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無名簫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0-5 16:31:3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0 8527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3

第一一○章 神簫傳世


  神簫老人回頭望著上官琦道:「琦兒,你聰慧絕倫,又懂音律,我把這管銅簫,傳給你吧!」

  上官琦道:「弟子不會曲調。」

  神簫老人接道:「我教你。降服滾龍王的屬下,只不過是幾個簡單的音符,那並不難,一學就會;但如要吹得出神入化,隨心所欲,那就要靠你的天資和苦學了。」

  他愁苦的臉上忽泛現出一片歡愉之容,說道:「我一生對人料事,常有大錯,誤交滾龍王,更是終身一大憾事,但對武功和音律,卻有著一種特別天份。我過了人生最快樂的日子,和妻女安居在水光山色的家園中;我也度過最淒涼、最悲慘的生活,僻居荒山古寺,終日裡伴著鳥獸取樂,和無數的和尚屍體……」

  上官琦本想追問,但見那神簫老人說得興高采烈,只好忍了下去。

  只聽那神簫老人接道:「我由別人那招術中演化成自己的武功。」雲九龍道:「師父才慧過人,我等難及萬一。」

  神簫老人道:「不!創幾招,並非我引以為榮的……」他舉起了手中的銅簫,道:「這管銅簫,才是我引以為榮的事,它或將把我的簫聲永留於天地之間。」

  三人聽他說得鄭重其事,都不禁凝目望去。銅簫很短,只不過一尺二寸左右,外面看去,除了短一些之外,並無可稀奇之處。

  神簫老人舉起手中的銅簫,揚一揚,接道:「這管簫看上去無異常之處,實則化去我很多心血。除了這外面的一根銅管之外,裡面還有著一銅管,我自己替它取了一名字,叫做雙管簫。」

  上官琦道:「師父過去也很愛吹簫麼?」

  神簫老人道:「自然愛了,要不然人家為什麼稱我作神簫生呢?」他望了上官琦一眼,接道:「我這銅簫有三件異常之處。第一件是,如非有著很好內功的話,無法吹它。第二件,它可以同時吹出兩種不同的聲音。第三件,它可以當作一種奇形兵刃使用。」

  神簫老人掂了掂手中的銅簫,目注著上官琦道:「今日我將這銅簫傳你,就算完了我所有的心願,從今之後,江湖上再沒有神簫生這個人了。」

  雲九龍急道:「師父你……」

  神簫生搖手阻止了雲九龍再接下去,道:「我不會自絕死去。」他望了老妻愛女一眼,接道:「我要帶她們到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設法解除她們服用的藥毒。如是藥毒能解,我們夫妻、父女,將安靜快樂地度過餘年歲月;如果療治不好她們的毒傷,為師的也將伴她們長居斯地,不再離開她們一步。」

  上官琦黯然說道:「師父這等深厚的親情,實足動天地,泣鬼神。」神簫生道:「我希望在天黑時能夠動身。時間不多了,你們快快坐下,各自運氣調息,澄清心中雜念,我要分別傳你們的武功了。」

  雲九龍道:「這些黑衣人呢?」

  神簫生道:「適才滾龍王的長嘯想使這些黑衣人蠢動,我遲遲不肯以簫聲反擊,期望能從他嘯聲中聽出指使這些黑衣人施襲的韻律。」

  雲九龍大喜道:「如果這韻律能夠找出,師父用簫聲指揮他們,滾龍王千百屬下。豈不是可為我用了麼?」

  神簫生道:「不錯啊!我也在打這如意算盤。」他沉吟一陣,接道:「不過,目下還沒有把握,萬一我聽錯了,激起這些黑衣人向咱們出手反擊,那豈不是弄巧成拙了麼?還是先點了他們穴道,較為可靠。」

  雲九龍、葉一萍、上官琦齊齊地應聲出手,不過一盞熱茶工夫,點了場中所有黑衣人的穴道。

  神簫生先傳了雲九龍九招掌法,又傳了葉一萍五招刀法。

  這兩人學得掌刀之後,立時如痴如狂地練習起來。

  神簫生突然一躍而起,以手代足,行到數丈外一株樹下,突然一個翻身,躍上樹去,舉手一招,道:「琦兒快上來。」

  上官琦應聲奔去,飛上大樹。

  神簫生道:「咱們在樹上,即可瞭望,又清靜不少,在這裡學吹簫最好不過。」

  上官琦道:「師父說的是。」

  神簫生道:「咱們現在就開始學,先教你簫聲療傷之法。」

  上官琦全神貫注,用心學習,他本有基礎,又具天份,進步甚快。神簫生抬頭看天色,喜道:「看來,我天黑時可以走了。」

  上官琦道:「弟子學得很快麼?」

  神簫生道:「快,很快,今夜子時,我和你那師母、師妹,恐已在百里之外了。」

  他臉上洋溢著歡愉的神情,說完,縱聲而笑。

  吹這雙管銅簫,十分費力,上官琦吹了一陣,覺著有些氣喘,收好銅簫,抬頭看去,只見幾條人影由正西急奔而來,不禁心頭一震,暗道:「來人不知是敵是友;那青萍公主被我點了睡穴未醒,雲莊主和我那啟蒙恩師又都沉醉於習練武功之中。」

  那幾條人影,來勢奇快,上官琦心念轉動之間,來人已奔到七八丈處。

  這時,已可清晰地看出來人,正是那左右二童和天木大師,以及五英等人,不禁心頭一喜,大聲道:「小弟上官琦在此。」

  左右二童等停下腳步,抬頭四顧了一陣,道:「上官兄。」

  上官琦一躍下樹,道:「兄弟在這裡。」

  左右二童急急奔了過來說道:「幸好遇上了你。」

  上官琦道:「什麼事?」

  左童道:「如是找你不到,咱們兄弟也難再回去見幫主了。」

  右童接道:「連姑娘盡起幫中精銳,和那趕援而來的東平侯決戰一陣……」

  上官琦急急問道:「哪方勝了?」

  左童道:「自然是咱們勝了。連姑娘神機妙算,埋伏下四道攔截,先把那東平侯手下幾個高手鬧得精疲力盡,才和他展開決戰。我幫中人個個英勇當先,一戰下來,大獲全勝。那東平侯帶了五十個相隨屬徒,只餘六七人破圍而去。」

  右童接道:「這一戰精彩絕倫,不但打退了滾龍王一路,而且也是幫中和滾龍王交手以來最大的一次勝仗。這一戰使幫中弟子個個信心大增,鬥志高漲。」

  左童接道:「兄弟,幫主要咱們尋得上官兄後,立時要他到臨設的總堂相見,咱們怎的和你談起這些不相干的事來?」

  上官琦望了那數百個被點了穴道躺在地上的黑衣人,暗暗發起怔來,忖道:「這些人中,或有十惡不赦之徒,自是殺之不赦,但大部之人,都將是無辜的待罪羔羊,如是不分青紅皂白,一概誅戮,未免是太過殘酷,如是放了他們,只怕又會為那滾龍王收用了。」

  一時間難作主意,沉吟不言。

  這時,雲九龍、葉一萍都已由狂熱的習武中清醒過來,望著左右二童等出神。

  天木大師突然接口說道:「上官大俠,可是覺著這許多人無法處理麼?」

  上官琦道:「正是如此,不知大師有何高見?」

  天木大師道:「連姑娘出身滾龍王的門下,或有對付之策,不如把他們帶交連姑娘處理。」

  上官琦暗道:「這些人都是滾龍王埋伏於這叢草、土崗中的暗樁,用在保護滾龍王府,雖非第一流的身手,但武功想必不弱,萬一連雪嬌無能處理,被滾龍王收羅回去……」

  忖思之間,忽聽神簫生的聲音傳入耳際之中,道:「琦兒,我代你借箸代籌,這些人已可由你簫聲控制,那只是幾種簡單的聲音,帶著他們去吧!我此刻恨不能肋生雙翼,帶著你師母、師妹離開,咱們也不用再見面了,快些帶著他們走吧!」

  上官琦怔了一怔,心下大感為難,不知該如何才好。

  只見雲九龍大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師父傳音相告,要咱們早離此地。」

  上官琦道:「我也聽到了,正感為難。」

  雲九龍道:「看來他老人家心意已決,非咱們可挽留。好在來日方長,待那滾龍王伏誅之後,咱們再去找他不遲。此刻此情,不能太違背他老人家的心意了。」

  上官琦道:「好,咱們就此上道。雲莊主可要和我們一起走麼?」雲九龍道:「我也該去見見那歐陽幫主,咱們一起走吧!」

  上官琦道:「可要帶著那青萍公主?」

  雲九龍道:「她經過這一番折磨,想來定已把昔年一些恩怨看淡,為兄的自信忍耐之力很強,就算她罵我幾句,打我幾拳,我也能忍耐得下,再由兄弟從中善言幾句,不難化解開這番恩怨。帶著她一起走吧!」微微一頓,又道:「師父既不願再和咱們見面,不能勉強他老人家,但師母那邊,咱們得去拜別一番。」

  上官琦道:「這話不錯。」雙雙行了過去,對那呆呆而坐的老婦人拜了下去,道:「師母在上,受弟子等一拜。」

  那老婦人緩緩回頭,望了兩人一眼,又抬頭望著天上的白雲。

  葉一萍眼看兩人拜倒,也跟著拜了下去。三人拜罷起身,上官琦拍活了青萍公主的穴道,雲九龍和葉一萍卻已躍入那黑衣人群之中,掌指齊施,推活被點的穴道。

  青萍公主睜開眼來,四下望了一眼,道:「那滾龍王退走了?」

  上官琦道:「退走了,咱們要到窮家幫去,姑娘意下如何?」

  青萍公主道:「我跟著你走,你去的地方,我都去。」

  上官琦道:「好,咱們就立刻上路。」突然舉起銅簫,就唇吹了起來。

  說也奇怪,那黑衣人聽得簫聲,立刻舉步行了過來。

  雲九龍低聲對葉一萍道:「葉兄,上官師弟初得師父傳授神簫衣缽,只怕還難盡得師父神髓。這般入神志暈迷,萬一控制不住,必出大亂。咱們分由兩側隨行,如若發現有騷動之人,立時下手擊斃,以免引起大亂。」

  葉一萍道:「兄弟遵命行事。」

  左右二童仗劍當先開路,上官琦吹著銅簫隨在兩人身後,青萍公主緊隨上官琦,天木大師和五英拔出兵刃斷後,雲九龍、葉一萍走在那黑衣人的兩側。

  上官琦一面走,一面不斷地回頭向那大樹之上張望,一片孺慕留戀之情。

  突聽師父的聲音遙遙傳入耳際,道:「琦兒,不用回頭看了,快些走吧!但願為師的神簫絕技,能由你身上發揚光大,在武林中另樹一支主脈。」

  上官琦只覺心頭一酸,流下兩行淚來。

  青萍公主看得大為奇怪,說道:「你哭什麼?」

  原來那神簫老人使用傳音之術,除了上官琦,無人聽到。

  上官琦吹著銅簫,不能騰出口來說話,也無法停下手來拭去臉上淚痕。青萍公主掏出身上絹中,伸出纖纖玉手替他拭去眼淚。

  這一行浩浩蕩蕩的長陣,走了十餘裡,仍不見滾龍王屬下攔擊。

  上官琦簫聲愈吹愈覺熟練,那些黑衣人在簫聲控制下,馴服異常,走成了四路縱隊。

  漸漸地上官琦覺出了真力不繼,銅簫聲音也漸漸低沉下來。

  情萍公主聽到他喘息之聲,忍不住說道:「不用吹啦,停下來休息一會吧!」

  上官琦亦覺著再吹不動,依言停了下來。

  青萍公主大眼眨動兩下,喜道:「啊!你這樣聽我話麼?」

  上官琦精神極感睏倦,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左童突然回過身來,走近上官琦,揚起手中長劍,指著那遙遠一片叢林,道:「就要到了。那片雜林,就是咱們窮家幫中的臨時大寨。」

  但見人影閃動,草叢中站起了十幾個灰衣大漢。

  左童心知他們是看到了後面一群黑衣人,心中動疑,趕忙拱手說道:「眾位兄弟,那是咱們擄來滾龍王的屬下,已被咱們所制。眾位但請放心,各歸原位去吧!」他這一喊,那站起的灰衣人果然一齊隱入了草叢之中。

  又是裡許,迎面走過三十餘人,那正是窮家幫中的精銳,四十八傑中人。

  左右二童齊齊迎了上去,和攔在道中的幫中弟子商量了一陣,轉了回來,低聲對上官琦道:「四十八傑經過了惡戰之後,養息了一段時日,把幾個受傷很重的人送到大寨,餘下了三十六個,改稱三十六友。這些人都是唐先生一手培育出來,執法甚嚴,幫中弟子對他們都有敬畏之心。」

  上官琦道:「可是他們不准通過麼?」

  左童道:「他們說再往前走,已近窮家幫臨時大營,這些黑衣人必須留下。不得幫主和連姑娘的令諭,不能進去。」

  右童接口說道:「但如把他們留在此地,豈不是為害更大?沒有上官兄的簫聲控制,無異是和一群猛獸為伍。」

  左童嘆道:「但三十六友執法如山,不肯通融,使我們大感為難。」上官琦嘆道:「這也難怪他們。」

  忽聽一個尖銳的聲音叫道:「大哥,你回來了!」一條人影,疾如鷹隼而來,轉眼之間,已到了幾人身前,正是袁孝。

  這位半人半猿血統的少年,似是對滾龍王屬下充滿著仇恨,雙目中暴射出森寒的目光,一掠那黑衣人,眉宇間泛現出一片殺機,躍躍欲動。

  上官琦低聲說道:「兄弟,連姑娘好麼?」

  袁孝道:「她很好,我們常常提起大哥。」

  上官琦淡淡一笑,回顧了那些黑衣人一眼,道:「這些人都已失去反抗之能,不用顧慮他們。」

  袁孝奇道:「這些人不是那滾龍王的黑衣衛隊麼?」

  上官琦道:「不錯,但已為我收羅過來了。」

  袁孝道:「有這等事?我去瞧瞧。」大步直向那最前一人走了過去。

  那黑衣人雙眼圓睜,看著袁孝走了過來,仍是凝立不動。

  袁孝揚起右手,一掌劈了過去。

  但聞一聲悶哼,那黑衣人身軀應手飛了起來,摔到一丈開外,七竅流血,倒地死去。

  那些黑衣人雖然神智迷失,但對死亡之事,似是也有著一種感受,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袁孝雙手齊揮,連續拍出,但聞一陣蓬蓬之聲,不絕於耳,那些黑衣人的身軀,不停地連續飛起,摔到地上。片刻間連傷十四五人。

  袁孝掌力奇重,一擊致命,摔倒地上的黑衣人,沒有一個活的。

  上官琦看到他這等屠殺,心神大震,正待出言喝止,袁孝已停手走了過來,說道:「這些人怎的不肯還手?」

  車童接道:「他們都操在上官兄手中銅簫之下。」

  袁孝道:「我不相信!」

  上官琦道:「兄弟如不相信,為兄的做給你瞧瞧吧!」突然舉起手中銅簫,吹了三響。

  那黑衣人聽得簫聲之後,紛紛坐了下去。

  袁孝看得大為奇怪,望著那黑衣人楞了半晌,突然大聲喝道:「我告訴連姑娘去……」返身一躍,人已躍出兩三丈外。

  上官琦突覺袁孝變得甚多,他是逐漸地生出了做人的自信。

  雲九龍突然大步走了上來,道:「兄弟,讓他們坐在這裡如何?」上官琦道:「我不知道他們坐久之後,會將如何?」

  左童道:「咱們先去見了歐陽幫主再說,這裡有三十六友防守,縱然有變,也不致引起大禍。咱們早些去吧!」

  上官琦回顧雲九龍和葉一萍一眼,道:「好吧!」當先行去。

  進了一片雜林,但見幾間茅舍展現眼前。

  只見鐵衛周大志挺著大肚子走了過來,道:「幫主無暇分身來迎,要我請諸位進去。」

  上官琦道:「幫主現在何處?」

  周大志伸手指著七八丈外掩映在林中一片屋角,道:「就在那座茅屋之中。」

  上官琦回目望著雲九龍,還未來得及開口,雲九龍已搶先笑道:「兄弟,咱們一起過去吧!」

  這些人中,以他身份最高。江湖之人,又大都計較禮貌,哪知雲九龍身歷劫變之後,竟已把虛名拋開。

  上官琦低聲說道:「大哥氣度過人,小弟萬分佩服。」

  雲九龍笑道:「虛名誤人,我當年如不是被虛名所誤,今日江湖也不是這番形勢了。」

  幾人魚貫行去,片刻間到了那茅屋之中。

  只見屋中坐了不少的人,似是正在商討什麼大事。

  上官琦目光一轉,只見歐陽統高居首位,依次是武相關三勝、費公亮、何寡婦、姜士隱,和少林寺的鐵木大師、連雪嬌、袁孝幾人之外,還有五個不認識的人,三個是四旬以上的大漢,兩個是年近古稀的老者。

  歐陽統回目望了上官琦一眼,起身說道:「這幾位是……」

  那天木大師和五英及左右二童,都自動地留在茅室外面,隨著上官琦進入室中的只有雲九龍、葉一萍和青萍公主。

  上官琦一欠身,先對歐陽統行了一禮,望著雲九龍道:「這位是江南天下第一莊的雲大莊主……」

  歐陽統霍然站了起來,雙目凝注在雲九龍的臉上,道:「雲兄別來無恙?兄弟曾派人登門造訪……」

  雲九龍接道:「幫主快請坐下主謀大事,不要為兄弟耽誤時間。」但見關三勝、費公亮、何寡婦、鐵木大師等,全都站了起來,連那素來孤做的姜士隱也站了起來。

  只有那兩個年近古稀的老人,坐著未動。

  歐陽統望著兩位老人,神態恭敬他說道:「這兩位乃本幫中碩果僅存的兩位前輩,聾啞二老。」

  雲九龍欠身抱拳,說道:「江湖上妖氛瀰漫,有勞兩位前輩重出江湖。」

  那聾啞二老,雖然又聾、又啞,但目力卻仍然很好,微微一笑,對雲九龍點頭作禮。

  歐陽統一一替雲九龍引見。那三個四旬左右的大漢,乃窮家幫中君山總寨的三大護法,這三人威名甚重,精熟水旱兩路武功,但很少離開君山總寨。此刻,歐陽統把這三個負責君山總寨安危大責的高手也請了出來,可算是傾出幫中高手了。

  這班人中以連雪嬌和袁孝的年紀最輕,但一個是總攬幫中大事的文丞,一個是客居幫中的貴賓,身份都很崇高。

  雲九龍和群豪一一見禮之後,緩步走到了袁孝身側.道:「袁兄弟,常聽師父談起師弟天賦異稟,武功驚人,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袁孝一皺眉頭,道:「誰是你的師弟了?」

  雲九龍笑道:「你啊!袁兄弟。」

  袁孝望著上官琦道:「大哥,他的話可是真的麼?」

  上官琦笑道:「不錯,雲師兄雖然較咱們晚進師門,但他帶技投師,算是咱們後進師兄。」

  袁孝道:「大哥說是,那是不會鍺了。」抱拳一禮,道:「見過雲師兄。」

  雲九龍微微一笑,傍著袁孝身側而坐,說道:「不知兄弟是否可旁聽大計?」

  歐陽統道:「歡迎至極。」

  上官琦又替歐陽統等引見了葉一萍。那葉一萍在中原武林道中亦是盛名卓著之人,關三勝側身讓出一個位置,拉他坐了下來。

  上官琦正待替青萍公主引見,突然發現她雙目望著屋頂出神,臉上的神情,一片沉痛,不禁訝然失聲。

  連雪嬌目光一轉,打量青萍公主一眼,問道:「這位姑娘是什麼人?」

  上官琦道:「青萍公主……」

  忽聽一聲尖叫,青萍公主突然舉步向雲九龍衝了過去。

  袁孝霍然起身,迎了上去,卻被雲九龍一把抓住,道:「兄弟不用你管。」

  青萍公主衝近了雲九龍後,左右開弓,乒乒乓乓連打了雲九龍幾個耳光。

  這青萍公主的狂妄舉動,只瞧得全場中人無不震驚。

  要知這室中之人,無一不是高手,看那青萍公主奔行之勢,決非雲九龍的敵手,眾豪不知這兩人為何結仇,也不便出手干涉。

  青萍公主打了雲九龍幾個耳光之後,不見對方還手,探手入懷,拔出一支匕首,迎胸刺去。

  雲九龍身子一側,避過一擊,說道:「姑娘不要誤會,令師令兄並非是死在我雲九龍的手中。」

  這時,上官琦已衝了過去,手掌一翻,施一個擒拿手法,扣住了青萍公主的脈穴。

  忽聽青萍公主哭道:「快放開我!我知道我武功不及他十成之一,這一生也沒有殺死他的希望了,你們漢人又聲息互通……」

  雲九龍目註上官琦,接道:「兄弟,放開她。她胸中的一股悶氣,如是不讓她發洩出來,只怕她難以安得下心。」

  上官琦道:「師兄小心,她匕首鋒利異常,別讓她傷了你。」鬆開了青萍公主的脈穴。

  哪知事情大出了上官琦意料之外,青萍公主竟然倒轉鋒刃,直向她自己前胸刺去,口中自言自語他說道:「爹爹請恕女兒不孝……」

  雲九龍右腕疾出,抓住了青萍公主的握刀右腕,嘆道:「公主的大仇未報,何以輕生?」

  青萍公主怒道:「我這一輩子也打你不過,哪裡還能報得了仇?」雲九龍道:「由在下全力助你。」

  青萍公主道:「你助我報仇?」

  雲九龍道:「不錯,令師和你那哥哥,雖然是和我訂約,趕來中原比武,但殺他們的卻是那滾龍王。」

  青萍公主凝目沉思,默然不語。

  雲九龍接道:「不但令師和隨來之人,全死在滾龍王的手中,就是在下邀約的與會高人,也都死在那滾龍王的手中,逃出死難的,只有公主和在下兩個人了。」

  說話之間,緩緩放開了青萍公主右腕。

  青萍公主突然收了匕首,望著雲九龍道:「你說的都是實話麼?」雲九龍道:「公主請仔細想想當時情形,當知在下所言非虛了。」青萍公主道:「你要助我報仇?」

  雲九龍道:「不錯,我助你報仇,也就是替自己報仇。殺了元兇之後,在下還要陪姑娘西行塔兒寺,親去解釋這番虛名之爭的誤會。」

  青萍公主凝目沉思了一陣,緩緩走到上官琦的身側,默然不語,顯是心中已經信了雲九龍的話了。

  連雪嬌目光一瞥青萍公主,眉宇問掠過一片愁苦,但她自幼就在險惡異常的環境之中長大,早已學會逆來順受的忍耐工夫,暗中咬牙,裝作一片若無其事的神情,不再向上官琦等看望一眼。

  歐陽統站了起來,揮手對著青萍公主說道:「雲大莊主一言九鼎,姑娘可以放心了。眼下咱還得研究幾件大事,姑娘請坐下吧!」

  青萍公主目光一轉,看到了兩處空位,一拉上官琦,走了過去。

  行過兩三步,上官琦突然一縮手,奪開了右手,低聲說道:「姑娘一個人去吧。在下要到外面去和幾位朋友談談。」

  原來上官琦在窮家幫中地位不高,在這等幫中要人雲集之下,那裡還有他的座位?青萍公主柔婉的說道:「那我就跟你到外面坐吧!」

  上官琦道:「姑娘不必隨我出去,你遠來是客,正該入座才是。」青萍公主微微一笑,道:「你不去我也不去。」隨著上官琦退了出來。

  這時,左右二童、天木大師以及那鐵衛周大志等,都守在門外,似在等候著室內消息。

  上官琦忽想起了金元道,忍不住低聲對左右二童說道:「兩位可曾看到那金元道麼?」

  左童道:「他不是隨同上官兄去的麼?」

  上官琦道:「他帶著一座木箱,躲還來不及,想是不會和滾龍王的屬下動手了。」

  左童道:「據兄弟看法,那金元道乃是個極為剽悍之人,不知帶著什麼人了?」

  上官琦回顧了青萍公主一眼,道:「也是一位姑娘。」

  右童眉頭一皺,道:「咱們都沒有遇上過他。」

  上官琦也知道多問無益,淡淡一笑,道:「兄弟保護不周,那總是難辭其咎。」走到一株樹下,坐了下去。

  青萍公主隨他走了過去,溫柔地在他身邊坐下。

  上官琦正在想一件心事出神,青萍公主依他身邊坐下,他也渾然不覺。

  突然間,傳過來一陣得得蹄聲,一匹快馬急馳而至。

  這雜林四周,都有窮家幫弟子們嚴密守衛,來人如非窮家幫中的人,或是窮家幫有意放入,要想衝過來,自非易事。

  上官琦抬頭看去,只見那快馬直向茅屋衝去。

  鐵衛周大志橫身攔住了去路,道:「什麼事?」

  馬上人突然由懷中摸出一封函件,道:「信。」忽然一個翻身,由馬上摔了下來。

  周大志探手一把,抓住那馬上人的肩膀,拖起他的身子一瞧,只見他口中流出血來,竟已氣絕而死。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道:「這人中了人家的內家掌力,全憑一口真元之氣,護住內心,不使傷勢發作,把此函傳來,才精神一散,吐血而死。」

  周大志看那封皮之上寫道:「窮家幫歐陽幫主親啟。」下面卻未署名,不知是何人所發。

  低頭仔細瞧去,不禁為之一呆。

  上官琦道:「周兄,怎麼了?」

  周大志指著那臥倒在地上的大漢,道:「他不是咱們窮家幫中之人,只不過是穿了咱們窮家幫中弟子的衣服,騎了咱們傳訊快馬。」

  上官琦道:「有這等事?」掀開他身上一件灰袍,裡面果然一身勁裝,不禁一皺眉頭,自言自語他說道:「奇怪了。」

  這時,茅室中的會議剛散,連雪嬌、歐陽統並肩而出。

  兩人面色嚴肅,似是在低聲商議著什麼事,聽得上官琦自言自語,齊齊轉臉看來。連雪嬌道:「什麼事?」

  周大志搶先說道:「這人不是咱們幫中弟子,卻穿了咱們幫中弟子的外衣,騎了咱們傳訊快馬,送來一信。」

  連雪嬌道:「信拿給我瞧瞧。」

  她在窮家幫中時間雖短,但連出奇謀制敵,威望已立,尤其日前設下伏敵十餘道,以車輪戰的方式,一舉大敗滾龍王手下的東平侯,殲敵高手數十人,窮家幫中弟子,只不過傷亡三五人,卻創和滾龍王交手以來最大的勝利,最小的傷亡。這一戰,傳遍了全幫上下,使幫中弟子都對她生出敬佩之心。

  是故,那信上雖然明明寫的「歐陽幫主親啟」,但周大志仍把信遞向了連雪嬌。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3
第一一一章 盛名之累


  連雪嬌前後瞧了一陣,遞向歐陽統道:「幫主的信。」

  歐陽統啟開信封一瞧,臉色突然一變,緩緩把函件遞向連雪嬌。

  這時,四周群豪都已瞧出了這封信事情似很重大,齊齊停步而觀。

  連雪嬌看完密函之後,也是一皺眉頭,低聲說道:「幫主之意呢?」

  歐陽統道:「事已至此,本座也不能因私廢公,一切均照咱們計議行事。」突然大步向前行去。

  連雪嬌道:「幫主……」

  歐陽統道:「文丞不用為我多慮,更不可變更咱們計議好的事情。」

  連雪嬌道:「幫主留步,聽我一言。」

  歐陽統似是極為煩惱,一反平日的鎮靜從容,顯然有一件重大事故,使他有著無比的困擾。他勉強捺耐下心中的惶急,停下了腳步,道:「文丞還有什麼高見?」

  連雪嬌道:「幫主身繫大局安危,眼下決戰在即,我幫中弟子戰志激昂,還可乘戰勝的餘威,不難一舉再殲南面侯,但此全要仰仗幫主神威……」她突然放低了聲音,低聲數語,歐陽統長嘆一聲,垂首不言。

  這時,雲九龍、姜士隱等都站在七尺外,望著歐陽統出神,顯然,這些人都瞧出有了重大事故,只是不好追問。

  半晌之後,歐陽統才點頭說道:「好吧!有勞文丞去和他商量。」

  連雪嬌嫣然一笑,道:「屬下自信不會使幫主失望。」

  歐陽統道:「但願文丞的神機妙算,不會失誤。」

  連雪嬌道:「幫主放心——」欠身對四下群豪一禮,道:「諸位請好好調息一下,咱們按原計時刻動身,任何人不得有誤。」

  群豪似是已對她大為傾服,果依言散去。

  上官琦和雲九龍、葉一萍三人分得一間茅屋,青萍另行由連雪嬌派人接去休息。

  雲九龍看室中,只有一榻,當先席地而坐,道:「巾幗不讓鬚眉,這位連姑娘當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才。」

  瞥見一個窮家幫中的弟子奔了過來,停在屋門口處,抱拳說道:「打擾兩位前輩了。」

  雲九龍拱手還了一禮,道:「有何見教?」

  那人答道:「奉文丞之命,請上官師兄晉見。」

  原來窮家幫中弟子,不分年歲,除了幫主和文丞、武相、幾位閣堂舵主之外,其他之人,一律按身份以師兄弟相稱。

  上官琦起身說道:「有勞師弟帶路。」起身隨那人身後而去。

  轉過一片林木,那大漢伸手指著一座茅屋,道:「那就是文丞的大帳,師兄自己去吧!」

  上官琦道:「多謝師弟指點。」逕向茅屋走了過去。

  進得茅室,連雪嬌早已恭候門內,隨手掩上房門,笑道:「此刻,咱們是閒話家常,不用把我看作窮家幫中文丞身份。」

  上官琦強作微笑道:「連姑娘召我來此,就只有閒話家常一件事麼?」

  連雪嬌道:「私不廢公,但此刻咱們是私相約晤。我是女子,你是男人,我想以私情和你商量一件事。」

  上官琦道:「什麼事?只要力能所及,上官琦無不全力以赴。」

  連雪嬌道:「我要你假扮歐陽幫主,代他去赴一個約會。」

  上官琦道:「幫主的武功造詣,上官琦望塵莫及,何處不可去,難道還要在下改扮不成?」

  連雪嬌道:「此事和他的關係重大,只怕臨時難以鎮定。」

  上官琦道:「什麼事?」

  連雪嬌道:「世間沒有完人。一個至善至美的人,一生中都將會做出一件錯事出來。」

  上官琦一皺眉頭,道:「你可否說得再清楚些?」

  連雪嬌道:「事實上,我知道的也未必真的比你多。你相隨唐先生數月之久,應該知道的比我更多,何況此事乃歐陽幫主一大隱私。你的才智,足以能自作抉擇,屆時見機而作,以代幫主斬去禍患為主。」

  上官琦略一沉吟,道:「在下盡力而為。」

  連雪嬌嬌媚一笑,道:「坐下來,我替你梳頭易容,改扮作歐陽幫主。」

  上官琦還待推辭,連雪嬌己拿起了梳子,上官琦只好依言坐了下來。

  連雪嬌先改了上官琦的髮式,又用藥物改過他面容,取出一件灰色長衫,要他換了,說道:「西行二十里,有一座農舍,那裡有一年邁的老婦人,你給她十兩銀子,然後告訴她找一口棺材,她就會帶你去了。」

  上官琦點頭應道:「在下記下了。」轉身欲去。

  連雪嬌輕輕嘆息一聲,道:「你有話對我說麼?」

  上官琦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滅去了滾龍王,你可還留在幫中麼?」

  連雪嬌道:「滾龍王清晨授首,天黑前我就棄位而去。」

  上官琦道:「帶著袁兄弟,井望你好好待他。」

  連雪嬌忽然流下淚,道:「就只這句話麼?」

  上官琦道:「就只有這些話了,善待我袁兄弟,在下感同身受。」

  連雪嬌強忍悲痛,道:「為了你,我也要善為待他。」

  上官琦一抱拳,道:「在下這裡先謝了。」但覺鼻孔一酸,熱淚湧出,慌忙轉身而行。

  連雪嬌急急說道:「不要走,我還有話問你。」

  上官琦停下腳步,卻不肯回轉身子,道:「但請吩咐,上官琦洗耳恭聽。」

  連雪嬌道:「你哭了?」

  上官琦道:「聽你答應了善待袁兄弟,我高興得流下了眼淚。」

  連雪嬌道:「那很好。滾龍王伏誅之後,我先下令讓你離開窮家幫,到西域另闢天地,做一個現成的駙馬爺。」

  上官琦只覺心上被人紮了一刀,全身一顫,口裡卻要強的說:「多謝成全,感激不盡。」

  連雪嬌道:「你要好好地惜愛她。」

  上官琦接道:「不勞費心。如若再無重要的事,我要走了。」

  連雪嬌道:「告訴你一件事,信不信由你,我還是清白身子,你走吧!」

  上官琦心中一震,略一猶豫,舉步向前行去。

  但聞身後嬌啼婉轉,傳來了連雪嬌的哭聲。

  那哭聲迅快地感染了上官琦激動的心情,熱淚滾滾,奪眶而下。

  他咬咬牙,舉袖掩面,低頭疾步,迅快地把哭聲拋向遠處。這一口氣,奔行了十餘裡,再抬起頭,辨識一下方向,奔向正西而去。

  依照連雪嬌相囑之言,果然找到了一座農舍,果見一個自發蒼蒼的老婦人,當門而坐。

  這婦人眼已昏花,上官琦行近了她身側不遠處,她竟是還未看到,仍在喃喃自語道:「該來了,該來了,太陽快要下山去啦!」

  上官琦走向前去,行了一禮,摸出十兩銀子,遞過去,道:「大娘,晚輩要找一口棺材。」

  那婦人抬起眼來,打量了上官琦一陣,道:「果然有這等怪事?」接過銀子,站了起來,又道:「你跟我來吧!」

  上官琦隨她身後,繞過一片雜林,只見一片長滿亂草的荒地中。有一座破落草屋。

  老婦人伸出竹杖,指著那破屋說:「那裡有一口閒著的棺材,你取去用吧!」

  上官琦道:「多謝老大娘。」舉步向屋中行去。

  這座茅屋,外面雖然破落,但室內卻是打掃得十分乾淨,靠屋角處,果然擺著一口棺材。

  上官琦打開一瞧,只見裡面空空蕩蕩,未放一物。

  他緩緩放好棺蓋,就一處屋角盤膝而坐。

  太陽落下了西山,夜幕四垂,天色黑了下來。

  上官琦耐心等到了一更左右,果然聽到了室外響起了步履之聲,趕忙站了起來,背過身去。

  但聞腳步漸近,進入室中。上官琦由那腳步分辨,似是兩個人走了進來。

  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歐陽統,你還記得我麼?」

  上官琦緩緩轉過身來,只見那發話人穿著一身黑衣,長髮披肩,乾枯瘦小,手中握著一管長簫,不禁心中一動,忖道:「這不是半年前在大哥養病山莊附近一條小溪內遇上那吹簫的人麼?半年多了,他仍是這等怪模怪樣……」

  只聽一聲細細柔音傳來,道:「見過幫主。」

  上官琦目光一轉,只見一個黑衣女子,緊傍那身體枯瘦、長髮披垂、手握長簫的怪人而立。這女子臉色十分面熟,似是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想它不起。

  上官琦強忍著心中的疑竇,沉默不言,目光凝注在兩人身上。

  那長髮黑衣人冷笑一聲,又道:「歐陽統,你怎麼不講話了?」

  上官琦倒是沉得住氣,仍然是一語不發。

  那長髮黑衣人自言自語地接道:「不錯,她在臨死之際遺言告訴我,不要找你算賬,因此我忍了很多年。」

  上官琦根本不知昔年之事,聽得莫名所以,就是想接口,也接不

  那黑衣長髮人冷漠他說道:「但如我一生一世地隱忍下去,我也是死不甘心。」

  上官琦模仿著歐陽統的聲音,道:「那你要怎樣?」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道:「這裡有一具空棺,今宵咱們兩人之中,必要有一個死去!」

  上官琦暗暗忖道:「此人和我無怨無仇,如若他當真的全力出手,今宵真不知該如何才好了?」

  那緊依在長髮人旁側的黑衣女子睜著一雙圓大的眼睛,似在凝神聽兩人說話,此刻,卻突然插口接道:「幫主乃大英雄,大豪傑,武林之中,人人敬仰於你。我要間你一句話,想你決不會欺騙我!」

  上官琦忍不住失口說道:「你問吧!」話說出口,心中大感後悔,但已沒法收回。

  那黑衣女子聲音淒涼他說道:「我娘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中?」

  上官琦暗道:「糟糕!歐陽統的昔年隱私,我一點都不知道,她這般單刀直人地逼問於我,要我如何答覆她呢?」

  只聽那黑衣女子接道:「我知道以歐陽幫主的為人,絕對不會騙我。」

  上官琦心中大急,暗道:我暫時否認了這件事再說。心念一轉,立時說道:「不是。」

  兩個字剛說出口,突然那長髮怪人大聲喝道:「你這個凶狡偽善的大騙子!」

  喝聲中,人已疾撲而上,一簫點向前胸。

  上官琦一閃避開,心中卻在想到連雪嬌囑託之言,最好能替歐陽統斷了禍患,語中之意,無疑要自己殺了此人。

  如論那歐陽統的功過,他行仁行俠,救人無數,縱然真的做過一件見不得天日的事情,也難抵他積下善功的萬一。如是情出不得已,那就更可以原諒了。

  上官琦心中念頭百轉,但卻難作決定。如若這黑衣長髮人確實受了歐陽統的欺壓,今日再一刀把他殺死,豈不是一樁沉怨千古的大恨事?

  忖思之間,那黑衣人已然連續點出了七八簫,而且一招比一招辛辣,大有置人於死地之概。

  上官琦心中暗暗道:「這人武功不弱,我如再不還手,待招術再變辛辣,只怕要吃大虧。」

  心念一轉,發出一掌「飛鈸撞鐘」,拳風呼的一聲,劈向那長髮黑衣人的前胸。

  這一拳去勢威猛,迫得黑衣人身子一側,手中長簫,攻勢一緩。

  就這一緩的工夫,上官琦已然摸出了金刀,和那黑衣長髮人展開了一場搶奪先機的快攻。

  那長髮人簫招雖然詭異,但上官琦的刀法更是兼得奇、正兩門之妙,不論他手中長簫變化出何等詭奇之招,但在上官琦金刀之下,卻是效用全失,被化解於無形之間。

  轉眼之間,雙方已然搏鬥五六十合。

  上官琦已然搶得先機,佔盡了優勢,如若他此刻想一舉把這老人斬斃於金刀之下,已然不是難事。

  但他心中卻有著莫名的不安,心想如若糊糊塗塗地把這人殺死,固然可以成全了歐陽統一代完人的英名,但自己心中定然為此事大感不安,說不定終生抱憾。

  這奇妙的心理,使他下不了毒手,每當金刀將要削中那長髮人時,總是及時而停。

  忽聽那長髮人怒喝一聲,長簫連變,疾出三絕招。

  這三招勢道之猛,直似波濤浪湧一般,上官琦佔盡優勢的金刀,竟然被他長簫封住,一個應變不及,左肩挨了一掌。

  這一掌激起了上官琦的怒火,也替他心理上找到一個殺人的理由,金刀一變,展開了凌厲的反擊,刷刷兩刀,撥開長簫,寒光一閃,鋒利的刀刃,己然架在那黑衣人的頸上。

  忽聽那黑衣女驚呼道:「幫主留情。」

  上官琦金刀疾收,舉起衣袖,在臉上一抹,恢復了本來面目,道:「我不是歐陽統。」

  那黑衣人自知必死,已不作反抗打量,卻不料對方忽然收去了金刀,凝神瞧去,只見一個俊美少年,橫刀站在身前,不禁訝然驚叫道:「你不是歐陽統?」

  上官琦道:「在下雖非歐陽幫主,但卻是窮家幫中的弟子。」

  只聽黑衣女啊呀一聲,道:「你是上官大俠!」

  上官琦一皺眉頭,道:「不錯,姑娘如何識得在下?」

  黑衣女道:「咱們在唐先生養病的山莊之中見過。」

  上官琦啊了一聲,道:「不錯,適才在下見著姑娘時,亦覺得面善得很。」

  那長髮人怒道:「你既不是歐陽統,為什麼要代他來此赴約?」

  上官琦冷笑一聲,道:「在下乃窮家幫中弟子,舉凡幫主所命,無不遵從。」

  長髮人接道:「歐陽統命你代他來的麼?」

  上官琦道:「在下在幫中,不過一個無名小卒,不論哪位閣、堂、舵主有命,在下都得領命而來……」語聲微頓,突轉嚴厲,接道:「你如自知非敵,那就自裁了吧!」雙目暴射出威嚴的神光,凝注那長髮人的臉上,手中金刀,緩緩舉起,眉宇間泛現出一片殺機。

  只聽那黑衣女說道:「上官大俠,請聽我一言如何?」

  上官琦道:「姑娘不用求我,今宵之局已無商量餘地,不是我死,就是在下提頭回幫覆命。

  黑衣女哭道:「你可以帶我回去覆命。」

  上官琦冷酷他說道:「還得加上他項上人頭。」金刀一舉,厲聲喝道:「我數十字為止,如若還不自裁,在下就只好動手了。」

  忽見長髮人舉起手中長簫,吹了起來。

  上官琦怒聲說道:「你倒是很會作樂啊!」一口氣數到五字。

  但聞一種淒涼無比的簫聲,傳入耳際,如位如訴,悲傷無比。

  上官琦緩緩放下金刀,道:「我陪你吹一曲吧!」探手取出短簫,就唇吹了起來。

  一縷雄壯激昂的銅簫聲,金鳴玉振而起,混入了那淒涼的簫聲之中。

  兩種不同的簫聲,混在了一起,相互衝擊激盪,彼起此落,忽高忽低。

  上官琦想用簫聲把那長髮人的簫聲壓制下去,但卻斬不斷那一縷幽悲的低音自雄壯的簫聲中婉轉而起,傳入耳際。

  那長髮人雖吹得九曲百轉,蕩氣迴腸,但是只是一個很短的曲子,週而復始,永不變化。

  但他每次重新的吹上一次,那曲調就增加一分淒涼。上官琦聽了幾遍之後,全曲已然記熟,忘記了自己吹簫之事,竟然隨著那淒涼的曲調,吹了起來。

  漸漸地上官琦失去了主宰的智慧,心中為那老人的簫聲控制,眼淚奪眶而下。

  忽然間簫聲頓收,上官琦用衣袖抹一下臉上淚痕道:「老前輩的吹簫之技,高過晚輩,佩服、佩服。」

  他心中明白,那長髮人如若在他心神受簫聲控制之時,殺他實是易如反掌,但他忍了下去,沒有出手,放過一個殺他的機會。

  經過這一陣簫聲拚搏,兩人似已消了敵意。那長髮披垂的黑衣人長長嘆息一聲,道:「這調子很淒涼,是麼?」

  上官琦道:「哀婉動人,極盡世間悲傷。」

  那黑衣人欠身而起,道:「你的吹簫之技,不在老夫之下,但得答允老夫一事,使老夫得償心願,願以此曲相授。」

  上官琦道:「不知晚輩能否辦到,但望先行說出,也好讓我考慮考慮。」

  長髮人道:「如若那唐璇還在人世,老夫這樁心願只怕早已實現了,不致有今宵之事了。」

  上官琦心中一動道:「老前輩見過唐璇麼?」

  長髮人搖搖頭,道:「沒有……」

  上官琦怒道:「你滿口胡言,既然未曾見過唐璇,他怎會對你有所承諾?」

  只聽黑衣女道:「他雖未曾見過,但我卻追隨唐先生身側數月之久。我妹妹那夜慘死於唐璇的臥室之中,你是親眼所見了?」

  上官琦點點頭,道:「確有其事。」

  那黑衣女道:「你知道那人是誰麼?」

  上官琦搖搖頭道:「不知道。」

  黑衣女指著那長髮老人道:「那就是他的女兒。」

  上官琦沉聲說:「就算是他女兒,不知與歐陽幫主何干?又與唐璇何涉?」

  黑衣人道:「你想聽聽這件事的故事嗎?」

  上官琦道:「願聞其詳。」

  黑衣人長嘆一聲,道:「窮家幫上一代老幫主未死之前,全力培養那歐陽統,幫中上上下下,都知他是幫主的繼承之人,但卻不知那幫主在臨死之際,突然改變了主意,另立一人,繼承幫主之位。」

  上官琦吃了一驚,道:「有這等事?那老幫主費了數十年的心血,培養歐陽幫主,為什麼要在臨死之際又突然改變了主意呢?」

  黑衣長髮人道:「因為他在臨死之前,發覺了歐陽統一件隱秘,故而改變了心意。」

  上官琦道:「老幫主當時的病況如何?」

  長髮人道:「神志雖還清醒,但已然足難移步,形將氣絕。」

  上官琦冷笑一聲,道:「老幫主既已無能查問真像,定然別人挾嫌誣告了。那時老幫主神智不清,難免受人蠱惑。」

  長髮人道:「不是蠱惑,而是有憑有據。老幫主對那歐陽統愛護備至,如若不是看到了真憑實據,也不會遺囑兔去歐陽統幫主之位了。」

  上官琦道:「那人是誰,與你何干?」

  長髮人道:「那人就是區區在下。」

  上官琦陡然點出一指,擊中那長髮人的穴道,冷笑一聲道:「我猜想就是你了……」忽然一嘆,接道:「老前輩你安心死去,為天下武林同道留個敬慕的完人英雄吧!」

  那長髮人嘆息一聲,道:「你不用殺我,我也活不了多久啦!我能隱忍了數十年,查看那歐陽幫主的作為,為什麼不可再多查看一些時日?」

  上官琦冷冷說道:「時間不多了,你還有什麼遺言,快些說吧!」

  長髮人道:「你記住吹出的曲調麼?」

  上官琦道:「記下了。」

  長髮人道:「好!我左邊衣袋中有一包遺物,我死之後,你可以帶回去仔細地看一下,當可找出歐陽統何以登上幫主之位,老夫又何以淪落江湖。但願你不負老夫之托。我要去了。」突然閉上雙目,不發言。

  過了有一盞熱茶工夫,仍不見他移動一下,上官琦心中大感奇怪,蹲下身去,探手一摸,竟是氣息己絕。又過了一陣,雙手己僵硬冰冷,分明是真的死去,並非裝作,心下奇怪,回顧了那黑衣女一眼,道:「他是真的死了麼?」

  那黑衣女道:「他有著很重的病,已是告訴過我,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曾數度去見那歐陽統,但都未能如願,才想法安排了這樣一個方法,奪得窮家幫中的傳訊快馬,把那封信送到歐陽統的手中。」

  上官琦道:「那冒充我們窮家幫中弟子的人,又是誰呢?」

  黑衣女道:「那我不知道了。我只知他想出了這個方法,經過之情,卻不清楚……」忽然對那長髮人跪了下去,大拜三拜,緩緩站起,道:「你好好收了他的屍體。他為人瘋癲一些,但並非壞人。我們都知道他身上帶有一包隱秘的珍貴之物,但卻不知何物,你不妨找找看吧!我要去了。」

  上官琦萬沒料到,此事竟是如此簡單地解決,怔了一怔,道:「姑娘請留步,在下還有一言相詢。」

  黑衣女鳴嚥著道:「什麼事?」她雖然極力控制著悲傷之情,但仍是忍不住嗚咽出聲。

  上官琦道:「他是你的什麼人?」

  黑衣女道:「很難說。可以說是我的養父,也可以說是我的師兄。」

  上官琦忖道:「哪有這麼複雜的稱呼?」口中接道:「姑娘的身世,可否見告?」

  黑衣女道:「薄命斷腸花,天涯淪落人,不談身世也罷!」忽然放腿疾奔而去。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抱起那長髮人的屍體,送入棺中,伸手在他衣裳之中摸出一個黑色的布包,藏入懷中,深深對棺木一揖,道:「只要老前輩遺托之事非是故人人罪,晚輩當盡力為你辦到。」合上棺蓋,急步而去,趕向連雪嬌指約之處。

  那是處荒涼的雜林,上官琦趕到時,連雪嬌早已在等候著他。

  這時,連雪嬌換了一身黑色的勁裝,肩上斜背著一支寶劍。

  星光下只見她皺著眉頭,神色間微現焦慮,眼看上官琦依約而至,愁眉頓然一展,問道:「事情怎麼樣了?」

  上官琦道:「幸不辱命。」

  連雪嬌道:「那人呢?」

  上官琦道:「死了……」探手入懷,抓住那老人的遺物,原想呈交出來,但卻在那一瞬之間,改變了心意,藉故揮了揮身上沙塵。

  連雪嬌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凝註上官琦的臉上,緩緩地問道:「還有事麼?」

  上官琦道:「沒有了。」

  連雪嬌道:「你是否很疲累,可要休息一下?」

  上官琦道:「多勞關懷,我的精神很好。」

  連雪嬌淒涼一笑,道:「咱們是越來越生遠了……」話聲微微一頓,接道:「我已把你那位公主,先行送走到安全所在,你用不著為她擔心啦!如是你不要休息,那就跟我走吧!」

  上官琦道:「屬下斗膽相問,行蹤何處?」

  連雪嬌笑道:「一場慘烈的大戰。唐先生生前之時,也知道不論如何,都無法免除幾場狠擠,因此他才替窮家幫訓練出八英四十八傑,目下八英折三,四十八傑已成了三十六友,但他們卻仍是窮家幫中弟子群戰主力,今晚上,我要將五英交你率領,並佐以左右二童……」

  上官琦心神微微一震,接道:「看將起來,我的工作十分吃重?」

  連雪嬌道:「不算太重。最重的是歐陽幫主,他帶著南翁姜士隱、武相關三勝以及費公亮和我幫中兩位歸隱己久的聾啞二老等絕世高手,要一鼓作氣擊破強敵堅陣,直取中營,搏殺首腦……」

  上官琦接道:「姑娘呢?」

  連雪嬌道:「我帶著三十六友和鐵木、天木等,接應幫主。」

  上官琦道:「袁兄弟呢?」

  只聽一聲大笑,道:「小弟自然保護連姑娘了!」人隨聲現,袁孝緩步由林木中走了出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4
第一一二章 各個擊破


  上官琦道:「連姑娘一身繫大局安危,本不該對陣敵前,今宵親率高手,足見這一戰重要無比,兄弟要好好保護於她。」

  袁孝道:「大哥放心,不論何人,如想傷著連姑娘,那就得先把我袁孝殺了。」

  上官琦道:「那很好……」轉眼望著連雪嬌道:「在下的工作為何?還望文丞吩咐。」說話時雙手抱拳,一副畢恭畢敬的神態。

  連雪嬌道:「除了五英和左右二童之外,另交三十名幫中高手給你,擔任阻擋可能由西南兼程趕到的救兵。」

  上官琦道:「那可能趕來的援手,可是滾龍王府中人?」

  連雪嬌道:「北成侯顧八奇,此人乃滾龍王手下四侯中最陰險狡猾的一個,你要小心對付。」

  上官琦道:「記下了。」

  連雪嬌道:「滾龍王用出了各種方法,要四大侯爵全都趕回來援救王府,但他卻忽略了四侯無法在同時趕到,正好授咱們各個擊破的機會。咱們以逸待勞,先佔了有利的人和。早作部署,殺他們個措手不及,佔盡地利。他們近日連受大挫,心理戰志大弱,咱們佔盡了天時。如若再有缺點,那就是咱們沒有佈置好對敵的方策。那顧八奇,在滾龍王四侯中最為聰明的一人,切不可掉以輕心,致中詭計。」

  上官琦道:「屬下盡力施為。」

  連雪嬌道:「萬一北成侯援手趕到,你可決定是應戰,或是引開他們,然後再自行找去……」突然放低了聲音,說了數言,匆匆告辭而去。

  上官琦高聲叫道:「文丞請留步片刻……」

  連雪嬌道:「什麼事快些說,時候不早了。」

  上官琦道:「如是不見那顧八奇趕援人馬,我又該將如何?」

  連雪嬌道:「留守原地,準備殲殺南面侯敗兵逃將。」

  上官琦道:「弟子記下了。」

  連雪嬌道:「他們都在五十丈外一片青草地上等你,快些去吧!」

  上官琦依言行去,果然在五十丈外,早已有甚多人列隊相候。

  左右二童首先迎了上來,道:「上官兄,我等又得追隨身後效勞。」

  上官琦接道:「二位不要客氣……」目光掃掠了五英一眼,又道:「時光不早了,咱們也該走啦!」

  左右二童道:「行蹤何處?」

  上官琦道:「由我領隊。」當先向前走行。

  群豪魚貫跟隨而行,一口氣走出十餘里路,上官琦停下腳步,相度了一下形勢,道:「咱們就在此地,阻攔那可能趕援南面侯的北成侯顧八奇。」

  五英立時拔出長劍,領著隨來的三十名幫中弟子布成了一座方陣,準備拒敵。

  上官琦盤膝坐下道:「我先調息片刻,聽得動靜,立時就叫醒我。」

  左右二童齊聲答道:「上官兄只管放心休息就是。」

  上官琦和那長髮黑衣人動手之後,又經過一番奔走,緊接著又率領著左右二童趕來此地,雖然內功精深,也有些困累之感,但更亂的卻是心中盤轉不息的念頭。

  他不知是否該把由那長髮人身上取得之物交給歐陽統或是連雪嬌,也不知是否該先行暗中偷看一番。

  這雖是一樁簡單的事,但上官琦卻是久久不能決定。

  那一個黑色小包中的遺物,如真和歐陽統有著很深的關係,勢必牽涉著整個武林形勢。

  只見左右二童聯袂走了過來,低聲對上官琦,道:「遠處有了一點動靜,是否要派人查看一下?」

  上官琦道:「不用了。咱們防守之處,乃是必經要道,如是他們不從此地通過,暫時不要管他。」

  左右二童齊聲應道:「敬遵師兄吩咐。」

  上官琦道:「兩位慢走一步,在下有事請教。」

  左右二童道:「我等洗耳恭聽。」

  上官琦低聲說道:「咱們幫主的為人如何?」

  左童先是一怔,繼而說道:「資兼文武,大仁大義,固一世豪雄也。」

  上官琦道:「我是說他的私德。」

  右童接道:「謹慎嚴肅。」

  上官琦輕輕一嘆,道:「好啦!多謝兩位。」

  突聞一陣履聲傳過來,直對幾人方向行來。

  上官琦突然一掠而起,帶著左右二童,迎了上去。

  五英帶著三十位幫中弟子,排結一座可分拒四面圍攻的方陣,隱伏在暗影草叢中不動,雖是有著數十人之多,但聽不到一點聲息。

  上官琦抬頭看去,只見三條人影緩步走了過來,當下右手一揮,左右二童立時分向兩側退出了幾步。

  原來三人距離過近,如若遇上了高手突然出手施襲,閃避不易。

  那三條人影,幽靈一般,不慌不忙地走了過來,也不知他們是否已經看到了上官琦。

  上官琦一皺眉頭,喝道:「站住!」

  三條人影微一停,又緩步向前行來。

  上官琦心中一動,暗道:「莫非是那滾龍王服了迷藥的屬下?」仔細看去,只見那三人都穿著農家衣服,赤手空拳行來,不似武林中的人物。

  就是一瞬之間,那人已到了身側,上官琦早有戒備,舉手一掌,拍向當先一人。

  哪知那人竟是不閃不避,生似不知上官琦的掌勢近身。

  上官琦掌勢將近那人胸前時,突然收了回來,喝道:「快退開……」喝聲未完,突然那人身子一側,疾撲而上。上官琦吃了一驚,疾向旁側讓去。

  左童長劍斜出,一劍刺來,正中那人前胸。

  但聞蓬然一聲,那人應手而倒,鮮血噴射中,散出一股異香。左童張方首當其衝,急急喝道:「小心迷魂……」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右童怒喝一聲,揚手劈出一掌,遙遙擊去。

  那第二個人手中似是捧著一物,右童一記劈空掌力,正中那人,仰面一交,倒摔地上,砰的一聲,手中之物,登時碎裂。

  一陣青煙起處,熊熊燃燒起來。

  上官琦心中一動,閉住真氣,挾起左童,一躍丈餘,口中高聲喊道:「快些伏下身子。」

  那人的衣服上似是早已塗上油質,一經點燃,立即燒延開去,整個的人在火中燃燒起來。

  那人雖中一掌,但卻未死,吃火一燒,奇疼難耐,忽然掙扎而起,直向上官琦等停身之處奔來。

  上官琦順手抓過左童的寶劍,暗運腕力,投擲過去。

  長劍出手,化作一道白光,由那人前胸,直透後背。

  但聞砰然一聲大震,毒火橫飛,灑遍了七八尺方圓。原來那人身上早已暗藏火藥,待火信燒完,立即爆炸,把那燃起的毒火震飛開來。如不是上官琦出手一劍,斬他於丈餘之後,這爆散毒火勢非要傷人不可。

  第三人手中拿著一根大棍,呼的一聲橫裡掃來。

  右童長劍一振而出,正待接下大棍,忽聽上官琦大聲喊道:「不可硬接他的大棍,快些退開。」

  右童動作奇快,就在長劍和那人掃來的大棍將觸未觸之際,突然挫腕收回,人也一躍而起。

  上官琦揮手喝道:「一齊退開。」

  五英各主一個陣位,聽得上官琦招呼之聲,帶著三十名幫中弟子,疾快地向後退去。

  那大漢橫掄著手中大棍向前衝來。上官琦把他引到一片林木中,東避西閃,那大漢一擊未中,正打在一株大樹上。

  但聞咋嗓一聲,那大漢手中大棍,齊腰而斷,一陣急雨般的水珠,四外噴濺出來。

  上官琦暗中早已提聚了功力戒備,揚手一掌,拍了出去。

  強猛的掌力,擊在那噴散的水珠上,反擊在那手握斷棍的大漢身上。

  但見那大漢身軀一顫,突然仰面倒臥在地上。

  左右二童吃了一驚,齊聲說道:「好利害的毒水。」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道:「滾龍王黔驢技窮,竟施出這等慘無人道的卑鄙之法,這些人神智為藥物控制,對生死大事視若無睹,但咱們幫中弟子豈可和他們這般硬拚?」

  左童道:「上官兄說得不錯,如是硬拚下去,幫中的師兄弟,必將遭受傷亡……」

  右童接道:「這場劫難,可能使窮家幫精銳盡折,元氣大傷,參與此一決戰的五百師兄弟傷死大半。咱們必得設法通知幫主一聲,早作準備,免得為敵所乘。」顯然左右二童都已對滾龍王這等玉石俱焚的卑下手段,既感忿怒,又是震驚。

  上官琦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勢,道:「此刻通知幫主或文丞,恐都已難搶到時效,在下之意,不如咱們自己設法,引他們入伏,再予生擒。」

  左右二童道:「願聞高見。」

  上官琦道:「就咱們人手之中,選出十二個,分佈四個方位,由我吹起招引他們的簫聲,諸位可隱在暗中施襲。這十二個人由兩位統領,借這樹木掩身;餘下的人,請由五英率領,仍守要道,東擋逃敵,西阻救兵,咱們視情形相助如何?」

  左童道:「主意甚好。」立刻招來了十二個幫中兄弟,分佈四周。

  上官琦就林中選擇了一株大樹,縱身而上,舉簫就唇,吹了起來。

  簫聲裊裊,波蕩四周。

  片刻之後,果然有無數的黑影向林中行來,那些人大都穿著農家衣服,有些手執兵刃,有些赤手空拳。

  左右二童借樹木隱護,四面策應,出手施襲,點擊來人的穴道。

  大約有半個時辰左右,被上官琦引入林中的人,竟有五十七人之多,連同先前死亡的三個,共計六十名。

  這些人,果然都是懷藏火藥、毒水,準備用以和敵人同歸於盡。

  又等約一頓飯工夫,再無人來,上官琦才停下簫聲,躍下大樹,盤膝而坐,閉目調息。

  原來他運氣吹了這支銅簫,早已累得滿身大汗。

  左右二童檢點了一下擒捉的人數,除去了他們身藏的毒物,低聲問上官琦道:「這些人怎麼辦呢?殺了太過慘酷,留下終是禍害。」

  上官琦還未及答話,突聽蹄聲得得傳了過來,同時響起了兵刃相觸之聲。

  左右二童已發覺了上官琦頭上汗水未乾,選出了四人留在林中保護上官琦靜坐調息,帶了八個人闖出林去。

  這時,五英已領著幫中高手和強敵展開了惡戰。數十個手提兵刃的黑衣人輪番猛攻,其中一個身軀高大的壯漢,手舞著一識亮銀棍,勇不可擋。五英催動方陣變化,輪番和他對敵。他臂力驚人,勇猛無比,不論何人,只要接他一棍,必然踉蹌而退。

  窮家幫中的五英,向以擅打硬仗著名,在五人主持之下,雖是驚險百出,但卻不肯後退一步。

  左右二童各帶了四名高手,正待奇兵突出,從林中掩殺過去,突然火光一閃,亮起了八支松油火把。

  熊熊的火光,照得左近數丈內一片通明。

  四個執刀大漢護擁著一個灰衣矮瘦的老叟,緩步走了過來。

  左童低聲對右童說道:「這就是滾龍王手下四大侯爵之一的北成侯顧八奇。」

  右童接道:「如若咱們今夜能夠一舉把此人生擒活捉,定將是大功一件。」

  左童搖頭說道:「滾龍王手下的四大侯爵,不但個個身負絕技,而且都有著過人的智慧。這些人本都是一方雄主,個個都有著逐鹿江湖霸業的野心,不知何以竟被滾龍王收服帳下,編封為四路侯爵?今夜形勢已很明顯,論實力,咱們已然難是敵手,必須得想個出奇制勝的法子。」

  忽聽一聲慘叫傳來,窮家幫中的一位高手,吃那人一棍擊破了「天靈」要穴,當場橫屍。

  但見寒光飛閃,兩隻長劍斜裡飛來,迫得那手執亮銀棍的大漢,橫裡移開一步。

  就這一緩氣的工夫,那具屍體已疾飛出來,全陣又開始了靈活的轉動。

  右童一揮手中長劍,道:「不行,咱們得先把那大漢收拾了才行。」

  北成侯顧八奇耳朵靈敏無比,右童說話聲音稍微一高,已然被他聽到,但見他舉起右手,向北一揮,身後立時湧出了十幾個手執兵刃的黑衣大漢,直向左右二童停身處奔搜過來。

  左童正在想著出奇制勝的法子,策略還未想好,強敵已然迫攻了過來。

  右童長劍一擺,大喝一聲,帶著四個幫中高手衝了出去。雙方見面,一語未交,立時打在一起。

  左童欲待攔阻,已來不及,只好一擺長劍,衝了出去,長劍一招「冰河開凍」,當先刺傷了一個黑衣大漢。

  隨在他身後的四名幫中高手,齊齊大喝一聲,衝了上去,聯手一輪急攻。

  那蜂湧而來的黑衣人,吃左右二童各帶四人左右夾擊,也不知林中還有多少強敵,不禁有些慌亂,立時向後退去。

  顧八奇似是把精神放在正東拒敵之上,回目一顧林邊形勢,隨手一揮,又是十幾個黑衣人蜂湧而來。

  左童張方目光一轉,已然看清顧八奇屬下的編組,是以十二人為一隊,每一隊中,有一個領隊。

  強敵後援已到,立時展開反擊,剎那問寒風飛旋,刀光如雪。窮家幫弟子,人數雖少,武功也不見低過對方,但鬥志昂揚,輕傷仍戰,重傷不退,當真是個個都有著視死如歸的豪氣。

  鬥了頓飯工夫左右,雙方仍保持一個不勝不敗之局,但窮家幫中之人已有兩個戰死,兩人重傷。十個人中,已有四個難再參與戰鬥,幸左右二童兩支劍變化佳妙,配合得異常嚴密,穩住了陣腳不退。

  另一場戰鬥情勢,更是險惡無比,顧八奇親自指揮,列隊衝擊。金元霸的亮銀盤龍棍更是威武絕倫,凡是碰著他銀棍的兵刃,不是脫手飛出,便是被彈震開去。

  幸得五英以長力耐戰和沉著堅毅,雖然險象環生,仍是按班就序地帶動陣勢變化,危而不亂。

  且說上官琦經過一陣調息,體力回覆,林外兵刃交接之聲不停傳來,立時一躍而起,仗著驚魂金刀,衝出林去。

  四個保護他的幫中高手,緊隨他身後衝了出來。

  上官琦大喝一聲,一招「風捲殘葉」,金光貼地飛旋,登時有四五個黑衣人被斬斷了雙足,一片呼叫慘喝之聲。

  他伏地一招得手,人卻一躍而起,金刀一揮「彩虹經天」,斜裡推出。

  耳際間又是一聲慘叫,兩個黑衣人和手中的兵刃,一齊被金刀截斷。

  那些黑衣人眼看上官琦的勇猛,個個心生畏懼,不自禁地向後退去。

  上官琦金刀展佈,幻化起一團寒氣侵體的冷芒,低聲對左右二童道:「抱起傷者,在下開路。」金刀揮展,如風捲雲一般,片刻間已被他衝出了一條血路,奔向五英拒敵的陣勢之中。

  左右二童雙劍斷後,護著傷者,緊隨上官琦身後,和五英會合在一起。

  兩股人合在一起,聲勢頓然一壯。上官琦手中金刀連出三絕招,迫退了金元霸。五英主持的拒敵方陣,壓力登時大減。

  左童大發神威,長劍連變,刺傷了一個黑衣人。

  窮家幫中弟子苦鬥困疲的戰志,突然一振。

  金元霸勇猛無比,連被上官琦金刀迫退,氣得哇哇大叫,揮動手中亮銀棍,一招「力掃五嶽」橫裡擊來。

  銀棍勢道威猛,挾帶著一陣呼嘯風聲。

  上官琦吃了一驚,暗道:「這一擊力道恐有數千斤,不可和他硬拚。」口中急急喝道:「快退!」

  其實不用他招呼,五英已看出棍勢無人能接,帶動陣勢,向後退去。

  顧八奇眼看上官琦和左右二童的勇猛善戰,已把方陣的敗勢穩住,心中大為焦急,暗道:「和南面侯相約會兵的時間已近,如若再打下去,豈不有誤大局?」

  心念轉動,突然探手解開腰際間銀絲軟鞭,縱身而上。

  他這一親身臨敵,身後數十個黑衣大漢,一齊揮動兵刃衝了上來。

  上官琦低聲對左右二童道:「如讓這班人逼近陣外,壓力過大,只怕難以抵拒得住。你們左右夾攻擋住那使棍大漢,我去鬥鬥那顧八奇。」也不容左右二童答話,長嘯一聲,凌空而起,金刀幻起了一片寒芒,攻向那顧八奇。

  嘯聲未落,遙聞長嘯相和,劃空而來,一條人影,疾如流矢,眨眼間已到動手之處。

  上官琦懸空回目一瞥,高聲說道:「袁兄弟麼,快敵住那使銀棍的傢伙。」

  袁孝赤手空拳,應了一聲,忽然一探右臂,抓住一個黑衣人當作兵刃,橫向金元霸掃了過去。

  金元霸銀棍一推,斜裡捲出,那黑衣人被他一棍攔腰打斷。

  袁孝就借一緩之勢,雙手齊出,抓住金元霸的亮銀棍。

  兩人各逞神力,彼此一拉,竟是半斤八兩,誰也未動一步。

  且說顧八奇眼看上官琦凌空撲來,銀絲軟鞭一翻,一招「野火燒天」卷擊上去。

  上官琦和袁孝講話分心,幾乎被他一鞭擊中,匆忙中金刀突然向下一探,斜裡掃去。

  顧八奇已見金刀削去屬下兵刃,知是一柄寶刃,微微挫腕,銀鞭避開金刀,橫裡一翻,側擊過去。

  他單憑腕上內力,竟能把一條軟鞭,使得神龍活現,折轉隨心。

  上官琦沒有料到他那軟鞭竟然能運用到如此精純,幾乎被那一鞭擊中,大駭之下,突然一個倒翻,腳還未落實地,人已向後退回了八九尺遠。

  顧八奇冷笑一聲,手腕一振,軟鞭急起直追,隨著他向前欺進身子,點向了上官琦的前胸。

  上官琦金刀斜揮,刀化「起鳳騰蛟」,連削軟鞭,又攻敵人。

  這兩人交手幾招,各極變化之能,和袁孝、金元霸硬拚實力,別是一番情景。

  激戰中,突見火光一閃,四周突然亮起了幾支火把。

  這火把分佈四周,但卻遙停在裡許之外。

  顧八奇怔了一怔,暗道:「窮家幫在搞什麼把戲?」

  心念未息,瞥見四個窮家幫中弟子,護擁著一個青衣少女而來。

  來人正是連雪嬌,只見她啟動櫻唇,冷厲地喝道:「都給我停下手來,我有話說。」

  上官琦和袁孝應聲而退,後躍數尺。

  連雪嬌目光凝注到顧八奇的臉上,道:「顧八奇,顧侯爺,你還認識我麼?」

  顧八奇緩緩收了手中軟鞭,道:「大郡主,老夫怎麼不識?」

  連雪嬌道:「不錯,念在昔日相處情份上,我想勸顧侯爺幾句話。」

  顧八奇道:「嗯!可是想說服我棄甲投降?」

  連雪嬌道:「那倒不是。顧侯爺雄才大略,自非人下之人。」

  顧八奇道:「言重了。」

  連雪嬌道:「我想勸侯爺的幾句話,就是才足自立,何苦老寄人籬下?」

  顧八奇道:「老夫也要勸你一句,那就是王爺待你不薄,你為何背叛於他?」

  連雪嬌笑道:「那是我不怕死了。他在我身上下了附骨毒針,可惜費盡心機仍未能置我死地……」

  她抬起頭來,望著顧八奇道:「顧侯爺不敢背叛那滾龍王,難道是心悅誠服麼?不過也是被他下了附骨毒針,害怕毒發時無藥可救……」

  顧八奇輕輕咳了一聲,欲言又止。

  連雪嬌回顧了一眼,接道:「東平侯己授首被殺,南面侯重創大敗,全軍覆沒。你如自信強得過他們三人,那就不妨試看後果如何?」

  顧八奇冷冷說道:「日落之前,我還和洪濤通消息,我不信他能在半個晚上會全軍覆沒。」

  連雪嬌道:「兵貴神速,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在一個時辰之內,使他落得單身而逃,但他逃不出我的手掌。」

  顧八奇縱聲大笑,道:「久聞大郡主的才名,今宵一會,果是不凡。咱們還未動手,郡主已先聲奪人,想不戰屈我之兵,可惜郡主大小覷我顧八奇了。」

  連雪嬌道:「你如是不肯相信,那也是沒法的事。好!你儘管傳令屬下放手一戰,當知窮家幫中不可輕侮。」

  顧八奇目光轉動,但見四周火把閃爍,愈來愈多,顯然是連雪嬌已在四周布下了合圍之勢。這一戰,如是勝了,還則罷了;如是敗了。只怕甚難突圍而去。

  只聽連雪嬌高聲說道:「顧八奇,你已被圍困於此,和戰單憑一言而決。」

  她說話聲音很高,似是有意讓那些隨來之人聽到。

  顧八奇冷笑一聲,道:「故佈疑陣,豈能駭退我顧某人不成?我先來領教大郡主的武功。」

  他老謀深算,心知眼下局勢不利於己,如再拖延下去,屬下鬥志一懈,必將冰消瓦解,若能先把連雪嬌制服,立即形勢互易,左券在握。話出風軟鞭已迎點過去。

  連雪嬌正待親身臨敵,突見金芒一閃,橫裡撩襲上來,上官琦已搶先出手。

  顧八奇一挫腕,內勁帶動軟鞭,反擊向上官琦。

  兩人立時展開了一場凶險絕倫的惡戰,軟鞭、金刀爭搶先機,招術變化萬端,生死一發。

  連雪嬌心中暗暗急道:「上官琦武功雖然未必輸他,但此人搏鬥經驗豐富無比,心計過人,久戰之下,上官琦只怕要吃大虧。」

  這兩人一動上手,雙方立時又形成了劍拔弩張之局。袁孝回顧一眼,突然縱身一躍,飛落到一株小碗粗細的大樹之前,默運神力,大喝一聲,竟然把一棵碗口粗細的大樹,生生拔了起來,大步跨了過來,揮動大樹掃了過去。

  金元霸大喝一聲,亮銀棍橫裡迎擊,棍樹相撞,枝葉紛飛,迫得兩丈以內之人紛紛走避。

  連雪嬌估計了一下眼前形勢,突然對左右二童說道:「解散方陣,由守轉攻,你們兩個各帶十人,分由左右兩側攻上。」

  兩人應了一聲,各帶了十個人,分由兩側攻上。

  連雪嬌又對五英說道:「你們五人,帶著餘下的人,由正面攻上。此刻咱們必須得把握攻勢,控制全局。」

  五英揮動長劍,由正面攻了上去。

  剎那間,刀光如雪,劍氣漫天,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

  連雪嬌緩緩由身上取出兩支短劍,分握雙手,凝注著上官琦和顧八奇的搏擊形勢。

  激戰中,顧八奇突出絕學,軟鞭呼的一招「盤龍八打」,重重鞭影漫天而起,疾向上官琦罩落下去。

  上官琦大喝一聲,金刀疾展,金光繞體,投入了那重重的鞭影之中。

  只聽一陣波波之聲,不絕於耳,兩條人影霍然分開。

  一片片殘絲鐵雨,四外橫飛,顧八奇手中的軟鞭,只餘下半截還握在手中。

  連雪嬌手中短劍揮動,高聲說道:「顧侯爺,四大侯爵以顧侯爺的才智最高,人也慈和一點,我願你再想一想,只要你答允,從今之後,不再和武林中正大門派作對,不但自己可全身而退,而且我破例答允你把屬下帶走。」

  顧八奇淡淡一笑,道:「顧某人這支人馬,轉戰江湖,抗少林,戰崑崙,拒青城,斗峨嵋,連和四大門派中人物交手,雖不勝,亦可保得實力而退。如若窮家幫能把我顧八奇困在此地,我倒是想見識一下。」

  連雪嬌道:「你既不肯聽我良言相勸,只有讓你瞧瞧厲害了!」

  顧八奇突然拋去手中斷鞭,目註上官琦道:「閣下武功很高,老夫佩服得很,現下再以一雙肉掌,領教幾招。」

  上官琦道:「在下亦當赤手空拳奉陪。」

  顧八奇冷笑一聲,道:「好大的口氣!既然要以赤手相陪,想必拳掌上有著獨到的造詣。」

  餘音未絕,人已欺身而上,迎面一拳,疾向上官琦的前胸搗去。

  上官琦竟是不肯閃避,暗運內力,也發拳迎了上去,竟要硬接。

  顧八奇一挫腕,收回拳勢,道:「老夫會過了無數高人,還未見過你這等硬拚拳頭的打法。」喝聲中攻勢突然轉快,一掌一指一齊攻向上官琦。

  兩人又展開了一場激戰,手中雖無兵刃,但打得卻是更見激烈、險惡。

  原來兩人相距颶尺,舉手之間,即可擊中對方的要害大穴,是以各自要爭取先機,以便迫使對方落敗。

  二人殺手、奇招層出不窮,轉眼之間,已鬥了三四十個回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連雪嬌冷眼旁觀,看雙方的惡鬥,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才,決非短時內可分勝敗,不禁心頭大急。正待揮劍出敵,忽聽一聲悶哼,兩條糾結在一起的人影,倏然分開。

  凝目望去,只見兩人同時踉蹌而退。

  遙站在顧八奇身後的幾個黑衣人,眼看顧八奇似是受了重傷,突然縱身一躍,急撲而上,一個扶住顧八奇,一個撲向了上官琦。

  連雪嬌關心上官琦的傷勢,早已縱落在上官琦的身側,低聲問道:「傷得很重麼?」瞥見人影一閃而至,想待救援,己自不及,刀光一閃,正刺在上官琦的肋間。

  但見上官琦身子打了一個轉,倒入了連雪嬌的懷中。

  連雪嬌左手抱起上官琦,斜轉半周,右手短劍疾推而出,封開了那黑衣人攻來的第二刀,飛起一腳,踢在那黑衣人的肋間,單刀脫手飛出。

  她一面拒敵,但仍不忘上官琦的傷勢,回目一顧,只見上官琦雙目微閉,似是傷得不輕。

  遙聞一聲長嘯,袁孝急撲而來,來勢疾快無比,直向那黑衣人撞了過去,順手一把,抓住了連雪嬌踢飛那黑衣人手中單刀,隨手一揮,登時把那黑衣人斬作兩段;緊接飛躍而起,撲向了那受重傷的顧八奇。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4

第一一三章 擒賊擒王


  六七個黑衣人蜂湧而上,刀光如雪,擋住了袁孝。

  袁孝眼看上官琦受了傷,心中急怒交集,一拳打倒了金元霸,急撲過來,雙目盡赤,滿臉殺氣,運足了神力,掄動單刀,橫裡掃去。

  但聞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兩柄單刀被袁孝兵刃震飛。

  袁孝一擊,震飛了兩柄單刀,暴雷也似地一聲大喝,手中單刀脫手飛出,直向顧八奇投了過去,人卻撲攻向攔路的黑衣人。

  那扶持顧八奇的黑衣人,眼看袁孝擲來一刀,猛惡至極,閃避不及,匆忙一推身受重傷的顧八奇。他只顧照顧別人,卻忽略了自己,單刀挾風湧至,攔腰被斬作兩段。

  袁孝心急上官琦的受傷,似是激起了野性,伏身一把抓過黑衣人,當作兵刃,橫掃過去。

  顧八奇重傷之後,指揮無人,金元霸又被袁孝一拳打歪鼻子,暈了過去,餘下人手雖多,但已成無頭之蛇,如何能擋得五英和左右二童的反攻猛擊?片刻間,強弱易勢,本來是步步迫攻,此刻卻不得不改採守勢了。

  袁孝更是勇不可擋,片刻間,又被他連傷四人。

  四周那高燃火光,逐漸逼近,餘下黑衣人鬥志更懈,突然呼喝了一聲,四面逃去。五英和左右二童,正侍分頭追殺,卻聽連雪嬌高聲說道:「別追他們了,讓他們走吧!」

  左右二童低聲說道:「強敵潰退,正好趁機,殺他們一個片甲不回,文丞何以要下令阻攔?」

  連雪嬌四顧一眼,只見顧八奇已在幾個黑衣人護衛之下匆匆遁走,才點頭說道:「咱們要滾龍王大挫一陣,但卻不能讓他敗得太慘……」

  突然步履聲響,夜暗中奔來了數十條人影。

  那當先一人,正是窮家幫幫主歐陽統,身後緊隨著關三勝、姜士隱、鐵木大師、費公亮等一干高手。

  歐陽統仰臉望望天色,笑道:「我等晚來了一步……」突然瞥見了上官琦盤膝而坐,閉目養神,分明是受了重傷,不禁駭然問道:「他怎麼了?」

  連雪嬌道:「他和顧八奇惡鬥,受了重傷。」

  歐陽統一皺眉頭,道:「傷的情形如何?」

  上官琦突然睜開眼來,道:「傷得不重,有勞幫主和文丞掛慮。」

  歐陽統回顧了身後群豪一眼,道:「諸位請隨便坐吧!」

  姜士隱接口說道:「在下本不該隨便插口,但心中有些不解之事,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連雪嬌道:「姜大俠有何指教,儘管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姜士隱道:「姑娘的神機妙算,一舉之間,連敗滾龍王手下東平、南面、北成三侯,在下是佩服得很,但不解的是何以不肯乘勝追擊,一舉盡殲頑敵?除了殺一個東平侯外,似是有意放縱南面、北成二侯逃走?」

  連雪嬌道:「問得好!」目光轉動,四下掃了一眼,接道:「心存此疑的人,只怕不只你姜大俠一個。我出身滾龍王府,今日如不說出用心,只怕要招致諸位心中懷疑了。」

  群豪相互望了幾眼,默然不語,顯是心中都已動了懷疑,只是不好出口而已。

  連雪嬌心知在此情此景之下,也是難怪別人動疑,長長嘆息一聲,接道:「我應該先對幫主說明的,只是連日來風雲緊急,一直沒有時間能讓我和幫主有一個暢談時間。」

  歐陽統笑道:「當年唐先生在世之時,亦是這般情形,井非是每一件重大事情都要和我商量,但得立意公正,本座和幫中弟子,還是誠心欽服。」

  連雪嬌笑道:「賤妾何能,怎敢和唐先生相提並論?」她語聲微頓,目光緩緩由群豪的臉上掠過,接道:「咱們這幾日奔波惡鬥,目的就要滾龍王銳氣大挫,元氣傷而不重……」

  關三勝突然接道:「我等不解的也就在此了,不知為什麼要使那滾龍王的元氣傷而不重?須知咱們眼下的人手,可以算當代中之精英,拖延時日,對我不利。如若姜大俠和鐵木大師等相繼告別,咱們實力上勢必要大打折扣,難道到那時才要和滾龍王決戰不成?」

  連雪嬌道:「咱們今日之勝,井非是勝在咱們手中,而是時機湊巧,沾了他人之光。」

  關三勝奇道:「幫中高手,傷亡數十,兄弟們個個用命,苦戰勝敵,何以說不是勝在咱們自己手中,不知是沾了何人之光?」

  連雪嬌緩緩把目光投注到上官琦的身上,道:「咱們殲滅東平侯,破南面、敗北成二侯,無一戰不是盡出了幫中全力。如若把這三人實力合作一起,試問咱們能否有制勝把握?」

  四周群豪,默然不言。良久之後,關三勝才接口說道:「就算他們三人合在一起,咱們也未必就敗。」

  連雪嬌道:「如若那滾龍王統率高手,前後夾攻呢?」

  關三勝道:「那就形勢可危了!」

  連雪嬌道:「滾龍王府中有著數百鐵甲騎士,個個武功高強,最善合擊馬戰。王府中至少有五六百以上武士、衛隊,連同滾龍王帶回的隨行衛隊高手,不下七八百人之多,這數字已多過咱們來此的幫中兄弟。滾龍王招回了東、南、北三大侯爵,自然布成了合擊之勢,不但想使咱們陷入這圍困之中,而且也是想一舉把咱們盡殲此地。滾龍王主持大局,分三路策應三侯,但咱們卻未見過滾龍王率人助戰。」

  歐陽統道:「言之有理。」

  連雪嬌道:「因此,賤妾敢斷言,滾龍王已無可用之兵,可遣之將。才給了咱們一個從容取勝之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動,一舉間擊滅了滾龍王手下三大侯爵。」

  費公亮讚道:「文丞運籌帷幄,調度有方,應居首功。」

  姜士隱道:「何以會使滾龍王沒有可用之兵,可遣之將?」

  連雪嬌道:「這就是我要說明的了。咱們和滾龍王決戰的最後勝負,有一人決定全局……」

  歐陽統恍然大悟道:「是了,你是說上官琦?」

  連雪嬌道:「不錯。他會吹出一種簫聲,可使滾龍王手下束手就縛,因為滾龍王網羅天下無數高手,讓他們受制,剽悍善戰,早已不成威脅。要緊的只是他們幾個首腦人物。如若咱們一舉殺死了顧八奇和洪濤,滾龍王勢必覺孤掌難鳴,一旦隱遁而去,咱們往哪裡找他?那時,除害未盡,反將為武林留一大患。」

  關三勝道:「文丞高瞻遠矚,我等當真是難及萬一。」

  歐陽統接道:「咱們此刻如何攻打滾龍王府,是否要立刻行動,還得文丞決定。」

  連雪嬌道:「賤妾之意,不如就在此地歇馬三日,也好讓幫中兄弟們休息一下,為傷者療治,為健者祝賀。」

  她目光一掠雲九龍、姜士隱、鐵木大師等,接道:「但望諸位請答允在此多留幾日,為武林、蒼生作最後的一戰。」

  關三勝一皺眉頭,道:「這又使在下不明瞭,為什麼不乘戰勝餘威,一舉攻入那滾龍王府,待盡殲強敵之後,也好放開胸懷地好好休息一下。」

  連雪嬌道:「滾龍王府中,機關布設重重,咱們縱然是能夠攻入府中,亦必將付出極大的代價,必須先行設法除了那滾龍王之後,再攻入王府不遲。」

  費公亮道:「如若那滾龍王十日不離王府,咱們就等他十日不成?」

  連雪嬌道:「顧八奇和洪濤必然率領殘餘的屬下躲入府中,這兩人當可給滾龍王重整殘部和咱們再作決戰的勇氣。」

  歐陽統心中知連雪嬌這一般安排必有作用,只是時機未至,不願說出而已,當下接口說道:「連日來得文丞運籌帷幄,使咱們大獲全勝,眾家兄弟想都疲累得很,休息三日,以調息精神體能,實屬必要。」

  群豪心中雖仍有著很多疑問,但聽得歐陽統如此解釋,也都不再追問。

  連雪嬌立時傳令,停下休息。

  袁孝護送上官琦到一座茅舍中養息傷勢,他內功精深,經過了兩個時辰運氣調息,傷勢大見好轉。

  連雪嬌安頓好幫中兄弟,略一休息,立時到歐陽統處。

  歐陽統似是料定她要來,早已備好香茗相候。

  連雪嬌欠身一禮,道:「屬下德威難以服眾,致增了幫主不少麻煩。」

  歐陽統笑道:「關三勝一向是口直心快,唐先生在世之時,兩人也常常辯論,但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連雪嬌淡淡一笑,道:「幫主對賤妾下令休息三日之事,不知是否贊同?」

  歐陽統笑道:「我料想文丞必有奇謀,但卻不知究竟是何良策?」

  連雪嬌緩緩坐了下去,臉色也突然嚴肅起來,緩緩說道:「幫主對未來的一戰,存有幾分致勝之心?」

  歐陽統略一沉吟,道:「這個我很難決定。但如就雙方目下實力而論,咱們倒可和他拼上一場!」

  連雪嬌道:「賤妾的看法,和幫主稍有不同。未來一戰,事關滾龍王的存亡絕續,他必將不擇手段地施為。因此,這一戰咱們的勝機很小,必須得改換一個法子。」

  歐陽統接道:「想來你早成竹在胸了。」

  連雪嬌道:「賤妾幾經深思,始終想不出一個完善之策,因此特來向幫主請教。」

  歐陽統道:「你策謀殲滅東平侯,一夜間擊破了南面、北成侯,此等功績,縱然是唐先生生前,也是沒有。」

  連雪嬌接道:「賤妾非是推諉,實已盡了心力。連續訂了七八條策略,經仔細評思之後,只覺兩策可行,但亦將冒著極大的危險。」

  歐陽統道:「不論你施行哪一策略,本座都將全力支持。」他忽然長長嘆息一聲,豪氣盡消他說道:「滾龍王被滅之後,本座也該退休,讓出這幫主之位。」

  連雪嬌知他是有感而發,避開話題,道:「賤妾思謀二策。一是聯絡各大門派,動員武林中所有力量,困圍滾龍王府,運集乾柴枯草,火攻滾龍王府,此法容或殘恐一些,但如行之得宜,可一舉盡絕後患。」

  歐陽統略一沉吟,道:「你想的那第二策呢?」

  連雪嬌道:「精選高手,不計傷亡,強攻人滾龍王府。但賤妾可斷言,此舉必將有慘重的犧牲,成敗仍難算計。」

  歐陽統道:「那火攻雖好,但必得相當時比第二個辦法雖然迅快,但恐怕使我幫中精銳盡失。」

  連雪嬌道:「賤妾亦為此委決不下。」

  忽見一個幫中弟子行了進來,說道:「稟告幫主,咱們擒得滾龍王手下一個奸細,他鬧著要見幫主、文丞,說有機密大事相告。」

  連雪嬌道:「你們可曾搜過他的身子?」

  那弟子說道:「搜過了,全身未帶凶器和可疑之物。」

  連雪嬌道:「好,你們帶他進來吧!」

  那弟子答應一聲,退了出去;片刻之後,帶著四名高手,押著一個黑衣人走了進來。

  連雪嬌一見那人,立時欠身而起,道:「原來是壯大俠。幫中兄弟不知,多有得罪,還望杜大俠不要見怪才好。」

  歐陽統一揮手,命那些押解來人的幫中弟子退了出去,起身對那黑衣人抱拳一禮。

  原來此人正是混人滾龍王黑衣衛隊中的杜天鶚。

  杜天鶚道:「在下有要事奉告,冒險來此……」突然住口不言,目光四下轉動。

  歐陽統道:「杜大俠需要什麼?」

  連雪嬌接道:「你可是要見上官琦麼?」

  杜天鶚道:「最好請我那上官兄弟也來此地,此事只怕非他不可。」

  連雪嬌道:「他受了內傷,正在調息,只怕行動不便。」

  杜天鶚呆了一呆,道:「他傷得很重麼?在下可否去瞧瞧他?」

  連雪嬌道:「他傷得雖然不輕,但他內功精深,足以承受得住。杜大俠如若有事,對我說也是一樣。」

  杜天鶚道:「滾龍王昨夜率領了一批高手兼程而去,不知有何陰謀。在下也是他選帶的人手之一,但我卻借夜色掩護,脫隊而逃,趕來此地。」

  連雪嬌沉吟了一陣,道:「滾龍王雖受大挫,但實力仍然不可輕視,應該是不會逃走。」

  歐陽統道:「唉!如若他當真的帶幾個心腹屬下,隱跡於深山大澤之中,倒是一件大大的麻煩。」

  連雪嬌望著杜天鶚,道:「此事不知和那上官琦有何關連?」

  杜天鶚道:「那滾龍王和一個長髯青衣老人在密室議事,在下暗中偷聽了幾句,言語提到了我那上官兄弟。」

  連雪嬌道:「除了上官琦,可提到我們幫主麼?」

  杜天鶚搖搖頭道:「在下未聽到他們提過歐陽幫主。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也許提到了,在下沒有聽到。」

  連雪嬌道:「此事一時間倒也把我難住了。但可想到的,其中關係必大。杜大俠請再想上一想,除了上官琦外,還提到了什麼?」

  杜天鶚道:「沒有。」

  歐陽統道:「這麼看將起來,只有請上官琦來了。」

  連雪嬌道:「賤妾走一趟吧!不知他傷勢是否已好?」起身急步而去。

  片刻之後,連雪嬌帶著上官琦走了進來。

  杜天鶚大步迎了上去,道:「兄弟傷勢好些麼?」

  上官琦道:「不礙事。杜兄別來無恙?」

  杜天鶚笑道:「滾龍王的屬下大都為藥物所迷,只要裝作一副痴呆模樣,他就很難瞧出破綻。」

  上官琦道:「杜兄聽到滾龍王如何談我?」

  杜天鶚道:「小兄只聽到他提你的名字,好像是要到一處所在,那地方和你有關。」

  上官琦沉思了一陣,突然大聲叫道:「我明白了。」

  歐陽統道:「什麼事?」

  上官琦道:「他們要到唐大哥的墓中。」

  歐陽統奇道:「唐先生人已故世,滾龍王到他墓中幹什麼?」

  上官琦道:「大哥生前似是對我說過,滾龍王大功將成之日,或是受到大挫之時,都會到墓中搜查一件東西。」

  連雪嬌道:「什麼東西?」

  上官琦道:「是何物唐先生未曾提過,但他告訴我,滾龍王入他墓宅之時,也就是滾龍王授首之時。」

  歐陽統接道:「唐先生的遺言,可還有別的指示麼?」

  上官琦道:「當時唐先生對我講起滾龍王入他墓中之事,似是亦無太大的把握,因此,我亦未向幫主稟告。」

  連雪嬌道:「唐先生遺言,可有說明要幫主派遣高手入墓麼?」

  上官琦道:「沒有,他只要我一人入墓。」

  杜天鶚訝然道:「你一人入墓,和滾龍王率去十餘高手對抗,那未兔實力太過懸殊了。」

  連雪嬌道:「唐先生一代絕才,他的話自不可等閒視之,想來他定已早有安排了。」

  歐陽統道:「一人入墓,我也覺實力過弱。」他似是不願自作主張,話至此處,突然住口不言,轉臉望著連雪嬌,顯是將此事委由她作主。

  連雪嬌凝目沉思了片刻,低聲問上官琦道:「你可曾想過怎麼辦麼?」

  上官琦道:「大哥遺命,在下自是責無旁貸。」

  連雪嬌道:「你要一人進入墓中?」

  上官琦道:「墓中的機關,都是我督工製造,大都能熟記於胸,自然是該我入墓。」

  連雪嬌點頭說道:「如我派遣一人,和你一起進入墓中,是否可行呢?」

  上官琦猶豫了一陣,道:「這個有背唐先生的遺言。在下之意,不用了吧!」

  連雪嬌道:「唐先生遺言之中,可曾特別提到不讓別人陪你同時人墓呢?」

  上官琦道:「他要我一人入墓,已夠明白,自是用不著畫蛇添足,再作說明了。」

  連雪嬌道:「他要你一人入墓,自是有他用心,但在我推想起來,不外兩種用意……」

  她緩緩把目光移注到歐陽統的臉上接道:「其一是滾龍王要尋之物定然十分珍貴,說不定有關武林今後百年大計。」

  上官琦突然接口說道:「文丞一提,倒使在下想起了一件事。」

  連雪嬌道:「什麼事?」

  上官琦道:「有一日,在下和唐先生閒論江湖中事,他似是提到了武林三寶。那時,他已然精神很壞,談到一半就暈了過去。」

  連雪嬌揚了揚柳眉,道:「以後,他就未再提過麼?」

  上官琦道:「以後他神智似已逐漸不清,常常遺忘事物,心中唯一記憶,就是設計繪製他的墓中佈設,未再提過別的事情。」

  連雪嬌道:「你仔細地想上一想,他對那武林三寶有些什麼論解?」

  上官琦思索了片刻,道:「那時,他已自知必須保留有用的生命繪製那建墓的圖樣,因此,他很珍惜自己的精神,說得有些不夠明白。我又擔心他的病情,也無心細聽,隱隱所記,似是說那武林三寶中最重要的一件,在他死去之後,只怕無人能知它的用途,致使大好奇寶變成了廢物。」

  連雪嬌道:「你可知道他指哪一件而言麼?」

  上官琦道:「說至此處,他就暈了過去。」

  連雪嬌道:「我早已對此生了疑心。如若那武林三寶只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兵刃和一種晶瑩奪目的珠石,似是不至在武林享得如此盛名。」

  歐陽統道:「唐先生才冠當代,無所不知,他似是已早知他的死期,才和我訂下了十年之約,想不到竟未能得償他悠遊林泉之願,竟然速爾辭世。唉!我如不堅邀他出任繁巨,以他胸羅之廣,醫道之精,或可覓得靈藥,延續他的壽命。」

  上官琦黯然說道:「幫主這番感慨之言,使我又想到唐大哥幾句遺言。這番話,本不該由我口中說出,但聞得幫主眷念故人的感慨,使我心有所感,不吐不快。」

  歐陽統道:「唐先生在我窮家幫任職文丞,那是委屈了他。我也曾以幫主之位相讓,但卻被他婉言所拒。以他之能,實該被擁為武林盟主,不難使千百年來武林同道揮戈相殘之局寧息下來。我曾對他許過宏願,以窮家幫之力,擁他為武林盟主,兼善天下,但他堅辭不受。」

  上官琦道:「唉!大哥的話雖然謙遜,但也是實情。他曾對屬下談過,他一生中最大的憾缺,就是面善心慈,除惡難盡。他說,這或是他天生體質的柔弱表現於本性之上,雖是憾缺自知,但卻難以改正,實難任雄主之位,注定了為人所用。他本可在出山三年之中,蕩平滾龍王,掃穴犁庭,但他卻顧念同門之情,不肯施下毒手,反而捨本逐未,耗去七年之功,調理八英四十八傑,和滾龍王在江湖上保持個秋色平分之局,寄望於一個縹緲的希望,讓滾龍王自知難霸主武林,自生退念,洗手歸隱。此一善念,卻為武林造成了一場浩劫,千萬生靈塗炭。念及此事,就深覺愧對幫主和那些無辜死難的生靈。」

  歐陽統道:「他在窮家幫執法十年,一直未殺過一人,仁慈之心,早為幫中兄弟感戴。」

  連雪嬌接道:「菩薩心腸,霹靂手段,始可治理奸詐江湖。殺一惡,勝行百善。唐先生如若早在幾年前除去了滾龍王,也不會造成今日江湖這等紛爭不息、殺劫綿連的局面了。」

  杜天鶚接口說道:「滾龍王已去了一夜之久,時機難再拖延,幫主也該早些訂下對付他策謀才好。」

  連雪嬌點頭說道:「不錯,咱們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最好要先那滾龍王趕入唐先生的墓中。」

  歐陽統道:「上官琦一人前去,實力太過單薄,有勞文丞再調派兩名人手助他一行。」

  連雪嬌沉吟了一陣,道:「此事只有賤妾和他同走一趟,不知幫主意下如何?」

  歐陽統道:「文丞親自出馬,自是最好不過。但此地事務,還得仰仗……」

  上官琦道:「我瞧是不用了,在下一人足夠對付那滾龍王了。」

  杜天鶚訝然說道:「你一人之力,要對付滾龍王和他隨帶的十餘個高手麼?」

  上官琦道:「如單以武功而論,只一個滾龍王,已非我力能所敵。但唐先生設計那築墓的原圖,我已熟記於胸,我可憑仗那墓中的機關對付滾龍王。他們人手雖多,卻也無奈我何!」

  歐陽統道:「此事不妥。」

  連雪嬌急急接道:「你既然自信有此能耐,最好不過。唐先生既早布下了機關,諒那滾龍王也難逃出唐先生的算計。只是此事十分迫急,不知你要幾時登程廣

  上官琦道:「自然是愈快愈好。在下立刻就道,勞請文丞轉告雲莊主和我師父一聲,時間迫促,不向他們辭行了。」站起身來,大步向外行去。

  連雪嬌道:「你只管放心去吧,我將為你妥善地照顧那青萍公主。」

  上官琦人已走出門外,突然回過頭來,說道:「屬下有一事請求幫主、文丞。」

  連雪嬌道:「什麼事?」

  上官琦道:「請幫主派遣幫中幾個高手,護送那青萍公主西返故里。」

  連雪嬌道:「好吧!就依你之意去做。」

  杜天鶚突然站了起來,道:「兄弟,我和你同去一趟如何?」

  上官琦猶豫了一下,道:「杜兄既有此心,兄弟卻之不恭。」

  杜天鶚對歐陽統抱拳一禮,飛步出門,和上官琦聯袂而去。

  歐陽統眼看著兩人去遠,不禁一皺眉頭,道:「杜天鶚雖然在關外聲名甚著,但他武功決難是滾龍王的敵手,只怕對上官琦難有助力。」

  連雪嬌笑道:「如若幫主要堅持派遣人手和他同去,只怕他不肯答允。」

  歐陽統嘆道:「上官琦雖然加盟了窮家幫中,但我一直把他視作幫中貴賓,從未把他當作屬下看待。此事關係重大,咱們決不能讓他一人輕身涉險,獨鬥滾龍王。」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不錯,咱們得派人暗中隨去相護,但那人必得十分機警,只能暗中相隨,不可被他發覺。」

  歐陽統道:「文丞可想到要派什麼人麼?」

  連雪嬌道:「那人第一要武功高強,能夠和滾龍王力鬥百合以上;第二要機智過人,能夠調查細微,看破那滾龍王的陰謀,以便設法對付。」

  歐陽統道:「這人選自以文丞最宜。」

  連雪嬌道:「賤妾的判斷,是滾龍王離去之後,那滾龍王府已不用再派人攻打,也不宜派人攻打。」

  歐陽統道:「文丞之言,自有見地,但本座卻有甚多不解之處。我們似可乘滾龍王遠離巢穴,一舉而下,先除去他的根基,斷它的歸路……」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幫主可以想到,那滾龍王豈能想不到?他敢在大挫之後、強敵壓境之時,突然離去,自是早有安排。如是那王府早成空府,咱們用不著勞師動眾,盡出全力地攻取滾龍王府;如是他早準備,在府中佈下了各種機關陰謀,誘咱們深入府中,咱們豈可上當?」

  歐陽統道:「文丞推理兼顧,本座極是佩服。但不知目下之局,該如何處置才好?」

  連雪嬌道:「賤妾的看法是擒賊擒王,咱們一切人手調遣,都該依著那滾龍王本人為轉移,只要把滾龍王置於死地,任他千般地安排佈置,都將化作烏有,白費心機。」

  歐陽統道:「此言有理。不知文丞要如何安排?」

  連雪嬌道:「此地事權,悉交武相,留下費公亮和幫中閣堂主從旁助理,儘量保持實力,不打硬仗,遇強則退。由五英和三十六友為基幹,攻強雖未必能操勝算,但防守則足有餘力。再由幫主和賤妾以及雲大莊主,分作三路,趕往唐先生的墓地,四面埋伏,暗中接應上官琦。如非必要,咱們不必現身,滾龍王如若真為唐先生預佈的機關制住,那就罷了;萬一被他漏網而逃,憑咱們埋伏的實力,也足以把他生擒活捉了。」

  歐陽統道:「高見不錯,但不知這三批人手該如何分配?」

  連雪嬌道:「幫主請帶著聾啞二老和鐵木大師四人一起,雲大莊主帶著姜士隱、葉一萍,由左右二童為他帶路。賤妾帶著袁孝兼程趕往,縱然不能趕在上官琦之前,亦要同時趕到,以便先作佈置。」

  歐陽統說道:「這調遣十分恰當,就請文丞傳我令諭,立時準備動身。」

  連雪嬌起身說道:「指令武相統率幫中兄弟一事,還請幫主親下令諭的好。賤妾準備立刻動身,萬一上官琦和杜天鶚遇上滾龍王時,也好為他們打個接應。」

  歐陽統略一沉吟,道:「好,你和那袁孝立刻上路,本座和雲莊主等準備午時以前動身。」

  連雪嬌道:「如非必要,沿途上最好不要留下記號,免得留給人以追索痕跡。」

  歐陽統道:「一切悉遵文丞吩咐就是。」

  連雪嬌欠身一禮,告辭退出時又道:「還有一事,請幫主轉告武相,善待那青萍公主。」

  歐陽統點頭笑道:「我派遣五英相護,把她送到一處安全的地方就是。」

  連雪嬌離開了歐陽統的住所,略一收拾行囊,帶著袁孝悄然而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4
第一一四章 斷碑者死


  那唐璇的墳墓,在湘贛交界的武功山中,連雪嬌熟記地理,帶袁孝選走捷徑。

  此刻的連雪嬌,不只是人漸成熟,武功也有著極大的進境;那袁孝天賦異稟,輕功之佳,更是舉世第一。

  兩人兼程趕路,日夜不停,除了休息和吃飯之外,不肯浪費一刻時光,就是休息,也是打坐調息一下,氣力一復,即時動身。

  這日夕陽西下時分,已到了唐璇養病的山莊。山色依舊,綠水無恙,那兩扇大門的油漆卻是脫落很多,斑白雜陳,倍增蕭索。

  連雪嬌繞著那莊院環行一週,縱身躍上了一棵大樹,低聲對袁孝道:「咱們得好好休息一陣,晚上或要有一陣搏鬥。」

  袁孝對連雪嬌的每一句話,一向是奉若綸音,從不多問,連雪嬌要他休息,立時就閉上雙目,倚在一棵大樹上睡去。

  連雪嬌望瞭望百依百順的袁孝,忽覺一股傷感之情直泛上來,忍不住滾下來兩行淚水。

  紅日西沉,黃昏已盡,夜幕低垂,景物淒迷。莊院中唐璇那高大墳墓一角的茅舍中亮起了一盞燈光,連雪嬌看到室中透出的燈光,心中已知滾龍王和上官琦都未趕到。她默算路程,上官琦和滾龍王如若也是兼程趕路,滾龍王可能在夜間子時到達,上官琦、杜天鶚明日午前可到。如若是上官琦先行來到,借唐璇墓中佈下的機關,或可對付滾龍王;但如果滾龍王先行趕到,在墓外埋伏下相隨高手,上官琦如想進莊,勢必要經過一場苦戰,萬一滾龍王聞警而出,上官琦遭遇的凶險,實是九死一生之局。

  她雖是早在上官琦堅持獨自前來時已經想到,但卻明知勸他無益,只好擠盡全力,提前趕來接應於他。

  一輪明月緩緩由東方升起,照著唐璇那高大的墳墓。連雪嬌望著那絕代才人的埋骨之地,更是感慨萬千,想道:「唐先生是何等的才華,死後卻也是這樣的淒涼,待武林大定之後,有誰還能懷念這位學冠一代的才人?」

  瞥見人影一閃,隱人暗處不見。

  連雪嬌心弦大震,暗道:「難道那滾龍王早已先我而到了麼?」

  凝目望去,只見那墓旁茅屋中燈光依然,不禁心中又懷疑起來,暗道:「如若那滾龍王早已趕到,那兩個守墓人定將是先遭毒手,何以那茅室中還有燈光透出,莫非是看花了眼不成?」

  抬頭望明月,不過是初更左右,估算時刻,默察情勢,滾龍王決然未到。那一現而逝的人影,又是誰呢?

  正自心意絛亂、難定主意之際,忽見暗影處緩步走出一個人來。

  但是那人緩繞著唐璇的墓走了一遍,又消失在暗處不見。

  這一次連雪嬌看得清晰分明,再無懷疑。她雖然無法看清那人的面貌,但可斷定那人不是滾龍王,也非上官琦,而且他行動緩慢自然,毫無匆急之感。

  她越思越想,越覺著情形可疑,但又想不出一點線索來。

  這謎團給了連雪嬌莫大的困擾,反覆忖思一陣後,決定去查看一下詳情,當下伸手一拍袁孝,低聲說道:「你睡著了麼?」

  袁孝霍然睜開眼睛,笑道:「我精神好得很,一點沒有睡意。」

  連雪嬌右手食指按在櫻唇上,低聲說道:「說話小聲一些。」

  袁孝低聲接道:「但你要我睡覺,我只好閉著眼睛休息了。」

  連雪嬌想到他對自己的痴愛情意,心中暗暗一嘆,柔聲說道:「唐先生的墓旁發現了人蹤,我得下去瞧瞧,你在這裡替我掠陣。」

  袁孝道:「還是我和你一起去吧!你一人涉險,我如何放得下心?」

  連雪嬌心中感動,伸出右手,輕輕握在袁孝的腕上說道:「你守在這裡瞭望敵人,我下去瞧瞧立刻就回來,萬一遇上敵人時,我再招呼你下來幫忙。」

  袁孝無可奈何地點頭說道:「好吧!我如不聽你的話,你定然要生氣了。」

  連雪嬌微閉雙目,湊過櫻唇,在袁孝毛茸茸的臉上輕輕親了一下,縱身躍下大樹,沿圍牆緩步繞了過去。

  走近唐璇的墳墓時,一提真氣,疾如飛鳥般掠過圍牆,背靠牆壁,隱在暗影處,凝神四下望去。

  但見似水月華下,樹影拂動,哪裡有半點人蹤?

  轉臉向那茅屋望去,燈火依然,由窗上反映出室中人影。連雪嬌暗作忖思道:「奇怪呀!這守墓之人雖非窮家幫中的高手,但武功亦不很壞,怎的有人繞墓行走,守墓人竟是毫無所覺?看來此中之事實在奇怪。難道這幾個守墓人監守自盜,貪圖唐璇墓中留下之物,擅自進入了墓中不成?」心念轉動,突然一提真氣,正待舉步向那茅屋中行去,以便查個明白,瞥見唐璇那高大墳墓中背月一面的暗影中,突然走出一個人來。

  連雪嬌雖然藝高膽大,也不禁心頭一震,背脊上泛生起一股寒意。

  定定神,運足目力望去,只見那人穿著一身工人裝束,四下望了一陣,又隱在暗處不見。

  連雪嬌暗道:「曾聽那上官琦說,修完唐璇這墓地之後,有兩百工人活活殉葬,那人穿著一身工人衣服,莫非是那些殉葬工人陰魂顯靈不成?」

  她雖然身負絕世武功,胸羅有驚人的才智,但一想到陰魂顯靈四字,頓覺遍身生涼,頭皮發炸。

  她輕輕地將身子靠在牆壁上,用手擦拭一下頭上的冷汗,振奮一下精神,忖道:「那工人能在朗朗明月下出現,自然是人非鬼了。他能忽隱忽現,來去自如,那暗影中定然是大開著方便之門,我何不借這機會,混入那墓中瞧瞧?」

  她想得雖是不錯,但覺兩腿沉重異常,大有舉步維艱之感。

  就在她猶豫之間,突聞一陣衣衫飄風之聲,一條人影躍上了圍牆。

  連雪嬌目光一轉,只見那人青袍長髯,一張毫無表情的面孔,正是那滾龍王,暗道:「來得好快,竟比我預計中早上一個時辰還多!」

  但見滾龍王對著那茅室中凝視了一陣,突然縱身躍起,直向茅室撲去。

  他動作迅速無比,茅室傳出了一聲:「什麼人?」燈火未來及熄去,滾龍王己然一腳踢開木門,闖入室中。

  連雪嬌眼看強敵來到,怕鬼之心,完全消失,一伏身,竄入那茅屋後面的暗影中。

  但聞室中傳出一聲慘叫,緊接一聲怒喝。

  蓬然一聲大震,木窗碎裂,一具屍體直摜了出來。連雪嬌仔細一看,那屍體正是窮家幫派在這裡看守那唐璇墓的兩名兄弟之一,氣絕死去。

  室中燭光熄去,滾龍王臂下挾著一人,躍出茅室,站在那唐璇墓前,緩緩放開了挾持之人。

  連雪嬌借勢一個閃身,躍入室內,倚窗向外瞧去,只見滾龍王把那人放在唐璇墓前,冷冷地問道:「你如不想嘗試那五陰絕脈被點的痛苦,那就老老實實地答覆我的問話。」

  那窮家幫中兄弟雖然穴道受制,動彈不得,但嘴巴仍甚強硬,怒聲喝道:「窮家幫弟子,豈是苟安偷生的人,你有什麼惡毒手段,儘管施展出來,要想從我口中間出些什麼,你是在做夢!」

  連雪嬌暗暗吃了一驚,忖道:「滾龍王手段毒辣,什麼事都作得出來,這人如此頂撞於他,只怕要大吃一番苦頭。」

  但聞滾龍王冷笑一聲,道:「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右手閃電而出,連點了那人三處穴道。

  連雪嬌看他果然點了幫中弟子的五陰絕穴,不禁黯然一嘆,心知這等慘絕人寰的手法,實非一個人能受得了。

  心念未完,突聞一陣呻吟聲傳了過來。

  月光下,只見那名幫中兄弟,全身的筋骨都開始收縮起來,片刻之後,那呻吟聲已變成了淒厲的呼號。

  深山靜夜,明月孤墳,這慘厲的呼號聲,聽來更使人驚心動魄,不寒而慄。

  連雪嬌心中暗自急道:「如若此人耐不住五陰絕脈被點的痛苦,說出入墓之法,豈不是要貽誤大事,不如設法點了他的死穴!」

  正忖思間,突聽那幫中兄弟叫道:「你解開我的穴道,我說給……你……聽。」

  顯然他已無能再忍受那五陰絕脈被點之苦,動了招供之心。

  連雪嬌心頭大急,但除了現身和滾龍王一搏之外,一時間又想不出其他良策。這滾龍王狡黠無比,如若自己陡然現身,恐將引起他的懷疑,遁逃而去,這番勞師動眾的圍殲,又將成為畫餅。

  但聞滾龍王冷笑一聲,道:「我不信你能承受得行血逆集內腑之苦。」右手一拍,解了那人五陰絕脈。

  但聽那人長長吁一口氣,道:「你解開我手臂和腿上的穴道。」

  滾龍王冷冷接道:「我解開你五陰絕脈,痛苦己失,為什麼還要解開腿上和手臂上的穴道?哼哼!你可是打算逃走麼?」

  那人答道:「我武功和你相差很多,縱有逃走之心,也是無逃走之望。你解開我腿、臂上的穴道,讓我舒展一下筋骨,再說不遲。」

  滾龍王略一沉吟道:「量你也逃不了。」果然伸手拍活了他雙腿雙臂上的被點穴道。

  那人緩緩站起身子,伸了一個懶腰,長長吁一口氣。

  滾龍王身子一橫,探手一把,抓住那大漢腕脈,道:「你如想藉機尋死,一了百了,可是痴心妄想。」

  那大漢長長嘆息一聲,說道:「我等奉命守墓,除了每月奠祭唐先生的英靈兩次之外,對墓中情形,所知有限。」

  滾龍王點頭說道:「你如說盡知那墓中詳情,王爺我也不會相信了。」

  那大漢點頭說道:「據說唐先生這巨墓築成之時,有二百個築墓的工人,活葬了在這巨墓之中。」

  連雪嬌只聽得心神大震,一股怒火,由心底直冒上來,暗道:「窮家幫中兄弟,向來是個個視死如歸,此人這般的苟且求生,日後非得把他處以重刑不可。」

  只聽那大漢接道:「我們二人奉命守墓,每至午夜夢迴之時,常聽到墓中發出一聲奇異的聲息,擾人難眠……」

  滾龍王輕輕咳了一聲,道:「可是那些葬在墓中的工人還未死去,弄出來的聲息麼?」

  那大漢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最初幾夜,我等被擾得心神不寧,只好白日睡覺,夜晚之時,兩個人燃燭對坐,借酒壯膽……」

  寒風靜夜,月華清冷,面對著巨大的墳墓,談起這等事來,膽大如滾龍王,也不禁有些驚然之感,冷冷接道:「鬼魂之說,虛無縹緲,本王爺生平殺人無數,從未有遇上鬼魂纏身的事。那墓中聲息,定然是那些葬人墓中的人沒有死去。」

  那大漢接道:「但久而久之,也就不覺奇怪了。」

  滾龍王道:「我問的是進入墓中的方法,不用談些鬼鬼怪怪的事給我聽了。」

  那大漢道:「有一日,我和同伴在光天化日之下,因聽到了墓中傳出的奇異聲音,像是無數的人在一齊放聲大哭,聲音尖厲中充滿著悲傷,有如巫峽猿啼,鮫人夜泣。我和那位同伴取了兵刃,打開暗門,想進入墓中查看一下……」

  滾龍王道:「原來這巨墓上還有暗門,快帶我去瞧瞧。」

  那大漢道:「放開我,我帶你去看暗門。」

  滾龍王五指一鬆,那大漢掙脫脈穴,伸手指著一個背月暗影,道:

  「暗門就在那裡,你要跟我後面走,別踏上了機關。」大邁一步,站在了一叢青草之上。

  滾龍王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只好依著他話行去,照樣大邁一步,邁在他腳下的青草地上。

  只聽那大漢說道:「你要站好了,此地機關都是唐先生親手設計,厲害無比。」舉步向另一叢青草上踏去。

  滾龍王還未來得及跟進,瞥見那大漢奮起一踏,直向唐璇墓前石供上撞了過去,事出意外,滾龍王欲待援救,已自不及。

  但聞蓬然大聲,那人早已摔得腦漿迸裂而死。

  滾龍王呆呆地望著那具屍體,良久之後,才飛起一腳踢了過去。橫臥在墓前的屍體破空而起,摔到了圍牆之外。

  他一腳踢飛那屍體之後,心中的餘怒似是仍未消退,又飛起一腳,踢開了唐璇的墓碑。

  這一腳力逾千斤,那墓碑竟被他一腳踢斷,只聽一陣輕微的沙沙之聲,斷碑處突然冒出來一股泉水。

  滾龍王對唐璇早存畏懼,看水泉噴出,心頭大駭,仰身一躍,後退出七八尺遠。

  那泉水噴出約盞熱茶工夫之久,才自動停了下來,想是那碑下預藏泉水已經噴完。

  滾龍王待噴水停歇良久,才緩緩走了過去,只見殘碑中空,仍存一渺清水,水中寫著六個白字,月光下清晰可辨,寫的是:「斷我墓碑者死。」

  滾龍王愕了一愕,怒火又起,又是一腳踢了過去,他內力深厚,力道極強,餘下一段殘碑,又被他一腳踢斷,殘碑中清水飛濺,飛出來一個玉盒。滾龍王左腳踏在玉盒上,微一用力,玉盒應聲而碎。一卷白絹裝成的冊子,赫然呈現目前。滾龍王略一猶豫,伸手撿起絹冊,只見封皮之上寫道:「《逍遙寶典》,留贈有緣。」

  滾龍王冷哼一聲,忖道:「原來他在那句恐嚇之言下面藏了這本密籍,我如被他那『斷我墓碑者死』幾個大字嚇住,不再斷他殘碑,那就取不到這本寶典了。」

  隨手掀開一頁瞧去,登時心往神馳。

  原來絹冊上的記載,都是他胸中熟知的事,只是更為深奧一些。平時他靜思良久之後,才能想通的事,在這上面,都找到了答案。

  全冊共分四大章,第一章是《策謀》,第二章是《兵略》,第三章是《武道》,第四章 是《用毒》。

  滾龍王席地而坐,借月光閱讀,哪知每到重要精深之處,文章就突然中斷,仔細查看,竟是早已被人撕去。

  雖然如此,他仍是無法擱下,情不自主地把一冊斷章殘篇讀完。

  讀到最後一頁時,只見上面寫道:「冊中斷篇和《逍遙寶典》的下冊,存我遺體頭下的枕內。」

  滾龍王仰起臉來,望著天上的明月,自言自語他說道:「他把這寶典賜贈唐璇,使他盡得精華,我只學得一些皮毛,哼哼!我殺他那是一點不冤枉的了。」

  隱身在茅室中的連雪嬌,對他知之甚深,知道喃喃自語之言,乃自招昔年弒師的往事。

  這《逍遙寶典》上冊,只記述了《策謀》、《兵略》,《武道》、《用毒》,卻是余錄於下冊之上,而且那《策謀》兩篇中有關精要之處,都早已為唐璇撕去,和那下冊存在一處。

  滾龍王是何等聰明之人,看完了這《逍遙寶典》上冊殘篇,已知唐璇是早有了準備,預謀把自己引入墓中。

  但見他背起雙手繞著那斷碑,不停地走動,似是在瞭然唐璇的用心之處,仍有些無能自主。

  隱身在暗處的連雪嬌,一瞧滾龍王那舉動,已知他正在思索著一件困難之事,難作決定。

  滾龍王隨來之人,一直不見出現,這使連雪嬌浮上來一個新的念頭,暗道:「莫非是滾龍王急急趕路,他那些隨行屬下未能趕上,只有他一人到了此地?」

  她擔心滾龍王突然間改變了心意,不再進入墓中,這一番盡出高手的大圍殲,勢必又將落空。

  面對著狡猾難測的滾龍王,連雪嬌不自禁地興起了僥倖之心:「如是那滾龍王隨員未到,憑她和袁孝之力,或可和他一戰。」

  只見滾龍王停了下來,仰望明月,自言自語他說道:「哈哈,你大概是料想我看到這冊尾上留下的字跡,我就不敢進入你墓中去了麼?」

  沉吟了片刻,又自言自語他說道:「哼哼,我偏偏不讓你料中。你認為我不敢去,我就去給你瞧瞧,料你墓中縱有機關布設,也強不過為心府中。」

  他自言自語,一會東,一會西,顯是心中正有重重的畏懼,故意言來壯膽。他心中雖存畏懼,又捨不得那墓中的《逍遙寶典》。

  一向冷酷、決斷的滾龍王,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連雪嬌暗暗忖道:「好啊!原來他是這般的害怕唐璇。」

  忽見滾龍王屈下雙膝,跪在墓前,雙手合十,緩緩說道:「師弟啊師弟,你一向心地慈善,寧願自己歷盡辛苦,也不願別人吃虧,想來你這留字,定是和我開玩笑的了。不錯,不錯,你生前對我就不忍施下毒手,何況死後了,那是更不會安排下傷害為兄的機關了。」

  禱告已畢,突然站起身來,沿著墓地走了一週,重又回到原地,長長嘆息一聲,道:「唉!如若此刻我有一個下屬或是敵人,迫他進入墓中為我開路,我也不用孤身涉險了。」

  連雪嬌看他神情,欲去還留,已知他陷入了唐璇的算計之中,最後必將進入唐璇的墓中,心中大感寬慰,閉上雙目,靠在壁上休息。

  突然滾龍王怒聲喝道:「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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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請君入墓


  連雪嬌吃了一驚,趕忙提聚真氣,蓄勢戒備。

  她知那滾龍王的耳目,靈敏無比,只要稍許弄出一點聲息,立可警覺。

  只聽一聲朗朗長笑,道:「老夫包繼賢,你是什麼人?」

  連雪嬌怔了一怔,忖道:「這包繼賢是何等人物,怎的深更半夜跑到唐璇的墓地中來?」

  探頭看去,只見一個手拄枴杖、白髯長垂的老者,緩步而來。

  滾龍王冷冷道:「在下滾龍王。」

  包繼賢怔了一怔,突然縱聲大笑,道:「老夫久聞你的凶名,今宵有幸一會。」

  滾龍王怒道:「老匹夫信口雌黃,你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包繼賢哈哈大笑,道:「這倒未必。咱們如是打了起來,還不知鹿死誰手。」

  滾龍王正值滿腹怒火之時,厲喝一聲,躍起劈出一掌。

  包繼賢道:「來得好!」竟然揮掌硬接一擊。

  兩股潛力暗勁一觸,滾龍王原地未動,包繼賢卻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

  但此人卻是開朗得很,雖被滾龍王一掌震退,不但毫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滾龍王之名,果不虛傳,老夫今日總算是遇上一個勁敵了。」

  滾龍王右手已高高揚起,聽見那老人之言,卻陡然收了回來,道:「你不是王爺的對手,我也不願殺你。」

  包繼賢道:「好說,好說。如是想和老夫談談合作的事,老夫最是歡迎,不過合作第一要件,必得是心存公平。」

  滾龍王冷哼一聲,道:「誰要和你談合作了……」語聲微微一頓,又道:「深更半夜,你到此地做什麼來了?」

  包繼賢拂髯大笑,道:「你做什麼來了?」

  連雪嬌看到他舉手拂髯的舉動,突然心中一跳,只覺他的舉動神似一人。

  只聽滾龍王說道:「你可是偷覷唐璇那墓中存寶來的麼?」

  包繼賢道:「不錯啊!」

  滾龍王道:「你可知道是什麼地方麼?」

  包繼賢道:「老夫從不和武林中人來往,不論什麼地方,老夫一樣來得。」

  滾龍王道:「你可知這墓中存寶已為我所有麼?」

  包繼賢道:「死人之物,人人可以取得,在未曾到手之前,自是不能算為你所有了。」

  滾龍王道:「如是王爺此刻先殺了你,你豈不一無所有,還賠上一條性命?」

  包繼賢道:「那倒未必。」

  滾龍王道:「不信你就試試。不過,一個人只有一條命,豈可視作兒戲!」

  包繼賢道:「老夫命該活到八十八歲,行年七十,還有一十八年好活,如何能死得了?」

  滾龍王道:「如是你不想死,倒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包繼賢道:「如若是還有和平的辦法,那是最好不過。動刀動槍的,實非老夫所願。」

  此人老氣橫秋,半莊半諧,把個機智絕倫的滾龍王弄得莫名所以,沉吟了良久,道:「唯一的和平辦法,那就是咱們放棄成見,攜手合作,共同進入墓中,取得唐璇遺物……」

  包繼賢接道:「可以,可以,老夫最是願意和人合作。但咱們必得事先講好,公公平平,才能各棄私見,衷誠合作;如是各懷鬼胎,勾心鬥角,那就不如各行其事。」

  滾龍王道:「本王和人合作,從未公公平平從事……」

  包繼賢道:「好啊!那你定然讓人佔先了?」

  滾龍王道:「如非此刻我正值用人之際,就憑你這幾句話,就該處死了!」

  包繼賢道:「好漢不提當年勇,此刻你正是需人之時,最好是對人客氣一些。」

  滾龍王道:「王爺對你已經夠客氣了。」

  滾龍王道:「墓中金錢財寶,都歸你得;其他之物,為我所有。」

  包繼賢哈哈大笑,道:「這辦法很公平,就這麼辦吧!」

  滾龍王料想之中,他必然大為反對,卻不料他一口答應下來。這滾龍王為人陰沉多疑,雖是在急慮之中,仍未減多疑之心,當下冷冷說道:「你辛辛苦苦趕到此地,可是為了那墓中的財物麼?」

  包繼賢道:「那倒不是。老夫如是只貪圖財物,也不用到這墓中來了,找一個富豪之家,偷他一票,豈不是強過盜墓?」

  滾龍王道:「那你為什麼要答應呢?」

  包繼賢道:「久聞那唐璇之能,這墓中必然有他的遺物,老夫想盜他遺物。」

  滾龍王道:「那你是存心騙我的了?」

  包繼賢道:「那也不是,在未取得唐璇遺物之前,我倒是誠心和你合作了,但你取得那唐璇遺物之後,那就不一定了。」

  滾龍王略一沉吟,道:「好吧!咱們就此一言為定,在取得那唐璇遺物之後,允許你出手搶奪就是,但未曾取得唐璇遺物之前,你得暫時聽我之命行事。」

  包繼賢道:「那是自然。」

  滾龍王暗暗忖道:「這人瘋瘋癲癲,說的話也不知是真是假,此刻正需助手之際,暫時留下他的性命,待取得唐璇遺物,再結果他性命不遲。」心裡打著主意,口中卻冷冷喝道:「你此刻先給我找到那入墓的門戶。」

  滾龍王的用心,原是要刁難放他,卻不料這包繼賢竟是欣然應命,果然繞著那古墓團團轉動起來。

  但見他進入暗影之中,倏然消失不見,良久之後,仍不見現身出來。滾龍王心中正自懷疑,突聽那包繼賢敞聲叫道:「門戶在這裡了,快些過來。」

  滾龍王暗道:「這人瞧上去傻裡傻氣,但做起事來倒是能幹得很。」大步行了過去,果見那包繼賢守在一座大門的門戶前面。

  門內一片幽沉黑暗,瞧不出任何景物。

  滾龍王道:「包兄請走在前面帶路。」

  包繼賢道:「這墓中我也沒有到過,如是走錯了路,還得請多原諒。」

  滾龍王暗自好笑道:「這人猶有童心。」口中應說道:「那是自然。」

  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地進入那幽沉的墓門中,那啟開的鐵門緩緩地閉上。

  山風呼嘯,松濤陣陣,明月如晝,夜涼似水,連雪嬌緩緩走出了那藏身的茅舍,輕步繞著古墓行了一週。

  她仔細地查看著行經之處,找不出一點可資循訪的痕跡。

  除了那斷去的墓碑之外,一切都完好無恙。

  圍牆上突然又出現了一條黑影,疾躍而入。

  衣袂帶起的風聲,驚動了連雪嬌,但她已知閃避不及,索性停下了腳步,緩緩轉回頭去。

  只見來人一抱拳,道:「連姑娘來得好快。」

  連雪嬌一見來人,立時證實了心中的一點疑念,微微一笑道:「你們來得也夠快了。」

  這來人正是那關外神鞭杜天鶚,當下說道:「我們日夜不停地抄捷徑趕到。」

  連雪嬌道:「上官琦呢?」

  杜天鶚道:「他單人易裝來此,姑娘沒見到麼?」

  連雪嬌笑道:「他扮來維妙維肖,連我也幾乎被他騙過。」

  杜天鶚道:「不知他此刻哪裡去了?」

  連雪嬌瞧了那古墓一眼,道:「他和滾龍王已然進入了古墓之中。」

  杜天鶚吃了一驚,道:「他一個人去的麼?」

  連雪嬌道:「不錯,但他熟悉墓中的機關布設,滾龍王縱然是武功強於他,也未必能夠勝他。怕的是被那滾龍王瞧出破綻,暗中先行下手,使他措手不及……」講到此處,忽覺由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暗道:「如是我剛才及時露面,雙戰滾龍王,或可勝他,用不著讓他進入墓中冒險。」

  杜天鶚道:「滾龍王日夜兼程而來,隨行之人一個不見,想是趕不上他的腳程,落在後面了。此時此機,千載難逢,如若今日不能制服於他,只怕日後永無這等機會了。我願陪姑娘涉險入墓,一則接應上官兄弟,二則藉機殲滅那滾龍王,不知文丞意下如何?」他心中雖是擔心那上官琦的安危,但言來卻是十分委婉。

  連雪嬌道:「唐先生才絕一世,這墓中機關定然佈置得十分嚴密,咱們進入墓中,不但對他毫無幫助,且恐使他多生顧忌之心,那時,豈不是助他不成,反而牽累他了?」

  杜天鶚道:「姑娘之意呢?」

  連雪嬌道:「如以賤妾之見,首該設法斷去那滾龍王的後援,再選擇必經之路,埋伏人手,只要出手,就使他無能反抗。」

  杜天鶚道:「話雖不錯,但我那上官兄弟的安危豈不是不能兼顧了麼?」

  連雪嬌淡淡一笑,道:「不要緊,我想他足以自保。」

  杜天鶚口不再言,心中卻是暗暗盤算,如何能進入這古墓之中接應那上官琦。

  突聽袁孝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你快躲起來,有人來了。」

  連雪嬌低聲說道:「杜大俠請隨我來。」閃身進入那茅屋之中。

  兩人剛剛隱好身子,來人已躍過圍牆。

  只見那人長髯飄垂,背插長劍,竟是滾龍王的師叔。

  昔年他屢犯清戒,被唐璇之師逐出門戶,卻被滾龍王收為己用。兩人雖然輩份不同,但年齡相若,那滾龍王心狠手辣,在這師叔身上。一樣的下有附骨毒針,使他無能反抗,甘心效命。

  那人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勢,突然面對茅屋冷笑一聲,道:「老夫是何等人物,豈能受人欺瞞?快些給我出來。」舉起右手,一連揮動,但見人影翻飛,十幾個黑衣人,一齊躍入圍牆。

  杜天鶚已有些沉不住氣,鬆開腰中軟鞭扣把,準備躍出迎戰。

  連雪嬌右手疾伸,抓住了杜天鶚的衣袖,道:「杜大俠不可造次,咱們的機會不大。」

  只見那長髯飄垂的老者一翻手腕,拔出背上長劍,劍尖指著茅屋說道:「先把那茅屋搜查一下。」四五個黑衣人應聲而出,手中高舉兵刃,護著身子,逼向茅屋。

  隱身在暗影中的連雪嬌看得真切,心中暗道:「這人比那滾龍王細心得多了,看來他並非只對這茅屋中有懷疑,而是默查過一番形勢之後,憑藉智慧,確定了有人隱身在此,如其讓他搜查而出,倒不如先行現身出來。」當下低聲對杜天鶚說了數言,緩步走出茅屋。

  這時,那些黑衣人已然逼近了茅屋,連雪嬌突然現身而出,從從容容地緩步行來,反而大出那些黑衣人意料之外,一齊停下腳步。

  連雪嬌舉手理一下長髮,欠身對那老者說道:「見過太師叔。」那長髯老者冷冷說道:「只有你一人在此麼?」

  連雪嬌道:「晚輩和幾位屬下同來。」

  那老者目光閃轉,四下打量了一陣,道:「你那義父的大駕何在?」他每一句話,都如單刀直刺過來,使人有著措手不及之感。

  連雪嬌淡淡一笑,道:「見過了,但他此刻已非晚輩的義父。我們父女間,早已情斷義絕,眼下已是誓不兩立的敵人了。」

  那長髯老者冷笑一聲說道:「他此刻哪裡去了?」

  連雪嬌道:「進入了唐先生的墓中。」

  那長髯老者回顧了那斷去墓碑一眼,道:「進入那墓中之門何在?」

  連雪嬌道:「墓中機關重重,耗盡了唐先生晚年的心血。滾龍王進墓容易,但出來只怕是十分困難。」

  那長髯老者搖揮一下手中長劍,回顧身側兩個黑衣人道:「給我拿下!」

  兩個黑衣人應手而出,撲向連雪嬌。

  連雪嬌雙肩微晃,向後退出三尺,舉手一招,一條人影由窗中飛躍而出,長鞭疾揮,急向一個黑衣人掃了過來。

  那人手中單刀一起,擋開一擊,隨手還了一刀。

  那杜天鶚有關外神鞭之稱,一條軟鞭,造詣極深,施展開來,有如出水神龍一般,剎那問鞭影縱橫,呼呼風生,把兩個攻向連雪嬌的黑衣人圍人了一片鞭影之中。

  連雪嬌揮手對那老者笑道:「老前輩最好客氣一些。」

  那長髯老者舉起手中長劍,怒聲喝道:「膽大丫頭,連老夫也敢藐視!今日如不生擒放你……」

  連雪嬌道:「此地何地?此時何時?豈是你發威逞強之時?念在昔年相處份上,你又為惡不多,放你一條生路,快些去吧!」

  那長髯老者一頭怒火,被她一番責斥的話,反而說得平了下去,四面打量了一眼,道:「那歐陽統也在此地麼?」

  此人每一句話,常使人有著文不對題之感,原來他先在心頭,自問自答了兩遍,然後問出那最後的一句話來,問過了數次問題,自使人有著突如其來之感。其實他每一次問話,都經過三思之後,只要對方答得稍有破綻,立時將引起他懷疑之心,盤根究底。

  但連雪嬌知他甚深,當下冷笑一聲,道:「告訴你又有何妨?歐陽幫主不在此地。」

  那青衣老者暗暗點頭,口卻冷然說道:「歐陽統既不在此,你也敢對我這般無禮?」

  連雪嬌道:「窮家幫中高人無數,歐陽統雖是一幫之主,但如只論武功,他在窮家幫中卻還算不得第一高手。」

  那長髯老者哈哈一笑,道:「這麼說起來,你在這四周早已埋伏下高手了?」

  連雪嬌道:「你不信,何妨一試!」

  突聽一陣隆隆大震,唐璇那突起的墳墓開始劇烈地搖擺。

  連雪嬌心中暗自焦急,生恐那改扮包繼賢的上官琦和那滾龍王同為唐璇預佈的機關所傷,口中卻冷冷說道:「滾龍王已觸動墓裡機關,只怕將活活地葬在此墓之中。」

  那老者呆了一呆,道:「如是唐璇果有此心,滾龍王倒是難逃此劫。」

  他和唐璇源出一門,論輩份還該是唐璇的師叔,對唐璇的才能自是知之甚深,對師侄胸羅之能,更是瞭如指掌。

  連雪嬌道:「如若是滾龍王葬身這墓地之中,對老前輩倒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長髯老者接道:「此言何意?」

  連雪嬌道:「你雖是那滾龍王的師叔,但我知道他也在你身上暗下了附骨毒針,為他所制。所以,你雖是師叔的身份,卻是不得不受他的節制。」

  長髯老者突然縱聲大笑,聲如龍吟,直衝霄漢,歷久不絕。

  連雪嬌被他笑得有些揣測不透,只好默不作聲。

  那長髯老者收住了長笑之聲,緩緩說道:「你可敢斷定那滾龍王必死在墓中麼?」

  連雪嬌道:「他是否會死在墓中,我不敢斷言,但唐先生生前曾說過要他陳屍墓中……」

  長髯老者道:「不用說啦!如果那唐璇果真說過此話,滾龍王必死無疑。」

  連雪嬌暗暗忖道:「那唐璇之能,果非小可,愈是知他之人,對他愈是敬畏。」

  只聽那長髯老者說道:「你只知道我被那滾龍王下了附骨毒針,只怕不知我自有療治之能。」

  連雪嬌看他滿臉欣喜歡樂之色,心中便生懷疑,緩緩說道:「自取附骨毒針,何足為奇?我己先老前輩取了出來。」

  長髯老者笑道:「你是老夫所見才智僅次放唐璇之人,可惜是女兒之身,難免為情絲所牽,難以成得大事。」

  連雪嬌心中一動,暗道:「好啊!他早在盤算了。滾龍王死去之後,他准乘勢而起,禍亂之源,不可不除,今日非得想法子殺了他不可。」

  但見他輕拂一下長髯,笑道:「滾龍王待人苛刻,雖有霸世之才,霹靂手段,但卻無用人之能,縱然不死在墓中,也難成武林霸主。」

  連雪嬌暗道:「我得激他一激,讓他盡道胸中之秘。」當下說道:「滾龍王雖無用人之能,但他的氣概、殘忍,卻是數百年無人及得。」

  那長髯老者笑道:「話雖如此,但大業之基,首重用人。試看那滾龍王,手下羅致了無數的江湖高手,無數的有用英才,但人他掌握之後,不是被他下了毒藥,使那人變得痴痴呆呆,就是被他暗下附骨毒針,被迫聽命。在此等情形之下,要人盡展胸中所學為他效命,豈非白日做夢麼?」

  連雪嬌道:「這麼說來,你也是欺騙滾龍王的了?」

  長髯老者道:「那是自然。鳥盡弓藏,我如早日助他底定天下,早成霸業,只怕早已死在他的手中了。」

  連雪嬌道:「我如把此事告訴那滾龍王……」

  長髯老者笑道:「不要緊,你和他正面為敵,誓不兩立,你的話,他豈肯輕信,再說,如若唐璇當真存心殺他,他也決難逃脫……」

  他流目四顧一陣,緩緩說道:「眼下咱們倒有一個一舉稱霸江湖的機會,只要你答應和我合作,三日夜內,當使整個武林出現一番新貌。」

  連雪嬌道:「願聞其洋。」

  長髯老者道:「事關武林大局,你未答允和我合作之前,自是難以說出。」

  連雪嬌沉吟了一陣,道:「你的心意,可是要假冒那滾龍王,傳他之令,征伐江湖,以成霸主?」

  長髯老者道:「此不過其中一環而已。我要設下一計,迫使窮家幫中人也聽我之命,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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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羽翼盡喪


  連雪嬌道:」滾龍王的才智武功決不在你之下,窮家幫尚且能和他搏鬥了數十年,難道你還自信能勝得那滾龍王不成?」

  長髯老者冷笑一聲,道:「滾龍王手段太過毒辣,雖然網羅了無數的英雄高人,但卻一直無法用他們的武功才能。我要放開手用他們為我效力。」

  連雪嬌道:「這些人都已服用滾龍王的迷藥,你如何能夠使他們神志恢復?」

  長髯老者道:「此事不用勞你費心……」

  只聽一聲慘叫,和杜天鶚動手的兩個黑衣大漢,突地踉蹌而退,跌倒在地,口鼻中鮮血汨汨而出。

  連雪嬌看他能在同一時刻中一齊傷了兩人,心中暗暗讚道:「杜大鶚名不虛傳,看來眼下的形勢,我們倒未必會輸。袁孝功力足以對付那長髯老者,綽有餘裕:杜天鶚和我聯手對付他隨來之人,想來不致落敗。此人野心勃勃,大有承繼那滾龍王的用心,如若不把他早日除去,只怕又是一個禍胎。」

  心念一轉,突然仰臉一聲長嘯。

  那長髯老者冷然一笑,道:「你幹什麼?」

  連雪嬌道:「我要招呼四周埋伏之人,要他們早作準備,不要放跑了你。」

  長髯老者道:「老夫在未入此莊之前,早已查看了四周的景物,如若真有埋伏,決難逃過老夫的雙目。」

  連雪嬌道:「你可是不信麼?」

  長髯老者道:「有些不信。」

  連雪嬌道:「那就讓你見識一下。」舉手對袁孝藏身的大樹一招。

  但聞一聲怒嘯,袁孝星九飛瀉一般,由那大樹上直躍下來,落在那圍牆之上。

  連雪嬌道:「快把此人拿下。」

  袁孝應了一聲,撲向那長髯老者。

  兩個隨護那老者的大漢,揮刀阻擋,被袁孝雙臂一分,一掌一個震退兩側。

  杜天鶚長鞭一抖,神龍出水,斜裡飛了過去,點向那長髯老者後心。

  另一個黑衣大漢,舉刀一封,架開了長鞭。

  連雪嬌刷的一聲,抽出寶劍,道:「老前輩想的雖然不錯,只怕是沒有機會如你之願了。」長劍突出一招「風搖落花」,刺倒了一個黑衣人。

  長髯老者拔出長劍,護住前胸,喝令隨來的黑衣人分阻三人,左手卻探入懷中,取出一個銅哨,放入口中,吹出一種尖銳的哨聲。

  連雪嬌劍勢一緊,又傷了一個黑衣人,高聲叫道:「不用顧及傷人,全力出手,最好在他們援手未到之前,先把他們制服。」

  袁孝應了一聲,呼呼兩拳,又打倒兩個黑衣人。

  那長髯老者隨護而來的黑衣人,已然被打倒了七八個,餘下的不及半數,還在分頭和連雪嬌、袁孝、杜天鶚等苦苦奮戰。他雖然眼見隨來的人手傷逾半數,但仍是不肯親自出手,仗劍而立,袖手觀戰,神色平靜,似是有恃無恐。

  餘下的黑衣人武功似較高強,連雪嬌和袁孝數度施下毒手,竟被他們避讓開去。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呼喝,道:「西望侯杜茂見過老國師。」

  滾龍王把四個得力屬下,分為東、南、西、北四大侯爵,妻號王妃,女稱郡主;把這位年齡相若的師叔,封號老國師;屬下大小,無不賜封官號,先過過君王之痛。

  連雪嬌劍勢速變,奇招綿出,迫退了最前猛攻的黑衣人,沉聲說道:「那西望侯杜茂,在四大侯爵中手段最是毒辣,武功極強,咱們如若是分頭拒敵,只怕要吃大虧……」語音微微一頓,招手喚過杜天鶚道:「來人武功不弱,咱們合在一處拒敵,杜大俠只管攻那較遠的人,迫近身的有袁孝和賤妾對付。」

  杜天鶚應了一聲,收回長鞭,蓄勢戒備。

  原來那些黑衣人,就在連雪嬌招呼杜天鶚時,也被那長髯老者招了回去,雙方壁壘分明,成了個相對之局。

  但聞衣袂飄風之聲傳了過來,一個獨目光頭的中年大漢疾掠而至。

  隨在那大漢身後蜂湧而到了三十徐個勁裝疾服的大漢。

  這些人一到場中,立時散佈成一個扇形陣勢,把連雪嬌和袁孝等包圍起來。

  只見那獨目光頭大漢,目光一掠連雪嬌,冷冷說道:「大郡主別來無恙?」

  連雪嬌道:「不敢!不敢!杜侯爵好?」

  杜茂舉手一揮,散佈在四周的黑衣人,刷的一聲拔出了身上兵刃。

  連雪嬌振動了一下手中的長劍,笑道:「杜侯爵可是想以多為勝麼?」

  杜茂道:「風聞大郡主背棄王爺養育之恩,本侯一直不信。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不虛。」

  連雪嬌道:「大郡主早已被那滾龍王施下毒手殺死,現在的連雪嬌,己和那滾龍王情盡義絕。」

  杜茂冷笑一聲,道:「本侯今日如能生擒得大郡主,必可得王爺重賞。」

  連雪嬌道:「只怕你心願難償,反將白賠上一條性命。」

  杜茂道:「風聞東、南、北三侯爵,都被窮家幫殺得潰不成軍,本侯心中一直不敢相信……」

  連雪嬌道:「千真萬確,不信也得相信。」

  杜茂四下環掃一眼,不見有埋伏跡象,當下冷笑一聲,道:「大郡主可自信能是本侯之敵麼?」

  連雪嬌道:「學無止境。杜侯爵可是很自滿本身的成就麼?」

  上官琦和杜天鶚的提前趕到,使她生出了一種僥倖之心,希望歐陽統等也能在自己算計之前趕到,是以她儘量和杜茂拖延時間。

  只聽杜茂冷冷說道:「好!大郡主自信能夠和本侯平分秋色,那就不妨試試。」陡然欺身而進,一掌劈出。

  袁孝突然一閃身軀,擋在連雪嬌的身前,右手一揮,接下了一掌。

  杜茂料不到這三分像人、七分像猴子的人物,掌力竟然是雄渾無倫,一掌硬拚之下,竟然被震得向後退了一步。

  連雪嬌生恐杜茂惱羞之下,傳諭隨來之人一齊出手,來一場群攻、群毆,趕忙大聲喝道:「快退下來,我要親自和杜侯爵較量一陣。」

  袁孝對連雪嬌的話,向來百依百順,聞聲疾退出八九尺遠。

  連雪嬌不容杜茂開口說話,搶先一揮手,道:「杜侯爵,咱們就以百招為準,看看能否分出勝敗?」

  杜茂心中似是十分震驚放那袁孝的武功,獨目閃閃,盯注在袁孝身上,道:「這人也是窮家幫中的弟子麼?」

  連雪嬌道:「他不過是我隨身的護衛之一,倒勞侯爵關懷。」

  杜茂冷笑一聲,道:「他不過只是天生幾斤蠻力,那也算不得什麼。」欺身一掌,劈了過來。

  連雪嬌左手斜裡一封,擋住了杜茂掌勢,右手反劍入鞘,笑道:「侯爵客氣,不用兵刃,我也赤手奉陪幾招。」

  杜茂道:「大郡主未免是太過自信了。」雙掌連環擊出。

  連雪嬌掌拳疾舞,把門戶封得十分嚴密,但卻還手不多,那杜茂每攻三招,連雪嬌才還上一招。

  一交上手,連雪嬌似是就處在下風,守多攻少,哪知兩人打了數十合,杜茂仍是無法控制大局,搶去先機。他久經大敵,過了數十招後,已瞧出連雪嬌保有反擊之力,但卻不肯搶攻,不禁冷笑一聲,道:「昔年洪侯爵曾經告訴本侯,說是大郡主生性陰險,深藏不露,今日本侯才算證實了他說得不錯。」喝聲中,連劈五掌。

  連雪嬌指點掌封,擋開了杜茂五掌,笑道:「杜侯爵只有這幾個隨來的護駕之人麼?」

  杜茂冷笑一聲,道:「老夫不願和你鬥口。」掌勢突然加緊,一掌緊過一招。

  連雪嬌亦覺出四周壓力大增,如再不全力反擊,擋他攻勢,只怕難以支持下去,只好奮起全力,揮掌反擊。

  那長髯老者手中橫著長劍,兩道眼神卻不時投注在那座突起的墳墓之上,眼前的生死打鬥,並未引起他的關心。

  突然,響起了一聲大震,那矗立的茅舍首先倒了下去,一陣陣綿連不絕的隆隆之聲由地下傳了上來。

  連雪嬌感到地在動搖,似是這整個的山莊都將陷落一般,聲勢驚心動魄。

  杜茂突然收住掌勢,道:「請問老國師,這是怎麼回事?」

  那長髯老者正全神貫注在那搖擺不定的墳墓,對杜茂詢問之言恍如未聞。

  連雪嬌口雖未言,心中卻是暗暗焦急道:「這墓中機關,威力如此巨大,不知那上官琦是否無恙?」

  一陣綿連不絕的隆隆之聲響過,暫時又恢復了平靜,西望侯杜茂竟也不再出手,獨目中厲光閃動,四下打量。

  連雪嬌胸有成竹,多拖一刻時光,就對自己多上幾分致勝的機會,自是樂得按兵不動,靜觀變化。

  突聽那長髯老者狂喊一聲:「原來如此!」拔足飛奔,繞著墓地轉了兩週,突然隱失不見。

  杜茂心頭納悶,抬頭望了連雪嬌一眼,道:「他躲到哪裡去了?」

  連雪嬌道:「他不甘心讓滾龍王獨得唐璇遺物,進入墓地去了。」

  杜茂好奇之心大動,說道:「唐璇在那墓地中藏有何物?」

  連雪嬌道:「武功、用毒、兵略、行謀,包羅萬象,無所不有。」

  杜茂哈哈一笑,道:「當真是動人得很。如能生擒得大郡主,倒可為在下帶路。」伸手抓了過去。

  兩人展開了一場惡鬥,這番各出絕招,盡力求勝,攻拒之間,凶險百出。

  袁孝眼看連雪嬌和人搏鬥的凶險,心中大是不安,低聲問杜天鶚道:「我可以替回連姑娘麼?」

  杜天鶚心知連雪嬌存心拖延時間,但又無法在短短兩句話中給袁孝解說清楚,只好搖頭說道:「不可以!」

  袁孝急急接道:「為什麼!」

  杜天鶚道:「連姑娘和那人動手,毫無敗象,你如替她下來,豈不是說那連姑娘打不過人家麼?」這理由十分牽強,但袁孝正在急亂不安之時,聽來甚覺有理,連連說道:「不錯,不錯,我怎麼急糊塗了?」

  杜茂全力猛攻了數十招,仍是無法勝得連雪嬌,不禁心中焦急起來,默運內功,右手陡然粗腫一倍,獨目中厲芒連閃,冷冷說道:「大郡主武功果然高強,可敢接我一記毒沙掌力?」

  連雪嬌知他的毒沙掌惡毒無比,哪裡肯硬接他的掌勢?縱身一避,閃了開去,笑道:「久聞你毒沙掌厲害,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而已。」

  杜茂掌勢連揮,突攻三掌,口中喝道:「你可敢接我一掌試試?」

  連雪嬌正待接言,突聞一陣冷笑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接道:「杜兄不要上了這丫頭的當。」聲落人現,一個身著青衫、劍眉朗目的少年飛落場中。

  但見他探手入懷一抄,摸出一柄摺扇,右手握一柄寒光閃閃的飛龍匕首。

  連雪嬌一見來人,芳心登時一震,暗道:「原來這現身之人,正是南面侯洪濤。」

  杜茂哈哈一笑道:「洪兄對付另外兩人,這丫頭已難在我手下再走百招。」

  說話之中,掌勢突然加緊,攻勢更見凌厲。

  袁孝早已等得不耐,不待洪濤出手,大喝一聲,撲了上去,一出手就是連環八拳,拳風呼嘯,迫得洪濤連退了四五步。

  杜天鶚長鞭一揮,掃出了一招「橫掃千軍」,大聲說道:「連姑娘,此時此地,不宜戀戰,咱們暫時退出此地……」

  他不叫還好,這一喝,反而提醒了西望侯杜茂,舉手一揮,隨來的屬下紛紛拔出兵刃,圍攻上來。

  洪濤待袁孝八招連環攻過之後,手中的摺扇、匕首展開了凌厲的反擊。

  杜天鶚四面八方受敵,全力揮動軟鞭,盡展生平所學,也不過勉可自保。

  西望侯節節反攻,逼得連雪嬌已無還手之力。

  袁孝和洪濤攻拒之間,更是各極凌厲,看得人眼花燎亂,目不暇接。

  綜觀大局,連雪嬌等已是身陷危境,再鬥下去,非死即傷!

  突聽杜天鶚一聲悶哼,左後肩中了一刀,頓時鮮血如注,濕透了一條衣袖。

  連雪嬌匆忙中回目一顧,已瞧出杜天鶚的傷勢嚴重。此人軟鞭,剛好封了連雪嬌和袁孝後面門戶,使兩人沒有後顧之憂。如若這杜天鶚受傷不支,兩人的處境更將危險。

  情勢險惡,已難戀戰,連雪嬌在險象環生中反臂劈出了一掌,擊倒了一個圍攻杜天鶚的黑衣人,高聲說道:「壯大俠請忍耐一二,咱們的援手馬上就到。」

  杜天鶚一咬牙,說道:「連姑娘但請放心,區區一點刀傷,在下自信能支持得住。杜天鶚但得有一口氣在,決不退後半步。」

  但聞連雪嬌呻吟一聲,打了一踉蹌,跌出三尺以外,但她迅快地一躍而起,重又揮掌攻向杜茂。

  這是一場捨命的惡戰,連雪嬌、杜天鶚雖都受了重傷,但仍是奮戰不退。

  袁孝眼看連雪嬌受了傷害,雙目盡赤,長嘯聲中,拳勢忽然一變,招招如巨斧開山,鐵鎚擊巖,攻勢猛惡無倫,迫得洪濤節節後退。

  可惜是袁孝一人勇猛,連雪嬌和杜天鶚都已經漸感到體力不支,難再支撐下去。

  就在這存亡一發之際,突聞一聲朗朗長笑,道:「文丞不用驚慌,幫中全部高手已到。」正是窮家幫歐陽統的聲音。

  語聲未了,一條人影已疾如飛隼一般,直衝過來,膨的一聲,硬接了西望侯杜茂一記毒沙掌力,替下了連雪嬌。

  杜茂獨目一閃,只見來人長髯青衫,一臉冷做神色,接下他一記惡毒絕倫的毒沙掌,竟然是若無其事,不禁心頭一凜,喝道:「什麼人?」

  青衫人滿臉不屑之色,冷冷答道:「南翁姜士隱,領教閣下的毒沙掌。」揚手一掌劈了過去。

  他倔傲自負,連對方姓名也不屑問,但出手的攻勢,卻是凌厲無比掌指攻襲之處,都是致命的要害大穴。

  但聞歐陽統清亮的聲音說道:「今日一戰,關係武林劫運至大,諸位的手下,不必再留情了。」

  此言一出,立時響起了慘叫之聲,但見那些圍攻杜天鶚的黑衣人,有如滾湯中的雪球,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片刻間,已傷亡過半。

  杜天鶚已打得力盡筋疲,兩眼花亂,手中軟鞭,已然難分敵我,手中長鞭呼的一聲,掃向了鐵木大師。

  原來,挽救杜天鶚兩人,正是那天下第一莊的莊主雲九龍和鐵木大師。

  鐵木大師袍袖一揮,擋開了杜天鶚的軟鞭,沉聲說道:「杜施主快請到一旁休息去吧!」

  杜天鶚心中仍很明白,口中連連應道:「不錯,我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口中叫道要休息,手中軟鞭卻呼的一聲擊向一個握刀大漢。

  那大漢身子一側,避開一鞭,卻不料一隻手陡然伸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隨手一指,點了穴道,棄置地上。

  鐵木大師也趁勢一把,抓住了杜天鶚,道:「杜大俠不用再出手了。」喝叫聲中,伸手點了杜天鶚兩處穴道。

  杜天鶚仔細看了看四周形勢,軟鞭一鬆,跌落在地上,人也一閉雙目,似是熟睡過去一般。

  鐵木大師知他是過度疲累,必得好好休息一下,扶他退下,交給窮家幫隨來弟子,說道:「不要解他穴道,讓他先安靜地休息一陣,再解他被點的穴道。」

  兩個弟子應聲行了過來,扶著杜天鶚退向一側。

  就這一會工夫,那雲九龍已然把圍攻杜天鶚的幾個黑衣人完全點了穴道,死傷狼藉,摔倒一地。

  這時,場中只餘下姜士隱和杜茂、洪濤和袁孝還在惡戰。四人都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這番捨死忘生的技鬥,瞧得人驚心動魄。

  歐陽統緩步走近了連雪嬌,道:「滾龍王可曾到此麼?」

  連雪嬌道:「已進入了唐先生的墓中。」

  歐陽統怔了一怔,道:「上官琦呢?」

  連雪嬌道:「兩人一齊入墓,而且早已發動了墓中機關,只不知是有意發動呢,或是誤觸機關?」

  歐陽統道:「那滾龍王沒有帶人同入墓中?」

  連雪嬌道:「沒有。也許他不願讓人知唐璇之能,勝他甚多,或是怕人分了唐先生的遺物。不過,在兩人進墓之後,又有一人隨後進入了墓中。」

  歐陽統道:「那是什麼人?」

  連雪嬌道:「滾龍王的師叔。不過他自甘降格,受命放滾龍王的調度。」

  歐陽統道:「此番勝局已成,如若這西望、南面二侯再伏誅之後,只餘下滾龍王一人,不論他武功如何高強,也無法破圍而去。」

  連雪嬌道:「怕的是他們能取到唐先生的遺物。」

  歐陽統道:「唐先生何等才氣,豈是滾龍王能夠及得?文丞先請休息片刻.再行調派人手,務望今日一戰成功,決不再讓滾龍王逃脫而去。」

  連雪嬌應道:「幫主吩咐的是。」心中暗暗讚道:「這歐陽統的毅力豪氣,確非我所能及,就憑這股自信自豪的氣概,已足可為中流砥柱、亂世英雄了。」

  忖思之間,突然一聲厲喝怒嘯傳了過來。

  凝目望去,只見那姜士隱踉蹌退出四五步,才拿樁站好,那西望侯杜茂,卻雙手捧腹,目射凌芒,凝立不動,半晌之後,才張嘴噴出一口血來,倒在地上。

  姜士隱眼看那杜茂倒在地上,縱聲大笑一陣,站在唐璇墓前,拱手一禮,道:「承先生開出的一張藥方,使小女沉菏大見起色。搏殺滾龍王四侯之一,以酬先生之賜……」回頭對歐陽統一抱拳,接道:「咱們青山綠水,後會有期,在下就此別過。」也不容歐陽統答話,縱身一躍,掠出圍牆而去。

  歐陽統未料到他說走就走,呆了一呆,高聲叫道:「姜大俠!」

  連雪嬌突然接口道:「不用叫他了,讓他走吧!」

  歐陽統道:「他似是受了傷?」

  連雪嬌接道:「不錯,他受傷很重,故而不願留此。你叫他回來,反而使他窘迫難安。」

  歐陽統道:「他身受重傷,單人匹馬而去,如何能使人放得下心?」

  連雪嬌道:「不要緊,他傷勢雖然不輕,但並非傷在要害,以他精深內功,只要能及時調息一陣,不難復元。」

  歐陽統望著姜士隱消失的方向,凝勁運氣,說道:「姜兄好走,恕我歐陽統不送了!」

  聲音不大,但卻沉重有力,波向遠處。

  遙遙地傳過來姜士隱的回聲,道:「不敢勞動幫主。」

  這時,袁孝和洪濤的惡鬥也逐漸進入了生死交關的局面。袁孝愈戰愈勇,著著搶攻,那洪濤卻有著內力不繼之感,手中的摺扇匕首漸漸地緩慢了下來。

  洪濤眼看那西望侯重傷而死,早已動逃走之心,因袁孝拳掌變化萬端,迫使他全神貫注,還有些應接不暇,不敢作逃走的打算。

  惡鬥問,突聽袁孝一聲長嘯,猛地劈出一拳。

  洪濤被那威猛無倫的拳風,迫得向後退了兩步。

  袁孝一擊得手,第二拳隨即劈出,拳勢出手又是一聲大叫,但聞大叫長嘯中,挾著呼嘯的拳風,剎那間劈出了八拳之多。

  洪濤吃那猛惡的拳風,迫得連連退了七八步,全無還手之力。

  歐陽統回顧雲九龍一眼,道:「如若假以時間,此人必將是武林中第一高人。」

  雲九龍微笑道:「他佔了天賦之光,成就奇速,但也吃了天賦之虧,難以練成陰柔之力。」

  忽聽洪濤冷哼一聲,身子陡然飛了起來,口噴鮮血,手中匕首尚未及發出,人已氣絕而死。

  原來他被袁孝一拳打在前胸之上,五臟六腑盡為震碎。

  袁孝拳斃洪濤之後,仍無睏倦之意,大步行到連雪嬌身後而立。

  歐陽統回顧連雪嬌一眼,道:「今日之戰,事關重大,文丞想必有成竹在胸了?」

  連雪嬌四顧了一眼,道:「在未曾調派之前,我先有幾句話要說。」

  此刻停在她四周之人,大都是名震江湖的前輩高人,但這些人對待連雪嬌都很尊敬,齊齊將目光投注連雪嬌的身上。

  連雪嬌輕輕嘆息一聲,道:「以咱們眼下實力,可算集當今江湖上大部精英,滾龍王縱然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難同時抗拒這多高手。但困獸猶作殊死之鬥,逼得那滾龍王走投無路時,當心他存下寧為玉碎之心。據我所知,他身懷幾種威力強大的暗器,從未施展。動手之時,諸位請小心一些。」

  歐陽統道:「文丞可知那暗器之名麼?」

  連雪嬌道:「我只是聽他說過,但究系何物,卻是從未見過。」

  歐陽統道:「這就是了,請文丞調派人手吧!」

  連雪嬌環查了一下四周形勢,布下了合圍之陣,然後命袁孝把橫陳的屍體移出陣外。歐陽統低聲問道:「那上官琦一人之力,只怕難以對付滾龍王,咱們可要深入墓中助他一臂麼?」

  連雪嬌道:「不用了。」

  歐陽統一揮手,那散佈在墓地四周的群豪,突然一齊隱入了暗影之中。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玉兔西沉,旭日東昇,但那孤立的唐璇墓仍是毫無動靜。

  滾龍王和那化名包繼賢的上官琦,似是投入海中泥牛,不聞一點聲息。

  日昇中天,驕陽如火,仍不聞墓中有何聲息,歐陽統有些不耐起來,低聲對連雪嬌道:「我瞧情形有些不對,咱們還是進入墓中瞧瞧去吧!」

  連雪嬌道:「等候到太陽下山時,如若還不見上官琦和滾龍王露面,咱們就設法進入墓中……」

  餘音未絕,突聞隆隆大震聲,那突起的墳墓,忽然開始搖動起來,足足過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那搖動的墳墓仍未靜止下來。

  歐陽統望著那搖動的墳墓,輕輕嘆息一聲,道:「單看這墳墓震動的情形,想那墓中的機關,必然是利害無比,只怕那滾龍王要生葬墓中了。」

  連雪嬌早已有此疑念,只是不敢出口而已,歐陽統這一提起,再也忍耐不住,兩行淚水流了下來,接道:「但願吉人天相,上官琦能夠平安出來。」

  她有著絕世才華,遣兵調將,人所難及;她有著臨危不亂的鎮靜,但涉及兒女私情,竟然難再自禁。

  歐陽統暗暗忖道:「看來她對那上官琦的情愛十分深摯,郎才女貌,一對壁人,滾龍王伏誅之後,我倒要作一個現成的媒人。」

  念轉意決,微微一笑,道:「這墳墓工程,都由上官琦親自督造,想來他對那墓中機關十分熟悉,姑娘不用為他擔心。」

  連雪嬌拭去面上淚痕,說道:「幫主請恕賤妾失態,連雪嬌強煞了也是一個女孩子啊!」

  歐陽統道:「英雄豪傑,大多是至性中人,文丞巾幗女傑,自是難免。」

  連雪嬌似是不願再談下去,改變話題,接道:「賤妾有一事相求幫主。」

  歐陽統說道:「請說吧!只要本座力所能及,無不答允。」

  連雪嬌道:「滾龍王伏誅之後,尚望幫主能答應賤妾,辭去文丞之職。」

  歐陽統沉吟了一陣,道:「本座也有幾句心腹之言,藏在胸中甚久,早該告訴文丞了!」

  連雪嬌心頭一震,暗道:「歐陽統乃光明磊落之人,不知有什麼心腹話要對我說。」口中應道:「幫主有何見教?」

  歐陽統道:「本座昔年接掌窮家幫之位時,天下武林亂象己現。當時情景,不容我多事推讓,除非不顧及窮家幫以後在武林中興衰,因此招致了甚多人的誤解……」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毀譽之事,雖然非我所計,但悠悠之口,恐將在百年後留下了深遠的影響。一旦本座大去之後,恐怕窮家幫要形成五分四裂之局。唐先生未死之前,本座亦再三提出,擁他為窮家幫主之事……」

  連雪嬌接道:「幫主之意,可是要我接你之位麼?」

  歐陽統道:「不錯,非文丞之才,不足以當此大任。本座如把幫主之位交傳放你,也好放心地退隱山林。」

  連雪嬌道:「幫主盛情,恕難應命,我已答允上官琦了。」

  歐陽統喜道:「好啊!你們已經談好了,本座還想替兩位做個現成媒人,但看來已經是用不到本座出面為兩位說合了。」

  連雪嬌黯然一笑,道:「賤妾此身,已屬袁孝,和那上官琦只不過有著兄妹之情罷了。」

  歐陽統呆了一呆,道:「你要委身袁孝?」

  連雪嬌道:「不錯,賤妾已決定了。」

  歐陽統忽然微微一笑,道:「這樣也好。那袁孝天賦過人,日後必將成為武林中一位大俠。」

  連雪嬌淒涼一笑,道:「賤妾已經答應那上官琦,滾龍王伏誅之後,讓他離開窮家幫。」

  歐陽統道:「好吧……由袁孝留你身側助你,他的武功,你的才華,想必能把窮家幫整頓得強我十倍了。」

  連雪嬌道:「幫主又誤會了。滾龍王伏誅之後,賤妾要偕夫君同隱山林,我要洗手作羹湯,過一生平淡生活。」

  歐陽統道:「姑娘棟樑之材,這豈不太可惜了麼?」

  連雪嬌道:「賤妾此意已決,還望幫主俯允。」

  歐陽統沉吟了良久,道:「姑娘既已作了決定,本座也不便強人所難了。」

  連雪嬌道:「數十年來,幫主為著窮家幫辛勞終日,全幫上下有目共睹,縱是有所誤會,也不難解說清楚。」

  歐陽統輕輕嘆息一聲,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連姑娘滿腹苦衷有口難言,我歐陽統又何嘗不是呢?」

  突然轟然一聲大震,唐璇的墳墓突然裂現出一個門戶。

  探首望去,裡面一片陰沉黑暗,難見景物。

  歐陽統望著那裂現的門戶,感慨萬端他說道:「唐先生生前十分仁慈,但臨終之前,卻是大反常態,作了一件十分慘酷的事。」

  連雪嬌道:「什麼事?」

  歐陽統揚手指著那裂開的門戶,道:「他遺言由上官琦督工建造這座墳墓,生葬了兩百個築建墓地工人。」

  連雪嬌正待答話,瞥見人影一閃,由那裂開的門戶中,奔出一個人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5
第一一七章 滾龍王死


  只見那人懷中抱著一個大木盒,滿身都是鮮血。

  連雪嬌急聲說道:「滾龍王!」縱身一躍,撲了過去。

  歐陽統緊隨著連雪嬌那喝叫之聲,立時遙遙擊出一掌,強猛的暗勁疾湧而去。

  那人袍袖一揮,卸開了歐陽統的掌力,就這一會的工夫,連雪嬌已逼近身側,右手食中二指一驕,點了過去。

  那人身子一側,險險讓過一招,飛起一腳踢了過來。

  連雪嬌嬌軀橫裡移開,避過一擊,道:「西望侯杜茂已死,南面侯洪濤橫屍,你預先安排的兩路伏兵,都已瓦解冰消。任你武功絕世,智慧超人,今日也難逃出天下英雄的合圍之勢。」

  那人呆了一呆,四顧了一眼,只見人影閃轉,四周果然走出了很多高人,左面一個藍衫中年人,拱手一禮,說道:「滾龍王,還識得昔年舊友雲九龍麼?」

  右側一個灰袍老僧,接道:「弒師逆徒,還記得老衲是誰麼?阿彌陀佛,師兄陰靈有知,助小弟殺此惡徒,以清咱們少林門戶。」

  緊隨那老僧身側,一個長衫飄飄的老者接道:「中原五義之首葉一萍,要索回四位兄弟之命。」

  歐陽統朗朗一笑,道:「你一生殺人無數,行惡無算,今日也該惡貫滿盈、報應到頭的時刻了,是你自己動手呢,還是讓我動手?」

  葉一萍道:「此人作惡多端,如是讓他自絕而死,未免太過寬恕他了。」

  那滿身血污之人,一直靜靜地站著不動,面容肅冷,直似一座木刻泥塑的神像。雲九龍揚手一掌,拍了過去,強猛的暗勁,帶起了一陣呼嘯的拳風。

  只見那僵立之人,應手而倒,手中木盒,砰的一聲掉在地上,身體吃雲九龍那強猛的掌力,震得兩個翻滾打轉,滾入那幽暗的門戶之中。

  連雪嬌輕輕嘆息一聲,道:「好一狡猾之徒。」

  群豪相對茫然,歐陽統低聲說道:「這是怎麼回事,那人不是滾龍王麼?」

  連雪嬌道:「不是,那人只不過是他臨時找的一個替身而已。」

  葉一萍突然向前行了一步,伸手向那木盒抓去。

  連雪嬌急聲叫道:「不要動它……」

  葉一萍急快地縮回手來,道:「為什麼?」

  連雪嬌道:「那木盒或將暗藏著什麼絕毒暗器。」

  歐陽統探手撿起一塊石子,道:「諸位請退避開去。」揚手一抖,石塊飛出,正擊在那木盒之上。

  拍的一聲,木屑碎飛,盒子破擊了一個大洞,卻不見有何變化。

  歐陽統一皺眉頭,低聲對連雪嬌道:「本座過去瞧瞧吧!」

  連雪嬌粉臉通紅,答道:「也許是賤妾太過多疑,但小心一些總是無害。」

  語聲未落,突聞蓬然一聲輕響,那木盒突然爆開,藍焰飛射,火焰四噴,木盒周圍七八尺方圓,盡都為那藍焰籠罩。

  歐陽統長嘆一聲道:「對付這絕代凶人,實需要很大的耐心才行。」

  葉一萍遙遙對連雪嬌抱拳一禮,道:「多謝姑娘相救。」

  連雪嬌道:「不敢!不敢!」回目望著歐陽統道:「賤妾想進去瞧瞧,請幫主主持大局。」

  歐陽統道:「不行,要去還是我去!」

  連雪嬌道:「幫主乃一幫之主,如何能輕易涉險?賤妾帶袁孝相助,縱然是遇上那滾龍王,也無妨礙。」

  歐陽統道:「文丞要主持大局,圍殲滾龍王,成敗在此一舉,這是何等重要大事!文丞也不用推辭了。」

  忽聽袁孝接口說道:「你們都不用進去了,我大哥就要出來啦!」

  連雪嬌凝神聽去,果然隱隱聽到一縷奇異的簫聲傳了過來,由遠而近。

  陡聞唐璇那巨墓之中,又傳出幾聲大震,紅光清晰可見,似是那墓地之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連雪嬌心中大急,正待不顧阻攔地衝入門中,突見兩條黑影,翻滾而出。

  當先一人青袍長劍,一掠而出,行動十分快捷,正是那滾龍王。

  連雪嬌上次看錯了人,幾乎使窮家幫和天下英雄精英都化為劫灰,是以這次看得特別仔細。

  滾龍王目光轉動,四外掃了一眼,道:「我今日如能脫得此圍,重踏神州,先要把你們窮家幫中人殺一個寸草不留。」

  歐陽統道:「只怕你今日已無能再出這座山莊了。」滾龍王不再接口多言,閉上雙目,似是正在運氣調息。

  連雪嬌心中一直惦唸著那上官琦,仍不見他出來,忍不住低聲問袁孝道:「你那大哥為什麼還未見?」

  袁孝道:「我聽到簫聲和那呼喊之聲,決錯不了……」

  語聲未落,穴口處人影一閃,又現出了一個人來。這人形狀十分奇怪,臉上黑白不均,鬍子也只餘下半邊,手中執著一把尖端晶瑩、大部金黃的怪刀。

  袁孝雙目圓睜,沉聲對連雪嬌道:「這是什麼人,生得比我還要奇怪?」

  連雪嬌忍不住嗤的一笑,道:「他就是你大哥。」

  袁孝道:「不像,不像!我大哥……」

  只聽那怪人哈哈一笑,道:「滾龍王,你和我打了半天,吃了我無數苦頭,可知道我是誰麼?」

  滾龍王突然睜開了緊閉的雙民道:「你是上官琦,我早就知道了。」

  上官琦舉手在臉上一抹,餘下的半邊鬍鬚,應手而落,恢復了本來面目。

  歐陽統舉手一揮,四周群豪,一齊向前欺進,形成了包圍之勢。

  上官琦守住穴口,斷了滾龍王的退路。

  歐陽統道:「滾龍王,你自己束手就縛呢,還是要我們出手?」

  滾龍王四顧了一眼,只見四周之人,一個個都是勁敵,別說一齊出手,就是單打獨鬥,勝來亦將十分艱苦。

  他縱橫江湖,行蹤所至,無不臣伏,今日被困放此,連一個隨身護衛也沒有,任他凶險成性,殺人無算,也不禁有些英雄氣短,雙目投注到連雪嬌臉上,冷冷說道:「洪濤和杜茂可曾來過麼?」

  連雪嬌道:「兩人身中附骨毒針,豈敢不聽你之命?可惜你晚出墓門一步,他們己先你而去了。」

  歐陽統道:「你可是要見過屍體才信?」

  滾龍王道:「不用了,窮家幫主一向不說謊言。」他突然縱聲而笑,笑聲中充滿著淒涼。

  歐陽統仰臉望望天色,道:「滾龍王,你昔日雄威何在?」

  滾龍王接道:「歐陽統,你可是覺著今日大局你已全握勝算了麼?」

  歐陽統道:「我知你困獸猶鬥,不甘束手就縛。數十年來,咱們對峙江湖,雖曾交手數次,始終未曾有過捨命之戰,歐陽統今日奉陪你……」

  連雪嬌急急接道:「幫主不可……」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不勞文丞掛懷,非如此不足以使他死得心口俱服。」

  滾龍王突然一振手中長劍,冷厲他說道:「別人不知你歐陽統此刻心情,但我卻十分瞭解你用心何在。亮兵刃吧!」

  歐陽統回顧了四周群豪一眼,道:「哪一位借把寶劍給我?」

  鐵木大師和歐陽統交誼極深,看出情勢不對,歐陽統竟似要和那滾龍王決一死戰,實是一場毫無把握的事,急急踏上一步,道:「滾龍王絕代凶人,積惡無數,不用和他講什麼單打獨鬥的武林規矩了,老衲先領教他一陣……」口中話未說完,鐵禪杖已疾掄揮出,一招「力掃五嶽」,橫裡擊去。

  滾龍王長劍順著來勢,斜斜一點,卸去禪杖上的勁道,刷地刺出一劍。

  鐵木冷笑一聲,道:「武當門下的滑、黏二訣,你還記得很熟。」喝叫聲中,禪杖施展出少林派鎮山之學的十八羅漢杖法,剎那間杖影漫天而起。

  滾龍王長劍振動,劍光閃轉於那漫天杖影之中,攻守從容,毫無敗象。

  連雪嬌看看場中形勢,又是個單打獨鬥之局。

  那滾龍王實有著非常武功,長劍閃轉,不緊不慢地封擋鐵木大師的禪杖,看樣子這兩人還有一陣惡鬥。

  連雪嬌雙目沉思了片刻,道:「諸位到此,不是討債,就是報怨,此時不出手,還計較什麼?」

  雲九龍道:「不錯,當年滾龍王算計我雲某之時,又何嘗是什麼光明手段了?」欺上一步,高聲說道:「大禪師請多包涵,兄弟要向滾龍王討命來了!」

  其實他這幾句話已等放不說,口中話還未完,人已攻了上去,掌勢一起,拍出了一掌。

  鐵木大師何嘗不知群豪用心,想一舉把滾龍王殲滅當場?當下鐵杖一收,專攻一側,留了一側給那雲九龍。

  這一來滾龍王立時陷入了險惡的環境之中,力敵兩個絕世高手的左右迫攻,登時有應接不暇之感。

  歐陽統輕輕嘆息一聲,仰臉望天,呆呆出神。

  葉一萍望了歐陽統一眼,心中暗暗奇道:「滾龍王就殲之後,窮家幫主大敵已除,這歐陽統應該歡歡樂樂才對,怎的竟是如此的悶悶不樂?」

  別人心中奇怪,連雪嬌卻是心中明白,一旦大敵除去,天下太平,他本身當任幫主的一番恩怨,必將爆發出來。

  只聽一聲悶哼,滾龍王身不由主地向後退了三步,雲九龍卻冷冷接道:「滾龍王,昔年在下約鬥密宗高手,邀你助拳,你卻暗中算計,坐收漁利,一舉之間,殺了青城二老、茅山一真、密宗一派中數十名高手,但卻未料我雲某人還會活在人世。今日我雲九龍要替他們報仇了!」

  滾龍王中了雲九龍一掌,被打斷一根肋骨,但他卻忍痛不言,右手平舉長劍,雙目凝神,注定鐵木大師。

  上官琦突然想起了隨那神簫翁學藝荒寺中的往事,忍不住高聲說道:「雲莊主,在下想起一件古怪事,不知莊主是否知情?」

  雲九龍道:「師弟儘管請問,為兄是知無不言。」

  上官琦道:「小弟隨恩師在寺中學藝,發覺寺中僧侶都已分別坐化各室,那大寺院除了師父之外,竟沒有一個活人,不知是何緣故?」

  雲九龍道:「那寺中僧侶,乃為兄安排的助手,怎會死得一個不剩?」

  滾龍王突然接道:「用不著大驚小怪,他們都被一種慢性毒藥毒死,我在他們食水中放下劇毒,凡是食用寺中蓄水之人,無一能夠倖免。」

  上官琦道:「這就是了,你如不承認,那寺中死亡的僧侶,必將給江湖上留下了無數猜疑。」

  雲九龍道:「滾龍王,你一向做事斬草除根,我雲某卻逃過死亡之劫,你可知為了什麼?」

  滾龍王冷冷接道:「昔年你我相約,謀害天下英雄,長江為界,分主南、北武林,你不惜出賣歐陽統,以你為人的陰毒險惡,我如不早些把你殺死,日後定將為你所算。」

  雲九龍道:「昔年事已過去,今日我雲某要替幾位好友報仇。」欺身而進,一掌拍了出去。

  滾龍王長劍一揮,橫斬手腕。

  雲九龍長嘯一聲,縱身而起,避開長劍,雙掌連環劈擊出手,口中朗朗說道:「諸位暫請讓我雲某一陣,我要替青城二老和茅山一真幾位好友復仇。」

  他這一叫,果然是再無人出手相助。

  滾龍王手中雖有兵刃,但他斷了一根肋骨,行動不便,彼此成了秋色平分之局,惡鬥二百招,仍是難分勝敗。

  雲九龍掌勢突然一變,不再搶攻,表面上改採守勢,其實守中寓攻,竟是專以克制滾龍王武功的路數。

  歐陽統看看天色,高聲說道:「雲大莊主,今日如再被滾龍王兔脫而去,此後江湖上只怕永無寧日了!」

  葉一萍接道:「對此凶狡之人,不用說什麼江湖規矩了。」手杖一舉,點了過來。

  滾龍王登時陷入了四面八方進攻之境,鐵木大師和葉一萍的雙杖,歐陽統、雲九龍的寺掌,交互進攻,迫得滾龍王手忙腳亂。

  連雪嬌一側掠陣,瞥見滾龍王右手運劍,左手偷空探入了懷中,不禁大驚,急急叫道:「小心他要施展暗器了!」

  歐陽統絕招突出,一招「穿雲拳」,由那重重劍光中,攻了進去,拍的一掌,正擊在滾龍王左手肘間,登時時骨碎裂,探入懷中的左手,再也取不出來。

  雲九龍眼看歐陽統一招得手,冒險施出一招「移花接木」,一把扣住了滾龍王的握劍右腕,用盡了生平之力,奪下滾龍王手中兵刃。

  葉一萍竹杖一沉,拍的一聲,正擊在滾龍王左腿上。

  滾龍王似是已無反抗之能,冷哼一聲,屈起左腿,用一隻右腿著地。

  歐陽統當胸一拳,搗了過去。

  片刻之間,這位絕代凶人,左肘骨碎,左腿骨折,兵刃也被人奪去,似是自知惡貫滿盈,生機已盡,索性不再閃避還手,眼看歐陽統一拳擊來,竟然挺胸迎上去。

  連雪嬌大叫道:「幫主不可……」

  歐陽統拳勢已然觸及了滾龍王前胸衣服,聽得連雪嬌大喝之聲,陡然收了回來,倒躍而退。

  連雪嬌大聲接道:「諸位快退回來!」

  雲九龍、鐵木大師、葉一萍應聲而退,後躍九尺。

  滾龍王眼看群豪退了下去,身子搖了幾搖,單用一右腿站著不動,雙目中暴射出兇惡的神光,凝注著群豪臉上,不言不語。

  連雪嬌雙目投注到上官琦的臉上,目光中流露出無限的關切,雖然口中無言,上官琦卻瞧出那目光示意他快些離開。

  忽聽滾龍王冷哼一聲,單腿一躍,直向歐陽統等停身之處衝了過來。

  連雪嬌高聲喝道:「別讓他衝近身邊。」當先飛躍而起。

  歐陽統、鐵木大師、雲九龍、葉一萍,紛紛隨著躍開。

  滾龍王已如強弩之未,眼看群豪讓開,竟再無能追趕,長嘆一聲。仰身倒栽地上。

  上官琦縱身飛躍,掠過滾龍王,飛落歐陽統、連雪嬌的身邊,一抱拳,道:「屬下幸不辱命。」

  歐陽統伸出手來,握住上官琦一隻手,沉聲說道:「你可見到了唐先生的遺體?」

  上官琦道:「我和滾龍王在唐先生遺體之前,惡鬥了百合左右,就在將落敗之際,唐先生陰靈顯異,石棺前端,突然出現了『滾龍王死辰已至』七個大字,這七個字,給了我極大的助力,但卻使滾龍王心神震動,被我打中了一拳。」

  歐陽統黯然嘆道:「唐先生生前為武林同道謀命,天下蒼生謀福,死後仍是不能安心放九泉之下。」

  上官琦道:「唐大哥一代奇才,生前行仁,死後懲惡,自非平常人能夠及得。」

  連雪嬌接道:「以後呢?」

  上官琦道:「滾龍王身上內披軟甲,雖然中我一拳,但仍然被他取去唐先生遺體前三卷遺書。此時,我們在墓中展開一場追逐的惡鬥,我連連發動唐先生布下的機關,使他中伏一十二次,也受了十二次傷,適才他無能多耐久戰,想必和受傷有關。」

  雲九龍點頭道:「看將起來,那滾龍王似是受傷不輕。」

  連雪嬌嘆息一聲道:「那墓中活葬的二百工人,不知如何了?」

  轉頭望去,只見滾龍王靜靜地躺在地上,閉著雙目,似睡熟了過去。

  歐陽統道:「滾龍王已然累至筋疲力盡,正是生擒他的大好時機,我先點了他幾處穴道再說。」舉步向滾龍王行了過去。

  突聽連雪嬌高聲叫道:「幫主不可造次。」

  語聲甫落,突見滾龍王一挺身坐了起來,右手迅快探手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盒,打開了盒蓋,倒出幾粒黑色的丹丸,舉手一揚,把一盒藥丸盡皆吞了下去。

  此人一生縱橫江湖,詭計多端,人人都對他存有幾分顧忌之心,誰也不知他服的什麼藥物,也未出手阻止。

  歐陽統一皺眉頭,低聲對連雪嬌道:「他服的可是毒藥麼?」

  連雪嬌道:「依據他的為人,決不會眼毒自盡,咱們要小心才是。」

  雲九龍道:「聽說世間有一神奇藥物,服用之後,能激發出生命之中所有的潛能,但只止放傳說。」

  滾龍王單腿一挺,突然站了起來,冷冷說道:「不錯!世間確有這樣一種藥物,你們沒有見過,只有怪自己孤陋寡聞。」

  雲九龍厲聲喝道:「可就是你剛才服用的藥物麼?」

  滾龍王道:「不錯。這藥物每人一次只要服用一粒,即可激發出全身潛能。」

  雲九龍冷然接道:「物極必反,你自己可是覺著一口氣服下十幾粒藥物,藥力更強了麼?」

  滾龍王突然縱聲大笑一陣,道:「此時此刻,咱們用不著多費口舌了。」雙目中神芒一閃,投注到歐陽統的臉上,道:「歐陽統,你和我在江湖對立了數十年,大小戰役不下百次,但一直是保持個不勝不敗之局,咱們兩人也一直未能各盡全力一決勝負。眼下我已然廢去了一條臂,重傷了一條腿,已成了個廢人,你可敢和我決一死戰麼?」

  上官琦生恐歐陽統拘放顏面,答應下來,趕忙接口說道:「你借重藥物之人,算不得真才實學,用不著和你單打獨鬥。」

  滾龍王怒聲喝道:「我先取你的性命,再殺他們不遲。」飛身一躍,直向上官琦撲了過來。

  上官琦在唐璇墓內,己和他對過了數十次掌力,早無畏懼,眼看一掌擊來,立時揮掌迎了上去。

  雙掌交觸,蓬然一震。

  上官琦只覺滾龍王那手掌之中蘊蓄的暗勁內力,陡然間增強了數十百倍,身不由己地吃那強大的內力一震,全身氣血浮動,一連後退了七八步,才站住身子,呆了一呆,高聲叫道:「他服下的藥物,已經發作,切不可和他硬拚掌力。」

  滾龍王一掌出手後,狂性已發,暴喝一聲,第二掌疾劈而出。

  這一掌不但是力道威猛,而且出手奇幻,重起的掌影,籠罩了歐陽統的退路。

  除非歐陽統硬接他的一擊,只有施展地滾身法,滾出滾龍王重起掌影的籠罩,但他堂堂一幫之主,如何施使展地滾身法。

  雲九龍提聚功力,沉聲喝道:「在下助幫主擋他一掌。」喝叫聲中。右掌疾翻而起,迎向滾龍王劈擊而下的掌勢。

  兩股潛力一觸,雲九龍立時覺出壓力奇重,難以拒擋,但形勢已不容他收掌退下,只好拼盡全力,運出內勁,和那強大壓力對抗。

  這不過是一剎那間,就在雲九龍和滾龍王掌力接觸的當兒,歐陽統也揚手推出一掌。

  這一股暗勁,斜裡湧出,擊在滾龍王的右腕上。

  服下藥物的滾龍王,雖然發揮了生命中的潛能,但耳目卻是不及往常靈敏,歐陽統掌力斜來,竟是不知閃避,吃那暗勁撞上,攻向雲九龍的掌力,突然一頓。

  雲九龍縱身而起,退避開去。

  歐陽統拍出一掌後,緊隨著向後躍退。

  忽見滾龍王全身肌肉顫動,牙齒格格作響,似是他全身的肌肉都開始收縮起來,神情間流現出痛苦無比之狀。

  場中群豪齊齊瞧得一呆,不知滾龍王何以有此突變。

  連雪嬌凝目沉思片刻,嘆息一聲,道:「他一心求勝,服藥過量,內腑中毒,唉!他生平用毒害人,想不到最後自己也中了毒。」

  但見滾龍王抖動的身體,突然停了下來,雙目中暴射出懾人的神光,大喝一聲,猛向群豪撲來。

  這時的滾龍王有如一頭怒虎瘋狗,已失去往日的陰沉、矜持。

  葉一萍道:「強弩之未有何可畏?」運集了生平功力,揮掌迎去。

  上官琦驚叫一聲道:「師父不可……」雙掌齊出,推了過去。

  兩人掌力合流,仍是擋不住滾龍王那勇猛之勢,掌力一觸,登時被震得向後連退了四五步,袁孝大聲喝道:「大哥不要驚慌!」一邊呼的打出一掌。

  三人內力合聚,勉強接下滾龍王這勇猛的一擊。

  葉一萍首當其衝,雖得上官琦和袁孝及時相助,但內腑亦被震傷,當場吐出了一口鮮血。

  鐵木大師奮起內力,一招「飛鈸撞鐘」,反守為攻,拍了出去。

  滾龍王右掌一揮,接了鐵木大師劈來的掌勢。

  兩股強大的暗勁一觸,鐵木大師登時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內腑血湧,臉色大變。

  連雪嬌一語不發,一直在暗中察看滾龍王的反應,看他和鐵木大師對過一掌之後,雙手突然泛現出一片赤紅之色,心念一動,大聲喝道:「不可和他硬擠內力,咱們分由四面八方攻他,使他措手不及,讓他藥力催起的亢奮之力無處發洩。」

  群豪都已對連雪嬌十分敬服,聽她之言,立時分佈四方,向滾龍王攻去。

  這一來,果然鬧得滾龍王手腳大亂,他斷了一臂,傷了一腿,運轉已是不夠靈活,群豪又不肯和他硬擠掌力,單腿著地,團團亂轉。

  歐陽統、雲九龍等,雖然未再和他硬拚掌力,但卻感覺出滾龍王的掌力愈來愈強,也是愈打愈感心驚。

  連雪嬌未參與出手,遙遙地站在一丈開外,冷眼旁觀這場罕見奇異的惡鬥。只見滾龍王雙手愈來愈紅,有如鮮血一般的耀眼,目光也漸漸變得遲滯,顯是已無法控制那藥力催起的亢奮,神情間痛苦至極。

  突聽得滾龍王大喝一聲,單腿一躍,直向一棵大樹衝去,揚手一掌,劈在了大樹上。

  但聞砰然一聲,碗口粗細的大樹生生被他震斷。

  群豪目睹他掌力有此威勢,無不心生震駭。

  滾龍王回頭,劈向身旁一塊大山石上。山石尖筍,十分銳利,滾龍王掌力劈實,山石雖然裂成數塊,但他一隻右掌,也被劃得鮮血淋淋。

  歐陽統嘆息一聲,道:「這人的武功,果然是驚人得很,如若能正正當當創立一派門戶,決不下在九大門派之下。」

  但聞滾龍王縱聲厲嘯,單腿躍跳,到處奔跑,凡是遇上阻礙之物,不論是房屋、山石、樹木,立時就一掌劈去,片刻之間,被他推倒了四座房屋、三棵大樹,震碎了兩塊大山石,行蹤所經之處,鮮血滴灑一地。

  大約有頓飯之久,滾龍王突然停了下來,大叫一聲,伸出血淋淋的右手,突然插入了自己的胸,向下一劃,登時腸流肚外,屍體栽倒。

  群豪急步奔了過去,只見滾龍王的屍體,仍在微微地抖動著。

  這是幅淒慘的畫面,一代巢雄、殺人無算的滾龍王,竟然是自破胸腹而死。

  連雪嬌盈盈跪了下去,大拜三拜,黯然淚下。

  上官琦目光轉動,低聲說道:「我要去推動最後一道機關了。」大步向唐璇墳墓行了過去。

  歐陽統訝道:「最後一道機關?」

  上官琦道:「不錯……」口中答話,人已行近墓碑。那墓碑早已為滾龍王折斷,只餘下一半殘碑。上官琦伸出手去,一推墓碑基底,立時裂開一個碗口大小的穴洞,將手伸入那穴洞之中,立時響起了一陣軋軋之聲,整個的墳墓開始動搖起來。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暴響,那一半殘徐的墓碑,也突然倒了下去,一股水箭,直衝上來。

  上官琦驟不及防,吃那水箭一衝,滿身衣履皆濕。

  水箭過後,冉冉又升起一個木牌,四個赤紅如血的大字,寫的是:「盡快離開。」

  上官琦怔了一怔,大聲叫道:「大哥既然如此警告,咱們不能不聽。」當先向後退去。

  歐陽統扶起葉一萍,道:「唐先生向不虛言,咱們得快些走避。」

  語音甫落,那巨大的墳墓,突然裂開,現出了四道土門,無數個衣著襤樓、鬢髮糾結的大漢,分由那四道土門中蜂湧而出,四面竄奔。「上官琦嘆息一聲說道:「這墳墓雖是我督工造成,但也未想到有著如此的妙用,看來陷入這墓中的工人都還有生存的機會。」

  這些人久困墓中,不見天日,一旦見藍天白雲,立時狂呼大叫,四外逃竄。上官琦暗中數計,分由四個土門中逃出來的褸衣大漢,總計一百八十三人,算來有十七人生死不明。

  一陣狂呼奔竄過後,又恢復了原來的沉寂。

  這時,歐陽統等已然退出七丈開外,站在一株大樹下察看那巨墓的動靜。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又響起一聲暴震,那裂開的四道土門,突然塌陷下去。就在那墓門塌陷時,瞥見一條人影,疾箭般激射而出。他奔速雖快,仍是晚了一步,剛到土門邊緣,竟被那塌陷的土門,活活埋起。

  緊接著暴響連天,沙石橫飛,輕塵蔽目,幾人雖有著過人的目力,也瞧不出那飛塵中的景物。

  這暴響連綿數十聲,沙塵瀰漫四五丈,延續有一刻工夫,才停止下來。

  待塵土落定,那突起的巨墓早已消失不見。原來突起的墳地,變成一個三丈方圓的土坑,數十道噴泉湧了上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5
第一一八章 伊人永別


  唐璇的巨墓已消失不見,原來突起的墳地,變成一個三丈方圓的土坑,數十道噴泉湧了上來。

  歐陽統默默淚下,站在那土坑邊緣出神。上官琦更是忍不住哭了起來,喃喃自語道:「為蒼生造福,立不朽善功,生前行仁,死後除惡,是何等豪傑的胸懷!大功完滿,竟連給後人一個憑弔的痕跡也不曾留下,是何等的清高風標!大哥呀!大哥……上官琦得你教誨,豈能使你英靈失望?」

  群豪相對黯然,沉吟良久,還是連雪嬌打破了沉寂,說道:「上官琦,你為窮家幫立下了不朽大功,幫主已然特允,還你自由之身,那青萍公主已在山下候駕,你送她回去吧!駝鈴迢遙,看看大漠風光,也算不虛此生。」

  上官琦緩緩從懷中取出三本絹冊,第一本交給了歐陽統,道:「幫主,大哥在這本絹冊,已指出幫主的退路。人生一世,豈能無錯,幫主請收下吧!」

  歐陽統接過絹冊一看,只見上寫「行藥」二字,微微一皺眉頭,繼而縱聲大笑,道:「我明白了,唐先生可是要我到滾龍王府中去……」

  上官琦道:「不錯,千百位身中劇毒之人,都待幫主援救,大功告成之後,幫主將成為這一代武林中最受敬重的大英雄、大豪傑了。」

  歐陽統道:「昔年一點名心,使我鑄成大錯,逼走師兄,接任窮家幫主;此後鵠守丹爐,煉藥救世,實是很便宜的懲罰了。」

  上官琦道:「書中記載甚詳,幫主一看便知……」回頭走近連雪嬌,送上一本絹冊。

  連雪嬌凝目望去,只見封皮上寫「謀略」兩個大字,微一沉吟道:「從今後我將擺脫江湖,相夫課子,要此物何用?還是你收著吧!」

  上官琦道:「非你之才,難通此書,姑娘還是請收著吧!但望能善待我那袁兄弟……」

  袁孝突然接口說道:「大哥,我想起一件事來,連姑娘心中對待你我,都是一般的看法,大哥處處退避,才使小弟得能親近於她,但她心中究竟喜愛哪個,咱們誰也不知,今日三人對面,問個明白。她如選擇大哥,小弟就替你護送回那青萍公主,遠行西域,永不再回中原……」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那又何苦?」

  袁孝道:「錯過此機,只怕難再有這等機緣,咱們還是問個明白的好。」

  上官琦道:「問就問吧!但你們常常相處,情感早立,如要公平,為兄得先和她單獨說幾句話語,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袁孝道:「好吧!」

  上官琦微微一笑,緩步走近了連雪嬌,低聲說道:「木已成舟,尚望姑娘自重……」

  連雪嬌冷笑一聲,高聲說道:「世上男人都算死光了,我也選不上你。」

  上官琦一抱拳道:「袁兄弟、姑娘珍重。」反身對葉一萍行了大禮,道:「弟子不孝,不能常侍師父身側。」

  葉一萍道:「我已和雲師兄有約,滾龍王授首之後,和他同隱深山,你不用記掛我了。」

  雲九龍哈哈一笑,道:「上官兄弟,你正值有力之年,可不能消磨壯志。」

  上官琦道:「大哥放心,我把師父那無名簫聲宏揚於武林,消彌殺劫於無形之中……」微微一頓,高聲接道:「諸位,咱們青山綠水,後會有期。」放步向前行去,身形漸漸消失不見。

  連雪嬌望著上官琦背影消失的方向,暗暗嘆息一聲,低聲對歐陽統道:「滾龍王胸中所學,唐先生瞭如指掌。他既有遺著要你去拯救被困滾龍王府中身中劇毒的千百位英雄,定然有他的用心,尚望幫主能遵照唐先生的遺囑所指去做。」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莫說只要我去療治那些中毒之人,就是要我常伴瘋了的人,也是心甘情願。」

  連雪嬌低聲說道:「幫主能體會唐先生的苦心,那就好了……」

  微微一頓,又道:「滾龍王自破胸腹而死,餘孽雖未全清,但已不難掃平。我們相約有言,賤妾也要告別了。」

  歐陽統突然躬身抱拳一揖,說道:「年來多承助力,使瀕臨崩潰的窮家幫得以重振聲威,本座代表全幫中數代弟子拜謝大恩。」

  連雪嬌還了一禮,牽著袁孝的右手,聯袂而去。

  雲九龍扶起了葉一萍,拱手對歐陽統道:「看今日一戰,雲某名利之心全消,今後江湖再不復有雲某之名,咱們就此別過。」

  歐陽統道:」兩位好走,在下不送了。」

  鐵木大師搖搖頭,嘆道:「看這番龍爭虎鬥,方外人也不禁感慨叢生,利祿名位,害人不淺,老衲回寺之後,定當面壁三年,為死難陰靈致哀。」

  歐陽統道:「大師慢走,在下還有一事相勞。」

  鐵木大師道:「老衲能夠辦到麼?」

  歐陽統笑道:「大師德高望重,一言九鼎,煩把窮家幫幫主信物帶交那關三勝,要他暫主幫務。我要獨入滾龍王府,憑藉唐先生留交的藥書,救治中毒之人。此行成敗難計,如若我三年後仍無消息,要那關三勝會同聾、啞二老,召集窮家幫中弟子,推選新的幫主。」探手人懷,摸出一個玉牌,遞了過去。

  鐵木大師沉思良久,才接過玉牌,道:「老衲再為你效勞一次就是。」

  歐陽統道:「在下行蹤尚望保密,別讓他們知道。」

  鐵木道:「記下了。」轉身行了兩步,回頭說道:「老衲還有一件不明之事,那武林三寶下落……」

  歐陽統接道:「三寶已盡為連雪嬌取去,但那錄記妙用的秘本卻被上官琦帶走。這兩人不合在一起,武林三寶的真諦妙用,恐怕將永為武林之秘。」

  鐵木大師道:「這又是那唐先生的安排了。幫主多多保重,老衲去了。」緩步下山而去。

  歐陽統目注鐵木大師去遠,心想這位方外老友德望俱重,一言九鼎,定可辦到自己所托之事,何況又有幫主玉牌為證。

  這時,落日西沉,天色已然人暮。整個的山影,都是殘毀的痕跡。

  歐陽統仰臉長長吁一口氣,收好藥書,選小徑悄然下山而去,直奔向滾龍王府。

  且說上官琦下得山去,直奔向一處傍溪的林邊。

  只見一個青衣少女,獨坐在溪邊一塊大石之上,望著溪水,呆呆出神。

  那少女正是那青萍公主。

  只見她滿臉愁苦,輕顰黛眉,似有著無限心事。

  忽然,她目光接觸水中倒映出上官琦的影子,愁容頓消,緩緩站了起來,回頭笑道:「那連雪嬌說你定會來此會我,果然她沒有騙我。」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道:「你等了很久麼?」

  青萍公主道:「只要你一定會來,就是要我等上一天一夜,也不要緊。」

  上官琦道:「如是我不來呢?」

  青萍公主道:「那我就等你一輩子。」

  上官琦望著眼前這天真的少女,說不出心頭是何滋味。

  他對她毫無情感,要有的,只是一點憐憫的情感。

  只聽青萍公主說道:「你可要送我回到大漠去?」

  上官琦道:「我送你一程,你自己回去吧!」

  青萍公主怔了一怔,舉手理一下被風吹亂的散發,道:「你不願到邊疆,我也不回去了。」

  上官琦道:「為什麼?」

  青萍公主嘆道:「我陪你留在中原。」

  上官琦道:「我已不在江湖走動,要到那深山大澤中去。」

  青萍公主道:「不論你到哪裡,我都跟著你。」

  上官琦心頭厭惡,冷冷說道:「我如是死了呢?」

  青萍公主道:「你如是真的死了,我也不要活在世上了。」

  上官琦無可奈何,沉吟了良久,突然微微一笑道:「那大漠風沙好玩麼?」

  青萍公主搖搖頭道:「一點也不好玩,看到的都是牛群羊群。」

  上官琦笑道:「好極了,我最是喜愛那等牧人生活。」

  他忽覺此女一派天真,無論如何不該傷她之心,反正左右無事,何不送她到大漠一行?她見到親人之後,或可好些,那時自己再回來中原不遲。

  青萍公主一雙圓大的眼睛眨動了一陣,道:「真的麼?」

  上官琦道:「自然是真的了,我要送你回大漠去。」

  青萍公主嬌聲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上官琦道:「你明白什麼?」

  青萍公主道:「你剛才是存心要試我一試……」

  話未說完,上官琦已知她言中之意,急急接口說道:「你家中可有牛群羊群?」

  青萍公主笑道:「我們族中之人,個個都對我十分敬重,只要我肯開口,不論什麼貴重之物,他們都不會吝惜。我要選一群全族中最好的牛群、羊群,送給你。」

  上官琦看她臉上笑容如花,顯見心中的高興,心中泛起了一陣不安,暗道:「我隨口幾句慰藉之言,她就認起真來,難道我上官琦真能留在大漠中陪她一生不成?」

  想到感慨之處,不禁黯然一嘆。

  青萍公主笑容突斂,愕然問道:「你心中又不高興了?」

  上官琦道:「沒有啊!我很快樂。」

  青萍公主道:「那你嘆什麼氣?」

  上官琦道:「我嚮往大漠風光,那成群的牛羊,心中很高興。」

  青萍公主道:「你騙我?高興了,不會嘆氣的。」

  上官琦暗道:「如不解去她心中之疑,只怕她要落落寡歡,說不得只好騙她一下了。」當下說道:「我雖想到那大漠風光,成群的牛羊,但又想到此行西域,不知何日才能返回中原,那是難免有背井離鄉的感慨。」

  青萍公主笑道:「我道什麼大事,原來如此,這有什麼要緊?你想回中原之時,我再陪你回來就是。」

  上官琦聽她說得斬釘截鐵,毫不考慮,心中暗暗吃驚,忖道:「但願一路行去,她對我印象壞些,日後分離之時,她也可減少一些相思的苦惱。」

  只覺情愁惘惘,難以遣排,仰臉一聲長嘯。

  嘯如龍吟,直衝霄漢,只震得四山回音不絕。

  這一聲長嘯,似是盡籲出上官琦心中苦惱,神志陡然一清,暗道:「這附近埋伏著很多窮家幫中高手,我這一聲長嘯,豈不要引起他們注意?」當下說道:「咱們走吧!」

  青萍公主縱身一躍,飛落上官琦的身側.道:「不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反對。」牽著上官琦的手,向前行去。

  上官琦很想摔開她的手,但見她滿臉歡笑之容,心中大感不忍。只好任她牽著手向前走去。

  他有心使那青萍公主認為他是個很壞的人,不解憐香惜玉,行到天色人暮時分,也不住店,仍然向前行去。

  青萍公主腹中甚感飢餓,但她見上官琦行若無事,竟也強自忍下。

  上官琦目光是何等銳利,早已瞧出青萍公主的飢餓神情,但他卻故作不知,仍然向前行去。

  這一陣奔走,連夜趕路,直走到二更時分。

  這是個濃雲密佈的晚上,夜風如刀,吹得人油生寒意。

  但那青萍公主卻已跑得香汗淋漓,嬌喘不息。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停下腳步,道:「你跑得很累麼?」

  青萍公主道:「我很累,但和你走在一起,我心裡卻很快樂,就是再累一點,也不要緊。」

  上官琦原本想使她覺著和自己相處一起時,毫無一點快樂歡愉之感,卻不料她竟是苦中自樂,眼看她汗透衣衫,心中有些不忍,當下說道:「咱們就在此地休息一下吧!」

  青萍公主道:「好極了,我早就走不動了。」當地坐了下去。

  這是一片荒涼的郊野,極目四周,不見燈火。

  青萍公主似是睏倦難支,坐下片刻工夫,已然沉沉睡熟過去。

  上官琦聽到鼻息之聲,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我此時不走,更侍何時?」悄然起身而去。直待行出了十餘裡外,才愈想愈覺不對,忖道:「我已經答應要送她回到西域,大丈夫豈可言而無信?」

  一股強烈的愧咎,泛上心頭,又循原路走了回去。

  只見青萍公主睜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夜色裡閃閃生光。

  上官琦心頭一震道:「怎麼你已經醒過來了?」

  青萍公主道:「醒過來了,你剛站起時,就驚醒了我,但我知道你會再回來,所以沒有呼叫你。」

  上官琦道:「你猜得不錯,我不是又回來了麼?」

  青萍公主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會騙我的。」

  上官琦心中暗道了兩聲「慚愧」,不敢再多看那青萍公主一眼,閉目調息。

  他心有所思,一直難以入定,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之久,才算調勻了呼吸,漸人了忘我之境。

  醒來時只見衣履全濕,天上濃雲,露出了滿天星辰。

  青萍公主面含微笑,坐在他的身側。

  上官琦問道:「此刻什麼時光了?」

  青萍公主道:「已過五更,天快要亮了。」

  上官琦看她臉上睏倦仍存,問道:「你還沒有休息好麼?」

  青萍公主道:「我沒有休息。」

  上官琦道:「你很疲累,為什麼不休息?」

  青萍公主道:「我看你坐息人定,已進了忘我之境,如是我也睡熟了去,豈不是沒有人替你護法了麼?」

  上官琦黯然一嘆,欲言又止。這青萍公主對他情意愈深,愈使他心中不安。

  連雪嬌那美麗的倩影,己然深植他內心深處,大有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感覺,青萍公主對他多上一分情意,反將增加他一分精神上的負擔。

  青萍公主早已疲累不堪,說完了幾句話,竟然沉沉睡熟過去。

  上官琦回顧了那熟睡的青萍公主一眼,忽然覺到連雪嬌在自己心中已佔了無可代替的地位,這位深情的少女,縱然用盡她全副心力、感情,也無法使自己抹去留在心靈中的情影。已往那過去的日子中,他竟然沒有覺到這件事實;如今,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太晚了,大晚了!

  他茫然站著,望著天上變幻的雲彩,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光。

  身後,傳過來青萍公主清脆的笑聲,道:「你怎麼站著等我?唉!我睡得太久,累你久等啦!」

  太陽已升至中天,到了過午的時分。

  上官琦緩緩回過頭去,望了那青萍公主一眼,只見她臉上綻開的笑容,像一株盛開的百合花。

  她原本是一位美麗的姑娘,可惜,這些都無法逐走連雪嬌留在上官琦心中的地位。

  她理理鬢邊吹亂的散發,啟開櫻唇,想要說話。

  但上官琦卻冷酷地搶先說道:「咱們該趕路了。」放開腳步向前奔

  青萍公主呆了一呆,垂下理髮的右手,默默地隨在上官琦身後行去。

  這是一段哀傷的行程,上官琦為了減少精神的負擔,他每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他拒絕了青萍公主每一個表達情意的機會。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36
第一一九章 公主歸兮


  曉行夜宿,行行復行行。

  這比天色過午時,出了嘉峪關。

  抬頭看黃沙滾滾,一望無涯。

  青萍公主這些日子,受盡了上官琦的冷漠,但一顆心卻對他更是崇敬,心中暗道:「他如對我負情,豈肯萬里跋涉,送我進大漠?他乃是大英雄,大豪傑,自是不比俗凡之人,縱然是心中有情,也不會形諸於外。」

  不論男女,只要陷溺於愛河中後,不是想得太好,就是想得太壞。

  她突然加快了腳步,追上了上官琦,柔聲說道:「上官兄。」

  上官琦回過頭去,淡淡一笑,道:「什麼事?」

  青萍公主道:「你可是很討厭我?」

  上官琦搖搖頭,道:「沒有的事。」

  青萍公主道:「那你為什麼一路上都不願和我說話呢?」

  上官琦默然沉思,良久不言。

  青萍公主黯然嘆道:「你如討厭我,那就不該陪著我跋涉萬里,遠來大漠。」

  她鼓足了勇氣,接道:「再往前走,就要遇上我的族人了,我必得把我要說的話,全說出來。唉!你可知道,見到了我的族人之後,我就沒有機會再說這些話了。」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道:「你是個很好的姑娘,不過,不過,我……」

  只見青萍公主那清朗的雙目中,含滿了瑩晶的淚珠,忽生不忍之感,心中暗道:「她對我用情起因於感恩圖報,何況,她這般一個孤苦伶訂的女孩子,流落中原,受了孤獨、寂寞之苦,我上官琦自負英雄,豈可傷害這樣弱女之心?也許她見到了族人之後,會漸漸地把我忘去。」心念一轉,微微一笑,道:「你是我上官琦一位紅粉知己,我對你有如兄之對妹,不要多想了。」

  忽見遙遠沙塵滾滾,一列馬隊急奔而來。

  那馬隊很快地馳近了兩人身側。

  只見當先一個少年騎士,身著皮衣,手執長矛,濃眉大眼,神態甚是威猛。

  在那少年騎士之後,緊隨著三十餘騎,個個羊皮衣帽,左肋插箭,右側懸弓,手中高舉著鏢槍。

  但見那少年手中長矛一揮,數十騎快馬突然散佈開來,團團把上官琦圍在中間。

  青萍公主突然疾行幾步,擋在上官琦身前,喝道:「巴爾安答!」

  那少年騎士望了青萍公主一眼,突然跳下馬來,拜伏地上。

  他身後數十騎維吾爾的勇士,一齊跳下馬來,拜倒地上。

  巴爾安答嘰哩咕嗜,說的是維吾爾族中之言,上官琦是一句也聽不懂。

  青萍公主回過頭來,望了上官琦一眼道:「他們說我定然會重回到大漠中來,因此常常派快馬來迎接我,今天終被他們接到了。」

  上官琦微微一笑,未曾答話,心中卻是暗自忖道:「她既已見到了族人,那是不用我再送了。」

  只見青萍公主咯咯大笑一陣,亦用族中言語說了幾句,又回頭望著上官琦,接道:「他們說要擁我為王,統率族人。」

  上官琦道:「姑娘正該如此才是。」

  青萍公主嘆道:「我寧願跟著你流浪到天涯海角,心裡還更快活些。」

  上官琦本想提出了告辭之言,聽她如此多情,心知開口亦是枉然,反將使她傷心不樂,看來是只有悄然溜走一途。當下不再作聲。

  只見那執矛少年當下一躍而起,高聲唱起歌來。數十個武士齊聲附和。霎時間,宏亮的歌聲,震盪了大漠原野。

  那手執長矛少年突然舉步而行,環繞在青萍公主身側奔行。

  數十個武士緊隨那執矛少年身後,團團把青萍公主圍在中間。

  上官琦看那些維吾爾族的勇士們對那青萍公主極為崇敬,心中暗暗代她歡愉,忖道:「看來她極受族人的擁戴,也許名位和榮耀會使她逐漸忘去了心上的創傷。」

  他舉起手,輕輕地揮搖一下,心中說道:「別了,維吾爾族的女王。」轉過身子,大步向前行去。

  他放開腳程,趕回中原。

  這時,中原的武林道上,己因滾龍王被殲,回覆了寧靜。

  武林中,已不似往日那般緊張。

  大地春回,原野中一片青綠。

  上官琦日夜兼程,匆急地趕回了中原。

  回來之後,又覺著天涯茫茫,鄉關何處是?似乎這遼闊的山河,竟然沒有立足之處。

  茫然中,他想到了唐璇,那唯一能夠使他折服的才人。

  於是,他決定了去處,趕往唐璇的墳墓上再憑弔一番。

  他身似閒雲野鶴,無牽無掛,但心中卻是充滿了莫名的感傷,淡淡的憂苦。

  那是說不出的感慨,總覺著生命裡,心靈上,缺少了什麼東西。

  他不再急急趕路,曉行夜宿,悠閒地步行這一段不短的行程。

  這時,是中午時分,趕到了唐璇的墓地處。

  那巍峨的墳墓早已不知去向,變成了一個數丈方圓的大池,一汛清水,山風中閃蕩一圈圈的漣筋。

  上官琦默想昔年築建的堅牢,何以竟然能在片刻間化為灰燼?唐璇之能,果是不可思議。

  他儘量思索昔年那築建圖案上的記載,想從那記憶中尋出些蛛絲馬跡。

  那知他用盡了心思,竟然想不出個中關竅所在。

  他為人外和內剛,心念不動則已,既然一動,非得求個水落石出不可,當下折了一段松枝,就胸中所記,劃出那墳墓的形狀。

  這一用上心,登時全神貫注,不知太陽之西沉。

  不知過去多少時,突聽身後響起了一個沉重的聲音道:「上官兄。」

  上官琦如夢初醒,回頭望去,只見關三勝帶著左右二童,停身在七八尺外,當下拱手一禮,道:「原來是關老英雄。」

  關三勝道:「不敢當。」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上官兄果然在此。」

  上官琦道:「關兄聽何人說起兄弟會在此地?」

  關三勝道:「唐先生已作古,當今之世,除了連雪嬌之外,還有何人有此才智?」

  上官琦突覺心中一震,道:「你見過那連姑娘了?」

  關三勝道:「昨天連姑娘還在此地憑弔唐先生。唉!如是上官兄昨天到來,還可和她會上一面。」

  上官琦只覺情緒激動,心胸處隱隱作疼,但他強自忍了下去,儘量平靜他說道:「關兄,找尋兄弟,不知有何見教?」

  關三勝道:「只因少林寺鐵木大師轉來了歐陽幫主所持幫主信物,要兄弟暫代那幫主之位。」

  上官琦接道:「恭喜關兄了。」

  關三勝嘆道:「以兄弟才智,如何能當此大任?」

  上官琦心中暗道:「此人言語轉彎抹角,不知是何目的,還是不要插口的好。」

  關三勝不聞上官琦接口,果然又接口說道:「兄弟苦苦追問鐵木大師敝幫主行蹤,但那鐵木大師卻是堅持不肯相告。」

  上官琦道:「歐陽幫主的行蹤,兄弟真的不知。如果關兄詢問兄弟,那是找錯人了。」

  關三勝嘆道:「在下相信那鐵木大師決然不會信口開河,謊言相欺兄弟。」

  上官琦奇道:「這個又和兄弟何關呢?」

  關三勝道:「在下追問甚緊,鐵木大師無可奈何,告訴在下去問連姑娘。」

  上官琦道:「那你去問連雪嬌就是。」

  關三勝微微一笑道:「昨天兄弟見著了連姑娘。」

  上官琦道:「是了,可是那連雪嬌要關兄找兄弟追問?」

  關三勝道:「不錯,連姑娘親口告訴在下,她說要在下找尋上官兄,並且要兄弟在此等,不出十日之內,定可見到上官兄。那連姑娘的預言,果是靈驗無比。今日第二天,就遇上上官兄。」

  上官琦暗自忖道:「好啊!鐵木大師、連雪嬌,都知歐陽統去了滾龍王府,卻是都不肯說出,一個推一個地找到我上官琦的頭上來,這其間關係著數百武林高手的生死,我自然也不能講了。」心念一轉,縱聲大笑起來。

  關三勝茫然問道:「上官兄笑什麼?」

  上官琦道:「關兄上當了。歐陽幫主行蹤,連姑娘最是清楚,關兄卻放過了她,來問兄弟。」

  關三勝道:「連姑娘說她雖知道歐陽幫主的去處,但卻不能說出。」

  上官琦道:「為什麼?」

  關三勝道:「箇中原因,連姑娘並未說明,只說要在下問過上官兄便知內情。」

  上官琦心中忖道:「這連雪嬌如此可惡,竟把這等為難之事推到我上官琦的頭上。」

  只聽關三勝追著問道:「上官兄知是不知?」

  上官琦哈哈一笑,道:「好啊!鐵木大師推向連雪嬌,連雪嬌又推向我上官琦,可是我上官琦又該推給誰呢?」

  關三勝道:「這麼說來,三位都知道了。」

  上官琦道:「不錯,都知道,但他們不肯說出,自有苦衷。」

  關三勝道:「上官兄呢?難道也不肯說麼?」

  上官琦道:「不是不肯說,而是不能說。」

  左右二童忍耐了半天,此刻實是忍耐不住,接口說道:「那歐陽幫主乃我窮家幫幫主,他的行蹤,凡我窮家幫弟子都該追問才是,對是不對?」

  上官琦道:「不錯。」

  左童張方冷冷說道:「上官大俠的為人,在下是素所敬佩,但此事卻是大大不該了。」

  上官琦有苦難言,長嘆一聲,默然不語。

  關三勝獨臂當胸,欠身一禮,道:「幫主行蹤,事關我窮家幫全幫的聲譽榮辱,上官兄亦曾是我幫弟子……」

  上官琦急急接道:「在下已得幫主面允,還我自由之身。」

  關三勝道:「在下倒是相信上官兄的話,只是你人幫時,我幫中人知的甚多,脫幫一事卻是甚少人知。」

  上官琦道:「當時有鐵木大師和連姑娘在場,難道在下還會撤謊不成?」

  關三勝道:「但願不會。」

  上官琦道:「連姑娘接掌文丞,你是知道的了?」

  關三勝點點頭,道:「知道。」

  上官琦道:「但她此刻脫離貴幫,你可相信?」

  關三勝道:「相信得過。」

  上官琦道:「歐陽幫主不過暫時避世三年,日後當會證實在下離幫之言。諸位此刻不信,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

  關三勝道:「在下相信幫主有還你自由之諾。不過,此時咱們追問的是歐陽幫主的下落。」

  左童張方接道:「如是上官兄已脫離本幫,又明知幫主行蹤不肯洩露,那就該推倭不知才是。」

  上官琦道:「在下素來不說謊言。」

  張方道:「既然承認了知道,卻又不肯說出,那是瞧不起我窮家幫了。」

  上官琦愈聽愈是不對,暗道:「看將起來,他們是有備。關三勝自重身份,不肯和我反目,卻讓左右二童迫我就範。」

  只聽張方接道:「上官兄說是不說?」

  上官琦慍道:「不說又待怎樣?」

  關三勝道:「易地而處,如是上官兄是在下,又將如何?」

  徐音甫落,突聞張方仰臉一聲長嘯。

  上官琦冷笑一聲,道:「好啊!關兄是早有預謀,想以眾勢相壓,迫我上官琦就範了。」

  關三勝道:「群情激忿,眾怒難抑,兄弟也是難以作得主意。」

  上官琦轉目望去,只見四面林中、石後,緩步走出來數十個人。

  這些人上官琦大都認識,都是窮家幫中的高手、俊彥。

  但聞正西方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道:「上官琦,咱們幫主現在何處?」

  上官琦識得那人,正是黑林中領袖人物,歸附於窮家幫的何寡婦,不禁一皺眉頭,道:「這個在下不能講。」

  何寡婦道:「為什麼?」

  上官琦笑道:「你們這般興師動眾,布下陷餅,可是想仗勢逼供麼?」

  關三勝道:「上官兄如果定不肯講,兄弟實難約束眾怒。」

  上官琦心中暗道:「目下窮家幫精銳盡集於此,如是一言不合,說不定真的引起一場惡戰,不論勝負如何,都將是大不划算的事。如是鬧出流血慘劇,結怨窮家幫,豈不是終身大憾的事?」當下說道:「在下雖然不能宣洩歐陽幫主的行蹤,但可向諸位保證,三年為期,在下定為諸位尋得歐陽幫主。」

  關三勝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上官琦道:「在下願以性命保證。」

  關三勝欠身說道:「得罪了。」

  獨臂一揮,接道:「上官大俠一言九鼎,咱們可以走了。」

  上官琦眼看四周窮家幫中弟子仍有很多怒容滿臉,自己心中亦有著一種激忿難忍之感,趕忙盤膝,摸出懷中銅簫,吹了起來。

  一縷柔和的簫聲縹緲而起,有如天籟、仙樂,充滿著一股祥和之氣。

  上官琦吹了片刻,心中的激忿頓消,臉上也泛現出一種和藹笑容。

  窮家幫中甚多忿怒不平的弟子,臉上怒容也逐漸地消失,齊齊抱拳,對著上官琦行了一禮,帶著笑容,轉身而去。

  不過一盞熱茶的工夫,數十人走得一個不剩。

  上官琦收起銅簫,緩緩站起身子,心中是一片平靜。

  抬頭看,紅日已沉西山,歸鳥飛鳴,已經是人暮時分,收起銅簫,也緩步下山而去。

  但經此一鬧,上官琦在不知不覺中又背上了一個沉重的擔子。

  歐陽統的安危,又和他關連在一起。三年之諾,使他已然無牽無掛的心中加上了一個沉重的負荷。

  他仰起臉來想到那滾龍王府中的諸般險處的機關,不禁心中一震,暗道:「那滾龍王府之中,不但有著無數的險處機關,也有無數中毒甚深的人,歐陽統一個人在滾龍王府之中,萬一中了機關,或是受了那些中毒已深之人的暗算,這後果豈不是十分可怕?」

  如是歐陽統有了三長兩短,三年後,窮家幫找他要人,卻到哪裡去賠出歐陽統來?

  事不關己時,一切都想得十分輕鬆;一旦擔負起承諾擔子,就不禁憂慮重重。

  於是,上官琦決定趕往那滾龍王府去瞧個究竟。

  廣大深遂的滾龍王府,雖未隨滾龍王的敗亡毀去,但卻因人事變幻,更顯得陰氣森森,遠遠望去,有如人間鬼域。

  那高聳的大門外,仍然站著四個手執長矛的武士。

  滾龍王在江湖上縱橫數十年,殺人無數,淫威所及,滾龍王府十里內,不敢有人擅人一步。

  上官琦放緩腳步,直對那執矛武士行去,一面運功戒備。

  直待行到那執矛武士身前,四人仍然是肅立不動,連眼珠也不轉動一下,生像未曾看到上官琦。

  上官琦心中大奇,暗中凝勁掌心,緩緩伸出手去,抓住為首的一個執矛武士的左腕。

  手指觸處,不禁一呆。

  原來那人手指冰冷,竟是早已死去。

  上官琦一皺眉頭,伸手摸摸另外三個執矛的武士,個個都是一般,早已氣絕而死。

  奇怪的是,這些人雖然死去,但仍肅立不動,屍體竟然不會倒下。

  低頭看去,只見四人手中長矛,深入了地中數寸,支持著身體的重量。

  上官琦看見四人已然氣絕而死,施救己自無及,緩步進了大門。

  大門內是一座廣大的花樹林,但地上已長滿了亂草,觸目一片荒涼。

  上官琦暗暗嘆息一聲,迅快地穿過花樹林,奔向後院。

  一道黑色牆,分隔了前後兩個院落。

  上官琦揮手一推,木門應手而開。

  原來,那木門是虛掩著。

  進了二門,突聽得一聲有氣無力的狗吠之聲,傳了過來。

  抬頭看去,只見一隻瘦弱的老狗,拖著長長的尾巴,奔了過來。

  上官琦停下身來,望著那長毛瘦狗,高大的骨架,不難想到它昔日的威猛形狀。

  忖思之間,忽然那老狗打了一個轉身,倒在地上死去。

  上官琦暗暗嘆道:「想那滾龍王生前是何等的威風、煞氣,死去不過數月,滾龍王府中已然是面目全非了。」

  心中在想,人卻大步向前行去。

  這是滾龍王生前的深宮禁地,除了一些貼身衛隊之外,雖三尺之童,亦不許擅人一步。

  抬頭看高樓銜接,一座座連雲而起,不下數里之遙。

  上官琦感慨萬千,自言自語他說道:「任你生前,高樓連雲,後宮中佳麗三千,死後還不是黃土一杯?」

  話剛落口,突聞一陣嬌脆的呻吟之聲,傳了過來。

  凝神聽去,那嬌吟之聲,隱隱挾著呼救之聲。

  聽那聲音,似是由三樓上傳了下來。

  上官琦一提真氣,縱身而起,左手抓住屋簷,右手一揮,推了過去。

  但聞蓬然一聲,木窗應手碎裂。

  上官琦借勢一個翻身,躍入室中。

  抬頭看去,不禁一呆。

  只見一個身著宮裝、長髮散披的少婦,爬在地上,面色薑黃,瘦骨鱗峋。

  她抬起來一雙失去神彩的眼睛,望著上官琦,斷斷續續他說道:「我餓……餓……死……」

  上官琦仔細看去,從她那秀美的輪廓中,隱隱可看出她昔年的美麗容貌。

  只見緊咬玉牙,雙手撐地,似是想掙扎而起,但她離地數寸之後,突然又摔倒下去。

  這是幅淒涼的畫面,一個美麗的少婦,住的高樓大廈,用的錦帳繡被,但卻被活活餓死。

  上官琦緩緩蹲下了身子,伸手扶起那宮裝少婦,輕輕一掌,拍在背心之上。

  只聽那宮裝少婦長長吁一口氣,睜開眼來,望了上官琦一眼,口齒啟張,但卻說不出一點聲音。

  上官琦知她無力說出話來,當下暗運內力,把真氣輸入她體內。

  那宮裝少婦得上官琦真力之助,啟口說道:「我快要餓死了,給我拿些食用之物來吧!」

  上官琦道:「這室中既無食用之物,你為何還要守在室中?」

  那宮裝少婦突然撩起衣襟,露出蒼白枯瘦的大腿道:「我走不了。」

  上官琦低頭望去,只見那少婦琵琶骨間,穿著一條極細的白索,不禁黯然一嘆,道:「你是那滾龍王的妃子!」

  那宮裝少婦道:「我是王爺寵愛侍妃,你如能替我找些食用之物,使我保得性命,日後王爺回來,我定要好好提拔你。」

  上官琦暗暗嘆道:「原來滾龍王敗亡之事,王府中人竟是仍然不知。」心中念轉,口裡卻問道:「你既是滾龍王最為寵愛的妃子,難道就沒有人侍候你麼?」

  那宮裝少婦道:「他們早都不見了。唉!王爺回來之後,我非要王爺好好地責罰他們一頓不可。」

  上官琦鬆開右手,想替她取些食用之物,哪知手才離開那宮裝少婦的要穴,那少婦立時氣絕而死。

  原來,她已餓得奄奄將斃,這一番掙動、說話,把僅有一點賴以保存生命的元氣也已消耗殆盡,上官琦內力一停,立時氣絕而死。

  上官琦看她生機全絕,縱有靈丹,也是不易施救,黯然一嘆,越窗而去,折向正西行去。

  原來他見正東方向,一直同一形式的綿連高樓,定然都是滾龍王妃子們的住處。

  果然,近西方景物一變。

  每一座房屋,都相距著一段不近的距離。

  上官琦沿路而上,路上已長滿嫩綠的青草。

  顯然,這條路,已然很久沒有人走過了。

  行過一處黑屋時,忽聞室中傳出了呼喝打鬥之聲。

  上宮琦心中一動,暗道:「難道現在還有人在為滾龍王拚命麼?非得瞧瞧清楚不可。」

  心念一轉,返身一躍,逼近黑屋。

  只見一個白色牌子,寫著五個紅色的大字道:「二十一囚室。」

  上官琦一皺眉頭,暗道:「原來是囚人的密室。」

  但聽呼喝打鬥之聲,清晰可聞,正是由那室中傳了出來。

  上官琦舉手一推緊閉的黑門,只覺手上一片冰冷,竟是推它不動。

  敢情,那一對黑門,竟然是由生鐵鑄成,以上官琦此時的功力,仍然無法推開那座黑門。

  上官琦心頭大感奇怪,暗道:「這上面寫得明明白白,乃囚人之處,難道被囚之人,還要打架不成?」

  他放開喉嚨,高聲叫道:「不要打了,快些開門。」

  他一連喝叫數聲,始終不聞那黑屋中有人相應。

  但那打鬥呼喝聲,卻仍是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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