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從姑獲鳥開始 作者:活兒該 (連載中)

 
godfather003 2018-10-23 21:29:1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1 525914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4-2 23:32
從姑獲鳥開始 第八十五章 火屠

薛聲皂余氣未消,進館搜查的兵丁小跑著過來,沖眼前的兩位主官一抱拳:“朱大人,薛都監,侯爺的尸體……找到了。”

通報這人欲言欲止,朱昌運氣得頭疼,沒好氣地道:“有話快說。”

“侯爺死在床上,身邊還散落著些賬簿。應當是賊人丟下的。”

薛聲皂問道:“什么賬簿?”

朱昌運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他打斷兵丁的回答:“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等兵丁轉身離開,薛聲皂才瞥了朱昌運一眼,冷笑一聲開口道:“大人,眼下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內閣和陛下都會過問,到時候他們只要一句,賊人為什么要殺小侯爺?難道你還敢搪塞么?”

朱昌運沉吟片刻,回道:“時局動蕩,朝綱不穩。實在不宜牽扯過廣,徒生事端。陛下我是不敢欺瞞的,但為陛下分憂,是臣子的責任。”

薛聲皂只拱了拱手,沒有說話。

朱昌運說罷,面向才站起來,還不住咳嗽的李閻:“李鎮撫,事已至此,早晚震動朝野。你獨自擊殺豬婆龍王,是不世之功。可縱容下屬犯此大案,也難逃罪責,是功是過,還是把巨細呈于圣駕前,叫陛下定奪吧。”

豬婆龍患已解,當地知府知縣又死了個精光,在場的主官,再沒有比朱昌運更大的了,也有主事的資格。

歷朝歷代,殺官都形同造反,何況查小刀殺了這么多的官員,還有一名國戚侯爵,若非李閻身肩護送龍虎旗牌的重任,朱昌運也拿不準龍虎山的態度,他甚至敢把李閻下獄待參。

李閻聽了點頭:“如此,我便在這兒多待上一段時間,恭候陛下的圣旨。”

“好!你們幾個,帶我去里面看看。”

幾名精兵簇擁著朱昌運進了天妃館,薛聲皂若有深意地看了李閻一眼,也跟隨朱昌運離去。其余士兵也各自受調遣離開。

大街上的人稀稀落落的,只剩下李閻一個人。

曹永昌趁莫后光不注意,一個箭步沖了出來,他跑到李閻身邊,舔了舔嘴唇,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李閻見到曹永昌,沖他伸出一根手指:“你什么也不用問,我和他反目,不能一起走了。你是跟我走,還是去找他?”

“我,我。”

曹永昌啞口無言,若是平日叫他去選,他二話不說就選了查小刀。但李閻現在當面問他,他卻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曹永昌神色數變,李閻有點不耐煩:“婆婆媽媽的,跟我走就回陳躍武的船上去,跟他走就騎上飛雷去追,現在還追得上。”

曹永昌望向四下的廢墟嗎,腦海里回想起來,這些日子莫后光與他說的,陳柯兩氏魚肉百姓,浙江官場沆瀣一氣,民生暗無天日……他胸中一蕩,再看向李閻,神色復雜地向他鞠了一躬。

“你完成了特殊閻浮事件:千古傳記!”

“傳記內容:《雙刀記》書筋,《金光俠客傳》書筋,《柳麻子小說行》書筋,《雙刀記后傳》雙書膽之一。”

閻浮事件完成評價:大吉。

本次閻浮事件結算時,你的購買權限提升了。

曹永昌彎著腰,情真意切地說道:“這些日子,多謝李大叔對我的照顧,永昌頑劣,給您添麻煩了。”

“嗯,去吧。記得早晚練功。”

李閻眼睛一只睜一只閉。

曹永昌抹了一把臉,飛雷馬漫步過來,他一抓馬鞍,利落地上馬,雙手環抱著馬脖子。

飛雷嘶鳴一聲,揚蹄朝城外去了。

李閻也沒再管他,也走近了天妃館里。

萬歷二十七年,天下多事。龍虎山被天妖進犯,天師張義初被迫封山謝客,還急召一百零八道龍虎旗牌赴贛,引動狐鬼攢動,野神不安。除此之外,還有貴州土司造反,白蓮教起事,東南水災……

朝廷焦頭爛額之際,卻又牽扯出一樁說大,和前幾件事比起來不甚大,但說小,也決計不甚小的事。

浙江鬧出一個兇徒,依仗妖術武功,屠殺昌國士紳家仆五十幾人,甚至公然闖進縣衙,殺死當地賑災官員七人,其中包括正四品的知府吳克洋,淮安侯爺李復開,行徑之殘忍,案情之惡劣,堪稱聳人聽聞!

龍虎衙門來往公文當中頻繁提及,此人善用一身黑色妖火,使雙刀,百十兵甲視若等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外道妖邪。他自奪了三塊龍虎旗牌,天師道法術對他也不起作用,已經難以追捕。繼而“火屠”之名不脛而走,一時成南六省綠林茶余飯后的風云人物。

甚至在關內的妖魔鬼怪當中,查小刀也闖出了偌大的名頭。

這終究是大多數人的世道,是官府的世道。殺官,殺侯爵,這是絕大多數修煉有成的妖仙野神,抑或天生神通的異人過去想也不敢想的事。

潑天大匪,悍然殺官。

此事牽扯甚廣,除了朝廷顏面,南京城的勛親貴族們更是同仇敵愾,紛紛上書要求嚴辦此案,把“火屠”明正典刑。

神皇帝親自過問,查小刀的海捕文書即刻發往各州府縣,天底下久負盛名的龍虎皂役,連帶名捕大差,甚至京師緹騎都紛紛出動,加入到搜捕“火屠”查小刀的行列中來。

只是沒過幾天,陳柯二氏的斑斑惡行被翻了出來,賑災官員貪弊枉法的傳言也甚囂塵上。這些故事里,“火屠”成了除暴安良的俠義之士,這個故事也得到更多平頭百姓的擁護和承認。

八月初六,播州大捷,在貴州作亂的土司楊應龍自焚而死。浩浩蕩蕩的播州之役拉下帷幕,大批的精兵強將班師回朝。

八月初九,神機營千戶,有“豹頭巡狩”的張天威橫死贛州,眼看就能送到龍虎山的十九道旗牌不翼而飛。有人說,這些旗牌是被金山老祖搶走。

而張天威的死,也標志著,除了陜西,廣州等幾路早就失蹤聯系不上的護旗隊伍,以及留在寧波候命的遼東李閻,兩京十三省的衙門派遣出的,共十六路護旗隊已經全軍覆沒,足有八十多道龍虎旗牌流入民間。

同日,浙江總督衛撫海率兵圍剿白蓮教妖人,賊首趙一平被誅殺,四大護法戰死兩人,失蹤兩人,傲嘯而起的數萬亂黨被徹底打散,不再成氣候。

十一日,神皇帝的恩賞和旨意到了浙江,里面花了大量的篇幅稱贊衛撫海平亂有功,浙江官民不負皇恩之類的話,只在最后一句提到,要守邪高功,大寧衛左司鎮撫李閻即刻上路,把手里的龍虎旗牌護送到龍虎山。

至于李閻誅殺豬婆龍王的功勞,以及縱容下屬行兇的事,都只字未提。

昌國官邸。

“陛下真是這么說的?”

朱昌運心有不甘。

他面前是浙江總督衛撫海的親兵。

“不錯,圣旨就是這么寫的。”

朱昌運看向一旁只喝茶不說話的薛聲皂,負氣道:“想必陛下有這個決定,太乙閣吹了不少風吧?”

薛聲皂搖頭:“我只是個九品都監,太乙閣里幾位高功的面都沒見過,哪兒知道那么多。何況,天子的旨意,難道還有臣下質疑的道理么?”

他施施然站了起來,沖親兵道:“你回總督大人,這邊已經知道了。我和朱大人這就登門,請李鎮撫護送龍虎旗牌出浙。”

“那小人先行告退。”

親兵轉身離去。

朱昌運瞪著薛聲皂,薛聲皂一抬手:“請啊,朱大人。”

“本官身體不適,這件事就全權委托薛都監了。”

朱昌運說罷一拍桌子,居然就這么不再理會對方,自己到后堂去了。

薛聲皂也不在意,失笑道:“如此,就我自己走這一趟吧。”

說罷,他就走出了官邸大門。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4-2 23:34
從姑獲鳥開始 第八十六章 太陰太陽雙魚符罡

李閻這幾天,還是住在陳躍武的船上,每天除了曬太陽,基本上足不出戶。悶在屋子里研究支祁連的撼江戟,還有查小刀臨別時送給自己的華貴皮袋。

撼江戟長兩米有余,三只菱刺上有不同的古樸花紋。左邊花紋是一道龍卷,是為趕海紋,可隨意調遣水汽,右邊是簡約的波浪線條,是為撼江紋,紋中有三條大江。

中間的花紋則是一只紅色虎頭,摸上去有冰冷的顆粒感。

船艙里。

李閻盤腿坐在吊床上,雙眼緊閉。白色的撼江宛若有靈性一般,立在他面前不住打轉,三叉戟上紅色虎頭的紋路,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熄滅……

海浪拍打礁石,刀兵交擊,風雷齊動,木石具鳴。

李閻在風沙中和一名虎頭大漢激烈廝殺。那大漢拿著三叉戟,他則一如既往用鏨金虎頭槍。除了你來我往的槍招,雙方沒有動用任何手段,槍戟交錯之間,單是戳刺劈拿的變幻,便打出了瀚海一般的深遠氣勢!

突然,那虎頭大漢一聲暴吼,三叉戟飛擲到了李閻面門,而虎頭大槍也如狂蟒出海一般,由上自下把這名虎頭大漢捅了一個對穿。

李閻驀然睜眼驚醒,他渾身上下出了一身的透汗,把內袖脫下來當做毛巾擰,甚至能擰出一大把水漬。

這是他修整以來,第五十四次在意識中和虎頭大漢廝殺,并以同歸于盡告終。

這五十四次廝殺當中,兩人同歸于盡四次,李閻被殺五十次。

不需多說,夢中這名虎頭大漢,便是上古大妖,奔云。

前幾天,李閻第一次觸碰虎頭花紋,眼前一黑,就陷入到大風沙當中,一個拿三叉戟的虎頭大漢向自己沖來,并非要和自己打斗,而是要撞進自己身體里面。

李閻后來猜想,若是自己當時接納了他,應當就是撼江三叉戟字面描述的:獲得等同于99的槍術專精加成。

可惜李閻當時沒想那么多,他抬槍便和奔云打了起來,并在一百多個回合以后,被奔云大妖卸掉大槍,一戟穿喉。

被擊殺前,李閻用了驚鴻一瞥,才知道奔云的槍術專精高達100。

夢中的李閻和奔云,除了武器不同以外,身體的強度,耐力,爆發力都一般無二。至于李閻的虎挑,燕穿簾,龍拗首,奔云也有類似,或者破解的辦法。可以說,是李閻出道以來,第一次遇到能在槍術上碾壓他的對手。

李閻的古武術專精也有98,但只論槍術,李閻估計自己只有90出頭的水平,不過這些天能和奔云大妖偶爾同歸于盡,說明自己的槍術有實質上的進展。

李閻嘆了口氣,牽動水汽叫三叉戟飛到自己手里,手指婆娑這虎頭紋路,才驚覺這道紋路,比前幾天要黯淡了不少。

看來在夢中擊殺奔云,對奔云紋存在一定影響,也許李閻再擊殺幾次奔云,這道古樸的紋路就要消失了。

不過李閻還是覺得值得,可李閻向來相信自己,而不是勞什子上古大妖的殘魂,何況李閻即便獲得加持,其實也并不比現在的他強多少,被奔云占據身體后,槍術專精也只有99,而不是夢中奔云的100。

不過李閻也不由得感嘆,一件趁手的傳說武器簡直可怕到極點。

支祁連天生地養,近身槍斗,李閻卻占不到什么便宜。有這把撼江在,一個從來沒接觸過槍桿子的新手,只要身體素質過硬,也能脫胎換骨成為槍術宗師,把李閻快二十年的苦功抹得一干二凈。

還有一樁事,便是查小刀塞給自己的金色皮囊了。

查小刀說,這是那個死鬼侯爺的東西,他貴為侯爵,在這個龍虎氣為尊,妖鬼橫行的世界里,不會沒有點壓箱底的寶物,但李閻研究了幾天,也沒有太多頭緒。

皮囊里是一金一紫兩顆左沖右突的丹丸,約莫乒乓球大小,頗具質感的外表上篆刻滿似龍非龍,似魚非魚的文字,一旦飛出皮囊,便不受控制地四處亂飛。

驚鴻一瞥實用但不萬能,除了名字,李閻對這兩顆丹丸一無所知,這些日子李閻用盡一切方法試探,可這兩顆丹丸依舊我行我素,看不出任何用處。

眼看已經四五天沒有進展,李閻才把水君宮中的豬婆龍王放了出來。

朱紅色的四腳蛇從李閻的袖子里鉆了出來,憑空游曳,只到李閻面前。

“大圣。您找小妖有何吩咐?”

“你也叫李鎮撫吧,幫我看看這兩顆丹。”

李閻張開手掌,一金一紫兩顆丹丸飄動在空中,彼此旋轉,熠熠生輝。

這豬婆龍王圍繞著兩顆丹丸,口水都要流下來似的:“太陽真金?太陰真金?好寶貝啊,這可是好寶貝啊,誒,怎么還有花紋?”

他又仔細地來回轉了兩圈,惹得兩枚丹丸有些不耐煩地躲開他,才道:“大,額,李鎮撫,這不是丹,這是符箓。而且是天師道最寶貴的一品符箓。”

李閻點頭:“說下去。”

豬婆龍王道:“天下符術高深莫測,我也是道聽途說,龍虎山的符箓之術,已經臻至化境,其中有兩種法門最為奇特:一個以生靈為符箓,自幼便給生靈埋下符種,一昭爆發,威力無窮;一個是以符箓作生靈,點化符箓,叫它化作生物,這兩者都有莫大的神通。我若所料不錯,這兩道丹箓便是后者,是以符箓點化的生靈。”

“那應該怎么用呢?”

豬婆龍正色:“天師道分符箓兩道:符者,以龍虎氣制之,尋常人撕破即刻發動;箓者,采天材地寶即可畫成,但要發動它,卻要消耗大量的龍虎氣。大人身居官府要職,只需以龍虎氣激發,便可動用了。”

李閻聽了,心念一動,腰后鉆出一只蒲團大小的吊睛白額小虎來,沖一金一紫兩顆丹丸一吐氣。

這兩道丹箓受了龍虎氣,頓時顫抖起來,李閻見狀,干脆把剩余不多的龍虎氣統統灌輸進去,不料直到龍虎氣耗盡,小白虎哀鳴一聲鉆回了李閻背后,這兩道丹箓依舊是顫抖的樣子,甚至有回復尋常狀態的意思。

李閻再次發動驚鴻一瞥,這次總算有不同。

太陽符罡(發動中)

需求五百刻龍虎氣

太陰符罡(發動中)

需求五百刻龍虎氣

李閻有些挫敗,便是當朝一品,月俸龍虎氣才三百刻,自己上哪兒找一千刻龍虎氣給它們?這樣的一品符箓,只有皇親國戚,抑或被封做國教的龍虎山才用得起。

龍虎旗牌?并不管用。用數十萬刻龍虎氣澆筑成的龍虎旗牌與天師道符箓,早就到了相克相侮的地步。李閻曾經嘗試過拿旗牌靠近這兩道丹箓,結果才把旗牌拿出劍匣,還離得老遠,這兩枚丹箓便瘋了似的逃竄開,不叫龍虎旗牌靠近。

似乎看出李閻的苦惱,四腳蛇模樣的豬婆龍王湊到李閻肩膀上,一臉的奸臣相:“李,額……鎮撫爺要是拿不出來那么多龍虎氣,我倒是有個主意,或許能讓鎮撫爺用上這兩顆丹箓。”

“什么主意,你說說我聽聽?”

“主意是有,就是有點餿……”

李閻笑笑:“你盡管說。”

“那我可就說了,嘿嘿。”豬婆龍王正色:“鎮撫爺您的龍吐霧,能壞世上一切法物,不如便死馬當作活馬醫,若是這兩枚丹箓屈服,自然聽從調遣。要是寧死不屈,便叫龍吐霧抹殺了這兩枚丹箓的靈性,只留下太陽真金和太陰真金的軀殼,也是一件至寶。往鍛造爐里滾上一滾,便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出世,若用太陽太陰真金鑄造兵器,必然是曠古爍今的神兵啊。”

李閻抱著肩膀想了半天,才搖搖頭,他靈機一動,開口問道:“你說這兩枚丹箓是被點化的活靈?”

“是啊。”

“那他們能在水里生活么?”

豬婆龍王眨了眨眼,支支吾吾地道:“這,這個,小妖就,不,不是特別清楚。”

李閻來回踱步,突然拳頭拍打手掌:“就是不能,試試又有什么損失呢?”

豬婆龍王結結巴巴地:“鎮撫爺您是想……”

李閻笑道:“給你添兩個新鄰居。”

“可是那水君宮已經……”

“兩個這么大點的玩意,難道還裝不下么?實在不行,你舍一頭豬婆龍,放她離開。”

說干就干,李閻張開水君宮,試圖把這兩枚丹箓吸收進去。

豈料這兩枚丹箓受到刺激,憤怒一般向船艙外飛去,李閻冷哼一聲,十來團白茫茫的水霧從四面八方圍追堵截,把兩枚丹箓堵在當中,硬生生逼著它回來。

“進去。”

李閻手一招,兩枚丹箓不得已之下,被投入了水君宮內。

若是尋常的生靈,便是強如豬婆龍王,進了水君宮,也沒有再翻起風浪的本事,不料這兩枚丹箓遭水一浸,突兀釋放出千萬道刺目的光彩來,李閻的水君宮本就不大,一時間搖搖欲墜。

然則,李閻發覺這兩枚丹箓入水并沒有喪失生機,卻不怕他掙扎。水君宮中,數十團龍吐霧將丹箓光彩吞沒進去,圍繞這兩枚丹箓打轉,豬婆龍王擔心自己兩個愛妾,卻又不敢這時候進去,只得在水君宮的縫隙前駐足猶豫。

眼見丹箓和龍吐霧互不相讓,驀地,一道光彩破出龍吐霧,一金一紫兩枚丹丸飛出白色水霧,眼看就要破宮而出。正在此時,數萬只不起眼的水光蟲從巖縫和水底漂起,附著在了兩枚丹箓的表面。龍吐霧趁機再次吞沒了兩枚丹箓,這一次,太陽罡箓和太陰罡箓再無力突圍,丹箓表面,有了幾絲裂縫。

李閻只感覺腦子咔嚓一聲巨響,有什么東西裂開似的。原本如臂指揮的水君宮,開始向外膨脹……

龍吐霧的白色霧氣中,一抹紫色突兀顯露,只見兩只須蔓露出霧氣,緊跟著是一只碩大的腦袋,一只紫色鯨魚破開霧氣,頃刻把整個水君宮填滿,連帶兩只在角落瑟瑟發抖的金色豬婆龍,都被擠到邊緣去了。

身為屬種,可任意大小的豬婆龍王無奈被牽引進了水君宮中,整個水君宮已經不堪重負。

“請行大人立即灌注水流,否則將引起所有屬種的死亡,能力加持也會被移除。”

李閻當機立斷,取了撼江三叉戟來,投入水君宮中,三江之水飛快填充著水君宮的空隙,李閻能感覺到,整個水君宮在向無盡的黑暗中擴散,與此同時,尖銳的疼痛也從腦仁傳遍全身。

饒是以李閻的意志,也忍不住昏厥過去。

良久,李閻才蘇醒過來,他第一件事是去外頭的天色,日頭西沉,李閻判斷出自己應該昏迷了兩個多小時。身上沒有異樣,才關注起水君宮,和自己的信息欄來。

不看不要緊,李閻大吃一驚。

水君宮早已見不到最開始的逼仄模樣,反而真猶如一片汪洋大海,一眼望不見盡頭。

各色瑰麗的水底植物舒展開來,海龜扇貝海星珊瑚應有盡有,奇形怪狀的,利嘴尖牙的大魚,矯健游曳的魚群。一紅兩金三條豬婆龍在其中暢快游蕩,不遠處,李閻見到一金一紫兩條如影隨形的巨大鯨魚……

這還是我的水君宮么?

李閻下意識調動水汽,發覺自己禍濤的上限并沒有增加,依舊是可憐兮兮的六百五十立方。可如今水君宮之浩瀚,只要比得上一條大江了。

他這才翻看起信息欄。

“行走大人收服了靈種:太陰太陽雙魚符罡。”

水君屬種:太陰太陽雙魚符罡符合能力加持條件!

太陰太陽雙魚符罡可為“水君宮”勾連大海海眼,并從中攝取物質和水,使水君宮不再受到體積困擾。

當前勾連海眼為:“太歲”(自命名)·東海極東海眼。

請注意,您每次脫離和進入果實,太陰太陽雙魚符罡便要重新在果實當中,尋找一處海眼勾連。

當該果實內,沒有合適的海眼勾連時,則必須用儲備江河湖泊的傳說級別異物,充當臨時海眼。

抑或者你可以摘取專屬果實,一勞永逸。

李閻正準備在自己水君宮里探索一番,卻察覺到腳步聲音。

“李鎮撫。薛都監前來拜訪您。”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4-3 23:51
從姑獲鳥開始 第八十七章 金山十四子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李閻心念一動,水君宮在他面前張開一道閃電狀的裂縫,撼江三叉戟從當中飛了出來,落在李閻手里。

冥冥當中,李閻覺得水君宮和三叉戟之間有了些許聯系,但也說不上來具體是什么。

三叉戟上的撼江紋路有三分之一已經被抹去,這說明有一江之水,在水君宮這次擴張過程中被用掉了,不過這自然是值得的。

一方面,水君宮溝通海眼之后,已經有一條江水的儲量。這代表日后李閻即便身處干涸的沙漠,泉浪海鬼也能發揮出至少三成以上的威能。

二來也解決了豬婆龍食物的問題,海眼會遠遠不斷地把抽取新的海水和生物進來,隨時保證水君宮的活力。

李閻甚至準備把水君宮當中豬婆龍的數量擴充到一千以上。再多意義也不大,畢竟李閻日后還會抓不少的屬種到水君宮里,豬婆龍食量大,天敵少,繁衍又快,收納太多可能影響水君宮當中的平衡。

操縱水流把衣服上的汗漬污垢帶走之后,李閻走出房間,才發覺來叫自己的居然是陳躍武的小女兒陳嬌。

“薛都監人在哪?”

“我爹爹正在招待他,鎮撫大人跟我來。”

陳嬌在前面帶路,李閻跟著他,沒走幾步,陳嬌的神色變得有些忸怩起來,她猶豫了一會,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對了鎮撫大人,那個姓曹的小子呢,這幾天我在船上也沒瞧見他。”

李閻看了陳嬌一眼:“前幾日的火屠之案,你聽說了么?”

陳嬌點了點頭:“查先生平日和和氣氣地,真看不出有這樣的本領和豪氣。”

李閻刻意把臉一拉,陳嬌自知失言,連忙向李閻道歉:“我不是那個意思,鎮撫大人別見怪。”

“不會。”李閻道:“曹小子是火屠的侄子,火屠案發,他自然跟他叔叔走了。”

“他就這么走了?”陳嬌有些愕然:“那他?”

“火屠的事我不想再說了,以后你也別再問我。”

李閻生硬地道。聽他這么一說,陳嬌也不敢再問,只得低下軟軟的頸子,應了一聲。

“不過,曹小子是南通余西人。人總有歸鄉的時候,他若得罪了你,以后得空,你可以江蘇找他。”

陳嬌聽了,小臉一紅,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找他干什么,我就隨口一問。”

李閻心里一哂,不再開口。

封舟上有會客的大艙,薛聲皂正和陳躍武熱情地攀談著。

誰也沒想到,在豬婆龍災和火屠案爆發之后,陳柯二氏被連根拔起,李查不得不表面上劃清界限,浙江官員雞飛狗跳,既丟面子又丟里子,誰也沒落多大好。可從頭到尾沒有半點存在感,只是把李查兩個災星送到浙江的陳躍武,卻迎來了晚年最大的機遇!

陳柯兩家,多年來操持著浙江沿海的海運生意,黨羽遍布東南。這次倒臺,凡是與陳柯有干系的人,總督衛撫海下令一概不用。

可如此以來,浙江便找不出一個能吃得下這些生意,威望和能力又足夠的人。

那么陳躍武,自然走入了浙江大員們的眼睛。

早在火屠案的第二天,浙江總督衙門就差了人來,試探陳躍武的意思。

如果陳躍武有意愿,能力也過得去,他完全可以吞沒陳柯兩家的生意,加上本來他在山東海事局的人脈,江浙海道上又沒了豬婆龍,陳躍武的生意貫通南北,可謂魚躍龍門,成為官府和南北大士紳都依仗的紅人。

“李鎮撫,我恭候多時了。”

薛聲皂和陳躍武站起來,沖進門的李閻拱手。

陳躍武一招手,把主座讓了出來:“鎮撫大人請。”

“薛都監折煞我了,我縱容下屬犯下火屠大案,哪還敢居功啊。”

李閻笑笑,卻只站在原地,并沒有落座。而是沖陳躍武道:“陳老你坐便是,我無可無不可的。”

薛聲皂也不在意李閻的態度:“總督大人奉上諭,讓李鎮撫即刻出發,把手中的龍虎旗牌送歸天師道,隨后在江西待命,從旨意上看,火屠之事,朝廷不打算追究您的責任。”

“查刀子是我帶到浙江的,陛下當真不追究?”

李閻一挑眉,心中卻凜然起來,他并不覺神皇帝和內閣閣老會多么高看自己一個五品鎮撫,唯一有動機為自己開脫的只有龍虎山天師道,畢竟眼下貌似只有自己有把龍虎旗牌送到天師道的能力。

可天師道當真就如此被動?甚至不惜說動神皇帝,也要開脫自己護送旗牌?

若真是如此緊急,如今大量龍虎旗牌流入民間,那位張義初天師豈不是要吞符自殺?

薛聲皂聽了李閻的疑問,慢條斯理地道:“陛下的確震怒,不過太乙閣上書陳明厲害,保下了鎮撫您。啊,閣里的諸位高功發話,只要鎮撫您把龍虎旗牌安穩地送到龍虎山上,守邪高功的名頭,太乙閣會讓陛下親自頒旨。屆時,李鎮撫便是我龍虎山的一品高功法師,天師大人的得意門生。列守字輩,封龍虎緹騎指揮同知。那時候,我還要稱呼李鎮撫一聲師叔祖嘞。”

李閻頓了頓,看了陳躍武一眼。

薛聲皂擺手:“陳老先生是自己人,不必見外。”

李閻聽了,沒流露出多驚訝的神色,只是點頭道:“我想問一問薛都監,閣里的諸位高功,是哪幾位高功,剛才的承諾,是當今天師張義初的承諾么?”

“這個嘛。”

薛聲皂有些猶豫。

“看來這不是張天師的意思啊。”

薛聲皂低著頭,開口說道:“太乙閣由神皇帝指派組成,可調遣天師道及龍虎衙門一切人力物力。天師大人五年前卸任了太乙閣首席高功,不再理事。可天師道的事,太乙閣還是能做主的。”

李閻嘆了口氣:“那好吧,不知道太乙閣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薛聲皂笑了笑:“額,太乙閣的旨意是沒了,不過首席高功易羽法師,啊,這也是李鎮撫的舊相識了,他有個不請之求,想拜托李鎮撫。”

“不會是叫我參與追捕火屠吧?”

李閻似笑非笑:“我可是聽說刑部和大理寺派遣了不少好手,連龍虎緹騎也出動,誓要把火屠捉拿歸案呢。”

“那倒不是。”薛聲皂否認,頓了頓又道:“說起這事,李鎮撫引火屠查刀子作屬官這事,大寧衛沒有軍籍記錄啊,官府詢問李總兵,總兵大人也表示并不知情。”

“啊,這個啊。我是因為……”

李閻早就打好了腹稿。

“易大人已經堵住了刑部的嘴,京師提督府有幾個人想借題發揮,也叫易大人打發了。至于其中緣由,李鎮撫不必多說,易大人說,信得過你。”

李閻眼光閃爍了一會,才道:“易師兄如此通情達理,實在叫我慚愧。他有煩心的事拜托我,我怎么會推辭呢。薛都監但講無妨。”

薛聲皂臉色一肅:“李鎮撫可知道金山老祖?”

李閻不動聲色:“略知一二。”

薛聲皂一拍大腿:“索性全與李鎮撫說了罷!那青火天妖勾結我天師道內徒,盜走《太平洞極經》的事……”

陳躍武在一旁本就有些膽戰心驚,自己知道得越多,越難下船,如今終于忍不住咳嗽一聲:“我還是去催催茶水,二位大人慢聊。”

薛聲皂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陳老先生快些回來。”

陳躍武點頭離開,心里卻暗罵鬼才快些回來。

薛聲皂笑呵呵的,易羽之前囑咐過他,陳躍武是個值得拉攏的對象,這次的事不必避諱他,他若想脫身,也不必管,來日方長。

李閻目送陳躍武離開,才道:“薛都監剛才要說什么,現在可以說了。”

“李鎮撫可還記得你在朝鮮時,拉攏了一些野神來作戰,其中有兩只異種被天師看重,列入門墻,誰知道其中一只蘇都鳥妖喪心病狂,她勾結外人盜竊我天師道鎮山之寶,天師大人一時不察才中了招,否則以我龍虎山千年底蘊,又豈會被一只天妖攪得雞犬不寧?”

李閻不動聲色:“那天妖……”

“這蘇都鳥被天妖送走,轉身便認了我龍虎山的死對頭金山老祖做義父,金山老祖過些日子要擺宴,昭告天下他新收了個義女,這不是打我們的臉嘛。”

李閻耐心聽著。

“而且緹騎早受到消息,金山老祖在贛州大肆攔截護旗隊伍,有不少龍虎旗牌的丟失,背地里都和金山老祖有關系,李鎮撫此去,也勢必會受到金山老祖的阻撓。”

李閻道:“那,易師兄的意思是。”

薛聲皂不好意思地笑笑:“李鎮撫這一路上不是做得挺好的么?易師兄的意思是,干脆翻了他的乾光洞,把龍虎旗牌拿回來,啊,鎮撫放心,此事易大人籌劃良久,絕不是叫鎮撫大人單打獨斗。”

李閻哦了一聲。心里來回轉了幾個年頭,卻兀自陰沉了幾分。

“薛都監,有句話,我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李閻道。

“但說無妨。”

“朝廷這次護送旗牌的旨意,是不是太唐突了些。我見那龍虎旗牌所到之處,天師道符箓近皆無用,這等重器豈可輕動,如今大量旗牌落外道之手,那豈不授柄于敵么?”

薛聲皂聽罷臉色也不太好看,半天才道:“天師英明一世,只是這次嘛,唉。”

張義初……

李閻心中暗念。

說著,薛聲皂搖了搖頭:“誰知道官府的所謂精兵強將這么不頂用。啊李鎮撫我不是說你。”

李閻報以微笑。

薛聲皂似乎早有怨言,他恨恨嘀咕:“當朝二十四將,都是天生的異人,多正平亂戍邊,不可輕動。可還是有六人護送旗牌,這里頭失蹤四人,被害兩人,不提也罷。”

江西贛州伏龍山,乾光洞。

昏黃瀑布奔騰而下,水泊枯竭,滿山血紅楓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云霧鼓動之間,一裘黃袍徐徐落下。

“何人擅闖我伏龍山?”

兩卷藤蔓纏繞瘋長,撿起草堆里的長槍和藤牌來,化出四肢五官,倒有幾分人樣。

這黃袍臉色蒼白,雙眼深陷,從云端下來咳嗽聲就沒有停過,他見到眼前景象,只拱了拱手:“在下胡三,是受了老祖的請帖,來吃酒席的。”

說罷,他袖子飛出一道金光,到了藤妖手中。

“唔,果真不假,小妖白藤葫蘆(葫蘆白藤)見過胡三先生,哈哈,去遼東送信的牛三喜一去不回,我還以為他叫天師道給收拾了呢。”

胡三嘆息一聲:“咳咳咳我正要說這事,牛三喜弟兄,咳咳是被官府的人害死了。”

“胡三先生先進府來,再敘也不遲。”

白藤葫蘆說道。

“有勞二位。”

胡三眼中精光一閃。

“好說。”

葫蘆白藤接口,這二妖放下槍盾,伸手一抓,卻見那昏黃瀑布,滿山血紅楓葉,都像一張破碎的畫卷一般被撕開,一座貴氣堂皇,高十六丈,寬十丈的巍峨門戶陡然而起。

左右有對聯,一寫天門日、梅嶺霞、武功雪、巫峽云、洞庭月、彭蠡姻、瀟湘雨、武夷峰、廬山瀑布,合宇宙奇觀,繪吾齋壁;一寫少陵詩、摩詰畫、左傳文、馬遷史、薛濤箋、右軍帖、南華經、相如賦、屈子離騷,收古今絕藝,置我山窗。

“胡三先生,請。”

白藤葫蘆話音剛落,門戶大開,胡三剛要邁步,卻見到兩道長尾雉翎從門中透出,這不由站住腳步。

這人身穿亮銀鱗甲,睚眥獸吞臂鎧,頭頂紅簇沾長白山雪雉翎子,面如翡翠,生有三眼,宛如二郎降世。

“十三大王,您怎么出來了。”

兩只藤妖連忙躬身。

此人名喚敖昂,天生龍種,金山老祖的第十三義子,驍勇善戰,生性好斗。

“無它,我聽說浙江出了一位火屠,連地方大員,國戚侯爵也殺得,倒讓我吃驚。本來我出關,是要找那個斗殺了覆海大圣的左司鎮撫的麻煩,但既然火屠斗敗了鎮撫,便去找那火屠也一樣。”

白藤葫蘆一歪頭:“可是老祖宗分明說,火屠殺了天師道的都監,便是自己人,要差人去送他請柬啊。”

敖昂一抬手,一抹金紙片夾在他的兩根手指之間:“這便是了,我討了義父的請柬,若那火屠真是自己人,我會請他來。若不是,我便摘了他的腦袋,拿三道旗牌回來也一樣。”

說到這兒,他才注意到胡三:“咦,你是何人?”

胡三剛要張嘴,這敖昂一擺手:“罷了,我沒興趣聽,讓開一旁。”

胡三眉頭跳了跳,強壓怒氣,他咳嗽兩聲,讓了一步才開口:“這位便是……”

敖昂駕云而起,并不理會胡三,冷冷道:“我跟喪家之犬可沒話說。”。

胡三瞇了瞇眼,反而收斂了怒氣,只是眼中不時流露一絲寒光來。

“胡三先生勿怪,我家十三大王脾氣古怪,不,不太會說話。”

兩只藤妖也結結巴巴的,兩邊它倆都惹不起。

胡三笑呵呵地:“唯大英雄方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十三大王快人快語,我怎么會生氣呢?火屠之事我略知一二,那不過是個沽名釣譽之人。十三大王若真有興致,還是要去見一見那位斗敗了支祁連的左司鎮撫啊。”

頓了頓,他又道:“且世上高人輩出,也有名聲不顯的英豪,我這次從山東膠州港來,便和一位城隍野神交談甚歡,此人乃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中的秦叔寶香火所化,一身業藝無比驚人,十三大王不妨去拜訪一番,提我的名字,這位城隍一定不吝賜教。”

敖昂一仰頭:“都跑不了。”

說罷,便架云去了。

胡三目送敖昂離開,臉上的笑意一如既往。

“胡三先生,請,請。”

兩只藤妖送了口氣,把胡三送進了乾光洞里。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4-6 22:00
從姑獲鳥開始 第八十八章 祁連山人

刺啦。

火柴璀璨燃燒,點燃了一只香煙。

查小刀躺在一只禿皮毛驢上,眼望天空。

曹永昌騎在另一匹毛驢上,飛雷把他送到查小刀身邊,便回了李閻身邊,這兩只毛驢,是兩人在路上買的。

此時正值陰天,又快入夜了。路上怪石嶙峋,荒林野草,大風吹來滾滾的霧氣,插著三只香的泥巴塊下壓著一摞隨風擺動的冥錢,這類的野墳在荒野隨處可見。

“唉!”

仰倒在毛驢上的查小刀把火柴丟到一邊,嘴里滿足地嘀咕:“有煙無火,難成正果。有火無煙,難作神仙吶。”

曹永昌跟了一路,忍不住問道:“叔叔,你真和李將軍鬧翻啦。”

“鬧翻啦,再見他就兵戎相見。”

查小刀嚷嚷著。

曹永昌作了個鬼臉:“我才不信嘞。”

查小刀哈哈一笑。

他和曹永昌昨天夜里就穿過浙江到了江西境內,因為都被通緝,又少了李閻的官身庇護,這些日子兩人沒有進過城,甚至連村舍都很少借宿。獵山雞野兔,采野果山泉充饑,以查小刀的手藝,過得還算滋潤。

不過,前提是不算上一些沾上便扎手的麻煩。

查小刀如今也有三塊龍虎旗牌在身,最容易招惹魑魅魍魎,偏偏官府還緊追不舍,緹騎和各省的神捕都擠到了江西,勢必要拿查小刀的腦袋結案。

走了七八里地。查小刀見到前頭搭了個草棚,里頭擺著兩張八仙桌子和湯鍋柴火,一個斗大的茶字迎風招展,卻沒什么客人。

叔侄倆也幾天沒見過谷食了,干脆栓了毛驢進店,卻發覺這店里極不尋常。

野風蕭瑟,棚里歪歪扭扭坐著幾個邋遢大漢,都蓬頭垢面,雜草似的頭發亂長,腰里別著血跡斑斑的菜刀。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人家,可眼看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兩人沒什么更好的選擇。

更讓人覺得恐怖地,是籮筐里堆積如山的血肉骨頭,甚至能看到幾只斷手。

毫無疑問,這是家殺人劫貨的黑店。

“勞駕,還有吃的沒有?”

曹永昌進門便問,他瞥了一眼籮筐,又道:“饅頭和烤熟的馕最好,不要籮筐里的腌臜玩意。”

有個叼著牙簽的惡漢笑了笑,他拔出砧板上的菜刀,獰笑著過來:“這買賣真是越來越好做了,這樣的光景都有上門的貨色,我說小子……”

曹永昌突然拳頭一緊,朝天一腳重重踹在惡漢下巴上,緊跟著八卦掌里的扣擺步往前撞進這人懷里,奪了刀抵在他的脖子上頭,那人嚇一個激靈不敢動彈,曹永昌一扯他脖領子把腦袋按到桌上,瞪著幾個瞠目結舌的黑店伙計惡狠狠地道:“沒長眼睛的烏龜兒子,在我叔叔面前充惡人?瞎了你們的眼睛。”

查小刀扣著指甲縫里的黑泥,不知道該苦該笑,不過李閻教他那幾手,今天算是用上了。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諸位請回吧。”

李閻牽著飛雷的韁繩,沖城門前送行的隊伍一抱拳。

陳躍武一家站在城門口前頭,來給他送行。同行地還有薛聲皂和當地衛所的幾名百戶,大概十來人,看上去有些寒酸,這絕不該是誅殺豬婆龍王,掃除陳柯大惡的功臣應當受到的待遇。

薛聲皂搖頭嘆息:“我本以為那朱昌運雖然官架子大了些,但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沒想到他如此小肚雞腸,這點各自體面都不講,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當上堂堂的漕運衙門總督的。”

李閻倒是不在意:“當朝大員到了窮鄉僻壤,先是對些士紳商賈卑躬屈膝,好不容易除了妖患,現在又鬧得雞飛狗跳。讀了這么多年圣賢書,可不是要和粗魯的武夫,平頭的百姓講各自體面的。”

“鎮撫莫走。”

他話音剛落,卻看到有涌動的人潮從巷尾嗡嗡地喧鬧過來,看打扮穿著都是些麻衣百姓。

他們有的舉著萬民傘,還有十幾個壯漢推著功德碑往這邊趕,幾個山羊胡子的鄉老走在前列,口中山呼“李守邪”和“天師道”,看樣子是為李閻來送行的。

陳躍武見狀道:“雖說這政隨人轉,但最后還是落在民意當中。李鎮撫的功績,百姓心中是一定清楚的。”

李閻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他沖眼前各位道:“諸位,我去了。陳老爺子,謝謝你一路照拂,薛都監,后會有期。”

有個來送行的百戶脫口而出:“李鎮撫,民意愛戴,您還是受了百姓的萬民傘和水酒再走吧。”

“替我謝謝你家朱大人,他這份心意李某人領了。只是官場上這一套,我不會應對。還是走了罷,省得到時候紅臉。”

所謂萬民傘,遺愛靴,還是逢場作戲居多,不能說一個真的沒有,可昌國如今那么多吃不起飯的災民,哪有錢給當官的立碑呢?

這是朱昌運不愿意給低了自己幾個品級的武將送行,可也不好不聞不問,才給李閻演了這么一出。也算是漕運總督,給為浙江除了禍患的大功臣,一點該有的敬重。

在場的人也不是看不出來,但是花花轎子人人抬,沒人戳穿。李閻自己厭惡,索性就沒理會。

李閻說罷翻身上馬,陳躍武啊了一聲:“鎮撫大人。”

“老爺子還有什么事?”

陳躍武笑笑:“我托人去遼東問過,才知道鎮撫您,一無親眷,二未娶妻,兩袖清風。本來我有幾畝薄田,想送給鎮撫家里,權當對鎮撫提點的一點心意,這下也不好張嘴了。”

他從下人手里接過兩只西瓜大小的酒壇。

“這是錦州的士林燒,大人在遼東任職,想必喝得順,您拿著。”

李閻接過酒壇,道了一聲謝,便拍馬而去。

妖馬飛馬出城五里,繞過山坡有座博望亭,亭子上有個眉目皆黑,五十多歲作書生打扮的人。他懷里抱著琵琶,有錚錚鐵聲。

李閻見狀勒住馬,打量了一會來人。這人也打量著李閻,

“好氣概,好駿馬。”

莫后光開口道。

李閻下了馬,沖來人施禮:“這位便是江浙聞名的彈詞大家莫后光莫先生吧,我有個小朋友給我說起過你。”

“我也常聽永昌提起鎮撫,他言語間雖多著墨他的干叔叔火屠,卻不難聽出來,對鎮撫大人的情感也很深。”

李閻不愿意客套:“不知道莫先生找我,所為何事?”

莫后光一笑,眼角帶出幾道皺紋:“這事說來話長,老夫我平日嗜酒,偏不愛達官貴人家中的黃酒,更愛喝燒曲,甭管是紹興南燒,還是杏花汾,我都嗜它如命。可唯獨關外錦州的士林燒,久聞其名不能得見。實在眼饞,前些日子聽說,海運大鱷陳躍武專門從錦州討了兩壇士林燒給上官送行,后來才知道這上官是鎮撫大人您,這個這個……”

李閻回頭看了一眼掛在馬屁股上的酒壇,啞然失笑:“怎么你們都喜歡這個調調。”

“嗯?李鎮撫說什么?”

李閻摘下酒壇,沖莫后管擺手:“請。”

莫后光含笑點頭,兩人進了亭子。

李閻拔開泥封,發覺這金燒酒的壇里還裱糊著一層蘸鹿血的宣紙,鹿血已經浸透酒液,色澤金黃。

莫后光遞過來一柄銀質匕首,李閻拿它戳破宣紙,濃烈酒香頓時四散開來。

飛雷嘶鳴一聲,兩只前蹄咚咚敲著地皮。

李閻見狀取了一只海碗,倒了一大碗士林燒放到欄桿邊上,酒液呈淡黃色。飛雷馬湊了過來嗅了嗅,伸出粗糙的大舌頭有滋有味地舔了起來。

莫后光從袖子里掏出兩只牛角杯斟滿,取自己面前這一杯,淺飲一口。只感覺毛孔頓張,一股火熱的回甘從小腹直沖天靈蓋,身子頓時暖和起來。

“好,好啊!”

李閻也拿起杯子嘗了兩口,默默咂摸滋味沒有說話。

莫后光端著酒杯:“我聽人說,這士林燒的釀制,要采當年的廣寧薏米,黑殼兒紅高粱,拿松花粉來釀,工序之復雜,絲毫不亞于關內的名酒。”

他滿足地嘆息一聲:“世人都說,南酒當屬紹興,北酒當屬滄州。滿朝達官貴人都愛喝滄酒,誰能想到不言不語,關外一家名不見經傳的酒窖卻冒頭了……”

莫后光突然抬頭:“鎮撫以為如何?”

“酒么?”

“自然是了。”

“尚可吧。”

莫后光一聽這話不樂意了:“陳躍武送您這士林燒,可非凡品啊,這還是凡品,我倒想聽李鎮撫的高見,什么才算是好酒?”

李閻露出回憶的神色:“我曾在琉球與人討過兩瓶太清紅云喝,那應當算良品。”

莫后光笑得打顫:“鎮撫如此英雄的人物,喝了些酒嘴上可就靠不住了,您是北衛的鎮撫,怎么會到琉球?何況那太清紅云乃漢帝貢酒,便是當今神皇帝也喝不到,琉球什么人能有這樣的好酒?”

李閻失笑:“是我記差了,不過要我說,天底下的美酒多得是,也不獨士林燒一家新秀,哪一日后來居上,也不是你我這樣的門外漢干預得了的。哦,我說的是酒。”

“自然。”

莫后光有點不太高興的樣子,不過很快便搖了搖頭:“我不能白喝鎮撫大人的酒。”

“哦?”

莫后光醉醺醺地伸出一根手指:“鎮撫斗殺豬婆龍王,一身業藝出神入化,那金山老祖縱然是隱世三妖之首,也未見得是鎮撫您的對手。只是鎮撫聽我一句話,龍虎旗牌個中兇險,并非如此簡單,而是事設朝局。莫上乾光洞找那金山的麻煩,老老實實交了旗牌下山,也不要封賞,這樣事后絕少不了鎮撫您的好處,否則,咳咳。”

莫后光咳嗽兩聲。

“李某一介武夫,最聽不得這樣沒有頭尾的警告,莫先生要我信你,只憑紅口白牙,太難了。”

莫后光有些醉了,但還是臉色一扳:“那好,我雖是唱彈詞的下九流,但行走江湖,自詡也有幾分眼力,等鎮撫到了江西,可以驗證三件事,如若不然,鎮撫權當老夫是瘋子,傻子。”

“莫先生請說。”

莫后光壓低聲音:“我料定九月前后,官府勢必圍剿乾光洞,且大勝而歸。此其一,隨后天師道將爆發內亂。太乙閣中有守字輩高功,要逼龍虎天師之位。此其二;再之后,日本國必然在大海屯兵,對我大明虎視眈眈,此其三。李鎮撫務必在三件事全部應驗之前脫身,否則悔之晚矣。”

李閻臉色一沉:“莫先生何以說出如此石破天驚的話,何況妄議國政,已然不是先生的本份。”

莫后光搖頭:“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秋墳鬼唱詩。我只是唱彈詞的,多認識了一些人,多知道了一些事,可這波譎云詭的朝局,我一樣是霧里看花。大人物的想法,不是我能理解的,但鎮撫大人驅除豬婆龍王,保一方百姓平安,火屠義憤殺人,除浙江沉珂,兩把刀掀翻官場流膿,你們這樣的人。不應當陷入神皇帝,天師和太歲天妖的紛亂中。”

他越說聲音越小,顯然醉得昏沉了。

李閻聽了,靜靜端詳了莫后光一會。

“先生也是個了不起的江湖人,多謝您指點迷津。”

李閻解開大氅給莫后光蓋上,隨后站起身一扯暈乎乎的飛雷身上的韁繩,牽著它一步步踏出了亭子。

城內的官邸里,朱昌運凈了手,聽著手下人的回報。

“那李鎮撫只讓幾個親近的人,還有薛都監他們送了送,便出城了,幾個鄉紳的萬民傘,沒送出去。”

“知道了,不礙事,”朱昌運嘆口氣,其實說起來,他對這位李鎮撫也不乏欽佩,但欽佩歸欽佩,火屠案牽扯太大,很多事他也身不由己。

“對了,街對面的面攤,有個講火屠案的閑乞丐,給轟走,別叫他造謠生事,再有下次,鎖了他進牢房。”

“是。”

這些日子城里都瘋傳,火屠查刀子,擊殺貪官酷吏,是為民除害。到處都有人說類似的評話彈詞,糖人話本,要動用官面力量才壓的下去。

差人緊忙出府衙,到了街對過,果然有一大群人一邊吃面,一邊聽一個乞丐模樣的人繪聲繪色地講起查刀子如何火燒寶祥泰,如何沖進衙門殺了縣令,在千軍中擊殺知府……

突然差人一聲暴喝,那乞丐知道厲害,急忙逃竄,差人急忙去追,連帶一些食客也連忙付了飯錢,跑的七零八落。

面館師傅發覺不少人趁機逃單,也只能罵了一句晦氣,攤上只有個灰袍子的老頭沒動,他眼袋極深,胳肢窩杵著一只木棍,面色倒是異于常人的赤紅。

“我說老板。那個叫火屠的后生為啥殺官啊?”

這灰袍老頭一開口,卻是滿嘴西北口音。

“你老一個外鄉人打聽那么多干啥,還能為什么?”面館老板左右看看,湊近了低聲道:“有當官的缺德唄。”

“哦,哦。也是,他們改不了。”老頭點點頭:“火屠,火屠……”

他解開包裹放下三枚銅錢,杵著木根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4-6 22:02
從姑獲鳥開始 第八十九章 棧小妖風大(上)

“老丈,勞煩問一句,這里便是猛虎坳了吧?”

李閻牽著飛雷,身背劍匣,腰里別著金母大劍,風塵仆仆地樣子,來到一家偏僻的人家里問路。

“不錯,不錯,這里便是了。”

開門的是個五十多歲的枯瘦老頭,身子佝僂。他見到是個魁梧的男人,還牽著壯馬,帶著兵器,心里有些發虛,急忙回答。

李閻望了一眼滿是泥坑的土路,又問路:“這里的客棧怎么走?”

“前頭不遠,左拐就到了。十里八鄉就這么一家客棧,老板是表侄子。”

李閻聽了點點頭:“多謝老丈。”

他剛要走,那老枯瘦老頭又叫住了他。

“壯士。”

李閻轉身:“怎么?”

“額,壯士是官家吧。”

老頭一指飛雷脖子上纏繞的銅質鈴鐺,這是遼東行太仆寺督造的官鈴,只有官府孳養的馬匹才會佩戴。

“哈,不錯。”

李閻點點頭。

“官家,我有些事想同你說。”

這老頭左右瞧瞧,才湊過來壓低聲音:“我們猛虎坳,多半年也見不到一個外人,只是最近不知道怎么的,過路的多了不少,尤其這兩天,好些來路不正的人來問路,您可留神。”

李閻聽了,問這老頭:“都有哪些來路不正的人呢?”

“那可多了,容我想想。”

這老頭思索了一會才道:“有對叔侄,昨天晚上到的。說話做派都不像是良人,就住在前頭客棧,我聽我表侄子說,他倆身上還沒路條,多給了銀子才叫住的。”

李閻點點頭:“還有呢?”

“還有好些馬匹路過,上面的人都穿著大氅,拿著兵器,樣貌兇惡,比您……早走個幾柱香的功夫。”

李閻瞥了一眼地上的馬蹄坑。

“還有么?”

老頭聲音更低了:“我今早瞧見一個男人,可能便是官府要緝拿的火屠!”

李閻眉頭一擰:“老丈,仔細說說。”

他拿出一錠碎銀子遞給老頭。

“可不敢!可不敢!”

老頭擺手不敢接,咽了口唾沫繼續道:“這人穿一身綢緞袍,人高馬大,說話很不客氣。他瞧我一眼,我整個人魂都嚇得飛走了。就跟衙門口說的,那會妖術的火屠一樣。”

“還有么?”

李閻又問。

“再,再就沒了,哦,倒是還有一個人過路,是個老瘸腿,西北口音,沒甚不尋常。他年歲比我還大,走路都喘。估計是沒兒沒女,漂泊異鄉的可憐人。”

“多謝老丈啦。”

李閻強行把銀子塞進老頭的手里。和善地笑了笑:“給官差遞消息,也不能白遞不是。”

說罷,他便牽著飛雷,朝前頭不遠的吊橋去了。

客棧里,查小刀伸了個懶腰,曹永昌那柳葉子沾鹽沫刷牙,含糊地問:“李將軍啥時候到啊?”

“快了吧,今天下午怎么也到了。”

李查兩人有忍土傳遞會話,是李閻主動找到查小刀,要他尋個偏僻地方等自己。查小刀也就答應了。

曹永昌早就知道兩人有些秘密,毫不意外,他問道:“叔叔,你犯那么大案子,那叫人看到李將軍和你在一起,豈不是壞了他的前途。”

“就算一塊上路也沒啥吧。無非是不進城,不住驛站了,他不是自己是當朝李鎮撫,誰曉得他是?”

曹永昌壓低聲音:“可不能這么說,叔叔你忘了前兩天在山腳,有伙當地的官兵追剿咱們來著,他們還說什么緹騎早就盯上咱們之類的。”

查小刀從桌上抓了顆花生米放進嘴里:“這我就不清楚了,是他叫我等的。估計有什么東西要給我吧。”

正在這時,客棧外頭突然喧鬧起來,曹永昌趴窗戶往外張望,是一伙穿黑色勁裝的男人,個個呼吸連綿,太陽穴隆起,一看便知身手不凡。

領頭這人戴著連紗斗笠,似乎注意到了曹永昌的目光,突然轉頭,兩道冷光如有實質一般刺了過來。

曹永昌的雙眼突然被低頭吃花生米的查小刀捂住,他茫然地問:“怎么了叔叔?”

“沒啥,”

查小刀吸了吸鼻子,他這兩天抽煙兇,鼻子有些堵。

這伙人個個都有十都的水平,堪比軍中一流好手。領頭那人更是有十都巔峰,身后有成犀牛形狀的龍虎氣漂浮,分明是官身。

這世道的人普遍孱弱,但是有官身在,依靠龍虎氣和帶有龍虎氣的符紙克制,往往能誅殺比他們強上許多的妖物野鬼。

那些鬼話邪聞中的妖怪能開山裂石,騰云駕霧,變幻自如。卻沒想過對抗官府,便是因為有龍虎氣的存在。

眼前這些人看上去其貌不揚,卻可以說是人中翹楚。當初李閻面見李如梅,他集結遼東二十五個衛所找來的精銳,也就和眼前這些人相差仿佛。

自然,龍虎山的皂役,以及少量的天生異人,是不能算在其中的。

這人盯著里屋看了一會,才收回目光,沉聲道:“掌柜的,住店。”

他丟了兩枚銀元寶到柜子上,掌柜的這才清醒過來。

“這是幾位客官?”

“十個人,十匹馬。”

這掌柜面露難色:“額,這,客官,你也瞧見了,我這兒就算上伙計廚子也才三人,就上下隔板這幾間房。把兩房客人連同我們都趕出去,才馬馬虎虎能容下各位,這也太……”

“不用那么麻煩,有幾間房就住幾間房。多的賞你了。你說兩房客人?”

他在這個“兩”字上可以壓住了音。

“對,一對過路的叔侄,還有位公子哥。哦,馬厥還睡著一位,你的馬來,我得讓他挪一挪了。”

“那他們可真是不走運吶。”

這人冷哼一聲,叫跑堂領著進上了樓。

偏房住著一位高大魁梧,穿黑色綢緞,面色桀驁的年青男子,這人五官英挺,雙眼攝人心魄,尤其面皮微微發翠,不似凡人。

他也房里也聽到了動靜,不由得冷笑一聲:“不走運?我看是誰不走運。”

“那個,十四先生?”

外頭跑堂的喊了一句。

“什么事?”

“額,就是您要的清蒸白鱔,叫剛來這伙人先給端走了。你別上火,這伙人橫,咱出門在外,犯不上。后廚再給您做,您瞧呢?”

這位叫十四先生的聽了不怒反笑,他抻了抻袖子,隔著窗子道:“無妨,叫他們吃罷。”

“誒,你大氣。”

伙計這才離開。

十四先生舔了舔嘴唇,鼻子吐出兩道碧綠的吐息來,緩緩閉目。

隔壁房。

“叔叔,這伙人是不是沖咱來的?”

曹永昌壓低聲音。

“八九不離十吧。”

查小刀笑呵呵地。

“那李將軍來了咋辦。咱走不走。”

“不礙事,這伙人能不能活著走出客棧還兩說呢。”

查小刀凝視著手邊的墻壁,與那位十四先生只有一墻之隔。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4-7 23:33
從姑獲鳥開始 第九十章 棧小妖風大(中)

馬厥前頭。

跑堂搓著手掌:“我說老先生,實在對不住,來了伙大方的恩客,帶著十匹馬吶,這您瞧……”

馬厥的樺木柱子邊上,倚靠著一個灰袍的老頭子,身上沾滿了枯草桿,手邊放著拐棍。

這灰袍老頭是昨天半夜投的店,身上沒有銀兩,只討了兩碗水,想在馬厥里過一夜。

掌柜瞧他歲數這么大,也沒拒絕。但是現在付錢的主牽馬來了,他也就沒理由再睡在馬廄里。

“哦?哦哦。給店家添麻煩啦。”

灰袍老頭拍拍屁股站起來,沖跑堂伙計不好意思地笑笑:“店家,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您看,能不能舍我兩張面餅,不然我這把老骨頭,怕走不到城里啊。”

“誒,您稍等。”

這伙計彎腰進了后廚,給老頭子在灶臺里拿了兩張昨夜剩下的死皮面餅,還有一大葫蘆涼水。

“您拿好咯,實在對不住,這兩天客人多,店里忙不過來。您這么大歲數,我們再怎么缺德,也不能趕您不是?”

老頭接過餅來撕咬了兩口,又對著葫蘆咕咚咕咚喝了起來,好半天才住了嘴,葫蘆已經空了。

跑堂的看著空空如也的葫蘆,眨了眨眼:“額,你再等會兒。”

他拿過老頭手里的葫蘆來,又到廚房的水缸里灌滿,交還到老頭手里。

“多謝,多謝。”

灰袍老頭抱著葫蘆和面餅,沖跑堂的鞠了兩躬,摸起木棍,叼著餅從后門離開。

跑堂則嘆了口氣,搖頭道:“人沒地方睡,得先計著馬,誰讓人家給錢了呢。”

他驅趕馬匹進了空出來的馬廄,有些頭疼,這足足十匹馬可怎么安頓。

驀地,客棧門口悠揚的鈴鐺聲由遠及近。好不容易才擠進馬厥的幾匹高頭大馬突然暴躁地嘶鳴起來。

“掌柜,住店。”

李閻把飛雷的韁繩套在樁上,邁步要進門。低頭咀嚼面餅的灰袍老頭和他在門坎兒擦肩而過,飛雷焦躁地打了個響鼻,李閻也突然停住了腳步。

“李……李大叔!”

李閻抬頭,曹永昌正從樓上的窗戶探出頭來,沖他招手。

李閻沖曹永昌笑了笑,又回頭看了一眼埋頭吃餅,默默離去的老頭背影,神色驚疑不定。

客棧掌柜姍姍來遲,沖李閻笑呵呵地擺手:“這位客官,不好意思,本店客滿了。”

“我有人等,擠一間就行。幫我把馬牽進去。”

掌柜面有難色:“這,馬厥也滿了,十匹馬呢,都不知道往哪兒塞。”

李閻笑了:“十匹馬都裝進去了,不差我這一匹。”

他把一顆金豆子塞進掌柜的手里,這掌柜咽了口唾沫。重重點頭:“得嘞,我想想辦法。”

說罷,這掌柜連忙叫跑堂的來門口牽馬。

一只血絲密布的眼睛盯著李閻上了樓梯,轉眼便進了某個房間。

這人收回目光,氣惱地掀下自己的連紗斗笠,惡狠狠地罵道:“媽的,果真是他!”

同屋的幾名黑衣人壓低嗓子:“龐二哥,這人便是……”

“名揚朝鮮,奉任遼東,渤海斗殺關外五仙,浙江討伐豬婆龍王。武曲轉世,李閻李守邪。”

屋里短暫沉默了一陣。還是這位龐二哥先開口:“盛名之下無虛士。哼哼,關外五仙和覆海大圣都不能從他手中拿到龍虎旗牌,一個火屠卻搶了他三塊,這兩人必然有勾結的。”

“一個火屠就不好對付,再加上這位武曲轉世,咱們不是對手。”

一人說道。

“怕什么,他姓李的想造反?敢對龍虎緹騎動手?”

有人忍不住道。

龐二哥瞥他一眼:“咱腥元司的人辦差,向來沒有腰牌文書,你憑什么說自己是龍虎緹騎?”

原來這伙人便是天子近衛,龍虎緹騎。是直屬神皇帝的衛隊,分外六司,內五司。

而腥元司,則是緹騎當中較為詭秘陰暗的一支,即便同為緹騎,很多人也只知道腥元司的名字,卻不知道這只隊伍的職權和人數。

值得一提的是,龍虎緹騎的內五司,太乙閣是有權管轄的。

而腥元司隸屬的外六司,根本不受任何衙門節制,只聽從神皇帝的命令。說是神皇帝的家奴也不過分。

他們來緝拿查小刀,說明是神皇帝震怒,是他親自下令要誅殺火屠。

“何況這姓李的膽大妄為,已經震驚朝野。一個小小五品鎮撫,一路走來囂張跋扈,殺都監,殺縣令,殺知府。李如梅都扛不住他的作為,只是太乙閣的易羽護著他,加上龍虎旗牌茲事體大,他才安穩到今天,你以為他做不出殺咱們滅口的勾當么?”

龐二說到這兒,自己脖子也有點涼。

“那便等大理寺和江西臬司衙門的人一并來了,再做擒拿。”

龐二還是搖頭:“這些人和咱們綁在一起,是滅得了黃九牙?還是殺得了覆海大圣?”

提議這人有些泄氣:“那咱們怎么辦?”

“不忙。自然有人能對付他。”

他招呼弟兄打盆水來,在腰間拔出一張空白符紙,咬破舌尖在紙上涂抹蝌蚪狀的法文,一股血紅火焰騰地冒了出來,他把血火符紙扔進水盆里,那水面變成一片通紅,漣漪之間,有個火焰般的五官已經在盆中成型。

龐二一抱拳:“腥元司都頭龐二,見過天威司掌事大人。”

“緝拿火屠的事,不順利?”

那火焰般的五官,居然口吐出悅耳的女聲。

龍虎緹騎外六司,分別是天威,查逆,刑舉,奉珠,伏線,腥元。這火焰五官,便是其中天威司的掌事。她才跟隨浙江總督衛撫海剿滅白蓮教,更親手擊殺了賊首趙一平。是神皇帝身邊的紅人。

幾點黑色符文爬滿單薄的墻壁。

,魁之天權的字句組合效果,能阻隔聲音的傳遞。

“你叫我在這兒等你,不怕被官府的耳目發現。”

查小刀施了法,才擰著眉頭問道。

李閻搖了搖頭:“我這官身,九成是保不住了。不過朝廷想革我的官,先得要我上書自辨,還要大理寺審理,沒一兩個月不能成行。在這之前,我早把丹娘帶走了,最壞的結果無非是一拍兩散。”

“有這么嚴重?”

李閻點點頭:“這次的事,咱本來就是被迫入局,我這一路上碰到的秦城隍,還有他的便宜師傅。都和有過深談。”他一指曹永昌。

“這兩個人與我說的,都說的是各自的心事。可無心之間,但卻提醒了我。我現在當務之急,是先找到九翅蘇都,只有她告訴了我,龍虎山當天到底發生了什么,我才好有個決斷。”

“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是想把這東西交給你。”

李閻掏出一只黑色手帕遞給查小刀。

“事完了還我,這東西幫我多少次了。送你我還真舍不得。”

“你要我干什么?”

李閻喝了口水:“我慢慢講。乾光洞的金山老祖,收了九翅蘇都做義女,還為此廣發請帖,邀請天下外道。他手下五百鉆風,十三義子,有種種神通。又在伏龍山布下幻術陷阱,很難對付。你混進乾光洞,以這東西為信物,和九翅蘇都相認。替我問清楚當日龍虎山上的事。”

“我怎么能混進去?”

查小刀撓了撓頭。

“過去當然不行,可如今你可是滿手血腥的火屠,喪心病狂的逆賊。知府和侯爵的人頭,就是你進乾光洞的敲門磚。”

頓了頓,李閻又道:“再者,金山老祖到處搜羅龍虎旗牌,你拿手里的三道旗牌奉獻給他,他自然會接納你。何況你有人面桃花和天衣無縫,也好渾水摸魚。”

查小刀這才點點頭:“聽著倒是像那么回事。”

“還沒完。”李閻又開口:“官府正積蓄人手兵力,不日將攻打伏龍山,搶回龍虎旗牌。如今大批精銳秘密潛入贛州。太乙閣派了守一高功,官府也出動了幾個天生異人的將官和內侍,什么牽絲奴,洗海將軍……我沒仔細聽,這是薛聲皂給我講的。”

喘了口氣,李閻道:“我已經答應太乙閣的易羽,攻打伏龍山的事,必要時我會出手幫忙。等你進了乾光洞,咱倆隨時通信,見機行事。”

查小刀沉吟片刻,突然望向一旁發呆的曹永昌:“他怎么辦?”

李閻一皺眉頭,暗戳戳問了一句:“你的事還沒完?”

查小刀會意,搖了搖頭,他的閻浮事件千古傳記的確沒完成。

李閻咬牙道:“他要是樂意,就帶他一起去。”

曹永昌聽了直點頭,樂呵呵地道:“對啊對啊,帶我一起去啊。”

查小刀皺了皺眉頭,但看曹永昌的神色,沒有拒絕,也沒答應,轉而道:“眼下有一樁麻煩事,隔壁住著個妖怪,法力不凡。深淺不敢說,道行也有兩千年。像是沖我來的,至于咱下頭住著那幫子夾槍帶棒的,應該是官府的人。要我說,最晚今天夜里,這些人勢必沉不住氣,對我動手。”

李閻聽了反問道:“剛才有個出店門口的瘸子老頭,你住了一晚上,有印象么?”

查小刀搖頭:“沒啊。”

“……”李閻默然一會:“沒事,可能是我多心了。不去管它。”

李閻眉頭一擰:“倒是你得小心,你說的那些人,應當是龍虎緹騎的人。說白了,是神皇帝的人。沒你想得那么好相予。”

另一個房間。

龐二把在客棧里,遭遇李閻的事說了一遍,叫這火焰五官的人定奪。

“原來如此,那位李鎮撫又和火屠攪和在一起了?陛下開恩,不追究他放縱下屬行兇的責任,他卻不思悔改,辜負皇恩。真以為太乙閣能保他一輩子么?若不是白蓮教和貴州楊應龍的事,拖了我緹騎的后腿,護送旗牌還真輪不到他遼東衛的人!”

那火焰五官冷笑一聲,又沉吟道:“我龍虎緹騎,雖說是只替陛下一人排憂解難,但也不能枉顧朝廷的大事。我收到風聲,太乙閣不日要攻打伏龍山。你們腥元司的掌事牽絲奴,也有參與。這位武曲下凡的李鎮撫要在其中挑大梁,如今朝廷真離不開他。得想法子騙過他,去拿火屠的人頭。這樣吧!”

她開口道:“那趙一平的首級,我已涂漆發往京師。叛黨已平。我也就閑下來了,眼下出了這檔子事,我即刻走小路趕往猛虎坳,今天夜里就能到。我來出手,拖住那李閻,你們介時動手,擒殺火屠。”

幾名腥元司的緹騎低聲應諾。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4-8 23:28
從姑獲鳥開始 第九十一章 棧小妖風大(下)

兵器交擊的聲音如同飛石雷火。鏨金虎頭槍和撼江三叉戟雙雙攪動在一起,那奔云大妖一聲暴吼,三叉戟打歪虎頭大槍,緊跟著向前猛突,李閻在眼前一片血光中驚醒。

李閻有些焦躁地呼了口氣。

臨近龍虎山,他的心事漸重,思緒混亂,完全不能集中精力。過去,他偶爾還能和奔云大妖打一個旗鼓相當,但這幾天夜里冥想,幾乎是一面倒的被碾壓。今天這次更是僅八十招就被奔云挑殺,堪稱恥辱。

這次事件里,自己在槍術專精上恐怕很難再有什么進步,干脆沉下心,應付好眼前的事。

此刻已經是深夜了,李閻收起撼江三叉戟,這才看向屋里的其他人。

曹永昌如同貓一樣蜷縮在床角,似乎睡著了。

查小刀獨自倚在墻邊假寐,腳下有凌亂的煙頭。

李閻才把眼閉上,門突然響了。

“咚咚”

屋里三人都睜開了眼。

“什么事?”

外頭是跑堂的伙計,他穿著白色的大兜,也困的不行,看樣子是被人叫起來的:“那個,幾位,樓底下來了一位客官,說是找一位叫李閻的大人,現在在大堂里等著吶。”

李閻和查小刀對視一眼。

“知道了,我這就去。”

李閻抓起手邊的朱紅劍匣背在背上,推開門,叫端著油燈的跑堂領著下了樓梯。

“叔叔。”

曹永昌有些緊張地叫了查小刀一聲。

查小刀沉吟了一會才道:“待會要是有情況我應付吃緊,你趕緊到跑到后頭騎著飛雷馬逃開,別給我拖后腿。”

曹永昌凝重地點點頭。

李閻下了樓,卻發覺大堂里站著的是一名身穿水藍緞子的姑娘,二十五六歲,瓜子臉,身姿高挑,胸前枕著合攏的火紅紙傘。她見李閻下樓,伸手撩了撩鬢邊黑發,露出一截雪嫩的手腕,上面是殷紅的鈴鐺。

“久聞李鎮撫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你是何人,打哪兒聽了我的消息。”

李閻在大堂前站定,冷然問道。

這高挑女子看了跑堂伙計一眼,這伙計會意,把油燈放到桌上,利落地弄了弄焰芯,拿燈紗罩住才道:“您二位聊,我回避。”

說罷便離開,大堂只剩下李閻和這女子兩人。

女子這才露齒笑道:“龍虎緹騎,天威司,朱焰。”

“何事訪我。”

李閻依舊言簡意賅。

“只因屬下稟告,李鎮撫辜負皇恩,私下和火屠會面,貌似阻撓天差。此等行徑,想必陛下知曉也會痛心,朱焰為陛下排憂解難,也不愿李鎮撫這般英雄人物,誤入歧途。”

李閻雖然心里早有預料,卻依舊心驚于龍虎緹騎的果斷和效率。

他伸了個懶腰,坐到長條板凳上,才徐徐道:“你說你是龍虎緹騎的人,可有腰牌文書?你說我與火屠會面,難不成你還認得火屠么?”

朱焰的眼睛瞇成月牙:“李鎮撫的卷宗,在我緹騎當中,本來只有四頁書,三十九行的記錄。可自從鎮撫護送龍虎旗牌,每每有驚人之舉,你的卷宗已經堆了兩個大桌子。至于腰牌,天威司的腰牌向來出京不用。我今天來,也不是和李鎮撫費這些口舌道理的。”

李閻聽了笑了起來:“若是平時我有些興致,或許還會請姑娘喝上兩杯。那你說罷,你待怎地?”

朱焰四顧道:“李鎮撫這一路上平妖討逆,隱世三妖,覆海大圣這般國之沉珂,也被鎮撫一掃而光,足見武威。朱焰平時侍奉宮中,白落一個天威將的名頭,平日也沾沾自喜,只是知道了李鎮撫的事跡,方知三妖六道二十四將不過癡妄之詞,不足夸獎。這次平白蓮妖逆,我得以出京,今日見到李鎮撫,倒是想和鎮撫打一個賭。”

二十四將當中,有五人在京師。

天威司和查逆司的掌事,在二十四將當中,分別舉狀元,榜眼。至于第三名,那位綽號“豹頭巡狩”的探花大將,已經死在護送旗牌的路上。

其余有諸如腥元司掌事牽絲奴,云南魏洗海等人,都在其中。還有一位是李閻的老熟人,曾經和他一同奔赴朝鮮戰場,號稱“駱千斤”的駱尚志,這兩年屢屢升遷,同樣名列二十四將。

換言之,眼前這位高挑纖秀的女子,便是二十四將當中的第一人了。

“什么賭,說來聽聽。”

朱焰緩緩落座,和李閻隔一個桌角,她伸出戴鈴鐺的白嫩手腕,在李閻面前晃了晃:“那就掰個腕子好了。”

她輕笑著:“李鎮撫若是贏了。火屠之事,天威司便當做不知道。如若不然,請李鎮撫今晚立即啟程,到月平縣去,和守一高功會合。”

李閻聽了,沒有出言恥笑,抑或再去推諉什么,只是解開鐵釘護臂,筋骨分明的大手把朱焰的手掌整個裹住。

“什么時候開始?”

“泉郎海鬼”和“天命雅克”對李閻的臂力都有加持。李閻溝通海眼,水君宮中有一江之水,能有海鬼全盛時的三成,天命雅克的增幅更是有姑獲鳥的接近十倍的強化,毫不客氣地說,便是一塊生鐵,李閻發力也能像泥巴一樣揉捏,這樣的怪力早就非人。

朱焰盯著李閻的手掌,眼神陡然凌厲起來:“現在!”

那柔弱無骨的白嫩手掌爆發出讓李閻措手不及的大力,李閻手臂上綻放出道道青筋,也用了全力,兩人的手臂是放到空中的,驀然發力,腳下的青磚都塌陷進去,大約三個呼吸的功夫,李閻的手臂逐漸被壓到了一個頗為明顯的角度。

房間里,一干腥元司的緹騎緊張地望向大堂。

“怎么辦?是不是現在動手。”

龐二冷笑一聲:“剛才大人說的分明是天威司,緝拿火屠本就是我腥元司的事,即刻動手,火屠非同小可,把家伙事預備好嘍,死活不論!”

“既然火屠這么厲害,干脆就要死不要活,省得失手啊。”

一道戲謔的聲音傳來。

龐二剛要斥責,卻猛然發覺這聲音不熟悉。

他才回頭,查小刀蹲在長板凳上,一只手放在膝蓋,一只手別著紙卷煙,黑色的火焰淹沒他的發根眉毛,正熊熊燃燒。

如果說李閻是因為丹娘被困龍虎山的事,近來心緒焦躁,槍術水平忽高忽低。那么查小刀心魔破了大半,卻正是意氣風發,甚至突破了某個至今李閻也沒摸到邊的桎梏,實力增長了一大塊!

龐二目眥欲裂,門是閉的,他根本不知道查小刀是什么時候進來的,正劍拔弩張之時,門口卻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咚咚”

“咚咚”

“咚咚”

“干什么?”

龐二連臉上的漢也不敢抹,沒好氣地沖門外罵道。

門口大開!一個翡翠色的龍頭擠滿了整個門口和過道,直接探了進來!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4-9 22:10
從姑獲鳥開始 第九十二章 棧小妖風大(完)

那探進來的龍頭須齒鱗片崢嶸畢露,它張開血盆大嘴咬向龐二,看體型差距,這一口咬下去,能把龐二的大半截身子都吞到肚子里。

在場的人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查小刀,他趁眾人心神被懾,明晃晃地縱掠出去,身子不沾地面,右手鴟吻單刀橫掃向龐二的雙腿。

龍頭在上,單刀在下,雖然查小刀事前未曾預料到這一幕,卻并不影響他在電光火石之間反應過來,補上一記殺招,一齊擊殺龐二。

熟料那龐二大叫了一聲,舌尖吐出一顆紫色丹丸。空中傳來類似花生殼裂開的聲音。

啪嗒!

丹丸掉到地上,翡翠龍頭和查小刀都消失地無影無蹤。

紫色丹丸上多了兩條黑色紋路,仔細去看,一個是盤舞的龍身,另一個是持刀的人影。

太陰罡箓

品質:傳說

龍虎山一品法箓,收攝對手到罡箓之中,罡箓內常蘊陰火罡風,足夠煉化一切生靈,但消耗龍虎氣甚巨。

龐二臉色脹紅,頭發都白了一縷兒。

這瞬息間的變化和轉折,其余的緹騎也驚魂未定。

驀地,那紫色丹丸上出現一道裂縫。

十三先生的怒吼從當中傳出來:“這不可能,我身上分明有龍虎……”

裂縫中的聲音還沒說完,龐二貼了一道金色符紙上去,這符紙時而鼓脹出包來,卻始終沒有破損。

手里拿著符丸,龐二也大呼僥幸!

太陰罡箓作為天師道九十九道頂尖符紙之一,即便王公貴族手中,也沒有幾顆。這次龐二奉命捉拿火屠,才領了一顆,只能使用一次。

無論是翡翠妖龍獨自襲擊,或者是火屠獨自襲擊,總之只要不似剛才那樣一同上前,剛才幾個龐二也死掉了。

龐二抓起符裹的丹丸,沒等松口氣,突然聽到頭上一聲蚊子訥似的的驚罵聲。他也是驚弓之鳥,抬頭大喊:“誰!”

他說話同時,一枚金錢鏢已經揚天打去,卻只打漏一塊夾板。

本來從蟲蛀的洞窺伺樓下房間動靜的曹永昌,利落撲出大門,身子靈巧兩三個跟頭就下了樓。

他撒腿沖向后院馬厥,一嗓子把客棧廚子跑堂掌柜的全都叫醒了。

“我叔叔被抓進小藥丸去了哇!”

大堂上李閻眼神一動,不料眼前的朱焰卻叱道:“鎮撫要輸了!”

她秀氣的手臂猛然又爆發出一股駭浪般的力道,李閻屁股下頭的板凳砰地折斷!

李閻大腿往上一支撐住胳膊肘,身子卻一動不動,額角已經有汗水岑落。

朱焰的脖子上也滲出汗水,她見李閻沒了板凳,上半身卻紋絲不動,憑幾分余力笑道:“鎮撫好馬步。”

說罷身子一弓,也拿膝蓋頂住手肘,她的胳膊已經壓了李閻足足六十度,眼看就要掰倒李閻,很難想象那纖細的手腕能有如此驚人的力氣。

龐二怒吼:“莫讓那小子跑了!”

以緹騎的能量,早就把曹永昌調查一個底掉兒,他們唯一不明白地是火屠為什么要帶上這樣一個小痞子,但既然與火屠同行,自然也不能放過。

這些緹騎身手矯健,一個個鷂子似的騰空而起,去到后院捉拿曹永昌。

只是到后院的路只有一條,這些緹騎勢必要路過大堂。

眼看七八道人影從李朱兩人角力的八仙桌子旁邊掠過。李閻突然冷哼一聲,波浪般的殺氣透體而出,在本就不算寬敞的客堂中激蕩沖撞。

殺氣波動!

朱焰一陣失神,李閻笑了一聲,猛地扳回手腕,把朱焰的手直接按倒。

朱焰的臉色頓時難看至極。

朱焰手腕上的血紅鈴鐺突然冒出一股白煙來,讓李閻無端端聯想起過載的電器。

龍象妖鈴

品質:傳說

佩戴者將持有一龍一象之力。

那幾個去追曹永昌的緹騎大步往前飛奔,突然腦子嗡鳴,腳下踩空似的,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有的干脆就摔在了地上,盡管只耽誤了一兩個呼吸的時間,卻足夠曹永昌跑到馬厥了。

曹小子到了馬厥的窩棚前頭,擠過十匹擠在窩棚邊緣的寒風中低聲嘶鳴的高頭大馬。他一把抓住獨自臥在草塌上的飛雷的馬鬃:“好飛雷,快跟我走,別扯了我叔叔和李將軍的后腿。”

那飛雷也不含糊,打了聲響鼻。在曹永昌的驚叫中把他頂到自己背上,甩開蹄子向外頭沖去。

這會兒功夫,幾名緹騎已經到了,眼看這曹永昌要走,自袖套當中甩出鐵蒺藜,飛釘,雷火珠,黑壓壓一片。便是老虎野豬正面擊中,也得受重傷,尤其這些暗器對準馬腿,目的是不叫曹永昌走脫。

熟料飛雷打了個響鼻,背后生眼似的,一條黑色馬尾如同鋼刀般來回掃了兩下,噼噼啪啪地聲音過后,這些暗器都被馬尾落到地上,飛雷吃痛嘶鳴,跑得更快了。

緹騎連忙上馬,可這些千里挑一的名駒寶馬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只希律律的鳴叫,任憑緹騎們如何抽打,也不肯挪動腳步,好不容易往前走兩步,又好似被嚇到似的往回縮。

這么大動靜,店家自然也起了夜。跑堂伙計剛出房間,就看到白天那幾個惡客背著刀劍,一臉煞氣,不由得一縮脖子。掌柜的剛要開口詢問,一名緹騎惡狠狠地瞪了過來:“回去!這沒你的事!”

那掌柜叫苦不迭,但是拉著廚子跑堂會屋里走,心里罵道:“明日就到衙門口去,告發你們幾個耍橫賣潑的麻匪,叫你們再橫!”

大堂里,朱焰和李閻對坐。

天威司的掌事朱焰玩弄著桌上的茶杯,臉色不明。

李閻則不停活動著手指,并不掩飾自己贏得吃力。

龐二捏著手里的符丸到了朱焰身側,抱拳道:“掌事大人。”

說話間,朱焰眼皮也不抬:“滾到一邊去。”

龐二有些尷尬,但還是攥著符丸后退兩步。

兩名緹騎悄悄走到龐二身后:“龐二哥,那馬有古怪,我們的馬都廢了,有三名弟兄帶著甲馬符追上去了,不過,未必能追上。”

龐二低聲回道:“混賬,追不上也要追。你留下,把剩下弟兄都派出去追。”

這時節,李閻才開口:“原來,朝廷早有抑制龍虎旗牌的法子,這可真是太好了,李某自從聽說有大批的龍虎旗牌落入妖邪手中,可謂是夜不能寐,唯恐神器蒙塵,社稷遭禍啊!”

他臉上情真意切。雙眼盯著龐二的手心,心里卻泛起驚濤駭浪。

其實只要設問一下,有些事早有端倪。

龍虎旗牌是誰打造的?

是龍虎山。

是誰下令把兩京十三府的龍虎旗牌一同送往江西的?

是龍虎山。

又是誰宣稱,龍虎旗牌克制國教龍虎氣法術符紙的?

還是龍虎山……

這些再關鍵不過的游戲規則,從頭到尾都是天師道的獨角戲!

難道滿朝文武,內閣太乙館,天師神皇帝,這些人都是傻子?都爭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朱焰聽了李閻地話,慵懶地回答:“龍虎旗牌只能壓制一品以下的符箓,而天師道《太玄洞極經》上演化來的九十九道一品符箓,是不受旗牌約束的,否則,那金山老祖得了大批的龍虎旗牌,豈不是要到北京城去鬧了?旗牌落入妖邪手中也不是一天兩天,各地雖有動蕩,卻從未有屠城滅族的慘禍,也是這個道理。”

“這便是了,不過,龍虎旗牌依舊是國之重器,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吶。”

李閻嘴上說著,心里千回百轉。

白蓮教造反和貴州土司叛亂是做不得假的,朝廷才打了長達八年之久的抗倭大戰,本就元氣大傷,根本經不起折騰。

即便是李閻那個世界,沒有什么龍虎氣存在的大明朝,也常有人發出,明始亡于萬歷三大征的感慨。

神皇帝和天師費這么大力氣,到底要做什么?

何況,如果龍虎旗牌只是煙霧彈的話,那太乙館對李閻的超出尋常的容忍乃至拉攏,就非常值得商榷了……

朱焰聽了只是笑道:“收回旗牌的事,和我天威司,腥元司沒有關系。”

她站起來:“李鎮撫果然厲害,我甘拜下風,這就遵從賭約,回京城復命。今天我只和李鎮撫論道談武,旁的事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會有人再知道。”

他一瞥身邊的緹騎:“龐二,帶你的人走吧。”

“且慢。”

李閻叫住了她。

朱焰一瞇眼:“李鎮撫還有話說么。”

李閻搖了搖頭,突然沉默起來。場面有些劍拔弩張,朱焰也不自覺撫摸手邊的紅色紙傘。

良久,直到朱焰有些不耐煩了,李閻才臉色一松:“掌事大人不必杯弓蛇影,我只是希望這幾位弟兄追上那小賊人的時候,莫傷了我的馬。那是李總兵送我的。這畜生沒腦子,誰騎上去都跑的飛快!有勞幾位弟兄了。”

他抱了抱拳。

“至于朱焰掌事……”

李閻慢悠悠地道:“我去月平縣,和朱焰掌事回京也順路,不如一同走?”

“哼哼。”朱焰沒感情地笑了兩聲,這才流轉眼波:“龐二,你去做你的事,我陪李鎮撫坐一會兒,明日和他一同上路。”

“是。”

龐二沒有多余的話,只帶著其他緹騎出門去追曹永昌了。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4-10 21:44
從姑獲鳥開始 第九十三章 人中大妖

濃綠色的陰火充斥天地,刀槍般的罡風能吹爛人的皮肉骨頭,查小刀的衣服統統化作飛灰,連兩把鴟吻刀都嗤嗤作響,似乎承受不住。

查小刀全身沐浴在飄動的黑色火焰當中,身上一絲不掛,尤其是兩條大毛腿格外顯眼。

他腳下是一顆滾燙而巨大的紫色銅球,四下都是晦暗的風火。

翡翠色的龍身在風火中掙扎翻動,罡風和陰火燒壞了它不少的鱗片,但一時半會也拿他沒有辦法。

這只龍首猛地俯沖而下,咬向查小刀的腦袋,卻被鴟吻雙刀架住。

查小刀氣得青筋直冒,盡管一旦張嘴說話,罡風和陰火容易弄壞他的嗓子,可查小刀還是沒有忍住:“你腦子有毛病?再和我打下去咱倆都到了刑部大堂了!”

那翡翠龍身混不在意地用牙齒和尾巴和查小刀斗在一起,鼻孔噴出兩道綠霧:“我認識你,你便是火屠。先讓我試試你的斤兩,若是沒有本事,便死在這里吧。”

原來這翡翠龍身,便是那日在伏龍山出言嘲諷胡三,借著送請帖的名義,要找查小刀和李閻麻煩的金山老祖第十三義子,敖昂。

查小刀吐了口唾沫,在半空中就蒸發干凈。他不再說話,而是從個人印記拿出一只小紙包來,紙包頃刻間燒成虛無,而里面的一塊類似油皂的玩意,卻頃刻間爆發成濃郁的黑色火焰,聲勢之大,幾乎占據了小半個不知名空間。

禍斗脂

食技·上漿

這黑色食火得了禍斗脂,頃刻間化作無數只黑紅相間,活靈活現的禍斗犬獸,撲咬向敖昂,更多的禍斗張開大口,吞吃著半空中的陰火罡風,沒過多久,這罡箓當中永無休止的陰火和罡風,便被禍斗犬獸吞吃得一干二凈。

這種黑色的食火,是查小刀使用“媽閣具”之后得到的秘藏強化,威力之大,還在李閻的“龍吐霧”之上,更有諸多妙用。

過去以查小刀的能力和意志,使用黑色食火不但需要不停進食,而且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他的心智。

但在火屠案之后,查小刀已經能自如地運用黑色食火……

禍斗脂是查小刀最后的一張底牌,連李閻也不曾知曉。

熄了陰火罡風,查小刀躍到半空當中,和諸多禍斗犬獸一擁而上,鴟吻刀劈向敖昂的龍角。

那敖昂是只翻江龍種,能口吐風雷,出生在九江,后來被金山老祖收為義子。敖昂為人狂傲,不過他實力的確驚人。以查小刀的黑色食火的威力,尋常兩千年道行的大妖也不是他對手。這次心性突破后突然身陷囫圇,更是底牌盡出。卻壓制不住這只九江龍種,兩人斗了一個旗鼓相當。

一道紫色雷電把查小刀手里的武器震到脫手而去,敖昂的半截龍角也橫飛出去。

查小刀來不及去撿,接連后退,心里多少有些陰霾。

他本來不把腥元司的那些緹騎放在眼里,心里只想先下手為強,結果卻著了人家的道,被收進了符箓當中。

不過捱著罡風陰火細心觀察,查小刀發覺這道太陰罡箓未必就固若金湯,花些心思,是能夠逃脫出去的。

連李復開一個堂堂侯爵,身上也只有兩顆罡箓,這些來抓人的緹騎,總不能把這樣的寶物符箓當成糖豆用。只要能逃出去,查小刀自然有得是辦法對付龐二他們。

可誰成想,這只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龍種妖怪卻發了失心瘋,都做了人家的甕中之鱉,還要和自己做生死搏,把查小刀氣得七竅生煙。

“我說,咱倆沒見過面,你劈頭蓋臉上來就要殺打,總得有個由頭吧?”

查小刀沒有李閻在陌生環境中那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這么半文不古的交流方式,對他來說已經是思考后的結果了。

敖昂晃了晃自己頭上的斷裂的龍角,不怒反笑:“好!果然有本事,你對那些鷹犬下手,也可靠,我義父沒有看錯人。”

它用爪子撿起落在巨大銅球上的龍角,扔進嘴里大嚼特嚼,然后吐出一抹金光來,速度不快,查小刀看清楚里面是封書信,伸手接住,才發覺是金山老祖的請帖。

“我奉義父大人之命,是來給你送請帖的。”

查小刀愣是讓敖昂給氣樂了,誰們家送請柬是上門打生打死的?這也就是自己,還多問了一句,換成那位守邪高功李鎮撫,你第一句話說完就分生死,送你大爺的請柬。

“金山老祖送我請柬?”

他裝作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

“你在浙江殺官,神皇帝親自下令要捉拿你,無論你過去什么出身,有什么好友親戚,都再和你沒有干系。普天下除了我伏龍山乾光洞,你以為還有人敢收留你么?”

敖昂實在是不會說話,他這樣直來直去,便是有意歸順的人也會心生厭惡。這世上大多數的妖精,還都是敖昂這般的,陰柔詭詐,城府陰沉似胡三,那是極少數。

不過查小刀心懷鬼胎,自然不會在意。

他故作沉默,那敖昂一甩頭化作半人半妖,卻是生有一只半龍角,翡翠臉膛,一身武將錦袍的打扮。

“呔!你有本領,又信得過,那便是自己人了!還考慮什么,拿著我義父的請帖,跟我回乾光洞吧。”

“你們是妖,我可是人,進了乾光洞,還不是砧板上的魚肉?”

其實說這話,查小刀心里還七上八下的,萬一這叫敖昂的虎玩意兒聽了不耐煩,勃然大怒地又跟自己打起來,那就弄巧成拙了。可自己一個亡命天涯的通緝犯,也不好表現地太過主動。

孰料敖昂大笑搖頭:“那龍虎山霸道至極,天下凡是不修他天師道符法的,便統統歸到外道當中。獸中異類曰妖,魂中異類曰鬼,魄中異類曰魁尸,人中異類曰妖人,統統叫他歸了外道。我義父十三,不,十四個干兒女,有三個都是天生神通的異人,我義父自己,是嘉靖四年的秀才,號金山居士,不折不扣的豫章人,他老人家悉得有教無類之道,才開辟洞府,收容我等,你有什么可擔心的?”

“金山老祖是人?!他不是傳聞中的隱世三妖么?”

查小刀聽了大為驚訝。

“也不是哪只地穴里的黃鼠狼,都能稱作九牙老仙,更不是抓一只雪刺猬,就能叫白家太奶。我義父是人,是人中大妖!有什么問題?!”

查小刀心轉電念,不料李閻的會話卻切入了自己腦海。

“什么情況?著了人家的道?”

查小刀把這邊情況和盤托出。

這時節的李閻,正和朱焰連同龐二一干人對峙,他聽了查小刀的話,問道:“你和那敖昂聯手,能破出這罡箓么?”

“我自己的話,有七八成。加上敖昂,一定沒問題,關鍵是不好收尾。你那邊呢,不會比掰腕子還輸給了一個女人家吧?”

“龍虎緹騎富得流油,這么會兒功夫,他們已經拿出兩件傳說級別的異物了。而且這天威司掌事身上,有反制驚鴻一瞥的法術,別說實力,我連他的威脅程度也看不出來。”

李閻支開這個話題,他中途用殺氣波動擾亂朱焰心神,其實算耍賴,也沒好意思跟查小刀談。

“這樣罷,我纏住朱焰,叫龐二這些人先走,你和敖昂按捺一會兒,裝作不能突破的樣子,等我這邊知會你,龐二走遠了,再破符而出,將計就計和敖昂回伏龍山。”

“也好,就這么說定了。”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4-12 20:55
從姑獲鳥開始 第九十四章 龍蛇見血

“駕!”

龐二****馬背,皮鞭子在空中揮舞,發出刺耳的風聲。

希律律的馬蹄聲逐漸遠去。

目送腥元司一干緹騎離開客棧,前去追趕曹永昌。朱焰才露出一抹笑容。

她的目的,只是阻攔眼前這位名聲鵲起的武曲轉世插手緝拿火屠的案子。如今火屠伏法,李閻也不再包庇其余黨,這無疑是最好的結局。

她放下酒杯,活動了一下脖頸,沖李閻:“天色已晚,李將軍要是沒別的事,就去睡吧。”

“掌事大人不休息么?”

“不必了,我今晚就坐這兒。”

朱焰是怕李閻口頭答應,實際上找機會甩脫自己。

“……哈哈,我也不大想睡。”

李閻和朱焰想的一模一樣,查小刀是個很靠得住的人,他說有把握脫出太陰罡箓,李閻自然信任他。但貿然把這位天威司的掌事放走,無疑是加劇查小刀脫困的壓力。

“掰腕子”并不判斷出什么,尤其是在這個龍虎氣符箓和妖術橫行的世界。

單憑人家隨隨便便就拿出一件傳說級別的龍象妖鈴來,李閻就不敢太看輕這個**。從湄血,野牦牛RS107,到優曇婆羅,撼江.乃至叫查小刀和敖昂都吃了大虧的太陰符罡,傳說級別的寶物,都有叫人吃驚的威力和神妙。

兩人對視,都勉強扯嘴角笑了笑。

在昏沉的月色下,飛雷四蹄翻飛,如同一道黑色閃電翻越山嶺。

曹永昌埋頭,雙手緊緊抓著馬鬃,心里患得患失。

他這一路上跟隨查李,只見到對手吃癟,無論遇到多大的兇險風浪,最后也逢兇化吉。九牙老仙,覆海大圣,余下光怪陸離的事更不在話下。誰成想這次,自己叔叔才一個亮相就遭了暗算,連同那龍頭妖怪一同被收伏了。

李將軍在渤海上,曾顯露蓋世的氣焰。這次被自稱京城緹騎的女子纏住,也陷入兩難。自己逃走的時候瞥了一眼,情況看上去并不好。

曹永昌雖然心亂如麻,但也不至于傻到留下給兩人添堵,甭管是什么處境。自己待在那兒,必然起不到什么好作用。

一念至此,曹永昌又忍不住低落起來。

嗖!嗖!

兩顆飛子啪啪甩過來,在曹永昌耳邊炸響,只是他埋著頭,才沒有被擊中。

緹騎的人居然追上來了。

他們腳下綁著兩只黃紙甲馬,頭頂三尺懸掛著明晃晃的金光,那同樣是一道符紙,光線掃向飛雷沿路的馬蹄,也有驅趕野獸的作用,是追蹤類型的符箓。

原來飛雷**笨重,路上有兩道破吊橋,一人一馬不能飛過去,只得繞路,這一耽誤,卻叫兩個先頭緹騎抄近路趕上來了。

“唉!我可真是沒用。”

曹永昌正自怨自艾,在風聲中勉強睜開眼的他,卻趁著明亮的月光瞥見在山道盡頭,有個杵著拐棍的黑影,佝僂著**,布鞋踩進樹根和泥土中,正蹣跚趕著野路,好死不死擋在自己前頭。

他剛要驚呼叫這黑影閃開,突地一激靈,幾乎下意識地喊道:“高人救我!”

那黑影一邊走,一邊拿葫蘆往嘴里倒,卻再倒不出一滴水,猛地聽到后頭有劇烈的馬蹄聲和風聲,驀然轉身,卻是個蒼老枯槁的長眉老頭子,他見到一匹黑煞神似的大馬朝自己撞來,哎呀一聲,為了躲避往旁邊的水坑里撲去。

飛雷本是兇悍野獸,它吃了后頭幾個緹騎的暗器,本就受傷發怒。前頭有人擋著,它也不管不顧。

曹永昌也驚叫了一聲,那老頭最終沒有被飛雷撞到,他整個人撲倒水里,手腳都沾染上了泥湯,顯得極為狼狽。

曹永昌驚魂未定,飛雷已經跑出七八丈遠。

“難道我想多了。”

情況緊急,曹永昌突然見到前頭的山頭上也射來一道金光,暗道一聲不好。

飛雷靈性不亞于人類,它同樣發覺前頭同樣有人追趕,暴躁地嘶鳴一聲,跳躍間換了方向,它被腥元司的追趕激發出血性,今天偏要和這幫兩腳畜生斗一斗腳力。

不料曹永昌一揪它的馬鬃,低聲道:“好飛雷!掉頭!”

飛雷打了個響鼻,有些不可置信。

“掉頭吧!我被抓了,也還有李將軍保你嘞。掉頭。”

說到最后,他甚至拍打起飛雷的脖子來。

飛雷嘶鳴一聲,憤然轉身。

兩名緹騎身輕如燕,腳尖點在樹枝上,只有微乎其微的樹葉沙沙聲。

這兩人追趕曹永昌至此,才越過水坑里的灰袍老頭,并沒有在意他,雙眼只死死盯著地上的馬蹄印。

尋常高來高去的好手,在緝拿犯人的**中不會在意那么多。可腥元司的人做事老練,心思也縝密。沒兩步的功夫,其中一名緹騎突然皺眉:“深更半夜,那人連燈都不點,居然敢獨自走山路?”

這里已經是人跡罕見的深山老林,不時會有各種獵食的野獸出沒,就算經驗再老練的獵人,沒有十來個抱團,再拿上火把刀槍,也決計不敢進山的。

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前頭的黑暗中傳來一聲嘶鳴,曹永昌居然騎著飛雷跑回來了!

兩名緹騎大喜過望,孰料那曹永昌高聲叫嚷:“李鎮撫丟的三道龍虎旗牌在我這兒!李鎮撫丟的三道龍虎旗牌在我這兒!”

這兩人見沒有多余的話,伸手張出一張黑色大網,往回一提便把曹永昌**馬來。

曹永昌重重摔下馬也不掙扎,只是盯著不遠處才從水坑里爬出來的老頭:“有三道龍虎旗牌在我這兒!”

兩名緹騎站在一起,謹慎地盯著那灰袍老頭,只要他有任何異動,兩人便會率先出手。

這老頭在水坑里摸索了好一會兒,對曹永昌的話充耳不聞。只是從水坑里摸出半張吃剩的大餅,上面已經被泥水泡臟了,他才干巴巴地嘆了口氣,臉上一副想扔又舍不得的樣子。

曹永昌攥了一把泥土,心里燒得猶如水坑載浮載沉的飛蟲尸體。

“老頭!你哪里人!”

一人開口問。

這老頭聞言抬頭:“青海,差人有何指教?”

他也不害怕,語氣鎮定。

緹騎冷哼一聲:“你怎么知道我是差人?”

“官差的味道,我幾里外都聞得到。”

這人還要再問,被另一個攔下:“老丈趕路便去吧,別再看熱鬧。”

這老頭點點頭,**腿來離開。

兩名緹騎對視一眼,才抓起地上曹永昌的脖領子,冷笑道:“三道龍虎旗牌,統統在火屠身上,你真有旗牌在身,還會被天羅符網住么?”

老頭突然停下,撐著木棍轉身,雙眼直直盯著曹永昌:“你認識火屠?”

曹永昌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認得!我能帶你去找他。”

他話音剛落。灰袍老頭一抬手,曹永昌直覺得左右兩股溫熱糊了他一頭一臉,濃郁的血腥味沖得他直作嘔。

緹騎的頸腔**老高的血箭,灑在天空**的月亮上,兩顆人頭跌落在雜草當中,血珠順草尖滴落。

這兩名緹騎全然不知發生了什么,眨眼間便做了無頭鬼。

曹永昌心頭一寒,這老頭殺人不眨眼,連多一句也欠奉,只怕也不是善茬兒。原本自己看這老頭自己走夜路也不點燈,猜他是野鬼山怪,只是現在看來,這人比尋常的野鬼要兇悍……

越兇越好,不兇還救不了我查叔。

曹永昌一咬牙。

“帶我去見火屠。”

灰袍老頭沖曹永昌招招手。

曹永昌定了定神,抹了抹臉上的血:“還沒請教老先生名諱。”

“我姓楊,叫楊朱,你叫楊老頭吧。”

這老頭擰了一把濕漉的袖子。

楊朱這名字,本來沒甚尋常,還活著的人里,就更沒名氣。可曹永昌聽了,卻吃了蒼蠅似的臉色古怪。

“祁,祁連山人,楊三井?”

曹永昌試探道。

不料這老頭更驚訝:“你從哪里聽到我的名字?”

曹永昌張了張嘴,千頭萬緒,除了驚訝,最先涌上心頭的反應卻是失望。

被彈詞大家莫后光捧上神壇,和天師道張義初并列的祁連山人楊三井?

這老頭落魄衰老的樣子,確實和莫后光的描述相似。

可也許是他出手的光景,遠沒有達到莫后光嘴里“天下兩個半”的評價……

也許是他輕賤人命,動輒斬首的冷漠讓人很難生出敬佩的感情。

總之,曹永昌總覺得眼前這人,遠遠配不上自己評話師傅的憧憬之情。

“恩師江蘇莫后光,很推崇先生的名號。”

曹永昌小心翼翼地說。

“莫后光是誰?沒聽說過。”

楊朱咕噥了一句便拋在腦后,又執拗道:“帶我去見火屠吧。”

曹永昌咽了口唾沫:“我家恩師說,說您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劍客。”

楊三井聽了點點頭,表示的確如此,然后問道:“火屠人在哪?”

“我,我這就帶您去。”

曹永昌定定神:“楊先生隨我上馬。”

“好。”

楊朱顯露出對火屠極為迫切的欲望,他剛要上馬,前頭一道金光突出樹林,落到曹永昌人馬身上。

這名緹騎包抄過來,見到地上兩具無頭尸體,眼前有一馬兩人,他立馬去掏符紙兵器,只見楊三井一躍一劈,灰袍獵獵舞動,那緹騎便橫尸倒地,干脆利落地不像話。

結果了這名緹騎,楊三朱才撐著木棍走回去,費力登上飛雷的馬鞍。

曹永昌和楊三井一前一后,朝原本客棧的方向而去。

這會的功夫,曹永昌已經恢復冷靜。

他生來膽大,此刻在馬上,這老頭的胡子不知拍在自己后腦殼上,這份情貌讓他心中安穩了許多。于是,他忍不住問道:“楊先生,若是我不能替你找到火屠,您會殺我么?”

“會,你能找到么?”

“能。”查小刀回答地飛快,可他又吞吞吐吐道:“只是沒想到師傅推崇的楊三井,是這樣的。”

曹永昌說罷,眼睛盯著老頭臉色。楊三井沒有生氣,臉上還是笑:“我四十歲便收殺性了,現在好的多。”

曹永昌不再說話。

飛雷往回走了兩三里,便遭遇了陣陣馬鞭和馬蹄聲,曹永昌心里一沉,李將軍這是全然沒有攔住這些人啊,所幸的是,那明顯是頭領的雨傘**不再。

龐二見到一匹身似烏云,四點雪蹄紛飛的兇馬對面沖來,尤其是那曹永昌身背還有一個灰袍老頭。他先是撥馬停下,盯著曹永昌身上的血看了一會兒,才陰森道:“我的人叫誰殺了?”

曹永昌沒有說話,楊三井則開口:“火屠在哪兒?”

龐二聽了才盯著灰袍老頭看了兩眼,這老頭身上沒有半點龍虎氣,也沒有太重的妖氣。

看罷,龐二冷笑一聲,把裹符的紫色丹丸放到食指和中指之間,朝老頭一晃,冷笑道:“便在這里了。”

楊朱看了那丹丸,頗為失望:“只有這點本事么?”

驀地,這符紙破開一絲裂縫,一股無比熾烈的濃濃黑焰噴涌而出,龐二暗叫不好,他見機得早,連忙把丹丸丟開,那丹丸表面的符紙被燒成黑灰,外表更是四分五裂,內里傳來陣陣激烈的風雷聲,可即便如此,丹丸依舊沒有破開,反倒是那風雷聲熱鬧了一會,逐漸偃旗息鼓。

龐二心下冷汗直冒。這才多久,太陰罡箓便有支持不住的架勢,再這么下去,別說壓解火屠進京,只怕沒出江西,便讓火屠掙脫出來了。

朱焰掌事已經幫了一次忙,她畢竟不是腥元司的人,求她多了,只會顯得腥元司無能。

聽說龍虎山的守一法師已經到了江西,久聞他的法力高強,在守字輩中無出其右,若是請他加固罡箓,想必他不會拒絕……

楊三井定了一會地上的丹丸,突然點頭:“倒也沒那么差。”

他翻身下馬,從地上撿起一只落葉,伸手一彈,劈在那丹丸上頭。

那丹丸被落葉切入半寸,突然,從丹丸里傳出來劇烈的龍吟聲,緊跟是又是奪人耳目的黑色烈焰。

一只翡翠色龍頭轟然涌出丹丸,帶起陣陣梵音和紅色**!龍頭之上,是叼著香煙的查小刀,鴟吻雙刀化成兩道銀光,直取馬上的龐二!

太陰符罡是以符化靈,也最怕能傷損符靈的器物法術。李閻的龍吐霧,血蘸。查小刀的優曇婆羅,乃至敖昂也從他義父那里,得到過一些能傷損靈體的法術。

兩人聯手轟擊罡箓空間中的銅丸,有個三四天的功夫,便能脫困而出。

只是楊三井一枚葉鋒劈下,幫了查小刀和敖昂的大忙。

“列四宮符陣。”

龐二高呼一聲,幾名緹騎分別取出一只檀木匣子扔到半空當中,驀然間,成千上百道金色符紙如同風暴一般席卷而出,迎向查小刀和敖昂!

楊三井不再插手,而是默默盯著查小刀的刀術乃至火法,看了約莫幾個呼吸,眉頭就輕輕一皺。

雖說龐二等人至多不過十都巔峰的水平,可算上種種珍貴符箓法術,這些人加在一起。比起九曜巔峰,乃至差一些的八極也不遑多讓。那名曾和李閻爭搶龍虎旗牌事件,名叫張才的閻浮行走,便絕不是眼前這些人的對手。

符陣當中,繁瑣的符紙紛飛,翡翠龍頭,瑰紅**,查小刀的雙刀交輝相應,失去太陰罡箓這道底牌的腥元司,終于還是支撐不住出籠的查小刀和敖昂,丟下幾具尸體和殘破的符陣,龐二領著身邊兩名好手轉身逃走。

敖昂還要追趕,被查小刀攔下,他摘了香煙,轉身沖楊三井拱手:“多謝先生出手相助,沒請教先生的名諱?”

楊三井的眉頭擰成一團:“你是殺官的火屠?”

查小刀眼神微動,瞧見曹永昌不斷給自己使眼色,思索一小會兒才道:“動火殺人的火屠便是了,是不是官,沒所謂。”

聽了這話,楊三井的眉頭總算舒展了一點。

“資質雖然差,脾氣還是對路的,唉,將就了。”

他抬起木棍指向查小刀:“你來受我一劍,受得住,我這身衣缽便托付給你,受不住,你便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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