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從姑獲鳥開始 作者:活兒該 (連載中)

 
godfather003 2018-10-23 21:29:1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1 525911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26 21:56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七十四章 天師道剿妖

“錢管家,我們有要事,一定要見天放先生,你千萬通融。”

寧波知府吳克洋,南京工部侍郎范鐘,河道衙門監管蘇建元,轎子前頭朱紫官袍,兩翅烏紗。都在陳府門口抱團,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錢貴一臉地不知所措,連連作揖:“幾位大人恕罪,我家老爺子回了府就一病不起,兩天昏死過去好幾次。前天夜里請的大夫,說是哀勞成疾。這條命能不能救回來還是兩說呢,萬萬不能再被人打擾了。”

“就不能通融一下么?”

錢貴苦著一張皺巴巴的臉:“您就是進去,老爺子也昏死著,他不頂用啊。”

工部侍郎范鐘才三十幾歲,官場中正是火爆脾氣的時候,他往前一步:“你這奴才莫誤事!陳天放再不出面,寧波這幾個縣都要救不回來了!事關幾十萬黎民,不是你一家人鬧脾氣的時候!”

他這話一出,錢貴的臉立馬就掉了下來,他攥緊拳頭直視范鐘,悠悠吸了一口氣:“小人的確是個家奴,范大人是堂堂的工部侍郎,捏死我比捏死個臭蟲還容易。可是范大人這話說得,小人有幾句話不吐不快。我們家二爺叫人活活打死,兇手到現在也沒定罪,我們老爺子八十九了啊!小兒子死了!”

他一個商賈府上的管家,卻對著滿門口的綬帶高官大聲呼喊。

“各位大人捫心自問,換作是您,您受得了么?定海發了大水,可那也應當吃餉的去管,這總沒錯吧?我們陳家吃過官府的餉銀么?怎么一出這事,都往我們陳家跑?都要我們老爺子去管?就算死了兒子也要騰出手?”

他讓開大門:“幾位非要進去,錢貴攔不住。無非就是把老爺子也逼死,把我們都逼死,那洪水就退了,豬婆龍就平了,進吧進吧。”

范鐘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脖子上青筋迸現。

“錢管家,范大人不是這個意思。”

吳克洋這才開口:“既然老師哀勞成疾,以致人事不省,便叫他老人家好生休養,那陳家大爺人呢?能不能叫他出來?”

錢貴這才緩和臉色,他嘆口氣:“大爺要是在能不來迎接各位么?我家大爺聽說定海遭了水災,早早出門準備了十幾船糧食,到定海賑災去了。”

“那他什么時候能回來。”

河道監管蘇建元也尖聲細語的問。

“這可說不好,一兩天,兩三天,五六天,最多不過個把月。”

蘇建元氣極反笑:“哼哼,等他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錢貴低頭不說話。

吳克洋一擺手。

“好吧,那我們改日再來拜訪,錢管家務必給大爺寫信,叫他速速趕回來,賑災的事自有官府處置,如今有更大的事,非要他想辦法不可。”

“吳大人放心,我立刻就寫信。”

“告辭。”

吳克洋拂袖而去,其他幾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嘆息著離開。有憤憤的私語傳過來。

“真是豈有此理。”

“你看這狗殺才剛才的樣子!”

錢貴恭恭敬敬鞠躬,權當聽不見。等幾只轎子走遠了,他嘴角才浮現起一絲冷笑,才轉身進宅子,背對大門伸出兩根手指。

“關門!再加兩道門栓。”

碼頭,打著陳家旗號的封舟上。

陳躍武也愁眉不展。

他這次帶來的水銀,白蠟,胡椒等貨物,本來說好是由陳家吃下去,他好帶著銀子回山東。

可今天白天,陳家的家仆拉著車隊,把貨又退回來大半,說是陳府遭逢變故,暫時騰不出手來消化這些貨物。只能收取原本的三分之一,至于價錢,之前的定金便是了,不準備再給銀子。

可放眼整個舟山,能吃下這么大批的貨的商賈,只有陳家一個,想多聯系幾家吃貨,又有不少人畏懼陳家的威勢,不敢和陳躍武做生意。

陳躍武自己倒是不怕,可這些貨里,有不少是山東本地的達官貴人出的本錢,這要是賠了,陳躍武得把半輩子家底交代進去。

畢竟,山東可沒有豬婆龍,能叫他陳躍武去平。

“咚咚咚。”

“進。”

陳躍武擰著眉頭。桌前的燭火被人影遮住,他這才抬頭。

眼前是背著朱紅劍匣的李閻。

“啊,大人。”

“我聽說定海那邊發大水了?”李閻坐下,看到陳躍武在整理賬簿,才眨眨眼:“為陳家毀約的事傷神呢?”

陳躍武笑笑:“倒也不算傷神,望海觀音圖這么多年,從來沒錯過。既然前所未有的六葉大吉,那一定不會錯。”

“連自家院子不掃,就是葉子底下是黃金也白瞎。陳老爺子還是別太篤信一件器物。”

陳躍武聽了苦笑:“大人吶,陳老爺子四個字,我過去愧受,到了浙江,我可實在撐不起啦。”

頓了頓,他想起李閻剛才的問題,又點點頭:“是,昨天來的信兒,覆海大圣又不安生了,過去兩三年就得有一次,只是沒這么大動靜。”

“陳天放的小兒子剛死,定海就發了大水,這難道不蹊蹺么?”

事到如今,陳躍武也不再勸說李閻,而是凝重地點頭:“早有人傳言,覆海大圣和陳柯兩家人有勾結。可陳躍武為了抵抗覆海大圣,死了三個兒子,陳柯兩家更是吃了覆海大圣無數子孫,有這樣的恩怨,誰敢貿然指責他們?再者,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樣呢?畢竟除了陳家柯家,沒人能對付這覆海大圣了。”

李閻點點頭,龍虎山符箓皂役能鎮壓天下,可覆海大圣一旦鉆入大海當中,他們也望洋興嘆。畢竟沒有哪一道符箓,有焚山煮海的本領。

陳躍武又道:“天放先生這個人,我摸不太透,可陳寒嘛,我自認還能拿捏幾分,他這個人嗅覺靈敏,心狠手辣。有一樁事,大人可能不知道。”

“你說。”

“四月份白蓮教起事,到現在湖州一帶還在屯兵,各州府衙都嚴防死守,可唯獨昌國,也就是這兒。鬧出了暴民造反的事,亂民和白蓮教眾勾結,至少有兩萬多人投了白蓮教的趙一平。而亂民造反的起因,便是糧價奇高,百姓手里那點田地收成根本不夠來年播種,去年已經餓死了幾千人,人心惶惶,才讓白蓮教鉆了空子。”

“糧食都叫陳寒買去了?”

“不錯,這事一出,內閣震怒,宮里下旨,昌國的知州被梟首,家產抄沒。還叫寧波知府和漕運總督一同審理此案,要他們務必揪出誤國蠹賊,只是現在,兩位大人還沒把案子扯到陳家身上去了。”

“這場大水一發,逼民造反的罪過,就更牽扯不到陳家身上了吧?”

陳躍武眼珠一轉,含糊道:“也不一定,若是覆海大圣被平定,那飛鳥盡,再好的良弓也沒用了。”

李閻聽了哈哈大笑:“老爺子,龍虎山要是給你遞了話,你不妨直說,要是沒有,就少攛掇我給人干白工。”

陳躍武給海事局做事,海事局的堂官又是龍虎山的人,這點關節自然想的透徹。

“什么都瞞不過鎮撫。”

陳躍武略一沉吟:“有位故人,叫我交給李鎮撫一封紙鶴書信。”

“拿來罷。”

陳躍武自一本心經的扉頁里掏出一張紙鶴,這紙鶴呈現淡青色,還帶有異香。

龍虎山的紙鶴分黃,青,黑三色,黃色是“涂金紙”,每張價值五兩紋銀,是各地龍虎衙門傳達公文時所用,青色是“千年鎮魘木”,每只紙鶴造價在百兩銀子上下,太乙閣正式的文書,都是用青紙鶴。

而黑色紙鶴,是具備靈性的龍虎法物,歷代天師用精血溫養,每只都是無價之寶。

“李閻吾弟,見信如唔,朝鮮經別,不勝唏噓,前日我已請示師尊,將師弟你列入天師道守字輩中,道號守邪……”

這信,是當初大明遠征朝鮮的稽核監軍,如今太乙閣內第一高功易羽寫的,李閻曾經用一道氣愈術,從他手里交換了九鳳神符,還混了個便宜師弟,易羽也從李閻這兒撈到了不少功勞,受益匪淺。

信里頭,無非先拍胸脯,說你李閻可是我天師道的人,這是打斷骨頭連著筋,過去的一點小事全不做數。再一個就是,聽說如今師弟你到了浙江,你可是不知道,浙江有一位覆海大妖,這些年涂炭生靈作惡多端。師弟你身為我天師道中人,斬妖除魔義不容辭……

李閻端詳著信,陳躍武咳嗽一聲才說道:“太乙閣的意思是,只要覆海大妖伏誅,不必鎮撫爺琢磨,浙江的人自然知道該怎么做。至于查屬官犯的事,到時候是小事一樁。”

李閻看罷了信:“好說。”

他把青紙折回紙鶴,交還給陳躍武。

“鎮撫準備什么時候動手。”

“不是說那覆海大圣八月五日要再掀大水么?我就那天動手。”

李閻聽著船外的水聲。

“大人可有把握?”

陳躍武有些擔心。

“其實還真不好說。”李閻思慮半晌,突然笑道:“我這次既然是為龍虎山除妖,那討要些補給,總是應該的吧?”

昌國知州衙門。

河道衙門,漕運衙門,寧波府的兩個知州,沿海幾個縣的縣令,濟濟一堂。

“各位都是謀國的人,這次議事,我就開門見山了。”

吳克洋望向鄭淵寧:“鄭大人,關于查刀子專擅殺人的案子,今天就要結案。按大明律法,查刀子判斬監侯,陳東私闖民宅,強奸人婦,判絞刑,因人已死,故不執行。”

“是,是。”

鄭淵寧應聲蟲似的。

“海大人。”他又望向替任的昌國知州:“你前幾日抓的那個誣陷柯家與海盜反天刀一伙勾結的賊人,現在在哪?”

海知州半天不說話,吳克洋催了幾次,他才開口:“日前已被發現死于獄中。”

“……嗯。”吳克洋沉默一會兒,又道:“人既然已經死了,就沒有切實的證據,另外,你搜羅的那些口供,賬簿,單據。我明日發還給你,怎么處理,你自己看著辦吧。”

頓了頓,他又道:“至于內閣催得正緊,關于奉化亂民投奔白蓮教的事,我已經上書朝廷,要求先行封存此案,把精力都用在賑濟災民,還有抵御洪水的事上,陛下體恤生民,一定會理解。大伙有異議么?”

“呵,呵呵呵”

海知州突然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抹眼淚。

“海大人,怎么了?”

“啊,老夫有些迎風流淚”海知州一邊揉眼睛,一邊說道:“我就是感嘆啊,這花了大半年,才落實下來一半不到的幾樁要案,吳知府三言兩語就全給結了,我們府衙平時辦案要是有這個效率,何愁不能安居樂業,造福黎民噥。老夫我,佩服。老夫我,無能啊。”

氣氛一時壓抑到極點。

“海大人,處治世宜方,處亂世當圓,處數季之事,當方圓并用。天底下有一個海剛峰便夠了,守身啊。”

吳克洋不咸不淡地說。

海知州苦笑搖頭:“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便聽大人的吧。”

這時,外頭有人闖進來,正是舟山縣龍虎衙門的賈金燈。

“太乙閣有令,江浙有覆海大妖喪心病狂,多年來阻礙水道,淹沒民居,為民生大害。故派天師道法師清剿,沿途各州府衛所,必當竭力配合,不得延誤。”

大小官員聽罷交頭接耳。

“又剿?”

“天師道還抽得出人么?”

吳克洋很鎮靜:“卻不知派的是哪位高功法師下山?”

賈金燈不假思索:“天師道守邪高功,大寧衛左司鎮撫,飛騎尉李閻。”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26 21:57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七十六章 豬婆龍?支祁連

己亥年八月初五,連日陰雨不斷,野狗狂吠,豬馬牛羊不進圈,蛇鼠出洞,魚蝦躍水,黃霧四塞,日光晦暗,怪風狂起。

數千兵甲立于江口之上,高搭紅布法臺,陣中立著數千車沙袋。各州縣瞭臺備良馬強兵,皆穿紅衣,背黃包。汛情一起,人即刻上馬通報水警。江口各處灑下水簽,下游安置防汛守卒接應,備灌了桐油的羊皮艇,以水簽刻度,傳遞汛情。

“李……額。”

朱昌運要叫李閻,突然又沉吟起來。

李閻聽了笑了笑,撇下一旁請他換上龍虎法衣的道童,依舊穿甲,背劍匣,轉身沖朱昌運道:“大人依舊叫我鎮撫便好,守邪高功,我也聽不習慣。只是個中緣由,一時半會我也解釋不清楚。”

朱昌運點頭:“李鎮撫,浙直總督衛撫海衛大人,奉上命去剿滅作亂的白蓮教妖逆。如今在嘉興一帶秣兵歷馬,局勢到了緊要關頭,實在脫不開身。所以衛大人全權委托我,還有齊千戶手下三千兵馬,協助天師道一同討伐覆海大妖。”

李閻聽了笑道:“那大妖只在海中興水,又不是同倭寇一樣,上岸燒殺搶掠。派再多兵來,又有什么用?”

朱昌運倒是回答地一本正經:“一個是,以近海的炮火弓弩,獵殺較小的豬婆龍,另一個是,額……”

“是我一旦被覆海大妖吃掉,他興起大水,兵丁好及時防汛是吧?”

朱昌運沒敢接話,而是轉移話題道:“說起來,大人若是下水,這劍匣是否摘下,免得礙了大人在水下的行動?”

“我那屬官若在,劍匣可以交給他來守護。他不在,你們的兵護不住它,我將就吧。”

說罷,李閻不再理會朱昌運,獨自來到江口前。

眼前江水滔滔東去,不時升騰拳頭出大小的氣泡。李

閻深吸一口氣,他能聞到江水里一股奇特的腥味,像是血和腐肉。可看岸上其他官員和士兵的臉色,分明沒有察覺。

天師道都監賈金燈雙手捧著木盒子,走到李閻面前:“大人,這是您點的除妖物備。”

“你念罷。”

賈金燈點頭,清了清嗓子才說道:“這里頭是將軍破煞符五十張,天吊符五十張,祭妖符五十張,金火符五十張,五營元帥神符十張……”

他約莫說了十幾種符咒,一共三百多張符紙,功用從避水,伏妖,鎮宅,療傷,安神,開財運無所不包。加在一起,能價值兩萬點以上的閻浮點數,可鎮宅,開財運什么的,聽上去就知道,對這次除妖幫助不大。

李閻討要這些,本來存的就是敲一筆竹杠的念頭,沒打算在覆海大圣身上動用。因為龍虎山的符紙,普遍不能沾水。

這也是為什么,龍虎山能鎮壓天下,卻對沿海地帶一個大水妖束手無策的主要原因。

“大人。”

清點完畢,賈金燈把盒子遞到李閻面前。

李閻接過盒子,又從里頭單獨拿出一摞白色的陶片,上面有復雜的血紅紋路,品相非凡。

青天昭日符(陶制)15

品質:稀有

可解天下妖毒,震懾五百年道行及以下的外道妖物,在水下捏碎即可發動。

他把這十五枚青天昭日符單獨放到一邊,隨后一翻手掌,盒子就消失不見了。

這種陶符,是龍虎山近年鉆研的辦法,是可以在水下使用的符咒。

至于龍虎山為什么不多準備一些,那是因為按照龍虎山“七類九品”來劃分符咒,只有五品以下的符咒,才能用陶符制作,不可能對覆海大圣造成什么像樣的傷害。而且陶符制作不易,這十五張陶符,已經是各縣的龍虎衙門從牙縫里摳出來的。

咔嚓!

天空劈下一道水缸粗細的血紅色閃電,渾濁的大浪兇狠拍打礁石,整個江口霎時間渾黃一片。

水浪洶涌之際,能在水中看到數以百計的黑色疙瘩向江口涌來。等近些,才知道這些黑疙瘩正是大大小小的豬婆龍。

一道大浪朝江口拍來,陰影遮住李閻的臉。

“點火。”

齊千戶剛剛下令,江水中的豬婆龍卻紛紛張開血盆大口驚恐嘶吼,揚起尾巴瘋狂逃竄,一道聚攏起來,足有七八米高的渾濁巨浪也轟然倒塌,整個江面為之一清。

江口數十官員,幾千士兵為之一怔。

李閻一語不發,徑直跳下江口。

天空中烏云收斂,露出刺目陽光,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

朱昌運和齊千戶面面相覷。

“這……”

沉入江水中的李閻飛速下墜,繼而揚起一大串水泡,他想也不想扯住一只逃竄中的豬婆龍的尾巴,然后翻身坐了上去。

禍黨。

無支祁兇暴白猿的影子在李閻身后一閃而逝,那豬婆龍哀鳴一聲,馱著李閻,乖乖往入海口游去,升不起半點反抗的欲望。

李閻能清晰地察覺這些豬婆龍心中的恐懼,還有部分道行高深地豬婆龍,李閻甚至能從他們的呼吸和嘶吼中解出一些支離破碎的字句來。

“是大王!”

“跑啊!”

“大王叫收兵了,大王叫收兵了!”

驀地,前頭同樣是浩浩蕩蕩的黑影,和這些逃竄回來的豬婆龍正好撞在一起,李閻放出無支祁的投影,淮渦水君的氣息四下洋溢,這下子場面更加混亂了。

“大王!大王!”

“大王生氣了”

“前頭是大王!后面也是大王!”

那豬婆龍馱著李閻,翻過入海口,直通黃海境內,大批的豬婆龍感受到無支祁的氣息,開始瘋狂四散逃竄。

覆海大圣要驅動眾多豬婆龍,一起掀起大浪,才能沖垮堤壩水淹寧波。可現在李閻下水,偌大豬婆龍群只知道逃竄,根本聚不起大浪,想發大洪水,也是癡心妄想了。

水波震蕩,李閻受到沖擊,順勢翻身下了豬婆龍,無數四下逃散的黑色和青色的影子里,一道金色的影子直撲李閻!

李閻心念一動,眼前的水突兀裂開一道兩米多寬的真空縫隙,李閻翻手**金母大劍,沒有海水阻隔,金母大劍劈頭斬下,只聽得一聲巨響,那金影子被活活倒劈出去,血花蔓延下,這只有十米長的金色豬婆龍緩緩沉入水底。

“冒牌貨,不是大王。”

李閻抬頭,約莫有四五十只金色豬婆龍,呈現一個圓形斗獸場的體積將自己團團圍住。

豬婆龍王近衛

綜合評價:九曜(一千年道行)

“冒牌貨!”

一只體積更加龐大的金色豬婆龍發出怒吼。

李閻冷哼一聲,無數氣泡從他身后涌出,連帶幾條餓昏過去的青色豬婆龍,還有一只昏厥的巨大烏賊都沒來由地出現在水中,然后沉入海底。

翻涌的水泡遮住了李閻的身形,驀地,他從水泡沖出,拳頭惡狠狠地轟在開口說話的那只金色豬婆龍的頭上,直接把它打昏厥過去。

幾十只金色豬婆龍沖過來,在被撕裂的海水瀾流間,尾巴和牙齒來回撲擊李閻。李閻毫不動容,抓起一只豬婆龍的尾巴,掃向另一只沖擊過來的豬婆龍,同時避開撕咬,一拳頭把咬過來的巨大牙齒打得粉碎!

這些豬婆龍的體積全都在十米開外,過于龐大的體型叫他們根本不能跟上李閻的靈活轉向,尋常人類大小的魚類,這些有千年道行的豬婆龍只需張嘴一吸,獵物便到了嘴邊,可李閻卻如同壓千斤的秤砣一般,根本吸不動不說,小小的軀殼當中,更是蘊含了無盡的能量。居然只用金母大劍和拳腳,穩穩壓制住幾十頭豬婆龍。

一時間,金色的沾血鱗片在水中飄飛,聲聲巨大的哀鳴時而響起。

突然,一陣奇異波動自深海傳來,眾多豬婆龍如臨大赦,除了幾只被李閻打得昏厥的近衛以外,所有的豬婆龍妖。無論黑色,青色,還是金色,都遠遠逃開了。

李閻低頭,海底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當中,無數奇形怪狀的魚涌出裂縫,緊跟著,一只**的朱紅色的龍頭擠出裂縫,龍頭之上,居然站著一只白色猿猴!

“這李鎮撫,就這么跳下去了?”

“這是什么討伐大妖的手段?”

“從沒見過啊。”

岸上的人本來議論紛紛,驀地,江水涌出污泥和氣泡,烏云再次匯聚起來,而且比第一次更加龐大,聲勢更加駭人。

“快看!”

有眼尖地士兵驚叫出來,海面上突兀立起一只朱紅色的豬婆龍,有百十米長,在漫天的黃霧和滾滾黑云中看不真切,數道血紅閃電在它身上齊齊炸響,怒吼聲響徹天空。

“那便是覆海大圣?!”

朱昌運臉色蒼白,他活過半生,也偶見狐鬼山魅,只是在他官身龍虎氣面前,只有逃散的份。和大多數清流士大夫一樣,他也從來不把所謂的妖物太當回事,自覺養一身浩然正氣,便百邪不侵,只是親眼見過這樣的怪物,叫他心中的信念也隨之動搖。

“這樣的怪物堪比天威,一直以來,陳柯兩家又是怎么對付的呢?”

狂暴云雨揮灑之際,李閻依靠短暫踏空,和控制水流的能力,在半空中和一只龍首猿身的白毛怪物纏斗在一起。他早換了鏨金虎頭槍,對方卻使得一只**的三叉戟,雙方你來我往,激斗正酣。

豬婆龍王

綜合評價:八極(一千五百年道行)

沉睡在黃海海底的豬婆龍王,性格殘暴,能呼風喚雨,被覆海大圣拘來,成為他強大的坐騎。

覆海大圣:支祁連!(唯一性)

綜合評價:八極(一千五百年道行)

上古異獸無支祁和龍類**后誕下的異獸,兼具無支祁和龍族的神通法力于一身,生的龍首猿身,四萬八千孔中能**異水,本受龍虎氣鎮壓不得孵化,因百年來龍虎氣不斷流失,龍卵孵化破殼而出。閻浮果樹上,只此一只!

支祁連之力與無支祁高度契合!吞噬支祁連之力,能極大提高無支祁之心的覺醒度,并使得你的禍濤技能發生異變!(秘藏強化)

陳躍武的故事里,石像上寫的是“豬婆龍王覆海大圣”,官府只以為,那豬婆龍王便是覆海大圣,卻不知道,原來豬婆龍王和覆海大圣,是兩只大妖!

海天交際,諸多血色閃電暴舞,一黑一白兩道影子在半空中交織旋舞。

李閻大槍一抖,黑色禍水在半空中化作無數龍蛇,纏繞向支祁連,那支祁連不假思索,從鼻孔當中一道白茫茫的水霧,頃刻間化作無數白色的小小豬婆龍,與黑色禍水化作的模糊龍蛇斗在一處,不到半刻,禍水居然敗下陣來。

那支祁連桀桀怪笑,抬三叉戟和眾多水霧豬婆龍圍攻向李閻,不料它背后突兀閃爍出一只圍繞蓮臺的羽翼少女,繼而轉化成李閻的樣子,一記大槍劈砍在支祁連的肩膀上!

支祁連吃痛,急忙竄上豬婆龍王的頭頂,李閻的手腕也被白色水霧化成的小豬婆龍咬中,傷口發白。他只單手提著虎頭大槍,站在一塊浮冰上,連拍了幾道青天昭日符解毒,繼而讓過豬婆龍王口中噴涂的紅色閃電,抬眼望向支祁連。

支祁連捂住被劈傷的肩膀,傷口已經被凍住,攥緊的冰冷痛感激起了支祁連的兇性,雙方再次纏斗起來。

虎挑!

燕穿簾!

血蘸!

激斗之際,李閻腰桿突然一直,大臂往外一纏,槍頭顫動,居然把無支祁手里的三叉戟甩飛了出去!

龍拗首!

支祁連的白色龍頭上露出兇狠的神色,口中**白霧,李閻毫不示弱,只用禍水結冰格擋,左手兇悍的抬起憤怒的肖克,貼著支祁連的腦袋開了一記!

只見無數水花迸現,支祁連低聲嗚咽,他頭上被打出無數血洞,凄慘無比。白茫茫的霧氣包**傷口,朝海中墜落!

李閻還要追趕,突然覺得體力不支,支祁連吐中他的白色水霧浸透四肢百骸,叫他**一軟,更躲閃不及被豬婆龍王一口血紅閃電劈中,也順勢落入海中。

兩朵水花在海上濺起,李閻和支祁連在水上彼此對視。

那支祁連頭上血肉模糊、它怨毒地望了李閻一眼,突然化作無數水霧,連同豬婆龍王一起,朝海底大裂縫鉆去。

南渠三寶寺后院。

井水突然變成一片混紅,然后收縮干涸。

一直盯著井口的和尚大驚失色,他換了厚重的黑袍子,出了寺門往柯家走去,面見了柯諾然,頭一句便是:“當家的,覆海大圣吃敗仗了!”

陳府大宅。

陳寒自清早,便把自己一個人鎖在了屋子里,茶飯不想,只盯著一只白色猿猴神位,突然,這猿猴像的頭頂裂開一道大口子,陳寒目睹這般景象,一個沒坐穩滑落到椅子底下,嘴唇青白,哆嗦著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天,天要亡我陳家。”

江口上,圍觀李閻斗覆海大圣的官兵們歡呼起來。

“那覆海大妖入水了!”

官兵和諸多官員離得太遠,正能聽見陣陣廝殺聲音,如同天兵擂鼓,神魔交鋒,又見到那豬婆龍王哀吼一聲,鉆入海底。貌似是狼狽逃竄的樣子。

朱昌運大喜過望,他幾步上前險些跌進江口,幸虧被兵丁攙扶。

“愣著干什么?!點火,開炮!”

朱昌運突然回頭向齊千戶道。

齊千戶大為不解。

“朝水里打,玩命打!”

朱昌運的口水就要噴到齊千戶臉上。

挫敗覆海大妖,官府大軍卻一炮未發,這像話么?這能有功勞么?!

江水炸響,李閻單手抓在岸邊上,一個翻身上岸,絲毫不顧及形象的大口喘息,身上數十道發白的傷口不提,更是頭暈眼花,**天命雅克和泉浪海鬼正不停地和白霧的毒性做抵抗。

“李鎮撫,李鎮撫。”朱昌運滿面紅光的走近李閻:“情況如何?”

李閻**舔嘴唇:“覆海大圣逃竄,它這次無力再掀起洪水了。”

朱昌運高興地跳腳,突然,后頭的士兵突然驚慌起來,一匹快馬飛奔而來,騎手穿紅衣,背黃包,令旗**間,騎手大聲呼喝,語氣急切無比。

“余姚水堤決口了!余姚水堤決口了!”

他從馬上撲下,幾個翻滾到了朱昌運面前,語氣惶恐:“大人,余姚水堤決口了,洪水已經淹了奉化!”

原本正忙著化解水毒的李閻猛地睜眼,一轉頭滿臉不可思議:“你說什么?!”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26 21:59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七十七章 大惡之首

數千里浪腳拍長空,一望里潮頭奔萬馬。連山倒峽,噴雪轟雷,悠然樹頂戲魚龍,慘矣城頭游蟹鱉。民居蕩漾,蕭蕭四野盡無煙;蜃氣重迷,隱隱八方渾沒地。

——明·李漁·梼杌閑評

陳府大宅

陳寒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院子當中,他望向眼前的園林回院,假山花草,漢白玉的臺階,撐住亭落的幾十根雕梁大柱,富麗堂皇,奢華無比。

陳家在整個浙江,有兩千多家宅院,上萬畝良田,商鋪不計其數,可這么大的家業,在現在的陳寒眼里,卻化作了無間地獄的油鍋剮臺,那些明晃晃的血盆大口,等著他的骨頭下鍋。

陳寒慘笑一聲,沒理會見禮的丫鬟,敲響父親陳天放的房門。

“爹。”

“進來”

陳天放的嗓子好了些,陳寒進門,自己的父親老態龍鐘地坐在椅子上,穿著神皇帝御賜的三品朱紅袍帶,他端著油燈,手里捧著一卷書。正費力地讀著。

“爹。”

陳寒真切地叫了一聲。

“啊,你來的正好。”陳天放揉了揉眼睛,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他一指書臺:“你去找一找,這本《傳習錄》的下卷在哪,手下人不中用,我記得是在中間,還是……哪來著?”

陳寒不再多說話,而是立馬跑到書桌前頭,去找那本傳習錄。

“爹,您要的是不是這個。”

陳寒端著一部大部頭,遞到陳天放手邊。

“啊,對,沒錯。”陳天放把書拿到手里,盯著書本沖自己兒子擺手:“你坐你坐。”

陳寒笑了笑,他少年時,也常坐在一旁,看父親讀書,一坐便是一兩個時辰。如今想起過往種種,真是不勝唏噓。

陳天放讀了良久,突然慨嘆道:“心之本體原自不動。心之本體即是性,性即是理,性元不動,理元不動。陽明先生的學問,真是具參造化啊。”

陳寒無意間,突然見到茶案上的一個紙包,便隨口問道:“爹,這紙包怎么回事,是不是丫鬟放錯地方了。”

“哦,那個,那是昨天晚上送來的。”陳天放依舊盯著傳習錄,頭也不抬:“是幾任漕運總督搜羅來的,你哄抬糧價逼民造反,還有春兒家里和海盜反天刀的那些子事,嘖,還有那天錢貴去三寶寺,你往井里扔的信……遠的近的加在一塊,得有這么厚。”他比劃著:“這么厚。”

陳寒如墜冰窟,他一個激靈,面向陳天放瞠目結舌:“爹,您,孩兒,這。”

他看向紙包:“這漕運衙門公署的東西,怎么會在您手里?”

“漕運衙門公署的東西,當然在公署,朱昌運隨程攜帶的書文,當然在他身上,只是抄錄一份,送到我這來,也不是什么難事。還有,你以為錢貴會聽你的?他只聽我的。”

陳天放翻了一篇,如是道。

陳寒也不是笨人,他苦笑一聲,低下頭:“原來爹什么都知道,兒子還自以為瞞過了爹,兒子真是不中用。”

“是啊,四十幾歲的人了,做事大手大腳,目中無人,我那個姑爺也是,做了那么多虧心的買賣,連個斬草除根都不利落,還叫奉化的知州海寧抓住了一個舌頭,要是這人被扭送到了京城,你妹妹一家子全都得掉腦袋,吃了這么大個教訓,以后你們得長進。”

陳寒撲通跪倒在地,哭泣道:“恐怕兒子以后沒有長進的機會了。是兒子糊涂,兒子投信叫它鬧一鬧,好給弟弟報仇雪恨,卻沒想到真讓龍虎山降服了它,它吃了敗仗,那班人一定磨拳擦掌,要咱們陳家柯家的性命!”

陳天放還是盯著書:“要咱們家的性命,不一定要叫它吃敗仗,它吃了敗仗,也未必要的了咱家人的性命。”

陳寒眨眨眼:“父親這話是什么意思?”

“自己琢磨去,我今天是把掏心窩的話給你,你再不長進,再不能撐起這個家,那我也沒辦法了。”

說著,門外有人敲門。

“進來。”

錢貴推門進來,整個人顯得比平常干練很多。

“事成了么?”

“老爺,事成了。水已經淹到奉化了。”

陳天放眼也不眨:“事成了么?”

錢貴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哦哦,這批人手,我今晚就處理掉。”

“做的干凈些。”

陳寒還在愣神,陳天放又轉頭沖他道:“咱爺倆說到哪里了?哦,長進。”

陳天放放下書:“白蓮教造反的事,勝負估計這兩天就能有個端倪,他們成不了氣候,但爛一個浙江,未必不行。比起白蓮教,寧波的事再大也要壓下來,穩下來。朱昌運是個繡花枕頭,和他那幾個前任一樣,不足為慮,反倒是吳克洋,咬人的狗的不叫。別看他這些年,給你擦了這么多屁股,收了你這么多的禮,他心里看不起你,這個人往后不可信了,想辦法除了他。”

陳寒細細聽著,心里似乎有熱流涌起。

“這個事一出,會安生一陣子,龍虎山也會閉嘴,你過去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但是要利落,不要學你那個姐夫。”

他枯瘦的骨架撐著滿身朱紅官袍:“都下去吧。”

陳寒和錢貴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陳天放倦怠地坐在椅子上,低聲道:“寬衣。”

一旁十五六歲的小丫鬟急忙過來,給陳天放解開衣帶,褪下內衣,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身體。

陳天放畢竟快九十歲了,人上了歲數,身上都會有難聞的氣味,也就是老人臭,剛解開衣服,一股怪異腐朽的味道便直沖丫鬟的鼻子。丫鬟不敢捂鼻子,只是神色異樣了片刻。

陳天放轉頭:“臭么?”

丫鬟咽了口唾沫,沒等她回話,陳天放一把抓住丫鬟的頭發,陰郁枯槁的面孔湊上去,枯瘦的手掌捏得死死的,濃郁的口臭噴吐到丫鬟的臉上。

陳天放話里是刺骨的寒意,每個字都能往外掉冰渣一樣:“我告訴你,我只要活一天,上到內閣太乙館,下到南七省的綠林好漢,就得捏著鼻子認我這個臭味,不想聞也得聞!聽到沒有?嗯?他姓李的想砸我的鍋?他還不夠資格!”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26 22:00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七十八章 下海虎,出閘龍

屋外響起悶厚的雷聲,雪片似地急報來往官邸。院子空落落的,能派出去的兵基本都派出去救訊了。只有泥腳印散落,屋子里人聲喧鬧,爭論和指責從不停歇,銅燭臺上蠟燭飛快融化。

這一夜無人入睡。

翌日,雞鳴聲叫出天空一抹魚肚白。

“昌國三面環山,百姓疏散及時,傷亡不大。分洪以后,大部分州縣都保存下來了,只是象山南,如今一片汪洋,具體情形還不得知。”

“軍中傷亡如何?”

“將士們下堰堵洪,連帶傳遞汛情的損失,一共死傷六十四人,失蹤二百八十余人。”

朱昌運站起來:“奉化知州海寧海大人呢?”

那名防汛的武官低下頭:“海大人親臨決口,指揮士兵防汛。當時天太黑,汛情又急,大浪上了堤口,把官府的防汛隊沖散了,海大人也……”

朱昌運面沉似水,其他官員又吵作一團。有指責天師道伐妖不利的,有建議即刻寫奏疏上報朝廷,有些人把更早些時候,查刀子打死陳冬又翻了出來,吵吵鬧鬧聽不清楚細節。

突然,兩扇門吱喲一聲打開,門口是個穿甲背匣,做武將打扮的人,衣甲濕漉漉的,帶著零星的泥點子,連串的水珠順著裙甲滴落。

屋里的爭論指責聲為之一停,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進門的李閻身上。

“剛問各位大人,這官邸里可有酒水么?”

朱昌運悶了一會,才道:“后堂。”

“多謝。”

說罷,李閻便關門出去了。

約莫兩三個呼吸,一名紫袍官員一拍桌子:“他還有臉喝酒?”

“可惡!”

屋里轟地又爆發出一陣聲音,所有官員通了氣,紅了眼,對這位守邪高功兼大寧衛左司鎮撫大加指責乃至唾罵,進本參言之類的話不絕于耳。

等這些聲音的浪潮歇了一波,前來報訊的守備武官才硬著頭皮說道:“昨夜李鎮撫并未上官船避汛,而是和卑職等人一同堵堰救人。李鎮撫身懷異術,救了不少百姓和軍中兄弟,還添上了兩道洪口。是今早洪水稍退,李鎮撫才同卑職回來的。”

朱昌運眼一抬:“這哪兒有你說話的份?”

武官的頭埋得更低了。

朱昌運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先叫布政司衙門調糧。我來寫本子,如今情形如何決斷,要請陛下龍意天裁。”

“不必了。”

門外又傳來人聲,數道火把亮起,一名頭頂發簪,身穿金色龍虎法袍的法師率領一眾皂役,浩浩蕩蕩走了進來。

朱昌運認得此人,此人是杭州府衙的龍虎都監薛聲皂,也是整個浙江八十幾個龍虎都監當中,地位最顯赫的一個。此時他應該隨軍前往湖州,跟隨浙直總督衛撫海一同討伐白蓮教妖逆,不知怎么地居然來到這里。

“薛都監,你?”

“我是來回復上級衙門對舟山陳氏次子被殺的審理結果,還有太乙閣對余姚決口一事的處置。”

“薛都監來得倒是快。”

朱昌運若有所思。

“好說,我就不耽誤功夫了,刑部已經批了寧波知府吳克洋上報的審查,查刀子專擅殺人,判斬監侯,陳冬強奸人婦,判絞刑。另外,守邪高功討妖不力,以至于余姚決口,百姓生靈涂炭,本當重責,念其有護送龍虎旗牌的職責,故暫時不予追究。”

朱昌運追問:“太乙閣便罷了,查刀子專擅殺人一案,既然刑部已經批閱,可有回執文書?”

“沒有文書,有刑部尚書厲大人的口信,回執過幾天就下。哪位大人有異議,可以自己上奏,如果沒有,便按我的話去辦案便是,上頭總不會扯各位的后腿。哦,對了,龍虎山已經查明,查刀子并非天師道在籍的龍虎皂役,想必是李鎮撫記錯了,如何處置,按大明律法即可。”

幾位官員面面相覷,小聲議論著什么。

南京工部侍郎瞧著茶案低聲道:“要我說,這薛都監鬼精鬼精,怕是一直在寧波等候消息,便宜行令才是真的,否則前腳余姚決口,后腳他便到了,哪有這么巧的事。”

一旁也有人低聲回應:“這是急著邀陳家的好呢。”

朱昌運臉色看不出什么,只是拱手:“如此,便有勞薛都監了。”

“好說。”

說罷,薛都監便率領一干皂役轉身出門了。

李閻從后堂拿了兩壇女兒紅,幾道燒肉之類的菜包成油包,正出來的時候,正巧碰到薛都監,自然也從他嘴里得知了太乙閣和刑部的批書。

“李鎮撫,非是我天師道不講情面,情勢逼人。浙江如今危如累卵,還得靠著陳柯呢。”

“薛都監幾時到了寧波?”

李閻問得挺平淡。

“額,今天早上。”

“幾時走呢?”

“這就走。”

李閻點頭:“那我就不送了,請。”

說罷,李閻讓開了道路。

“這個,李鎮撫啊。”

薛都監左右看看,突然湊到李閻耳邊:“易高功還是信任鎮撫的能力的,浙江這事,也未嘗沒有回還的余地,查屬官案子的回執文書,可還沒下呢……”

李閻沖薛都監眨了眨眼,笑道:“我曉得。”

薛都監看著李閻的笑臉,點了點頭,也就離開了。

李閻伸了個懶腰,拎著酒菜,朝監房去了。

走到后頭,才聽見有兩個牢頭說話:“對不住了啊,查屬官,上頭查明,龍虎山里沒你這么一位皂役,按規矩,監房你是住不了了,得下獄,你起個身,跟哥幾個走一趟。大獄可比這兒舒服多了。”

李閻正好走進來,他笑道:“都說墻倒眾人推,可你們那幾位大人也不用這么著急吧?”

兩個牢頭見了李閻,不自覺縮了縮脖子,但還是硬聲道:“李鎮撫,我們這是按上頭的命令辦差,你別為難小的不是。”

“我不為難你們,可我想跟我兄弟喝杯酒,聊聊天,這總行吧。”

李閻和聲細語的。

“這個……”

這人還要拿捏,卻被旁邊的牢頭拿胳膊肘杵了一下,這個牢頭接過話來,沖李閻點頭哈腰:“行,行,只要上頭沒催,您盡管聊。我們哥倆給您看哨去。”

說著扯著另一個牢頭往外走。

“你干嘛你?失心瘋啊,怎么不得敲他幾兩銀子?我欠三合義的賭債還沒著落呢!”

“你見好就收吧,這人咱惹不起。”

兩人越走越遠,李閻只當沒聽見,屋里頭再沒別人,李閻把酒塞打開,查小刀從剛才開始就一語不發,他扯了一塊油餅塞進嘴里,含糊地問李閻。

“怎么回事?”

“唉”李閻直撓頭:“丟人吶,叫人看笑話了。”

查小刀一邊吃一邊樂:“原來你也有吃癟的時候?我聽他們洪水發了,你除妖失敗。怎么?那覆海大圣不好對付。”

“馬馬虎虎,我是叫人算計了,可能是陳天放?要么就是姓柯的。”

“怎么說?”

“余姚水壩是叫人炸開的,他們做的很干凈。我找不到證據,但是豬婆龍發的洪水里有一股腥味,余姚的洪水里沒有,這不是妖患,是人禍。”

“那你打算怎么辦。”

查小刀一口一口往嘴里塞著食物,看不到他的眼睛。

李閻一挑眉,說道:“你一開始怎么說的來著?”

“嗝”

查小刀突然打了個嗝,拿起酒壇子往嘴里灌了兩口。喝下肚子才開始笑,笑了半天才說道:“你不是說我是餿主意么。”

李閻也笑,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沖查小刀笑道:“咱倆的主意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兩人同時哈哈大笑,談笑間絲毫沒有半點陷入困境的意思。

小半壇子酒下了肚,李閻一攤手:“這次聽你的吧。”

“那好啊。”查小刀的拳頭錘到桌子上,酒氣噴吐:“你下水,我出牢。”

約莫小半個時辰,知縣鄭淵寧氣勢沖沖走到監房前頭:“怎么還不提犯人出來?”

兩個牢頭面面相覷,還沒說話,李閻已經走了出來。

“呦,李鎮撫。”

鄭淵寧皮笑肉不笑,他還要說什么,李閻卻直接沖兩個牢頭說道:“辦差去吧。”

說罷,也不看鄭淵寧,便走出了府衙。

打馬圈里牽了自己的飛雷馬出來,李閻卻發現曹永昌在官邸門口徘徊。

這幾天有覆海大圣的事在,李閻沒在意曹永昌。只聽陳躍武的小女兒陳嬌提及,曹永昌偶然結識了一位打蘇州來的彈詞大家,叫莫后光的,這些天小曹除了到監房探望查小刀,便只和莫后光待在一起,似乎學到了不少東西。

“李大叔,我叔叔是不是救不回來了?!”

曹永昌幾步過去抓住李閻的袖子,比起初識時的狷介刁滑,他現在身姿挺拔了許多,眉宇間也顯得英氣勃勃,這也是前些日子隨李閻習武的最大收獲。

“你聽誰說你叔叔救不回來了?”

曹永昌一抿嘴:“蘇師傅說,寧波鉤沉,全賴覆海大圣。洪水不發,陳柯必倒,發了洪水,我叔叔就難救了。”

李閻聽了點頭:“你這位師傅雖然走江湖,但還是有見識的,你有福氣。不過他說的也不一定全對。”

曹永昌又驚又喜:“這么說,我叔叔有的救了。”

李閻點頭:“你叔叔已經沒事了。”

說罷,李閻翻身上馬,曹永昌急忙問道:“李將軍往哪兒去?”

“去江口,你不要跟了,找個地方避雨吧。”

“避雨?”曹永昌一愣,他抬了下頭才問:“天剛晴啊。”

李閻不再回答,拍動飛雷馬,沿著無人的大街直直出城,直奔入海口去了。

天剛蒙蒙亮,看不真切太陽,星星和月亮又分外稀薄。

飛雷載著李閻,來到一片零星瓦房點綴的海邊,已經沒有人跡。潮水洶涌,能看到幾個或大或小的旋渦。

李閻下了馬,沖飛雷道:“在這等我,要是發了水,就往山上去。”

妖馬打了個響鼻,李閻拍了拍它的脖頸,緊跟著縱身一躍跳入旋渦當中,青碧色的海水翻涌,李閻在海下翻了個跟頭,定住身形,腳下正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大裂縫。

李閻哈哈大笑,招手間無數波紋卷動,狠狠轟進了裂縫當中。

幽深不見五指的海底,是無數人骨堆積成的小山。讓人望而生畏。

支祁連躺在遍地骷髏當中,全身各處被白色水霧緊緊包裹,不時滲出幾道血絲和金色的彈殼。

它痛得嘶吼出聲,隨手從骷髏里一抓,居然抓出大把的金銀來,它想也不想,把金銀吞進嘴里,像是嚼動冰塊一樣,幾口就吃進肚子。

支祁連一邊嚼動金銀,雙眼死死瞪著眼前一只烏黑老龜,神態暴躁。

“大圣傷勢如何?”

那老龜張口攪動水波。

支祁連張口怒吼,聲音陰森可怖:“你卻沒告訴朝廷派了這樣邪門的人來?”

“我有言在先,此事非同小可,大圣能戰便戰,不能戰便退,若是且戰且退,還吃了這么大虧,老夫我也沒有辦法、”

支祁連露出滿口尖牙:“誰說我吃虧?!那五官他硬吃我的龍吐霧,不死也殘。”

老龜黯淡的眼睛里倒映出無支祁的受創的白色龍頭,它緩緩說道:“那可能要壞大圣的意志了,那李鎮撫非但無礙,還生龍活虎的搶救災民,怎么看也受重傷。”

“不可能。我那龍吐霧。”說道一半,支祁連突然收聲,神色有些閃爍,似乎也不是特別有自信。

“大圣不必多言,此人我已經找到辦法對付,旁的事大圣不必理會,安心養傷即可。”

支祁連冷笑:“你能想到什么辦法?”

“這便不用大圣操心了。若無它事,老夫去也。”

說罷,這老龜突然口溢鮮血,雙眼泛起沉入水底,就這么死掉了。

支祁連伸手錘在一旁酣臥的豬婆龍王身上,神色陰沉。

它本生于淮渦,是受天地私愛的異獸,依靠吞吃金銀為生,偶爾也吃人肉開葷。只因長江入海口地勢不凡,能幫它修煉一門名叫“龍吐霧”的神通,才寄居于此。

后來依靠水君威嚴,收服了豬婆龍王,支祁連更以以覆海大圣自居,再也沒吃過虧。

爾后占據江浙水道,縱容豬婆龍,顛覆過往商船,吞吃血肉金銀,也是家常便飯。它天賦異稟,一樣的道行,罕有妖怪是它對手,原來的黃海大妖,都叫它打死。若是讓支祁連再受一道雷劫,道行精進一步,便是仙人下凡也能斗上一斗。

只因為手下豬婆龍搶掠商船金銀供他吃喝時,被百姓屠戮,支祁連才第一次發起洪水。

爾后官府圍剿,支祁連幾次打退天師道的法師,直到遇上了陳天放。

對方號稱大義九江王之后,是陳友諒的子孫,卻不知因何,有能占據水妖軀體的血脈異能。

“你疲于應付官兵,哪有時間修煉?過往商船又有幾斤金銀供你吞食?若是叫我來做……”

兩方一拍即合。支祁連平日縮進海底大裂縫當中,陳氏則保證天師道不會再打攪他,并給它足夠的金銀吞吃。只要求無支祁保證僅僅在七八月出來,叫豬婆龍占據海道產卵,除此之外,陳氏便沒有對它有任何要求,這對支祁連無疑是件劃算的買賣。

只到今天。

轟隆!

海波震撼,大地龜裂,泥沙滾動成云團形狀。一道黑影沖進大裂縫當中,與支祁連正打了一個照面!

不是李閻卻是何人。

支祁連驚地跳起腳來:“你怎地到這來?莫非天放老家伙騙我?”

李閻學著這些大妖在水中傳遞信息:“你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支祁連摘下三叉戟,暴躁地跳了起來,朱紅色的豬婆龍王舒卷身軀,將李閻環繞其中。

“你敢追到這來,真當我怕了你么?”

李閻抽出虎頭大槍:“我口口聲聲不會發水,水卻發了。你和那陳柯兩家勾結起來,拽著我的脖領子抽我的臉,還叫我忍氣吞聲么?”

海上怒濤卷動,雷電交叉,一道百米長的朱紅龍身鉆出海面,帶出一黑一白兩道人影。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26 22:01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七十九章 黑饕餮

“你!”

牢頭下意識往后退,查小刀輕輕一撲,手掌猛地攥住對方柔軟的喉嚨。另一名牢頭想拔刀,被查小刀踢碎顱骨,立時咽氣。

“嗝”

被攥住喉嚨的牢頭被這樣殘酷的宰殺方式駭住了,查小刀手上用的力氣不大,他卻臉色脹紫,要嚇死過去似的。

查小刀在炭火盆里,信手挑起一塊燒得血紅的炭塊來,白煙自指縫當中溢出,分外滲人。

他面向牢頭,陰森森地問道:“誰給你打了招呼?”

“柯,柯家大總管,虎太歲肖金牙,大爺大爺,我就是個辦差的,我拿錢辦事,什么都做不知道啊。”

查小刀笑出兩排白牙:“他在哪兒?”

“青棗胡同紅寶坊!那里都是柯家圈養的打手。大爺,我這是頭一次,我再也不敢了,您饒我一條狗命。啊啊啊啊啊”

牢頭涕淚橫流,查小刀一語不發,直接把燒紅的炭塊塞進牢頭嘴里,牢房里的凄慘的哀鳴聲逐漸變形,卻半點也透不出地牢去。

撲通!

這牢頭煮熟蝦子似的蜷縮起來,死死掐著脖子,嘴里冒出陣陣黑煙,眼珠子外凸,滿口的血泡慘不忍睹。

查小刀默默走出牢門,身上的煞氣透骨如冰。兩旁的牢房里,各色慘不忍睹的死囚陪襯得他的面孔更駭人了。

叫封舟上那些船員見到,叫曹永昌見到,他們絕不會相信。那個平時只燒些好菜分給別人吃,沉默寡言,總在角落抽煙的邋遢男人,能神色平淡地做出這樣殘暴的事來。

這樣的事,更像是那個飛揚跋扈的李鎮撫能做出來的。

其實不然。

在查小刀眼里,李閻對司法和秩序,總抱有極大的不信任。當他遭遇苦難和困境,他只信任自己的雙手。

烈酒吞入腹,暴風下獨行,不外如是。這種強硬的性格,有時候接近冷酷。

李閻只能是這樣的人,只能那樣的出身和性格。他蔑視軟弱的人,可世上哪有不會軟弱和恐懼的人呢?大多數人受了殺人放火的壓迫,總是窩囊,懦弱,敢怒不敢言的,這不能責怪他們。

李閻偶爾顯得嫉惡如仇,但他不能感同身受。

他不能體會軟弱者的痛苦和恐懼,所以不能體會世上的惡徒,是何等暴戾和扭曲……

但是查小刀不同,他從來都感同身受。

地牢口傳來腳步聲,黑暗中透出一點火星,那是燒著的煙卷,之后是查小刀的臉。

他穿著那些臟亂的水藍布衫走出牢房,只仰視了一會兒天上的雷光。便悄無聲息沒入暴雨當中。

青棗胡同紅寶坊,是個精致的三層小樓,平時充做賭坊生意,精壯打手不少。

雨下得急,柯宅的大總管,號稱虎太歲的肖金牙同一班兄弟烤火,一起耍牌九。

“大爺使了銀子,那姓查的在牢里過不了秋!先打斷他兩條腿,把牢里的通窗閉了,不叫人收他的便盆,傷口一爛生了蛆蟲,痛進骨頭里。叫他砍頭前好好享受享受。啊,哈哈哈。”

查小刀破開紅寶坊的門,木板橫飛,街道的狂風暴雨一下灌了進來。

他看也不看幾張八仙桌子旁驚叫怒斥,進門和著風雨聲問:“誰是肖金牙?”

肖金牙江湖廝混久了,一個翻身到了柜臺,從夾板抽出一支長長的鳥銃來,一扯引線對準了門外。只是槍口左搖右晃,卻找不到門口的查小刀了。

人呢?

肖金牙眼一花,鳥銃被查小刀一把扯走。然后眼睜睜看著對方劈燒火棍似的劈在自己腦袋上,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眾多打手呼喊著,這些人身上居然腰里裹著青紫的符紙,扯破之后體型膨脹足有兩米,青面獠牙猛鬼似的,一個個自桌子地下抽出鋼刀,狂暴地撲過來,在查小刀眼里,居然也有隱隱的紅光。

鐵尸符:外道符咒,撕破后全身力大無窮,皮膚硬如鋼鐵,持續一個時辰,消耗童子血和破符者半年壽命。

一名鐵尸持刀迎面劈來,查小刀跳上八仙桌子避過刀光,手里一截尖銳鐵管利落戳進對方喉嚨,又兩名鐵尸近身,查小刀奪了刀,反身斜劈,兩顆人頭沖天飛起。這些鐵尸不畏死亡,從四面包夾,查小刀剛要轉身,身后的無頭尸體居然把自己抱住了,且雙臂鎖在一起,銅鑄鐵澆一般結實。

“呦呵?”

查小刀一回頭的功夫,正面至少有七八把鋼刀從自己頭上和脖子上劈過來。

暴雨下火光一閃。

黑色灰燼被風雨揚起,整個大堂的鐵尸統統化作了一地焦炭,再也站不起來了。

隱隱的哭泣和驚叫從樓上傳了過來。有幾個穿戴首飾,抹胭脂的粉頭在樓梯上看到這一幕,嚇癱在地上,想跑,腿卻不聽使喚。

查小刀只抬頭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從翻倒的桌椅中揪出昏迷的肖金牙,扔到門口叫他淋了風雨,激醒了他。

“好漢,我姓肖的認栽,樓上孔雀號房,有五萬……”

“我是查刀子。”

查小刀找了個凳子坐。

肖金牙先是一愣,隨即瘋狂大叫起來:“好漢!好漢!我有話說,我有話說,饒命!”

“說!”

“我家大爺今晚派了反天刀的海盜上港口借洪生事,順便去摸給你作人證的,那對郝氏夫婦的門。就著大雨,賊應該到了!”

查小刀聽罷呼啦蹦了起來,抄起鋼刀從頭到腳劈開肖金牙,只見皮肉骨漿一地橫流,大雨中只聽到樓上幾名粉頭的驚聲尖叫。

無人的大街上,查小刀跑的飛快,他踩著水憑記憶找到那家巷子,拐進去卻只看到一地血水從臺階往外流。

查小刀推開門店,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查小刀的眼睛里,羊角人面的惡獸和璀璨的星辰交織起來,最終星辰隱沒,一只黑色的饕餮幾乎撲出他的眸子。

查小刀的狀態欄里,一切加成的字樣都逐漸模糊,包括之前服用針劑得來的地獄尖兵,取而代之的,是發黑的“饕餮”二字。

也許他和李閻已經足夠熟稔,但正如同李閻也有些東西沒有合適場合告訴查小刀一樣,查小刀上次事件單獨行動,也絕非一無所獲。

查小刀艱難地眨動眼皮,嘗試把眼前四只僵硬的腳掌從自己腦子趕出去,他從個人印記拿出幾顆鹽腌的黃連干塞進嘴里,大嚼特嚼了一陣,腦子為之一清。

鹽漬黃連干:大苦大寒之物,可定神清火。

“呸!呸!”

查小刀吐了兩口,難吃地神情發澀,緊跟著,他彎腰在地上的水跡中一點。

天官賜福·踏雪尋梅

連串的腳印在查小刀面前浮現出來,雨水也沖不滅,一直通向大街深處。

反天刀是海上極壯大的一股海盜,自打幾十年前的汪直,徐海等大海盜被平,海上已經沒有太大的海盜勢力,但零零散散幾百人的悍匪并不少,反天刀便是其中一只,以他有五條船,三百多弟兄,還有數門大炮。行跡狡猾,官府幾次圍剿都沒有得手,這次鬧洪水,官防空虛,反天刀才想撈上一票,順便給柯大當家討個人情。

“做好了?”

滿臉黑泥,頭戴白色包裹的反天刀冷冷問。

“做好了,那小娘們姿色的確不錯,難怪陳家二爺做了風流鬼。”

說話的是個披著黃蓑衣的禿頂大漢,后面跟著四五個人,穿草鞋坎肩,刀尖帶血。

他抱著一個酒甕,湊到反天刀身前:“您看一眼?”

反天刀往酒甕里看到血糊糊一團,眉頭大皺:“什么鬼東西。”

禿頭大漢手指上的血還沒擦干凈,嘟囔著道:“紫河車。原來那娘們懷兩個月身孕,柯當家點名要的。”

“真他媽的,比老子還邪門!”反天刀罵了一句:“趕緊拿走,晦氣!”

禿頭大漢縮了縮脖子,沖滿船的海盜喊:“誰搭把手?”

“給我吧。”

說話的,是兩人身邊,一個蹲在地上咀嚼食物的男人,穿一身沾血的水藍布衫的男人。

禿頭大漢聞言低頭,突然臉色大變,向四下跳開,手里的壇子卻不見了。

查小刀一手壓著壇子,一手拿著從這條船上拿來的粗面餅,他蹲在地上,牙齒撕扯面餅,不停地咀嚼吞咽。

反天刀突然有些不寒而栗,眼前這人吞咽面餅的動作,總沒來由地讓他想起撕扯獵物血肉的猛獸。

“柯宅在哪?柯氏夫妻在宅子里么?”

禿頭大漢一抽刀:“你……”

一股黑色烈焰騰空而起,禿頭大漢頃刻間化為灰燼,連個骨頭渣子都沒有剩下,和他一起化為灰燼的,還有他背后幾名拔出兵器的蓑衣海盜。

反天刀一定神,開口道:“柯諾然這時候應當在陳家的染坊里,是陳天放請他去的,柯陳氏應當也在,仙家,兄弟們只是……”

查小刀目眥欲裂,滔天的黑焰席卷大船,一只船又一只船被大火點燃,整個海上氤氳起一場黑色火焰風暴,大雨潑不滅,數百只黑色骷髏在大火中奔逃哭喊,黑煙滾滾,這些火骷髏掙扎了沒一會,骨頭就酥脆折倒,整個人化為飛灰了。

查小刀下了舶口,背著漫川黑色大火往陸地上走,他瘋狂地從個人印記里掏出各種食補道具,無論甜咸苦辣,都一股腦往嘴里塞去,他分明吃得極快且暴躁,進食的姿態卻充斥一種食肉動物的兇殘韻律,叫人遍體生寒。

海中巖塊皸裂,魚蝦死傷浮上水面,又被數道大漩渦卷入水底,周而復始。

朱紅色的豬婆龍王身上被劃出十幾米長的傷痕,支祁連虎口破碎,氣喘連連。他揮動三叉戟再吃一記虎頭大槍,情緒激烈起來怒吼出聲,十幾里外也聽得見。

李閻也不好過,支祁連的龍吐霧和自己的禍水是差不多的東西,但威力確實在自己之上,李閻若是只運用無支祁之力和它對抗,只怕早就敗下陣來,可惜地說,他實力的大半,還是依托在覺醒度高達99,基本上已經開發完畢的姑獲鳥上!

眼下的局勢,貌似是對李閻有利地,同為八極,他以一敵二,卻能占據上風,把支祁連和豬婆龍王打的狼狽不堪,但打了一個多時辰,被波及的魚蝦要用噸計算,李閻逐漸發覺了不對勁。

無論他把支祁連傷得再重,哪怕將他頭顱劈碎,只要水花過后。這無支祁必然是傷而不死!

開戰伊始十幾個回合,李閻便差不多把支祁連打成眼前這個模樣,只是現在快三個小時了,支祁連居然還是這副苦苦支撐的樣子,反倒是李閻用光了青天昭日符,體內龍吐霧的毒素越積越多,手術元素已經開始自發刺激造血,和主動給李閻破開創口排除毒血了,泉郎海鬼和天命雅克的超強抵抗力也幾乎到了極限。

驚鴻一瞥的信息,向來是實力差距越大,戰斗時間越長,就越詳細,纏斗到此刻,驚鴻一瞥終于給出了支祁連如此耐打的奧秘。

禍元妖身:無支祁血脈的本命神通之一,傷勢越重,所承受傷害就越低,并在承受傷害后,恢復一定傷勢。即便斷頭,也可重鑄,但依舊有被一擊斃命的可能。

李閻可以斷定,這應當是無支祁傳承下一次,或者下下次的覺醒技能,只是沒想到如今叫自己碰上了。

事到如今,要么,李閻危急關頭再點燃一項天命雅克圖譜,從此百毒不侵,要么,李閻就得琢磨扯呼跑路的事了。

支祁連也發覺其中奧妙,對著李閻桀桀怪笑:“看來你沒轍了吧。”

李閻攥了攥拳頭,他如今威力最大的殺招,其實還是傷害積累下的血蘸爆發,可是碰到禍元妖身,血蘸這次被克制的死死的,點燃天命雅克是別想了,李閻現在的傷勢比上次手術元素覺醒只重不輕,前后吃了兩次毒,都沒有點燃雅克圖譜,也就不用想了。

不過,李閻還是有一招壓箱底的手段,但是……值得么?

支祁連得了便宜,催動豬婆龍王雙雙上前。

無支祁與龍的血脈,閻浮果樹唯一性,高度契合無支祁之血,閻浮秘藏,最重要地是,我說不發水,結果卻發了水……

帝女姑獲的影子從李閻身后浮現,少女神色吃痛,從身旁摘下一朵紫色蓮臺,居然拔出血來。

豬婆龍王突然嚎叫一聲,轉頭就跑,支祁連也想跑,李閻的拳頭卻到了。

鬼車,引爆!

紫色光暈以李閻為中心炸開,向四面八方蔓延,光暈中無數凄慘的鬼影陰羅擺動,仿佛讓人如墜地獄。

太平陰術·百鬼夜行!

天空中無數金星灑落,海濤怒卷,金色烈焰自天空揮灑,豬婆龍王哀鳴著朝海底鉆去,還是不免被金星砸到了尾巴。

太平陰術·地滅天星!

這還不算完,一張巨大的血紅色鬼臉從李閻身后浮現,咬向大海。

太平陰術·六壬血哭咒!

各色光影你方唱罷我登場,海水蒸發成汽,幾十米深的大海露出光禿禿的地皮,宛如天威。

主動引爆鬼車,犧牲姑獲鳥部分進化潛力,換取太平文疏中威力最大的四十六道陰術爆發。以此換取支祁連的唯一性獎勵,這筆買賣是賺是虧,現在李閻還說不好……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27 22:17
從姑獲鳥開始 第八十章 腦魂蟲

結滿油杉樹的山坡被泥水沖刷,山間灰檐民居緊致錯落,幾十條逼仄的小巷子交錯,猶如迷宮。

雨剛停,檐前的滴水砸在臺階上,門口“寶祥泰”的染坊牌子被雨水洗過,鮮亮了不少。連因為染料,常年彌漫在染坊四周的難聞味道也淡了。

只是平日里熱鬧至極的寶祥泰,今天卻靜悄悄的,一個坊工也看不到,倒是有不少神色兇悍,氣息勻稱的人在巷子里到處巡邏。

回院里立著成列的竹竿和染缸,有柿子樹漫過墻,上頭發紅的柿子還沒摘,飽滿的果皮上結滿水珠。驀地,一只手粗暴抓下柿子,樹枝發出咔嚓一聲,簌簌抖動。

空氣中沒來由灼熱了幾分。

坐在藤椅上的陳天放驀然睜眼。

他只穿一身寬松的寢衣,正小酣的時候,不知道怎么地神色可怖起來。

門吱喲一聲被推開,陳天放受激似的回首,身子也立直了。

柯諾然走進來,見到陳天放的神色,腳步不由一滯:“怎么了岳丈?”

陳天放緊緊繃著一張臉,森然地盯著柯諾然,好半天,兩邊的掛上去的臉肉才一點點垂下來。

他閉上眼,慵懶地道:“春兒和阿寒呢?”

“在前堂候著呢。”

“呵呵。”陳天放發出短促的冷笑:“兩個廢物,平常作威作福,可沒看出他們怕啊?怎么活人不怕,卻怕死人么?”

柯諾然走到陳天放身后,輕輕按壓他干枯的肩膀。他沉聲道:“您老消氣,我來就好。”

“嗯。幸虧有你。”

陳天放貌似欣慰地拍了拍柯諾然的手背。

“干爹,還差一個,要不再等幾個月?”

“來不及了,我不能栽在等了這幾個月上,放吧。”

兩人眼前,是一大片染槽,被陶土分成一格一格,格子里的染料五顏六色,散發出濃郁的味道。

柯諾然依言放干了染料,水位降低,格子深處,卻逐漸露出了什么東西來。

那是一個個栩栩如生的赤裸孩童,身上貼滿黑色符紙。這里頭有男有女,都環抱雙膝,沉睡過去似的。

整個場面頓時邪異恐怖起來。

深巷里,查小刀淅淅索索地吞吃的柿子,迎面一個刀疤臉的壯漢走過來。

“兄臺哪里來的,這是私產。”

刀疤臉的手才碰到查小刀的肩膀,他整只胳膊便化作金色火焰,刀疤臉目露驚恐,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一抹刀光和血液同時迸濺而出,人頭掉在地上,查小刀左手拿著柿子,右手鴟吻單刀淌著血,邁步穿過巷子。

“九十八個,都是子時到午時之間出生,屬蛇或者屬龍的。”

柯諾然指著陶土格子里,滿坑滿谷的孩童。

兩人說話間的功夫,其中一名漂亮女孩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時間太長,開始褶皺干枯,驀地,她的臉蛋破開一個血洞,有黑乎乎的東西探了出來,不多時,一整只大黑蛇便破尸而出!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咳咳,咳咳

陳天放的咳嗽劇烈起來,柯諾然給陳天放拍著后背,兩人都面色如常。

這些孩子大的七八歲,小的兩三歲,黑話叫尖菊。要是從牙婆子手里買來的,叫開著口的,拍花子偷的,搶來的,叫擋著口的。

這些年柯諾然無所不用其極,在各府縣搶來,買來的孩子數以千計。若是八字合,用得上的,便灌了和著怪蛇幼崽的水銀,泡在染料里。用不上的,要么被柯諾然用來修煉其他慘無人道的邪術,要么干脆和每月供奉的金銀一齊投海,喂了豬婆龍和支祁連。

把尸體放到寶祥泰里,是因為染料的味道重,不容易露出馬腳。

隨著一只只黑色大蛇破開尸體,整個染窖里填滿了碎肉塊,還有一條條扭動的大蛇。

一只大蛇昂起身子,張開恐怖的大嘴,把另一只稍小一點的黑蛇吞進肚子。這些蛇沒有牙齒,嘰咕嘰咕地吞咽聲不絕于耳。

查小刀越走越快,狂風卷起他的頭發,尖銳的鐘聲響起來,查小刀駐足了一小會兒,眼前的馬頭墻和瓦檐密密麻麻的,好像迷宮。

他丟開柿子核,提著鼻子輕輕嗅著什么。然后認準一個方向,跳上了屋檐。而與此同時,和他一同跳起來的,還有幾十個神色陰狠,手里捏著撕破了的符紙的仆壯。

咳咳咳咳

在陳天放的咳嗽當中,眾多大蛇相互吞噬死傷已經無幾,這些怪蛇似乎永遠不會吃飽,明明吃了幾十倍與自己體重的同類,體型也沒有太大變化。

終于,染窖里只剩下最后一只黑蛇,它只有一尺來長,通體幾乎透明,正在無數尸塊間游動。

柯諾然神色激動地走下去,抬手捏起這條小蛇,沖陳天放笑道:“岳丈大人,和您說得一模一樣。”

陳天放站起來:“咱們到前頭去說。”

“是!”

柯諾然重重點頭,

滿身是血的查小刀撞破屋檐,不顧刺鼻的怪味,一邊啃著所剩無幾的柿子,一邊沖進了這間偏僻的染料房。

屋里空無一人,一旁的藤椅還溫熱,查小刀緩緩挪動目光,盯著不遠處堆徹血肉的染槽格子看了一小會。

那些殘破的血肉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貌,但手腳,頭發這些殘留下來的東西,還能依稀辨認。

查小刀邁動腳步走了出去。

柯諾然掀開鐵鍋,把手里不住扭動的怪蛇扔到鍋里,拿鍋蓋壓住,又在上頭蓋了兩塊黑磚頭,加了四五道鎖鏈。

錢貴匆匆忙忙地跑進來。

“老爺,柯大爺,有個好手闖進來了,殺了不少弟兄,人還沒抓著。”

陳天放盯著鐵鍋:“那就再派人去抓,還有,從現在開始,任何人不許再進這個房間,聽到沒有?”

“是。”

錢貴擦了擦冷汗,急匆匆走了出去。

陳天放看著屋子里他的兩個兒女,一個姑爺,拒絕了陳寒的攙扶,一點點挪到椅子上坐下。

“爹,吃下這腦魂蟲,真能得長生么?”

陳春兒忍不住淹了一口唾沫。

陳天放看他一眼,突然冷笑一聲:“這古往今來,有長生的人么?”

陳春兒臉色古怪:“那,那您……”

“哪怕多活百年,十年,一年,也就夠了。”

“父親說得是。”

陳寒后背全是汗,只低聲應和。

少時,陳天放點頭道:“差不多了。”

柯諾然依言走到鐵鍋旁,解開鎖鏈,扔掉黑磚,鍋里的水剩的不多,只剩下一條軟軟臥趴的粉色小蛇,一股難以形容的腥味,叫柯諾然眼皮一跳。

他拿起鍋到了桌子前頭,用菜刀去切,卻一點也砍不動,柯諾然加了幾分力氣,刀口卻崩了。

“用香火供奉過的竹刀來切,就在牌位后頭。”

柯諾然點頭,去了刻有“氏祖大義漢帝陳氏友諒之靈”的牌位后面取了一把竹刀出來。再切這蛇肉,刀刃只輕輕碰上,蛇便自己分離成兩個肉球,柯諾然又切了兩刀,鍋里一共四個粉紅肉丸。

“可以了。”

陳天放叫住他,一揚手:“吃罷。”

陳寒和陳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動。

“吃啊。”

陳天放耷拉著眼皮:“阿寒,你為什么不吃啊。”

陳寒咽了口唾沫:“這樣的仙丹妙藥,兒子不敢豈敢先爹您一步享用的。”

“不是仙丹妙藥,是用幾千條人命堆出來的,我叫吃就吃。”

陳寒不敢說話,也不動筷子。

“春兒,他不敢吃,你吃。”

“我,我……”

陳春抹了厚厚一層胭脂的臉上全是汗,深一塊淺一塊的,也一樣不敢動。

陳天放又看向柯諾然。

柯諾然感受到陳天放的目光,沉默了一小會,突然伸手去拿筷子,卻被陳春掐了一下。

“唉”

陳天放嘆氣:“我只是叫你們吃塊肉,又不是叫你們去死,干什么這是。”

說罷,他拿起筷子伸進鍋里,緩緩夾了一塊肉球到柯諾然的碗里。

“諾然,你吃。”

柯諾然一語不發,剛要拿起來,陳春又忍不住說話了:“他就是仙丹,也得有個劑量。我們要是吃了劑量不夠,不是壞了您的大事么?”

“不會,我與你們一同長生。”

陳天放道。

陳春兒臉色閃爍,把心一橫:“爹,您也說了,這天底下從來就沒有能長生的皇帝,那些個皇帝吃丹藥,也沒見得長壽,還有的吃死嘞。”

陳天放盯著她,語氣放沉:“天底下哪一條史書寫著,有吃丹藥死的皇帝啊?只是民間穿鑿附會罷了。”

陳寒見狀,也咳嗽了兩聲才道:“話也不是這么說,《揮塵錄》記載,宋徽宗趙佶賜紫金丹藥給王定觀,試服之后,那王定觀是口吐黑煙而死啊!”

“你的意思是,我拿你們試藥?”

陳天放連連擺手:“爹,兒子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您你您……”

“哎呀!”陳春瞧見陳寒這副模樣,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清了清嗓子,說道:“爹,當女兒就直說了,你要我們吃這肉,沒問題,可有件事,您得先告訴我們。”

“你問。”

陳天放低著頭。

“我大哥二哥,四弟弟,他們是怎么死的。”

陳天放聞言抬頭雙眼怒張,陰沉沉的可怕眼神嚇了陳春一個哆嗦。

柯諾然二話不說,一巴掌打在了陳春的臉上,直接把她扇倒在地上,他嘴里惡狠狠地罵道:“你這孽障。”

“原來你們就是這么想我的啊。”

陳天放哀嘆一聲,又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嘴角溢出幾道血絲。

“爹,您……”

陳寒連忙去攙扶,卻被陳天放一把甩開。

“別碰我,別碰我。”

陳天放連連搖頭,幾欲昏死。

“岳丈,這孽障不懂事,您寬心。”

說罷,柯諾然拿起碗里的肉丸倒進嘴里,嚼也不嚼,吞進肚子。

陳天放依舊衰弱地趴在桌子上,似乎動彈也難,只是口中呢喃:“這是先祖九江王的方子,只能是陳氏,還有和陳氏世代聯姻的柯氏吃了才管用。據說,先祖服了一塊腦魂蟲的肉,變做鄱陽湖的龍君與朱家作戰,但還是功敗垂成。我少年時只當是怪誕,只到幾十年前,我發覺自己有了異于常人的神通,才知道先祖所言不假。”

他看著眼前的子孫兒女:“如今朝廷的刀,已經架在我們陳柯兩家的脖子上了,你以為我貪圖那幾年好活么?我是怕我死了,浙江的那些官,把你們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啊。”

他指著鍋里的肉丸:“我要是所料不錯,先祖的故事,有真,也有假。這腦魂蟲的肉就算不能讓吃的人延年益壽,但化身龍君這條,應當是鄱陽湖里本來就有一位龍君,先祖吃了腦魂蟲,用血脈神通占據了他的身子,才有了傳說中的事。”

陳寒聽了倒抽一口涼氣,忍不住問:“可咱們……”他神色一動:“爹,你說的是支祁連?”

陳天放神色依舊萎縮:“妖終究是妖,不可信的。那姓李的不能長駐浙江,天師道催他上路的旨意已經在路上,他不是大患。想保全家富貴,還是在這支祁連的身上。我想著服了腦魂蟲,便去試著斗一斗支祁連,占了他的身子調遣豬婆龍王。陳柯兩家方能高枕無憂,沒想到你們把自己的爹,想得如此毒辣,我幾個兒子全死在討伐支祁連的路上,我不恨它,何必想這么個法子斗倒他呢?”

正說著,門外的錢貴瘋狂敲門,外頭升起幾丈高的火苗,錢貴的聲音變形:“老爺!老爺!來的是個火妖,我們頂不住了,您快帶著兩位大爺和小姐,從后門逃命吧。”

柯諾然隔門回應:“這火妖何等道行,我的人也擋不住。”

“不知道,只是他三兩刀便殺光了柯大爺您的混天符兵啊。”

柯諾然號稱渾天蛟龍,十幾年來,陳天放搜羅各道符術,甚至買通龍虎山的皂役,把所有精要都給了柯諾然,陳柯兩家手里都有符仆,其中以柯諾然手里的混天符兵最為強橫,只是聽錢貴的意思,并不是那人的對手。

“我去。”

柯諾然眼珠有些泛紅,轉身就要出門。

“且慢。”

陳天放叫住了柯諾然:“你感覺怎么樣啊?”

柯諾然攥了攥拳頭:“有些燙心,其他好的很。”

“還是不要去了,我們暫避鋒芒。”陳天放有些擔心地看著柯諾然:“請官府和龍虎皂役來處理罷,他們現在舍不得我們死。”

若是平時,柯諾然只怕便答應了。只是此刻,這位混天蛟龍只覺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他大笑一聲:“岳丈大人稍等片刻,我摘了那妖怪頭顱,就來見您。”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30 22:40
從姑獲鳥開始 第八十一章 連根拔起

“既然如此,好吧。”

陳天放勉為其難的點點頭,他拍打著柯諾然的肩膀:“我這些子侄輩,最成器地就是你,我果然沒看錯。”

一旁的陳寒張了張嘴,但最終沒有說話。

“岳丈大人,要不是你處理了那個海寧,我一家人就栽到他手里了。說到底,還是我不爭氣。”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陳天放擺擺手。

柯諾然轉身打開門,錢貴眼巴巴站在門口。

“你帶著我剩下的符仆,回府上候命去吧,這用不著你們。”

柯諾然道。

錢貴有些遲疑:“可這……”

柯諾然瞪了錢貴一眼,錢貴不敢說話,他視線讓過柯諾然,見陳天放也略微點頭,這才欠身,回頭沖院里等消息的一眾符仆道:“跟我走!”

“姓柯的一家在哪兒?”

查小刀的右手攥著一截刀柄,猩膩的血沾染手指,半尺多長的匕首全都捅進眼前這名仆壯的脖子里。

“說!”

他扯著對方撞在馬頭墻上,任由他咳出來的血沫沾染手臂。

“在,在……”

這人眼露恐懼,艱難地望向西南方向,查小刀順著他的眼光,看向一眼不遠處高**立,掛著紅布的兩層竹樓,才點了點頭。他**匕首,血液立時噴涌,這人悶哼一聲,便癱在了地上。

查小刀背后倒伏著幾十具殘缺的尸體,他自己也中了幾刀,因為本身皮糙肉厚,加上優曇婆羅的加持,所以沒受傷,只有被割破的衣擺被風吹動。

認清楚位置,查小刀再次跳到半空當中,踩著廊房上的瓦片沖向竹樓。四下的屋檐,竹竿,銅鈴,脊獸在他的視野中不住搖晃,只有環繞竹樓的景墻上的月洞門,像只**大嘴一樣張開。

“嗯?”

查小刀站在高處,正瞥見一伙人朝外頭逃竄。他們身上的衣著和剛才自己宰殺干凈的仆人基本一致。領頭的,他在碼頭見過,是陳府的大管家錢貴。

查小刀狠狠咬碎嘴里的干果,伸出右手對準在巷子里狂奔的錢貴一行人。

黑色火焰從他指縫間涌出,驀地,一個高大剽悍的男人在查小刀眼前直起身來,胳膊往后,隨后狠狠揮動拳頭,對準查小刀的右臉轟了上去,爆發出如有實質的白色氣浪。

兩人腳下的景墻轟然破碎,假山果樹遭殃,統統支離破碎不成樣子。

查小刀整個人掀翻出好幾個跟頭,在快落地的時候后背爆發出一陣氣浪,穩住了身形。

柯諾然脖子上的野獸紋身,活了一般**起來,他看向自己**的拳頭,拳骨上粘著白色面團之類的東西,極大減緩了自己拳頭的威力。

查小刀**臉上的面團,三口兩口吃進肚子。

“下次你沒這么好運氣。”

柯諾然啐了一口。

查小刀抬手,指了指柯諾然身后。

柯諾然一愣,急忙回頭,卻看到身后的巷子已經變成一片火焰廢墟,錢貴等人更是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就燒成了黑灰。

“混……”

他再轉頭回來,查小刀的冰冷的五官就在眼前!

帶著黑色火焰的拳頭,鐵錘一般砸在了柯諾然的鼻梁上,伴隨臉骨塌陷的恐怖聲音,柯諾然剩下的話也全都吞進了肚子里。

透過窗戶目睹這一幕,陳天放轉身從鐵鍋里撈出剩下的三個肉丸,二話不說招呼自己的兒女:“走!”

“那諾然他……”

陳春驚疑不定。

“他不會有事的,跟我進地道。”

查小刀**沾血的拳頭,黑色火焰已然把柯諾然的頭顱整個包裹。

撲通!

柯諾然無力跪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有脖子上的黑色火焰熊熊燃燒,眼見是一擊斃命。

查小刀不再看柯諾然,繼續朝竹樓進發,卻突然感覺一只陰冷的巴掌攥住了自己的手腕,緊跟著一股無可阻擋的**把他甩飛了出去。

沒死?!

依靠食技,查小刀在空中穩住身形。還沒站穩,頭顱只剩下一團火焰的柯諾然居然貼了上來,一腳把查小刀踹到地上。

查小刀臉上暴戾之色漸濃。渾圓的白色面皮將他整個人包圍,不料他才一提氣,包裹自己的面皮就遭受了狂風驟雨般的打擊,不堪重負,直接破掉了。

柯諾然打破面皮,直奔內里的查小刀而來!

食技·天火刀蓬

黑色火焰和刀光爆碎,兩道黑影分離開來。

查小刀脖子上少了一塊皮肉,血液噴灑,對于常人是致命的傷勢。查小刀憑借異于常人的**,才勉強止了血。他的油皮,平日就是鋼刀也砍不動。可不知怎么,“柯諾然”的脖腔里伸出一道黑蛇似的觸手,只輕輕一舔,就刮走了查脖子上的血肉。

不過查小刀并不以為意,只拿出一只清水蘿卜嘎嘣嘎嘣地嚼起來。

柯諾然整個頭顱已經燒空了,脖子上只有黑色火焰躍動。整個**卻縮了兩圈,肉皮沾在骨頭上,顯得格外陰森。

腦魂蟲

品質:傳說

遇火則狂,遇木則分。

吞服后可與宿主共生,增加宿主二十四年陽壽,同時強化宿主筋骨血肉。其祭煉方法需要大量童**的血肉,極為殘忍血腥,一旦祭煉不當,貿然吞服可能腸穿肚爛而死,需要多次的嘗試才能成功祭煉出來。

因為缺少一條生魂的祭煉,服用后有九十八之一的可能,和腦魂蟲一同枯竭而死。

腦魂蟲之力專破龍種,與陳柯兩家血脈異術配合,更可以奪舍世上一切龍種的肉身,使宿主再世轉生。

如果宿主受外力死亡,腦魂蟲會占據尸體,反客為主,并可以使用宿主尸體一切能力。

綜合評價:九曜巔峰

威脅度:紫紅色(可匹敵極限)

警告!傳承:饕餮之心同樣被腦魂蟲之力克制!

警告!傳承:饕餮之心同樣被腦魂蟲之力克制!

查小刀**舔**,腳下的黑色火焰更加濃郁起來。

“柯諾然”,或者說腦魂蟲看向查小刀的目光無比貪婪,它再次撲了上來,查小刀并不避讓,**一只鴟吻刀直接迎了上去,手里的刀更是帶起陣陣瑰麗的紅色**。

優曇婆羅·無量量力!

陳天放原本準備從竹樓下的地道逃走,可他聽到劇烈的打斗聲,忍不住又到窗戶邊上看了一眼,正看到無頭的柯諾然,還有瞳孔中有羊角怪獸躍動的查小刀斗在一起。

“原來他是龍種?”

陳天放喃喃自語。

“爹。”

陳春也走過來,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丈夫沒了頭顱,頓時驚呼出來。

“我,唔……”

陳天放眼疾手快,把一只肉丸塞到陳春兒嘴里,然后一拉她的手腕:“快進地道!不然我們都沒命了。”

“進來,快進來。”

進了地窖,陳天放走在當中,陳寒舉著火把在前頭開路。

陳春壓抑不住心里的恐懼,顫聲問道:“爹,那火妖從哪里來的,諾然他還有得救么?”

“你覺得,有人找你尋仇是很稀罕地事?腦魂蟲應當是煉成了,至于諾然……”

頓了頓,陳天放才說到:“放心吧,他有得救,當務之急是逃出去,找到覆海大圣,再做計較。”

竹樓外。

寶祥泰連片的瓦巷園子被黑火席卷。沖天的火光已經引起了府衙的注意,大批衛所官兵正在趕來。

雙方斗至濃時難以收手。木房容易點燃,竹樓此刻已經化作了一片火海。

查小刀腳下是一團焦糊糊的黑炭,任憑誰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狀,更別談能救活了。

驀地,一只粉色肉丸從焦炭里跳了起來,要往火里逃竄,被查小刀一把攥住!

此刻的查小刀,身上各處傷口血跡斑斑,肩膀少了一大塊肉,且胎光魂受損,原本就陷入似狂非狂中的他,神色看上去更加兇殘,居然想也不想,就把這只粉色肉球吞進了肚子。

這還嫌不過癮,他又取出一只豬蹄啃食起來,連豬骨頭都嚼碎咽了,一邊吃,查小刀一邊闖進竹樓,沒一會就發現了地道的痕跡,毫不遲疑地追了進去。

“唔,爹,要么咱歇歇。”

陳寒兩條腿不住地打擺子。這條地道挖通后就沒有人走過,空氣稀薄,道路崎嶇,加上強大的心理壓力,讓養尊處優的陳寒有些吃不住了。

“歇?想死就歇!”

陳天放叱罵出聲,他八十多歲的人反倒是沒什么大礙,甚至比起平常佝僂的模樣,顯得精神煥發得多。

陳寒只覺得眼前全是虛影,幾乎站不住腳,再見自己的姐姐陳春,卻沒什么大礙,反而滿面紅光,更是窘迫得說不出話。

“不然就吃了它。”

陳天放拿出一只粉紅肉丸來。

“你姐姐吃了肉丸,才好端端站在這兒。”

陳寒臉色數變:“那爹您……”

“我當然是吃過了,不然哪里能撐到現在!”

陳寒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地道里的空氣有些發燙,他一咬牙,接過肉丸一口吃了進去。

“好,好。”

陳天放連連點頭:“我的好兒子。當爹沒有騙你,這腦魂蟲,我的確是煉成了。”

陳寒吞下肉丸,的確覺得渾身上下舒泰了許多,才要張嘴說什么,只感覺心口一疼,火燒的感覺涌向喉嚨,血液從嘴里狂涌而出。

火把被扔在地上,依舊兀自燃燒著,

陳天放緊緊抱住他:“可眼下,支撐不到我們去見覆海大圣了。”

說罷,他推開陳寒,轉身朝陳春沖去,陳春發出殺豬似的慘叫,轉身逃跑,卻遠沒有陳天放的矯健和狠辣,她像被獅子撲倒的羚羊,刀口自后背透過胸口,一擊斃命。

血污肆意流淌,陳天放死死抿著嘴,合上死不瞑目地陳春的雙眼,兀自搖頭:“兒子沒了可以再生。但機會只有一個,等你們想通關節,就要反過來殺我了。”

他看了一眼后面越發熾烈的灼熱,抓起火把跑開,只留下黑暗中兩具尸體。

查小刀吞了一塊腦魂蟲,神智變得更加稀薄,眼里的黑色羊角怪獸暴躁地沖撞,他只念著殺掉陳柯一家,旁的都不管不顧,追下地道,他眼力驚人,輕易就發現了地道中兩具尸體,下意識愣了一下。

緊跟著,這兩具尸體先后站了起來,腦魂蟲占據宿主尸身,頭一個便認準了帶有龍種氣息的查小刀。

兩只腦魂蟲對查小刀虎視眈眈,又有些忌憚的樣子,身上的紫紅色光芒卻沒有半點減退的意思。

查小刀身上的食物已經所剩無幾,他掏出兩罐子調料來,打開蓋子朝嘴里倒去,然后走向眼前兩只腦魂蟲。

地道狹窄,黑色火焰把泥土地道燒得寸寸開裂,腦魂蟲躲無可躲,但是查小刀也沒有退讓的余地,這場廝殺短暫而慘烈,火焰當中,能見到模糊的人影扭曲在一起,隨著熾烈的火焰舞動,黑暗中只能聽到噗噗地雜亂悶聲。

最終,兩只粉色肉球沖出火焰逃竄,被查小刀一手一個抓住,陷入黑饕餮中的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把這兩尺腦魂蟲吃了下去。

驀地,巨大的轟鳴聲響起,燥熱的氣流涌進土層,石塊破碎,這截地道就此坍塌,陳天放一老早就在地道里埋下過炸藥。

查小刀只來得及跳出去十來米的距離,就被石塊掩埋在十幾米的地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只火炬才亮了起來,火光下是一張蒼老而陰森的臉。

“誰能想到,原來朝廷的武官身邊,跟的是一只龍種。”

石塊中,查小刀伸出一只手,隨后半個**掙脫出來,一眼便看到了陳天放。

查小刀身上大小傷口無數,依靠優曇婆羅的加持,才支撐著最后一點體力。手指上的金紅色火焰,代表他已經無力支撐黑饕餮的狀態。

查小刀的眼神也恢復清明,只是神色依舊陰冷,他前后和三只腦魂蟲激斗,饕餮又天生被克制,如今的他是強弩之末。

“我奪不了覆海大圣,奪你更好,還能保留人身。”

查小刀沒理會他,而是抓起了泥土朝嘴巴送去。

陳天放一開始有些忌憚,但很快就笑道:“饕餮吃泥巴可換不來法術。”

查小刀沒理他,依舊往嘴里塞著泥巴,驀地,他喉嚨一鼓,大口大口的嘔吐起來,胃液合著各種各種殘余的渣滓,以及三個粉色肉球,一同落在地上。

查抓起三顆肉球,一把捏了個粉碎,隨即翻身**下半身,架起鴟吻雙刀劈向陳天放的腦袋。

陳天放平日的病痛,未嘗不是偽裝,他勉強避讓過查小刀足以開金裂石的一刀。不再猶豫,把最后一顆肉球吞進肚子,沖查小刀獰笑道:“你現在這副模樣,站穩都是難事,能抵抗得了我陳家的秘術么?”

查小刀吐了一口泥沙子,沖陳天放**雙刀:“你吃屎吧你!”

陳天放面目赤紅,眼下說什么都是虛的,他一手祭煉腦魂蟲,遠比陳家柯家其他人了解個中用途,殺了兒女雖然無奈,可必有所收獲,他依仗陳氏秘術半生,自信這龍種現在強弩之末的狀態,又有腦魂蟲在,自己定然能奪舍下來。

正作此想法,陳天放內臟卻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一口黑血直接噴了出來。

查小刀怕是有詐,只是往后退了兩步。

然而陳天放的樣子卻不想作偽,他臉上爆起黑色血筋,耳朵溢血。他吞了腦魂蟲,卻不像幾個兒女一樣神采奕奕,反而大口吐血,連帶黑色的臟器碎塊也從嘴里吐了出來。

“不可能,我分明祭煉成了,我的女婿,兒女們吃了,他們分明都沒有事的。”

查小刀冷冷盯著他,陳天放依舊自言自語,魔怔了似的,他神色狠厲地望向查小刀,剛邁了一步,卻像是踩到什么臟東西似的,后退了好幾步,神色也驚恐起來。

陳天放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他的寢褲上,有個臉色慘白的半大丫頭,抱住他的小腿不撒手。

“松開!”

陳天放死命掙脫,這樣的舉動在查小刀看來卻格外古怪,因為他看到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在跳大神似的大吼大叫。

查小刀想起腦魂蟲的信息,心里明了了幾分,他可能是好死不死趕上了那九十八分之一。

另一邊,陳天放驚恐發覺。自己的另一只腿上也被古怪的小孩子抱住,還有胳膊上,脖子上,腰上……

這些孩子有男有女,都一副詭異又漠然的神色,陳天放怎么甩也是甩不脫,一個長發及腰,容貌美麗卻僵硬的小女孩環抱住陳天放,徐徐抬頭,沖他露出一個陰森的笑來。

“你當我會怕么?”

陳天放抓起脖子上的孩子往地上砸去,自己的七竅止不住流血。

查小刀兩步上前,鴟吻刀刺進陳天放的心口,再翻腕一扭,戳出三指粗細的血洞,才一腳把他踹到墻上。

窒息和死亡的感覺,讓陳天放清醒了些,查小刀又揚起手里的刀,陳天放見到刀刃反射的寒光,強喊道:“且慢!”

噗嗤!

血光飛濺,查小刀沒有停手,直接斬下了陳天放的頭顱。

可能是力氣用得太大了些,陳天放的腦袋咕嚕咕嚕滾出去幾米遠才終于停下。整個地道里,只能聽到查小刀一個人的呼吸聲。

他站起來,去撿陳天放的頭顱,不料這頭顱居然笑出了聲:“好,好,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心服口服。可是姓查的,沒有官府包庇,我們陳家何敢于此?這些年有多少當官的,和我們同流合污,他們的作的孽,一點都不比我們少,巡撫衙門,總督衙門,龍虎山的皂役,宮里的宦官,哪個敢說自己的**干凈?”

查小打沉吟片刻,一挑眉道:“人名呢?”

陳天放怒目圓睜:“臨安候李復開,蘇州河道衙門蘇建元,龍虎皂役賈金燈,寧波知府吳克洋,舟山知縣鄭淵寧……”

他一口氣說了幾十個名字:“你有能耐。你懲奸除惡。卻獨殺我一個陳家柯家?我陳家才幾萬畝的田,一百家的商鋪,你可知道整個浙江,有多少坐擁十幾萬畝田地的大戶幫襯,才能哄抬糧價?有多少皇親貴胄貪污國帑,巧取豪奪?你有能耐,便都殺了去!都殺了去!”

查小刀聽罷搖頭:“我殺不完的。”

說罷,他一腳踩碎了陳天放的腦袋,隨后便往地道出口走去。

“不過眼下,算他們倒霉。”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30 22:42
從姑獲鳥開始 第八十二章 撼江

烏云散盡,橘紅色的陽光照耀海天,海水染成一片奪目的紅色。

一團模糊的白色水球在海面上扭動掙扎,甚至逐漸有了五官,鱗角,毛發和尾巴。

即便受了四十六道太平陰術,支祁連依舊有一線生機保留,看這架勢,如果放任不管,未必沒有復原的可能。

至于豬婆龍王,則不知所蹤。

李閻踩在一塊浮冰上,俯視著眼前這團水球,右手緩緩搭了上去。

禍黨!

水團頓了一下,然后仿佛被激怒一般,掙扎得更加激烈了。

“目標太過強大了,禍黨判定失敗!”

李閻瞇了瞇眼,突然靈機一動,嘗試著發動禍濤,像吞納海水一樣,吞納起眼前的白色水團。

毛發獵獵舞動的兇悍白猿從李閻身后升起,水團被大力挾裹,一點點消弭在李閻的手里。

約莫十多分鐘的時間,李閻背后的無支祁突然張口吐出一道白色閃電,將只剩下拳頭大小的水團徹底劈成虛無。

你殺死了唯一性妖種:支祁連。開啟了特殊購買權限:支祁連之秘藏!該購買權限永久保留,但必須完結此次閻浮事件,才可以購買。

你的傳承無支祁之血吞噬了支祁連之力!

無支祁之血覺醒度增加25,當前覺醒度為65。

禍濤獲得額外強化效果!

效果如下:禍濤中650噸普通用水,可隨時轉化為“龍吐霧”,但轉化過程中會有極大損耗,請謹慎使用。

這樣的強化效果,李閻似曾相識,他伸出左右兩只手來,左手升起一團黑色水團,邪惡而剔透。右手則是一團白茫茫的水霧,載浮載沉。

禍水:施過咒術的邪惡之水,可腐蝕生靈血肉。

龍吐霧:支祁連在長江入海口修煉三十年的本命神通,自帶長江浩然之氣,法物靈器沾染,一切靈性立即被沖刷干凈。凡人沾染,也會失魂落魄。

“倒是有那么點意思。”

李閻咂摸咂摸嘴。

“你引爆了鬼車之蓮,姑獲鳥進化的潛力降低了。”

瞥到這條提示,雖說潛力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李閻心里還是覺得,有些不劃算。

他下海四處尋覓,終于找到了無支祁手里,插在巖縫上頭的三叉戟。

這只三叉戟通體黑色,三枚尖刺兩短一長,每只尖刺的柄端都紋著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花紋。約莫兩米多長,造型古樸。

品質:傳說!

鋒銳度:85

特性:1,趕海紋:牽動海川之水為己所用,如果自身具備相應的能力,則如虎添翼!

2,奔云紋:可觀想上古大妖奔云的槍法,并獲得相當于99槍術專精的近戰經驗加持。

3,撼江紋:撼雷當中,存有三江之水,可予取予求,但不能補充。一旦三江之水用盡,撼雷將跌落至“稀有”品質,其他特性也會大打折扣。

備注1:這把三叉戟足以引起百年難遇的大水災!

備注2:廣西全縣兵書峽上,數百丈之上立一黑色棺槨,年深月久,不知所出,相傳為蜀漢諸葛孔明之兵書,嘉靖皇帝派人去取,卻只在棺槨當中找出三叉戟一把。后來輾轉落在支祁連手中。

李閻攥了攥三叉戟柄,隨手一揮,水里升起一道龍卷來,足有兩丈多高。

他滿意地點點頭,收起三叉戟。翻身折回,到了支祁連藏身的大裂縫底下。

購買權限:支祁連之秘藏有什么好東西,李閻暫時不得而知,但這并不妨礙李閻到支祁連的老巢去搜刮一番,畢竟自己算是折了一條命在它手里。

李閻鉆進深海之中,裂縫里除了尋常的巖石和海草,便是沉船,里頭是空的,便是有些貨物,也早就腐朽泡壞了。

除此之外,還有堆積成小山的尸骨,看體型,這些人生前年紀都不大,也就十來歲的樣子,白森森的骸骨當中,有金錠子冒出頭來。

水花呼呼地卷動,這些堆積的尸骨被水托起,直到海面,里面的金銀元寶也紛紛掉落下來。

李閻準備叫官兵把這些尸骨收拾安葬,至于金銀,自己就笑納了。

他用禍黨降服住各類海生物,叫它們圍攏過來,把滾動地到處都是的金銀元寶叼到一起。這個幽暗的大裂縫頓時忙活了起來,李閻作監工,金銀元寶晃人眼球,烏賊,水母,海龜,各色海魚,乃至一些豬婆龍滿眼游動……

驀地,李閻雙眼一瞥,突然凝視起陰影里一塊兩米多高的石頭來。

他走過去端詳了好一會兒,伸手拍碎石縫,一只紅色四腳蛇驚慌地鉆了出來,剛要游開,就被李閻攥住。

這只四腳蛇死命掙扎,李閻微微用力,它的嘴角溢出血絲蔓延到水里,一下子癱軟下來,好像叫李閻不小心捏死了。

“咦?死了?那得抓緊扒皮下湯鍋,否則就不新鮮了。”

不需多說,這只紅色四腳蛇便是支祁連的坐騎,豬婆龍王了。

李閻的念頭順著水波傳遞過去,豬婆龍王知道自己被識破,又扭動起來,示意自己還活著:“大圣饒命,大圣饒命。”

李閻聽著呲了呲牙,他怎么聽怎么覺得自己像只猴子。

“我愿效忠大圣,侍奉駕前受犬馬之勞。”

李閻聽了,故意沉吟了一會:“我是朝廷命官,又不是什么勞什子妖怪大圣,何必要你一個妖孽效忠。何況,我與那支祁連爭斗之時,你是故意存著小心思,不出全力,對待舊主尚且如此,何況是我?還是早早結果了你,給我沿岸百姓討一個公道罷!”

豬婆龍王搖頭晃腦:“我有話說,我有話說。”

李閻冷笑:“有什么遺言,盡管說罷。”

“大人剛才的話說得不對。”

“哦?”李閻眼睛瞇了起來,手上加了幾分力氣。

“不是不是,大人說得對。啊也不是,大人您有所不知!”

豬婆龍王連連討饒:“小妖雖不才,可也不會胡亂投任主君,大人是官府命官不假,可身上還有淮渦水君的氣息,我投大人,天經地義。至于支祁連,絕非我不盡力,只是兩主相爭,都是水君血脈,我實在升不起半點反抗念頭,螻蟻尚且偷生,我只是自保而已。至于沿海百姓的公道,更與我無關,是支祁連要占江浙水道。還和舟山的陳柯兩家勾結。我和千萬子孫也是供人驅策,這些江里來,海里去,福氣半點沒有享受到,全是受苦受累的臟活累活,我們也冤枉啊。”

“你可吞吃百姓?”

“這……”

豬婆龍王沉吟一小會,不敢說話。

“那就是默認了。”

“我吃人,人也吃我子孫嘞,都是弱肉強食,怪得誰來?大人與我水族淵源不淺,可不能拉偏架呀!”

李閻笑笑:“我不拉偏架。可我不殺你,拿誰的頭顱想官府交差呢?”

“那支祁連……”

“支祁連已經化水,況且凡人愚昧又無情義,不認識什么白毛龍頭猴子,也瞧不見你在暗處掀動風雷斗大妖。一定是要像你這的惡聲惡像的怪物伏誅,官府才會相信豬婆龍災禍已解。”

豬婆龍聽出幾分別的意思,一轉眼睛,急切道:“大人若是愿意與我做一出戲,我有把握騙過那些官員。”

“這個嘛……”李閻沉吟一會,也不答應,而是反問:“我先問你,你能舍下這滿黃海的龍子龍孫,叫它們自謀生路去,只帶幾個親信跟隨我么?”

“沒問題!”

豬婆龍還是認識輕重,再討價還價下去,自己恐怕小命不保。

李閻道:“若是成了,我自然不會虧待你,若是再有異心敢逃走,你應當知道在大海之中,鮮有我問不出來的蹤跡線索,你是萬萬逃不脫的。”

“敢不從命。”

四十六道太平陰術下,諾大的天色異變吸引了滿城的百姓,官府也來了人。

那個宣講太乙閣文書,斷了查小刀一個秋后問斬,就要立刻動身去湖州府的龍虎都監薛聲皂,非但沒有離開,此刻反而和漕運總督朱昌運一同領著數百水兵,架船到了入海口。

只見到海上無數黑色鱗峰順潮而去,尋常要到九月份才離開的豬婆龍,居然提早隨洋流,回西江去了。

“薛大人。這是怎么回事?”

朱昌運又驚又喜,拋開洪水不談,好幾批京里催促賣給西洋的瓷器綢緞,就因為豬婆龍的緣故,出不去海,好幾百萬兩的貨款,洋人也運不進來。

他本來想著,再求陳柯兩家出手,才從淮安到舟山來,惹出后面這一大堆麻煩。

誰能想到,這本來是焦頭爛額的局面,突然就急轉直上了呢。

“且不忙,看著吧。”

薛聲皂似乎有所預料,神色并不算太驚訝。

“聽差人說,李鎮撫又來找覆海大妖,莫不是他真的誅殺了這妖孽?”

朱昌運又問。

“現在還不好說。”

薛聲皂搖頭。

遠處,海上傳來聲聲尖嘯,只幾個呼吸的時間,船近了些,便露出端倪來。

朱昌運見到海上一只碩大的朱紅色豬婆龍,嚇得身子一哆嗦。只是再仔細看,才見到還有個大活人,紅內袖,山紋甲,身背劍匣,正是李閻。

夕陽下濤水怒卷,這只朱紅豬婆龍身長百米,踩在海底,尚有尾巴掀上云頭,不需多說,必然是那豬婆龍王,覆海大圣無疑!

更有數只通體赤金色,長出龍角的豬婆龍從旁協助,和李閻斗在一起。

眼見李鎮撫在海上卻浮而不沉,和那碩大的豬婆龍你來我往,一桿虎頭大槍卷起風浪來,絲毫不落下風,朱昌運和一眾官員都心潮澎湃。

“誒呀!好!”

朱昌運叫了一聲。

上次雖然風雷齊動,但黃霧彌漫什么都看不清,你說那姓李的是在雷雨里,可著江口游了一圈回來,也是沒有問題的。所以余姚決堤,很多人對李閻到底做了什么,有所質疑。

這次不同,朱昌運和幾百官兵,可是正八經見到妖物了啊!

要知道,自打鬧豬婆龍以來,活著見到覆海大圣的一個也沒有。

只有薛聲皂皺緊眉頭。

倒不是他有多高的眼力神通,只是不合理的地方太多。

可水下的覆海大圣,怎么會和李閻在水上斗這么久?有這好事,天師道早出動了啊、

那喚動風雷的神通也不見了,這大妖居然只和一個武官肉搏?

當然,薛聲皂也是不敢靠近的,豬婆龍王的體積擺在這,哪怕揮動一下尾巴,自己這邊也是船毀人亡的下場。

這位李鎮撫的武藝的確曠古爍今,大槍抖擻間掀起的氣勁簡直非人,叫薛聲皂大開眼界。

約莫斗了百十多個回合,一眾官員看的手腳冰涼,眼珠子發木,李閻才怒喝一聲,大槍插進豬婆龍的腦袋。

只見豬婆龍王揚天哀鳴一聲,轟然倒下,掀起來的浪花便險些打翻了朱昌運的船,引起一陣大呼小叫。

暗地里,李閻一伸手,打開水君宮,低吼道:“自己進來!”

豬婆龍王道行高深,禍黨懾服不了,只是讓它心甘情愿的進入水君宮。

豬婆龍早打定活命的主意,再不遲疑,之間那碩大軀殼還在,一只朱紅色四腳蛇從軀殼的毛發里鉆出來,跳入水君宮,兩條赤金色,十米長的龍角豬婆龍,也跟隨它鉆了進去。

水君宮已經到達容納極限,且請行走大人務必定時向水君宮投放食物。

你收服了水君屬種:豬婆龍王!

水君屬種:豬婆龍王符合能力加持條件。

行走大人能操控的最大水量增加為一百五十噸,禍水三十噸,龍吐霧五百朵。

豬婆龍王可以脫離水君宮,協助行走大人進行作戰,但有逃走的可能。

你獲得了水君屬種:豬婆龍王的完全資料。

姓名:朱豪(豬婆龍王)

狀態:風雷(舉止伴隨血色風雷)如意(伸縮體積大小,大可至四十丈,小可反掌。)

專精:無

技能:覆海(掀動滔天巨浪)

龍殼(豬婆龍王三次蛻皮,有三張尺寸不同的豬婆龍皮在身,可以用來抵抗雷劫。)

王脈:(對豬婆龍子孫,乃至一切血脈不如自己的龍種,都有極強大的懾服力。)

李閻掃過這些信息,朱昌運等人眼見豬婆龍伏誅,卻遲遲不敢靠近,最后還是李閻先踏水過去,還沒等朱昌運恭維,李閻已經先開口:“這豬婆龍王上次被我打傷,沒法力再掀起洪水,余姚決堤之事一定另有隱情,還請朱大人詳查!”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30 22:50
從姑獲鳥開始 第八十三章 天下風流三個半

朱昌運嘴上啊了一聲,心下卻覺得,這位李鎮撫心眼太小,也太操之過急了些。

豬婆龍災已解,陳家柯家清算有日。

可再怎么說,陳天放有三品袍帶在身,這些年受盡優渥,所牽連的浙江官場上形形色色的官員,貴胄,士紳。都不是一時半會能擇(zhai)得分明的。

他當然想查辦陳氏,卻不想為了抄一個陳家,把半個浙江都給掀過來。

“大人?”

“這個嘛,李鎮撫說的也有些道理,回去之后,我自當派人手去堤口,查訪蛛絲馬跡。”

李閻搖頭:“我可能說得不太明白,余姚決堤之事,不是妖災,那必然是人禍!以一己之私,害生民于水火,此事駭人聽聞,罄竹難書,但凡有所牽連,都應當鎖拿問話。”

朱運昌提了口氣:“卻不知道李鎮撫要鎖拿誰。”

“陳府陳寒,管家錢貴,柯家柯諾然。”

“唔,李鎮撫畢竟沒有證據,陳天放又有三品袍帶,可否寬限幾日……”

豬婆龍災已解,朱昌運也悄然把“天放先生”換作了“陳天放”。

“等不了,即刻拿人。”

朱昌運聞聽冷哼一聲:“李鎮撫,拿人問案是巡撫衙門的差事,你這時候沖本官發難,本官也無計可施啊。”

一旁薛聲皂眼見有破裂的架勢,才咳嗽一聲:“李鎮撫說的也不無道理。何況,我這次來的時候,太乙閣本就有暗訪昌國是否有人邀災自重,結黨營私的文書在,眼下也不用藏著掖著了。至于陳天放的家人,問案嘛,又不是抄家。先把人叫來過堂,又有什么打緊呢?”

朱昌運聽到薛聲皂也這么說,才勉強點點頭:“那好吧,我去催一催,但這終究不是我的差事,成或不成,我可說不好。”

說罷,他便拂袖離開了。

他走之后,薛聲皂才向李閻拱手作揖:“李鎮撫伏殺豬婆龍,造福黎民,匡正社稷,請受下官一拜。”

龍虎都監雖然只有九品,但下官兩個字,很難從他們嘴里說出來。更別說薛聲皂的地位遠遠超過普通的龍虎都監。

李閻沒有受這一拜,他一攙薛聲皂的肩膀:“薛大人,客套話就免了,若非你探查出覆海大圣的蹤跡,又叫本地的龍虎衙門,給我提供諸多法術符箓,加上朱大人調遣兵丁船只助陣,我也沒有這個本事能降服覆海大妖。”

薛聲皂先是眨了眨眼,隨即嘆氣:“李鎮撫如此通達的人,剛才當著朱總督,怎么顯得,額,剛直過頭了呢”

“朱大人是浙江官場上的人,他當這個漕運總督,和陳家也有不少接觸,有些事,我信不過他,得先求一求薛都監。”

“李鎮撫有話直說。”

“我那位姓查的屬官……”

他話剛說到一半,薛聲皂大包大攬地拍著胸脯:“大人放心,回去我便叫人放了查屬官,他為朝廷除此大患,朝廷感謝他還來不及。刑部尚書厲大人早就給了我口信……”

薛聲皂也不覺得別扭,口信嘛,又不是白紙黑字,事還沒辦,誰能說個不是?

李閻搖頭:“若是薛大人初到昌國,就是這么傳話的,我那查兄弟也不至于一時沖動。現在嘛,唉!”

“李鎮撫此話何解?”

李閻含笑看著薛聲皂:“薛大人如此高明,不妨猜一猜?”

薛聲皂皺緊眉頭,好一會兒才道:“他逃獄了?”

李閻豎起大拇指:“大人真是神機妙算。”

薛聲皂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了,他盤算了好一會兒,才訥訥道:“既然無罪,也算不上逃獄……”

李閻又打斷了他:“我那屬官逃獄絕非畏罪。就算是畏罪,獄都逃了,他又豈會善罷甘休?”

薛聲皂神色不大對勁:“他還干什么了?”

“大人不妨再猜。”

薛聲皂有些氣急敗壞了:“官府自有森嚴法度,你那屬官豈能目無法度!無法無天!簡直豈有此理。”

李閻欠身:“薛都監說的是,慚愧,慚愧。”

他只說了這一句,便不說話了。

兩人久久無語,官船和海上碩大的豬婆龍王尸體對在一起,載浮載沉。

一道海浪拍了過來。

“哼哼,難道你叫朱昌運先去拿人,原來早有此招?”

薛聲皂又道。

李閻沒有說話。

突然,薛聲皂拉住李閻的手臂,低聲道:“陳柯兩家喪心病狂,這些年斑斑罪孽,隨便拿出一件來都足夠抄家滅族,百官無不切齒痛恨,若只是牽扯到陳柯,我可從中斡旋。”

李閻也壓低聲音:“都監意欲何為?”

薛聲皂做了個下切的手勢:“一把火燒他一個畏罪自焚,便死無對證!”

李閻聽罷挺起腰板:“薛都監今日的情義,李某人絕不敢忘。”

“不必,李鎮撫記得自己剛才的話就好。”

“自然,自然。”

濤水滾滾,黃海沿岸近十萬頭豬婆龍,都順水而下,路過江川海河,百姓所見無不歡欣鼓舞,敲鑼,放鞭炮以示慶賀。

“說書雖屬小技,卻可比匡社稷的事業。我們說的是書,說的是史,說的是天下。察古而鑒今,指往而思來,此其大也;文事武事,雅事俗事,里巷人情,天南海北,無不能形容,無不能評說,山水蟲魚,伯叔姑舅,忽登泰山,忽至繡房,具在其中,如烹小鮮,如治大國。若無儒家的心胸,史家的氣概,詩家的情思,法家的明察,道家的飄逸,佛家的空空,乃至兵家的雄略,縱橫家的智謀,還能來說書嗎?”

說話這人約莫五十多歲,身長九尺,眉目皆黑,衣帛雖然破舊,但非常整潔。

曹永昌聽得嘿嘿直笑:“我愛彈詞唱書,因它雖是賤業,卻可流傳千古。世人不愛讀史,卻愛故事。我愛憎哪一個,編排他一番。就是坑殺萬民的屠夫,死后我也叫他有萬人愛,完壁無暇的圣人,也叫他被人戳脊梁骨。這才是彈詞個中的本領。”

莫后光聽得大怒:“荒唐!評話之道,豈是搬弄是非的學問?!公道是非自在人心,若真是完璧的圣人,你一個黃口小兒,有什么能耐顛倒黑白?!”

曹永昌平時也讀詩書,但道聽途說居多。他靈性足,愛表現,最愛頂嘴。

能叫他不敢還口的,除了李閻的拳頭,還真是沒有別的,哪怕現在他認了這莫后光做老師,曹永昌也不肯罷休:“評話詞人也是凡夫俗子。黑的來了,他們便給黑的作書;白的來了,他們就給白的寫傳,頭頂上是官是賊,對咱都不重要,寫段子拿人,換兩斤米面糧油,度日罷了。什么忠義仁孝?什么對錯是非?都是紅口白牙人吃屁。天底下還有比我們說書人更能顛倒黑白的么?”

頓了頓,他嘿嘿一笑:“自然,編排也是要話術的。以清廉剛正聞名者,自然不可污他貪污好色,那是沒人新的,應當編排他迂腐誤事,百無一用。就說世人交口稱贊的海剛峰罷,他不是女兒早夭么,百年之后誰知道他女兒怎么死的?我只要編排一個駭人聽聞的故事,說他為邀清名,餓死女兒,那必然千古流傳。這便是道理,這便是真相。”

莫后光氣得手腳冰涼,他拿起一旁的折扇,朝曹永昌頭上砸去:“我現在就打死你個小兔崽子,省得百年之后,給我評話一門蒙羞!”

曹永昌跟李閻練過幾天,眼疾手快,張手便拿住了扇子:“世人愛聽,怎地也怪我么?,莫師傅你不打世人,怎地打我呢?”

“世人我打不著,我就打你!”

一老一少圍著一張桌子折騰了好一會兒,曹永昌見自己師傅真生氣了,賣個破綻叫他拿住手腕,吃了幾記藤鞭,才嘀咕著說:“打也打過,師傅不愛聽,我不說就是了。只是您那一套,也別來忽悠我。”

莫后光一屁股坐下,重重嘆了口氣,曹永昌有眼力,急忙笑嘻嘻地奉了一杯茶水過來。

“你這孩子毛病不少,但的確是個人才,世事看得也透,但性子太偏激了!我告訴你,人間正道是滄桑。你說的那些,如同萬世流轉的浮水,傷不著那些大義大勇之人。”

曹永昌眼珠一轉:“那師傅你說,當今世上,還有哪一位大義大勇之人么?”

莫后光聽了,沉思片刻才道:“這世上的人杰多如牛毛,有好事之人,列了個所謂的三妖六道二十四將。”

曹永昌的年紀,最愛聽這些個江湖排行,覺得再帥氣不過,急忙詢問:“給我細說說,細說說。”

莫后光搖頭,不以為然道:“這些人雖然有些能耐,但也沒甚了不起,不值得我說。要讓我來評說,稱得上大義大勇之人的,當今世上只有兩個半。一個在朝,姓張名義初,是龍虎山的當代天師,一人能壓文武八十年。一個在野,姓楊名朱字三井,號祁連山人,名聲不顯,卻是曠古爍今的劍客。”

曹永昌又問:“還有半個嘞?”

莫后光臉色一沉:“便是近些年倭寇口中那位太歲天妖,先殺黑彌呼,再滅豐臣德康。七年間倒幕維新,殖產興業。是個了不得的梟雄。只是畢竟是個倭人,我不能吹噓她,所以只算她半個。”

他自己說到這里,心里暗想:“張天師九十余歲,時日無多。我二十六年前見到楊先生,他已經滿頭白發,只怕作古,可憐一身劍術埋于山野。只憑龍虎山大易小朏兩位法師,未必是這天妖的對手啊。”

曹永昌暗暗記下,準備寫成評話,心里同樣嘀咕:“他日我把查叔與這兩個半并列,三個半自然流傳千古,李將軍待我不薄,便做一個三妖六道,唔……二十五將罷!”

兩人正談論著,突然外頭鞭炮齊鳴,說是豬婆龍王伏誅,江浙海道為之一清,敲鑼打鼓熱鬧非凡。

莫后光聽后捻著胡須,沖曹永昌說道:“你那位查叔叔有救了。”

曹永昌眼前一亮:“此話當真?”

“啊,必然的。陳柯作惡已久,墻倒眾人推。你叔叔不過殺了一個陳二,在朝中有李鎮撫和天師道做保,一來,他殺得不是命官和貴胄,二來,他沒有揭浙江官場的短,芝麻綠豆大點的事,一定能平。”

“哈哈。”曹永昌聞聽,一把跳了起來。

“莫師傅,我先去接我叔叔,改日再來拜訪您!”

夕陽返照,平日有近百人侍奉的陳府大宅,此刻還一如既往地運作著。

陳天放的書房緊閉門戶,兩名侍奉丫鬟倒在黑色大理石的地磚上,太師椅上坐著個男人正吞云吐霧,檀木書案上,黃色的煙頭七零八落。

“萬歷二十二年四月,寧波共收糧三十五萬石,由淮安侯押入蘇州。”

“六月,販錢一百五十萬兩,田契三萬余畝,分攏布政司衙門,蘇州南營,寧波知府衙門等。又販絲織,銅錢,工藝品十船,著往海外。”

“九月,販茶鹽二十船,著八十萬兩白銀于關稅司。”

“十月四日陳冬犯案,交付舟山知縣鄭淵寧五萬兩,十五日再打點十萬兩。”

“十二月應天布政司派人徹查貪污賑災款項一事,交付寧波知府吳克洋五十萬兩,轉交河道衙門總督范通,應天欽差李玄梁。”

“萬歷二十三年,交付龍虎衙門賈金燈十五萬兩,同月上清門勾結妖物結案,得上清門符咒秘術抄本。”

查小刀粗略看過,其中三分之二的名字,要么轉調,不在此地任職,要么已經告老還鄉,但是還有幾條大魚,還是在的,上面的名字,和陳天放死前的話,基本沒什么偏差,這說明他沒有撒謊,故意坑害查小刀。

查小刀抽完最后一根煙,身上不時泛起檀香和紅色花瓣的虛影。

這是優曇婆羅的溫養功效,對魂魄也有用處,他身上的傷已經好了三四成,精神也振作起來。

看罷了,查小刀收起桌上的賬簿,大咧咧地走出府門,遠處聽到有兵丁的呼喊,似乎是叫陳寒去衙門問話,他也不理,從后門走了。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4-2 23:31
從姑獲鳥開始 第八十四章 反目

蘇州南營和漕運衙門一并受命進城的兵丁,有一千多人,大多被調到寶祥泰來,奉命救火。

呼喊聲和車輪聲響成一片,有潛火隊準備了撓鉤、刀鋸、斧鑿、杠索。士兵們穿戴號衣、號帽,扛著水袋水龍,推著機桶前來滅火。

“一隊上!”

頭領模樣的武備一揮手,三名士兵一起操作的機桶車上,噴出拳頭粗細的清涼水柱。

道道水柱澆到火上,駭人的事發生了。只見那黑色火焰居然點燃了水柱,順著軌跡燃燒回來。若不是幾個兵丁見事不好,急忙把家伙事丟開,只怕要出人命,即便如此,幾架救火的機桶車也被燒成了灰燼。

眼前的火場沒有半點黑煙,只有焰色濃黑的邪異黑火,面露恐懼之色的士兵彼此嘀咕。

“妖火,這是妖火啊。”

“都讓開!讓開!”

數名龍虎皂役掐訣念咒,數道水藍紋路的符紙被撕破,扔進火場,這些都是有破邪作用的靈符,妖火也能平息。

不料靈符扔進火場,立即引發了劇烈的爆炸,幾點黑火反撲回來,沾在一名皂役的袍角上。

這皂役嚇得亡魂皆冒,天師道的袍服都繁瑣,這時候想脫已經來不及了,眼看黑火沾上他的腳跟,一團白蒙蒙的水霧砸在黑色火焰上,這才把火焰澆滅。

“我來吧。”

李閻騎在飛雷馬上,姍姍來遲。

眼前整個寶祥泰燒得只剩下些架子,還有蔓延開的趨勢。

他從得勝鉤上拔出“撼江”來,朝前一劈,只見道道白色水汽成刃狀飛了出去,和黑色火焰糾纏一會,雙雙寂滅。

“好家伙。”

李閻勒住馬脖子退后兩步。

“這樣下去可不劃算。”

這黑火無物不燃,迎風就長,可李閻發動龍吐霧可是極其耗神的。

李閻當即立斷,撼江戟戳在地上,白色水汽往外蔓延,花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把整個火場外圍包裹住,隔斷了黑火的去路。

“拆房!把火場周圍的東西都挪開!”

在場兵丁充足,干活利索,千多人忙活起來,很快,火場周圍便為之一空,連一根落葉子都瞧不見了。

上次救洪,和李閻有過一面之緣的武備湊過來問:“李鎮撫,接下來。”

“接下來,便叫它燒罷。”

李閻道。

這武備才點頭,有幾名差人模樣的官差聽了,趕忙跑過來,沖李閻抱拳:“鎮撫大人,我們奉命去陳府拿人,可府上的人都說,主人們今天都到寶祥泰來了,眼下火這么大,我們如何交差,請鎮撫大人示下啊。”

李閻目視眼前翻滾不休的黑色火場,若有所思的樣子,差人又重復了一遍,李閻才回過神來:“回去如實稟報,你上頭知道該怎么做。”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有鳴鑼的小番沿街縱馬,腰上,大胯上全是血跡,他吼得額角綻出青筋:“知縣大人死了!知縣大人叫人殺死了!”

李閻聽了,第一時間要發起對查小刀的回話,可頓了一下,又放棄了這個行為,他一扯韁繩,飛雷馬會意沖了上去!

那小番本就驚慌,宣的又是一縣的父母官遇刺身亡這種形同謀反的大事,哪里會避讓行人,只半個呼吸的功夫,兩馬眼看交錯,飛雷的鼻孔噴出兩道白氣,對面的馬哀鳴一聲撲通跪倒,把馬背上的傳令小番掀出去三米多遠。

李閻這才撥馬轉身,沖小番怒喝:“胡說八道什么?”

小番坐起來,看到是個穿甲胄的將軍,也不敢爭辯,只是啞著嗓子大喊:“是真的呀大人!那賊人踹倒了堂鼓闖進衙門,割下鄭大人的頭顱,便逃之夭夭了。”

“那賊人奔哪里去了?”

李閻問道。

小番眨著眼想了一小會兒:“天妃館!吳克洋大人和李侯爺都住在那!”

李閻不再理他,座下飛雷嘶鳴一聲,沿著人跡稀落的大街向天妃館跑去。

查小刀左手抓著一只黑布包裹,腳下躺著二十來個把守的兵丁,領頭的百戶被他撅折了手臂倒在角落,他在天妃館門口駐足了一小會兒,便悶頭進去了。

進了大堂,查小刀的視線越過滿眼的花燈和針繡絨毯,樓梯口站著一個滿身華服,滿身酒氣的男人。

“是你。”

這人見到查小刀,神色大為驚訝。

那天見過面,查小刀認得李復開,李復開也認得他這個把陳二的打死的小軍戶。

“你敢逃獄?”

李復開指著查小刀大聲道。

“淮安侯。”查小刀點點頭,邁步往樓上走。他滿身殺氣,手里的包裹還滴淌著血,李復開見到這樣駭人的光景,再多的酒也醒了。

可李復開畢竟是軍旅出身,又是國親貴胄,他渾然不懼地瞪著查小刀:“混賬,你要造反么?”

說話間的功夫,李復開驚恐地發現查小刀已經上了樓,幾十級臺階對他好似兩三步一樣輕松寫意。

他一時間胡思亂想,莫不是冤魂索命?那也索不到我這里來啊。

犯嘀咕地時候,查小刀一記耳光抽了過來,李復開拿胳膊一搪。他卻沒看見查小刀的食指上有道黑色火苗,正拍在自己的胳膊上。

那黑火迎風就長,頓時把李復開整條胳膊吞沒進去。

查小刀正要去找吳克洋,那李復開慘嚎一聲,黑火居然熄滅了。

李復開的右手衣服也燒光了,隔壁通體赤紅一片,被蒸熟了似的。他強忍疼痛,趁查小刀不注意,沖進自己的房間,一掀枕頭拿起來什么物事。滿面猙獰剛一轉身,鴟吻單刀迎面而來,利落地戳碎了他的喉嚨,李復開頓時死得不能再死。

查小刀太陽穴一突突,他敏銳地察覺到危險,一刀擊殺李復開后兩個后跳拉開距離,但是什么也沒發生。

好一會,查小刀才走過去。

李復開已經死透了,他手里死死捏著一個金色皮囊,外頭描龍畫鳳,穿著金線,拿一根深紅色的獸筋扎緊,賣相非凡。

查小刀扯了兩把才把皮囊奪下來,他打開一個小口子,發覺里頭是一金一紫兩顆亂轉的丹丸。

太陰罡箓

太陽罡箓

查小刀把皮囊收起來,他凝視著李復開死不瞑目的眼睛,把從陳府上搜刮來的賬簿統統丟到李復開臉上,想了想,干脆把裹著鄭淵寧人頭的包裹也扔在了這。

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有些虛弱,還有疲憊,叫他慶幸地是,郝氏夫婦那不忍描述的死相,似乎模糊了很多,連一些撫不平的,每每想起來心里就是一陣刺痛的事,他面對起來也似乎坦然了些。

對他來說這便夠了,多的他從不去想。他很早就學會了不鉆牛角尖這種最基本的社會哲學。

就是對不住大閻了。

查小刀掃視屋里的擺設,見盆里的水還溫,就著洗了把臉,又撿了兩塊桌上蘇州產的點心吃,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個人自己沒見著。

他兩步跨出房間,正看見吳克洋翻窗逃跑,等查小刀追到窗戶,外頭有個盛怒的聲音大聲發號施令。

“放箭!”

蝗蟲般的箭雨把查小刀逼了回來。

“切。”

查小刀目送狼狽的吳克洋被一隊人馬簇擁著接走,整個天妃館被持勁弩強甲的兵丁重重包圍,心里罵了一句。

李閻才到,他下了飛雷從外圍擠了進來。

薛聲皂和朱昌運一個手撫額頭,一個怒目圓睜,兩人見到李閻,頓時把怒氣都灑到了他的頭上。

“李鎮撫,你是怎么答應我的?你知不知道鄭淵寧死了?河道衙門的蘇建元也死了?賈金燈是我龍虎山的人,你的人憑什么殺了他?他還要殺小侯爺,殺知府!”

李閻看了一眼樓上,朗聲說道:“我也不知道,此人居然喪心病狂,做出這等聳人聽聞的勾當!李某的責任李某會擔,但眼下要緊的,是先救吳知府和小侯爺出來,再做打算。”

“小侯爺已經死了!”

一旁頭發散亂,一瘸一拐的吳克洋在一眾兵甲的簇擁下突然開口。

他是下午才知道豬婆龍王被誅殺的消息,那時節正望著陳天放給自己的書信發呆,想起這些年為陳府做的勾當,也有幾分羞愧。只是官場往來,講究恰如其分,和光同塵。沒有陳天放的扶持,他一個舉人出身,也定然是做不到如今寧波知府的位子,何況半個浙江的人都巴結陳氏,抬舉陳氏,絕不差自己一個。

若是等自己調離了浙江,豬婆龍王再死,那就好了啊。

他本是這么想的,聽到門外有李復開的怒吼聲,本來他也不甚在意,只當小侯爺發脾氣,后來有慘叫傳來,他才發覺不對。

“我眼睜睜看著那姓查的殺了李復開,若不是本官見機得早,只怕也遭了這廝的毒手。”

“那便不用客氣了,燒樓。”

朱昌運也從底下人口中得知,這位和李鎮撫一同來浙江的屬官身手不凡,尋常百十好手都圍不住他,所以沒有派兵丁進館捉拿,而是寧愿要燒了天妃館。

然則,他想燒館,有的人卻不想安安分分地呆在里頭。

只聽得一聲爆響,查小刀自兩樓窗戶一躍而下,根本不需要吩咐,數以百計的利箭便射了過去。

查小刀有不下四五種方法能躲開箭雨,他卻偏偏硬頂著黑潮似的箭矢,落到了群圍當中。

梵音和紅色花瓣下,箭矢擊中查小刀,紛紛折斷開來,其中夾雜著特配的靈符箭,威力不俗,被查小刀依靠“地獄尖兵”的眼力和反應,硬是從中挑出,劈刀格擋,也沒有一發擊中他。

至于長槍盾陣,更是阻擋不了查小刀分毫,他似乎要從軍陣當中,生生擊殺吳克洋。

“快帶我走。”

吳克洋一扯旁邊兵丁的袖子。

朱昌運和薛聲皂也在兵丁的保護下連連后退,倒是李閻紋絲不動。

薛聲皂眼珠一轉,好聲道:“李鎮撫,你先勸下你這弟兄,真教他再傷損人命,可就真沒有斡旋的余地了。”

李閻好像聽到了,微微點了點頭,又好像沒聽見,無動于衷。

軍陣被查小刀殺得潰散開,露出李閻來,兩人打了一個照面,四目相對。

李閻戳了戳自己的嘴角,查小刀挑了挑眉毛,才發覺剛才點心渣沒擦干凈。

兩人動作很小,旁人看不清楚。

他才拿袖子抹了嘴角,李閻才大聲開口:“你悍然殺官,如同造反。識趣地話,早早束手就擒,否則格殺勿論。”

查小刀沒說話,刀尖對準李閻,弓身上前,李閻抽出金母大劍,兩人碰在一起。

“給你惹麻煩了。”

查小刀低聲道。

“你出氣就好,這殺戒一開,也許沒幾天你能幫我大忙。拿幾塊旗牌走,省得天師道不開眼尋,你的晦氣。”

“我也有件東西給你。”

雙刀和大劍掀起道道氣浪,單是刮起來的勁風就能在人身上開道口子。

原本這周圍是戒嚴了的,卻不知道怎地,暗處里有一大一小兩道影子盯著。

“怎么回事,我叔叔怎么和李將軍打起來了。”

曹永昌有點著急。

莫后光只看了幾眼就明白了大半,連連搖頭:“你這叔叔氣性太烈,先逃獄,又殺官,這下沒了余地。我聽你說他倆是好兄弟,只怕從此一官,一賊。只能以兵戎相見了。唉,兄弟情義,俠客肝膽,國法家規,真是可歌可泣啊。”

曹永昌緊皺眉頭,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這位李將軍平時是個多無法無天的性子,國法家規?他這一路走來,連妖帶人宰了多少?平日談吐口氣,更是不把國法放在眼里,什么官匪之別,只怕他倆根本不放眼里。

只是這些,卻不能說給莫后光聽。

兩人越打越激烈,三層的木樓拆了兩所,墻也毀了七八道,李閻才在漫天刀光中敗下陣來,劍匣不知怎地大開,查小刀眼疾手快,抄了三道金色旗牌在手里。

斗敗了李閻,查小刀沖入萎縮的軍陣當中,刀光雜著火焰犁出一條路來。眼見吳克洋要走,查小刀面色一狠,把剛拿的點心塞進嘴里,手上點起一點黑色火焰,對準吳克洋背影。

薛聲皂扔出一道赤紅符箓,正中查小刀前心,查小刀恍若無物,手中黑色饕餮火焰飛射出去,把吳克洋和兩個護送他的兵丁統統籠罩其中,大火一起,三人統統尸骨無存。

眼見此事干凈利落,李復開尸體上的賬簿足夠叫整個浙江官場翻一個跟頭。查小刀把血液吞進喉嚨,忍著傷口翻身就走。

“追!”

兵丁和皂役連忙追趕,薛聲皂卻心有余悸,沒有再去追趕查小刀,反而一鼓作氣跑到倒地的李閻面前:“李鎮撫,就算你才誅殺豬婆龍,為朝廷立功,這次我也要彈劾你。”

李閻臉色蒼白不住咳嗽,也不說話,暗地里把一只華麗的皮囊收進印記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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