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一世富貴 作者:安化軍(已完成)

 
waterkcl 2018-10-31 17:24: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34 660175
waterkcl 發表於 2019-1-3 11:31

第307章 來了就要打仗

  耶律重元帶著大軍到豐州的時候,已經是十月中旬,牧草枯黃,一片蒼涼。

  羅漢奴迎入城內,到了招討司衙門,設宴接風。酒過數巡,耶律重元問羅漢奴:「這半個多月,宋軍那裡有什麼動靜?說了要戰,他們可曾大軍前出來逼豐州?」

  羅漢奴道:「稟殿下,宋軍非但沒有來逼豐州,以前在州城附近遊蕩的黨項大軍,還退了回去。現在自豐州一直到青塚,沒半個人影。」

  耶律重元對身邊的耶律仁先道:「沒想到宋軍主帥還是個信人,讓我們去攻,他就真把兵撤了回去。這是重兵守堅城,等著我們去攻嗎?宋軍真以為自己守得住!」

  耶律重元此時判北南樞密院事兼天下兵馬大元帥,是耶律宗真之下的契丹第一人。這兩個職位結合起來,還有一個特別的含義,即是契丹的儲君。蕭耨斤想廢耶律宗真改立耶律重元,耶律重元卻主動去告發,事後耶律宗真曾允諾他繼自己為皇帝。當然,隨著耶律宗真的兒子耶律洪基慢慢長大,這話已經很久不提了。但耶律重元還在這個位子上,就是潛規則中的儲君,便如五代時的開封府尹一樣。

  離開了契丹王庭,耶律仁先便對耶律重元恭恭敬敬。

  契丹的皇帝人選此時還有部落遺風,形勢上依然堅持世選制,在向漢制的立皇太子轉變之中。耶律宗真以嫡長子即位,但並沒有形成被廣泛認可的制度,沒有人知道耶律宗真以後會怎麼選擇。對耶律仁先這些人來說,與耶律重元保持一定距離是必要的。

  作為耶律宗真看重的人,耶律仁先是他真正的嫡系。此次來做耶律重元的副手,幫助耶律重元打仗居於第二位,看住軍隊不發生亂子才是第一位的。

  最是無情帝王家,後世很喜歡用這句話來形容皇室對皇帝之位的爭奪,其冷酷無情和血腥殘酷。其實帝王家也並沒有那麼無情,除了一些變態之外,大多數情況下皇家跟平常百姓家一樣,也講溫情的。正常朝代的皇位不正常繼承,大多都是臨時起意,那種老謀深算謀劃數十年的絕世大陰謀歷史上基本不存在。正常的情況是,對於要奪位的人,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這樣的,多數是確實心有不滿,起事卻是偶然突發的。

  耶律重元和耶律宗真的關係就是這樣,他確實有一個夢想,在耶律宗真身後,能夠繼承皇位。但這個時候,從來沒想過要通過什麼行動去奪取皇位,那麼想當皇帝,在蕭耨斤要廢宗真改立他的時候,就不會去向哥哥告密了。兄弟兩人的關係很好,並沒有互相算計的心思,耶律宗真派耶律仁先來,只是正常的制度安排,這本就是政權成熟的表現。

  兄弟兩人如此,只是苦了下面做事的耶律仁先,要時時小心翼翼。

  放下酒杯,耶律仁先道:「殿下,前些日子我見過宋軍主帥徐都護,此人心思著實是多了一些,不過還算守信。說出來的話,他是會認的。那次會面,最後說起唐龍鎮已經被宋軍攻取,拒不歸還,才引起讓我們來攻幾座州城。依我估計,宋軍就是打定了主意,他們守住城池,等我們去攻。如果攻不下來,邊界便就劃在青塚那裡了。」

  「那如果攻下來呢?」

  「自然就劃在兩國最外的城池之間,當日就是如此議定。——不過,殿下,此次能攻下雲內州就是大功,再向前去極易入宋軍圈套。宋軍以犄角之勢三處築城而守,除非三城全部攻下來,不然我們沿金河東進,極易被斷後路,此是用兵大忌!」

  耶律重元有些不以為然:「本朝與宋國交戰多次,他們向來不能戰,全靠依著堅城死守罷了。攻下城來,不信宋軍敢棄堅城不守,來與我爭!」

  耶律仁先急忙正色道:「殿下切不可如此想!徐平此人統大軍,一路破元昊,降伏黨項各部落,沿著黃河來到此處,何止數千里!宋軍一戰未敗,更曾在天都山下殲滅黨項十萬大軍,打得元昊那廝僅以身免。千萬不能大意,一個不慎,被宋軍圍住不是耍處!」

  耶律重元不屑一顧地搖了搖頭,也不與耶律仁先爭辨。宋軍數十萬人,打敗西面招討司數千人,很厲害嗎?就這,還留了一座豐州城,耶律重元不信能厲害到哪裡。

  見耶律重元看向自己,羅漢奴急忙道:「招討使和詳穩帶大軍去追屈烈,末將只是守豐州,並沒帶兵出城與宋軍作戰。惟有一次曾派五百人馬去追宋軍的偵騎,結果沒有一個人回來,生死不知。宋軍戰力如何,末將實在不知道!」

  耶律重元端起斟滿的酒杯一飲而盡,沉聲道:「兩軍交戰,最重要的是知己知彼,豈能不知敵方戰力?明日一早,我們帶些人馬,去看一看雲內州城,看看宋軍軍容如何。」

  「啊——」耶律仁先猛地抬起頭來,「此事萬萬不可!宋軍除了把守各處城池的一二十萬兵馬,還有十幾萬黨項人,遊蕩在各處。帶著幾千人馬出城,不用宋軍來攻,黨項人就能夠一口吞掉!殿下,我們這些人的人頭,宋國在黨項人那裡都明碼標價!不說殿下,招討使蕭普達的人頭,都足夠黨項首領成克賞一世富貴!錢帛動人心,若是被黨項人知道了我們行蹤,只怕會有十幾萬人不顧一切前來,這如何得了!」

  耶律重元恨得牙癢癢:「這些黨項蠻子著實無良,被宋軍幾個月就攻滅了,現在有宋軍撐腰,倒又囂張起來了!被宋軍打得狗一般逃竄的東西,倒敢來撩撥我們!」

  「打狗看主人,奈何?若是沒有宋軍撐腰,我們先把黨項人滅掉!可現在戰事只要稍有不利,他們便就退到宋軍的城池後面。有主人護著,我們只有先忍下這口氣。」

  耶律重元剛過二十歲,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最受不了的就是忍氣吞聲。聽了耶律仁先的話,氣鼓鼓的,又有沒辦法對付黨項人,只好一個勁地飲酒。

  黨項人全部有馬,來去如風,在宋軍防線前後來去自如。一旦順利,便就一擁而上搶軍功,稍有不利,就退到雲內州之後,追都追不上。沒有宋軍守在雲內州一線,耶律仁先有把握一戰把黨項軍擊潰。可有宋軍在那裡,他根本沒有這個機會。

  喝了一會悶酒,耶律重元把酒杯重重拍在桌子上,高聲道:「不管了,來了就是要去打仗的!明日一早,大軍出城,離雲內州十里紮營,準備攻城!」
waterkcl 發表於 2019-1-3 11:32

第308章 怪物

  徐平站在城頭,眯眼看著遠處的群山,神色輕鬆。此時已是深秋,遠處層林盡染,近處草原一片枯黃,跟自己初來的時候完全不同的景象。夏天的草原讓人心曠神怡,而大草原的秋天則是一片荒涼,天地間變得一片肅穆。

  身邊的王凱、張亢等人都神色嚴肅,特別是王凱,不時趴在旁邊架著的大望遠鏡上看一眼。耶律重元一出城,這裡就得到消息,他們正在等待契丹大軍的到來。

  從豐州到雲內州一百餘里,耶律重元帶著大軍一路急行,估計在第三天上午就會到雲內州城下。算算時間,耶律重元今天應該過來看城池了。

  徐平猜對了耶律宗真會孤注一擲,把兵力集中於豐州,但到底怎麼來戰,沒有人心裡有底。以雲內州為中心,曹克明和劉兼濟為兩翼,防線綿延近百里。契丹是選擇從中心突破,還是兩翼包抄都有可能,只有他們展開了,宋軍才能做出應對。

  「來了!來了!」王凱從望遠鏡上抬起頭來,指著遠方。

  眾人一起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卻只見到枯黃的草原,並沒有大軍的影子。

  張亢拿起自己的望遠鏡,伸著脖子向王凱指的方向看去,面色凝重。契丹來了三十多萬大軍,雙方六十餘萬兵馬聚在這裡,此次是少有的大戰。張亢跟著徐平打了三年,還沒有經歷過這種規模的戰事,不能不認真對待。

  徐平沒有那麼緊張,他打定了主意,不去跟契丹硬碰硬。自己的近二十萬人,就這麼守在城池和堅壁裡,等著契丹人來攻。這是宋軍習慣的打法,也是契丹最頭痛的打法,攻城是最讓他們傷腦筋的事。而且城頭還裝了不少火炮,足以壓制住契丹的攻城器械。

  石砲用不了,巢車用不了,轒轀也用不了,就靠著雲梯向城頭硬堆人,這樣都能讓契丹人把城攻破,宋軍就不用混了。更何況,火炮使用得當,連雲梯都能在運到城下的路上打掉。契丹人怎麼破城?用輕功向城牆上爬嗎?

  跟契丹的野戰,全部交給黨項人。在賞錢的刺激下,他們戰意高漲。有宋軍像一堵牆一樣擋在前邊,有利可圖便抓住戰機前出作戰,一旦不利立即撤到防線之後,這是有勝無敗的局面。在黨項人的眼裡,契丹來的人就是賞錢,很多人都在盤算這一戰自己可以撈到多少錢。特別是野利旺榮,對成克賞撈到了蕭普達和張佛奴很是羡慕。

  契丹是強軍,黨項人要搶他們的人頭,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用命搏富貴,黨項人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徐平就更加不在乎了。對新附的黨項之地要示之以信義,凡是在戰場上戰死的黨項人,徐平不會扣他們的一文錢,而且還會發放撫恤給他們的家人。正是有這樣的承諾,十幾萬黨項大軍放下顧慮,一心只想從對方大軍中多砍幾個人頭回來。

  不就是錢嗎?現在的大宋,最不缺的就是這東西了。要開發黨項之地,初期必然要投入大量資金,無非是一部分資金用發賞錢的辦法投入到這裡而已。

  耶律重元和耶律仁先帶著五百兵將士,騎快馬,離了大營,逼近雲內州城觀看。要帶兵攻城,總要看一看那城是什麼樣子,不然這仗怎麼打?黨項大軍在這一帶遊蕩了兩個多月,搞得風聲鶴唳。現在大軍到了離城十里之地,耶律重元帶兵窺城,依然提心吊膽。耶律仁先更是高度緊張,不時派出偵騎,監視著周圍數裡之地的動靜。

  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不見,就連野獸也感覺到了不對勁,早早躲了起來。陰山下來的風,吹過蒼茫的大地,拂起一陣陣黃色的波浪。

  一直到了離雲內州城兩里之外,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契丹軍慢慢放下心來。

  抬眼各東看去,陽光下前方的城壁特別顯眼。耶律重元駐馬,認真打量。

  「什麼東西?」耶律重元揉了揉眼睛,伸著脖子看不遠處的雲內州城。

  看了一會,耶律重元指著東方,問身邊的耶律仁先:「這是個什麼陣勢?我自小在馬背上長大,也見過無數場面了,怎麼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

  耶律仁先看著遠處宋軍的城壁,一時說不出話來。誰知道這是什麼鬼?

  雲內州城本在金河南岸,結果這幾個月裡,宋軍又在河北岸新築了一座城出來,與舊城夾河而立,而且中間用橋連了起來。這還不算稀奇,從河兩岸的這兩座城,又有長長的堅壁向南北延伸,一眼根本看不到頭,也不知道堅壁有多長。連城帶壁,宋軍是要把這近百里寬的谷地封死?立堅壁也就算了,還不直,七扭八拐,亂糟糟的,看不出個章法。

  耶律重元看了半天,皺著眉頭問耶律仁先:「城間立壁相連,以運兵運糧,雖然沒有見過,古書上總是讀過,也算不得什麼。那壁彎彎曲曲是什麼道理?莫非有深意?」

  耶律仁先搖了搖頭,這東西他既沒見過,更加想不出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建成這個鬼樣子?問徐平,其實徐平也說不上來。最早他是想在河兩岸儘量多建幾座城,把兵力分開,分城駐守。不然自己這麼多兵力,全聚在兩三座城裡,實在過於浪費。按照習慣,當然是燒磚包夯土比較結實,於是開始建窖燒磚。結果很快在離著金河不遠的地方發現了露天煤礦,極易開採,而且可以順著金河運輸。於是乾脆不用夯土,全部都用大磚徹城牆。徐平到這世界十幾年,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優質的煤礦,最終一發不可收拾,大規模地採煤,大規模地燒磚,城和壁就越建越多,越建越長。

  在這裡足足等了契丹大軍兩個多月,一直這麼燒磚築城下來,就成了這個樣子。因為開始沒有規劃,這城壁系統建得歪歪扭扭。離著河近的地方,建了一道又一道,最後在金河兩岸堵成了一個大疙瘩。而向兩邊延伸的壁,則隨著裡面的路修好,越建越長,最後向兩邊延伸了二三十里。曹克明和劉兼濟那裡都是一樣,發現了煤礦,乾脆燒磚築城。

  好久之後徐平才回過味來,這一帶低山丘陵地區是巨大的煤礦帶,而且極易開採,自己只是一時沒有跟前世的地理聯繫起來而已。磚築的城牆未必比夯土包磚的結實,好處是築得快,於是便就形成了綿延數十里的怪物。

  這兩個多月,相當於徐平手下的十幾萬大軍,在這一線是做了施工隊。從採煤、燒磚到築城,一條龍下來,規劃得好說不定就真能連起來,築成一道相接的大牆。
waterkcl 發表於 2019-1-3 11:33

第309章 打個招呼

  徐平幾人站在城頭,拿著望遠鏡看城下的耶律重元和耶律仁先帶人查看城池,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

  直起腰來,徐平對王凱道:「契丹人遠道而來,打個招呼。你傳令下去,由本城向南向北的城壁,凡是有能打到他們的火炮的地方,都裝藥上彈。人到了哪裡駐馬停下,城上的炮便就打他們。儘量準一些,嚇他們一嚇!」王凱應諾,轉身去安排。

  張亢看著王凱離去,笑道:「四十年前澶州城下射死蕭撻凜,都護是想仿故技,一炮轟死耶律重元嗎?若是能如此,這一戰就不用打了!」

  徐平連連搖頭:「炮哪裡能打那麼準?能做到指哪裡打哪裡,以後攻城哪個主將還敢上前?我們只是嚇一嚇這幾個人,過些日子他們攻城的時候,心生畏懼。——再者說了,轟死耶律重元有什麼好處?這是契丹的皇太弟,要與契丹皇子爭皇位的,這裡死了不是幫了契丹國主?這個人好大喜功,言過其實,又不是什麼驍將!」

  張亢拿起望遠鏡,看著城下的耶律重元,面帶微笑。這幾個人轉來轉去,不知道一會炮彈落到他們面前,會是什麼表情。

  耶律重元伸著脖子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城頭佈置,對身邊人道:「我們上前一些,看看宋軍城頭到底有什麼花樣。他們以逸待勞,我們攻城,不得不加倍小心。」

  耶律重元急忙攔住:「殿下,宋軍床弩厲害,切莫靠得太近!」

  見耶律重元不理,耶律仁先拉住他的韁繩,高聲道:「殿下,可還記得澶州城下統軍蕭大王之事?兩軍交戰,主將不可輕易臨敵!」

  提起蕭撻凜,耶律重元才悻悻然地駐馬,繼續伸著脖子看宋軍城頭。景德年間澶州一戰,契丹主帥蕭撻凜近前查看地形的時候,被宋軍埋伏的勁弩射死,由此雙方締結了澶淵之盟。這是澶州之戰後,雙方的第二次大軍交鋒,耶律重元再胡鬧也不敢犯這忌諱。

  耶律仁先出了一口氣,鬆開韁繩,就聽到不遠處城頭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不等契丹將帥抬頭觀看,就聽見一聲呼嘯,一枚鐵彈「撲」地砸在耶律重元身邊一二十步的地方。鐵彈落地,彈了兩彈,旁邊一個衛士的馬腿被砸斷,馬一聲嘶鳴倒在地上。

  這一下出其不意,在場的契丹人都驚了,愣愣地看著地上的鐵彈,和一個土坑。

  耶律仁先率先反應過來,伸手再次抓起耶律重元的韁繩,厲聲道:「愣著幹什麼?速速撤退!這是宋軍火炮,最是利器,打得極遠!護著殿下回帳!」

  一眾契丹將士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把耶律重元圍在中心,向東邊的軍營急速退卻。

  城頭上,張亢從望遠鏡裡看見,跺了一下腳:「晦氣!打得偏了一些!若是正中耶律重元那廝的額頭,此次當重演澶州大捷!」

  徐平放下望遠鏡,語氣輕鬆地道:「我卻以為這是好事。當年澶州,若不是射死了蕭撻凜逼著契丹退兵,而是正面堂堂之陣擊敗他們,這幾十年他們也就不敢如此囂張了!」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張亢還是惋惜不已。如果剛一照面,就一炮轟死敵方主帥,這一戰就足以成為傳奇。憑著這一點,張亢就足以自豪一輩子了。

  徐平是真不想一炮轟死耶律重元,剛才發炮,只是跟他打聲招呼,讓他對接下來艱苦的攻城戰有個心理準備。與四十年前的澶州之戰不同,此一戰宋軍占盡天時地利人和,軍隊人數和戰力都占了上風,僅僅打贏是不夠的。這一戰,要徹底打掉契丹軍的士氣,讓們以後見了宋軍就心裡打鼓,才能達到預期作戰目的。

  戰後雙方必然會進入漫長的對峙,只有讓契丹對宋軍心生畏懼,才能在對峙中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效果。對峙不是雙方國境平安無事,恰恰相反,應該是大戰沒有,小的摩擦日日不斷,隔幾個月就有一次大的軍事行動。前線必須一直保持緊張態勢,只要不真正打起來就可以。要在這種對峙中佔據上風,在心理上給敵人造成壓迫感是必要的,宋軍這裡稍有風吹草動,契丹那裡便就舉國緊張,才是最好的效果。這種壓迫感越強,則用同樣的代價獲得的利益就越大,對契丹的國力消耗就越大。

  如果一炮轟死了耶律重元,契丹退兵,哪怕把澶淵之盟雙方的條件交換過來,徐平依然覺得虧了。轟死主將的偶然性太大,契丹必然心中不服,對以後的對峙不利。

  見城下的契丹軍隊很快就退得乾乾淨淨,連望遠鏡都看不見影子,張亢不由愣在了那裡。過了一會,才啐了一口道:「這耶律重元怎麼如此不濟?嚇了一嚇,便就逃得沒影了!」

  徐平扒在城頭看了一會,也是連連搖頭。自己還以為他在這裡吃了炮,會到其他地方觀看呢。不試試宋軍到底有多少炮,耶律重元怎麼安排接下來的攻城作戰?結果一下就跑得沒影了,自己讓那麼多炮裝藥,不是白忙活了。

  想了想不死心,徐平道:「吩咐裝好藥的炮再等一等,這幾天都準備著,就不信契丹敢不查清軍情,就讓大軍攻城。他們早晚還要來,務必嚇得耶律重元不敢再上前才好!」

  「唉,吃了這一嚇,只怕耶律重元再也不敢來了。那是契丹儲君,豈能夠輕易身臨險地?我看直到這仗打完,耶律重元都會死守在中軍帳裡,再不敢到前線來了。接下來前來觀戰的,必是其他契丹將領。都護,別人來了我們打不打?」

  徐平想了想,道:「除非是耶律仁先,其他將領一律不打。嗯,我們是要商量下,接下來的戰事裡,什麼階級的契丹將領才值得用炮。火藥、鐵彈,都價錢不菲,不能浪費在一些小首領身上。守城用炮,要麼打攻城器具,要麼打敵方主將,打其他人都不划算。」

  張亢道:「我們以後商量。不過,能夠前來觀城的,在契丹的地位都不會低,是不是不管誰來,我們都放炮打了再說?打中這樣的人,總不會虧本。」

  徐平搖頭:「除了耶律仁先,其他人的都不打。把來觀城的都打回去,這仗要打到什麼時候?現在已是深秋,天氣寒了,早點打完,早點結束。」

  黨項帶來的糧草慢慢消耗完了,剩下的軍需都要從內地運來,宋軍的壓力也很大。數十萬人在這裡,又沒有早做準備,現在三司焦頭爛額,時間不能耽誤太久。
waterkcl 發表於 2019-1-3 11:34

第310章 死局

  一路上耶律重元沉默不語,黑著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回到軍營,突然問一直護在身邊的耶律仁先:「宋軍那炮,難不成可以打數裡之遠?」

  耶律仁先道:「稟殿下,那炮各種說法都有。遠的有說能打一二十里的,近的則說只能打一二裡遠,沒個準數。我曾問過很多人,有黨項人,也有宋人,都不能說個確數。想來這炮在宋軍也是珍稀無比,等閒人不知道究竟。依今天城上打下來的炮看,一二裡只怕是近了,怎麼看三五里還是能打到的。」

  耶律重元點了點頭,又沉默了一會道:「若是能打一二十里就太過駭人,我們的軍營設在這裡豈不是也不把穩?夜裡睡得正沉,一頓亂炮打來,只怕要糟!」

  「殿下莫要亂了心神,想必一二十里只是不知道的人亂說,哪裡能夠?若是能打這麼遠,我們還怎麼攻城?離城幾十里紮營,每日裡到不了城前,不敢紮營只好返回。有這麼厲害的炮,黨項人堅持不了這麼久,必是謠言,殿下安心!」

  如果宋軍的炮能打到離城十里的契丹軍營裡來,這仗就沒法打了。晚上對著軍營一陣亂炮,有幾支強軍能夠保持不亂?營地離得再遠,則整軍到城下就用掉大半天,到了那裡不等攻城便就要匆匆返回,不然營地就只能設在火炮射程之內。每天在城池和營地之間來來去去,連攻城的時間都沒有,這仗還打什麼?有這麼厲害的火炮,宋軍滅黨項哪裡要廢這許多力氣。雖然最後是秋風掃落葉,但前前後後,卻是打了三年之久。

  回到帥帳,把耶律仁先的話仔細想過,耶律重元才放下心來。委實是如此,宋軍城頭的火炮,想來比石砲打得遠,但也遠不了多少。不然地話,那城無論如何也攻不下來,自己就該帶著兵乖乖回去了。想明白了此節,耶律重元又振奮精神,把耶律仁先招來。

  行禮如儀,耶律仁先落座,叉手道:「不知殿下召末將來有何事吩咐?」

  「今日我們觀城,只是看了金河岸的雲內州新城和舊城極是堅固,向兩邊伸出去的堅壁卻不知道有多遠。大軍攻城,必圍而後攻,如果我們只能攻城的一面,則大軍就失去了用處,曠日持久。故現在最急迫的事,便是弄清宋軍那一帶城壁如何佈置。」

  耶律仁先歎了一口氣:「殿下,那堅壁一眼看不到頭,最少也有數裡之遠。這城,必然是圍不了的。依末將之見,當儘快理清宋軍城壁佈置,先取其薄弱之處,並力去攻。破其一點。一點破,則全線皆崩,我們大軍可以繞到他們的後路去。」

  耶律重元皺了皺眉頭,向耶律仁先探了探身子道:「破其一點,真能全線皆崩?」

  說出這話,顯然是耶律仁先想多了,耶律重元都不信。連接各城池的堅辟本來就不是必須的,縱然攻破一點,各處城池依然好好在那裡,契丹大軍怎麼就敢繞到後路去。要想攻破宋軍防線,必須把這一線上的各個城池全部拔掉,不然契丹大軍就不敢前進。雙方兵力本來就相差不多,宋軍拒城而守,契丹軍繞城過去不是把自己送到包圍圈裡。

  耶律仁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是把對面防線跟孤城混到一起了。攻孤城,自然是破城牆一點便全城崩潰,宋軍防線上的各城是相對獨立的,這一點就不適用了。

  想了一會,耶律仁先突發現戰事相當棘手。從金河兩岸沿伸出去的堅壁,想來是還聯著其他城池,跟葡萄一樣是用堅壁把許多城池聯到了一塊。哪怕是攻破了一座城,宋軍也可以從堅壁裡迅速退到另一座城裡。要想獲勝,契丹要一座城一座城挨著打下去。

  對契丹這是一個無解的局面,這仗根本就打不下去了。去攻一堆串在一起的城池,兵力又不比對方多,別說城上有火炮,就是沒有契丹又能怎麼樣?

  如果雙方擺開陣勢大戰,不用考慮其他,耶律重元最合適的做法,是繞過宋軍形成防線的地域。或者走陰山以北,或者走朔州繞擊東勝州,讓宋軍這一道防線失去作用。可此次說好了是正面來攻被宋軍占住的幾州,沒有其他的路,成了僵局。

  這明顯是被宋軍坑了,挖了個陷阱等著自己來跳啊。想到這裡,耶律重元看向耶律仁先的目光就有些不善。當日可是這廝跟劉六符與宋軍談判的,把話趕在那裡,不得不來攻宋軍堅城,也是因耶律仁先的話而起。這廝闖了禍,卻坑了自己,安的什麼心思?

  耶律仁先看出耶律重元的意思,無奈地道:「殿下,當日在青塚與宋軍交涉,並不知道他們築了這麼個怪物出來,只以為是幾座州城而已。誰知幾個月的時間,他們竟然築了一道長城出來,讓我們無計可施。此是末將不察,甘領罪責!」

  生了一會氣,耶律重元擺了擺手:「現在說這些無益,還是想一想,仗該如何打!」

  耶律仁先道:「不管如何,夾金河對峙的雲內州新城舊城都是宋軍防守最嚴密之地,不宜從那裡強攻。依末將之見,還是要儘快摸清宋軍城壁是如何規模。殿下千金之軀,不可臨險地。明日末將帶人,分南北兩路,把宋軍的堅壁延伸出去多長,有幾座城池,一一摸清。搞清楚了宋軍佈置,我們才好對症下藥,決定如何作戰。」

  今天炮彈就落在身邊,耶律重元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可不敢靠近宋軍城池了。耶律仁先去最好,禍是這廝惹出來的,他不出力誰出力?

  點了點頭,耶律重元又道:「另外再分派人物,把振武縣和陰山下宋軍新城如何也一起摸清。不信他們那裡也是這個樣子,兩個多月,宋軍難道天天挑土築城?如果三城全部用堅壁連了起來,中間再輔以幾處小城,這仗我們就不用打了,趁早班師繳命!」

  耶律仁先應諾。大軍作戰最怕後路不穩,契丹要想攻後面的東勝州,則前線的三城必須全部攻佔,不然就容易被宋軍前後包抄。如果真是最惡劣的情況,宋軍已經建成了完整的城壁系統,各城全部相連,把這近百里路全部堵死,仗確實不用再打了,契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攻破。雖然沒說出來,耶律重元和耶律仁先心裡其實都一樣的想法,想把被宋軍占住的地盤全部奪回來是不可能了,退一步只要攻下宋軍三城中的一城便就勉強覆命。

  限制了作戰地域,規定了作戰目標,以快速機動見長的契丹大軍就被縛住了用腳。這一仗他們乘興而來,最終只能一頭撞到鐵板上。這個結果,從契丹人同意以這種方式處理雙方終端就已經註定了。現在他們惟一希望好壞撈回一些顏面,不然後面談判會非常不利。

  當日青塚雙方談判,徐平和范仲淹確實是演練了無數次,要的就是這樣一個結果。只是沒有想到,最後這個陷阱如此之大,還遠超出了他們最初的預計。
waterkcl 發表於 2019-1-3 11:35

第311章 攻其一端

  梁貫成血滿征衣,看著緊追而來的契丹軍,彎弓搭箭,一聲暴喝,把最前面的首領射下馬來。撥轉馬,梁貫成高聲道:「全軍聽令,回城!」

  馬蹄響起,一百餘騎兵向著不遠處的城池快速奔去。

  羅紀在城頭看見,急忙吩咐打開城門,把梁貫成一行放進城來。

  到城門處迎住梁貫成,回到城裡,羅紀焦急地問道:「如何?可曾衝壞契丹軍陣?」

  梁貫成摘下兜鍪,沉聲道:「在他們軍營裡放了一把火,那些撮鳥都去救火了,想來今天不能再來攻。熬過了今天,其他城池救援的兵馬就該來了!」

  「是啊,該來了!」羅紀向城外看過,此時紅日初升,耀得草原上一片金光。兩三里外契丹幾座軍營清晰可見,有的營前正在整佇列陣。

  兩人是在整訓許懷德所留禁軍的時候,從高大全軍中調到了張亢軍中,羅紀依然是營指揮使,梁貫成為副。此時隴右幾軍的指揮都已經擴編,由標準編制的步軍五百人、馬軍四百人擴編為馬步混編的一千餘人。在新編制下,羅紀和梁貫成的軍職雖然沒變,官卻升了上去,與以前的指揮使不可同日而語。營這一層級的僚佐系統相對簡單,除了正副指揮使外,只有三人輔佐他們,隴右軍的基本指揮層級是設在更高一級的將上面。

  那一天被徐平用炮嚇了之後,耶律重元便安坐大帳,不再到前線來。耶律仁先後來又被炮打了幾次,有一次還把他的坐騎打傷了,不過最終有驚無險。

  用了幾天的時間,耶律仁先最終摸清了擋在面前的這道防線的佈置。以雲內州新城和舊城為中心,向南北各延伸十餘里,城壁相連,是宋軍的中段防線。北部劉兼濟所建的城壁,從陰山下延伸十里左右,南邊曹克明的振武縣同樣如此,也是十里。

  宋軍完全堵住了金河,兩邊山地也被堵住,南北各留下了一道二三十里的口子。斷開的口子對契丹人沒有什麼意義,沒有連綿數十里的堅壁他們也不敢繞城而過,還是要來扒這一道長城。對於宋軍來說,這兩段口子的存在,導致三軍不能連在一起。

  堅壁最大的作用是運兵運糧,糧道在牆之內,一旦南北聯結起來,則三軍就成為一個整體,兵力可以在堅壁內快速調動。沒連起來,則還是各軍為戰,堅壁只起到了阻擋契丹騎兵通過的作用,並且讓他們圍不了城。

  摸清了宋軍佈置之後,耶律仁先建議還是先攻中段,這是宋軍主力所在,取得戰果對以後的談判有好處。只能一面攻城是讓人絕望的事,所以從中間城壁選一端開始,一段一段地向中間拆。把雲內州新舊兩城延伸出來的城壁拆掉,留下兩座孤城,哪怕是最後攻不下來,戰後談判也可以給宋軍施加壓力,讓議和條件不致於太過苛刻。

  延伸出去的城壁系統,徐平定的是五里一城,中間用壁相連。五里的距離,恰好是兩座城的火炮可以覆蓋住中間連的壁,防止敵人集中兵力攻擊中間的薄弱環節。

  包括折繼閔築的雲內州新城在內,向北是三城,加劉兼濟築的三城,共是六城,以地支編號。折繼閔的新城是子城,劉兼濟靠近陰山的一城為己城,羅紀和梁貫成的是寅城。

  徐平所在的雲內州舊城為甲城,一直到曹克明最南邊的一城為己城,是南段防線。

  耶律仁先選北段北端為自己的主攻方向,即寅城,恰是羅紀和梁貫成把守。

  昨天攻了一天,雖然有兩座城的火炮相助,中間的壁還是被契丹兵攻破。為了不讓契丹兵四面合圍,梁貫成連夜帶兵出城偷襲契丹的軍營。戰果不大,但是放了一把火,應該能夠拖延他們一天的攻城時間。

  回到衙門,去了甲胄,梁貫成收拾罷了,到後衙與羅紀飲酒,權作接風。

  飲罷幾杯酒,羅紀道:「折軍馬傳了都護府的軍令來,讓我們堅守城池,這一兩天就會有援兵到來,不必驚慌。現在契丹重兵圍我們這裡,不知道都護會不會派兵去抄他們後路。」

  梁貫成搖了搖頭:「如今契丹拿我們的堅城沒有辦法,只盼著會出城與他們廝殺,只怕不會派兵出城與他們交戰。依我看來,還是拒城而守,只要打退他們就好。」

  攻破南邊的堅壁之後,契丹正組織士卒拆毀,哪怕兩邊城池不住向那裡打炮,他們都沒有絲毫停歇。看這架勢,要把連接城池的堅壁全部拆掉,契丹人才會甘休。

  羅紀飲了一杯酒,不解地道:「拆了堅壁,也只是斷我們運兵運糧的道路,城池他們依然沒那麼容易攻破,於契丹人有多少好處?沒了堅壁,各城之間兵力依然可以支援,難道他們還真能把所有的城池都圍起來?」

  梁貫成搖了搖頭,只顧飲酒,他也一樣想不明白。

  在南邊的堅壁上打開口子,契丹人便就把大部分兵力放在那裡,只顧拆牆,連這邊的城都不攻了。這才留下空當,讓梁貫成帶人出去偷了一回營。

  寅城之外,耶律仁先看了一眼火光漸漸熄滅的軍營,神色不變,督促士卒繼續上前擴大堅壁的缺口。這個季節,在大草原上作戰,軍營中嚴加防火,每個營帳都備有滅火的大水缸,梁貫成放的火並沒有燒太久。

  一邊的蕭胡睹看著不時有拆堅壁的士卒被宋軍的火炮砸死,對耶律仁先道:「大王何必要拆毀那斷堅壁?只要破了口子,讓宋軍不能從別的城池運兵過來,便就夠了。士卒們冒著弓矢在那裡拆牆,徒喪性命。後面攻城,也有多大用處。」

  耶律仁先道:「不把那處堅壁拆了,便要在那裡駐重兵防禦。不然,宋軍隨時可以從堅壁中運兵過來,拆開個口子當得了什麼事?現在死傷些人手,總好過被宋軍從堅壁中運兵過來掩襲。附馬,你不要小看那處堅壁,候到月黑風高的夜裡,千萬人從那處壁裡到了近處也不能發覺。出來列陣,一起發作,我們要吃大虧!」

  蕭胡睹連連點頭,口中稱是,心中卻不以為然。前面的這座城池在最外面,只要把堅壁打破,便可幾面圍住,那小小一段牆又能礙了什麼事?至於說宋軍從堅壁掩襲,就更加沒有道理,大草原上宋軍哪裡不可以來,為什麼非要從堅壁裡走。只是他外貌粗豪,實際卻是喜歡逢迎的性子,不說出口來罷了。

  耶律仁先這樣做,是打定了主意,能攻下一座城來就攻一座,都是戰績。至於拆掉整個宋軍防線已經不指望了,能夠穩穩地占住幾座小城,對朝廷就有交待。

  把堅壁拆掉,不止是方便攻城,攻下之後對自己守城更加有好處。從這裡開始,再把南邊的另一座小城攻下來,能守得住,與雲內州新城相對,都算是豐州伸出來的。戰後議和的時候,占住幾座城,就相於把宋軍的整條防線廢掉了。

  這種打法,非常忌諱宋軍從其他幾城出兵來攻自己的側翼。不過耶律仁先已經顧不得了,宋軍能出來野戰,哪怕付出一些代價,也是值得的。

  蕭胡睹是蕭孝穆的侄子,長得身材魁梧,一頭捲髮,看起來就有些怪異。又有口吃和斜視的毛病,特別喜歡在背後說人的壞話,耶律仁先非常不喜歡他。作為行宮都部署,任祇侯郎君的蕭胡睹是他的下屬,不過這是太后家族的重要人物,又是附馬,不能過於冷落。

  此次來攻這一段城壁,耶律仁先都是自己一人作主,並不與蕭胡睹商議。出兵的時候耶律仁先領的軍令是來攻被宋軍占住的州軍的,結果現在只想攻下幾座小城,這話不能說出口來。特別是蕭胡睹是不能告訴的,不然以這人的人品,不知道回朝會怎麼編排。

  雲內州都護府裡,徐平、張亢、王凱和折繼閔聚在一起,看著掛著的地圖。

  有望遠鏡這個利器,宋軍僅用少量偵騎,便把契丹軍的一舉一動摸得一清二楚。王凱把契丹軍分成幾部,在地圖上標示出來,各部駐地都明明白白。

  看了一會,徐平道:「契丹人去攻北端,就是攻下來,也只是占住一座小城而已。他們總不能從北端一點一點向金河兩城這裡靠,那要打到猴年馬月去?我們糧草艱難,契丹人必然比我們更加艱難,這種打法是擺明瞭不來攻州城了?」

  張亢道:「想來就是如此了!他們在外面窺城幾日,只怕是看出攻不下州城,才去打那幾座小城。依我看來,就是契丹人自知不能取勝,好壞占兩座小城有交待!」

  徐平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只怕未必!如果他們真能占幾座小城,等到戰事結束之後議和,這幾城想必也不會還給我們。好好一道城壁相連的防線,被契丹人占住幾城豈不是廢了?我們這兩三個月的功夫,全是白做!」
waterkcl 發表於 2019-1-3 11:36

第312章 你們去偷襲

  保證完整性,這條防線才有用處,才能在對峙的時候對契丹施回足夠大的壓力。徐平不知道耶律仁先為什麼選擇戰事這樣進行,但他要保證防線的完整性不能喪失。

  折繼閔道:「如此,就不能讓契丹安心攻城。末將願統本部兵馬,從河北岸出擊攻契丹側背。若是指揮得當,一戰打亂他們的部署應該不難!」

  徐平擺了擺手:「不必,你帶著兵馬緊守城池就好。擊契丹側背,我們自然有人。」

  說完,徐平對王凱道:「命野利旺榮和成克賞二人,立即到都護府來!」

  王凱叉手應諾,轉身出了官廳。

  張亢問徐平:「都護是要讓黨項人去攻契丹?耶律仁先帶去攻的有數萬人之眾,黨項只有全軍齊出,才讓打垮他們。」

  「黨項人怎麼打,我們就不替他們費神了。寅城距此近二十里,耶律重元的大營依然在州城外面,耶律仁先帶了幾萬人去那裡,契丹軍陣便如一副扁擔。此一戰,折軍馬帶人盯著耶律重元,他如果統兵去救援耶律仁先,你則統兵擊其側背。他不動,你不動!」

  折繼閔應諾。耶律重元要發兵救耶律仁先,必從折繼閔的正面經過,剛好攻擊側翼。

  徐平轉身,看著牆上掛的地圖,對張亢和折繼閔道:「契丹軍擺出一個扁擔陣勢,一頭重一頭輕,中間並沒有營寨防守。命黨項兩軍合兵一處,趁夜去攻耶律仁先,打掉他們扁擔輕的一頭。如果耶律重元派重兵去救,則契丹全軍皆動,在我們面前從南向北行軍近二十里。契丹真做出這種事來,我們還客氣什麼?各軍齊出,徹底把他們打亂就好!」

  張亢笑道:「耶律重元再傻,也不會如此做,把整個大軍的側翼擺給我們看。想來多半還是耶律仁先遭襲,便就統軍向耶律重元撤來,如此才能穩妥。」

  徐平點頭:「大約如此吧。耶律仁先帶軍去寅城,想來已想好遇襲時的應對之策。要麼向耶律重元這裡退來,要麼徑向東退去豐州,別也無處可去。退向耶律重元,則由折軍馬出城迎擊,退向豐州,則由劉兼濟帶兵追擊。契丹軍放棄來攻堅城,去逐段拆除堅壁,甚是可惡!此一戰,要讓契丹人熄了這個念頭!」

  契丹出兵之後,黨項大軍全部退到了防線之後,在雲內州和東勝州之間下帳。徐平不許黨項人入城,包括野利旺榮和成克賞兩人,除非有都護府軍令,不然只在城外駐紮。野戰儘量使用黨項人,宋軍除非特殊情況不出城,只是緊守城池。

  這樣做不是為了消耗黨項人力,而是使宋軍和黨項軍儘量分開,防止意外。要讓黨項軍出力,賞錢當然是第一位,但宋軍從旁的監視也必不可少。宋軍去參戰,黨項軍在一邊看著,一旦宋軍作戰不力,沒人能夠保證黨項人的忠誠。

  黨項人現在就是雇傭軍,不要相信雇傭軍的職業道德,前世電影電視上看到的都是騙人的。保證雇傭軍的忠誠,雇主的實力是第一位的,一旦實力不濟,雇傭軍就不會在意許諾給他們的報酬,會轉過頭來搶雇主,想要多少要多少。保證了自己的實力,才有用金錢收買他們賣命的可能,這是徐平這樣做最根本的原因。

  若不是各種條件恰巧碰到了一起,徐平不會使用這麼一支雇傭軍,這樣做對朝廷沒有任何好處。徐平寧願招募內地的百姓來參軍,哪怕花費更大,政治代價更高,絕對也是值得的。萬事以我為主,使用黨項人,只是一時不得已的權宜之計。

  朝廷的軍隊去作戰,在與敵人戰鬥的同時,還在訓練自己的隊伍,用黨項人,便就失去了這個鍛煉機會。軍人在戰爭中成長的最快,和平時期的訓練再好,也無法代替戰爭經驗。如果不是要保存實力讓黨項人不生異心,徐平會優先使用自己的軍隊。

  剛過中午,野利旺榮和成克賞便就到了雲內州城。到了都護府官廳,行禮如儀。

  徐平吩咐落座,對兩人道:「契丹大軍前來已經有幾日了,你們都得到消息了吧?」

  野利旺榮道:「只是聽說契丹來了數十萬兵馬,戰事如何,卻不知曉。」

  因為原先掛的地圖上有宋軍部署,此時已經撤了去,另取了一副新地圖鋪在桌子上。

  徐平指著州城道:「契丹近四十萬大軍,此時大多都在城前安營紮寨。前日其副帥耶律仁先帶了數萬兵馬,到了寅城——就是這裡。猛攻那一帶的城壁。」

  野利旺榮和成克賞湊上來看了一會,互視一眼道:「寅城不過細枝末節,就是契丹人占了也無關大局。契丹人不來攻城,去攻那裡做什麼?」

  「契丹人的心思,誰能夠猜得透呢?」徐平站起身來,踱了幾步。「我們也不必去猜契丹人怎麼想,反正他們就是這樣做了。昨夜,寅城的守將帶一兩百騎兵,偷了一次耶律仁先的營。沒大戰果,只是放了一把火,契丹人很快撲滅了——」

  聽到這裡,成克賞猛地站了起來:「都護的意思,是讓我們連夜去攻契丹人?」

  徐平轉身看著成克賞,笑道:「將軍果然老於軍伍,一點就通。沒錯,契丹在寅城那裡不足五萬人,正好是放到嘴邊的一塊肥肉!想來他們也探聽過我們的佈置,知道劉兼濟所部並不比他們的兵馬多,奈何不了他們。兩位大王到底有多少兵馬,契丹人其實到現在也不清楚,更加不知道你們去了哪裡,會不會參戰。成克賞大王曾經斬了蕭普達,而契丹人的西南面招討司才五千正軍,他們還真未必把你們放在眼裡。」

  契丹是一直看不起黨項的,那是向自己稱臣的小國,能有多大本事?耶律重元大軍未到的時候,黨項遊騎在兩州之間威風無比,他們一到,就再連影子也不見。甚至現在他們都懷疑,是不是宋軍扮成黨項人行事,以此為藉口來奪取自己的地盤。

  這一帶的部落被野利旺榮和成克賞連殺帶趕,全部清空,有不少逃到了契丹,帶過去的消息各種都有。誇張的有說黨項有數十萬大軍的,有的根據自己親眼看到的,說是就幾百人而已。各種消息讓契丹人也搞不明白,到底來了多少黨項軍隊。

  耶律仁先已經足夠警惕,實際偷偷藏了不少兵馬,共帶了六萬多人到寅城。在他想來這已經足夠了,劉兼濟所部不過三萬多人,全軍來攻也奈何不了他。至於黨項人,再多還能比宋軍一部還多?與大營隔著不足二十里,又能把他怎麼樣?
waterkcl 發表於 2019-1-3 11:37

第313章 揚長避短

  冬天了,縱然高大的陰山擋住了南來的寒風,夜裡依然冰涼刺骨。地上的草被凍得乾乾脆脆,人馬走在上面,不時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音。

  野利旺榮駐馬,對身邊的成克賞道:「天時還早,我們且等一等。」

  成克賞停下馬來,野利旺榮又道:「馬上風冷,我們下馬,到那邊背風的土丘下歇一歇。」

  到了土丘南面,野利旺榮轉過身來,看了看夜色中的大軍,對成克賞道:「自我們兩個統軍助朝廷作戰以來,這是最大的一場仗,大王是如何想的?」

  成克賞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漫不經心地道:「想什麼?縱軍打仗,出全力多斬幾顆人頭,好換賞錢。我看這仗也打不了幾個月了,到時拿了錢回靈州城裡做個富貴員外。」

  「大王年未滿六旬,就甘心從此蹉跎,做個富家翁了此一生?」

  成克賞抬起頭,看著不遠處黑夜中如怪獸一般的陰山,沉默了一會,才道:「我與野利大王不一樣,本就是地方首領,以前做個富家翁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於我們這些人,戰陣衝殺是不得不為,不如此,族人部落無法生存。以前烏珠在的時候,每有大戰,都把我們點集起來,歷來都是衝殺在前。不過,那個時候,打完了仗——」

  說到這裡,成克賞苦笑著搖了搖頭:「縱有繳獲,也全都歸了烏珠,我們這些點集起來的部落之民,只落得打仗時有糧草餵個肚圓,偶爾搶些牛羊。現在為朝廷作戰,終歸是明碼實價,出一分力就有一份錢落袋。我信得過徐都護為人,錢不會少了我們,這就夠了!」

  野利旺榮有些尷尬,元昊在時他是黨項中央重臣,與成克賞這種地方大王不一樣。

  成克賞說的是實情,元昊為人非常刻薄,打仗就把橫山地區的黨項部落點集起來,在戰場上向死裡用,戰後卻不肯多分繳獲給他們。一遇天災,最早是橫山地區的部落起來造元昊的反,是他自己種下的惡果。說是大王,手下管著多少部落,有多少帳民戶,實際對遊牧民族來說,剩餘物資很少。成克賞作為大王,日子過得也並不富貴,最多能比得上中原一個小地主就算不錯了。做個富家翁,還真就是他夢寐以求的。不只是他這樣,他手下帶的橫山黨項兵也都是如此。胸無大志就胸無大志,他們就是想過上好日子而已。

  野利旺榮作為黨項的中央重臣,得到的好處遠過於成克賞。特別是後來印紙幣,對地方搜刮得厲害,成克賞深受其害,野利旺榮並沒有受到多少影響。如成克賞一樣,一心只想多賺些錢,打完了仗找個地方過好日子,野利旺榮不甘心。

  見野利旺榮不說話,成克賞道:「大王要做什麼,只管自己去做就好,切莫連累了我帶的人。我們橫山蕃部是苦慣了的,現在天下安定,吃穿用度非從前可比。橫山大旱,如果是以前會慘成什麼樣子,我們心裡有數。現在有朝廷救濟,沒有餓死人,每每與屬下將士談起來,都說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天下平定,朝廷於我們有恩——」

  聽到這裡,野利旺榮嚇了一跳:「大王說這些什麼意思?難不成你以為我要造反!」

  成克賞奇道:「若不是心有異志,如何這樣神神秘秘找我說話?」

  「說到哪裡去了!大王誤會!」野利旺榮拍了一下大腿,「我說心有不甘,是不甘從此淪落鄉間,做個尋常富家翁!要做事,又不是非要造反。徐都護三年攻滅元昊,打仗如何我們都清楚,誰敢起那個心思!我找大王商量,是這一戰後,我們依著戰功,一起去找徐都護。以後縱然不帶兵了,也可以在朝廷謀個事做,不至於日日無所事事!」

  「如此倒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不統軍,徐都護八九會應允。」

  成克賞搖了搖頭,想不明白野利旺榮怎麼會起這個心思。每日裡無所事事,吃喝用度不愁,不正是夢寐以求的日子?還真有人閒不下來的。而且對成克賞來說,不帶兵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而作為降臣,朝廷不會允許他們繼續統兵,還不如安心養老呢。

  說到底,野利旺榮是放不下一個權字。作為參與元昊叛宋制定各種儀禮制度的核心人物之一,野利旺榮自認文武都不是尋常人可比,經天緯地有些誇張,但也相去不遠。歸順朝廷之後,帶著大軍打了許多仗,立下的功勞也不少,就此拿了錢做個富家翁,實在心有不甘。他寧願不收這錢,換一個合適的官做。富貴富貴,沒有官哪來的貴。

  成克賞理解不了野利旺榮,野利旺榮同樣也理解不了成克賞。好壞是一個大王,沒見過錢嗎?竟然能夠就此放下身份地位,拿了那份錢就心安理得。如果不要錢,就此卸甲歸田還算是淡泊名利,一心只要那份錢就讓野利旺榮理解不了。

  一個是中央重臣,一個是地方首領,元昊在的時候他們的隔膜就很深,現在就更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成克賞懶得理會野利旺榮想什麼,只要不造反,不讓自己為難就好。

  一片烏雲不知從哪裡被吹了過來,把天上的繁星遮住,草原上漆黑一片。

  野利旺榮看不遠處的寅城上冒出火光,對成克賞道:「城中舉火,時辰已到,走!」

  離了小土丘,兩人快步到了馬前,翻身上馬,讓傳令新兵吩咐大軍前進。

  繞過寅城,從北邊的豁口穿過防線,黨項大軍到了東邊的大草原上。

  夜色中一騎快馬出了寅城,向這裡急馳而來。野利旺榮和成克賞看見,忙一起迎上去。

  羅紀看了看野利旺榮和成克賞,叉手道:「某是寧朔軍中指揮使羅紀,奉都護之命在這裡迎兩位大王。今日黨項軍攻了一天城池,太陽未落山時便就撤回去了。我派人查探得清楚,他們沒有異動,只是派人到周邊砍伐大木,要制攻城器具。」

  野利旺榮拱手:「勞累指揮使!不知前面黨項軍如何佈置,我們當如何進軍?」

  「從這裡前去一馬平川,沒有阻礙。契丹軍主將帥帳在最中心,其餘各部把帥帳團團圍住。依在下之見,兩位大王可以分兵兩路,一前先攻,一路繼進。契丹軍遇襲,必然會慌亂一陣,看明瞭他們要撤的方向,另一路迎頭堵截為上。」

  野利旺榮和成克賞低聲商量了一會,道:「多謝指揮使指教,便是如此!不知契丹營寨佈置之法,還請指揮使賜教,從哪面主攻為好?」

  羅紀道:「北邊約二十里處是清朔軍,清朔軍緊依陰山。南面二十里是寧朔軍,夾金河守城,有契丹大營在那裡。為防契丹撤向大營,最好從西面主攻,從南面攔截。」

  說完,羅紀問過了野利旺榮和成克賞再無他事,便就撥轉馬頭回城。宋軍不與黨項軍混合作戰,今夜的戰事羅紀不參與。

  看著羅紀離去,野利旺榮對成克賞說道:「依羅指揮所言,我統本部從西向東攻契丹營寨,大王統本部兵馬先到南邊去。契丹營寨遇襲,如果向南逃竄,則大王迎頭痛擊。如果向東邊豐州逃竄,則大王從南側破敵,我統軍尾後追擊。」

  此戰兩人是乘敵不備,兵力上是二打一,沒有被契丹反擊的道理。夜襲對於這個年代的軍隊是很可怕的事情,當然對於大多數的軍隊來說,也不能在黑夜裡組織起大規模的進攻作戰。知道夜裡襲營敵人害怕,但自己的軍隊同樣無法組織起來,只能小股騷擾。

  黨項軍從過黃河之後,因為是臨時組織起來的,非常鬆散。野利旺榮和成克賞的指揮並不靈便,反正他們就是為了殺敵領賞,便也不強求軍令一致。每到戰時,都是各部落得了軍令之後各自為戰,大軍一出動,兩位主帥自己都控制不住。

  這是部落軍隊的常態,能把部落軍整合成軍紀嚴明的軍隊的人,都非尋常之人。這樣做的壞處是散亂,各部沒有配合,好處是靈活。堂堂之陣正面交戰容易被擊潰,但沒有頭緒的亂戰,靈活的好處便就發揮出來了。

  以現在黨項軍的狀態,最合適的就是夜裡襲營,正面交兵他們不行。當然不是說夜襲他們就會變得厲害,而是夜襲把敵人結陣作戰的長處廢掉了。把敵人拉到與自己一樣的低水準,然後憑藉人數的優勢和豐富的經驗戰而勝之。

  這一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所以徐平使用黨項人,都是讓他們夜裡突襲,正面迎敵是不用他們的。以己之長,攻敵之短,如此才能最大程度地發揮他們的作用。

  野利旺榮向成克賞叉手道:「大王先行,到契丹人營寨的南邊去。一個時辰之後,我便統軍突襲他們的營寨,大王謹慎!」

  成克賞回禮,再不說話,一撥馬頭,帶著本部兵馬悄悄向南而去。
waterkcl 發表於 2019-1-3 11:37

第314章 偷營

  「又來偷營?真是不讓人安生!」耶律仁先一邊披衣,一邊嘴中嘟囔。

  從到這裡下營的那一天起,城中的宋軍便就每天夜裡出來騷擾。自己防範嚴密,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失。但這樣不讓人睡覺受不了啊,少數人好說,夜裡一遇襲,可是全軍都要戒備的。白天頂著弓弩箭矢,還有火炮,拼死拼活地攻城,到了晚上還要防敵偷營。長久下去,全軍的士氣非要崩潰不可,這仗還怎麼打?

  守城第一重要的是不被敵人攻進來,第二重要的便是不住騷擾敵人。敵攻我守,敵退我攻,守城的軍隊能做到這兩點,就很難被攻破了。

  起來穿上戎裝,耶律仁先立在營帳門口,看著夜色發怔。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才把攻破的堅壁扒開不到一裡的口子,都沒有正式攻城。每天夜裡都被宋軍樣偷襲,不想出對策,自己就堅持不到正式攻城的時候了。

  耶律仁先想過辦法防範,如派偵騎夜裡盯住宋軍的城門,設置專門的警戒軍隊。宋軍一出城便就迎上去作戰,不讓他們接近大營,可最終都沒有完全防住。

  到現在耶律仁先都沒搞清楚寅城到底有幾座城門,看住了這裡,就漏了那裡,好像城中四面八方到處都可以冒出兵來。等到把四面的城門全部都看住了,宋軍又搞真真假假的把戲。先出一支小隊把契丹的警戒部隊引開,再出一支軍隊去偷營。最慘的一次,是把耶律先佈置的警戒軍隊引入埋伏,全部吃掉了,回來又偷一次營。

  「唉——」耶律仁先歎了一口氣,吩咐傳令親兵去把將校召來,帥帳議事。

  蕭胡睹第一個趕到,問站在營帳外的耶律仁先:「大王,可是宋軍再來偷營?」

  「不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白天將士攻城,晚上再被騷擾,沒有歇息放鬆心神的時候,仗是打不下去的。附馬,我們要想個辦法才。」

  蕭胡睹叉手:「大王勿憂!給我一兩千人馬,此去必要把偷營的宋軍捉住!這小城裡才有多少兵馬?全滅他們幾次,自然就敢出城了!」

  耶律仁先抬頭看看天,月亮早已經不見影子,繁星被烏雲擋住,偶爾露出來一兩顆眨一眨眼睛。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去追偷營的宋軍,這個想法過於大膽了些。

  見耶律仁先搖頭,蕭胡睹急道:「大王,不能予來襲宋軍以重創,如何是個了局?被他們天天襲擾,要不了多少日子,軍心士氣就無法維持了!」

  歎了口氣,耶律仁先道:「我如何不知道?可你看今晚,月黑風高,幾步之外就看不見人影,怎麼去追來襲的宋軍?此事我們要從長計議,想出個穩妥的辦法來。」

  能在這樣漆黑的夜裡,組織有序地前來偷營,必然是精銳軍隊。在耶律仁先想來,宋軍中這樣的精銳不會多。前面這座小城,估計全部就一兩千人馬,這種精銳有一兩百人就不得了。夜夜如此,這些精銳又怎麼能夠堅持得住?更何況夜戰,宋軍自己也有損失,鬧上幾次宋軍也就無力再鬧了。可實在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對面宋軍就是不知疲倦,有時候甚至會有幾隊分成幾個方向一起偷營,讓人防不勝防。

  夜裡無比寂靜,遠處的喊殺聲已經傳了過來,幾處一起發作,今夜鬧得好似格外大。

  蕭胡睹臉色鐵青,叉手道:「大王,不能再置之不理了!如此鬧下去,宋軍越來越是膽大,肆無忌憚,如何是了局!我只帶一千人馬,去把他們一處一處殺散!——大王若是不放心,某甘願立下軍令狀!不殺散宋軍,讓他們再也不敢來偷營,取我頸上人頭!」

  耶律仁先抬頭看,軍營中已經有火光起來,而且不止一處。牧草枯黃,天乾物燥的大草原上,最怕起火,一旦火勢蔓延開來,整個軍營都可能被殺掉。

  咬了咬牙,耶律仁先對蕭胡睹道:「好,便由你去!帶我親衛兩千鐵騎,看準火起的地方,只管殺過去!記住,窮寇莫追,不管宋軍向哪個方向逃去,都只追兩三里,便就立即轉頭回來,再去殺另一處。前些天曾中宋軍埋伏,你不可重蹈覆轍!」

  蕭胡睹大喜,叉手高聲道:「大王安心,此一去必殺得宋軍破膽!」

  契丹軍營五里之外,野利旺榮騎在馬上,看著遠處的大營,面沉似水。派出去試探的數支小隊人馬,不時引起爭鬥,有的開始放火。

  不知道契丹營寨的具體佈置,總不好沒頭沒腦漫山遍野地殺上前去。安營紮寨的時候必然會防敵來襲,找不到寨門,一頭撞到寨牆上,就要多費手腳。拖得時間長了,讓契丹結起軍陣來,偷襲便就失敗,黨項軍沒有硬吃契丹大陣的實力。

  宋軍每夜騷擾契丹軍營野利旺榮是知道的,徐平給他下軍令的時候,已經把情況說得清楚,而且安排了大致的方略。先用小隊前出騷擾,裝作宋軍常規的偷營,惹動整個契丹大營都動起來,看準了機會,再全軍一齊掩殺。

  只要不讓契丹大軍結陣,把他們衝散了,這一陣就贏了。人數占優,對不結陣野戰已經輕車熟路的黨項軍,總不能在這種情況下讓契丹軍翻盤。

  正在這時,黑夜裡一騎飛快到了面前,馬上騎士向野利旺榮叉手:「大王,契丹派了一個將領,帶了一隊鐵騎,正向營寨外的我軍殺來!」

  野利旺榮神色不動,問道:「可曾看清那人的旄節?」

  「夜色裡看不分明。不過這支人馬是從中軍殺過來的,應是契丹主帥的護衛精銳!」

  「好,好,再去探!」野利旺榮連連點頭,臉上露出笑意。「帶著中軍護衛,來的最好是個大我物。打了這麼多仗,最值錢的就是招討使蕭普達和羅漢奴詳穩,全都落在了成克賞大王的手裡。我們吃掉了來的這一隊,落些賞錢在手,圖個利是!」

  偵騎離去,野利旺榮身邊的將領人人振奮。來的將領級別越高,砍了他之後到手的賞錢越多,大家拼死拼活,為的不就是一個錢字嗎?利是東京城裡經紀人常說的話,這些黨項人從禁軍那裡學了來,用得熟練無比。打仗拿錢,已經分不清他們是軍還是生意人了。

  轉過身來看了看夜色裡黑壓壓的大軍,野利旺榮壓低聲音沉聲道:「前面是數萬契丹大軍,主帥耶律仁先,是契丹行宮都部署,爵封王。從他以下,不知多少將領身份高貴,今夜打了,就是是一世的榮華富貴!」
waterkcl 發表於 2019-1-3 11:38

第315章 亂戰

  蕭胡睹咬著牙,緊追前面向後撤走的敵軍不放。從到這裡開始,夜夜被宋軍騷擾,沒有睡過一個安生覺。他發了狠,今天無論如何要把這些人殲滅在寅城之下。

  見前方的數百人已經離開營寨,蕭胡睹高聲道:「兒郎們,馬上加一鞭,不要被宋軍跑了!這些天被他們鬧得慘,今夜砍了他們的腦袋,以後夜夜安睡!」

  身後鐵騎一起高呼,紛紛催馬,緊著蕭胡睹一起向前追去。

  一個禆將覺得有些不對,小聲對身邊的人道:「今夜數處亂起,前面的這一股宋軍就有數百人,那豈不是來了數千人偷營?寅城宋軍並不多,哪裡來的這麼多人?」

  旁邊的人漫不在乎地道:「說不定全城宋軍都出來了,正好一下圍殲,明天去奪空城!」

  幾句話說著,大隊人馬已出了營寨,看著前面的敵人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蕭胡睹喚了幾個偵騎來,吩咐道:「緊緊跟上前面的宋軍,不要失了消息,大軍隨後!」

  偵騎一起叉手應諾,催馬急急追了上去。大軍之中精選出來的偵騎,哪怕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僅憑著用耳朵聽馬蹄聲,就能夠尾追敵人,不會失了方向。

  一路向北追了約兩里路,突然前面的馬蹄聲消失了,幾百人憑空消失在了夜色裡。

  偵騎在原地等著蕭胡睹帶大軍上來,叉手道:「附馬,在這裡不見了馬蹄聲,宋軍應是在前面停下,不知躲在了哪裡。夜裡寂靜,他們走不多遠!」

  蕭胡睹抬頭辨了辨方位,發現敵軍並沒有向寅城逃路,而是跑到了北邊沒有城壁的遼闊大草原上。想來這些人知道被自己尾追,如果逃向城池,開城門的時候有被自己突進城裡的風險,是以逃到了這荒無人煙的地方。

  側耳聽了聽,周圍鴉雀無聲,蕭胡睹高聲道:「全軍分成三隊,每隊各離兩百步,向前追擊!哪隊發現了宋軍,便與其拼殺,其餘兩隊聽見聲音就圍上去!」

  話音剛落,就聽見前面響起了震天的轟鳴聲,腳下的大地都抖了起來。

  偵騎臉色突變,高聲道:「不好,前面有大隊宋軍埋伏!附馬小心!」

  在轟鳴聲中,後面的幾個字已經分辨不清。蕭胡睹抬起頭來,就看見不知道多少影子從黑夜中冒了出來,如同潮水一般向自己湧來。

  「直娘賊,中了宋軍埋伏也!快撤!」蕭胡睹一邊說著,一邊撥轉馬頭,不顧一切地向來路撤去。黑夜中分不出誰是誰來,只要跑得快,就比別人多一分生存的機會。

  野利旺榮數萬騎一齊壓上來,黑夜中聲勢驚人,兩千契丹鐵騎怎麼能夠阻攔?隨在蕭胡睹身後,拼命向自己營寨奔去。不過兩里路,敵人沒那麼容易追上自己。

  跑沒多遠,蕭胡睹就發現大勢不妙。自己不查,一頭撞進了敵軍的包圍圈中,敵人不是從後面追上來,而是從四面八方圍上來。照這個架勢,不等逃進營寨就被追上了。身後的馬蹄聲震天,越來越近,好像整個天地都被寨滿了一樣。蕭胡睹一咬牙,猛一提馬,不再向大營去,而是繞營而過,向著南方奔去。不管來了多少人,先逃了為上。

  野利旺榮帶緊緊盯著那兩千鐵騎,帶著親衛尾隨追擊。這是契丹精銳,他們逃進營寨的地方必然是正門,跟著他們一路殺過去,十之八九可以直達中軍帳。

  此時黨項大軍已經亂了陣形,野利旺榮也無法指揮,各自結伴殺向契丹大營。從隴右軍學來的小技巧,夜裡作戰,本部都先定好在哪邊臂膀綁上白布條,區分敵我。黨項大軍今夜布條是綁在左臂,只要見到沒有布條的,都格殺勿論。

  耶律仁先派出蕭胡睹後,繼續指揮將校去堵截其他幾處偷營的宋軍。正在忙忙碌碌的時候,就聽見震天的轟鳴聲,從西北方向狠狠地撞向自己的大營。

  耶律仁先雖然年還未滿三旬,卻老於軍伍,聽見這聲音,知道是有大隊騎兵來襲,只怕要有萬人以上才有如此聲勢。忙命親兵擂鼓,召集諸將到帥帳聽令。

  數萬人的大營,攤開來方圓幾裡,乘著敵軍剛攻寨門,耶律仁先匆匆佈置。遇到這樣的突然襲擊,想反擊把敵人擊退已經不可能,耶律先仁當機立斷,全軍結成軍陣,向南邊的耶律重元大營靠過去。命到來的各部統兵官,立即回去集結,以小陣結成大陣。

  紮營寨的時候,是按照軍陣佈置,各軍集結,靠在一起就是大陣。只要能夠擋住來襲的敵人小半個時辰,軍陣就可以結成,那時就不怕四面八方攻過來的敵人了。

  安排自己剩下的親衛迎向前去,把敵人死死拖住,其餘各部結陣,耶律仁先稍微出了一口氣。正在這時,突然營中冒起大火,而且是數處火起,向四周蔓延。

  正是冬天,天乾物燥的時候,大草原上的火一旦燒起來,就無法收拾。數萬黨項大軍攻入軍營,到一處點一處,遇有救火的契丹軍隊即行掩殺,火勢終於是起來了。

  耶律仁先看著沖天的火光,傻愣愣地站在那裡,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契丹軍還沒有在大火中結軍陣的本事,火燒起來,則大勢已去。

  幾個親兵圍到耶律仁先身邊,催促道:「大王,火勢驚人,無法收拾了,早些走吧!」

  耶律仁先把幾個親兵一把推開,厲聲道:「你們立即到各部傳我軍令,金河邊的大營去不得了,全軍各部各自結陣,退向豐州!還有,派人去大營知會我們遇襲,退向豐州!」

  見幾個人愣在那裡,耶律仁先歎了一口氣:「火勢起來,結不成大陣,如果還向金河大營退卻,必被宋軍所乘。大營被我們衝亂陣角,宋軍乘機掩殺,則大勢去矣。現如今只有向豐州退卻,借著州城與宋軍周旋。想來宋軍不敢緊追,不然金河大營出兵斷了他們的後路,我們猶有勝機。你們速速去分頭知會各部,都向豐州去,不要向南!」

  親兵這才明白耶律仁先的意思,紛紛上馬,讓各部改去豐州。剩下的親兵,急急地簇擁著耶律仁先上馬,帶著剩餘的親衛鐵騎,向東邊的豐州方向奪路逃竄。

  野利旺榮騎在馬上,看著四處起火的契丹軍營,滿面都是狠厲之色。剛開始契丹有結成軍陣的部隊,緩緩向北邊金河方向突圍,他不以為意,那裡有埋伏著的成克賞。過了沒多久,發現契丹軍隊開始各自結陣向西退去,面色便陰沉下來。
waterkcl 發表於 2019-1-3 11:39

第316章 大火

  「大王,契丹人西去,我們要不要追?」幾位部將看著野利旺榮,小心問道。

  「追!只要契丹人沒有逃進豐州城裡,就一直追下去!」野利旺榮聲音尖利。「派人去知會成克賞大王,我們從北邊,他帶軍從南面,分成兩隊追擊契丹人。哪個追上,便由哪個作戰,另一軍繞過去追擊前敵。各自作戰,不要互搶戰功!」

  說到這裡,野利旺榮呼了口氣:「在草原上追擊契丹亂軍,可能就這一次機會了,一旦錯過,沒有下次!我們這些人的榮華富貴,全在前面逃跑的契丹人身上!」

  部將看了看沖天的火光,有些猶豫:「可是這火已經起來,大王,草原上的火勢說不準的,把方圓數十里燒成白地也說不好。我們追契丹人,大火可能會把後路斷了。」

  「不怕,金河已經冰封,火勢真正大了,我們無非是過河,從河的南面繞回來而已!」

  黨項也是遊牧民族,知道大草原上一旦火起,控制不住會是多麼可怕的事情。歷來草原上的戰爭,就不乏火燒草場的例子,有時候中原王朝甚至會用這種辦法,來斷遊牧民族下一年的生計。草原上的河流,不但是水源,也是天然的防火帶。

  野利旺榮想得很清楚,就是大火真地燒起來,把這方圓數十里的草場全部點燃,他們也可以追擊契丹軍隊作戰之後,從冰面上渡過金河,從河南面繞回來。更重要的,大火真地燒了起來,夾金河紮營的耶律重元大軍也待不住,只能退往豐州。那個時候,大亂之中會取得多大戰果,可就不好說了。當然,草原上的火也沒那麼容易燒起來,也可能燒了數裡方圓的草場之後,就自然而然熄滅了。契丹軍營周圍有防火帶,各營帳旁邊有救火的大水缸,不是被這樣規模的大軍夜裡突然襲擊,起火的可能性很小。

  想到借火勢把契丹的軍陣徹底打亂,任由自己追殺,由此帶來的財富,一眾黨項將領都振奮起來。豐州是金河的上游,河道較窄,那裡也比這一帶更加寒冷,從那裡過河更加容易。只要能到河的對岸去,那麼這邊燒成個什麼樣子,又有哪個會在意?

  見眾將再無異議,野利旺榮道:「各將帶領本部,尾追契丹軍,追上一部打一部,各自計功!我話說在前面,哪個敢爭搶首級,戰後查實全隊皆誅,不要怪我言之不預!」

  說完,吩咐自己的親兵:「去州城稟告都護,耶律仁先帶契丹大軍西逃豐州,我與成克賞大王統全軍追敵。這裡大火已起,恐延燒周邊草場,請都護早做準備!」

  說完,吩咐各將領去重整本部,一起尾隨耶律仁先大軍向西追擊。

  徐平穿衣出了住處,到了院子裡,一陣冷風吹來,不由縮了縮脖子。縱然有陰山阻隔寒風,草原上還是比中原冷得多了,剛入冬不久,已經滴水成冰。

  搓了搓手,徐平帶著衛士到了自己官廳。王凱和張亢等人已經等在這裡,一起唱諾。

  讓眾人坐下,徐平吩咐衛士把火盆端了過來,大家一起烤火。

  王凱道:「适才有野利大王身邊衛士來報,耶律仁先遇襲之後,帶著大軍向西退切,應該是要退守豐州。事關重大,打擾都護歇息。」

  徐平一邊烤著火,一邊道:「兩軍對壘,還有什麼比軍情更重要?對了,耶律仁先遇襲不向南靠近耶律重元大營,逃向豐州去做什麼?難道他不知道,他這一退,爭雲內州的仗契丹便就敗了麼?不是成克賞埋伏在南邊,洩露了行蹤吧?」

  王凱搖頭:「不是成克賞露了行蹤,而是野利大王偷營的時候,沒有把握住火候,放起火來一發不可收拾。我已經派人出去查探,看火勢會不會蔓延。」

  「放了大火?」徐平在火堆邊不停地搓著手,一時沒有吭聲。他不是沒有想過在草原上放火,最終權衡利弊,沒有做罷了。外面是契丹三四十萬大軍,放再大的火也燒不光他們。必要時候契丹人可以從冰上渡過金河,河兩岸一起放火,他們也可以沿金河退走。

  此次作戰,打敗契丹人是最主要的目的,最好還要贏得漂亮,打掉契丹人在軍事上的心理優勢。把契丹人打得越狼狽,接下來的談判就越主動,將來的對峙就越有優勢。放火把契丹人逼退,他們的實力不會受到多大的損失,心理上的優勢依然還在,得不償失。歷史上耶律宗真親征黨項,元昊便就用過火燒草場的辦法,讓契丹的騎兵沒了牧草,無法補給。那是元昊以弱對強,什麼手段都要用,宋軍沒有必要如此。實際上元昊用那種辦法贏了契丹,果然也沒有嚇住契丹人,幾年之後他們再次進攻。

  想了一會,徐平道:「草原上起了火也未必一定能蔓延開來,不過我們不得不防。立即知會各軍,在城壁相連的空白地帶嚴加防範,不要讓火燒到我們的東面。」

  王凱道:「火是從寅城不遠燒起來,如果真正蔓延,只怕不好防。」

  「防不住就算了,無非是燒掉金河和黃河之間的草場,早已經都是無人之地,城池都有護城河。把草場燒掉了,來年開墾荒田種糧。——不過還是儘量要防,這是要做的事。」

  王凱應諾,轉身吩咐下去。哪怕不考慮在牧民中的影響,朝廷來年開荒,也要使用大量的大牲畜,有草方便許多。這一帶牛馬眾多,對營田務來說比內地開荒容易得多。

  徐平又道:「火燒不起來一切休提,如果燒起來,城外的耶律重元必然待不住。你們仔細看住他,如果向豐州方向撤去,則要出兵去追,同時讓曹克明截擊。如果向南過金河逃竄,那就不消說了,與曹克明一起南北夾擊。」

  王凱應諾,問道:「黨項人正在追擊耶律仁先,該如何處置?」

  「讓他們一直追下去,追到到豐州城下,不要圍城。如果耶律重元徑退向豐州,則他們轉過頭來攔截。如果退向金河以南,他們也過河,從東面殺過來,我們三面夾擊。」

  王凱和張亢對視了一眼,小聲問徐平道:「都護,如此一來我們便把契丹大軍團團圍住了。到了這地步,不如就此把他們——」說到這裡,比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徐平笑著搖頭:「你想些什麼,城外是三十餘萬契丹大軍,圍住了難道能吃得下?元昊的精銳遠不如契丹大軍能戰,天都山下我們費了多少功夫?貪心不足蛇吞象,小心撐壞了肚皮!吩咐各軍不要死戰,只要把契丹大軍趕走,讓他們縮回豐州去,就算大功告成。此一戰我們爭的是地盤,不要打成跟契丹人的生死對決。」

  見王凱和張亢兩都面露惋惜之色,徐平正色道:「對面的契丹大軍,對於契丹來說沒有什麼特別,沒了這三十萬人,他很快就可以再拉出三十萬人來。此戰斬獲多少在其次,打掉契丹人的威風最重要,沒必要死戰。契丹大國,不可一戰而滅,我們要做長遠打算。」

  這幾支隴右軍是將來軍改的種子,在這裡消耗掉,是非常不划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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