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威力驚人
劉兼濟在攻天聖寨的日子裡,大量使用火炮,玩出各種花樣。此次攻靈州,便以他所部為主攻,張亢軍輔助。
靈州是座孤城,外無援軍,緊靠在黃河邊上也無路可逃,惟有死守一條路。城一旦被攻破,由於外面道路上全是宋軍,城內的黨項軍跑也無處可跑。這已經是死地,鄂桑格不降,僅有的倚仗就是宋軍不會在自己身上花費太多力氣。一個城主,遠不如宋朝的一個知州呢,至於用數萬大軍來猛攻嗎?有這功夫,去做點別的難道不好?
然而宋軍真地來攻了,鄂桑格得到消息,依然不信。他知道城下聚集了宋朝大軍,但總以為那就是嚇自己的,待上幾天便就會轉頭北去。
臉上寫著一千個不相信的鄂桑格,從選出來的寨婦中爬起來,放下手中酒杯,草草穿戴了戎裝,隨著傳令親兵到了城頭。剛剛出城主府不久,便就聽到城外傳來驚天動地的聲響,嚇得他腳下一個踉蹌。
親兵忙扶住他,道:「城主大人,這是城外宋軍火炮,煞是嚇人!」
鄂桑格強自鎮定,扶了扶兜鍪,口中道:「宋軍火炮怎麼如此動靜?我們的潑喜軍呢?」
親兵搖了搖頭,也不說話,只是陪著鄂桑格走向東城頭。
到了城頭的望樓上,正好宋軍一炮打來,鄂桑格只覺得腳下一陣搖晃,差點就坐在地上。屏氣凝神,鄂桑格扶著女牆向城外觀望,卻見外面黑煙一片,哪裡看得清楚。
愣了好一會,鄂桑格才道:「宋軍這是用的什麼妖法?雲裡霧裡,人也看不清楚!」
親兵道:「這是宋軍的火炮,發炮的時候吐火冒煙,就是這般。小的問過從天都山退到靈州的人,他們都說宋軍的炮就是這樣,打得又遠,力道又狠,極是難防!」
話音未落,就見城外的黑煙中突然發出一道火光,緊接著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音,黑煙冒起,城頭再次搖晃起來。鄂桑格這才發現宋軍打的是城門,不由嚇了一跳。
靈州是原來隋唐時的故城,咸平年間趙繼遷多次攻靈州不克,最後先取清遠軍,再下懷遠鎮,靈州徹底成了一座孤城才攻克。攻下靈州後,趙繼遷繼續其部落化政策,讓靈州治下的縣全部成為部落,縣城廢棄。靈州城也沒有再修繕過,現在的樣子,就是當年趙繼遷破城時的樣子。城牆傾頹,城門朽壞,早已不能跟當年堅城相比。
鄂桑格當然知道這些,不過在他眼裡,年久失修並不是什麼問題。不只是他,黨項的絕大部分官員,包括元昊祖父三代都是這樣認為的。他們寧願大修宮殿,也不營城廓。好漢子就是這樣的脾性,攻城守城不是他們該幹的事,就應該縱馬在草原大漠上。以前宋軍敗是敗在野戰能力低下上,講攻城守城,黨項軍在他們眼裡就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不過現在,鄂桑格卻被這傳統坑苦了。這座雄立黃河岸邊數百年的堅城,早已經是外強中乾,經不住宋軍火炮的猛轟了。鄂桑格還拿著四十年前黨項人攻城的艱難自比,實在是過於高看了自己。城外的劉兼濟還只是在準備,讓十幾門最大的火炮,輪流射擊城門找準度,已經把城頭的黨項軍嚇得魂飛魄散。
回過神來,鄂桑格跳著腳喊道:「砲呢?我們也有砲!讓潑喜軍發砲,打爛宋軍!」
身後的親兵抬頭斜眼瞅了鄂桑格一眼,微微搖頭,一句話也不說。
鄂桑格在城頭跑來跑去,把躲起來的「潑喜軍」逼到城頭,讓他們對著城外黑煙彌漫的地方發炮。雖然煙霧繚繞中看不清楚,打黑煙最濃處總沒有錯。
被押過來的小頭目無奈地對鄂桑格道:「城主大人,我們的砲打不了那麼遠的。一旦發砲,不但打不中宋軍,還會讓他們看到了我們的所在,會先打我們的。——如今城頭的石砲一大半已經被宋軍打爛。不是我們怕死,是這砲留著將來守城有用啊!」
鄂桑格哪裡肯信,命身邊衛士抽出刀來,副著潑喜軍放砲,壓制住城外宋軍火炮。
小頭目無奈,只好安排了兩門砲,裝了石彈,來幾十個人拽住,向城外打去。
「潑喜軍」用的石砲都是用人拽的,有「旋風砲」等諸多名目。不過用人又多,又打不遠,石彈發出去,堪堪打到護城河的邊上。
鄂桑格在城頭跑來跑去,讓更多的人上去拖拽,把石彈打得遠一些。
正在這時,突然城外數聲巨響一起發作,不知道多少鐵彈一起打上城頭。不只是剛才發彈的石砲,就連城頭的黨項軍士也倒下一片,有的斷手斷腳,有的血肉模糊。
鄂桑格被一個打飛的士卒手中的刀劃到了大腿,一時鮮血直流,怔怔站在那裡。
小頭目從地上爬起來,向鄂桑格無奈地攤手:「城主大人,你看見了?城外宋軍不知道多少火炮瞄著城頭,單等我們的石砲一發,讓他們看見了所在,便就幾炮一起打過來。再要接著放砲,要不了幾個時辰,我們的砲就全部被打爛了!」
鄂桑格茫然地點了點頭,再不說話,扶著城牆,慢慢向城下走去。城頭太危險,自己為一城之主,怎麼也不能在這裡白白送命。現在元昊在韋州裝死,黨項已無君,流血流汗為了誰?還是留下大好性命,吃好喝好安渡餘生最重要。
黨項是部落制,元昊一族足以控制各部族的時候,自然一切好說。他的精銳一失,各部落酋長憑什麼再聽他吆五喝六。更不要說過去幾年,元昊橫徵暴斂,對外作戰好處是他的,損失各部族承擔,又用紙幣全境勒索,大家不滿他已經很久了。
現在各城,各部族,沒有降宋的也不是為了元昊打仗,是為了自己。有的確實是不想歸於大宋統治之下,大多數還是在爭取歸宋之後的地位。特別各部族首領,擔心歸宋之後郡縣其地,失去自己的傳統領地、奴隸和部民,是最不想降宋的。反倒是各城和州縣的官員投降得最利索,他們又沒有領地和部落要考慮,只要官爵俸祿合適,立即獻城。
當年太宗、真宗時候,其實也曾經面臨到這種境況,只是沒有波及黨項全境。不過那時禁軍不能約束軍紀,朝廷也沒有足夠的官吏派來治理,趙繼遷還有很大的號召力。一方面禁軍燒殺搶掠太過,把黨項百姓逼到了趙繼遷一邊,一方面宋軍依靠歸順的部落首領治理打下來的土地,風向一變他們便轉投趙繼遷,最終功敗垂成。
農耕與遊牧是兩種不同的生產方式,由此決定的政治結構和治理方式天然不同。農耕對農耕,遊牧對遊牧,吞併戰爭往往沒有太多反復,而相互之間則不同。如果不能夠明確地認識到這種不同,採取必要的措施,就會事倍功半。
自馬銜嶺、天都山、橫山一線以北,是廣大的宜耕宜牧地區。秦漢農耕文明北擴,把這一帶變成了良田,人口稠密,中原王朝的邊境直達陰山之下。而從永嘉南渡開始,五胡南下,鮮卑入主中原,這一帶便就開始重新成為牧地。唐朝初期曾有短暫反復,很快這一帶就成了安置內遷胡族的地方,農耕的基礎設施幾乎已經蕩然無存。
佔領這一片土地之後,重建農耕文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付出巨大努力,朝廷用大量人力物力,數十年的時間才能辦到。認識不到這一點,即使滅掉了元昊,還是會同太宗、真宗兩朝一樣,最終得而復失。
鄂桑格離了城頭,黨項將士再無戰心,各自找地方躲避,等著宋軍破城。依今天表現出來的火炮威力,下面那扇破城門被打爛是早晚的事,何必苦苦掙紮?王公大人們都已不作抵抗,憑什麼讓這些士卒賣命。在黨項有地位的精銳已經調走,現在城中本就是處於最底層的鎮守軍,和與奴隸無異的瞻負和寨婦,歸附大宋之後他的境遇只會好不會變差。
城外的黑煙之中,劉兼濟用濕布擦了擦眼睛,對身邊的趙珣道:「這火炮諸般都好,只是這黑煙著實難耐!什麼時候有不冒煙的炮就好了!」
趙珣也被嗆得難受,對劉兼濟道:「忍一忍煙熏,總還是好過拼命流血。都指,我看前面的靈州城門,也挨不了多少炮。今天試過了,明天眾炮齊發,一舉轟爛就是了!城頭黨項的『潑喜軍』多被打爛,想來再無作為。明天城門攻破之後,我帶軍進去擒了賊酋,靈州城很快就能攻下來了!」
劉兼濟不屑地道:「番賊不善攻城,也不善守城,今天看來可不是虛言!竟然把石砲擺在城頭,這不是顯眼的靶子麼!明天破城門,不定我們三天就可攻破靈州!」
不管是石砲還是火炮,這種守城的重武器不應該暴露在攻城方的火力之下。火炮要有足夠的防護,石砲則應該在城牆之下,不耽誤攻城外,又完美避開攻方的拋射火力。不過這個年代把石砲放在城頭很常見,宋軍也是如此,只有徐平軍中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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