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蒼茫 作者:人在夜半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3 10:48: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5 6464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08

第140章 警訊傳來

  劉文正幾日後得到了從幾個方面得到的消息,孟家身後是一個在北方的軍將,具體的情形是不得而知了,不過,只是這一個消息就讓劉文正立時汗流浹背。

  大明的驕兵悍將都在北部九邊,當年遼鎮總兵李成梁以及其兒子李如松,李如柏等李氏家族在遼東就是半獨立的軍閥,他們利用朝廷撥付的餉銀和自家走私經商得來的銀錢養了八千精壯家丁,戰力在大明可謂頂尖,就連朝廷都得哄著、讓著李家。

  其他的如此的軍將也是不少,秉性大多兇狠,向來獨霸邊貿,走私馬匹,皮毛,人參,木材等物品,蓄養精壯家丁,心狠手辣,就連向來喋喋不休,到處亂噴的都察院等處巡察禦史們也等閒不願涉及此類人等,都是亡命之徒啊。

  孟家降服於此人,可見其勢力遠在孟家之上,也在揚州諸人之上,否則孟家絕不會這般有恃無恐。

  劉文正倒是不怕官面上的打壓,不過是粗鄙武夫,官場上的文官不會給他們多大的臉面,赤膊上陣為其爪牙,但是黃家的下場呢,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什麼手段使不出來。

  劉文正大罵黃明遠、羅東輝,尼瑪,看看你們惹了什麼人,自己將自家身家性命送掉當真活該,死的好。

  問題是將本大人也牽連在內你們當然是該死。劉文正一時惴惴不安,他明白對方一定會找到自己頭上,不過到底是尋仇還是協商合作就不得而知了。

  幾日來,劉文正無心處理庶務,告病在家,本來是心病,最後竟然身體微恙,臥床休息了幾天。

  這日,劉文正身體稍好,管家來報,羅東輝、孟廣山前來拜見。劉文正心中終於安穩下來,這是來講和來的,絕不會錯,否則不會是孟廣山和羅東輝一道前來,定是兩人談妥了某些條件合流了。

  “劉大人,小人拜見大人,是為了揚州黃家事宜。”見面寒暄過後,孟廣山恭敬言道:“今黃家遭遇不幸,我等揚州商人都是大為悲痛,望諸位大人早日抓到匪徒,我等商人才能安心經商。”孟廣山一如既往的恭謹。

  “是啊,大人,我等都是兔死狐悲,心下淒然,今日黃家下場太過淒慘啊。”羅東輝旁邊附和道。

  “兩位放心,官府定會緝拿凶徒,給揚州諸位一個交待。”劉文正正色言道,他對於孟廣山一如既往的恭謹十分滿意,這也是個曉事的,如今占了上風,卻沒有一絲得色。

  “劉大人,黃家如今主事人不在,鹽業生意混亂不堪,關係揚州鹽業昌盛,小人們有意為大人分憂,接洽黃家鹽業,理順揚州鹽業販賣,不知大人的意思……”孟廣山笑容可掬的問道,手裡奉上信劄一封。

  “這個嘛,事關朝廷鹽業,還須從長計議。”劉文正命家僕手下,口裡卻是拖延。他心裡大罵,方才還同情黃家,如今就要拿下黃家份額,真是口蜜心劍貪婪之輩。

  “正是,黃家方才遭遇不幸,揚州人心不定,大人正須權衡一番。”羅東輝一旁敲著邊鼓。

  兩人告辭走後,劉文正從信封中取出五萬兩白銀的錢莊銀票和城東一個三進宅院的房契,劉文正看的是兩眼放光,短短一月內進項十余萬兩銀子。

  劉文正考量半晌,咬牙認了,他曉得這個位子是個肥差,不曉得多少人盯著,他是沒有可能常坐下去,在位不多收攏些許好處,過後可是沒有這等好事了,至於黃家,不是他劉某人不義,誰讓黃家的主事人一個都不在了。再者說來,他劉文正的利益並沒受損,不過是換了個合作人選罷了。

  杜立一連幾日好好遊歷了一番揚州風物,揚州的繁華富庶讓杜立曉得了大人在此與孟家合作的用意,破虜軍的發展離不開海量的銀錢,擄掠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而借用孟家在揚州立足才是破虜軍發展的根基。

  在杜立看來運河上北上南下川流不息的漕運船隻就是流淌的銀河,破虜軍哪怕只是小小的收攏一筆,就足夠了。

  晚上在薑載買下的三進宅院後進,昏暗的燭光下杜立正中端坐,而薑載在一旁陪坐。

  “大人,這些備隊人員還都在各處宅院等候。”不到三十頗為精壯的薑載低聲道。

  “嗯,今日孟家和羅家已經同禦史談的差不多了,再等幾日,事情辦妥後,我再返回石島。”杜立轉向薑載笑道:“老薑啊,此番事情辦的乾淨俐落,我會向大人請功的。”

  “這都是大人整訓有方,我等當初不過就是會些打打殺殺的。”薑載笑著拱了拱手。

  “嗯,不是我。”杜立急忙抬手制止,“是大人,我等都是大人簡拔出來的,在石島也都是大人指點下操練的。這個一定要記住。”

  “是,屬下曉得了。”姜載急忙施禮道。

  杜立又看了看薑載,直到薑載又躬了躬身,這才收回目光,他如今的隱秘行當裡面門道不少,許可權也大,但是這些所有的根基都是建立在趙大人的絕對信任下,沒有趙大人的信任,他杜立什麼也不是,因此,在軍情司,他最忌諱拉幫結派,向來他都是將趙烈趙大人掛在嘴邊。

  外面傳來輕輕的敲門聲,短促而有力。

  薑載起身走了出去,須臾薑載拿著一個信劄走了進來。

  杜立一看到這個信劄,他不禁一怔,因為上面綁著兩根紅色的羽毛,二級警訊。

  在趙烈的主持下,軍情司和內衛司的通信有四級,一般情形都是一級。而有些棘手的列為二級,很嚴重的列為三級,關乎趙烈和破虜軍生死的列為四級。

  此番杜立第一回看到有一級以上的軍情司警訊發出,而且發生在他不在石島期間,可見很可能石島有大事發生。

  杜立沒有遲疑,急忙起身,從薑載手裡接過信劄,打開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速歸。狗子。”

  狗子是他的副手王弼的小號,除了他沒人曉得,杜立來了揚州,在家中坐鎮的就是王弼,看來發生了王弼也不能做主的事情了。

  “姜載即刻通曉一聲,明日四個隊同我返回石島,這裡的事宜你先看顧著,我估摸沒有什麼大事了。”杜立當機立斷,既然揚州的事已經平穩,家裡又來了警訊,他是不能耽擱了,須即刻返回,以防不測,畢竟大人如今也不在家中,石島如今是根基所在,不容有失。

  “大人放心,此處料想劉禦史不會再行生亂,他還沒有這個膽子。”薑載撇了撇嘴,“只是大人,我姜載同建奴仇深似海,總是在這同建奴搭不上界的揚州無所事事,著實憋屈。”

  “行了,這話以後不要講了。”杜立打斷了薑載的話,“揚州和登州是僅次於石島的所在,揚州干係我破虜軍的錢糧,乃是我破虜軍的命脈,我將你放於此處,就是因為你的幹練,你曉得嗎。”

  “原來如此,屬下受教了。”薑載躬身道。

  “至於建奴那裡,我今日答應你,將來必讓你有報仇雪恨的一天。”杜立看向薑載。

  “謝大人成全,屬下必會在揚州盡心辦差。”薑載拱手道。

  兩日後,孟廣山和羅東輝被告之,劉文正劉大人召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08

第141章 風雨欲來

  近十幾日相安無事,從登州陸續傳來的消息,楊景堂和他的長子楊泰並沒有什麼過多的舉動。

  楊景堂還是照常到都司當值,而楊泰根本是蹤跡全無。

  但是,趙海明一點都沒方松心思,本人不動,不意味著楊家沒有在暗中行事,畢竟楊家門下行走的人可是不少,私下的動作根本是監看不到的。

  這日,西北風大起,寒風帶著浪峰不斷拍打著海岸以及岸邊的戰船,飛濺的水霧四散,戰船則是隨著海浪起伏著。

  “秉大人,蒼山號和乳山號巡海還沒歸來,大人您看。”黃鐵山向趙海明報秉道。

  趙海明推開窗戶看看外呼嘯的北風和拍擊的海浪,“派出一艘海滄通曉他們即刻回港避風吧。雖說,現下風浪尚可,只怕明日更甚。”

  “屬下即刻派出戰船。”黃鐵山躬身道。

  “曉得船頭,風大浪急,還須小心行船。”趙海明叮囑道。

  “遵命。”

  黃鐵山起身而去。

  “大人無須多慮,都是老船頭了,自會小心行事。”王哲在一旁寬慰道。

  “但願如此啊,這個鬼天氣,著實讓人頭疼。”趙海明闔上了窗扇。

  外面傳來叩門聲。

  “大人,登萊巡撫衙門差人到了,這是李巡撫的諭令。”馬彪進來奉上一個信劄。

  趙海明聞聽微微一愣,旋即接過信劄,拆開一看。

  上面俱言,登萊都司鎮撫王甯幾日前向李嵩告發威海衛指揮使趙海明,罪責是克扣糧餉,中飽私囊,隱秘水師船隻,公器私用,走私海貨。

  而登萊總兵楊國棟附議申斥,楊國棟是名義上的登萊總鎮,他既是登萊總兵,也是登萊都司的都指揮使,他既掌控戰兵,也節制登萊都司的衛所兵,加上又是大閹魏忠賢一系,在登萊可謂權勢熏天,就是登萊巡撫李嵩也得敬著點這位爺。

  李嵩在諭令中明示,五日後趙海明須到登萊巡撫衙門應訊,屆時登萊巡撫李嵩、登萊總兵楊國棟、以及登萊都司的三位元指揮同知都會在列,到時,趙海明可為自家辯解云云。

  趙海明皺眉將信劄看完,轉身遞給王哲,“看來楊家當真是想讓我趙家身敗名裂啊。”

  王哲接過信劄,細細研讀。

  “前些時日,虧我還讓崔海走了趟石島,通曉趙猛諸人,小心在意楊都司,烈兒正是在都司治下,沒想到,這個楊景堂根本沒看上烈兒的左千戶所,而是盯上了我找某人的烏紗帽,哼哼,真是睚眥必報啊。”趙海明切齒痛恨。

  趙海明萬萬沒想到,楊景堂根本就沒想找回些許面子,而是讓他這個家主去職丟官,進而毀了趙家在登萊的根基,夠毒夠狠。

  “大人,此番這個王鎮撫肯定是楊景堂授意出來誣陷大人,只是這個貪墨糧餉就是個噁心人的,隱秘船隻公器私用諸事,也是不易查實,除非……”王哲詢問的看向趙海明。

  “除非威海水師營有人指認。”趙海明臉色沉了下來。

  所謂貪墨糧餉,就是潑髒水用的,很少能用這個藉口懲戒軍將,這是因為,糧餉從兵部諭令發出,戶部劃撥那刻起就開始被漂沒了,到了下面的千戶所,只剩下區區五成多點。

  這期間,兵部戶部,登萊巡撫衙門,登萊都司,衛指揮等等克扣,如說克扣糧餉,這線上的一串各個衙門諸位大人都得牽連下來,這要是一層一層的往上追究,能到得朝廷六部內閣去,誰能追究的了,就是萬歲爺都捏鼻子認了這個漂沒成例。

  因此,這個舉告真是殺人的罪名是隱秘船隻,公器私用,走私海貨上,這個罪名雖說人贓俱獲很難,但是,如果有部下出首指認,背叛了趙海明,那麼李嵩雖說沒有將趙海明革職的權利,但是有舉告,有其部下出首,那麼李嵩就可以下令讓趙海明停職待勘了。

  只要趙海明離開威海衛指揮使的位置停職回家待勘,那麼接下來,在威海水師稽查趙海明的罪名甚至栽贓趙海明的罪名,就易如反掌了,想來楊景堂有的是辦法,而落井下石的人也不會太少,趨紅踩黑人之常情。

  趙海明有沒有貪墨軍餉以及其他問題,當然有,不克扣軍餉如何豢養家丁,沒有精銳家丁如何上陣殺敵,這都是如今大明軍將的成例了,至於隱秘船隻那更是有了,趙烈起家的船隊就是趙海明的贈與的。

  其實就是沒有罪責,楊景堂諸人在趙海明停職的水師營,炮製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此時又回到開頭,人贓並獲真是太難了,那麼只要有人出首,有個停職的藉口足以了。

  “今日有幾個船頭沒來。”趙海明問道。

  “大人,有湯節、胡勝等八個船頭沒有在值,其中六人是出海歸來休憩船隻,湯節、胡勝是昨日稱病告假三天。”王哲想了想道。

  “王先生速速列出一個名單。”趙海明道。

  “學生即刻就辦。”王哲即刻起筆列出名單。

  “崔海何在。”趙海明喝道。

  “屬下在。”崔海入得室內施禮道。

  “你即刻帶二十名護衛,將這個單子上的船頭一一找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趙海明命道。

  “屬下得令。”崔海就待出門。

  “如有的船頭不在或是全家都不在,即刻派人回報大人。”王哲接上一句。

  崔海向王哲一拱手急忙轉身出去。

  在焦急等待了多半個時辰後,崔海急匆匆趕回來通秉,湯節和胡勝兩人都不在,甚至全家都失蹤了,其他船頭都在家中休憩。

  “即刻派出人手,全力緝拿這兩個混蛋,死活不論,以逃軍論處。”趙海明咬牙道。

  崔海、馬彪即刻帶人出發,開始四處緝拿這兩個船頭。

  趙海明跌坐椅上,臉上陰晴不定,緊握的泛白的骨節顯示了他的憤怒。

  “大人,這麼短的時間能找到這麼兩個出首背叛大人的船頭,恐怕在水師營裡還有擔任要職的相助啊。”王哲面色也是嚴峻起來,但是也沒過分慌張。

  “嗯,恐怕是哪位惦記我這個位置了。呵呵。”趙海明自嘲的一笑,營中的李同知想來就是其中一員。

  “功名利祿,人皆嚮往之,只是手段過於狠毒了。”王哲一合摺扇,“大人還須未雨綢繆,以防不測。”

  “如今他為刀俎我為魚肉,還待如何。”趙海明苦笑一聲,他對於追回這兩人沒報什麼希望,已經一天不見了,估摸早跑到登州去了。

  趙海明起身負手來到窗前,向外遙望,看了看外面風聲鶴唳的港口,“此番去職返鄉是註定了,只是可惜王先生只能另謀高就了。”

  畢竟他待罪回鄉,不可能再雇請什麼幕僚,只要公器私用的罪名落實了,趙家必是元氣大傷了,也不能讓王哲跟隨了。

  “呵呵,無妨,學生出鄉十餘年矣,正可歸鄉省親,好好休憩一番。”王哲輕搖摺扇,毫不在意道。

  門外又響起敲門聲。

  趙海明眉頭微皺,今日接到的壞消息太多了,他也是厭倦了一個接一個的稟報,就沒一個好消息。

  “進來吧。”趙海明還是喚人進來,畢竟萬一將湯節、胡勝找回來了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08

第142章 風滿樓

  “秉大人,李虎在外面求見。”親衛進門跪秉。

  “哦,快讓他進來。”趙海明不禁訝然,李虎不是一直隨從趙烈身邊辦差嗎,如何到這裡來了。

  難道是烈兒那裡出了什麼大事,趙海明心中一跳,他是再也經不起什麼壞消息了。

  李虎一身便裝入得室內,帶來一股海腥氣和衣物黴變的氣味,一看就是在海上待得時間長了的。

  趙海明、王哲不以為意,因為這股味道出遠海的人身上常帶。

  “見過趙大人,見過王先生。”李虎入得室內,跪拜於地。

  “免了,李虎你說說是不是烈兒那裡又出了什麼事。”趙海明盯著李虎。

  “嗯,確是大事,還請大人移步一觀。”李虎拱手道。

  “哦。”趙海明眉頭一挑,看來又是麻煩事啊,“到哪裡一觀。”

  “大人,趙烈大人帶給大人一份厚禮,正在船上。”李虎回道。

  “好,難為他還想著我們老兩口。”趙海明心中一松,不是壞消息就好啊,他現在要求真的是不高,大兒子二兒子不要象小兒子那麼給他添亂就行了。“此地還有要事,待稍後前往吧。”

  “大人還是即刻前往看看,這個禮物有點大有點多,大人看後正可穩妥處置。”李虎急忙道。

  “哦。”趙海明定睛看向李虎,“到底是什麼物件,還須如此小心。”

  “大人。”李虎看看四周,小聲道:“乃是二公子斬獲的建奴首級。”

  趙海明咋一聞聽不禁恍惚了一下,旋即就是狂喜,如上番旅順一戰那般有建奴首級在手,眼前些許齷齪都不算個事,盡可迎刃而解,想想此番趙家的困境都是趙鋒造成的,挽救危局的卻是不在身邊的二兒子,唉,都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頭前帶路,本將前往一觀。”趙海明大喜道。

  李虎也是笑的裂開了嘴,他方一回來就覺得趙指揮神色不對,室內氣氛壓抑,此番終於看見趙海明開懷大笑。

  五日後辰時初,登萊巡撫衙門外趙海明同護衛三十余帶著幾輛大車等候在巡撫衙門外,既然是罪官,那就得有該有的覺悟,趙海明這天早早趕到這裡候著。

  趙海明神色泰然的同身邊的王哲談笑著,全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萎靡。

  辰時中,登萊都司都指揮同知湯謙、黎有德、楊景堂相續來到衙門外等候。

  看到幾位都指揮同知到來,趙海明先後向湯謙、黎有德等人見禮,畢竟他是三品武將,這兩位都是從二品同知,上前見禮是應有之意。兩人也是笑眯眯的回禮。

  都是登萊軍中老人了,湯謙雖是指揮同知,不過,卻是掌握登萊都司日常庶務,大權在握。

  名義上的登萊都指揮使也就是登萊總鎮向來不具體管事,蓋因登萊都司建立兩百年,九個衛所裡面世襲軍將間,盤根錯節利益交纏,加上朝廷欠餉日甚,所以,登萊總兵向來不願插手庶務,一旦將這些庶務接管過去,那麼就要接手數萬嗷嗷待哺的窮軍漢以及多年的欠餉。

  因此第一副手的都指揮同知湯謙實際上成了登萊都司的掌舵的,總兵更迭,他卻是安坐此位十年了。

  當然,湯謙在此掌權如此之久,自有謀身之道,他在都司裡向來不拉幫結派,對上從來遵從登萊巡撫和總鎮的諭令,同時較好上下,手段圓滑。因此,此番他曉得趙海明處境不妙,但是還是微笑回禮。

  黎有德同趙海明交情匪淺,趙烈的事宜就是他經手的,此番,楊景堂糾結都司鎮撫王甯提告趙海明,根本也沒經過都司,直接告到了登萊巡撫和登萊總兵那裡。因此他也是事後知曉的,只能徒喚奈何了。

  因此,今日見面他也只能歉然回禮了。

  趙海明對著楊景堂施禮,那就是浮皮潦草了,快如閃電的一拱手,楊景堂剛一拱手,趙海明已經面無表情的將手放下了。

  楊景堂慣常的笑容僵在臉上,手尷尬的舉在半空,他還真沒法子就此發怒,因為趙海明依著下官見上官可是施禮了,不過是敷衍一些,他還能如何,畢竟趙海明只是少他半階而已。

  楊景堂眼睛陰狠的盯著趙海明,心中怒火萬丈,原來他的打算是如果趙海明停職待勘後,曉情知趣帶著他那個混小子上門叩頭認錯,奉上禮金數萬,可以將趙海明一家放過,去職返鄉即可了,既漲了顏面,殺雞儆猴,讓那些不敬他楊家的人看看,再者也顯示一下他楊景堂的寬宏大量,如此裡外的面子裡子都有了。

  只是現下嘛,楊景堂打定主意,他定要讓趙家家破人亡方才罷手,收羅一個停職待勘的武將麾下部屬,做幾個偽證,定下幾個罪名,真的是不要太難。

  想來一直覬覦趙海明職位的威海水師指揮同知李元定會欣然代勞,到時好好看看趙海明痛哭流涕的模樣,方解心頭之恨。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覷,一旁的空氣也變的冷颼颼的,火星子劈啪亂冒。

  “今日天氣還成啊,陽光照上暖融融的。”湯謙在一旁端詳起天氣的變動來。

  很是體現他一向的騎牆中立。

  “湯大人所言極是,天頭是越來越暖和了。”黎有德也是有樣學樣,對天氣變得極感興趣。

  他是對趙海明極為不看好了,已經不打算出手相助,趙海明此番連部下都出首告發,停職待勘是板上釘釘了,他也救不了,畢竟日後還得同楊景堂在都司相處,也不能鬧的太僵了,日後多照拂一下趙烈,也就算全了應有之義。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一隊俱甲騎兵隆隆開來,前方飄揚的旗幟書寫右都督府都督、登萊總兵、楊。這也打斷了都司兩位大人看天之旅。

  來到近前,護衛先後下馬,環衛左右,一個中等個面目微黃的身著二品武將戰袍的軍將下得馬來。

  來人正是登萊總兵楊國棟,如今大閹魏忠賢大權在握,而他作為魏忠賢的忠實部屬當然在登萊也是呼風喚雨,不可一世,就是登萊巡撫李嵩也得禮讓三分,可說是到了武將的巔峰了。

  楊國棟四平八穩的走著,一旁幕僚護衛隨扈當真是威風八面。

  湯謙、黎有德、楊景堂、趙海明急忙上前跪拜見禮,“下官參見總鎮大人。”

  “免了,都起來吧。”楊國棟做個手勢虛扶一下笑道。不過,他嶙峋的臉型露出這點笑意當真是不討喜。

  一眾人等急忙起身。

  楊國棟看看被護衛戰馬擠滿的巡撫官署前街,“嗯,人太多了,怎的不進入官署等候。”

  “還是大人先請,下官等追隨在後即可。”湯謙笑眯眯拱手道。

  幾人一邊拱手附和,心裡卻都是腹誹,你總鎮未到,誰敢先進入官署,搶了你的風頭,你怪罪起來,誰吃罪得起。

  “哈哈,好,一同前往。”楊國棟志得意滿的環顧湯謙等人,最後深深的看一眼趙海明,當先步入官署。

  楊國棟看趙海明那一眼,這幾人都是看在眼裡,楊景堂更是幸災樂禍的看了看趙海明,撣了撣袍袖,挺直腰身跟隨進入。

  趙海明叮囑馬彪看好這兩個大車,最後入內官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09

第143章 你怎麼認罪了

  登萊巡撫李嵩今年五十餘歲,身材瘦高,面目蒼白,頜下幾許稀疏的長髯,確有幾分氣度。這個冬末的早晨他身著四品官服端坐官案後,看著登萊軍將們魚貫而入。

  “登萊總兵楊國棟參見軍門大人。”楊國棟入內後深施一禮。

  李嵩的臉皮抽動一下,用山西官話道:“楊總鎮無須多禮,來人,看座。”

  一個衙役急忙遞過一個靠椅。

  “多謝軍門。”楊國棟一拱手謝過,然後大刺刺的端坐椅上。

  好你個丘八,李嵩運了運氣,壓住心頭的厭煩,忍了。

  要曉得,大明立國來就是以文禦武,向來是文尊武卑,別看楊國棟是二品總兵見到四品的李嵩也得跪,但是楊國棟不過是深施一禮,簡直是跋扈之極。

  只不過就是魏閹的乾兒子罷了,真是個不要顏面數典忘祖的混帳,魏忠賢的忠實爪牙,楊國棟也就是依仗著魏忠賢才敢如此無禮。

  當然,李嵩也只能在心中腹誹一下,如今九千歲權勢熏天,一言九鼎,就連他也要從本來空虛的銀庫中支出錢糧給魏忠賢建生祠,否則不但官位不保,甚至全族性命都是堪憂,大明十余位巡撫幾乎是概莫能外。

  “見過巡撫大人。”湯謙等人也是先後跪拜見禮。

  “幾位大人請起,無須多禮。”李嵩笑著回禮道。

  湯謙、楊景堂、黎有德、趙海明先後起身。

  此時,外面又進入一人,正是登萊水師指揮使王僉。

  “王僉見過巡撫大人,見過總鎮大人。”王僉跪拜施禮。

  眾人是寒暄完畢,李嵩下令看座上茶,幾人相續落座。

  “咳咳。”李嵩清了清嗓子,“趙海明何在。”

  “下官趙海明拜見巡撫大人。”趙海明急忙起身施禮。

  “嗯。”李嵩眯著他那狹長的雙眼看看趙海明,“今日登萊軍諸位軍將彙集於此,就是因為登萊都司鎮撫王寧舉告你數條罪責,今日,本官問你,你可知罪。”

  “大人,下官向來盡忠職守,善待軍兵,不知王寧所言的罪責。”趙海明昂然拱手道。

  楊景堂冷眼旁觀,心下冷笑,硬拗吧你就,今日看你趙海明還能囂張到何時。他臉色的笑痕更是深了。

  “好,那就讓你曉得一二。”李嵩沉下臉來,他也曉得有人提告,有人出首,這事太過蹊蹺,但是有軍將提告,總兵楊國棟也附議了,那麼他作為登萊巡撫須得核查此事,否則就是瀆職了。“來人,傳王寧入內。”

  須臾,一個矮瘦的三品軍將入得室內,正是都司的鎮撫王寧。

  王寧三十多歲,面白無須,走路飄忽,眼神活泛,一看就是一個算盤打得飛快的人物。

  趙海明見過王寧兩次,當然只是知曉這個人物而已,談不上交情。

  趙海明好好端詳了一番這個提告自己的人。

  而王寧則是目不斜視,跪拜於地,“下官王寧見過軍門大人。”

  “請起。”李嵩微微一笑,“王大人將提告趙大人的罪名再講一遍吧。”

  “下官遵命。”王甯起身正容看向趙海明,“下官提告趙海明罪名有三,一是趙指揮一向克扣軍餉,中飽私囊,置麾下軍兵生計不顧,自家則是廣置田畝,蓄養家奴。二則隱秘船隻,公器私用,甚為可鄙,三則,私通海外,販賣海貨。”

  “哦。”李嵩曉得這些罪名如果一一落實了,趙海明夠抄家滅族的了,尤其是後兩項。“趙指揮你說說,此番罪名你承認否。”

  “等等。”一個聲音打斷了李嵩的話。

  眾人愕然一看,原來說話的是楊國棟。

  “軍門大人。”楊國棟笑著一拱手,“下官有事問問王甯王大人,不知可否。”

  “當然,事關重大,確須細細考問。”李嵩古井不波的回道,你不過是魏閹的狗腿子,卻是如此跋扈,在本官面前,你也敢隨時插話,真是一條惡犬,李嵩是把楊國棟恨上了。不過,打狗得看主人啊,他現下也拿他這個名義上的屬下沒轍。

  “王寧,本鎮問你。”楊國棟正容道:“你同趙大人往日相識否。”

  “秉大人,屬下往日與趙大人並不相識,只是知曉一二。”王寧拱手道。

  “那王大人如何曉得趙指揮這般底細的。”楊國棟砸吧了下嘴,看向王寧。

  王寧眼睛斜睨了一下楊景堂,只見同知大人正容危坐,聽的也極為用心。

  靠,老楊你不是說已經疏通了楊總兵嗎,特麼這味道不對啊。

  楊景堂面上平靜,其實心裡也畫魂,特麼的楊國棟也是收下了三千兩銀子,附議稽查此事,這幾句話怎麼不對勁啊,但是多年的歷練讓他面上不動聲色。

  王寧咽了口吐沫,繼續道:“本人家中妻弟的外侄女婿的表弟的堂兄就是此番出首的湯節……”

  嗤的一聲,黎有德嘴中茶水噴了出來,尼瑪,為了搞掉老趙,你們真是煞費苦心了,這都拐了多少個彎了,真是難為你等了。

  黎有德本來不想管閒事了,不過看到楊景堂等人惡劣手段還是沒忍住。不過一想到李嵩態度不明,楊國棟已經附議,黎有德心中長歎一聲,老趙你自求多福吧。

  王甯看了看黎有德,接著道:“湯節、胡勝等人不恥趙海明克扣糧餉,中飽私囊,因此提告,望大人明察。”

  楊國棟點點頭,沒有言語。

  楊景堂、王寧都送了口氣,嗯,這三千兩銀子總算沒白花費,買到總兵的支持也算是值了。

  “趙海明,你可有何話說。”李嵩看向趙海明,他聽聞這麼個拐彎親屬,心中多少明瞭,這裡面有事,但是他也沒想多管,在他看來這幫子丘八就沒有乾淨的,且咬去吧。

  “大人,王甯所言第一,第三項罪名,純屬誣告,子虛烏有,大人可派人徹查。”趙海明拱手正容道。

  楊景堂端起茶碗冷笑心道,你趙海明曉得第一項三項不好查實,推得倒是乾淨俐落,哼哼,第二項上你部下都出首了,看你如何推脫。

  李嵩敏銳的發現,趙海明沒有說第二項,“那第二個罪名,你如何自證。”

  “這個隱秘船隻還是有的,下官敢作敢為。”趙海明一揖道。

  嗤一聲,此番是楊景堂噴出了滿口的茶水,什麼,他怎麼能承認這個罪名呢,這個,他不應該是這麼個路子來的啊,他趙海明要是認了這個罪名,就不能翻身了,此番就不是停職待勘了,而是革職定罪了,趙海明難道失心瘋了。

  其他軍將也是看向兩人,其實這個事他們兩家作對,大家都清楚,因此看到一個人竟然承認罪名,一個人當眾噴茶,眼光就在他們之間遊移,今日這事太詭異了。

  李嵩也是被趙海明的話驚了一下,頭一遭遇到自家承認罪名的官吏,向來都是抵死不認的嘛,他厭惡的撣了撣袍袖,橫了楊景堂一眼,方才就是黎有德噴茶,現下又是楊景堂,一個個真是丘八出身,當眾失儀,甚為粗鄙。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09

第144章 驚掉一地下巴

  “咳咳。”李嵩清了下嗓子,讓這幹丘八也清醒一些,別再相續噴茶了,簡直不成體統,畢竟這是巡撫衙門,不可輕忽,“趙指揮使,你可知罪。”

  “下官知罪。”趙海明一臉的沉痛拱手回道:“下官身為威海水師指揮使,深受皇恩,卻私下隱匿船隻,確是萬死之罪。”

  楊景堂眨巴著眼睛看著趙海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趙海明今日是瘋癲了,竟然全盤認下了罪名,這可是抄家的罪責,嗯,這裡面有蹊蹺,趙海明如果是這麼好對付的能爬到大明三品武將的位置上嗎,不可能嘛。

  但是,無論趙海明今日因為什麼認罪,這也算是塵埃落定了,還有比自己親口承認罪責更確證的嗎,這時胡勝等人都不用登場指認,用不著了啊。

  其實,楊景堂之所以拿趙家立威就是想殺雞儆猴,尤其是給那些戰兵營和水師的軍將們看看,在登萊,即使是你不在都司體例內,見到我楊家也得敬著,如果膽敢造次,趙海明的丟官去職就是你等的下場。

  “如此,來人。”既然趙海明已經認罪,那還有什麼話講嗎,先行收押是必須的,李嵩即刻喚人,“將趙海明收押待罪。”

  趙海明既然認罪收押起來,就得等朝廷和天子的旨意了,畢竟這是大明三品指揮使,他李嵩也不能私自定罪,只能將案情上報內閣和天子即可。

  兩邊衙役就待上前動手。

  “且慢,秉大人。”趙海明一拱手,“下官雖是隱匿了船隻,卻非公器私用,而是另有緊要用處。”

  楊景堂諷刺的一笑,就是曉得你不會如此就範,哼哼,看你如何了賬。

  “哦,有何緊要之處。”李嵩似笑非笑的看著趙海明,心道,本官估摸你痛快認罪就是內有蹊蹺,果然啊。

  李嵩安坐椅上,輕捋長髯,笑看趙海明。

  “李大人,我趙家乃是世襲登萊軍將,皆是大明忠臣,下官本有一弟,早年為遼鎮運送糧餉輜重,中了建奴埋伏,陣亡於遼東。”趙海明眼中含淚,真情留露,“下官老母聽聞噩耗,哭號數天而死,我趙家與建奴有血海深仇,趙某不一日不想著報仇雪恨。”

  “真乃忠臣烈士啊。”一旁有人慨歎一聲。

  眾人扭頭一看,竟然是總鎮楊國棟發聲。

  眾人是面面相覷,這是什麼情況,楊國棟怎麼能為趙海明發聲呢。

  楊景堂心中大怒,特麼的魏閹一黨果然靠不住,我的三千兩白銀是喂了狗了嗎,當然,他面上古井不波,此時形跡未現他不能亂了陣腳。

  趙海明向楊國棟拱了拱手,感激的示意了一下,繼續道:“本官於是隱匿了數艘海船,調集得力屬下,遊弋于遼東岸邊,伺機擊殺建奴。”

  “哦,趙大人真是好口才。”楊景堂冷笑一聲,“這麼多年了,也沒見趙大人砍過幾個建奴首級,呵呵,都像趙大人所言,王僉大人也必定是隱匿了一些船隻,在遼東沿海尋機而動了。”

  他一是譏諷趙海明,其次也點點王僉和趙海明的關係,他們合夥海貿的事楊景堂可是一清二楚。

  泥煤啊,王僉面無表情,心中大罵,就特麼你霸道,誰不和你意,就必除之而後快,你和老趙的事與我何干,竟扯到我身上了,一條瘋狗。

  “真是慚愧,這數年來,建奴幾乎不入海,所得有限啊。”趙海明拱手道。

  “那如趙大人所講,豈不是水師軍將皆可自稱隱匿船隻出海攻伐建奴,而卻將船隻公器私用,倒賣海貨。”楊景堂此時盯著不放,趙海明到了如此境地,不可能讓他翻身,他楊家可是花了大氣力的,此事不成,不但是銀錢損失慘重,對他楊家在登萊的威望更是沉重打擊。

  “楊大人,本將還沒說完,還請少安毋躁。”趙海明客客氣氣的回道。他越是如此越是將楊景堂氣的七竅生煙,不禁暗恨趙海明好生狡詐。

  “經過最初兩年沒有收穫,本將覺得如此盲人瞎馬不成,於是在蓋州買通了一些遼東漁民,為我等通風報信。前些時日,得到漁民稟報,建奴幾個軍將乘坐海船不斷探查皮島,獐子島、鹿島等處,下官以為機會來了。”趙海明說道此處又向楊國棟一拱手。

  “於是下官稟報了總鎮楊大人,楊大人即刻派出了戰力最強的親信家丁隨船,整日在這一帶海域巡查,終於半途遇上這股建奴,我軍數艘戰船與建奴激戰,聚而殲之。”

  趙海明說到此處,室內一陣寂靜,一旁人自李嵩以下掉了一地下巴,李嵩更是扯斷了幾根長髯,這特麼是真的嗎,老趙你不是胡說的吧。

  這裡只有王僉心中篤定此事怕是真的,他當時在旅順可是鬧了一個大笑話,臨陣轉進,丟下趙海明獨撐危局,結果,趙海明陣斬近百建奴首級,獨享戰功,可是讓他悔死。

  “趙海明你不會是癡人說夢吧。”楊景堂機會是脫口而出,真是笑談,你當斬殺建奴真是砍瓜切菜一般不成,他說什麼也不信。

  “嗯。”楊國棟眉毛一立,怒瞪楊景堂,“楊同知可是認為本鎮冒領戰功嗎。”

  楊景堂急忙一揖道:“絕無此意,絕無此意。”

  他是心下一急,言語間將楊國棟也捎帶上了,這位爺他真是惹不起。

  “哦,空口無憑啊,可有斬獲。”聽到此處,李嵩面上平靜,心頭卻是亂跳,但願是真的,但願是真的啊,要曉得他坐在登萊巡撫位置上如坐針氈。

  這裡戰事頻氖,而且都是不出彩的活計,皆是為東江和遼東打下手,同時也得照拂朝鮮,手下軍兵卻是戰力羸弱,隨時都會受到那些禦史清流的彈劾,看看上兩任袁可立和武之望的下場吧,都是去職待勘。

  他早就運作回南京任職了,離著北方這個禍亂之地遠點為上。

  誰想到,事情還沒有著落,建奴就入寇朝鮮和鐵山了,又是烽火遍地,他壓力山大啊。

  如果此番斬獲是真的,那麼他篤定運作回南京任職必是水到渠成,他終於可以逃離險地了,這讓他如何不激動。

  “好叫大人得知,斬獲就在官署外,計有甲勒額真一名、牛錄額真一名,全套戰甲旗幟,以及真奴首級百名,漢軍首級二百余,大人可派人即刻檢點,如有虛報,下官自行領罪。”趙海明嗓音洪亮的稟報道。

  “趙指揮即刻將繳獲帶上來檢點,如若屬實,本官自會向聖上和朝廷為你請功。”李嵩向北拱了拱手,他此時笑容可掬,全沒有方才的威壓,好傢伙,斬獲不是太多,同遼鎮沒法比,但是,甲勒章京在列,這可是十年沒有的高階軍將了。

  “這個。”趙海明略一沉吟。

  “怎的,趙大人所謂繳獲不會都是殺良冒功吧。”楊景堂冷笑道,在登萊和東江殺良冒功太過平常,他根本不信趙海明能有斬殺建奴的手段,你趙海明如有這般本領,早幹什麼去了。

  “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趙海明正容斥道,讓楊景堂一鄂,你趙海明真是狗膽包天。“大人,因天氣漸暖,首級雖用石灰硝制,還是味道濃烈難聞,不若請大人移步到外面一觀如何。”

  “嗯,可也。”李嵩略一沉吟,點頭稱是,畢竟真是將官衙弄的臭烘烘的就不美了。

  趙海明當先引路,李嵩、楊國棟等一眾人跟隨,來到官署大門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09

第145章 風光無限

  眾人相續來到官署門外等候的馬彪等護衛處,馬彪等人急忙跪拜各位上官。

  “馬彪,將氈布打開。”趙海明吩咐道。

  “遵命。”馬彪使了個羅圈揖,起身命令護衛將大車上的幾層氈布打開。

  護衛手腳麻利的開始掀開蓋布,這是用好幾層捆紮的,得好幾個護衛動手拆解。

  李嵩等人是翹首以待,而楊景堂則是驚疑的看看大車又看看趙海明,只見趙海明沒有一絲的怯意,他心中也是不斷畫魂,難道這都是真的,這不可能嘛。

  當氈布一角被掀開,一股濃烈的腥臭之氣散播開來。

  李嵩等人急忙用衣袖掩住口鼻,但是眼睛卻是看向大車裡面,只見一個個浮腫猙獰的帶著長辮的首級顯露出來,有的怒目圓睜,有的閉目無言,有的呲牙咧嘴。

  其他軍將還好些,李嵩這個正統文人心裡這個翻騰,他不是沒監斬過罪囚,但是如此多的首級惡形惡狀的堆放一起,卻是他從未經歷過的,加上這股子味道。

  李嵩急忙調轉身子,“各位大人看看是否為真。”他自己則是退後幾步,再看下去,他深恐吐將出來,那就太過失儀了。

  這些軍將圍攏過來,細細端詳這些首級,眉眼、牙口、筋肉都是與漢人不同,毛髮也沒有後剃除的痕跡。

  “嘖,都是真奴首級啊。”湯謙圍著大車細看一番讚歎道。

  “確是真奴首級,恭喜楊總鎮、恭喜趙大人了。”黎有德笑著拱手道,這時候恭賀是必須的。

  楊國棟矜持的拱手回禮。其實他心中已經樂開了花,他如今投靠閹黨,身為登萊總鎮,負有支援遼東、東江的重責,但是幾番出擊遼西、東江都是打醬油的過客,沒有什麼戰功入手。

  朝野上下東林諸人對他恨之入骨,彈劾不斷,只是被魏忠賢留中不發罷了,他如今面上風光,實則如履薄冰,苦樂自知啊。

  他不是不想立下戰功,只是他心知麾下軍兵戰力,騎兵根本沒有備騎,步隊兵甲不齊,正面對陣建奴必是大敗之局,他只有避戰,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吧。

  當昨晚趙海明到府上拜訪,俱言是在楊總鎮統領下取得這些斬獲的,再看到那些首級和兵甲旗幟,楊國棟不加思慮就答應下來,真是久旱逢甘霖啊,這能大大減輕他的壓力,也會給九千歲看看,他楊國棟確是一個幹員。

  至於楊景堂奉上的銀兩直接被他忽視了,與這些繳獲獲取的明裡暗裡的收益相比,區區三千兩銀子簡直不值一提。

  他楊國棟就是想用這些繳獲打打那些禦史清流的臉面,看看他們目瞪口呆的模樣,想起來就是個樂事兒。

  接下來另幾個大車被一一打開,只見正白旗甲勒額真的旗幟、牛錄章京的旗幟,全身魚鱗甲一一展開,一看就是建奴的軍將的盔甲,他們與大明樣式全然不同,特別是高高的避雷針更是獨樹一幟。

  甲胄上沾滿了黑色的汙血和灰塵,他們混合到一起,形成了古怪的顏色。

  收繳的建奴兵器上還沾染著風乾的血液以及崩壞的缺口,顯示了當時是戰況的激烈,真真是血戰得勝。

  “這,這是甲勒額真的兵甲旗幟啊,還有牛錄章京的兵甲旗幟啊。”王僉滿臉漲紅指著這些兵甲旗幟喊道。

  趙海明是隸屬於他登萊水師的,趙海明立下殊攻,他這個頂頭上司也會分潤些功勞,最起碼知人善任是跑不掉的。他當然與榮乃焉。

  湯謙和黎有德也是紛紛附和,一時場面熱烈。

  李嵩微笑著負手看著繳獲被一一展開放在地上,此時他那還在乎些許腥臭,這都是政績啊,心中這個欣喜,那就不用提了。

  看到李嵩、楊國棟掩不住的笑意,一眾軍將那是紛紛恭賀,一時馬屁如潮。

  就連看到確是真奴首級兵甲旗幟後,面沉如水的楊景堂也硬擠出一絲笑意上前道賀。

  他此時就是臉皮厚如城牆也不能指鹿為馬硬說這是殺良冒功了,那就是同巡撫大人和總鎮大人為敵,同登萊一干等待分潤軍功的軍將為敵了,簡直是自尋死路,這點進退他還是能把持住的。

  只是僵硬的笑容、蒼白的臉色讓他顯得極不自然,一看即是極為不甘,就是多年的修煉也受不了這個羞辱,本來是吊打趙海明的登萊文武會審,變成了趙海明大出風頭的慶功會,這讓楊景堂顏面掃地,情何以堪啊。

  此時他哪裡還不曉得楊國棟和趙海明聯手暗地裡擺了他一道,心中這個憤恨可比天高。

  更加可氣的是趙海明有意無意的就看看他的面色,簡直是刺果果的挑釁,但是他還得忍著,這個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不容破壞,否則李嵩倒還差些,楊國棟定會翻臉無情,這位爺他真是惹不起,當真是心狠手辣,如果惹了這位爺,他的兵部裡的兄長都保不住他。

  楊景堂一邊僵硬的應付笑著,一邊感到臉上火辣辣的,身上到處瘙癢難耐,真是如坐針氈般煎熬。

  外面的熱絡局面稍減,李嵩交代司吏將繳獲造冊入庫,他則笑眯眯的當先回轉官署,其他軍將隨著進入官廳。

  眾人相續落座後,大家才發現那個王寧還在官廳等候呢,他也看出一些端倪,曉得不妙,但是如今只能硬挺了。

  “咳。”李嵩清了清嗓子,環視了下面諸將。“此番大勝,楊總鎮同趙指揮運籌帷幄、奮勇殺敵,盡顯我大明軍將勇武,斬獲數百建奴首級,尤其是陣斬建奴甲勒額真,這是多年少有的大勝,可喜可賀。”

  說道此處,李嵩從官案後站起,向楊國棟和趙海明拱了拱手。

  楊國棟口中回道不敢不敢,身子卻是站的筆直,大刺刺的收了這一禮,趙海明卻是急忙躬身施禮,口稱大人過獎,此乃是分內之事。

  “嗯,至於王甯舉告趙指揮隱匿船隻,此事確是屬實。”李嵩收斂笑容,又拱了拱手,“此事本官只能如實稟報朝廷和天子定奪,不過,想來朝廷和天子定會體恤趙指揮的苦衷,畢竟趙指揮也是為了北擊建奴,報效朝廷和萬歲。”

  “嗯,此事趙指揮本就是忠貞報國之舉,看看誰還能說出個不字。”楊國棟氣哼哼的插了一句,一想起,朝中那些只曉得紙上談兵誇誇其談的京官禦史,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平時無事滔滔不絕,一旦有事噤若寒蟬,避之不及,對做事之人卻是百般刁難,都是些小人。

  李嵩被楊國棟插了一句嘴,好涵養,根本沒介意,“諸位同僚,此番大勝,是我登萊揚眉吐氣的日子,我意今晚備下酒宴,登萊文武同僚共同為此大勝賀,諸位然否。”

  這話說的很客氣了,意思是問問大夥的意見,但是巡撫大人發話,哪個敢說不然,自然是同聲相和。

  這般氣氛熱烈,只有王寧尷尬的立在當場,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純粹一人形背景。

  晚上的宴會,登萊府道的官員盡皆出席,李嵩是首座,而楊國棟和趙海明則是位居上座,風光無限,文武官員紛紛敬酒道賀。

  趙海明不禁感慨此番是從未有過的風光,此番趙家得以保全,還立下如此大功,都是自家二子的功勞,有子如此,後繼有人,自家無憂矣。

  不一會,兩人就在這些人的圍攻下醺醺然了,趙海明最後如何回的住處都不曉得,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

  楊景堂則是回家後將書房砸個稀爛,暴怒起來沖入楊泰房中好好將其胖揍了一番,讓楊泰鼻青臉腫,莫名其妙。

  楊景堂怒氣稍歇後,思量良久,決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有李嵩、楊國棟在,一時動不了趙海明,只能尋機以待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09

第146章 寧遠大戰

  遼西五月的天氣已經開始炎熱起來,尤其是正午的時辰,陽光熱辣辣的炙烤著,遼東雄城寧遠的城牆被陽光曬得滾熱,不過此時站滿城牆的遼東鎮明軍顧不上這些,他們緊張的向數裡外張望著,這麼多人一時竟然沒有多少嘈雜的聲音。

  寧遠北城門門樓上身量不高,面目黝黑冷肅,全身披掛的大明遼東巡撫袁承煥手拿單筒望遠鏡望向對面的建奴大隊。

  袁承煥臉上的汗水不斷滲出,畢竟在大熱天裡全身披掛也是個遭罪的事,但是他心裡可是冰冷。

  幾裡外的建奴大陣旌旗招展,八旗兵甲混雜,兵強馬壯,在望遠鏡中,八旗甲兵的兇猛猙獰清晰可見。

  遠處黃色的龍旗飄揚,昭示大金國主皇太極御駕親征,親臨寧遠。

  袁承煥深鎖眉頭,建奴雖說幾日前在錦州城下攻擊失利,不過大小淩河等十數個城堡,數萬軍民陷於敵手,遼鎮損失慘重。

  現下建奴大隊撤圍錦州攻擊甯遠,寧遠經過他經年整備,軍兵戰力大增,此外有滿桂、尤世祿等統帥兵丁駐守西城外與寧遠掎角之勢,甯遠城袁承煥自認不會失陷。

  不過,朝中的魏忠賢這個早就看自己不順眼的閹人,利用去歲覺華島之失鼓動其黨羽對他多加彈劾,讓他在天啟帝心目中的地位大大動搖,今次十餘屯堡的丟失定會會讓其大加利用。

  眼看建奴倒行逆施百萬遼民逃離,土地荒蕪,此乃是大明天賜良機,不過,袁承煥自咐此番必定去職了,可惜,可歎啊,內部不靖,錯失良機啊。

  此時身在建奴中陣的皇太極也用望遠鏡細細查看寧遠城,寧遠城宣德五年始建,週六裡余,高三丈餘,闊一丈余,全城包磚,護城河闊四丈,深一丈餘。

  多年征戰的皇太極經歷過上番的寧遠大戰,當然曉得寧遠城同錦州一樣乃是遼東少有的堅城。

  他剛剛統帥八旗攻打錦州,損失了近千的人馬沒有奪下錦州,於是他帶領八旗主力繞開錦州來到寧遠,希望打下寧遠斷絕錦州的後路。

  此番征戰,皇太極為大金訂立了三個目標,最次是拿下大小淩河,前屯衛等屯堡,其次是拿下錦州,最好的結果是拿下寧遠,錦州打通遼西走廊,直抵山海關,徹底消除遼西走廊的威脅。

  皇太極登基以來,大明在西,東江、朝鮮在東兩翼威脅大金,父汗在位時的舉措不當,惡果在如今顯現出來,遼東連續兩年糧食欠產,財賦銳減,此番征戰也是皇太極咬牙做出的決定。

  如放縱明軍將大小淩河,前屯衛的城堡建成,今後大金將在遼西面臨城城爭奪的苦戰。

  皇太極這才不顧征朝剛剛結束就發起甯錦之戰,好在,大小淩河、前屯等十餘堡壘被攻佔,俘獲明人明軍兩萬余,丁口一萬余,米糧四萬余石,如今能夠拿下寧錦就是意外之喜了。

  不過,錦州堅城讓八旗吃盡了苦頭,只是甲兵就折損了百多名,旗丁數百,包衣數百。

  皇太極已經是對於攻陷錦州不報大的希望了,此番來到寧遠就是抱著一線希望來攻打,同時又從大金徵集了數千旗丁和包衣掃蕩寧錦一帶明軍的軍屯田,將冬小麥全部收割,沒有成熟的全部焚毀,讓十余萬畝軍田顆粒無收,疲累明軍。

  放下望遠鏡,皇太極環顧四周一眾貝勒,大臣。

  “此番攻伐寧遠,明軍分為兩部,希翼互為犄角,我大軍本部攻擊寧遠,誰人可領軍攻伐西城外明軍。”

  “汗王,臣濟爾哈朗願往。”貝子濟爾哈朗跪下施禮。

  皇太極看看濟爾哈朗,此番征朝濟爾哈朗在鐵山大敗,折損了數百家丁,兩千的漢軍,即使濟爾哈朗一向同皇太極親近,皇太極也得痛下殺手,將其從貝勒降為貝子,罰奉一年。

  此次濟爾哈朗求戰,他當然曉得濟爾哈朗是憋著一口氣,打算將功折罪。作為親近自己的皇族皇太極當然會繼續給予其機會,他始終認為濟爾哈朗是女真人中難得幹練穩健的大才。

  看到濟爾哈朗他就想起登萊軍,此番從山東登陸鐵山的登萊軍兇猛的戰力讓他想起在渾河與女真大軍血戰的浙兵、石柱兵。

  為了將這股近萬敢戰的敵軍消滅,即使在大片羽箭的攻擊和火炮轟擊下,女真也付出了近萬名的傷亡,讓大金國君臣膽寒,這是近年來大金頭一號勁敵,這個登萊軍的底細他已經讓李永芳等漢將派人打探,皇太極是欲除之而後快。

  “阿濟格、濟爾哈朗、嶽托,你三人帶領兩紅旗,正白旗兵丁攻打西城之敵。德格類、薩哈廉、瓦克達、豪格你等統兵攻城。”皇太極命令道。

  “嗻。”各貝勒貝子大臣跪地領命。

  戰鬥首先在西城展開,阿濟格先命令三千餘名俘獲的明軍軍戶及家眷掘土填壕,包衣負責看押,這些軍戶都是從兩萬餘名軍戶和家眷中淘汰下的老弱婦孺,就是填壕炮灰的命。

  在軍寨中的明軍在滿桂,祖大壽的命令下向填壕的軍戶放箭,於是在淒慘嚎哭中同為明人的雙方開始了攻伐。

  半個時辰後,護城壕被填平近百米,不過滿是羽箭的地上倒伏了兩千餘人的軍戶婦孺的屍首,明人又一次血染遼東大地。

  當然,雙方對於如此的攻伐都已習慣了,沒人關心他們的死活。

  兩千餘名建奴甲兵,旗丁以及蒙古牛錄兵丁在弓箭手遠距離拋射的掩護下沖向明軍軍寨,兩紅旗、正白旗、蒙古牛錄的牛錄額真們也是身先士卒,同兵丁們奮勇向前,不如此不行啊,貝子濟爾哈朗都已經到了前陣壓陣了。

  明軍弓箭手的拋射也造成了建奴兵丁的一定傷亡,很快建奴甲兵在寨牆上與明軍展開爭奪,刀槍的寒光閃爍,入肉的聲音不斷響起,隨之而來的是聲嘶力竭的慘嚎,再就是紅色的鮮血不斷染紅了寨牆。

  盞茶功夫,先後有兩處的寨牆出現險情,數十甲兵攻入寨牆,滿桂和尤世祿各帶親信家丁飛馬馳援,與敵激戰,終於在付出幾十親信家丁陣亡的代價後消滅了這兩股甲兵。

  此後,在紅了眼的濟爾哈朗統帥下建奴終於全線攻入軍寨同明軍展開近身肉搏,頓飯時間,建奴付出濟爾哈朗身中五箭,薩哈廉、瓦克達受創,牛錄額真巴希中箭而亡,蒙古牛錄額真博博圖中槍而死的代價終於將明軍趕出大寨。

  明軍總兵官滿桂,尤世祿身中數箭帶領餘下的三千明軍退出軍寨後撤,不過,滿桂帶領的這數千兵丁是寧遠的騎兵,雖說後撤,卻是在左近伺機攻擊建奴,讓建奴大隊如芒在背不能全力攻城。

  攻城的建奴兵丁在付出數百兵丁的傷亡後暫時退後,離開了明軍羽箭的殺傷範圍。

  只有遍地城下的屍身表明了方才的激戰。

  明軍軍兵們發出勝利的歡呼,既是慶賀,也是慶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09

第147章 烽火圍城

  申時末,甯遠城東北的雙樹鋪建奴大寨,女真貝勒貝子固山額真等彙集一堂,共同會商對策。

  “汗王,今日我軍折損近千旗丁,出征寧錦以來,我軍已有兩千余旗丁陣亡,如此下去如何得了,汗王,不可如此攻堅啊。”二貝勒阿敏大聲說道。

  皇太極面無表情,實則對阿敏深惡痛絕,此番攻伐朝鮮,這個二貝勒阿敏竟然有了在朝鮮平安道獨立稱王的打算,要不是隨行的濟爾哈朗、阿濟格、嶽托等人將所屬旗丁帶離阿敏大寨,後果不堪設想。

  最後阿敏還是在攻下安州、黃州、平壤迫使朝鮮國王和議後回返瀋陽,不過其不臣之心畢露,雖說礙於外敵環伺,皇太極只是讓濟爾哈朗分領了五個鑲藍旗牛錄,略略小懲了阿敏,不過,他早已暗下決心剷除阿敏。

  此時,阿敏上串下跳就是為了利用攻擊寧錦不利動搖他在女真貴族中的威望,著實可恨。

  “汗王,我女真男丁稀少,不堪折損,不可攻堅城乃是汗阿瑪的囑託,不可違背啊。”大貝勒代善一片悲天憫人的模樣勸道。既然有了打頭炮的,代善不介意加上幾句,但是帶頭大哥這種角色他是絕不會做的。

  “此番我軍勞師遠征沒有攻下堅城,不過,奪下十數城堡,斬獲數萬明人,可謂大勝,眾人誰不曉得,怎的到了大貝勒、二貝勒這裡,所言竟是我軍大敗了嗎?”皇太極長子豪格趨前怒目喝道。

  “豪格不得無禮,退下。”雖說對於豪格的斥責皇太極是極為贊同,不過,長幼尊卑還是要遵從的,不可壞了綱紀,畢竟他如今是維護現有秩序的,而上串下跳那幾個才是想破壞秩序的。

  “我意再攻擊數日,如不克再商討退軍。”皇太極做了決斷。

  豪格不滿的怒瞪了代善、阿敏一眼,不甘的退後。

  阿敏冷笑著不屑的看看豪格,不過是黃毛小兒,狐假虎威罷了。

  代善面無表情的看了豪格一眼,心中篤定,此番恐怕是無功而返,定會打擊皇太極的威望,這就好嘛。至於,豪格,不過一莽夫罷了。

  大淩河堡東四裡的一望無垠的麥田隨著南風搖擺著,米黃色的麥穗煞是喜人,這是一個逢年啊,可惜收穫的不是辛勞耕種的遼東明人。

  方東門和路全看押著二十餘名俘獲明軍軍戶在搶收地裡的冬麥。

  方東門和路全都是正黃旗多羅牛錄額真的包衣,此番出戰多羅牛錄額真被留下收割大淩河堡的軍田,作為手下的包衣方東門和路全和其他包衣輔兵被派出看押軍戶收割。

  “方大哥,老爺所說的將來要把我等變為佃戶,每年收五成的租子,你說能是真的嗎。”乾瘦的路全咧著嘴露出黃色的門牙問道。

  “聽說是真的,是大汗下令的,說是年內就要施行,每年的交上租子、秋稅,還有……”矮壯的方東門撓撓頭,扯了扯了腦後長辮,也沒有想起到底還有什麼稅,“總之,俺弟弟說大約得有五成。”

  “五成租子也好,畢竟是給自己種地啊。”路全的三角眼裡泛起淚花,“早先時候俺家也有四十余畝薄田,野豬皮來了後都被老爺收了去,俺爹娘都是被餓死的,可憐就剩我們哥倆還活在這世上,不是咱們瀋陽離著遼西,東江太遠,我們也逃過去了。”

  “閉嘴,娘的。”方東門嚇出一身大汗,急忙看看四周,沒有他人,“是汗王,混蛋,你不想活了。”方東門光亮的腦門上浸出汗珠,怒瞪路全。

  “呃。”路全受了驚嚇般左右看看。然後打著嘴巴:“呸,烏鴉嘴。”

  方東門後怕般的擦把汗,無奈的搖搖頭,這個路全很是跟從自己,比較聽話,不過就是腦袋缺根弦,嘴巴也太大。

  “方哥,俺弟弟說讓俺趁此機會逃到遼鎮去,別再這裡苦熬了,這不,俺得聽聽方大哥的意思嘛。”路全不好意思的摸摸頭。

  方東門立時汗如雨下,如果路全跑了,他也沒活路,肯定被連坐,幸虧這二傻子跟自己跟的緊,否則自己才是冤死的。

  “別亂想,我家二弟說了到時定有田畝,到時俺與二弟說說,儘快給你也弄些田畝耕種。”方東門安慰路全。

  “好勒,方大哥,俺最信你的話,方二哥被老爺抬了旗,他說的話能有錯。”路全傻笑著說道。

  方東門笑著搖搖頭,用手一指,“你小子不是真傻啊,該聽誰的話門清啊。”此話又換來了路全一陣傻笑。

  方東門說是說,不過路全早先不胖,不過絕對不瘦,應當是很壯實,六七年下來在領催阿克丹家裡煎熬到如今這般模樣,也是可憐,他要不是有著二弟照看估計如今早就同爹娘相聚去了。

  一座座的麥垛堆積起來,等待著俘獲的上萬明人人扛馬拉的運返回去。

  而他們的主人,去年秋末辛勞播下希望種子的明人軍戶或是被俘,或是被殺,或是躲入城中敢怒不敢言,心如刀絞般的看著建奴將糧食搶掠一空。

  其後數天,建奴大軍從四面攻擊寧遠,在袁承煥統領下,大明守軍拼死搏殺,遠處用紅夷大炮轟擊,近處弓箭、火油、滾木擂石,先後擊退建奴三次大軍攻城。

  屢攻寧遠堅城不下的皇太極失望的撤兵回返,他登基後的第一次遠征只是成功了一半,不過,也是探明了寧錦乃是堅城,如果強攻即使攻下兩城,八旗也得半殘,而女真最珍貴的就是丁口,著實折損不起。

  皇太極曉得從這個方向攻伐大明,不太可能了,但是如果從北方迂回繞過遼西明軍的重兵防禦呢。

  當然在此之前,內部的不靖也是極大的難題,急需解決。

  當建奴撤軍的消息傳來,袁承煥即刻統帶左右登上城頭眺望,幾條黑色的巨龍蜿蜒遠行,兵甲的寒光閃爍期間,各色戰旗隨風傲然飄舞。

  大股的黑煙相續騰起,炙熱的火焰將附近的城堡、墩台、麥田席捲其中。

  儘管使盡了全力,逼迫萬餘明人不顧死活的搶收,但是幾天內也不能將十余萬畝麥田和雜糧全部收割,那麼建奴解決的方式簡單粗暴,放火焚燒,疲敝遼東明軍,讓大明只能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從關內調撥。

  烈焰焚燒剩餘的灰燼隨風飄散,將寧遠城頭弄的灰突突的。

  袁承煥用手接住了幾片灰色的塵埃,他看了看灰白色灰燼,揮手彈落。

  他伸手除下頭盔,放置一旁,看著寧遠城外如末日降臨的灰色的天空以及烈焰蒸騰的大地,一股溫熱潤濕了雙眼。

  他明白此番戰後,就是他去職丟官回歸故里之時,雖說此番擊敗建奴舉國大軍的攻擊,但是折損數萬百姓,被焚毀數十屯堡,加上十余萬畝糧米的損失,已經給了魏閹足夠的口實了。

  他著實不舍這塊廣袤的黑土地,這裡是他成就威名所在,同時對面的建奴經過數年的倒行逆施,遼民逃亡,田畝荒蕪,實力不進反退,遼事正是大有可為之時。可惜,可歎啊。

  袁承煥用袍袖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

  馬道上馬蹄聲紛雜的響起。

  一隊馬隊跑上了城牆。

  他們大多血染征衣,很多人的甲胄破損。

  當先頗為雄壯的兩名軍將下得馬來,近前跪拜。建奴撤軍,他們終於可以回城休整,入城第一件事,當然是拜見遼東巡撫袁承煥袁大人。

  “滿桂、尤世威拜見巡撫大人。”

  袁承煥疾走兩步上前攙扶,“兩位大人請起,數日城外激戰,讓建奴收尾不能相顧,保全寧遠不失,兩位當得首功。”

  “大人謬贊了,大人統領全城軍民抵擋住建奴大軍數天攻擊,沒有大人的籌謀寧遠必不能保。”粗壯黝黑的滿桂拱手道。

  滿桂雖說因去年同趙率教的衝突,被袁承煥不喜,兩人間埋下了嫌隙,但是他對袁承煥守城的功底極為信服,畢竟袁承煥在兩度不利的情形下保全了寧遠城,也就保存了大明在關外最後的根本。

  “滿桂大人所言極是,我等慚愧不能擊敗建奴大隊,只能在週邊遊鬥,著實慚愧。”瘦高的尤世威拱手道,他的左臉有一條清晰的箭痕,這是那日激戰的結果。

  堂堂總兵副將接連受創,可見當日戰況的激烈。

  “此番雖說建奴大軍撤圍而去,但錦州還被圍困,再者損失了數萬軍民以及很多屯堡,去歲的冬麥也盡皆被毀。”袁承煥抬眼望望灰暗的天空,“朝野恐怕會極為不滿。”

  “袁大人,我等可是激戰數日,在數萬建奴大軍攻伐下力保寧遠不失,否則直到山海,盡是建奴天下,朝廷有何不滿。”滿桂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在他看來,此番寧錦大戰可謂大勝,何來敗績,何來申斥不滿。

  “唉,滿桂大人,朝中的文臣可是不曉得我等出生入死的艱難,只曉得又損毀了幾十屯堡,十幾萬畝米糧。”尤世威搖了搖頭,身為漢將,他對朝廷的魏閹一党同東林越演越烈的紛爭曉得一二,這兩派如今勢如水火,你贊成的,我必反對,反之亦然,當然,有天啟帝作為後臺的魏忠賢如今占盡上風。

  此番甯遠之戰就看魏忠賢如何決斷了。尤世威可是曉得袁承煥同魏忠賢可是不怎麼對付。

  袁承煥擺了擺手,安撫了一下兩位,“兩位大人在遼東同建奴交戰多時,其攻佔寧錦,直驅山海之野心久矣,老奴在時就攻伐寧錦。”

  滿桂,尤世威屏息聞聽。

  “日後本官不在寧遠,你等千萬小心建奴偷襲,切記切記。”袁承煥盯著兩人道。

  “謹遵大人諭令。”滿桂、尤世威正容拱手道。

  只是袁承煥不曉得,皇太極已經放棄了強攻寧錦的念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09

第148章 可憐的運力是個問題

  濟州的夏天不是很熱,因為此地是海洋氣候,很是濕潤養人。

  春耕完畢,朝鮮官奴和後來遼民對於濟州當下的生活很是滿意,分田的分田,即使是作為佃戶,也只是上交三成租子,或者成為牧農,種植苜蓿,成為牧場的一部分。

  如是作為勞作大軍更會滿意,每月一兩多的銀子,三頓飽飯,都是建造的粗活,雖說比耕種勞累,不過糧餉更多。

  濟州港的炮臺,港口擴建,軍營、匠戶營等處都是在這般勞作大軍的努力下建造完成,如今他們的任務是建造、拓寬全島的道路,這也是一項大工程。

  總得來說,這是濟州人過的最愜意的一個春天了。

  遼東烽火離這裡太過遙遠了,這裡是平和寧靜的海島,如今是大明朝鮮管轄之外的所謂化外之地。

  趙烈此時根本不曉得寧錦大戰資訊,在他記憶中有這麼回事,但是,具體時間無從記起。

  他也不曉得自家送去鞏固自家老子權位的建奴兵甲首級,將趙家面臨的此番危機化為無形,間接鞏固了他的後方根基。

  畢竟這個年代的資訊的傳遞還是太慢了。

  趙烈此時卻是正同萬基、黃漢、李虎、馬濤等人困在房間裡商議船運的事情,當真是很愁人的事情。

  “大人,這個月建造試航完畢的八艘五百噸蓋倫戰艦已經投入搶運身彌島軍戶,月內最後的兩個千總也要退回濟州,不過,將石島近二十萬難民運到濟州按當前的運力也要一年多的時間。現下運力是最大的難題。好在六個月後將有十艘蓋倫船投入使用,到時運力將大增。”

  馬濤估算了接下一年多的時間,濟州所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如何將數萬難民運送到濟州,身彌島離著朝鮮和東江太近了,不是久留之地。

  “最難的是從濟州島到達蝦夷地的航程,近一個月的航行時間,來回一個半月有餘,一年只有八個月的航運時間,其他近四個月海冰封海,如此就是船隊全員出動也只能一次運載萬人,需用四年多的時間才能全數到達蝦夷地,加上糧食的運載,就得五年多的時間。好在這都在涼爽地區航行,基本可以做到全員運送,不用如炎熱地區般的減半運送。”

  萬基愁眉苦臉的說道,他算計的是從濟州島蝦夷島的距離。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此前,李猛、萬基、馬濤等人對於趙烈瘋狂的造艦行為還是頗有微詞的。

  畢竟每一艘五百噸蓋倫造價達到了五千餘兩銀子,這一年多蓋倫船已經建造了十四艘,只是裸船就已經支出十余萬兩白銀,加上火炮、船員餉銀,種種開銷不知繁幾,大大加重了石島的財政危機,石島的銀山是以可以看到的速度消減。

  這是極為致命的,石島搶劫西班牙人堆滿的銀庫是破虜軍財政的根基,如果它枯竭,破虜軍將寸步難行。

  不過,當趙烈說出目標是將倭國北方的蝦夷地變成自己的領地時,一干人等驚喜過後,苦惱的發現船隻不足啊,現有的十一艘蓋倫商船,十八艘的蓋倫戰艦,三十艘的飛剪船,三十餘艘的大小福船就是石島水師的全部。

  這還是掠奪船隊奉上十來艘海船後的結果,就是加上正在建造的十艘五百噸級的蓋倫戰艦,運力一次也不過將一萬多人運送到蝦夷地,還得造船啊。

  “已經建造的不算,還得建造二十艘蓋倫船。這才能在三年的時間裡將這些人運送到蝦夷地的同時,同時保持濟州、石島的防禦力。”趙烈下了結論。

  萬基等人一咧嘴,這就是又有二十余萬兩銀子的支出,這還不算火炮的支出,畢竟這些船大部分還是先當作運輸船使用,只是安放幾門自衛的火炮。

  “萬基,給石島船廠發佈命令吧,在接下來一多年的時間裡準備建造二十到三十艘五百噸的蓋倫船,此外,命令石島擴大食鹽產量,必要時從濟州向朝鮮走私食鹽,增加財賦收入。”

  趙烈目下只有私鹽這一條穩定的財賦收入,掠奪船隊的收穫是看天吃飯的,趙烈不是不想增加收入,可惜當下真是沒有太好的創收途徑,商業上除了食鹽、糧食沒有太多的大眾性的商品,工坊上趙烈是真不知曉布匹、玻璃等物件的製作方法。

  趙烈在前世不過是個文科小白,對這些東西真是一竅不通。

  二十余萬難民的重任,趙烈還得背負幾年,只有遼民在蝦夷地耕種自己的土地後,趙烈才能卸下這些包袱,到時趙烈才能真正的享受到這些人口的紅利,在此之前就是前途是光明的,路途是艱辛的。

  當下趙烈就陷入這種矛盾之中,要想早點開發蝦夷地,就得多造蓋倫海船,如此就會極快的消耗趙烈的錢財,如果按部就班的循序造船,那麼難民每年的消耗是幾十萬兩銀子,不出數年趙烈就得破產。如此只能是儘快造船,開發蝦夷地,早日去掉重擔。

  統一意見後,趙烈又開始同萬基、馬濤,商議馬上開始的蝦夷地之行,此行的困難是既不能打斷石島運送難民的步伐,還得早日前往蝦夷地建立碼頭、軍營,開拓屯堡等場所。

  “大人,朝鮮當下北方不靖,建奴搶走了數萬丁口,死傷十余萬百姓,整個北方一片狼藉,李朝絕沒有膽量在此時與我軍開戰,如此濟州島方面防禦的五艘戰艦和身彌島就快返回的五艘戰艦在此沒有用武之地,不如,留兩艘炮艦,其他先將大炮拆下,改作運送船。如此可有十艘蓋倫開赴蝦夷地,卻不會減少石島運送難民船隻的數量。”萬基說道。

  萬基萬般無奈想出了這麼個拆東牆補西牆的注意。

  “黃漢,如果有數千朝鮮兵丁登陸濟州,你能否戰而勝之。”趙烈略一思量,向黃漢問道。

  “大人放心,建奴兩月間佔據朝鮮平安道全境,可見朝鮮兵丁羸弱,別說是數千,就是數萬我破虜軍也可戰而勝之。”黃漢如今是信心滿滿。

  鐵山之戰破虜軍的損傷也是不小,不過,此戰證明破虜軍可與建奴精銳八旗正面野戰不敗,如此被建奴打的滿地找牙的朝鮮兵丁早已不放在心上。

  “黃漢,不可大意。”趙烈板起面孔,“今日濟州不同往日,如果朝鮮兵丁不在濟州炮臺前登陸,而是在其他位置登陸,先期找到他們,消滅他們才是關鍵,不能讓他們打破我等辛辛苦苦建立起的罎罎罐罐。如何派出飛剪船找到朝鮮登陸船隊,發現其登陸地點就是你須及早做到的。”

  “遵命,屬下一定不負大人所托。”黃漢急忙起身恭敬施禮。

  “萬基,提議很好,這能大大增加我軍運力。”趙烈贊許的點點頭。“不過,出入長崎的弗朗機和尼德蘭蓋倫海船還是對我等船隊有一定的威脅。”

  “大人放心,根據海滄等船的哨探,弗朗機人和尼德蘭人目下從不向朝鮮海岸靠近,都是從長崎南下。”李虎躬身說道。

  “嗯,如此,可以放心讓戰艦前往北部。”趙烈永遠對尼德蘭人和西班牙人心存戒心。

  “大人,蝦夷地都是未開墾的林地草原,不同撂荒地,只靠人工速度太慢,濟州島的馬倒是可以幫上大忙。不過,運力極為緊缺。”馬濤說道。

  “再是運力緊缺也得將馬匹運到蝦夷地,一是馬匹在濟州靡費錢糧,二是蝦夷地確實缺少開荒耕種的大牲畜,濟州馬當作戰馬不行,當作耕馬還算湊合,還可以在蝦夷地當作坐騎使用。”萬基說道。

  趙烈點頭,濟州馬也只能有這個用途了。

  “大人,可在三月到十月間派船隊搶運去往蝦夷地人員馬匹糧食,待到當地冬季封海時船隊主力可返回石島搶運難民。”李虎在旁說道。

  趙烈一拍額頭,是啊,船隊主力在夏季可安排前往北部,冬季返回石島,畢竟石島和濟州冬天是不封海的。

  “薑還是老的辣,李虎,記你一功。”趙烈一豎大拇指。

  “不敢當,屬下也就是在海上時日多些,不敢居功。”李虎謙遜道。

  “我軍建軍以來賞罰分明,也只能賞罰分明,否則戰陣之上誰會奮勇當先,如我十六歲無功而授百戶,大明軍將家中個個如此,前方殺敵之功被奪的將士如何不寒心,我軍絕不可重導覆轍,本人功績必是重獎,不過不會蔭子,下一代的功名讓小子們自己去取。”趙烈點點在座各位。

  畢竟都是從龍功臣,事前建立制度總比以後廢舊迎新經歷陣痛為好,明白告訴眾人,跟從建國你們的富貴不可少,不過後代的榮華後代自己馬上取。

  “遵命。”眾人齊齊躬身應答。

  這幫二小子們都沒有成親,只有李虎有一兒一女,所以當下感觸不深,失去就失去了,如果是沒有這個制度,將來如大明般功勳遍地,都會成為國家負擔,早晚拖垮財政。

  為了探查蝦夷地的海灣,建立港口停泊船隻,卸載貨物人員,眾人決定派出五艘飛剪船前往蝦夷地西北開始探查。

  天啟七年六月初五,身彌島港外五裡處,霍去病號、彭越號等三艘戰艦同十餘艘福船,二十餘艘海滄,沙鳥船的皮島水師船隊相會。

  顧五嶽乘坐噸位較小的彭越號和毛文龍乘坐的福船靠上了身彌島的棧橋,如今的身彌島杳無人煙,在此耕種的幾百軍戶也被破虜軍拉走了。

  剩餘的兩萬兩白銀同建奴的甲勒額真和牛錄額真的旗幟盔甲交換。被俘的以毛有俊為首的幾十個軍將以及其家眷都被奉還。

  都司魯銘德沒有被交換,他是實在無顏回返皮島,畢竟攻佔鐵山的破虜軍是他引進鐵山的,如今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至於此前說好的五百建奴首級早在月前就交給了毛文龍,破虜軍經過上番示威之後,並不怕東江反悔,破虜軍水師會讓皮島成為孤島。毛文龍則用這些首級應付朝廷和登萊,建奴攻擊寧錦甚急,內閣、登萊日日催逼毛文龍發動攻勢,以期圍魏救趙。

  毛文龍此來只是想見見破虜軍水師的全貌,而破虜軍早有準備,幾十艘船早已離港十餘裡處等待三艘戰艦。毛文龍只是用望遠鏡看了大略,只能說是風帆鋪滿了東方的海面,這是毛文龍至今為止看到的最強大的艦隊。

  “毛帥,今日在下就將南下濟州島,臨行之時我軍統領有言相告。”顧五嶽恭敬的向南方一拱手。“毛帥既非勳貴之後,也非朝廷在後支撐,只帶家丁數百人出海擊奴,數年間縱橫東江,成建奴心腹之患,明人之抗金英雄,古今少有,我家首領深為敬佩。”

  毛文龍傲然拱手相謝,此乃是其一生驕傲,孤身蹈海,與異族激戰,從無到有建立東江,敢想敢做有擔當。

  “不過,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今毛帥在大明被疑擁兵自重,在建奴被視為後方心頭大患,此乃生死存亡之秋,毛帥不可不查。”顧五嶽拱手恭敬施禮,“毛帥若有內外交困之時,可向我濟州告急,我家首領必傾力相助。”

  “哦。”毛文龍驚疑不定,破虜軍首領道出了皮島最大的憂患,“不知你家首領所求為何。”

  “架長車,踏破賀蘭山缺,痛飲胡虜血酒既是我家首領所求,毛帥日後自知。”顧五嶽行了個破虜軍軍禮返身上船。

  毛文龍望著南去的船隊心緒翻騰,他深知皮島如今是騎虎難下,沈世魁、毛承祿、耿忠明、尚可喜等諸將當下皆是只聽命於他,對於登萊遼東都是陰奉陽違,甚至有的已經有了自立的心思。

  朝廷,登萊諸位大人的猜測大半為真,他雖與建奴虛與委蛇,不過卻從沒有投賊之心,如此,卻是內外交困,攻則無法與建奴野戰,敗多勝少,不出擊,則被視為擁兵自重,如他真有叛敵之心,反倒是沒有如此進退兩難了。

  毛文龍聽憑海風吹亂了自己的鬚髮,一時想的癡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09

第149章 向北向北

  天啟七年六月二十五日,濟州風和日麗,晴空萬里,微風,正是出門的好天氣。

  辰時中,濟州新建成的碼頭外海,碼頭上趙烈的親衛正在登上衛青號。

  趙烈與亞歷山卓相擁告別,亞歷山卓本想陪同趙烈一同前往。

  只是趙烈沒有同意,此番是帶有探險性質的行程,說什麼他也不會帶著亞歷山卓冒險,好在亞歷山卓沒有埋怨,而是盡心為其準備行裝。

  介於船隊是頭一遭前往蝦夷地,需要建造的東西很多,趙烈將十三艘五百噸級新建的蓋倫船徵用了,衛青號、霍去病號、魏延號作為護衛的戰艦。

  興凱湖號、巢湖號等九艘蓋倫商船以及卸下下甲板大炮的趙雲號、馬超號、黃忠號等戰艦作為運送的主力。

  畢竟趙雲號、馬超號、黃忠號五百噸的體量運力驚人,而北方倭國還沒有巨艦大炮,噸位小些的衛青號、霍去病號,魏延號等戰艦的武備足夠使用了。

  至於蝦夷地的阿努伊人只有可憐的漁船,更是不值一提。

  這是趙烈敢於帶著大批人員直接登陸的因由。

  此外還有五艘飛剪船伴隨,船隊滿載兩個千總隊,三個炮百總隊,三千強壯的遼民,千匹濟州馬,萬石糧食、水泥、食鹽、雜貨等向東駛去。

  由於泰山號和華山號吃水太深,此番被放棄了,留在濟州運送石島難民。

  由於是順著洋流航行,又是夏季順風,整個船隊保持八九節的航速,天黑時,為了防止船隻相撞,船隊降下了主帆,在船頭、船尾掛夜航燈,每艘船拉開到一裡半的船距,以每小時兩節左右的航速緩慢行進。

  淩晨時分,海上出現了大霧,每艘船上的夜班水手啟動了緊急備案,大部水手開始當班,瞭望台設雙崗。

  趙烈也被驚醒,看到霧中行駛的船隊,他忽然有了時空交錯的錯覺,很有後世影片加勒比海盜中霧中行船的韻味。

  唯一不同的是真實的霧中行船不是靜謐的,而是甲板水手和瞭望哨不斷喊話交流,甚至和前後船隻水手喊話提醒,防止相撞。

  船隊就在濃霧中摸索前行。

  辰時初大霧消散,水手們在吃過早飯後,船隊升起主帆,加速駛向東北,半個時辰後,一片陸地隱約出現在北方,對馬島就在此處。

  由於為了借助洋流的作用,艦隊走的是對馬島與九州之間的海峽,所以出現在北方的陸地就是對馬。

  對馬早年間是朝鮮的屬地,後來被倭國大名侵佔,因此,到此時為止,朝鮮仍然宣傳對對馬擁有主權,而倭國天皇和幕府更是將大名分封於此。

  如今的對馬大名更是對兩國稱臣、上貢,在豐臣侵朝後,朝鮮和倭國出於顏面沒有恢復交往,表面上看還是毫無往來。

  其實,他們雙方就是由對馬藩相互轉交國書,秘密來往,尤其是朝鮮,被倭國蹂躪了十餘年,朝野對恢復往來反對聲極大。

  但是兩國一衣帶水,又不可能毫無往來,就是從瞭解對手出發,也不可能哈無往來,因此,對馬藩就是中間的撮合者。

  船隊向東北行駛了兩個時辰後,接連遇到了一些倭國的漁船,漁船都不大,船上的人也不多,他們對於蓋倫船不是很害怕,這裡還是有弗朗機人和尼德蘭人的商船偶爾出沒。

  不過,當一艘接一艘的巨艦出現時,他們大多的選擇就是脫離主航道,往九州方向退去。

  藍三如今是飛鷹號的水手長了,作為不到百噸的飛剪船,它所需的水手只要十余人,不過遠洋航行時,蓋倫船都是配備雙倍的水手,畢竟蓋倫等西式帆船的船帆眾多。

  調節風帆、保養維護需要人手,一隊水手不可能上上下下全天在崗,必須是兩班換著來。此外,還有二十餘名披甲銃手、十名炮手,船上可是還有四門九磅炮。

  不到二十歲的藍三能當上水手長,主要是因為從小在船中長大,水性極好,操船熟練,又粗識得幾個字,投入水師又是最早一批,因此今年飛鷹號建成後,他被升任了水手長,藍三對此還是很自豪的。

  但是一想到已經是衛青號水手長的張環,藍三立時覺得沒什麼興奮的情緒了,二十歲的戰艦水手長,恐怕也是獨一無二的了,而且衛青號還是趙大人的坐艦。

  “水手長,前方是該到我們的水域了吧。”年近三十的方茂手拿單筒望遠鏡看著南方的海域,陳濤原來是海龍號的副水手長,水師大擴軍,他成為了飛剪船海鷹號的船長。

  “船長,前方兩裡處往東五十海裡就是我等的探查位置。”藍三急忙答道,方茂可是老水手了,戰船上服役十餘年了,經驗豐富,藍三是極為佩服的。

  紅黑的方茂點點頭,對於這個雖是年少不過十分機靈的水手長還是極為滿意的。

  “如此,從這裡我等往東探查,記住大人交代的。”方茂說道。

  “遵命。”藍三施禮答道。

  五艘飛剪船前往探查蝦夷地港口時,他們同其他的船長和陸師的軍將們一同聽取了趙烈的講述。

  據趙大人講,他聽一個到過蝦夷地的弗朗機船長說,蝦夷地的西南一個半島被倭國人佔據,但是中部和北部現在只有數萬的漁獵部落人丁佔據,中部是一個較大的平原,在這個平原的西南方有一個天然的良港,水深港闊適合建港。

  這個港口同最大的平原不過百里,最是適合人員輜重的登陸卸載,依此地為根基,向東向北開拓田畝,安置遼民,至於南方的倭人,今後安置停當後再收拾他們不遲,此刻倒是不宜衝突。

  趙烈之所以記住這麼多是因為趙烈曾經到這個北部海港遊覽過,它後世的名字是小樽,除了東京,趙烈在日本就遊歷了這個北方小港,趙烈不是到日本血拼購物的華夏女人,煩透了大都市的趙烈是特意選擇了這個偏僻的北海道小港,因此記得很清楚。

  趙烈趙大人大略畫出了蝦夷地的輿圖,在經過卷尾的南方,繞過一個半島後五艘船長就應該探查。

  五艘船是沿著蝦夷地的南緣開始沿著海岸航行的,經過一個半島後,五艘船發現他們開始由向南改為向東航行,那麼大人吩咐的開始探查的地點就應當開始了。

  大人發佈了賞格,先發現這個港口的船長賞百兩銀,還將港口的名字以船長的名字命名。

  為此,五艘船抓鬮定了次序,一過半島,每艘船先後探查十海裡,大人說就在五十海裡內。

  此前的第一個探查的飛魚號沒有探查到,此時正蔫頭蔫腦的押後,飛鷹號作為第二個探查的船隻開始上陣了,方茂回頭看看三艘緊跟在後虎視眈眈的飛剪船。

  “老天保佑,我等找到海港。”方茂虔誠祈禱。

  “呃,那個,船長,最近都是流行趙大人保佑,說是極為靈驗。”藍三哢吧著眼睛說道,他倒也不是胡編,家中老母,妹妹在家如此參拜,老母還說很是靈驗,這不日子是越過越紅火。

  “哦。”方茂看看自家手下的水手長,“趙大人保佑,我等找到海港。”

  飛鷹號沿著海岸向東探查,此行不止是探查海港,對於沿途大小海島、礁石、水深也得在輿圖上標注出來。

  探查了三裡之後,遠處出現了一處高聳的山岩回繞的海灣,方茂激動不已,心中默念一定是,一定是。

  在標注了沿途水深後,飛鷹號接近了海灣,在望遠鏡裡方茂發現這裡竟是一處由三面不高的山坡圍繞的海港,建有簡易的棧橋,站橋邊拴著幾條小船,棧橋後面是和緩的坡地,一個小漁村矗立在那裡。

  方茂驚喜的看看藍三,藍三下令向棧橋靠近,當離岸兩裡時,飛鷹號放下了小艇在前方探查水深,小艇上四名水手划船,兩個水手用一丈多長的長篙探查水深,海灣海水頗深,初步探查幾百噸蓋倫船都能入港,這就是真正的天然良港了。

  身穿和人裝束的向西阿在小漁村的緩坡上看著慢慢靠向棧橋的小艇,以及在其後百步的怪異帆船,接著在大海深處又是幾艘同樣的帆船顯露出來,向西阿吹響了螺號,低沉的螺號響徹了海灣。

  正在陷入狂喜的飛鷹號的船員們立時戒備起來,小艇立即回返飛鷹號,船上的披甲、火銃手、幾個弓弩手全部披掛起來,飛鷹號發出了警告的號炮,後面的幾艘飛剪船聞訊加速向飛鷹號靠近。

  漁村中的二十餘名男子在村前彙集,大多手拿魚叉、短斧,還有幾人手拿長刀、弓箭,他們身量不高,身穿皮袍,不過因為炎熱大都露出膀子胸口,鬚髮濃密,眼神粗野,他們都向棧橋張望。

  在這些人身後是三個和人,他們驚疑的看著海灣裡的幾艘海船,他們知道這是西夷海船,不過,南蠻為何到此蠻荒之地。

  “向西阿,你去稟報族長。”一個粗矮的漢子說道。

  “是。”向西阿明白亞納亞希看不上自己單薄的身體,讓自己去送信。

  向西阿向漁村後走去。

  其他人手拿武器向碼頭靠攏。

  “眾位且慢。”個子最矮的和人說道:“這些船乃是南蠻海船,在下在京都見過,不知是否迷路來到此地。可先詢問。”

  “哦。”亞納亞希遲疑著,對於面前的和人所說的話,他是半信半疑,這幾個和人即在此售賣糧食、鐵器、食鹽、棉帛,甚至還有兵甲,還從這裡收購皮毛、人參,原木等從中牟利,按族長西斯那的猜測,他們也肩負著為松前藩家主收集西部各部內情的重任,不可不防。

  不過,對於眼前的海船,也許他們是對的,一旦真有險情,這夥和人也無處可逃。“好吧,你能否上前詢問一番。”

  “可以,不過,你可得給我訓一只好鷹。”對於南蠻人知曉一二,都是商人為利奔波而已,在商人來說一切都可以談,不覺得有什麼大的風險,相反,向來有冒險精神的很想與南蠻人好好接觸一下,雖說自己不會南蠻言語,不過到此經商的南蠻人不會不識和語吧。

  山田廣勝整理一下衣著,帶領著兩名護衛走向棧橋。

  飛鷹號上的方茂也注意到三個和人走上棧橋,除了隨身的太刀外沒有其他的武器,不似作戰的模樣。

  帶著護衛向飛鷹號一鞠躬,用和語喊道:“我等是松前商人,望諸位道明來意。”

  每艘飛剪船上都有一個日語翻譯,來源就是掠來的數百的倭國人,杜立從中挑選出的五十名有父兄在石島手中的人員,教授了半年的漢語,現下有二十五名粗識漢語的倭國人由蘇建山統領隨船隊出征。

  翻譯以後,方茂命令飛鷹號靠上棧橋,二十余名全身黑甲的甲士護衛著方茂來到棧橋。

  山田廣勝此時驚疑不定,隨著甲士的下船,他發現在其中竟沒有西夷,全部都是同他一般膚色的人,讓自認為知曉西夷人的山田後悔不已,來到這裡湊什麼熱鬧。

  “我家大人乃是明軍,你是何人。”福田岡用純正的和語將方茂的話譯出。

  “在下乃是松前藩的商人山田廣勝,在此經商。”山田廣勝恭敬答道。畢竟一言不合就能丟掉性命,他是一定謹慎。

  “山田君,我家大人不久就會登臨此地,為大明開疆拓土。望你告之當地阿努伊人,不要刀槍相向,還是合作為宜。”福田岡與榮乃焉的說道,在濟州見識了趙烈強大實力的福田岡如今是死心塌地的為趙烈賣命。

  “是,我一定轉告此地族長。”山田廣勝謙卑答道,雖說他對於明人能有多少人來到此處不以為然,他可是深知海事,沒有幾百艘海船萬人的隊伍根本到不了此處,而沒有萬人兵丁如何擊敗阿努伊人和松前藩。

  方茂等人在棧橋附近徹底丈量了水深,知曉上千噸的蓋倫停靠都沒有問題後,上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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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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