竟停放著一具棺木,棺蓋半啟。棺木四周,也堆放著許多被白緩掩蓋之物,一時之間,也看不出是什麼。

  滾龍王后己披上了一件白績長袍,正面壁而跪,似乎在喃喃祝禱。

  她發捨己亂,漆黑的長髮水一般披落在雪白的長袍上。此地無風,但她的長髮卻有如波浪般不住地起伏,更說明了她心中的悲痛與激動。

  唐璇一人此室,只覺四下的幽清淒冷之意,彷彿刀一般刺在他心裡。

  良久,良久,滾龍王后方自緩緩回過頭來,她雖已抹去眼淚,卻抹不去她面上的悲哀,淒然一笑,道:「師兄怎地還沒有走?」

  唐璇黯然道:「匆匆一面,師妹便要去了,小兄若不親自相送,於心難安。」

  滾龍王后道:「時機如此緊迫,多留一刻,便增加一分危險,師兄難道不知道?」

  唐璇面色沉重,默然不語。

  滾龍王后長長嘆息了一聲,道:「師兄既然執意如此,我也無法相強,但……唉!縱然如此,師兄也再留不住一個時辰了……」

  唐璇身子一震,道:「師妹只剩下一個時辰的壽命了麼?」

  滾龍王后淒然一笑,道:「對我說來,一個時辰已嫌太長了……」她似乎已對生命無所留戀,蒼白的面容,顯得出奇的平靜,只有那一雙漆黑的眸子裡還殘存著一些生命的光輝,使得她那蒼白而絕望的面容平添了許多神秘。

  唐璇黯然走前幾步,輕輕撫摸著那白絞掩蓋之物,觸手之下,他已知白絞中儘是乾燥的柴木。只見他那充滿智慧的目光中突地泛起了痛苦的神色,緩緩抬起頭來,道:「師妹……你……你難道要舉火自焚麼?」

  滾龍王后垂下目光,道:「我生前不能保持清白,死時卻要死得乾乾淨淨……」她伸手輕摸著白絞,語聲漸漸激動,接道:「我要讓烈火將我燒成飛灰,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再觸及我的身子。」

  唐璇顫聲道:「但……但……」他平日指揮千百武林豪士,決定武林大事於談笑之間,未曾變過顏色,但此刻語聲卻不禁顫抖起來。

  滾龍王后道:「我寧可身化飛灰,萬劫不復,也不能讓滾龍王再觸我一指。」她仰面向天,淒然道:「自從滾龍王酒後吐出了真言,那數十年累積的屈辱,就像鞭子一樣,時時刻刻在鞭打著我的心。他平日的一言一笑,一舉一動,都在我心裡烙下痛苦的傷痕!」她越說越是激動,說到這裡,身子突地起了一陣劇烈的痙攣,面上也突然呈現出無比的痛苦。

  唐璇失聲道:「師妹,你怎麼樣了?」

  滾龍王后激動的神色逐漸平復,唇邊卻泛出了悲哀而痛苦的微笑,緩緩道:「蒼天知道我的痛苦,已在呼喚我快些去了。」語聲中她已走入了那半啟的棺木中,徐徐閻上了眼簾,淒然笑道:「多謝師兄相送,我……」語聲突地一陣硬咽.再也說不下去。

  唐璇垂首而立,黯然道:「小兄只恨回天乏力,竟眼看師妹你……你……唉!小兄實在無顏面對死去的師傅。」雙目之中,不禁泛起淚光。

  滾龍王后強忍著悲哀痛苦,含笑道:「我此刻將永離痛苦,師兄本該高興才是……」突地揮了揮手,道:「師兄你去吧!我……已……要……睡……了!」再次闔起眼簾,緩緩臥倒在棺木中。

  唐璇木立半晌,突地大喝道:「小兄去了!」霍地轉身,急奔而出。

  暗室外靜寂如死,八條大漢,面對著暗室的門戶肅然垂手而立。

  上官琦仍然立在門側,掌中的長劍,已被他擦得露出青光。

  唐璇一出暗室,十八道悲哀而帶著詢問的目光,立刻都沉重地投落到他身上。

  他腳步不敢停留,只是默然點了點頭,大步走出茅屋。

  上官琦雙臂一振,大喝道:「弟兄們,殺吧……」當先仗劍而出。八條大漢看他緊咬牙關,急隨在他身後,人人面上,都滿佈著仇恨與殺機!

  那三個侍婢不但滿身鮮血,神色似乎也變得有些呆滯,彷彿已是精疲力竭了。

  放眼望去,黑衣大汲們雖然都已隱匿,但西面的雜樹林中卻不時閃起刀光:正面的荒原上,風吹草動,也滿藏危機;只存東面的池塘,綠波筋漣,散而又聚,似乎沒有什麼埋伏。

  上官琦掠到那三個侍婢身前,沉聲道:「姑娘請隨在下一齊衝出去!」

  三個侍婢一齊轉目望著他,道:「王后己去了麼?」她三人俱是一般心意,同時開隊同時閉口,問出了同樣的一句話來。

  上官琦長嘆一聲,黯然點了點頭。

  三個侍婢對望一眼,面色既不悲痛,也不激動,木然沒有任何表情。

  其中一個綠衣婢女嘴角反而露出一絲淒清的笑容,道:「王后既去,我們的責任也沒有了!」

  話聲未了,突地回手一劍,抹在自己頸上。上官琦驚呼一聲,卻搶救不及,只見鮮血飛濺,忠心的婢女便已香消玉殞。

  另兩個侍婢齊聲道:「姐姐慢走、我也來了!」兩人同時橫劍抹頸,血濺五步,立時屍橫倒地。

  這變故是如此突然,不但唐璇與那八個大漢為之大驚變色,就連身手快如閃電的上官琦,亦是出手不及,驚得呆在當地!良久良久,他方自長嘆一聲,道:「好義烈的女子!只是你們也未免太傻了些。既是要死,為何不擠卻他們幾條性命!」

  突地「轟」地一聲巨響,一股烈焰,自茅屋中衝天而起……

  火勢猛烈驚人,瞬眼之間,便將茅屋完全吞沒,顯見滾龍王后用了琉磺火藥之屬來引發火勢。

  那一代紅顏,便在這烈焰之中,結束了她一生短暫而充滿了淒涼的生命。

  火光熊熊,觸目所及之處,俱是鮮血淋漓、殘缺可怖的屍身。

  唐璇緩緩垂下頭去,黯然道:「師妹,望你在天之靈,能得安息,小兄我……我……」只覺心頭一陣酸楚,欲哭無淚。

  上官琦突地振臂大呼道:「弟兄們,隨我殺出去,為滾龍王后復仇。」長劍一揮,勢如白虹,他身形已當先衝出。

  八條大漢齊聲厲呼道:「殺出去,殺出去……」

  驚天動地的呼聲中,滿是憤怒與殺氣,直震得大地都似乎變了顏色。

  他八人蜂擁著唐璇,隨在上官琦身後,殺向正面的草原。八人手中俱已自腰間撤下一根百煉精鋼所鑄的緬刀,刀光如雪,觸目驚心。

  滿身鮮血的上官琦,揮劍前行,口中大喝道:「滾龍王的手下,有膽的便滾出來,與我決一死戰!」

  呼聲未了,看似無人的草原上,突地響起了一陣狂笑道:「送死的來了!」

  狂笑聲中,長草中突地躍出了三十六條大漢,手抱長劍,卓然而立。

  這三十六人所站的方位,看似零亂,其實卻井然有序。每人相隔俱不及三尺,展刀可及,首尾相應。唐璇掃目一望,沉聲道:「上官兄小心了,滾龍王擺下的這奇門陣式,當真厲害已極……」

  上官琦厲聲道:「待我先去試他一試……」肩頭一聳,帶起一道匹練般的劍光,衝了過去。

  唐璇停住腳步,沉聲道:「各位稍候,待在下先看一看這陣式的變化所在,能破它的樞機,各位再殺上前去破陣。」

  八條大漢齊地止步,目光卻早已追隨著上官琦去了。

  只見上官琦劍帶寒芒,化作了一陣滾雪,已分不清哪裡是人,哪裡是劍,人劍合一,匹練般衝入了那奇門刀陣。

  當先兩個長刀大漢,厲叱一聲,雙刀交剪而來,急劃上官琦的胸腹。

  只聽「噹」的一聲清鳴,上官琦掌中長劍,已震飛了雙刀,腳步不停,衝向第三個長刀大漢,一招「白虹掣電」,電劃大漢腕脈。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9 16:41
第七十四章 莫測高深


  那大漢避而不攻,閃身避過,第四柄長刀,卻已由左方斜劈向上官琦脅下。

  上官琦長劍迴旋,劍柄輕點第四條大汲肝間「曲池」大穴,劍尖劃向第五條大漢胸膛,身子卻向第六條大漢衝了過去,飛起一足,回踢第三條大漢後股,動作之快,急如閃電。

  他一招四式,連攻四人,宛如四個高手同時出招,但聞一聲驚呼,一聲輕叱,以及噹的一響,已有一柄長刀被他震落地上。

  上官琦目不旁顧,勢如猛虎,長劍舞起一團璇光,震脫無數柄長刀,一路向前衝了過去。

  滾龍王這幫手下,俱是千中選一的壯漢,在江湖中經過的風浪本已極多,但卻從未見過如此剽悍的少年。

  他銳利的目光,染血的長衫,驚人的氣勢……剎那之間便使得那奇門陣勢為之亂了起來。

  唐璇面色凝重,留意觀察著這奇門陣式的變化與動亂,身子猶如石像般木立不動。這陣式的破綻與變亂,確無一絲一毫能逃過他眼中。

  八條大漢眼望那縱橫的劍氣,飛躍的人影,人人俱感膽顫心寒,聳然色變。八個人並立在地上,連呼吸聲都幾乎難以聽見。

  只聽得那一陣兵刃相擊聲,叱吒驚叫聲,更雜在嘶嘶的劍風之中,震得四下的野花雜草俱都垂下頭去,圈中更充滿肅殺之意。

  突然他一聲長嘯,直衝雲霄。

  上官琦的身形在嘯聲中衝天而起,凌空一個倒翻,蒼鷹般飄掠而過。

  他身形落到地上,猶在氣喘不止;渾身上下,汗如雨落;染血的衣衫,已全被汗水浸濕,緊緊貼在身上;前胸後背,手肘膝蓋處,竟已被劃破了無數條裂縫;汗血交流之下,也不知有沒有傷及皮骨。

  那排列成奇門陣的大漢,更是面如死灰,眼睜睜地望著上官琦,目光中又是驚怒,又是惶恐,卻又不禁有些佩服。這少年單人獨劍,來去自如,竟彷彿將這三十六柄長刀布下的鐵陣視如無人之境。

  上官琦隨手一揮汗珠,搖頭道:「好厲害的陣式,我竟被砍了十三刀之多。」

  唐璇身子微微一震,變色道:「你受了傷麼?」

  上官琦長嘆道:「雖未受傷,但那十三刀,刀刀俱是貼身而過,我身上幾乎已能感覺出刀鋒的寒意,只要我變招稍遲半分,只怕便出不來了。」

  八條大漢心關一寒,面面相覷。

  上官琦望著他們的面色,生恐挫了他們銳氣,突然仰頭長笑道:「這陣式雖然厲害,但豈能奈我何?何況……就憑我幾人這份豪氣,也足夠將他們嚇倒了。」

  唐璇微微一笑,忖道:「想不到這熱血的少年,也知道激勵士氣。」口中道:「既是如此,你我便衝過去!」

  上官琦暗暗忖道:「我一人衝過去是如此困難,要是帶著這麼多人,唉……」暗嘆一聲,不再去想,口中大喝道:「衝過去!」

  唐璇道:「上官琦居前,八位請隨在我身側,聽命行事。」他其實已自尋出陣式的破綻,是以成竹在胸。

  上官琦低聲說道:「陣中變化詭奇,先生豈可涉險?在下之意,先由我帶四人破去陣勢,先生再過不遲。」

  唐璇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目光一掃環伺身側的大漢,接道:「入陣之後,諸位請聽在下之命行事,不得擅自行動,以免有誤。」

  八個大漢齊聲應道:「我等遵命。」

  唐璇一揮手中摺扇,道:「咱們走吧!」舉步向前行去。

  上官琦搶前一步,走在唐璇面前。

  八個勁裝大漢,卻分佈在唐璇四周,護擁著唐璇而行。

  上官琦的勇猛善戰,已在強敵心中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看他仗劍衝上,立時發動了陣勢變化。

  唐璇低聲說道:「上官兄攻東方取木位,快!」

  上官琦目光一轉,只見偏東處,並站著三個大漢,心中雖然奇怪,但他已對唐璇十分信服,大喝一聲,揮劍直向正東方位之上衝去。

  說也奇怪,上官琦人劍衝到時,對方陣勢變化,剛好輪轉了半周,正東方位上,空出了一個空隙。

  唐璇左手一揮,指領左側兩個隨行大漢,道:「快衝上去!」

  兩個大漢應聲而上,兩把單刀,卷雲飛雪,並飛而去。

  敵陣變化,剛好又在兩個急衝的方位土,留下了個空隙,兩人毫無阻攔地衝入了陣中。

  唐璇高聲叫道:「上官兄,由乙木攻取癸水。」

  上官琦大喝一聲,一招「龍行一式」,連人帶劍移向正北衝去。

  對方陣勢,連失兩位,變化已失去了靈活。上官琦人劍衝到,剛好又是對方陣位移動之時,人影交錯中,兵刃橫飛,一陣金鐵交鳴聲中,立時有一人濺血在上官琦的劍下。

  原來他們陣位變化受阻,首尾已難相顧;側翼的掩護,也同時失去了,擋不住上官琦凌厲的劍勢,被他劍傷一人。

  唐璇右手摺扇斜指,說道:「衝上去!」守在唐璇右側的兩個大漢,齊齊怒吼,急湧而上。

  這時,上官琦長劍翻飛,左蕩右掃,迫退敵人,奪得癸水方位。

  敵陣已然成了混亂之勢,但尚可勉強保持著奇陣的形式,是以唐璇右側兩個大漢衝上之時,立時由四個大漢橫裡湧到,兵刃齊舉,攔住了兩人。

  唐璇早已有破陣之法,當下高聲叫道:「上官兄快搶中央之位。」

  上官琦應聲出劍,回攻正中方位,劍光閃處,慘叫隨起,又兩人傷在劍下。

  唐璇雙手齊揮,左右兩側的隨行大漢,突然齊齊攻了上去。

  這班人個個受過滾龍王后救命療毒之恩,眼看她自行火焚而死,心中一股忿怒之氣,盡都發洩在兵刃之上,齊齊揮刀猛攻,勇不可擋。

  唐璇默察出那奇陣方位變化,指命上官琦連續衝破那陣勢變化的樞紐。陣式變化受阻,陣中之人反而受了牽制,攻拒之間,大不靈活,被八人擇動兵刃一陣搶攻,立時把陣勢衝亂。

  激鬥之間,忽聽一人高聲喝道:「全陣變化受阻,不用墨守成規,快些分開拒敵!」

  那排成陣勢的大漢,立時應聲分佈開去,分向幾人迎去。

  這些人分開拒敵之後,威勢反而大增,一時間兵刃交錯,刀光如雪,打得激烈絕倫。

  隨行相護唐璇八個大漢,散佈在唐璇四周,分拒四面八方強敵。

  上官琦突然縱聲長嘯,長劍一抖,灑出了一片劍花,迫開四周的敵人,厲聲喝道:「擋我者死!」長劍一變,寒光電轉,疾如鳳輪,立時又有兩人應聲慘叫,傷在上官琦的劍下。

  唐璇神色鎮靜,輕輕地揮搖著摺扇,看著身外激烈的惡戰,目光卻投注遙遠的四周。

  上官琦劍勢連變,又連著刺傷兩人。他的劍招奇奧辛辣,極是難以防備,出手一劍,縱然不能傷人,也把對方迫得手忙腳亂。

  唐璇緩緩把目光移到天際一朵飄浮的白雲上,自言自語他說道:「我要珍惜這短暫的生命,替她復仇……」

  只聽上官琦大聲喝呼,劍勢矯若游龍,寒光飛旋,片刻間又傷三人。

  他的勇猛氣勢,已然使強敵膽寒,不自禁地紛紛向後退去。

  滾龍王預排的一座奇門陣,在唐璇指示機宜、上官琦凌厲的劍勢之下,頃刻間全陣潰散,瓦解冰消。

  那八個隨行護擁唐璇的大漢,眼看上官琦力破敵陣的勇猛,個個心生敬服,流現出佩服之色。

  忽然間,長嘯劃空,遙遙傳來。

  八個大漢臉色同時為之大變,凝目遠望。

  唐璇淡淡一笑,回顧了身側八個大漢一眼,道:「滾龍王親身駕到麼?」

  八個勁裝大漢齊聲肅然應道:「先生推斷不錯,正是滾龍王親身趕到。」

  上官琦忽然彈劍長笑,大聲說道:「來得好,來得好,在下也可一償心願了。」

  唐璇雙眉微聳,低聲叫道:「上官兄……」

  上官琦收住了大笑之聲,回首說道:「先生有何見教?」

  唐璇臉色肅然他說道:「上官兄何以彈劍長笑?」

  上官琦道:「在下要和滾龍王決一死戰。」

  唐璇微微一笑,道:「上官兄逞一時豪勇之氣,豈能有補大局?須知今日之局,險阻重重,九死一生。你如強逞一時豪壯,勢必將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上官琦微微一呆,不知如何答覆。

  唐璇輕輕揮搖了一下摺扇,接道:」咱們眼下之人能否脫出險困,上官兄實乃大局關鍵。因此,在下必得提醒於你,不可逞一時的豪快,影響全盤勝敗。匹夫之勇,豈是大丈夫、大英雄的行徑?」

  上官琦只覺背脊一麻,出了一身冷汗道:「多謝先生的教誨。」

  唐璇笑道:「滾龍王心中始終對我存有幾分畏懼,今日我要利用他的畏懼之心,給他莫測高深……」目光一掠上官琦和身側八個大漢,道:「但諸位必須聽我吩咐。」

  八個大漢齊聲應道:「我等奉王后之命,保護先生,但有所命,萬死不辭。」

  唐璇緩緩頷首道:「你們久在滾龍王積威之下度過,一旦見了他,難免要生出畏懼之色。如被他察顏觀色中看出破綻,勢必功虧一簣了。」

  八個大漢細想唐璇之言,果然是一些不錯,個個默然不語。

  唐璇淡然一笑,道:「你們心目腦際之中,想來都還記著滾龍王后那舉火自焚慘景了。」

  八個大漢齊覺一股熱血衝了上來,齊聲答道:「那情景,早已深入了我等之心.今生今世,決難忘去。」

  唐璇目光一轉,強敵已撤了奇陣,退出無影無蹤;略一打量地勢,吩咐身側八人道:「你們每人撿些枯枝於草來,快去速回,越多越好。」

  八個大漢齊齊領命而去。唐璇低聲對上官琦道:「咱們已被滾龍王親率高手困於此地,看四周形勢,守易攻難。咱們如若冒險衝出,倒還不如坐此以待援手。」

  上官琦目光環顧了一週,道:「此地數十丈一片平原,最是不利防守,倒不如咱們退到那池塘之處,憑險拒敵。」

  唐璇神色鎮靜地笑道:「滾龍王四下切斷了我們歸路,明知難有援手趕來,咱們如憑險抗拒,也難擋得他全力搶攻,倒不如在這一片平原之上和他對抗,尚可增他心中幾分疑慮。到時再見機而作,給他個莫測高深。」

  上官琦道:「先生料敵判事,無不高人一等,實叫在下佩服。」

  這時,那八個大漢已然各自撿了甚多枯枝、乾草走了回來。

  唐璇回顧了一眼,笑道:「大戰之前有一刻寧靜的時光,咱們要好好地珍惜這一段時間。」舉步而行,指點方位。

  八個大漢依照了唐璇之言,把撿來的枯枝、乾草,分別堆成了十二座小堆。

  唐璇探手入懷,摸出十二個紅包包成的小包,笑道:「如若滾龍王大隊來攻,你們務必聽我之命行事。這十二紙包雖有些故弄玄虛,但並非全無威勢。滾龍王生性多疑,未弄清底細之前,卻不致輕敵躁進。」

  上官琦和那八個隨行大漢,都不知唐璇葫蘆中賣的什麼藥,無法接口。

  唐璇分別把十二個紅包紙包放人十二堆枯枝於草之中,重又測量了方位,修正那枯枝、乾草,緩緩退入草堆之中,盤膝坐了下去。

  上官琦目光環掃了八個大漢一眼,說道:「咱們也得好好調息一下,等待著迎接一場惡戰。」

  這八個大漢心中已對上官琦生出了敬仰之心,果然依言坐了下去,閉目調息。

  上官琦近日來內功大進,雖經劇戰,但在不足一頓飯的工夫,人已調息復元。睜開雙目望去,日光耀照之下,遙遠處突然閃起一點紅點,疾向幾人停身處奔馳過來。那紅影奔馳處,冒起了一道塵煙。

  紅影漸近,已清晰可見,原來是一個全身紅衣、胯下坐著一匹紅馬的少女。長髮披肩,隨風飄飛,馬鞍前,掛著一柄長劍,紅裙及膝,露出來渾圓雪白的小腿。快馬叩關,直向幾人停身之處衝來。

  上官琦一躍而起,大聲喝道:「站住!」長劍橫掄,劃出銀虹。

  紅衣女應聲嬌笑,突然躍離馬鞍,順勢探手取下來鞍前掛的長劍。嬌笑聲中,人如掠波飛燕,紅裙飄飄,躍落到上官琦的身前,說道:「你凶什麼?我又不是來和你們打架的。」

  上官琦怕她傷到唐璇,橫跨一步,擋在唐璇的身前,說道:「既無敵意,尚望示明身份。」

  紅衣女道:「先別問我是誰,我要找一個人。那人在時,我再告訴他不遲。」

  上官琦道:「不知姑娘要找哪個?」

  紅衣女道:「我找唐璇。」

  上官琦微微一怔,還未來得及開口,唐璇已站起身來,笑道:「在下便是。姑娘有何見教?」

  那紅衣女嫣然一笑,盈盈拜了下去,道:「見過唐叔叔。」

  唐璇摺扇微搖,點頭笑道:「你是滾龍王的女兒了,但不知排行第幾?」

  那紅衣女大眼睛眨了兩眨,道:「我排行第三。」

  唐璇道:「三郡主。」

  紅衣少女道:「我叫梅娟黛。唐叔叔是長輩,呼我的姓名吧!」言來一片天真。

  唐璇道:「可是令尊派你來找我的麼?」

  梅娟黛道:「父王派我來見叔叔,有事請求。」

  唐璇道:「令尊心目中還有我這一位師弟,倒是很奇怪了!」

  梅娟黛道:「父王想和唐叔父單獨一晤,談談天下大事,要我先通知叔叔一聲。」

  唐璇道:「看在你份上,叫他來吧!」

  梅娟黛笑道:「我就去回報父王,叔叔請等候片刻。」翻身躍上馬背,放轡而去。

  上官琦目注那紅衣女子的背影消失之後,輕輕一皺眉頭,道:「先生當真要和滾龍王晤談麼?」

  唐璇臉色凝重,肅然說道:「我已動殺他之心。我們多談一次,我就增一分殺他的把握。」

  上官琦道:「滾龍王陰險毒辣,焉知他未存殺害先生之心?」

  唐璇緩緩點頭,道:「他自信我們已如籠中之鳥,插翅難飛。此時此地和我們相約而晤,自是別有用心。」

  上官琦看他執意要見,不再相勸,暗裡卻打定好主意:滾龍王對唐璇一有不利的舉動,立時全力出手,和他一決生死。

  等約頓飯工夫,遙見兩匹快馬急急奔來,當先一匹馬上,正是梅娟黛;第二匹馬上,端坐青布長袍的滾龍王。

  兩騎馬遠在四丈外,滾龍王和那紅衣女已齊齊躍下馬背。

  梅娟黛接過馬舅,拴在一片叢草之上,搶先帶路,直對唐璇等行了過來。

  行近那堆草之處,滾龍王突然停下了腳步,四下地打量了一陣,才緩步而行。

  唐璇微閉雙目,張扇護胸,盤膝坐在草地上。上官琦手橫長劍。雙目圓睜,盯注著滾龍王的雙手,只要他掌指一動,立時以疾快絕倫身法衝撲上去。

  滾龍王遙站在六七尺外,說道:「天下武林同道,都已經知道咱們是師兄弟了。」

  唐璇啟開雙目,笑道:「但他們卻不知師兄弒師之事。」

  滾龍王道:「罵我之人,不論他罵得如何刻毒,我也不放在心上。但為我收用之人,卻要他個個忠心不二……」目光一掠唐璇身後排列的八個勁裝大漢,接道:「如這八人,個個都該處死。」

  唐璇笑道:「師兄可知他們此刻都已投入了窮家幫中麼?」

  滾龍王那冷漠陰森的臉上,突然綻開了一縷微微的笑意,道:「看在師弟份上,我饒他們這一次。」

  唐璇道:「師兄找我,就為這件事麼?」

  滾龍王道:「另有一事和師弟相商。」

  唐璇道:「願聞高論。」

  滾龍王兩道森寒的目光盯注在唐璇的臉上,望了一陣,道:「看師弟臉色,似是已身罹重疾,如若小兄的論斷不錯,只怕已難久於人世了。」

  唐璇道:「是又怎樣?」

  滾龍王縱聲大笑道:「小兄由關外尋得一株千年參王和一種稀世珍品,萬年何首烏,這兩種絕世珍品,或可醫得師弟之疾,願以二物奉獻。」

  唐璇笑道:「小弟相信師兄確有此物,而且也確能療治小弟之疾。不過,小弟壽數將盡,多留人世幾年,只怕要多造殺孽。盛情心領,小弟這裡謝過了。」

  滾龍王道:「我是誠心而來。」

  唐璇道:「恕難應命。」

  滾龍王道:「我可以息隱山林避你幾年,等你死後復出。」

  唐璇道:「大勢已成水火,只怕你事難由心。」

  滾龍王道:「目下你自己身陷絕地,插翅也難飛過我重重埋伏。」

  唐璇笑道:「你如自信能置我於死地,豈不有虛此行?」

  滾龍王道:「我心念故舊不忍逼你暴屍荒野。」

  唐璇道:「弒殺恩師,逼死元配,心目中還有我這一個師弟麼?」

  滾龍王緩緩站了起來,道:「我如再把你逼死,舉世間將無一個故舊之人。」

  唐璇笑道:「可是我活一天,你就不能統率武林,號令天下。」

  滾龍王道:「難道我就當真的不會偶生善心?」

  唐璇道:「師兄該知道縱虎歸山之患。今日你不殺我,異日我必殺你。」

  滾龍王雙目中凶光閃動,道:「這麼說將起來,師弟是執意要和我作對了?」

  唐璇道:「不死不休,永無妥協餘地。」

  滾龍王低聲對身側的紅衣女道:「黛兒,拜過你唐叔叔,咱們要走了。」

  梅娟黛望了滾龍王一眼,緩步向唐璇行去。

  上官琦橫裡躍出,攔住去路,說道:「站住!」

  梅娟黛怔了一怔,停下了腳步。

  唐璇目光閃動,不停在梅娟黛臉上打量了一陣,笑道:「你讓她過來吧!」

  上官琦怔了一怔,道:「這個,如何……」

  唐璇搖頭笑道:「不妨事!」

  上官琦只好一側身軀,讓開了一條去路,暗中凝神戒備。

  梅娟黛圓圓的大眼睛眨動了兩下,緩步向唐璇走了過去。

  唐璇慢慢地舉起了手中摺扇,平橫胸前。

  梅娟黛停下了腳步,雙目中暴射出兩道奇光,緩緩說道:「拜見叔父。」緩緩地屈下雙膝,跪拜在地上。

  唐璇雙目神凝,盯住在梅娟黛的臉上,淡淡一笑,道:「不用多禮。」

  梅娟黛緩緩抬頭,兩道秋水般的眼神,和唐璇莊嚴的目光相觸在一起。

  四目交投一瞥,梅娟黛突然閉上了雙目,兩行清淚,順腮流了下來,口齒啟動,一縷柔細之音,傳了過來,道:「母后再三告誡於我,不能傷害於你……」

  唐璇雖然不會武功,但對武學中甚多竅訣卻是瞭若指掌,看她口唇啟動的情形,心知她在施展傳音入密之術和自己說話。

  他心中雖然明白,可是因他不會武功,無法答覆,只好微笑頷首,以作答覆。

  只聽梅娟黛繼續說道:「母后待我親情似海,視如親生,她要我好好地對你,我自是不能夠不聽她的話。」

  唐璇輕輕嘆息一聲,欲言又止。

  他本想把滾龍王后死亡之訊告訴於她,但忽然想到,滾龍王相距甚近,自己不會武功,無法施展傳音入密之術,隨口說來,滾龍王必然聽得極是清楚。

  上官琦一直在嚴密地監視著梅娟黛,如若她一有出手跡象,立時揮劍攻去。

  梅娟黛雙目眨動了兩下,接道:「我手中暗扣了一十三支毒針,體積細微,彈指間即可發出,而且針上蓄蘊著奇毒,見血必死。父王曾對我說,你不會武功,暗囑我接近你後,借那拜見之勢發出毒針,取你之命。但我想到了母后之言,不忍對你下手。唉!父王雖然對我寵愛,但他一向執法如山,我這次不對你施下毒手,定然受到嚴厲的責罰,但我想到母后告誡之言,不論受父王何等毒打,也是心甘情願。」

  唐璇突然接道:「你該走了。」

  梅娟黛怔了一怔,緩緩站起身子。

  就在她起身之際,唐璇忽然一揮手中摺扇,梅娟黛突然倒摔下去。

  滾龍王怒聲喝道:「你要幹什麼?」

  唐璇舉手一揮,道:「請上覆滾龍王,就說我唐某留下了賢侄女,要他親身找我接回。」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怎麼?此人是滾龍王的替身麼?」唐璇微微一笑道:「不錯,我料那滾龍王決然不肯涉險。」

  滾龍王冷笑一聲,道:「只怕你這一次未能料到。」舉手在臉上一抹,人皮面具隨手而脫,露出來一張帶有疤痕的怪臉。

  唐璇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你百密一疏,自露破綻……」

  滾龍王氣怒之間,脫口說道:「哪裡不對了?」

  唐璇霍然站起身子,微微一笑道:「就是這一句話了。」縱聲大笑一陣,又道:「他不過想誘我發動埋伏,然後再親率高手殺來,可惜他的心機白費了。」

  那人似是自覺行跡已露,難再掩飾,大喝一聲,疾衝過來。

  上官琦長劍一揮,一式「力屏天南」迎了上去,長劍灑出了一片劍幕,護住唐璇。

  只聽一陣叮叮咯咯之聲,十幾點銀芒盡為上官琦的長劍擊落。

  原來,那人在向前衝進之時,隨手發出一把暗器。

  上官琦一劍擊落了暗器,勁透劍尖,人隨劍走,刷地一招「穿雲摘星」,長劍斜出了三朵劍花,分別向滾龍王三處要穴攻去。

  那人武功似亦不弱,目睹上官琦出手的劍勢,心知遇上勁敵,暗器出手,立時從腰間抽出一隻金絲龍頭軟鞭。

  他動作雖快,但上官琦比他更快,軟鞭剛握手中,還未及出手,上官琦的劍勢已到。

  那人一側身,避開劍勢,手腕一振,軟鞭橫裡掃去。

  上官琦何等身手,搶得先機,哪還容他有還手餘地,劍勢如長江大河,綿綿不絕地湧了上去,立時把那人圍入了一片劍光之中。

  唐璇目睹上官琦衝擊之猛,出劍之快,窮家幫中,無出其右,縱是歐陽統,只怕也難以勝得過他,那偽冒滾龍王的大漢,在上官琦快劍猛攻之下,手中空有兵刃,無法施展出手,不禁暗自嘆道:「好一員猛將,如不能把他網羅在窮家幫中,實在太可惜了!」

  忖思之間,兩人已猛鬥了幾十招。

  上官琦的劍勢愈來愈是凌厲,變化繁雜精奇,那大漢一旦未能扳回劣勢,還擊一招,被迫得團團亂轉,險象環生。

  唐璇一揮摺扇,低聲對左側兩個大漢說道:「快把那位姑娘抬來,準備拒敵,只怕真的滾龍王即將率屬下高手來攻。」兩個大漢應聲而去,抬過梅娟黛。

  忽聽那偽冒滾龍王的替身冷哼一聲,左臂中了一劍,鮮血汩汩破衣而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9 16:42

第七十五章 大智大勇


  唐璇高聲喝道:「上官兄,如能活捉,最好不要傷他。」

  上官琦已把那偽冒滾龍王的大漢圈在一團劍光之中,只待把他軟鞭封出門外之後,立時可以把他傷在劍下,聽得唐璇呼叫之言,劍勢忽然一緩,故意露出一個破綻。

  那偽裝滾龍王的大漢早已被上官琦的劍勢逼得團團亂轉,神智不清,一見上官琦露出破綻,立時一抖右腕,軟鞭筆直地點了過去。

  上官琦長劍一招「排山推浪」,把軟鞭封在門外,右掌突然直攻入去,一招「泛潮南海」,推在那大漢肩頭之上。

  他此刻功力大進,這一擊,雖用出了五成功力,但那大漢已然無法禁受,悶哼一聲,向後退了五步,終於站立不穩,一跤跌坐地上。

  上官琦急急踏進一步,一指點中了那人穴道,隨手提了過來,放在唐璇身前,道:「先生要如何發落此人?」

  唐璇望了上官琦一眼,笑道:「上官兄的勇武過人,實叫在下佩服。」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先生過獎了。」

  唐璇低聲說道:「點他兩處重穴,別讓他醒來逃走。」

  上官琦道:「先生放心,我點他穴道的手法甚重,決然不致逃走。」

  唐璇忽然微微一嘆道:「你好好運氣調息,養息一下精神。如我推斷不錯,不出一柱香的工夫,滾龍王即將率大軍攻來。」

  上官琦豪壯他說道:「置之死地而後生。目下咱們已然是被困絕境,在下雖然自知武功難以和滾龍王抗拒,但卻極願和他決一死戰。」

  唐璇站起身來,回顧了相隨的八個大漢一眼,道:「我那師妹把你們付託於我,在下自是竭盡心力照顧汝等,但目下的形勢險惡無比,憑咱們幾人之力,決難抵得過滾龍王屬下數百高手……」

  八個大漢齊齊應道:「我等都願決一死戰。」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極剛易折。為了拒擋強敵,在下不得不施用一些手段,雖然未必定然有補於大局,至低限度,可以亂敵耳目,多撐上一些時間。」

  八個大漢應道:「我等敬遵先生吩咐。」

  唐璇道:「目下時間迫促,我雖然略通五行奇變之術,但也難在這極短的時光中使各位熟記變化……」他仰臉望著天,沉吟了片刻,接著道:「但我有幾種步法,只要諸位能夠默記胸中,一旦動起手來,依法換位,不無小益。」當下舉步而行,指點八人方位移換之法。

  他運用最單純的方法,分別傳授,使每一個人單記他個人換位之法,化繁為簡。

  在這等生死關頭之中,每人都不自禁地集中了精神學習,竟在頓飯工夫之中,各自熟記於胸。

  唐璇眼看那八個大漢的步位已熟,微微一笑,道:「各位請休息一下,準備迎戰。」

  時間在沉默的緊張中過去,足足等了一住香的工夫,仍不見滾龍王的人手攻來。

  上官琦仰臉長長吐一口氣,搖了搖手中的長劍,西斜的陽光,照射在森冷的寒鋒上,只見那百煉精鋼的長劍上,有不少卷刃缺口,暗道:「我已經殺過了不少的人……」長長嘆息一聲,放下了手中的長劍。顯然長久沉寂,已使上官琦有些不耐起來。

  唐璇的體力,似是已無法再支持端坐的身軀,一仰身,臥在草地。

  偷眼向排列在身側的八個大漢望去,只見他們臉上忽青忽白,雖然是閉目而坐,但心中卻有著甚大的激動。

  唐璇望著天上的白雲,心中盤算著應付眼下情勢的策略。時間,似是對自己甚為不利。相隨這八個大漢,雖受過滾龍王后的救命之恩,但他們久處在滾龍王的積威之下,這一段長時間的沉默,使他們回想很多的往事,從神色中,隱隱可以看出這八人的戰志在逐漸的崩潰瓦解中,再這樣拖下去,可能……

  忽聽上官琦彈了彈手中長劍,說道:「先生,咱們衝出去吧,也許滾龍王故弄玄虛,這周圍並無埋伏。」

  在等待大風暴來臨前的鎮靜,實需要極大的定力。

  唐璇忽然坐了起來,左手摺扇輕輕一擊右掌,道:「我倒忘了,他老人家已經出山了。」

  上官琦茫然說道:「先生,你說什麼?」

  沉默的等待,已在心中貫注了甚多忿郁,長長嘆息一聲,不容唐璇接口,又搶先說道:「先生,咱們不能永遠這樣地等待下去。太陽要落了,這地方又無存糧積水,咱們的體力和戰志都在等待中逐漸地消沉。」

  唐璇忽然微微一笑,道:「恭喜上官兄。」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先生,我說得不對麼?」

  唐璇笑道:「對,你已經知道如何運用自己的智慧了。焦慮可以給人智慧的鍛鍊。」

  上官琦恍然大悟般點點頭,道:「先生說得很對。這一段時間,我似是度過幾年時光,想到了很多的事。」

  唐璇笑道:「如你能把那些想的事集中於一件事上,再把那想的片斷連接起來,分析、判斷之後,找出一個方向,那就是策略。」

  他的神彩忽然間煥發起來,揮搖著摺扇接道:「每一個預想的策略,都可能有著甚多的錯誤,端賴在進行中去發掘修正,見機應變。」

  上官琦恍有所悟,默然靜聽。

  唐璇回顧了上官琦一眼,笑道:「我遇上了生平中最強的敵手了。」

  上官琦「哦」了一聲,道:「那是什麼人?」

  唐璇道:「論輩份,他該是我的師叔。」

  上官琦怒道:「他師兄被滾龍王殺死,此人不謀報仇,竟然又幫起滾龍王來。」

  唐璇笑道:「這其中容或別有原因。」

  上官琦還待發洩幾句,忽然想到那人既是唐璇的長輩,自己豈可輕侮,當下住口不言。

  唐璇目光轉動,掃掠了八個大漢一眼,說道:「滾龍王遲遲不肯攻來,定然有著更為惡毒的陰謀……」

  上官琦突然彈劍長嘯一聲,道:「先生,他既不肯攻來,咱們為什麼不可攻去?」

  唐璇笑道:「他們早已在四周布下了陷餅,等待咱們入伏。」

  上官琦道:「話雖如此,咱們也不能就這般和他們相峙下去。」

  唐璇仰首望天,沉吟了一陣,道:「天色就要黑了,待入夜之後,咱們再行脫身不遲。」

  上官琦道:「敵暗我明,入夜之後,咱們形勢更將危急。」

  唐璇笑道:「很好,你已開始去想很多的事了。」

  上官琦尷尬一笑,道:「還得先生多多地指教。」

  唐璇道:「咱們要易明為暗。」

  上官琦道:「咱們一直在他們暗中的監視之下,此事談何容易。」

  唐璇道:「想想為難,做去並非和想的一般。」

  上官琦道:「在下追隨先生,一日間獲益甚多。」

  唐璇笑接道:「每個人都有著天賦才智,所謂良師益友,只不過導引你如何去運用這才智而已。」

  上官琦點頭讚道:「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古人誠不我欺。」

  唐璇道:「此刻寸陰如金,諸位請好好養息一陣。入夜後,咱們只怕要經一番大大的廝殺。」

  上官琦不再言語,閉上雙眼養息。

  唐璇也仰身臥在草地上,望著天上一朵飄動的白雲出神。

  時光在沉寂中悄然溜去。

  太陽沉在西山下,黃昏吞沒了天際泛出燦爛的晚霞。

  天色入夜了。

  風勢更顯得勁急,吹得四周的草木籟籟作響。

  上官琦只覺幽寂迫得人喘不過氣,忍不住拔劍而起,仰天一聲長嘯。嘯作龍吟,直衝霄漢。

  八個環繞唐璇而坐的大漢,早已忍不住因恐懼產生的一股憂悶之氣,一受上官琦動作的引誘,立時齊齊怒吼一聲,挺身躍起,手舞兵刃,大聲狂吼。

  上官琦看幾人掄動兵刃,刀光如雪,不禁呆了一呆,喝道:「你們要幹什麼?都發了瘋麼?」

  唐璇微微一笑,道:「不要管他們,讓他們把胸中憋的一股憂悶之氣完全發洩出來吧!」

  上官琦奇道:「為什麼呢?大喊幾聲,以舒悶懷,也就是了。這般舞刀弄劍,形同發瘋……」

  唐璇道:「唉!他們胸中憂悶之氣,哪裡能和你相同……」

  上官琦長長嘆息一聲,道:「先生的養氣工夫,實叫在下佩服,在這等沉悶的氣氛中,竟然能不為所動……」

  只聽那八個大漢聲音愈喊愈大,手中的兵刃,越舞越快,直似在和強敵相搏一般。

  上官琦怕幾人手中兵刃傷到了唐璇,高聲喝道:「住手!」

  八個大漢一聽上官琦喝叫之聲,不但未停下手,反而更加急快。

  唐璇緩緩站起身子,笑道:「他們在滾龍王的積威之下,心中早已積存了無比的畏懼,此刻要他們和平日敬畏無比的人為敵作對,心中恐懼何等強大!再經這一陣沉寂拖延,心中積存的驚恐、憂悶,一起爆發出來。別管他們,讓他們把心中的積忿全部發洩出來。」

  上官琦不再言語,默然走到唐璇身側,橫劍相護。

  沉寂的靜夜中,八人的喝叫,更顯得淒厲動人。

  足足過了有頓飯工夫之久,八個人都累得滿頭大汗,才逐漸地停了下來。

  八個人的神志逐漸地清醒了,十六道目光一齊投注到上官琦身上,尷尬一笑,拭去了頭上的汗水。

  唐璇淡淡一笑道:「你們很累了。」

  八個大漢齊齊躬身,說道:「還好,兩位見笑了。」

  唐璇摺扇一揮,肅然說道:「你們膽氣可壯了一些麼?」

  八個大漢齊聲應道:「我等死而無憾。」

  唐璇道:「好!咱們準備走啦!」

  上官琦道:「恭候先生之命。」

  唐璇莊嚴他說道:「這是一段艱苦的行程……」

  忽見一道火光,劃空飛來,在幾人停身處三丈外,爆烈成一團火光,墜落在地上,熊熊燃燒了起來。

  上官琦愕然說道:「這是什麼東西?」

  唐璇嘆息一聲,道:「火焰箭。家師除了精研八卦奇術之外,對火器一門亦有著精深的造詣,善制各種奇形火器。這支火焰箭,必是我那師叔製成的火器之一。」

  上官琦目光一轉,只覺那墜地高燒的火焰,逐漸地擴大燃燒起來,恐怕蔓延開來,立時舉手一掌,劈了過去。

  那高燒的火焰,蔓延未開,吃上官琦強猛的掌風一震,立時熄滅。

  唐璇微微一笑,道:「上官兄當先開路,咱們先衝向正西。」

  上官琦應了一聲,舉步欲行。

  唐璇忽然高聲說道:「且慢。」

  上官琦道:「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唐璇道:「上官兄請脫下外衣。」

  上官琦奇道:「脫下外衣幹什麼?」口中雖在發問,人卻依言脫了外衣。唐璇接過上官琦的外衣,蓋在一堆枯枝叢草之上。然後自己也脫下長衫,又要那八個隨行大漢,各自解下外衣,蓋在草叢之上,低聲對上官琦道:「你帶著四人,直向正西衝去,儘管放手施為,最好能把遇上你的人,盡都殺死,故佈疑陣,衝向正西……」

  上官琦道:「先生不走麼?」

  唐璇道:「滾龍王早已有備,哪還容咱們衝得出去?」

  上官琦道:「難道咱們就這般坐以待斃不成?」

  唐璇笑道:「結局如何,眼下還難作論斷,但守在此地,確然要比硬行闖出埋伏的生機要大。如果我們的行動出了滾龍王的意料之外,反將引起他的疑心。目下咱們實力過弱,實難和滾龍王硬行相拚,如其鬥力,倒不如和他鬥智的好。」

  上官琦道:「在下相信先生定有出奇制勝的安排。」當下選了四人,直向正西衝去。

  唐璇低聲吩咐餘下的四個大漢,道:「一個人的生死,一半操諸自手,一半委諸天命。只要能死得心安理得,也就不懼死亡了。」

  四個大漢齊齊欠身作禮,滿臉愧咎之色。

  唐璇指命兩個大漢,抱起那偽裝滾龍王和梅娟黛,低聲說道:「諸位請隨我來。」當先帶路,走到七八丈外一處滿堆亂石之處,指著一片亂石,接道:「諸位請把這塊亂石移開。」

  那兩個大漢雖然不解用意,但卻依命施為,伏下身去,撿起卵石。

  唐璇早已蹲下身去,指點那卵石移放之處。

  兩個大漢遵照著唐璇的指示移動那石頭,不大工夫已然移開了甚多。

  唐璇立起身來,向後退了幾步,命四個大漢一齊動手,移開石頭。

  這四個大漢似是亦自覺得這看似輕淡無味的移石之事,實則關係著他們的生命存亡,無不全力以赴,動作奇快,不大工夫,已然遵照唐璇之意,移擺好了方位。

  唐璇帶了四個人繞那布成的石陣一週,指著身旁一堆小石道:「這堆石頭可作克敵防身的暗器。」

  原來在擺佈這石陣之時,唐璇已下令他們選擇那較小之石,另行堆積起來。

  唐璇又帶著他們四人在擺成的石陣走了一陣,又指示他們防守之處和拒敵攻勢間的應付之法、互相救應之策後,又道:「每一個防守方位之上堆積的一堆小石,固可用以代作暗器,但如非必要,切不可擅自動用。至於用以堆成陣形的石子,更是不可以擅自取用,以免失去了陣勢妙用。」

  四個大漢一面點頭,其中一個大漢問道:「先生,這石陣有何妙用,叫什麼名字?」

  唐璇略一沉吟,笑道:「這石陣乃仿照諸葛武侯的八陣圖擺成,但卻略有不同。諸位如果和滾龍王攻來之人動上手後,只要堅守方位不退,滾龍王就無法攻入。」

  只聽另一大漢問道:「在下聽說武侯那八陣圖奧妙無窮,變化多端,能飛沙走石,驚退敵兵,不知先生這陣圖可也有這種妙用麼?」

  唐璇道:「這個很難說了。但諸位如能堅守陣位,滾龍王縱有十萬鐵騎,也難以攻入陣來。」

  四個大漢齊齊應了一聲:「我等敬遵先生之命。」

  唐璇微揮摺扇笑道:「不論陣外有什麼變化,諸位盡可視作無物,不予置理。只要強敵不衝向石陣中來,切不可衝出石陣……」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萬一石陣為對方高手所破,無法再予堅守之時,撤出石陣之後,諸位別忘在下相授那交互移位的拒敵陣形。」

  四個大漢齊齊點頭,敬謹受命。

  唐璇點頭笑道:「諸位謹記我言,自可獲益,各自回到陣位去吧!」

  忽聽一陣淒厲的慘叫之聲傳了過來,劃破了夜的沉默。

  唐璇微微一嘆道:「他們已和強敵交上手了。」

  順風靜夜,隱隱間可聞得兵刃相觸之聲。

  唐璇外形雖仍保持著鎮靜,但他內心中何嘗不急?師妹的死,觸動了他懷念師恩之情,也堅定了他決殺滾龍王的意念。這個人大逆不道,殺師滅倫,世上所有的罪惡他都有份。從未考慮過自己生死的唐璇,忽然想到自己不該死了,至低限度,在未安排好殺死滾龍王的策略之前,不能死去。

  深沉的忿怒,激起了他求生的意志,使他想到了如何才能多活些時日。

  忖思之間,忽覺腳下一物蠕蠕而動,心中暗暗吃了一驚,一個直接反應,閃展於腦際,暗道:「是蛇!」急急站了起來。凝目望去,哪裡有蛇的影子?但他確然感覺到腳下有一物在蠕蠕掙動,但那掙動的不是蛇,是人——梅娟黛。

  閃爍的星光下,只見他眨動了一下眼睛,敢情這嬌憨、美媚的少女,竟然是身懷自解受傷脈穴的上乘武功的高手。

  唐璇腦際之間,有如風車輪轉一般,籌思對付梅娟黛的法子。他自知不會武功,如若讓梅娟黛醒了過來,自己決無法降服得住她。

  正在猶豫難決的當兒,忽見梅娟黛一挺身坐了起來。

  這位嬌憨無邪的姑娘,經過了一次暗算之後,似是陡然地長大了不少,坐起身子,立時四周掃掠了一眼,才緩緩把目光投注到唐璇的身上,緩緩他說道:「我那父王呢?」

  唐璇心知此時此情之下,緊張和失言,都可能立時招致殺身之禍,當下神色鎮靜地微微一笑,道:「那假冒令尊之人,就在你的身側。」

  梅娟黛回頭望了一眼,不禁長長一嘆,道:「果然是人假冒。」抬頭望著那閃爍的星辰,陷入了沉思之中。顯然,在她純真的心靈之中。早已蘊藏了甚多的疑問,經過了這一次啟發,舊事新疑,齊齊湧上了心頭。

  忽然間,由正西方急奔來幾條人影,眨眼間已到了石陣前面。

  唐璇只怕自己出言喝問,驚動了梅娟黛突然出手。他自知無法擋受一擊,沉住氣,不肯開口。

  只聽上官琦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先生,先生……」

  梅娟黛星目轉動,見幾條人影靜立丈餘外處,低聲對唐璇說道:「唐叔叔,這都是隨你來的,為什麼不要他們進入石陣來呢?」

  唐璇道:「好,我就招他們進入陣中。」

  正待起身,忽聽梅娟黛道:「且慢,你可認識我的母后麼?」

  唐璇微微一笑,道:「令尊夜郎自大,自號稱王,妻妾成群,不知姑娘問的是哪個?」

  梅娟黛道:「我父王雖然寵妾甚多,但立後只有一人……」她舉手整理下被夜風吹飄起的長髮,緩緩說道:「自我記事之後,常隨母后身側,也常聽她談到你。」

  唐璇回顧了遙站在石陣外面上官琦等一眼,說道:「不知她談我些什麼?」

  梅娼黛道:「早年之時,我那母后一提到你,似是充滿著痛恨,並且再三地囑告於我,要我長大之後,見你時,不要放過你。她說你人面獸心,外面仁和,內藏奸詐,凶頑狡猾,不可信任……」

  唐璇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罵得好!世上所有的惡毒名詞,都加到我的身上了。」

  梅娟黛道:「但近年來我那母后己不再罵你,而且還把你說成了一個大大的好人。她說過去被人欺騙,誤解了你的為人,近來才知曉內情,明白了你是個正人君子。」

  唐璇微微一嘆,欲言又止。

  梅娟黛也黯然嘆息一聲,接道:「因此,母后再三地告訴我,要我日後遇到你時,不要傷害了你。」

  唐璇道:「唉!姑娘在近日之中,可曾見到過你那母后麼?」

  梅娟黛道:「沒有,很久沒有見過她了。三個月前,父王突然把我叫回到他的身側,從此之後,我就未再見過母后。」

  唐璇道:「在下要告訴姑娘一個噩耗:你那母后已經殉難而死了。」

  梅娟黛吃了一驚,道:「此訊當真麼?」

  唐璇道:「在下生平不講謊言。」

  梅娟黛霍然站了起來,道:「唐叔叔己見過我那母后麼?」

  唐璇道:「你那母后舉火自焚之時,在下雖和她同在一處,但形格勢禁,她已成必死之局,雖有相救之意,但卻力不從心。」

  梅娟黛哭道:「她屍體現在何處,快帶我去瞧瞧。」

  唐璇道:「姑娘暫請按捺下激動之情,此刻情勢,危惡異常……」

  忽聽上官琦低聲喝道:「在下幸不辱命,滾龍王埋伏下的各卡暗樁,只要是露面之人,都已經被在下除去,特來請命行止。」

  唐璇站起身來,道:「辛苦了,快請入這石陣稍息……」

  說話之間,突見幾道火焰劃空而起,直向唐璇適才停身之處落去。

  唐璇探出手臂,引帶上官琦等進入石陣。那劃空的火焰,已落著實地,砰然一聲輕震,化成一道熊熊燃燒的火光。

  接連響起了數聲輕震,五道火焰閃空,落地化成了五盞熊熊的火光,形如燈燭,照亮了十丈方圓。

  這時,唐璇已把上官琦等帶入石陣之中,並且已替上官琦隨帶的四個大漢分派了陣位,但卻把上官琦留在身側。

  夜風強勁,吹得那火光搖顫不定。閃爍的火光下,只見唐璇指命留下衣物不住地飄動。

  突然間一箭劃空,緊接著千彎並發,直向燭火映照下那些衣物之上射去。

  唐璇望著那些密如驟雨的弩箭,輕輕嘆息一聲道:「這一陣箭雨,縱然是身負絕技之士,也是難以擋受。」

  上官琦點頭一笑,道:「如若非先生的明智,咱們此刻恐已作箭下之鬼。」

  唐璇回顧了梅娟黛一眼,道:「令尊不顧自己化身的安危,連他一齊置於死地,那也罷了,怎麼連侄女的安危也不管了?」

  梅娟黛淒涼一笑,道:「在滿府佳麗和我們幾個姊妹之間,父王對我較為寵愛。」

  唐璇道:「但他從把你由母后調到他身側之後,對你更見慈和?」

  梅娟黛點點頭,道:「不錯啊!你怎麼會知道的呢?」

  上官琦接道:「唐先生一向料事如神,言無不中。」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但你見他此刻,不顧你生死的放箭舉動,心中感到驚訝是麼?」

  梅娟黛點點頭,道:「是啊!父王該知道我陷身這陣中,尚未出去,這一陣亂箭,豈不連我也射死箭下了?」

  唐璇道:「滾龍王欲殺姑娘之心,只怕不在想殺我唐璇的用心之下。」

  梅娟黛道:「為什麼?父王待我不壞啊!」

  唐璇微微一笑,道:「因為他誤認你那母后告訴了你什麼隱秘。」

  梅娟黛沉吟不言。

  唐璇緩緩把目光投注到那火光照耀之處,低聲對上官琦道:「咱們這金蟬脫殼之計,雖可瞞過滾龍王一時,但其凶狡絕倫,決不會就此罷手……」

  說話之間,突聽幾聲暴震,硝煙衝天而起,烈焰騰空,砂石斷草,滿天橫飛。

  唐璇微微一笑道:「我安排對滾龍王的辦法,想不到竟然變成了掩護咱們生死之謎的策略了。」

  上官琦望著那漫天煙硝,呆了一呆,道:「先生,如若咱們此刻尚留原地,只怕無一人能夠生還。」

  唐璇輕輕嘆息一聲,道:「大危未度,凶險事還在後面。」

  梅娟黛回顧了身側的那偽冒的滾龍王一眼,站起身來,說道:「唐叔叔,我要走了。」

  唐璇道:「你要到哪裡去?」

  梅娟黛道:「我要去找父王,問問他為什麼要騙我?」

  唐璇嘆道:「你如一定要去見他,最好別提你母后之事。」

  梅娟黛道:「為什麼?」

  唐璇道:「聽你口氣,滾龍王似乎是對你還算寵愛。你們父女相處了十餘年,滾龍王雖然是梟獍之心,但多少總是有些情意。你如不提母后之事,他雖有殺你之心,」但卻不好出手;你如善加小心,或可保得性命。但你如提起你的母后,只怕滾龍王難以再容得你了。」

  梅娟黛長長嘆息一聲,幽幽說道:「當真是叫我作難得很。」舉步跨出石陣,緩緩向前行去。

  這時,落在草上燃燒的火焰,已慢慢地開始延蔓,遼闊的原野上閃動著一片延燒的火光。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0 16:09
第七十六章 石陣拒敵


  上官琦拔劍而起,低聲說道:「先生,可要阻止她麼?」

  唐璇搖頭道:「讓她去吧!」

  上官琦道:「她如見到滾龍王,盡言咱們的實力戒備,先生的這番心血部署豈不是白費了?」

  唐璇道:「我想不致講出,但咱們不能無備。」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急亂的得得蹄聲,十餘匹快馬急急地馳了過來。火光照耀下,只見那馬上人手執著長矛。

  緩緩向前行走的梅娟黛突然轉過身來,急急又奔回石陣之中。

  唐璇微微一笑,道:「姑娘為什麼去而復返?」

  梅娟黛道:「我想到你說得很對,我父王早已存下了殺我的心。」

  唐璇只覺此番相問,甚難答覆,只好默然不言。

  梅娟黛突然長長嘆一口氣道:「這些騎馬執矛之人,乃我父王手下七十二鐵騎中的一部,足可和黑衣衛隊媲美。」

  上官琦道:「何以謂七十二鐵騎?」

  梅娟黛望了上官琦一眼道:「七十二鐵騎,是我父王就屬下高手中選出七十二人,由我父王親自訓練他們施用長矛,並用鐵絲金線編織成可以防避刀劍的衣服給他穿上,雖只有七十二人,但如說到衝鋒陷陣,雖千軍萬馬,也是難與倫比。」

  唐璇笑道:「七十二鐵騎長槍馬戰,黑衣衛隊卻是近攻肉搏,這等訓練,似非為對付武林人物,倒是當真存有造反之心了。」

  梅娟黛道:「黑衣衛隊常追隨我那父王,保護於他;但七十二鐵騎,卻是常駐王府,不知何時竟也調遣來此。」

  唐璇微微一笑道:「令尊視我如眼中之釘,不殺我他寢不安枕,食不甘味。」

  梅娟黛輕輕嘆息一聲,道:「你們既是同門學藝的師兄師弟,怎生連一點情義也沒有呢?」

  唐璇微微一笑,道:「這要問問令尊,不容在下有一處安身立足之地,處處相逼於我,必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心甘。」

  梅娟黛道:「唉!同門師兄弟,自相殘殺,那也是人間極為淒慘之事。」

  借那高燒的火光,唐璇看梅娟黛說話時柳眉緊皺,神情間無限惋惜,內心中充滿著茫然痛苦,不禁也長長嘆了口氣,道:「滾龍王膝下幾位郡主,恐怕惟你的心地最善良了。」

  梅娟黛道:「她們都對我很好。」

  上官琦冷笑一聲,道:「你可見過你那大姐姐連雪嬌麼?」

  梅娟黛道:「見是見過,不過我已經記不得了。唉!她在王府中時,我的年紀還小,什麼事都不知道;等我長大了,她卻奉了父王之命,遠駐異鄉,不能相見,但我幼小的記憶之中,她對我甚是友愛……」

  上官琦接道:「我是說近日之中,你可曾見過你那位大姐姐麼?」

  梅娟黛道:「沒有,我已經幾年沒有見過她了。」

  上官琦冷哼一聲,道:「你如能在最近這段時光中見她一面,你就知你那父王的陰毒了。」

  梅娟黛雖然出身在充滿著陰險狡詐的滾龍王府,但她卻和連雪嬌的為人大不相同。連雪嬌機智沉著,對人對事,無不存疑;但此女卻是心直口快,一派嬌憨,似是根本不解人間險惡。只見她圓大的眼睛,在上官琦臉上轉動了一陣,道:「為什麼呢?難道我那父王還會傷害他自己的女兒不成?」

  上官琦嘆息一聲道:「滾龍王府中,竟然能養出了你這等人物,可算千古奇事。」

  突聽大喝之聲傳了過來,打斷幾人未完之言。

  抬頭看去,只見幾個手執長矛、縱馬如飛的大漢,竟然冒著奇險,衝入了蔓延的火勢之中,長矛一揮,挑起了唐璇脫下的長衫。

  上官琦道:「糟糕,咱們布下的疑陣,已被他們拆穿了。」

  唐璇道:「其實不用衝入那火中查看,在外面也該瞧得出來。」

  忽見那沖人火中的兩個手執長矛騎士,縱馬如箭,直對石陣衝來。

  上官琦長劍一揮,道:「在下迎出陣去,試試滾龍王手下的精選騎士。」

  梅娟黛道:「他們既善於馬戰,身上又穿著我父王特別設計的金絲鐵甲,能避刀槍,所以,我們都稱他們鐵甲騎士。」

  只見兩騎如風,衝出了火窟,因那兩匹馬跑得太過迅快,竟是毫髮未傷。

  上官琦提起了右腳,正待跨出石陣,卻聽唐璇沉聲說道:「且慢。」

  上官琦心中一動,陡然停了下來,暗道:「我怎生這等糊塗呢?明知他不會武功,如何能留他一人在此,何況還有滾龍王手下之人?此女看去雖然一片嬌憨,毫無心機,但焉知不是偽裝?」

  只聽唐璇低聲說道:「他們尚未發現咱們隱藏在這石陣之中……」

  只聽蹄聲得得,已近石陣丈餘外處。

  唐璇趕忙住口不言。

  那當先一人,將要衝近石陣之時,突然一勒馬韁,健馬轉頭西奔,轉眼間消失不見。

  回頭看時,那繞奔於火圈周圍的快馬,都已經跑得不知去向。

  唐璇低沉地嘆息一聲,道:「果然是千里駒,好快的速度。」

  他自言自語他說了幾句後,轉望上官琦道:「眼下情景,非不得已咱們不要和敵人動手,以免暴現實力。」

  上官琦目光凝注在梅娟黛的臉上,低聲說道:「先生,你可準備放這女娃兒回去麼?」

  唐璇道:「任她行動,咱們不用管她。」

  上官琦道:「莫要著了滾龍王的道兒。」

  梅娟黛似是已聽出兩人正在談論自己,當下接口說道:「我來此之前,父王曾經告訴過我。」

  上官琦道:「告訴過你甚麼?」

  梅娟黛道:「他說唐叔叔不會武功,只要我一出手,他勢必喪在我淬毒的金針之下,好替我的母后解恨消仇……」她仰起臉來,望著滿天星辰,嘆道:「唉!他只知我母后恨唐叔叔有如刺骨芒錐,卻不知我那母后己時時囑咐於我,無論如何,不要傷了唐叔叔……」

  上官琦道:「你終於聽了你的母后之言麼?」

  梅娟黛點點頭道:「難道你現在還看不出來麼?」

  上官琦道:「現在,我們正和滾龍王處於敵對之中,姑娘的行止亦應早決,免得等一會動起手來,使姑娘左右為難。」

  梅娟黛沉思了很久,道:「那我還是走遠些吧!」

  說話之間,突然蹄聲得得,四匹快馬並排急奔而來。

  馬上端坐著四個大漢,左手握著長矛,右手舉著標槍,直射石陣衝來。

  在四個騎馬的大漢之後緊隨著十二個黑衣人,各執兵刃,緊隨馬後而行。

  梅娟黛已然站起了身子,舉步欲行,但見那四匹健馬和十二個黑衣人齊齊搜尋過來,心中似又猶豫起來,停步未動。

  上官琦低聲喝道:「姑娘先停下,待一會再走不遲。」

  梅娟黛倒是聽話,依言坐了下來。

  上官琦低聲對唐璇說道:「先生,如若這班人直對石陣衝來,咱們勢必被他們發覺不可。在下想先發制人,給他個出其不意,先傷他們兩人如何?」

  唐璇道:「形勢已成,難免一場惡戰之局。他們亦感覺到了我們隱在這一堆亂石之中。」

  上官琦隨手撿了一顆鵝卵石,握在手中,接道:「這一片天然暗器,勢必要滾龍王付出一些代價出來……」聲音微微一頓,突然附在唐璇的耳上說道:「在下拒敵之時,這女娃兒如若出手傷害先生,如何是好?在下想先點了她的穴道,先生意下如何?」

  唐璇搖頭,微笑不言。

  突然間寒光一閃,一支標槍挾帶嘯風之聲投擲過來,擊在上官琦前面的亂石上,砰然大震中,石塊橫飛,閃起一串火光。

  上官琦左手一揮,擋開了飛向唐璇的一塊鵝卵石,大喝一聲,急躍而起,右手仗劍,左手中握住的石塊,疾擲而出,縱身一躍,飛出石陣,左手探臂間抓起了標槍,順手又投擲過去。

  那巨石當先飛至,擊向帶頭之人的前胸,那人一帶馬韁,避開了飛來的一石,但卻未料標槍隨後而至,正擊在馬頭上。

  只聽那馬一聲長嘶,倒地死去。

  那當先騎士怒吼一聲,一躍離鞍,雙手握矛,直向石陣衝來。

  上官琦人已施展「潛龍升天」的輕功絕技,衝天而起,長劍揮展「彩虹經天」,挾著一片寒芒,直襲而下。那大漢長矛一招「白虹貫日」,直向上官琦迎了上去。哪知上官琦早已想好了對敵之策,不容對方長矛點到,劍勢已變,長劍一撥矛尖,人卻疾沉而下,舉手一拳,正擊在那騎士前胸之上。

  那騎士被上官琦一拳,打得全身震顫,氣血上翻,不自主向後一連退了五步,才拿住樁。

  但上官琦亦覺如擊在鐵石之上一般,震得手腕微微發疼,不禁微微一怔,暗道:「這人身上好硬,難道他煉有金鐘罩、鐵布衫一類武功不成?」突然想到梅娟黛適才之言,這些人身上都穿著鐵絲和金線製成的衣服。

  忖思之間,另一匹快馬已然疾衝而來,一柄長矛挾著無比的威勢,當胸刺到。

  上官琦冷哼一聲,竟然不閃不避,暗運內力,貫注在長劍之上,橫向那長矛之上撩去。

  只聽一陣金鐵交鳴,那騎士手中的長矛,竟被上官琦一劍撩架開去。

  那人來勢奇快,而且他也沒有料到上官琦竟然以短抵長,用以輕靈相搏的寶劍硬封長矛。矛被滑封一側,快馬卻收勢不住,仍然向前面衝來。

  上官琦右劍平伸,仍然緊緊壓著長矛,左掌卻疾快地迎面拍出,擊在馬頭。

  那大漢騎術精湛,眼看情勢不對,突然雙腿用力一提,那久經訓練的健馬,突然長嘶一聲,揚起雙蹄,猛向上官琦胸肩蹬去。

  上官琦側身一轉,閃避開去,右手長劍斜斜推出了一招「天外來雲」,橫裡斬去。

  那大漢手中雖有長矛,但那丈八長短的利矛,只適合馬上遠戰,近身相搏,反而成了累贅。但他武功不弱,一個「橙裡藏身」,身子忽然從馬背上翻了下去,人藏在馬腹之下,疾衝而過。

  兩人交手,也就不過是一霎眼間的工夫,上官琦劍掌齊施,連攻了三招,仍然未能傷到對方,心中亦是暗自震驚,忖道:「此等人物,在滾龍王的手下多如恆河沙數,我竟然無法制服他們。」

  只聽馬嘶人喊,又兩個手執長矛的騎士,並轡衝了過來。雙矛並舉,光芒閃閃地齊齊向前胸刺到。

  上官琦氣聚丹田,大喝一聲,長劍抖出了一朵車輪大小的劍花。人劍齊起,躍飛起一丈多高。

  兩匹快馬,由他足下疾衝而過。

  上官琦膽大心細,早已算準捏好了那奔馬速度,放過兩騎,立施千斤墜,向下疾沉,反手一劍「冰河開凍」,疾向一人的後臂刺去。

  長劍到處,嚓的一聲,那人的衣服上,被劃破了一道長的口子。

  上官琦暗自責道:「唉!我應該招呼他的頭上才對,怎麼老是忘了他們穿著可避刀劍的合金鐵甲。」

  就這一瞬之間,那兩匹快馬,已衝出數丈之外。

  一群黑衣人,疾湧而到。

  七八件兵刃,齊齊揚起,排山倒海般直向上官琦罩了下來。

  上官琦奮起神勇,一招「橫掃千軍」,長劍揮掄,閃起一片白芒,護住身子。

  只聽一陣兵刃相觸的金鐵交鳴,七八個黑衣人的兵刃,盡被他一劍盪開。

  此時的上官琦,殺機已起,有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的心理,下手哪裡還再留情?盪開了幾個黑衣人的兵刃後,突然大喝一聲,一劍「天女揮戈」,長劍如湧起的一道巨浪,排空湧出。寒光閃轉,響起了一聲慘叫,一個黑衣人應聲倒摔在地上。

  餘下的黑衣人,似是未料到上官琦揮劍一擊之勢,竟然如此的威猛,都不禁為之一怔。

  上官琦一劍得手,第二劍緊隨而出,一式「簾卷西風」,斜斜劈了過去。

  他的劍路變化,奇奧難測,眼看被困一隅,心中殺機已動,出劍再不臥情,應聲慘叫,又一個黑衣衛隊中人傷在劍下。

  上官琦連出兩劍,連傷兩人,餘下無不大驚,紛紛向後退去。

  這時,那兩名鐵甲騎士已衝入石陣,卻為埋在石陣中的大漢接住廝殺起來。

  那八個大漢,昔年亦是黑衣衛隊中人,深知滾龍王的殘酷性格,未交手前,心中一直想若被捉回之後身受慘刑的折磨,但一動上手,心神反而鎮靜下來,如其被滾龍王生擒回去,倒不如戰死沙場的好,既可報滾龍王后的相救之恩,亦可兔受慘刑加身之苦,是以一接上手,無不是捨命硬擠,攻勢凌厲,勇不可擋。

  唐璇移石成陣,拒擋強敵,以反八卦的方式擺成。此陣雖無諸葛武侯八陣圖的妙用,可以飛沙走石,擊退襲犯之敵,但每一個陣位之人,都可以相互救援,合則成圍擊之勢,分則各成一點,首尾相顧,接力拒敵。但入陣敵人,卻有著舉步維艱之感,只覺滿地堆積的石塊,拌腳礙腿,運用上大不靈活。

  這一正一反之間,一快一慢之差,實力上產生了極大的差別;所謂以弱御強,以寡拒眾,盡在這石陣奧妙之中。

  兩個鐵甲騎士一入石陣,立時被四面圍擊,險象環生。

  梅娟黛和唐璇卻並坐石陣之中,目睹上官琦豪勇,暗生敬服。梅娟黛輕輕嘆息一聲,道:「這人武功高強,出劍凌厲,黑衣衛隊的人數雖多,只怕也難以是他的敵手。」

  唐璇微微一笑,默不作聲。

  梅娟黛回顧了唐璇一眼,道:「我受母后囑託,不傷害你,但滾龍王和我父女之情未絕,我不能眼看著他手下的衛隊傷亡劍下,袖手不理。」

  唐璇緩緩舉起摺扇,笑道:「這個全憑姑娘自……」

  梅娟黛一躍而起,嬌聲喝道:「不要動你手中的摺扇。」

  唐璇緩緩放下摺扇,接道:「姑娘可自信武功能勝得那上官琦麼?」

  原來梅娟黛已吃過那摺扇之虧,是以見唐璇舉起手中摺扇,立時大聲喝止。

  只聽又一聲慘叫傳來,又一人傷在上官琦的劍下。

  梅娟黛望著上官琦飛揚的劍氣,皺起了柳眉兒,道:「我不知道,但他確實劍法精絕,豪勇無比。」

  唐璇笑道:「我等已為令尊圍困此地,四面埋伏重重,突圍自是不易。姑娘欲為令尊助手,那也是該當之事,在下並無阻攔之心,姑娘儘管出手。」

  梅娟黛回過臉來,望著唐璇說道:「有一件事,我心中有些不信,正想問問你。」

  唐璇道:「什麼事?」

  梅娟黛道:「你和我爹爹同門學藝?」

  唐璇道:「不錯,確有其事。」

  梅娟黛道:「我爹爹的武功如何?」

  唐璇道:「武林中一流高手,單打獨鬥,甚難找得堪與他匹敵之人。」

  梅娟黛道:「那你為什麼不會武功呢?」

  唐璇笑道:「武功、韜略,各無極限。在下學的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韜略。」

  梅娟黛道:「我們是聽我爹爹說過,當今之世,只有你是他敵人,那是指何而言?」

  唐璇道:「武功一道,我難擋你爹爹一擊,但行略用人,你爹爹要輸一籌。彼此扯平,可作一戰。」

  梅娟黛接道:「唉!我爹爹手下高手無數,派一個人把你殺了,不就世無敵手了麼?」

  唐璇笑道:「我們同門學藝之時,他就存了殺我之心,可是這數十年來,他一直未能得償心願。」

  梅娟黛道:「這就使我不明白了。」

  唐璇笑道:「權謀機詐,有時更勝武功。」

  又是一聲慘叫,黑衣衛隊中人又一人傷在劍下,只餘下四個人還在和上官琦拚力苦戰。

  梅娟黛突然踏進一步,舉起右掌說道:「我要替爹爹消滅一個勁敵。」

  唐璇微微一笑道:「你爹爹想殺我,殺了幾十年,都未能把我殺死,你可自信強得過你那爹爹麼?」

  梅娟黛臉上神色數變,終於緩緩放下右掌,道:「我不能違背母后之言。」突然一長柳腰,躍出石陣,身法快捷,靈巧絕倫。

  只見她雙足一落實地,探手撿起一柄單刀,右手一揮,連人帶刀地直向上官琦撞了過去。

  上官琦前拒強敵群攻,但耳目仍極靈敏,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回手掃出一劍。

  刀劍相擊,響起了一聲金鐵大震。

  梅娟黛吃上官琦那回劍一震之力,一連向後退了數步,手腕酸麻,手中單刀,直似要脫手飛出,不禁芳心一動,暗道:「這人好強的內功!」

  上官琦震退了梅娟黛,又反手幾劍,迫退了藉機逼近的黑衣人,劍勢忽然一變,由波翻浪湧的凌厲攻勢,忽然間變得如小橋流水一般,那強烈的劍風,也隨著消失。

  梅娟黛略一運息,立時振力直衝過去。

  上官琦冷笑一聲,劍光忽然一展,把梅娟黛也圈入了劍光之中。

  他的劍勢雖已不似剛才凌厲,但靈動嚴謹,柔中帶辣,梅娟黛和餘下的幾個黑衣人,齊齊被圈人了劍光之中,竟然是無法衝得出來。

  這時,梅娟黛才覺出了遇上生平未遇過的勁敵,趕忙凝神運氣,把三十六路天罡神劍施展出手。

  她手中雖非寶劍,以刀代用,變化上受了牽制,但因這路天罡神劍,精奇凌厲,非同小可,威力仍甚強猛,登時把上官琦那綿密如幕的劍光擋住。

  餘下幾個黑衣衛隊中人,早已被上官琦那看似平和、實則奇辣的劍勢,迫得手忙腳亂,不知如何對付。

  正感為難當兒,梅娟黛的刀勢忽然一變,有如洪流破堤,翻翻滾滾的刀光,硬把上官琦那綿密的劍勢封架開去。

  幾個黑衣人原被上官琦劍勢逼得沒有還手之力,只覺手足有如被人束縛起來一般,封架閃避,全都力不從心,直待梅娟黛揮刀反擊出手,上官琦劍勢受制,幾個黑衣人才似從那綿密的劍光之中解脫了出來,藉機揮動兵刃,反擊過去。

  上官琦一面揮拒梅娟黛的刀勢,一面讚道:「姑娘的刀法不錯啊!」

  梅娟黛道:「我很少用刀,用起來有著不順手的感覺。」

  上官琦道:「那你為什麼不換兵刃?」

  梅娟黛道:「你的劍法太過嚴密,我一時之間衝不出去。」

  上官琦劍勢突然一緩,道:「姑娘出去換劍吧!」

  梅娟黛道:「你可是有心要和我拚個勝負出來麼?」

  上官琦道:「姑娘的劍招,定是令尊滾龍王所傳。在下先和姑娘決戰一陣,當可從你的武功中一窺令尊之學。」

  梅娟黛道:「我父王武功強我千倍萬倍,想從我身上看出他老人家的武功,談何容易!」

  上官琦反手幾劍,把幾個圍上施襲的黑衣人,迫得向後退去,冷然說道:「在下極想借此機會和姑娘好好地比一場劍,但這班黑衣衛隊中人,不時地礙手礙腳,在下不得不先除了他們。」說話之中,突然反手一劍,直劈過去。

  這一劍出手的路道極怪,若點若劈,斜斜劈向一個黑衣人。

  那黑衣人眼看劍迎面而落,但卻凝立不動,手中單刀平胸而舉,也不知出手招架。原來那劍勢去得甚為奇怪,那黑衣人竟不知如何封架,才能把這一劍擋開,只好抱元守一,橫刀相待,等那劍勢近身之後再說。

  上官琦的劍勢由緩而快,刷地白光一閃,直向那黑衣人頭上掃去。

  那黑衣人舉刀一封,斜斜向劍上封去。

  哪知上官琦比他的動作更快,他手中單刀一舉,上官琦的寶劍貼著單刀而下,斜裡一揮,鮮血噴灑,一人被生生截作兩段。

  梅娟黛嘆息一聲,道:「好辣的劍法。」

  上官琦聽得微微一怔,不自禁地回頭望去,只見梅娟黛橫刀而立,眉目間一片驚愕神情,心中甚感奇怪,問道:「姑娘可識得這一招麼?」

  梅娟黛搖搖頭,道:「不識得,但這一招卻和我學過的一招有甚多相似之處。」

  上官琦道:「有甚多相似之處?但不知何處不同?」

  梅娟黛道:「出劍變化,更為凶辣。」

  上官琦心中一動,道:「姑娘的劍術,可是令尊傳授的麼?」

  梅娟黛道:「大半得自義父……」忽然住口不言。

  上官琦看她言詞神態,仍是不脫少女稚氣,比起連雪嬌,大相逕庭,不禁微微一笑,道:「姑娘快些換兵刃吧!」

  這時尚餘兩個黑衣衛隊中人,但兩人已為上官琦凶辣的劍勢震懾,不敢再妄自發動攻勢。

  梅娟黛目光轉動,四下望了一眼,道:「唉!被殺之人中,無一用劍,看來是無法可換。」

  上官琦一心要測她劍招變化,以作和滾龍王搏鬥的參考,當下遞過長劍說道:「姑娘請用劍,在下用刀,試上一陣如何?」梅娟黛略一忖恩,接過了寶劍,左手也遞過單刀。

  上官琦接過單刀,立時喝道:「姑娘小心了。」一招「浪撞礁巖」,單刀當作劍遞出。

  梅娟黛劍勢橫掃,身隨劍轉,避刀、還擊,同時出手。

  上官琦閃身避開,大喝一聲,連劈三刀。

  這三刀連續出手,幻起了重重的刀影,排山而至。

  梅娟黛長劍忽然顫動出一片劍花,直穿入刀光之中。一陣輕微的金鐵相擊過後,上官琦突然收刀而退,道:「姑娘的劍術,果然不凡。」單刀一揮,重又攻上。梅娟黛長劍一緊,硬接下上官琦的刀勢。

  只聽一陣陣金鐵交鳴,不絕於耳。刀劍時相撞擊,爆出了一串串的火花。

  這時,陣中大漢,已把那衝入石陣中兩個鐵甲騎士傷在陣中。

  兩人雖然內著鐵甲,可避刀劍,但腳下為石陣阻礙,運用大不靈活,臂腿之上,各中數刀,跌倒在地上。

  唐璇仰臉望望天色,暗暗嘆息一聲,道:「這一場勝負的計算,只怕要委諸天命了……」

  突然間,一條人影疾奔而至,迅快地接近石陣。

  石陣中八個大漢,都已經早受唐璇之命,不得擅自行動離開石陣,雖然見一個黑衣人奔了過來,但並未出言喝間,待那人進入石陣之後,再行出手狙擊。

  那黑衣人似是知道石陣厲害,距石陣尚有四五尺的距離,就停了下來,低聲叫道:「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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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活捉唐璇


  唐璇探首望去,只見一團黑影,隱伏在黑色中,但卻無法辨清來人形貌,只好應道:「什麼人?」

  那黑衣人應道:「杜天鶚,有事面稟先生,不知可否入陣一行?」

  唐璇道:「杜兄麼,快請入陣。」

  杜天鶚身形疾起,一長身,人已入了石陣。

  兩條人影,橫裡兜截過來,攔住了杜天鶚。

  唐璇急一揮手,說道:「你們閃開。」

  兩人應命而退,杜天鶚疾快地行前兩步,到了唐璇身側,說道:「先生還不走麼?」

  唐璇道:「不要急,什麼事慢慢說來。」

  杜天鶚道:「滾龍王已調集了大批高手和什麼鐵甲騎士,重重包圍此地,只待他一聲令下,立時蜂湧而上。此刻時光,寸陰如金,先生再不走,只怕難以再走了。」

  唐璇輕輕一揮扇,笑道:「滾龍王重重包圍了此地,如何還能夠走得了呢??」

  杜天鶚道:「距此不遠,有一條大河,水勢甚大,可通帆舟。只要先生能衝到河邊,上舟而去,或可逃出滾龍王的包圍。」

  唐璇道:「那條河水,距此有多少路程?」

  杜天鶚道:「大約有四五里路。」

  唐璇笑道:「你既知道,滾龍王定也知道。」

  杜天鶚道:「在下聞得此訊,冒死進此石陣。先生不肯離此,難道要坐以待斃不成?」

  唐璇沉吟了一陣,道:「坐以待援,要比行險突圍生機稍大。」

  杜天鶚輕輕嘆息一聲,低聲說道:「滾龍王志在先生,已用飛鴿傳令所屬,不能生擒活捉,那就不擇手段地擊傷先生。」

  唐璇微微一笑,道:「滾龍王還未到麼?他已存數十年殺我之心,可是他永難如願。」

  杜天鶚看唐璇似是有恃無恐,成竹在胸,不禁微微一怔,嘆道:「先生縱已有萬全的部署,也不宜過份地涉險。據在下所得消息,滾龍王已調動大部實力,分佈四周,拒擋援手。東、南、西、北四侯爵,親自分守四方,外阻援手,內擋先生……」

  唐璇摺扇輕揮,沉吟不言。

  杜天鶚又道:「先生得歐陽幫主倚重,視若武林拱壁,萬一有了什麼傷損,在下萬死不足贖罪。如其坐以受困,倒不如趁他們部署未定之際,冒險突圍的好。在下倒有一個脫身之計策,尚望先生採納。」

  唐璇笑道:「你可是要和我換著衣服?」

  杜天鶚道:「不錯,此雖平常的金蟬脫殼之策,但他們或將計不慮此。由在下換著先生之衣,帶著上官琦……」目光一轉,掃掠了陣中八個大漢一眼,又道:「如若這陣中之人,都可信可托,就由這八人中分出半數,保護先生:另四人隨同在下向東突圍,以混亂敵人耳目。先生藉機突圍西渡,或可……」

  唐璇點頭接道:「你改扮一個唐璇,方法很好,但逃走卻是大可不必。」

  杜天鶚奇道:「為什麼?」

  唐璇道:「滾龍王心機過人,論智謀韜略,和我唐某人相差極微;講手段的毒辣,我還要輸他三分,但他卻犯了一個大錯而不自覺。」

  杜天鶚道:「什麼錯?」

  唐璇低聲說道:「貪,他太貪心了。一個人貪心太重,靈智常遭閉塞。如若他此時此地,親率三五高手衝來,不論生擒活捉,在下決難逃得出他的手掌。但他卻計不出此,既想殺了我,又想留我作餌,誘殲窮家幫中高手。他猶豫不定,卻給我以可乘之機……」話至此處,突然長長嘆息一聲,道:「再一點,就是他令諭森嚴,管事大多,使他收羅的屬下,無法自動發揮自己的才智,事事等他令諭,難收隨機應變之效。唉!這一點,我比他似猶有過之……」他仰臉望天上的星斗,笑道:「不過我已比他早改了幾天。咱們此行,並未留下一言一語,無非是留給歐陽幫主一個運用才智的機會。滾龍王內鬥我唐某人,外斗歐陽幫主,雖已盡得地理之利,但鹿死誰手,還難預料……」

  突然,馬聲長嘶,四支高燒的火把遙遙奔馳而來。

  杜天鶚急道:「事急矣!先生再不易裝,只怕他們就要衝過來。今宵形勢,實非那日莽原可比。」

  唐璇道:「好吧!你先脫下黑衣大衛隊的衣服。」探手從腰間摸出一個小包和二張人皮面具,接道:「你戴上這張人皮面具,穿上這包中的衣服。」

  杜天鶚依言打開布包,只見裡面包著兩件胡綢藍衫和兩把摺扇,不禁微微一怔,道:「怎麼先生早已有備了?」

  唐璇笑道:「滾龍王化身無數,我唐璇卻始終是孤寡一人,今日要學他一番了。」

  杜天鶚不再言語,套上人皮面具,穿上藍衫,拿了摺扇,問道:「這一套衣服呢?」

  唐璇道:「留作上官琦用。」

  杜天鶚道:「唉!先生的深算,實叫人五體投地了。」

  唐璇笑道:「說起來也不算什麼稀奇,在下只不過比諸位早一二日慮及此事罷了。」

  杜天鶚目光轉動,只見上官琦和梅娟黛激鬥正烈,不禁一皺眉頭,道:「他和那女娃兒惡鬥正烈,看來恐非三二十招內可以取勝,在下出去助他一臂之力如何?」

  唐璇笑道:「不用啦,那位姑娘的武功雖高,但決非上官琦的敵手,杜兄請拭目以待吧!」

  果然,上官琦看到四支火把遙遙衝奔過來,不禁心頭大急,怒喝一聲,手中刀勢忽變,刷刷刷一連三刀,竟然把梅娟黛手中長劍震飛。

  梅娟黛看他刀勢突然轉惡猛,招數奇幻,力道強猛,心頭一慌,忽覺對方一刀擊在劍上,長劍脫手飛去,不禁為之一呆。

  就在她一怔神間,上官琦的左手,己閃電而到,點了她的穴道。

  上官琦點倒梅娟黛後,身子陡然一翻,手中單刀脫手飛出,挾著一股嘯風而去。

  兩個黑衣衛隊中人,驟不及防,一個生生斬作兩截,另一個剛待躍奔逃去,上官琦已疾躍而起,半空轉身疾撲,有如天降神兵,慘叫聲中,僅餘的一個黑衣人,也傷在上官琦的掌下。

  杜天鶚目睹上官琦的武功,心頭大為吃驚,暗暗忖道:「他的武功,竟然是如此高強……」

  心中的頌讚未絕,上官琦已撿了長劍,脅挾梅娟黛躍入了石陣之中,一看兩個唐璇並肩而坐,不禁一呆,喝道:「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唐璇微微一笑,道:「快放下她,你也換一套長衫穿穿吧!」

  上官琦先是一怔,繼而低頭望了懷中的梅娟黛一眼,笑道:「不如給她穿上吧!」

  唐璇道:「辦法雖然很好,但她醒來之後,定然會十分怨恨於你的。」

  上官琦笑道:「由她去恨,也就是了。」當下取過長衫,正待替梅娟黛穿上,忽又停下手來,縱身一躍,飛出石陣,喝道:「在下先把那衝過來的四個鐵甲騎士擊退再說。」長劍一揮,直向四個高舉火把、疾衝而來的快馬迎去。

  杜天鶚笑道:「上官兄弟面皮尚嫩,還是由在下來替她穿上衣服吧!」

  這時,四個高舉火把的鐵甲騎士,己奔近石陣十丈之內。

  上官琦舉動如風,疾快地迎了上去,相距那疾衝而來的快馬還有一丈多遠時,竟然拔空而起,身劍合一,疾迎而上。

  長劍閃動中響起一聲慘叫,那當先的一匹快馬上的大漢,應聲翻落馬下。

  唐璇揮動著摺扇讚道:「好一員豪勇的虎將!」

  杜天鶚一面動手替梅娟黛穿著長衫,一面應道:「我和他初遇至今,似是他的武功一直在迅快長進中,每和人動手一次,武功就似長進不少。」

  唐璇笑道:「在下雖然不解武功,但卻熟記了甚多奇奧武功的竅訣。如脫了今日之難,在下當傳授諸位幾招,以酬今日相護之情。」

  杜天鶚心中暗暗忖道:「不知咱們今日是否能夠生離此地?」他久在江湖之上行走,閱歷雖然增長不少,但與生俱來的那股衝動的豪壯之氣,卻是減少了甚多,眼看到滾龍王調集高手那等聲勢,心中默作算計,無論如何,今日已難再逃脫這重重圍困。當下長嘆一聲,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先生一生謹慎,但今朝這一著,卻是讓滾龍王佔了先去,只帶在下和上官兄弟同來,尤為失策……」

  唐璇摺扇輕揮,微笑不語,似是早已胸有成竹,又似輕藐生死。

  杜天鶚目睹唐璇從容的風度,忽然生出了一陣慚愧之心,重重咳了一聲,道:「生死等閒事耳,在下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先生……」

  唐璇突然揚起摺扇指著上官琦,接道:「昔年三國名將關羽杯酒未冷,匹馬單刀,取上將華雄首級而回。今日目睹上官兄的豪勇,實不讓古人專美於前。」

  杜天鶚回頭望去,只見上官琦倒提長劍而回,那四個疾衝而來的鐵甲騎士,已然完全橫屍地上,四個高燒的松油火把散落地上,但火焰不息,仍在熊熊地燃燒著。

  杜天鶚探手撿起兩塊石頭,抖手而出,一陣輕嘯,兩具火把應手而熄,接連又是兩石投出,四具散落的火把,盡皆熄去。

  這時,上官琦已躍回了石陣,緩緩放下長劍,嘆道:「滾龍王屬下眾多,個個武功高強,這破圍之望,大是渺茫了。」他連斃滾龍王屬下十餘高手,別人暗中讚他豪勇,他已心懷憂苦,英雄氣短。

  杜天鶚只怕上官琦料敵過強,失去了衝殺的銳氣,趕忙接道:「兄弟豪勇絕倫,不用太過自謙了。」

  上官琦喜道:「是杜兄麼?你幾時回來的?」

  原來他和梅娟黛鏖戰正烈,竟不知杜天鶚何時入了石陣。

  杜天鶚道:「小兄搜尋那左側茅屋當兒,已看出情勢不對,心中忽然一動:如其和兄弟及唐先生等走在一起,倒不如設法再混入滾龍王那黑衣衛隊之中探聽一下消息。如若機緣湊巧,探得滾龍王的陰謀,也好未雨綢纓,早謀預防之策……」

  上官琦急急說道:「那杜兄可曾聽得滾龍王的陰謀了麼?唉!咱們的生死不足為慮,但唐先生卻是主宰當今武林命運之人,如若有了三長兩短,不但咱們見不得歐陽幫主,簡直無顏對天下武林。」

  杜天鶚道:「不錯。無論如何,咱們要得設法相護唐先生平安離此。」

  唐璇微微一笑,道:「兩位儘管放心,窮家幫的援手即將趕到。如若在下的料斷不錯時,滾龍王這一場心機,又白費了。」

  談笑之間,忽聞鑼鼓之聲大作,四面八方同時亮起了無數火把。

  火光中遙見大旗飄揚,上書「活捉唐璇」四個大字。

  夜風強勁,大旗招展,馬嘶鼓鳴,人聲吶喊,分由四面八方地包圍過來。

  這聲勢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無法辨識出有好多高手趕來。

  上官琦心中一動,低聲對杜天鶚道:「杜兄請好好保護先生,在下先亂他們一陣耳目再說。」縱身出陣,牽過來兩匹健馬。

  唐璇微微一笑道:「上官兄雖然豪勇絕倫,但亦不可太過涉險。」

  杜天鶚茫然接道:「兄弟,你要幹什麼?」

  上官琦道:「我要衝亂他們的陣勢,兼併一試滾龍王的用心,是否有置唐先生於死地之圖?」

  杜天鶚似是仍有些茫然不解,但上官琦已探手抱起了梅娟黛,縱身躍出石陣。

  這時,梅娟黛已換穿了長衫,戴上了人皮面具。上官琦點了梅娟黛兩處穴道,抱她端坐在馬鞍之上,韁繩挽在她的左腕之中,身軀微微前伏,右手摺扇半開,掩住半個面目,然後長劍入鞘,抓起了一柄長矛,他躍上一匹健馬。

  杜天鶚看得微微一怔,叫道:「兄弟,你要幹什麼?」

  上官琦道:「我要去迎戰滾龍王的屬下……」

  杜天鶚接道:「兄弟匹馬單槍麼?」

  上官琦回顧了梅娟黛一眼,道:「有她陪我同行……」微微一頓,又道:「如若兄弟僥倖把滾龍王帶來的高手衝散,杜兄請立刻帶著唐先生和這八位相護之人離開石陣,藉機逃走。」

  杜天鶚嘆息一聲,道:「兄弟要小心了。」

  上官琦道:「不勞杜兄掛懷。」一抖韁繩,搖矛縱馬地向前衝去。

  杜天鶚回目望著唐璇,說道:「唐先生,咱們可要藉機逸去麼?」

  唐璇道:「杜兄但請放心,在下之見,窮家幫中的高手就可以趕到此地了。」

  杜天鶚道:「據我所知,滾龍王已遣派高手封死了四面的道路。」

  唐璇道:「如若他們不封鎖四面道路,也許窮家幫還不致盡傾高手而來。」

  杜天鶚道:「先生神機妙算,在下素所敬服。既要堅守此地,必須得先要瞭解這石陣變化,這方面還得先生指示一二。」

  唐璇微微一笑,道:「杜兄當真是思慮周密……」當下輕揮摺扇,極仔細地把陣勢變化,拒敵的方法、妙用,一一解說清楚。

  杜天鶚聽得極是用心,不解之處,反覆提出,再請唐璇解說。

  這時,上官琦已然縱馬迎了上去,和滾龍王的屬下接上了手。

  火光照耀之下,只見上官琦長矛揮動,勇不可當,疾轉如輪,當者披靡。

  杜天鶚目睹上官琦的豪勇,不自禁地激起了凌雲豪氣,回顧那八個大漢一眼,一抱拳說道:「諸位兄弟,今日之局,已成了勢不兩立的局面,如若被滾龍王生擒活捉,那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苦,想來諸位必都已有深刻的印象了……」

  八個大漢齊齊頷首。

  杜天鶚微一沉吟,又道:「如其被擒受辱,嚴刑拷打,倒不如和他決一死戰的好。」

  八個大漢似是已被杜天鶚激起了豪壯之氣,齊齊應道:「兄台說得不錯,我等寧可戰死此地,血流五步,亦不讓滾龍王生擒而去。」

  杜天鶚回顧那假扮滾龍王之人一眼,間道:「先生,此人是誰?」

  唐璇道:「滾龍王化身之一。」

  杜天鶚道:「留著他終是禍害。」隨手一刀,生生把那人斬作兩段,抓起屍體,投到石陣之外。

  唐璇望著杜天鶚,對他殺死那偽扮滾龍王之事,既未阻止,也未贊同。

  杜天鶚投出「滾龍王」的屍體,高聲對那分守在石陣中的八個大漢說道:「窮家幫的高手,武相關三勝,以及三閣閣主,帶著揚名天下的四十八傑,已和滾龍王的屬下動上了手,另一路由歐陽幫主親自率領,帶著八英高手,趕來相援,諸位只要能借這石陣掩護,抗拒滾龍王一個時辰,來援高手即可趕到……」

  他語音微微一頓,又道:「須知目下之局,咱們已是捨此一步別無生路的局面,如其被擒受辱,束手就縛,熬受無比酷刑,倒不如捨生一戰。」

  這幾句話,慷慨激昂,句句都打入那八個大漢的心中,也激起了他們捨命相擠之心,齊齊應道:「這話不錯。」

  杜天鶚眼看已激起幾人的拚命之心,愁懷略解,低聲對唐璇道:「先生和窮家幫的命運,完全繫於這一戰之中。唉,窮家幫能否抗拒滾龍王,全仗先生的運籌帷幄;窮家幫的成敗,又關係著整個武林的命運。先生的生命太重要刀在下拼得血流五步,也要盡力保護先生……」

  唐璇輕輕嘆息一聲,正待答話,杜天鶚又搶先說道:「在下有一事相求,還望先生答允。」

  唐璇道:「你說吧!」

  杜天鶚抬頭看去,只見那高燒的火把,吶喊的人聲,已然快近石陣。上官琦縱馬搖矛馳騁於敵陣之中,勇不可擋,但他終是一人難敵眾手,顧此失彼。滾龍王的屬下,分由四方衝來,有如秋汛潮至。上官琦雖然豪勇,也不過只能擋敵一面的攻勢。

  眼看那迎風招展的大旗,熊熊的火把,森寒的刀光,迅快地衝近石陣。

  杜天鶚心頭微微凜駭,低聲說道:「先生不會武功,不宜暴露陣中,給敵以可乘之機。」

  唐璇笑道:「你要我躺在石陣中麼?」

  杜天鶚道:「在下正是此意。」

  唐璇點頭一笑,道:「好吧!」緩緩躺下身軀,隱於石陣之中。

  就這一陣工夫,滾龍王屬下的人馬已然衝到。

  一支長矛,疾刺過來。

  寒光電閃,斜斜裡飛過來一柄大刀,架開鐵矛。

  雙方交手一合間,滾龍王的屬下已如潮水湧了上來,刀矛交迸,紛紛向陣中攻來。

  守護石陣的大漢,已齊齊出來接戰,固守陣位。

  杜天鶚右手搖著摺扇,左手握著軟鞭,四顧觀戰。

  只見那八個勁衣大漢,各揮兵刃,來往於石陣之中,交叉拒敵,個個勇猛異常。

  這時,滾龍王四面迫近的高手,已然團團把石陣圍了起來。火把高燒,照得十丈內一片通明。

  但這些環布在四周的高手,卻始終無法衝入石陣;衝近那石陣之後,就有一種礙手礙腳的感覺,很容易被人迫退了下來。

  杜天鶚留神看去,見數百隻眼睛,一齊投注到自己的身上,每人的神色間,都流露出無比貪饞,恨不得把自己生擒過去,但卻一直無人向自己施下辣手。顯然滾龍王下令生擒唐璇一事,乃極為確實。

  忽然間,響起了一聲巨雷般的大喝,人馬紛紛讓開,一個身軀高大的勁裝漢子,手橫亮銀棍,急步而來。

  杜天鶚看他手中的兵刃足足有鴨蛋粗細,心中大力驚愕,暗道:「單看此人手中的兵刃,當知他驚人的膂力。」

  忖思之間,那大漢已衝近了石陣,手中亮銀棍呼地一招「橫掃千軍」直擊過來。

  他力大無窮,亮銀棍掃擊出手,挾帶著一陣疾風呼嘯之聲。

  石陣中一個大漢,手中單刀一探,橫向亮銀棍上封去。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那大漢手中單刀,忽地脫手飛出,右手虎口震裂,人也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

  只聽右側一人叫道:「羅兄小心,這金元霸乃北成侯顧八奇手下第一條猛將,切勿輕敵。」

  金元霸一棍震退敵手,舉步直向陣中跨來。

  斜裡一刀側攻而出,疾向金元霸腰間斬去。

  金元霸大喝一聲,一招「潮泛南海」,幻化起一片棍影,反擊過去。

  他的豪勇,大為有名,這些人都是滾龍王的屬下,自是知之甚詳,看他掄棍擊來,立時收刀疾退。

  金元霸一棍逼退敵手,舉步向陣中衝去,哪知一抬腳,突然踢在一堆山石之上,身不由己向前一傾。

  身側刀光閃動,三柄單刀,齊齊攻到。

  金元霸雖然豪勇,但他手足都有著無所施措之感,迫得縱身向後退去。

  他這一退,陣中八個大漢心中忽然一暢,眼看石陣妙用,鬥志大增。

  金元霸被人逼出石陣,氣得哇哇大叫,低頭看去,只見石塊壁壘,縱橫排成行列,一股怒火,盡發在石堆之上,舌綻春雷地大叫一聲,一棍掃去。

  只聽轟然一聲,數十塊巨石,應聲飛起,塵上飛揚,石屑橫飛。

  杜天鶚吃了一驚,暗自忖道:「如若這石陣被這莽夫打亂,失去阻礙敵人之效,滾龍王高手眾多,我等如何能敵……」

  忖思之間,金元霸已掄起了亮銀棍,二度掃擊出手。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轟然大震,一片卵石,彌空而起。

  金元霸這一擊似乎是用力更大,亂石紛飛中,石陣被他掃了一個極大的缺口。

  杜天鶚心中大駭,手腕一振,軟鞭」神龍擺尾」,點擊過去。

  耳際間突然響起了唐璇的聲音,道:「杜兄,此人天生膂力過人,不可和他硬擠,放他進入石陣中吧!」

  杜天鶚微微一怔,道:「放他入陣……」只覺手腕一麻,手中軟鞭幾欲脫手飛去,心中更是驚駭。

  這時,那固守石陣的大漢,有一半離開原位,移動身軀,準備合力阻擋金元霸。

  要知金元霸乃滾龍王屬下有名的勇將,這班人自知不聯手合擊,決難擋得住他。

  哪知陣位一亂,全陣阻敵妙用頓然消失,立時有四五個黑衣衛隊中人躍入石陣。

  杜天鶚軟鞭疾掄,一式「潑風八打」舞出漫天鞭影,嘯風聲中,擊倒一人,口中大聲喝道:「諸位快些各歸原位,莫要自己亂了章法。」

  八個大漢早已存了拚命之心,聽得杜天鶚喝叫之聲,立時紛紛歸還原位,各揮兵刃,奮力反擊,竟然把躍入陣中的幾個黑衣人重又逼出陣外。

  原來,黑衣衛隊中人躍入石陣之後,突覺腳下站立不穩,常常踏在滾石之上,礙手礙腳,武功施展不開,只好退出石陣。

  就這一瞬工夫,金元霸已闖入陣中。

  他已把石陣掃去了一個甚大的缺隊部份妙用失靈,衝入陣中,毫無礙手之感。

  倒臥在陣中的唐璇,已然站了起來,探懷取出一物,投擲於地。

  一陣暴響過後,彌目的白煙升起,片刻漫布全陣,整個石陣盡被一層似霧非霧的白煙籠罩起來。

  白煙掩護下,唐璇疾快地一揮摺扇,金元霸應聲倒了下去。

  杜天鶚目光亦為那白煙遮住了視線,突聽噗通一聲,似是有人倒在地上,仔細一看,才認出是金元霸,不禁心中一動,暗道:「看來武功一道,有時並無大用。這唐璇之能,實是不可輕視,無怪他能履險如夷,不論在何等危急的情勢之下,以一個毫不會武功的文弱書生,始終能保持鎮靜不亂。」

  只聽唐璇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杜兄,快接住這個。」

  杜天鶚伸手接過,入手光滑,原來是一隻玉瓶,不禁一怔,道:「先生,這瓶中裝的什麼?」

  唐璇道:「打開瓶塞,用瓶中之水,洗洗雙目。」

  杜天鶚知他此舉定有作用,也不多問,打開瓶塞,倒出水來,洗滌一下雙目。

  耳際間又響起唐璇的聲音,道:「杜兄請把玉瓶傳送過去,讓他們都用瓶中之水洗滌一下雙目。」

  杜天鶚暗暗忖道:「此人胸中的古怪,當真是多。這瓶水,也不知有些什麼作用。」心中在想,人卻依照唐璇之言,把玉瓶傳遞了過去。

  片刻工夫,杜天鶚忽覺雙目一亮,那些原本十分刺眼的白煙,對雙目再無妨害,景物清晰可見。

  只聽殺喊之聲,響徹耳際。石陣外馬奔人跑,但因白煙彌目,籠罩了整個石陣,那些人不敢衝入陣中,生恐受了暗算。

  忽然間,一騎馬疾奔而來,長矛揮動,當者披靡,片刻間,已被他刺傷三人。

  快馬衝近石陣,忽然打了一個旋身,向後退出。

  杜天鶚已看清楚來人是上官琦,只見他全身都染滿了鮮血,忍不住高聲叫道:「兄弟麼?快進陣來,休息一下。」

  遙聞上官琦喝問之聲,道:「唐先生好麼?」

  杜天鶚道:「先生無恙。兄弟不可貪功久戰,快些人陣來吧!」

  上官琦忽然回馬揮矛,架開一個鐵甲騎士刺來的長矛,雙腕一振,挽起了一個大槍花,一矛刺在那人坐下的馬頭上。

  健馬負疼,一聲長嘶,生生把那人掀在地上。

  上官琦一聲大喝,長矛脫手飛出,慘叫聲中,一個黑衣大漢被長矛透胸穿過,緊接著騰身而起,飛離馬鞍,躍入了石陣之中。

  杜天鶚迎上前去,趕忙遞過玉瓶,說道:「兄弟,快用瓶中之水洗洗雙目,就不用再怕那白煙刺目了。」

  上官琦依言洗過,長嘆一聲,說道:「在下無能,無法保護梅娟黛,竟然被他們生擒回去了。」

  唐璇笑道:「被他們擒去最好。滾龍王一見梅娟黛被咱們擺佈成這等模樣,心中疑懼更甚,他越是多疑,咱們就越是安全了。」

  上官琦緩緩坐了下去,說道:「滾龍王手下的高手果然不可輕敵……」

  唐璇笑道:「但上官兄卻能來去自如,也夠他們驚心的了。」

  上官琦道:「不敢當先生誇獎。咱們目下處境險惡得很,此陣已被重重包圍,滾龍王只怕就要到了。」

  談話之間,石陣外的人喊馬嘶,突然停了下來。杜天鶚凝聚目力望去,只見四盞高舉紗燈之下,站著個身著青袍、身披黃緞子斗篷之人。在那人的身前身後,站立著無數的黑衣勁裝大漢,一個個神態肅然。

  杜天鶚低聲說道:「先生,看這樣的氣派,大概是滾龍王親身到了吧?」

  唐璇微微一笑,道:「不錯,不論他化身多少,裝束如何,都別想瞞得過我的耳目。」

  上官琦道:「先生這識人之學,可否見告,讓我等也多一種見識?」

  唐璇笑道:「此事說來容易,但甚難具體說明,只要諸位能多留心一些,察人於微,就不難發覺真偽了。」

  上官琦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是了,每個人都有些獨特孤僻,留心那孤僻就容易看出真假……」

  忽聽滾龍王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唐璇當真在裡面麼?」

  顯然,這暴散的煙,更加地濃重了,滾龍王那等目力,也似無法看清楚陣中的景物。

  七八個黑衣人齊聲應道:「我等親眼看到,決不會錯。」

  滾龍王舉手一揮,立時有一排弩箭,直射而入。強弩硬弓,嘯風穿陣而過。

  上官琦低聲說道:「先生請伏下身子,滾龍王要放箭了。」

  唐璇點一點頭,低聲對杜天鶚道:「杜兄請留心那八個守陣之人,只要他們不闖入陣中,咱們切莫擅自出手。」

  杜天鶚轉臉望去,只見那八個大漢,個個抱著兵刃,全身都在微微地顫抖著,顯然,這些人心中還有著無比的驚懼和激動,不禁一皺眉頭,低聲對上官琦道:「兄弟,你好好保護先生,注意金元霸,其人膽憨心直,勇武過人,殺之不仁,留下來終是禍害;最好先點他兩處穴道,如若必要,那就不妨先把他殺掉,我去照顧那八個大漢。」也不等上官琦說話,大步走了過去。

  上官琦看了金元霸一眼,隨手點了他的穴道,拖到身側。

  就這一瞬之間,幾十支利箭,破空射了過來。

  一片箭嘯聲,劃破了沉寂的夜空。

  上官琦拔出長劍,低聲說道:「先生如若想看,請隱在我的背後……」長劍一揮,幾支貼地而來的弩箭被劍光撥打開去。

  耳際間響起了滾龍王的聲音,道:「住手!」急弩勁箭倏然而停。

  一個勁裝大漢躍進石陣,高聲說道:「滾龍王有請窮家幫中的文丞唐璇答話。」

  杜天鶚低聲說道:「在下代先生出去見他如何?」

  唐璇道:「不用了,我要自己見他,杜兄請在陣中等候,如有什麼危難,杜兄再請代我而出……」目光一轉,望著上官琦,道:「有勞上官兄,相護在下出陣一行。」

  上官琦挺身而起道:「先生切不可遠離石陣,以免在下救援不及。」橫劍當先而行。

  唐璇緊隨在上官琦的身後,緩緩走出了白霧漫掩的石陣。抬頭看去,只見滾龍王停身在丈餘外處,十餘個黑衣勁裝大漢手橫兵刃,環伺保護。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0 16:09
第七十八章 義結金蘭


  唐璇抱拳一禮,道:「滾龍王有何見教?」

  滾龍王冷冷說道:「你可知道此刻你停身的所在麼?」

  唐璇道:「滾龍王重重的包圍之下。」

  滾龍王皮笑肉不笑地一裂嘴巴,道:「我顧念咱們昔日一段同門情意,給你個最後的求生之機。」

  唐璇冷笑一聲,道:「可惜我卻己下了必殺你的決心。」

  滾龍王仰天大笑,道:「縱然你傾盡窮家幫高手而來,在下又有何懼?何況你已被我重重圍困,插翅難飛,竟然還這般大言不慚。」

  唐璇臉色肅穆,一字一句他說道:「滾龍王,你可知我素來不說沒有把握的話?」

  滾龍王怔了一怔,縱聲大笑,道:「可惜你生機已絕,難再活到天明。」

  唐璇道:「那倒未必。」

  滾龍王冷冷說道:「你自信,擺下這區區一座石陣,當真能擋得住我?」

  唐璇道:「你不信,何妨一試。」

  滾龍王突然一晃身,疾如弩箭離弦,一閃而至。

  上官琦一直留心著他的舉動,看他欺進的快迅身法,不禁大吃一驚,幸得他早已有備,長劍一推,湧起一片劍光護住了唐璇。

  滾龍王左掌一拂,橫拍一掌,立時有一股潛力,逼住了劍勢,右手五指仍然抓向唐璇。

  上官琦飛起一腳,踢向滾龍王的小腹,左手驕指如就,點向滾龍王的脈穴。

  滾龍王冷哼了一聲,腕勢一沉,同時身軀一側,竟然在問不容發中,避過了上官琦一掌一腳。上官琦吃了一驚,縮臂橫時,一攔滾龍王的攻勢,右手劍勢疾快地圈了回來。

  這兩人交手幾招,招招凶險快速,看的人目不暇接。滾龍王一心要抓唐璇,並未對上官琦的攻勢反擊,只是巧快異常地避開了上官琦的劍掌。

  唐璇眼看上官琦劍掌齊施,竟是阻不住滾龍王的攻勢,亦不禁暗自懍駭,摺扇一抬,直向滾龍王點了過去。

  滾龍王不畏上官琦的劍掌,但卻對唐璇那摺扇顧忌甚多,身軀一仰,陡然暴退五尺。

  上官琦目光轉動,隱隱見唐璇那摺扇之上,閃飛出一線銀芒,眨眼間消失於夜暗中,不禁心頭一動,暗道:「這唐璇之名,果不虛傳,他雖然不會武功,但他全身各處,似都有著充分的自衛之能,單是那一柄小小的摺扇裡面,就藏有迷藥和細小的暗器,看來那摺扇中,還有很多古怪的事物未曾動用過……」

  忖思之間,滾龍王已遙發一掌,劈向唐璇。強厲的掌風,劃帶起一股嘯風之聲。

  上官琦橫裡一躍,揮掌接下一擊。

  滾龍王的內功,何等深厚,上官琦雖然接下了一掌,人卻被震得五腑蕩動,身不由己地向後退出五步,隱入白煙瀰漫的石陣之中。

  唐璇探手入懷,摸出一粒丹丸,送入了上官琦的口中,附在上官琦耳邊說道:「不可逞好強之心,快把這丹丸吞下。」

  上官琦依言吞下丹丸,席地而坐,閉目運氣調息。只聽衣袂飄風之聲傳了過來,六七條人影齊齊向石陣中闖來。

  上官琦探手抓起地上的寶劍,正待起身拒敵,唐璇突然一揚摺扇。只聽一陣噗噗通通之聲,六六條躍飛人陣中的人影,盡皆摔倒下去。

  上官琦眼看那摔倒地上之人,連哼也未哼一聲,就倒在地上死去,心頭暗暗驚駭,忖道:「這招扇中的暗器,竟然絕毒至此。」

  耳際間響起滾龍王的聲音,道:「好啊!你既然下得此等毒手,可別怪我手段毒辣了。」

  唐璇高聲應道:「咱們已義盡情絕,你如自信能夠闖入石陣,何妨一試。」

  滾龍王似是被唐璇激怒,厲聲喝道:」別人怕你暗器,我卻不怕!」果然舉步而行,直向陣中衝來。不過,他走得甚是緩慢,舉步落步之間,顯得十分謹慎。

  上官琦一提真氣,低聲說道:「先生請退入陣中,我先擋他一陣。」

  唐璇低聲說道:「切不可和他硬拚內力,你的劍術尚可和他一戰。」

  上官琦應了一聲,平胸舉劍,蓄勢待發。

  滾龍王走近那瀰漫白煙邊緣,略一猶豫,大跨一步,進了石陣。

  上官琦長劍一振,橫裡掃出了一劍。

  滾龍王雙目圓睜,但卻似未看到上官琦橫裡斬來劍勢,直待長劍將要及身,才陡然一個閃身讓避,飛起一腳,踢向上官琦的腕脈。

  上官琦健腕一沉,避過一腳,手腕伸縮,長劍幻起一片劍花,分襲滾龍王三處大穴。

  滾龍王突然一提真氣,一式「仰觀天象」,隨著那湧來的劍光,向後倒去。

  上官琦劍勢疾變,化一招「金針定海」.疾向下面點去。

  只覺一陣微風,起自身側,劍勢下點之際,已然不見了滾龍王,不禁心頭凜然。

  原來滾龍王仰身一臥間,借勢一旋,風車一般地繞過了上官琦。挺身而起,反臂拍出了一掌。

  上官琦劍勢落空,滾龍王已然繞過上官琦的攔阻,向唐璇的停身之處撲去。

  遙聞金鐵嘯風之聲,一條軟鞭斜裡疾點過來。

  石陣中白煙瀰漫,景物難見,滾龍王但憑耳聞之聲,似已辨出了是什麼兵刃襲到,右手一揮,竟然硬向那軟鞭抓去。

  杜天鶚吃了一驚,暗道:「這叫什麼打法?」右腕疾向下面一沉,軟鞭的鞭梢,突然反震而起,點向了滾龍王脅間大穴。

  只聽滾龍王冷笑一聲,身軀連閃三閃,避開了杜天鶚的軟鞭和上官琦側襲而至的劍勢,人卻又衝入石陣三尺。

  這等怪異靈動的身法,不但上官琦從未見過,就是連那見聞博廣的杜天鶚,也瞧得有些愣在當地,只覺滾龍王這閃讓避敵的身法,精奇、詭異,乃生平未見之學。

  這時,唐璇已然退入石陣中心之處,相距滾龍王仍有三四丈的距離。

  大概,初入石陣時,滾龍王還可以憑藉深厚的功力,勉強視物,但經過這一陣工夫,雙目似已為那白煙所傷,不停地滾下淚水,終淤閉上了雙目。

  上官琦連擊數劍,又怕他傷了唐璇,已提了全身功力,準備硬攻一擊。

  杜天鶚也由橫裡移過身軀,必要時全力阻擋他攻襲唐璇。

  卻不料滾龍王突然停了下來。

  石陣突然恢復一片死寂。

  石陣外人影幢幢,無數的黑衣衛隊已經拔出了兵刃,團團把石陣包圍了起來。

  忽聽滾龍王冷冷說道:「唐璇,你認為這一座區區石陣,當真的能困住我麼?」

  唐璇目光轉動,示意群豪不要講話。

  滾龍王突然大喝一聲,聲如雷鳴,震得人耳際間嗡嗡作響。

  一個大漢,為他喝聲所震,失聲一叫。

  忽見滾龍王一揚右手,那大漢慘叫一聲倒地死去。

  上官琦大力凜駭,暗暗忖道:這是什麼武功,如此的厲害?

  只見滾龍王右手又是一揮,應聲慘叫中,又傷了一人。

  上官琦看他揚手作勢中並無暗器打出,心頭更是凜駭,暗中提聚功力,準備硬行擋受一掌。

  唐璇突然一側身子,沉聲對滾龍王說道:「好武功!」

  滾龍王冷冷說道:「你縱然見過不少事物,只怕也難猜出這是何等武功?」

  唐璇冷笑一聲,接道:「如若我叫出你的武功呢?」

  滾龍王道:「那我立刻收兵……」忽然住口不言。

  唐璇冷冷說道:「滾龍王,今宵是不準備再回去了?」

  滾龍王道:「縱虎歸山之事,我也不能一犯再犯……」語音微微一頓,又說道:「你說吧!你如真能叫出我這武功之名,我今宵就不再施用此種武功對敵。」

  唐璇道:「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在下信得過你就是。」

  滾龍王厲聲喝道:「快些說出來吧!如若猜它不中,你就試我一擊。」

  唐璇縱聲笑道:「牽魂手。」

  滾龍王怔了一怔,道:「什麼?你怎的會知道這一種武功之名?」

  唐璇道:「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兄弟的武功,雖然不及師兄甚多,但見識卻自信比師兄要高出不少……」

  滾龍王冷哼二聲,道:「那也未必。」

  他雖然和唐璇對答如流,但仍是目難視物,只能從唐璇的說話聲音中,辨別出唐璇的停身之位。

  對唐璇,滾龍王似有一種心理上的畏懼,雖然早已辨明了唐璇的位置,卻是不敢下手。

  只聽唐璇冷笑一聲,道:「咱們同室操戈,既已成了必然之局,兄弟也不再留餘地,但我心中有幾件不明之事,想借今日之機,問問師兄。」

  滾龍王道:「你說吧!」

  唐璇道:「我也不白白問你,只要你答覆我一個問題,我也同樣地為你解答一件困難之題。」

  滾龍王道:「這倒是很公平,你先問吧!」

  唐璇道:「你手弒師父,誘姦師妹,此事是真是假?」

  滾龍王聽得一怔,暗道:「我如應承此事,那無疑自認罪狀。此事縱然人盡皆知,也是不能正面地承認。」當下答道:「你一向料事如神,你猜的自然是不會錯了。」

  唐璇冷冷說道:「你可是不敢承認麼?」

  滾龍王道:「你猜的不錯,難道還不明白麼……」微微一頓,反問道:「該我反問你了。」

  唐璇道:「你問吧!」

  滾龍王道:「聞你身罹絕症,不知還能活上多久時間?當代之世,是否有可救之藥?」

  唐璇怔了一怔,道:「沒有可救之藥。多則活上一年,少則半年時光。」

  滾龍王道:「師弟素來不打班語,這話自是不會錯了。哈哈,哈哈!為兄的可以等你一年,待你死後,再締造武林霸業不遲。」

  唐璇緩緩接道:「看你雄心勃勃,恐不至因登上天下武林盟主的寶座就滿足了。」

  滾龍王道:「你如肯助我奪得天下,不失國師王侯之尊。」

  唐璇道:「小弟無福消受。」

  滾龍王縱聲大笑,道:「天下英雄,唯弟和兄耳。可惜咱們志不同,道不合,難以相互為謀。有你在世一日,為兄的確實無信心能締造出一統天下的局面,卻不料上天有意助我,使你身罹絕症。哼哼!我已等待了數十年,多等上一兩年,有何不可?」

  唐璇道:「殺一個人,需要多少時間?」

  滾龍王一時間想不透他話中含意,接口說道:「舉手投足,眨眼之間而已。」

  肩璇道:「殺一個人不過瞬息,何況我還有一年好活,只怕你霸業未成身先死,回首前塵淚沾襟。」

  滾龍王冷笑一聲,道:「咱們用兵對陣,行謀鬥智,我或將輸你一籌;如若我避你不戰,諒你永難有傷我之日……」

  他縱聲大笑了一陣,接道:「你出道江湖,已近十年,除了振起窮家幫即將衰落的聲威之外,對為兄又有何損傷?十年歲月,你不過如此成就,何況短短一年時間呢?」

  唐璇道:「那是我心存仁義,懷念故舊,一直不願對你施下毒手。」

  滾龍王道:「行略鬥智,我雖輸你,但如講武功一道,天下有誰是為兄之敵?」

  唐璇道:「殺人之術,多有千萬,何必定要動劍用刀?」

  滾龍王駭然一驚,急急說道:「怎麼,你這石陣中彌起白煙中,可有劇毒麼?」

  忽又縱聲而笑,道:「如若這石陣當真有毒,先死只怕不是為兄。」

  唐璇道:「你弒師之罪,已無可恕;誘姦師妹,死有餘辜。錯開今日之後,再見面就是授首之期。」

  滾龍王笑道:「我已盡出高手,封鎖了四方進退之路,縱然你這石陣中有著千變萬化,也將被生生困死此地。如若你肯和我罷戰言和,不論你什麼條件,為兄的無不應允。」

  唐璇冷冷答道:「盛情心領,在下可以奉告的是,你要設法在今後一年的時日中,處處留心,以保性命。」

  滾龍王笑聲突斂,冷冷說道:「這麼說將起來,你是定要和我作對了。」

  唐璇緩緩坐下了身子,隱入石陣之中,不再答理滾龍王喝問之言。

  這一代桑雄,雖然武功卓絕,在白煙瀰漫的石陣之中,他無法睜開雙目,有著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這時,上官琦已查著過那傷亡在滾龍王手下的大漢,並無暗器擊傷的痕跡,心中更是驚訝,暗暗忖道:「滾龍王和這般人相距不下六七尺遠近,而且陣中白煙彌目,視線不清,他竟能憑藉聽聲認位之法,舉手一擊,把一個身負武功之人震斃當場。最使人驚異的事,是他發出的拳勢,不聞一點風聲,那傷人的力道,似是在無聲無息中推了出來。此人的心機、武功,雙絕於世,如若唐先生去世之後,世間再無他懼畏之人,舉手翻雲,揮腕覆雨,正不知有好多武林高手要傷在他的手下。如若我今日能夠把他除去,倒是一件極大的功德……」

  他一心想和滾龍王決一死戰,但又自知武功萬萬不是他的敵手,偏又想了很多理由出來支持心中成見。

  心念轉動,暗提功力,緩緩舉起長劍,大喝一聲,陡然一劍,刺了過去。

  這一劍蓄勢而發,盡出他全身功力,銀虹暴閃,劍風似輪。

  滾龍王耳聞那凌厲劍風,心中亦不禁暗生驚駭,仰身一躍,直向陣外飛去。

  他倉促應變,忘記了置身在石陣之中,一腳踏在山石之上,身子橫向一側摔去。

  但他武功卓絕,身子還未著地,陡然挺身而起,半空縮腰收腿,斜飛三尺,硬把一劍避開。

  他能盲目地避開上官琦全力一劍,但卻無法逃過唐璇石陣的妙用,只覺腳下一滑,又向一側摔去。

  杜天鶚大聲喝道:「留下此人,終是禍害。」呼地一鞭,掃擊過去。

  好一個滾龍王,靜伏不動,聽音辨位,暗提功力,揮手一抓,竟然把杜天鶚的軟鞭抓住。

  杜天鶚吃了一驚,急急振腕收鞭。

  哪知滾龍王竟然隨著鞭勢,縱身一躍,騰身而起,直向空中飛去。借勢提氣,松鞭再升,眨眼間升高了三四丈,懸空幾個翻身,飄落到石陣以外。

  杜天鶚長嘆一聲,道:「此人的武功,果然是驚世駭俗。」

  上官琦一揮長劍,舉步向陣外追去。

  唐璇卻長長嘆息一聲,叫道:「上官兄。」

  上官琦縱身一躍,飛落到唐璇身側,唐璇肅然道:「你眼下還不是他的敵手,追出去,只不過在送一條性命。」

  上官琦道:「在下雖無勝他之能,但卻有打敗他的雄心。」

  唐璇點頭說道:「當今之世,不論何人,只要和滾龍王動手相搏,心底深處,必生三分畏懼之心,自先束縛。過分小心,十成武功,只能運出八成九成……」

  上官琦道:「他們怕什麼呢?」

  唐璇道:「一則因為滾龍王所學龐博,每每有出人意外的招數攻出,先聲奪人。凡是能和滾龍王動手之人,大都是盛名甚著之人,想到數十年的盛名,得之不易,如若一旦傷損在滾龍王的手中,一世英名,廢於一旦,畏首畏尾,思慮大多,勝敵的豪氣反不若自保之心強烈,心理、氣勢上先已輸敵三分。」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道:「先生高見,使在下茅塞頓開……」

  唐璇不容他再接下去,搶先說道:「但你卻是他一個極大的剋星。目前你功力雖然遜他一籌,但氣勢卻勝他三分。最為奇特的是,你的武功路數,似是剛好克制到他。更好的是,你也學了一身博雜的武功,假以時日,不難和他在武林中爭一日雄長。」

  上官琦道:「在下功力、招數,和滾龍王相差有多遠,我無法估計,但我心中毫無畏懼之意,倒是千真萬確。」

  唐璇笑道:「正因為你不怕他,所以他就有些怕你了。」

  上官琦道:「這個在下就不清楚了。」

  唐璇道:「所以,他時時刻刻存了殺你之心……」他感慨地嘆息一聲,道:「滾龍王野心甚大,不但有獨霸江湖的用心,而且還有謀登王位之圖。唉!此人一日不除,人世間殺劫一日難消。」

  上官琦道:「先生胸懷仁慈,但望能拋棄私人情意,為民除害。」

  唐璇輕輕揮動一下摺扇,說道:「十年來我一直顧唸著那份同門情誼,不忍對他施下辣手,總望他能知難醒悟,及時回頭。因此,我把全副精神,都用在培養窮家幫的實力之上,準備在武林造成一股強大的實力,阻止他稱霸武林的用心。想不到這一心願,就消耗去了我十年壽命……」

  上官琦突然接口說道:「唐先生,你可是當真的身罹絕症麼?」

  唐璇點頭笑道:「不錯啊!」

  上官琦道:「你既然知道身罹重疾,為什麼不求療治呢?」

  唐璇笑道:「藥醫不死之病。我得的既名絕症,那自是無藥可救了。」

  上官琦道:「病發無時,何況絕症?那你又怎能知道你能活一年,又怎知一年後必死?」

  唐璇笑道:「落一葉知秋之將至,何況我博通醫理?默算體能病況,約略估算,尚可活多則一年,少則半載。」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道:「滾龍王才略、武功,世無其匹,單單畏懼先生一人。你如不幸逝世,世間只怕難有制他之人了。」

  唐璇笑道:「滾龍王雖然武勇超人,但當今武林之中,並非無制他之人,而且這些人都和你有著甚大的關係……」

  他臉色突轉嚴肅,緩緩他說道:「上官兄,你如能忍辱負重,以無數的生靈為念,各盡其能,不難把滾龍王置放死地,但如不能小忍,勢非要亂大謀!」

  上官琦呆了一呆,接道:「先生,你把我估計得太高了。唉!我才略不及先生萬一,武功難和滾龍王匹敵,這……」

  唐璇突然抱拳一個長揖,接道:「不然。」

  上官琦慌忙棄劍還禮,連聲道:「先生,你這是為何,豈不要折殺在下了?」

  唐璇道:「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上官兄個人苦樂,卻正和武林中的劫難背道而馳。如若上官兄不能體念天下蒼生,求一己安樂,則天下蒼生苦矣!」

  上官琦急急說道:「先生,你越說我越糊塗了。」

  唐璇嘆道:「箇中的消長之機,微妙異常……」他的目光,突然凝注在上官琦的臉上,緩緩地接道:「上官兄,在下有一個不情之求,不知是否得蒙答允?」

  上官琦道:「先生但請吩咐,縱然要我赴湯蹈火,在下也萬死不辭。」

  唐璇道:「咱們患難相共一場,乃世上極為難得之事。」

  上官琦道:「在下有幸,得以追隨先生……」

  唐璇揮手笑道:「我上無父母,下無妻女,不然一身,四海飄泊,死得雖無牽無掛,但總不免淒涼身世之感。」

  上官琦道:「這個,這個……」

  唐璇接道:「因此,在下想高攀一下,和上官兄結為金蘭兄弟……」

  上官琦愕然說道:「這個,叫在下如何敢當?」

  唐璇道:「上官兄如不見棄,咱們就在這石陣之中,效古人插草為香,對天一拜。」

  上官琦道:「承蒙厚愛,受寵若驚。」

  唐璇隨手撿了三根枯枝,插入沙地上,雙膝跪地。上官琦也急急棄劍拜倒地上。

  兩人各報年歲生辰,對天一拜而起,唐璇年長上官琦一十九歲為兄。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0 16:10
第七十九章 兩雄相爭


  杜天鶚眼看著兩人結拜經過,心中暗暗欽佩唐璇的用心周密。

  要知上官琦對唐璇雖然敬佩,但那只不過是驚服他的才華。唐璇說的話,上官琦雖然肯聽,但卻未必能終身遵奉,力行不懈。這一來,加上兩人的金蘭私誼,唐璇既可不必再顧任何忌諱,暢所欲言,上官琦亦將會終生奉行。

  只聽唐璇輕快地笑道:「我這做兄長的也無物可送兄弟,如若咱們能脫今日之難,小兄當抽出大部時間傳我胸中所學。」

  上官琦道:「只怕小弟才難及兄,有負雅望。」

  唐璇笑道:「你聰慧不輸滾龍王,只是沒有他的陰沉毒辣;而且時限不多,只怕小兄也難傳得仔細。但兄弟只要得其竅要,日後不斷研習,總有一天要勝過滾龍王。」

  上官琦道:「大哥厚愛,小弟感激不盡。」

  唐璇道:「既是結義,此後哪還用得客氣?」

  說話之間,突聽石陣外傳入來滾龍王的聲音,道:「十里莽原中。你放了一把火,害我功敗垂成,今日我要以大火回敬於你。」

  上官琦凝目望去,只見無數人影穿行閃動,在那石陣外堆集一捆捆的木柴,不禁心頭大駭,急急抓過長劍,道:「滾龍王用心毒辣,想要把咱們活活燒死此地,待小弟出陣去和他決一死戰。」

  唐璇道:「你目下還不是他敵手,不宜和他硬拚。」

  上官琦道:「大火一起,咱們豈不是要活活被他燒死?如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挺身一戰。」

  唐璇略一沉思,道:「兄弟如想和他力拚,並非不可,但有一件,聽得為兄的招喚之聲,立時得退入陣中。」

  上官琦道:「小弟遵命。」提起長劍,躍出石陣,橫劍高聲喝道:「滾龍王!」

  這等橫劍挑戰,直呼滾龍王的,數十餘年來,上官琦可算得第一人,聽得滾龍王環護身側屬下,為之一呆。

  半晌之後,才有人厲聲叱罵道:「好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滾龍王一擺手,壓制了隨護之人,緩步走出,冷冷說道:「你要幹什麼?」

  上官琦長劍一揮,劃出了一片劍光,道:「我要和你大戰三百合。」

  滾龍王冷笑一聲,道:「你如能在我手下走上五十招,老夫就放你一條生路。」

  上官琦心知他武功高過自己甚多,和這等高手一對一地相搏,不但絲毫大意不得,而且還得凝神拒敵,不能氣浮心躁,長劍懷中抱月,雙目凝注在劍尖之上,正意誠心待敵。

  滾龍王看得微微一怔,暗道:「此乃武當上乘劍術的起手一式,這小子怎麼也會?」

  忖思之間,欺身而上,呼地劈出一掌。

  上官琦長劍斜揮「天河垂釣」,攻向滾龍王護在前胸的左臂,人卻隨著劍勢一轉,避開滾龍王的一擊。劍勢變化,卻非武當路數。

  變出意外,這一劍幾乎點傷了滾龍王的臂穴。

  滾龍王冷哼一聲,身形暴閃而退,但疾快地重又欺攻而上,兩掌交互拍出,左掌潛力源源湧出,逼住了上官琦的長劍;右掌忽點忽劈,攻向上官琦的前胸、小腹、左臂、右腕,幻起了一片掌影指風,攻勢凌厲。

  上官琦只覺右手中的長劍被一股強大的吸力膠住,運用不大靈活,竟是無法運劍封閉那強猛的攻勢,心頭駭然,連連倒退。好不容易把滾龍王的一陣猶攻躲過,奮起全力,反擊兩劍。這兩招劍式剛好把滾龍王再攻之勢擋住,逼退了兩步。

  杜天鶚早已衝到了石陣邊緣,準備上官琦失手時,以便及時搶救,目睹上官琦這兩招反擊劍式,心中暗暗喝采,道:「好劍法。」

  滾龍王似是覺出了上官琦的劍法詭奇中隱含正大,劍路隱隱是自己武功的剋星,心中大為驚奇。

  但他為人陰沉,發覺出上官琦劍路有異,不再迫攻,雙掌一招一式地緩緩攻出,誘使上官琦發招破解,便放借勢觀察。

  兩人拼拆了十餘回合,滾龍王心中已然瞭解,上官琦的劍路,果然正是自己生平最得意的武功的剋星。

  原來滾龍王所學博雜,才氣縱橫,把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之長合集一起,自己創了一套千家拳法和千家劍法。這套拳劍,寓攻放守,變幻莫測,滾龍王曾自詡為天下無敵之學,卻不料上官琦的劍路變化的方則,卻正是這套千家拳劍的剋星,滾龍王如何不驚!

  上官琦連連阻擋了滾龍王的攻勢之後,膽氣大增,長劍忽然連出奇招,迫得滾龍王向後退了兩步。

  滾龍王暗暗忖道:「此人的劍路怪異,簡直是完全為我而創!今日如不能把他除去,日後必成大患。」

  心念一轉,更堅了殺死上官琦的用心,掌勢忽然一變,左拳右掌,用了兩種大不相同的力道攻去。拳勢強猛,乃少林金剛拳法,右掌陰柔,卻用的武當綿掌功夫。

  上官琦看他雙手能夠用出兩種大不相同的武功,而且一剛一柔,路數互異,不禁暗生敬佩,當下劍勢一變,施出太極慧劍。

  這一套精奇劍法,平實中蘊藏了奇奧的變化,使人極難防備,但上官琦初次用來對敵,尚未能盡熟劍法中的變化,自難運用到得心應手、出神人化之境。

  眨眼之間,兩人又拼了三四十招。

  滾龍王心頭大急,暗暗想道:「今日如若勝不了這個娃兒,一生英名只怕要盡付流水………討思之間,拳掌連變,片刻工夫,連變了一十二種不同的掌勢。

  上官琦卻始終一心一意地施展劍術,不論滾龍王的拳掌如何地變化,始終無法破得上官琦的綿密劍勢。

  兩人又拼了十四五招,滾龍王怒火大熾,突然疾退三步,揚手劈過兩記強猛的掌風。

  上官琦知他掌力雄渾,決非自己能敵,但掌力排山而至,不揮手硬擋只有縱身退入陣中躲避。就這微一猶豫,強大的潛力已然近身。

  形勢進逼,上官琦已然無法再退,只得一揮左掌,全力推出一掌。

  兩股無形的潛力一撞之下,上官琦突感心頭大震,不自禁向後退了三步。

  上官琦吃這強猛的內力一震,反而激起了他豪強之心,心中不服,暗提功力,拍出一掌。

  滾龍王微微一笑,揮手一掌推出。

  掌力一撞之下,上官琦又不自禁地向後退了兩步。

  只聽唐璇的聲音由石陣中傳了出來,道:「兄弟,快些退回陣,別中了他誘敵之計。」

  上官琦聽得唐璇喝叫之聲,立時一個大轉身,疾向石陣中奔去。

  滾龍王怒聲喝道:「好小子,你能再接下本座一掌,我立時收兵而退,放你們一條生路……」罵叫聲中,有一股強大的潛力,排山倒海般衝了過來。

  上官琦已聽得唐璇喝叫之聲,想起和唐璇相約之言,不再硬接滾龍王的掌勢,返身一躍,退回石陣。

  滾龍王強猛的掌風,有如一股突起的狂颶,帶起來一陣呼嘯之聲。掌風劃破了那彌空的白煙,狂嘯聲中衝入了石陣之中。

  他似是已覺出此刻上官琦乃自己未來的勁敵,如不早日除去,必留下莫大的後患,人隨掌勢,奮身直向石陣之中衝去。

  上官琦躍人陣中,滾龍王已緊隨身後追到。

  唐璇突然冷冷喝道:「試接我一扇如何?」摺扇一揚,遙向滾龍王點了過去。

  勇猛絕倫的滾龍王,當世中無數高手都不放在他的心上,獨獨對唐璇存有著極深的畏懼,聽得他喝叫之聲,立時返身一躍,退出石陣。

  上官琦大喝一聲,全力推出一掌,硬接了滾龍王推入石陣中掌風。

  兩股強大的潛力一接之下,立時旋起了一陣狂颶,吹得石滾沙飛。

  那瀰漫的白煙,有如曉冬濃霧,濃而不散。滾龍王掌風破霧而過之後,立時又恢復了原狀。

  遙遙地聽到滾龍王怒喝之聲,道:「快給我放火!」

  片刻間,火光衝天而起,一陣陣的熱氣直向石陣衝來。

  杜天鶚和那八個大漢,借那白煙的掩護,奔行在石陣邊緣,阻擋那火勢攻入石陣之中。

  忽然間,閃起了一道火光,直向石陣之中飛來。

  上官琦右手一揮,一股強大的掌力拍了出去,硬把那飛入石陣的火把推了出去。

  但見火光連連閃動,無數的火把直向石陣中飛了過來。

  上官琦雙掌連揮,不停地推出掌力,擊打那飛人陣中的火把。

  但那火把無數,勢如飛蝗,由四面八方向陣中飛來。上官琦有著應接不暇之勢,終於有十幾支火把落人了石陣之中,熊熊燃燒起來。

  原來這些火把都是乾枯稻草,浸了松油之後,點燃起來,極易燃燒,而且火力甚強,不易熄去。白煙彌遮的石陣中,閃動著點點的火光。

  杜天鶚長鞭一揮,兩支火把,被他捲出石陣,但卻又有七八支火把,在這同一時刻之中落入了石陣中。白煙瀰漫的石陣,登時隱隱透現出七八點黃色的光影。

  一排強弩勁箭,嘯空而來,射入了石陣之中。

  杜天鶚軟鞭急揮,撥打箭雨;上官琦卻急急橫跨兩步,擋在唐璇身前,劍光如匹練繞體,湧起一片光幕,震落了弩箭。

  就這一陣工夫,又有十幾支火把投入了石陣之中。

  耳際響起了滾龍王大笑之聲,道:「唐師弟,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如是雖然逞一時豪強之氣,只要我一聲令下,片刻工夫之內,你那容身之處立時將化為一片火海,全陣中人都將被活活燒死。」

  上官琦目光轉動,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勢,知他所言不虛,當下低聲對唐璇說道:「大哥,滾龍王說的不錯,咱們如守在陣,勢必被這大火活活燒死不可,倒不如死裡求生,衝出石陣,和他們決戰一場,或可打開一條出路。」

  唐璇那一直平靜的臉上也微微泛現起一股焦急之容,顯然,事情的發展,也大大地出了他意料之外。

  只聽他輕輕嘆息一聲,道:「咱們在這石陣,固然可能被滾龍王活活燒死,但如出這石陣一步,只怕更是死無葬身之地……」

  他愁苦的臉上,忽然展現出一絲笑容,似是滿天陰雲中突然升出了一道彩虹,接道:「但他這一把火,也可能招來了窮家幫中的高手。」

  但聞滾龍王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道:「我現在鳴鑼為號,鑼響三遍,仍不見師弟出陣受降,我立時火燒石陣。」

  喝聲甫落,果然響起了一陣清越的鑼聲。

  上官琦、杜天鶚和那八個大漢,都不禁有些緊張的感覺。

  原來這石陣之中,已有大部地方被火勢熊熊的燃燒起來,只要滾龍王再下令投入幾十支火把進來,群豪勢必將被火勢迫出石陣不可。

  忖思之間,又是一陣鑼聲傳來。

  上官琦長劍一揮,說道:「這石陣中天地不大,如若任由滾龍王的屬下投擲火把進來,不出一盞熱茶工夫,這石陣中勢必成一片火海。但如咱們各據一方,分頭拒擋火把投入陣中之勢,雖然未必能擋拒得住,至低限度,可延長火勢蔓延的時間。」

  群豪還未及答應,第三道鑼聲已然傳來。

  鑼聲甫落,石陣外立時響起一陣吶喊之聲,無數燃燒著的火把投入了石陣中來。

  上官琦長劍疾掄,撥擋那飛入陣中的火把,一面低聲對唐璇道:「大哥快請隱伏石陣之下,小弟恐已無能兼顧大哥的安危了。」

  唐璇微微一笑,道:「兄弟儘管放心,為兄的自有防敵之道。」

  這時,石陣中已然落了極多的火把,大部地方都在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火光照耀中,那彌空的白煙已無法再掩遮上官琦等的身體,石陣中的景物完全暴現出來。驀地裡箭嘯劃空,又是一排弩箭排空射來。

  兩聲慘叫同時響起,石陣中兩個勁裝大漢中箭倒了下去,火勢蔓延,立時在兩人身上燃燒起來。

  一捆捆浸過了松油的枯木乾草,不斷地投入陣來,火勢得到這綿綿不絕的補充,愈燒愈盛,整個的石陣中都已被猛烈的火勢籠罩。

  上官琦長劍揮舞,閃轉成一片劍幕。近身的火把、弩箭,盡為他劍勢擋開。他雖然豪勇過人,但杯水車薪,一人之力,如何能夠擋得這蔓延的火勢?

  又是幾聲慘叫傳了過來,石陣中滾龍王后派來保護唐璇的八個大漢,又有兩個中箭倒了下去。

  八折其四,只餘下四個人還在幫著杜天鶚擊打那愈燃愈多的松油火把。

  石陣中又傳滾龍王冷漠的聲音,道:「唐師弟,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如若你肯答應和我攜手合作,完成武林霸業,固然是易如翻掌:就是圖天下大事,亦不過翻掌折枝而已;不肯聽我的最後忠告,立時將葬身那飛濺的烈火之中。」

  上官琦眼看火勢已將蔓延全陣,難再有可容立足之地,心知再撐下去,勢必將如滾龍王所言,活活被愈燒愈大的烈火燒死,當下高聲說道:「大哥、杜兄,石陣已成火海,難再固守,咱們衝出去吧!」

  這時,只有唐璇停身處四五尺方圓之地尚未為火勢波及,一則因為上官琦劍勢綿密,擋住了那火把投來之路,二則杜天鶚等都以唐璇為重,不顧本身的安危,掃盪開他身側的火勢。

  這時,唐璇已從身上取出解藥,救醒了金元霸。

  這條豪猛無比的大漢,睜開雙目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勢,茫然不知所措。

  唐璇低聲說道:「滾龍王要放火燒死我們,眼下火勢己成,在下不忍看你生生被火燒斃……」

  金元霸伸手抓起了身側的亮銀棍,只覺奇熱燙手,幾乎要鬆手丟去。

  兩支急箭飛來,掠頂而過,射落了金元霸頭上一絡黑髮。

  唐璇一揮手道:「你快些逃命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金元霸眼看四周大火瀰漫,人影穿梭閃動,都在撲打火勢,不自禁地舉棍一挑,把兩個燃燒中的火把挑得飛了出去。

  此人天性渾厚,唐璇救他之時,又讓他服用瞭解毒之藥,使他暈迷的神志恢復了清醒,眼看陣中之人都撲打火勢,不自禁地動手幫起忙來,挺身而起,掄動亮銀棍挑打火把。他手中兵刃長大,用來挑拋火把,極是方便,片刻之間,被他連挑出一十四支火把。

  忽然間,飛來了一排箭雨,疾射而至。

  上官琦急急喝道:「小心弩箭!」

  金元霸身軀高大,聽得上官琦喝叫之聲,已然閃避不及,連中四箭。

  他皮粗肉厚,四箭又都非致命地方,這四箭反而招致他發了狂悍之氣,大喝一聲,揮動亮銀棍,直向陣外衝去,銀棍飛舞,呼呼風聲,勢道威猛驚人。

  上官琦眼看他勢如發狂地奔行之勢,心頭亦不禁微生驚駭,橫向旁側一閃,讓開了一條去路。

  金元霸舞棍狂喊中,衝出了石陣。

  上官琦豪氣激發,長劍一揮,高聲說道:「杜兄請照顧我大哥。」縱身一躍,緊隨在金元霸身後,衝出了石陣。

  這時,正好有一隊黑衣衛隊猛向石陣之中衝來。

  金元霸大喝一聲,一棍掃了過去。

  他力大無窮,那些黑衣衛隊中人,又都知他是自己人,驟不及防之下,被他一棍掃擊,當場震得兩人飛了起來,慘叫一聲,橫屍在丈餘開外。

  金元霸一棍力斃兩人,借勢向前衝了過去,亮銀棍疾如輪轉,風聲呼嘯中,疾向前面衝去。棍勢如排山倒海一般,又有不少人傷在他亮銀棍下。

  忽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喝道:「你們都退下來。」

  上官琦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全身黑衣的矮瘦老叟,排開眾人,行了過來,厲聲喝道:「金元霸,你瘋了麼?還不放下兵刃受縛!」他個子雖然矮小,但聲音卻是大得驚人,幾聲大叫,有如春雷暴綻,震得雙耳嗡嗡作響。

  金元霸怔了一怔,那人突然揚手劈來一拳。

  上官琦怒聲喝道:「老賊無恥。」揚掌推出。

  兩股強猛的潛力一接,旋起一陣狂隴,吹得砂石橫飛。

  突聞幾聲長嘯遙遙傳了過來。

  上官琦精神一振,大聲喝道:「杜兄,咱們援手已經趕到,好好照顧大哥……」

  喝聲中人喊馬嘶,十二個鐵甲騎士挺矛衝來,一群手揮兵刃的大漢已分數路闖入了石陣之中。

  形勢迫得杜天鶚不得不放棄救火,回身迎敵。

  刀光劍影在火把照射下,閃起了一圈圈的銀虹。

  上官琦惦念唐璇的安危,返身一躍,重返石陣,長劍三起,灑出一片劍花,慘叫聲中,兩個黑衣人中劍倒下。

  滾龍王屬下眾多,上官琦雖然豪勇,也無法擊退群敵,眨眼間已陷入重圍之中。長矛閃閃,刀光如雪,十數般兵刃在他周圍交織成一片光幕。

  這時,杜天鶚帶領四個護衛唐璇的大漢,又有兩人受傷倒下,護守唐璇的方陣露出了破綻,石陣也因撲救火勢損去甚多的阻敵妙用。

  忽然間一騎衝至,長矛疾起,刺向唐璇。

  杜天鶚大喝一聲,軟鞭「春雷乍展」.用盡全力,斜裡揮出,封開了長矛。

  他本在四五個強敵的迫攻之下,為救唐璇,忘去了自身的安危,雖然一鞭封開了刺向唐璇的長矛,左臂卻中了敵人一刀。他久走江湖,臨危不亂,強忍痛楚,飛起一腳,踢在一個黑衣衛隊的小腹之上。那人慘叫一聲,跌入那熊熊燃燒的火勢之中。

  耳際間響起了唐璇的聲音,道:「杜兄、賢弟,你們破圍逃命去吧。不用管我了。」摺扇一展,兩個衝近他身側的黑衣大漢,一聲未出地仰身倒地死去。

  上官琦喝道:「擋我者死。」長劍突出一招「起鳳騰蛟」,寒芒閃動,鮮血噴射,生生把一個黑衣大漢,斬作兩段。

  但滾龍王的屬下似是個個悍不畏死,一人傷亡,立時又有兩人蜂湧而上,填補留下的空隙,兩把單刀左右並出,擋住了上官琦。

  這是一場空前慘烈的血戰,高手混攻,短兵相接,火光劍影,觸目驚心。

  上官琦連傷數敵,仍是無法衝出重圍。

  唐璇處境愈見險惡。杜天鶚負傷苦戰,漸呈不支,僅餘下兩個助手,又一人中矛而亡,餘下一人,也受了兩處刀傷。

  唐璇輕輕嘆息一聲,左手探入懷中,取出了一粒藥九,看看右手摺扇中暗藏的毒針,已所餘無幾,他緩緩把藥丸放入口中,揚起摺扇,指向兩個鐵甲騎士。一按扇底藏的強力彈簧,兩枚細如髮絲的毒針,疾射而出,兩個鐵甲騎士應手落馬,一聲未出,死了過去。

  他從容地整了整長衫,緩緩坐了下去。他只要一用力,咬破口中毒丸,立時將中毒死去,因此他不虞為滾龍王生擒過去。

  一生謹慎,算無遺策的唐璇,似是已自知這一次算計錯誤了。如若早聽上官琦的話,乘夜暗突圍而去,或可有一條生路,他太信任自己的智慧、判斷,因此,他用出生命作為判斷的賭注……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見那些圍攻上官琦和社天鶚的黑衣衛隊,紛紛向後退去。

  火光下,只見歐陽統亂髮披垂、滿身血污地奔了過來。

  在他身後緊隨著武相關三勝和黃山大俠費公亮,這兩人身上,也都濺滿了血漬,想來這一戰定然慘烈異常。

  歐陽統直衝人陣,喊道:「先生,你可安好麼?」

  唐璇站起身來,欠身一禮,道:「見過幫主,屬下很好。」

  歐陽統身子搖了兩搖,仰臉望天,道:「多謝上蒼保佑……」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關三勝大行一步,扶住了歐陽統道:「幫主,幫主……」

  歐陽統緩緩推開了關三勝道:「不用管我!我很好,得能重見先生,我心中實快樂得很。」大步行了上來,抓住了唐璇的左手。

  唐璇雖然沉著,但處身在此等感人真情之下,亦不禁熱淚盈眶,說道:「幫主保重身體,快請運氣療傷。」

  歐陽統笑道:「我不要緊,只是略受微傷,加上焦慮攻心,才吐出一口血來。」

  這時,隨同歐陽統來的四十八傑,仍在和很多黑衣衛隊、鐵甲騎士交手惡戰。

  但大勢已漸穩定下來,四十八傑個個用命,甚多黑衣衛隊中人都被逼出四五丈外。

  冷做的費公亮似是亦對唐璇生出極深敬佩之心,微微欠身說道:「幫主自先生走後,食不下嚥,寢不安枕,迄目下為止,一直未合過一刻眼睛。」

  唐璇道:「幫主的厚愛,我唐璇粉身碎骨不足以言報。」

  歐陽統緩緩放開了唐璇的左手,說道:「先生言重了。窮家幫如非仗憑先生的才智,豈有今日之成就?如若說我歐陽統對先生有所偏愛,那是先生加惠於窮家幫所有之人,人人敬愛,豈是我歐陽統一人?」

  關三勝低聲說道:「唐兄無恙,幫主也該放寬心了。快請運氣調息一陣,咱們還要衝破十里重圍。」

  歐陽統微微點頭,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忽見杜天鶚身體搖了幾搖,一跤跌倒在地上。

  這時,圍攻上官琦的黑衣衛隊和鐵甲騎士,已全被四十八傑接了過去。上官琦目睹歐陽統和唐璇相遇真情,心中大為感動,一時間呆呆凝視,忘記杜天鶚身受重傷之事,直到杜天鶚倒了下去,他才霍然驚覺,急急奔了過去,一把扶住,連連叫道:「杜兄,杜兄……」

  唐璇輕輕嘆息一聲,道:「不要動他,他受傷很重。」

  上官琦果然不敢再動,放下了杜天鶚。

  唐璇一張口,吐出了口中的烈性毒藥,緩步走到了杜天鶚停身之處,蹲了下去,查看他的傷勢。

  只見後肩一刀,深及筋骨,全身已被鮮血透濕,除了那一刀最重之外,還有三四處肉裂血流的傷勢。

  這時,陣中的火勢雖然未熄,但已被群豪挑開火把,燃燒在一二丈外,但火光依舊,景物清晰可見。

  上官琦低聲問道:「大哥,他的傷勢很重麼?」

  唐璇道:「很重,但卻不致有性命之憂。」

  上官琦道:「他的手臂會不會殘廢?」

  唐璇道:「這就很難說了,不過兄弟但請放心,大哥自當盡我之能療治他的傷勢。」

  這時歐陽統已調息醒來,低聲對唐璇道:「先生,滾龍王陣布十里,在十里之內,都有攔擊咱們之人,破圍之戰,只怕還有一場惡鬥……」他似是言未盡意,但卻突然住比

  唐璇仰臉望天,凝目沉思不語,良久之後,才緩緩他說道:「幫主關懷之情,叫人感激不盡,但此刻形勢,實大不利於咱們破出重圍。」

  歐陽統道:「先生的高見呢?」

  唐璇道:「屬下之意,倒不如以攻代守,先亂了滾龍王的耳目。」

  歐陽統道:「先生料事如神,就依先生之見。」

  唐璇輕舉右手,拍了拍上官琦的右肩,道:「兄弟。」

  上官琦抬起頭道:「什麼事?」

  唐璇道:「你可有再戰之能?」

  上官琦道:「體力已漸漸恢復。」

  唐璇道:「那很好,天亮時分,我要窮家幫中高手目睹兄弟豪勇。」

  上官琦微微點頭,道:「大哥但有所命,兄弟萬死不辭。」

  這時石陣外的惡戰已近尾聲。四十八傑訓練有素,最是善打群戰、混戰。滾龍王的黑衣衛隊和鐵甲騎士,加起來人數並不在四十八傑之下,但在一場激烈的群毆惡戰之後,大都傷亡在四十八傑的純熟的合擊手法之下。

  一場慘烈的惡戰過後,一切又恢復了平靜,留下了滿地鮮血,斷肢殘軀,觸目一片淒涼。

  夜暗漸退,東方天際泛現起一片魚肚白色,天要大亮了。

  四十八傑連經一夜劇戰,都有些倦累不堪,但他們仍然留有十二人分守四周,分批休息。

  這些人經過了唐璇數年的苦心訓練,不但個個武功高強,善打群毆混戰,而且有著異於常人的耐心和冷靜的頭腦、冒險犯難的精神。

  這一場惡戰,似使滾龍王的屬下折損甚大,直到太陽升起,再未見滾龍王發動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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