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金筆點龍記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0 15:46:5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8 1636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0 15:47
二〇

  第四回 脫胎換骨 拜師學劍

  黑衣老人點點頭,回顧了俞秀凡一眼道:“你坐著,我未回來之前,最好別出這茅舍一步。”

  俞秀凡一欠身,道:“晚輩遵命。”

  黑衣老人和艾九靈先後離開,俞秀凡望著艾九靈的背影,說不出是一份什麼樣的感情。突覺眼眶一濕,兩行淚珠兒,滾了下來。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還不見那黑衣老人轉回茅舍。俞秀凡心中大感奇怪,暗晴忖道:“這不過數十丈的距離,怎麼一去如此之久,難道他送艾大哥出了斷魂河不成”忽然感覺到腹中有些飢餓,順手取過瓷杯,一口喝於。但覺情香可口,人腹之後,立刻化成了陣陣熱氣,由丹田直冒起來。飢餓之感,頓然消失。

  自那黑衣老人和艾九靈離開之後,俞秀凡一直坐在竹椅上等,從未離開過一步。

  這地方人跡罕至,除了那流水聲外,再也聽不到第二種聲音了。

  俞秀凡突然覺著有些內急,室中又一片黑暗,只好舉步向室外行去。

  他知道這地方除了那黑衣老人外,再無他人,想到屋外草叢之中,方便一下,強過在室中到處摸索,找尋方便之處了。抬頭看去,但見繁星滿天,茅舍右面,有一片過膝的青草。

  俞秀凡記得那老人說的話,不可輕易離開茅舍,也記得艾九靈說的話,這地方的一草一木,都可能含有奇毒。因此俞秀凡下敢行入草叢中去,小心翼翼的在叢草旁邊,準備方便一下。

  忽然間,耳際響起了一個童子的聲音,道:“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深夜絕境,又明知無人,忽然間聽到了一個童子的聲音,俞秀凡雖然膽大,也嚇出了一身汗來。

  凝目望去,只見一叢深草旁側,竹片編了一個形似籮筐之物,罩住了一個小人。

  俞秀凡道:“唉!你怎會到此,又被主人關在竹罩之下,可惜的是,我不是主人,不便作主放你,等主人返回之後,我替你美言幾句就是。”

  那青袍小人眼看所求難成,忽然哭了起來,聲音卿卿,有如初生的嬰兒輕啼。

  俞秀凡忽生不忍之感,說道:“我放你出來,但你不許離開,俟主人回來之後,再作道理。”

  青袍小人似乎是有些通達人言,但又非全通,搖一下頭,立刻又點點頭。

  俞秀凡一念仁慈,伸手取拔開竹籮。正待伸手去抱那青袍小人,突見那小人身子一閃,鑽人了草地中不見。

  俞秀凡想不到那青袍小人,動作竟如此迅快,一手抓空,不禁一呆。

  凝目望去,只見竹籮罩著的地上,生著一株葉加入掌,高約尺半的草。雖是夜晚之間,但因距離很近,所以前秀凡看的很清楚。

  只見張開的枝葉,級緩向下垂去,似有立刻萎枯的現象。

  俞秀凡怔在了當地,茫然不知所措。他究是讀過萬卷書的人,驚慌的神智,逐漸回覆之後,腦際中突然閃過了一道靈光,暗道:這莫非就是書上記述的成形仙芝麼?

  心念及此,頓覺著冷汗淋漓,忖道:“成形仙芝,是何等名貴,十里傷心坡上質並無特異之處,而且斷魂河水源充足,為什麼只生秀草,不長嘉禾,難道這地上的靈氣,全為這株仙芝吸收拔去了麼?而且,已成形仙芝,是何等珍貴之物,我這樣放它遁形而去,此地的主人,如何肯放得過我,以他的冷僻性格,豈不要把我碎屍萬段?”

  一陣自怨自傷,頓感六神無主,望著那萎枯的靈草出神。

  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突然一陣很慈和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娃兒,你在想什麼?”

  要來的終於來了。俞秀凡暗裡舉手拭一下頭上的冷汗,緩緩轉過身子,一撩長衫,拜伏於地。

  問話的正是傷心廬主人花老丈。

  花老丈一皺眉頭,道:“快些起來,有活好說,你是艾九靈的兄弟,他卻是老夫唯一的朋友,我己答應了他成會你。”

  俞秀凡更覺慚愧,惶然說道:“晚輩要領受前輩責罰。”

  花老丈嗯了一聲,道:“為什麼?”口中間話,目光已瞧到那被拔開的竹蘿,萎縮的芝草,立時臉色大蠻。

  俞秀凡道:“晚輩下該擅離茅舍,見竹籮下罩著一個小人,為他哭聲所動,拔起了竹籮。花老丈冷冷接道:“老夫再三交代,不許離凡茅舍一步,你為什麼要出來?”

  俞秀凡道:“晚輩內急,天色大暗,晚輩又不便在房中摸索。”

  花老丈長長嘆息一聲,道:“想不到啊,就為這一點小事、誤了大局。”

  俞秀凡長長吁一口氣,道:“晚輩事後警覺,己然造成大錯。”

  花老丈道:“你可知道那是什麼?”

  俞秀凡道:“成形仙芝。”

  花老丈奇道:“你怎麼知曉?”

  俞秀凡道:“晚輩讀書頗雜,旁及星卜奇數,本草醫道。”

  花老丈哦了一聲道:“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還放了他?”

  俞秀凡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書中記述,跡似神異,晚輩怎能事先想到?”

  花老丈嗤的冷笑一聲,道:“怎麼,你可是不相信麼?”

  俞秀凡道:“晚輩相信時大錯已鑄。”

  花老丈接道:“你起來吧,咱們到房裡談吧!”

  俞秀凡心中暗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緩緩站起了身子,行入茅舍。

  花老丈幌了火摺子,點起了燈人,立刻間全室通明。花老丈指指竹椅,道:“你坐下!”

  俞秀凡依言坐了下乞垂首說道:“老丈如何處置晚輩,晚輩一切從命。”

  花老丈道:“你可知道那成形仙芝對老夫有多大用處麼?”

  俞秀凡道:“晚輩不知道。”

  花老丈道:“那可以使一個人長生不老,成為金剛不壞之身。”

  俞秀凡啊了一聲,道:“成神仙?”

  花老丈道:“不成神仙,大概也差不多了。”

  俞秀凡道:“這麼說來,晚輩耽誤了老前輩的仙道了。”

  花老丈道:“正是如此。”

  俞秀凡道:“晚輩罪該萬死!”

  花老丈道:“萬死也不足贖你之罪。”

  俞秀凡苦笑一下,道:“事已如此,誤了老前輩的仙業,不論你如何處置晚輩,晚輩是死而無憾。”

  花老丈怒道:“殺了你於事何補?”

  俞秀凡大感惶驚,道:“老前輩,晚輩是一念仁慈,想不到闖下了這樣的大禍,老前輩心中積忿難消,但請發洩在晚輩身上就是。”

  起身離坐,緩步行到那花老丈的身前,屈膝跪倒於地,一閉雙目,大有從容領罰的氣概。

  花老丈突然長嘆一口氣,道:“娃兒,你起來吧!這是天意,老夫一半為了不願沾染世問的污濁,避世獨居;一半為了這枚仙芝,隱居於此。仙道之說,向無憑證,武當派開山祖師張三丰,曾獲以身求證仙道之說,不幸以身殉道。臨去之際;奮起大力金剛指,在求仙岩下,留下了‘仙道無憑’四個字。”

  這時,他已伸手拉起俞秀凡,臉上是一片神馳仙道的奇異神情。

  緩緩接道:“老夫別走溪徑,希望藉藥物之力,求怔仙道,但數十年苦心求證之後,才發覺不論何等靈丹妙藥,至多只能達到延年益壽的境界,卻無法上達仙道之境。但是,正值老夫心灰意懶之際,遇上了這千年成形仙芝。”

  俞秀凡忍下住接道:“老前輩,食用了那枚仙芝之後,真的能白刀飛昇,成為仙人麼?”

  花神醫笑一笑,道:“這個,老夫也難斷言。”語聲一頓,接道:“孩子,咱們不談仙芝的事了,談談你的事吧。”

  俞秀凡道:“晚輩有什麼可談的呢?”

  花神醫道:“我答應了艾九靈,要憑我醫術、靈丹,使你更上層樓,助你早日習成劍道。”

  俞秀凡道:“晚輩慚愧的很,放了你的仙芝……”

  花神醫道:“我說過,咱們不談這個了。老夫精研數十年醫道,除了為艾九靈醫過一次病外,從未對人施展過醫術,如是我這一生中不再用它一次,也實在有負這一身所學了。所以,老夫決心在你身上,求證一下我醫道上成就,造成人所不能的奇蹟,我花無果就算不能成仙怔道至少不讓華佗,扁鵲醫術專美於前。”

  俞秀凡心中暗道:“這老人好大的口氣,想那華佗、扁鵲乃是一代名醫,這花無果竟然如此託大,不讓他們專美於前,他要在我身上求證他醫術上的成就,不知要如何擺佈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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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但聞花無果接道:“你留在此的時間不多,老夫的進度也不得不十分嚴緊了。由明天開始,你開始食用我配製的藥物,每日三次同時,由老夫每日對你施針一次。”

  俞秀凡奇道:“施針一次,但不知作用何在?”

  花無果道:“老夫每日用金針刺你穴道,使藥力行開。”

  俞秀凡道:“晚輩每天吃藥、挨針就行了?”

  花元果道:“哪有如此簡單的事。”

  俞秀凡想到一個人完好無病,每天要吃藥、挨針,心中大是不安,聽說還有別的事情,心中更是震駭,暗道:不知還要如何整治我了?

  花元果撫髯沉吟了一陣,道:“老夫每天要你擺一種姿態,你要全神貫注,不能妄自改變。”

  俞秀凡忖道:是了,這是故意整我了。我放走仙芝兒心中氣我不過,但又因艾大哥的面子,不好意思殺我,只有這樣懲罰我了。

  他心中負咎萬分,也不多問,欠身說道:“晚輩一切遵命,老前輩怎麼吩咐,晚輩就盡力而為。”

  花元果帶著俞秀凡行人右側一間房中,室中床褥俱全,還有一張木桌,兩隻竹椅。這是一段很艱苦的日子,俞秀凡每日按時服藥,有湯、有丸。

  有些藥物入口清香,但有些藥物卻苦澀無比,難以入口,但俞秀凡總是強自灌了下去。

  金針刺穴,有時全無痛苦,有時一針下去,全身筋脈收縮,身受之苦,有如裂肌割膚一般,這些痛苦俞秀凡都咬牙切齒的忍受了下去。

  最難忍受的是,那花無果擺佈姿勢,有時要一撐幾個時辰之久,常常使俞秀凡有筋酸骨痛,難再支撐的感覺。

  就這樣,過了三個月,大部分的日子,是在苦澀、疼痛中過去。

  每日迎接這等艱苦的日子,使俞秀凡忘了自我,也忘了時間。

  每日咬牙苦撐,每日充滿著辛酸,這刻板的緊張、折磨,使得俞秀凡連想想別事的時間也是沒有。渡過了一個疲勞的夜晚,準備去迎接一個痛苦的明天。

  這時,午時過後,俞秀凡施針剛過,人從床上坐起,準備接受花無果再一次痛苦的擺佈,卻突然聽到艾九靈的聲音,傳了進來,道:“我進去瞧瞧,立刻就出來如何?”

  花無果冷漠的道:“不行!你早來了一天,此刻不能和他見面。”

  俞秀凡很想衝出去,訴說一下這三個月的苦痛日子。但他強自忍下了內心中強烈的衝動。

  只聽艾九靈道:“花兄醫道通神,我那俞兄弟在這三個月中,定然獲益匪淺了。”

  花元果道,這是以後的事,你明天再來接他離開此地,此刻請立即退出我這傷心廬去。“艾九靈道:“花兄,你這地方只有一處茅舍,兄弟退出,豈不是連處避風雨的地方也沒有麼?”

  花無果道:“你那一身本領,風雨豈奈你何,你隨便找個地方坐一夜吧!”

  俞秀凡心中暗道:“這老人真是冷酷、固執,幾十年的老朋友了,只因為早來了一天,就不准他進入茅舍,要在那荒野中坐上一夜。”

  付思之間,花無果滿臉嚴肅的行了進來。

  俞秀凡一欠身道:“老前輩。”

  花元果道:“箭程百里半九十,這最後一日,也足為重要,你要多多忍耐才是。”

  俞秀凡道:“老前輩說的是,晚輩全力以赴。”

  花無果冷冷的道:“躺下。”

  俞秀凡心中暗道:“今日已挨過針了,難道還要再挨一次不成?心中奇怪,卻是不敢多問,依言躺了下去。花無果雙手各執四枚金針,沉聲道:“孩子,大聲叫。”

  俞秀凡搖搖頭,道:“不要緊,老前輩只管下針,晚輩還忍得住。”

  花無果道:“我要你大聲吼叫!”俞秀凡怔一怔,只好大吼一聲。

  就在他吼聲出口之際,突然全身大穴處一麻,人就暈了過去。

  俞秀凡醒來時,已是又一個夜盡天明,滿窗陽光的新日子。木榻前站的不是花無果,而是滿臉驚異的艾九靈。

  俞秀凡挺身坐了起來,道:“大哥!”

  艾九靈笑一笑,道:“你醒過來了。”

  俞秀凡道:“醒過來了。”目光四顧一陣,道:“花老前輩呢?”

  艾九靈道:“他走了。”

  俞秀凡一下子跳下了木榻道:“大哥幾時來的?”

  艾九靈道:“昨天。”

  俞秀凡道:“這傷心廬只有一條出路,大哥就沒有瞧到他離開麼?”

  艾九靈道:“唉!兄弟,這傷心廬四周的毒花毒草,可以難住別人,但如何能擋住花無果呢。”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兄弟,他為人孤僻,行事為人,莫可預測,咱們不用為他擔心了。”

  俞秀凡嘆口氣,道:“也許是我得罪了他。”

  艾九靈道:“你怎麼得罪他呢?”

  俞秀凡道:“我放走了他的仙芝。”

  艾九靈道:“什麼仙芝?”

  俞秀凡輕輕嘆息一聲,把放走仙芝的事,很仔細的講了一遍。

  艾九靈皺皺眉頭,懷疑他說道:“世間真有這等千年神物?”

  俞秀凡道:“我誤了他的仙業,但他看在大哥的份上,不好意思殺我洩憤,所以,他含恨而去了。”

  艾九靈微微一笑,道:“兄弟,就算那千年仙芝未被你放走,也無法使花無果身登仙界,別為這件事情抱歉。”語聲頓一頓接道:“花無果除了武功上遜我一籌之外,才慧卻在我之上,醫道上的成就,更是舉世無匹。只可惜他好勝之心太強了,為了我,不願在江湖上走動,他留下一封信而去,留書上只寫了一句話。”

  俞秀凡道:“寫了什麼?”

  艾九靈道:“幸未辱命,不知這三個月時光中,他傳授你些什麼武功?”俞秀凡搖搖頭,笑道:“這三月時光中,小弟除了吃藥,就是挨針,還有麼就是擺出很多不同的姿勢,一站幾個時辰,動也不能動一下,每次都累的小弟筋疲力盡。”

  艾九靈沉吟了一陣,道:“兄弟,你可能記得那些擺出的姿勢麼?”

  俞秀凡道:“每一個姿勢,都累了我一身大汗,自然是記憶都很深刻了。”

  艾九靈道:“可不可以練習一次給小兄礁瞧?”

  俞秀凡長長吁一口氣,道:“大哥,很累,一共有四十五式,小弟記得每一式作了兩次。”

  艾九靈接道:“不錯,你這裡從頭到尾,共有九十二天,頭尾不算,剛好九十天,四十五式,每天一式,剛好作了兩遍。”

  俞秀凡伸展一下雙臂,一口氣擺出了四十五種姿式來。艾九靈看幾式之後,神情顯的十分凝重,看完之後,沉思不語。

  俞秀凡拭拭頭上的汗水,道:“大哥,這些姿勢有用麼?”

  艾九靈道:“很好,很好,咱們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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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俞秀凡心中暗道:大約花無果是為了折磨我,才想出花樣多的奇怪姿勢,艾大哥是他的朋友,自是不便批評了。

  隨在艾九靈身後行去。

  艾九靈拉起俞秀凡躍上小舟,道:“花無果走了,咱們只有順流而下了。”

  放鬆了絞把,小舟順流而下。穿過了一個山洞。斷魂河恢復了旋轉激流。

  但那鐵索有一定的長度,離開山洞四丈左右處,鐵索己盡,小舟停下。

  艾九靈一提氣,拉起俞秀凡一躍登岸。繞過了一個滿生棘叢的土坡,到了一處三岔路口。

  艾九靈從懷中摸出了兩副人皮面具,笑道:“兄弟,江湖上的情勢,變化很大,少林、武當,都已經有了警覺,也許兩派已經有所行動,但表面上還得保持著適當的平靜。”

  俞秀凡接道:“還在找你的下落麼?”

  艾九靈道:“是,他們找不到大哥的屍體,心中絕不甘心。”

  俞秀凡道:“大哥,小弟記得一句話說:‘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防微杜漸,為之上策,以大哥在武林中的聲譽,只要登高一呼,江湖上各道俠士,自會振奮而起,直搗魔巢,掃穴犁庭,為什麼遲遲不敢動手。如等敵勢形成,造成劫難,大哥再行出手,豈不是太晚了一些?“艾九靈道:“只怕比為兄說的還嚴重一些,唉!這幾個月來。我日夜奔走,足跡迄四省,行程逾萬里,但我一直找不到他們的主腦,找不出他們的巢穴。”

  俞秀凡道:“大哥雖武功高強,但你一個人,難免是力所難及,何不找幾個武林同道幫幫忙呢?”

  艾九靈笑一笑,道:“我每拜一位故交,離開時必遭暗襲,我又中了兩次毒,如非花無果給我一瓶解毒靈丹,只怕為兄屍骨早寒了。”

  艾九靈淡淡一笑接著說道:“兄弟,以後要看你了。”

  俞秀凡奇道:“我!我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幫助大哥你?”

  艾九靈笑道:“快了。我原想至少要三年時光,但少林高僧薪人相傳,花無果靈藥助成,可能會提前一些時間了。”

  俞秀凡大覺驚奇的道:“大哥,我還沒有開始學武啊!”

  文九靈道:“就要開始了,我先傳你拳腳上的工夫。”

  俞秀凡道:“大哥一身所學,深博廣遠,小弟學個三五年,也未必能及大哥十之一二。”

  艾九靈道:“我只是傳你十招掌法、三招擒拿,加起來,雖只有一十三招,但卻是大哥畢生所學的精華,我想有一月的工夫,你就可以學會了。”

  俞秀凡逾“大哥,咱們應該找一個清靜的地方,小弟安下心來學大哥的武功。”

  艾九靈搖搖頭,道:“不用了,咱們還要去找一個人。”

  俞秀凡道:“還要找什麼人?”

  艾九靈笑一笑道:哪個人很奇怪,學了一輩子的劍但卻從來沒有打過一次勝仗。不過,他拔劍的手法,和出劍的姿勢,確是江湖上人人承認是天下最正確的姿勢。“俞秀凡笑道:“怎會有這樣的一個人!”

  艾九靈微微一笑,道:“這人是很奇怪,他從來沒有打過一次勝仗,雖然大家承認他出劍的姿勢最好,但因為從來沒有勝過了人家一次,所以,漸漸的都不再注意他了,也沒有人再理他了。”

  俞秀凡道:“那人現在何處?”

  艾九靈道:“聽說,他一個人隱居在衡山的回雁峰下,咱們現在就去找他。”

  俞秀凡道:“大哥,你要他傳我武功?”

  艾九靈道:“是的。要他傳給你拔劍的手法。至於大哥傳你的武功,你就在篷車上學吧!咱們由這裡到衡山,這段行程,不緊不慢的走著,大概到了衡山,你也可以學會了。”

  俞秀凡道:“大哥,你找從來沒有打過勝仗的人,傳我的武功,豈不是要小弟也練成一個常敗將軍麼?”

  艾九靈道:“兄弟,這是世俗的看法。大哥研究過他拔劍的方法,那確實是武林中第一等的出劍手法。”

  俞秀凡接道:“他如拔劍手法第一,怎會老是打敗仗呢?”

  艾九靈道:“這就是微妙的關鍵了。所以,你要去學,找出那原因何在?”

  俞秀凡吃了一驚,道:“大哥,小弟全無武功基礎,如何能夠找出他出劍的錯誤呢?”

  艾九靈道:“他沒有錯,只是有那麼一點技巧不對而已。”

  俞秀凡接道:“大哥沒有研究過他出劍的錯誤何在麼?”

  艾九靈道:“大哥研究不出來,也役有研究的才智,但大哥卻感覺到他的手法最好。因為,大哥看過了很多的拔劍手法,都有很多的缺點。”!

  俞秀凡心中暗道:“一個人,在半生之中,從來沒有勝過人家一次,怎能當一代劍手之稱呢?”

  儘管他心中疑竇重重,但卻是忍下來不再多問。

  兩人雇了一輛馬車,奔向衡山回雁峰。在車上,艾九靈開始傳授俞秀凡掌法和擒拿術。他講的十分詳盡,而且,一面講,一面要俞秀凡練習。

  俞秀凡人本聰明,又全心全意的去學。很快的領悟了十招掌怯和那三招拍拿的變化。但車中大狹,俞秀凡無法施展手腳,只能作勢比劃而已。

  初習拳掌,俞秀凡有著很新奇的感覺,內心中也有著一股強烈的行動,希望能停下車來,找一片空曠的地方,好好練習幾遍。

  他忍了又忍,到最後還是忍耐不住,低聲說值:“大哥,要不要停下車來,小弟練習幾遍,讓大哥從旁指點。”

  艾九靈搖搖頭,接道:“兄弟,來日方長,回雁峰荒山空曠,地域遼闊,有得你練習的時間。現在,你不用練,只要好好用心去想。”

  俞秀凡忽然間有一種慚愧的感受,只覺有負艾九靈的用心,不禁惶驚汗下。

  於是,他開始思索那十招掌法和那三招擒拿的手法。初想之時,但覺一片茫然,不知從何想起。思焉良久之後,才理出一點頭緒。“俞秀凡學習這些掌法和擒拿法時,並不覺到有什麼妙用,但理出一條思路之後,如江河浪湧,怒潮澎湃,只覺那一掌一招之間,妙用萬端,只一招就夠人受用無窮。就這樣,俞秀凡全神集中在探索那十招掌法,和三招擒拿之上,他全神貫注陷入了神迷、癲狂之境,除了艾九靈招呼他吃飯之外,整個人融化於掌法擒拿的變化之中。這日中午時分,進了山區,車馬已無法再行。艾九靈遣走了蓬車,笑道:“兄弟,你想了這些時間,可有什麼心得?”

  俞秀凡道:“大哥,小弟想了幾天啦?”

  艾九靈道:“二十五、六天了。”

  俞秀凡吃了一驚,道“這樣久了,小弟感覺之中,好像只有兩三天似的。”

  笑一笑,艾九靈道:“兄弟,你是習劍的材料,這些日子中,小兄從旁觀察,你所領受的,又超過了小兄的期望甚多。”

  俞秀凡嘆口氣道:“大哥,小弟承你這般看重,只有盡我心力,不讓大哥失望。”

  艾九靈拍拍俞秀凡的肩膀,道:“從現在開始,不要再想武功的事,咱們去找常敗劍客。”

  俞秀凡收斂了一下心神,舉步行去。

  艾九靈雖知到;常敗劍客住在回雁峰下,但卻不知他住在何處。

  兩人花了足足兩天的工夫,才找到那常敗劍客的住處。

  那是山坳中,拾建的一座茅舍,引泉開地,種了幾畝青菜。門前大樹下,坐了一個龍鍾老人。

  幽寂的深山,淡漠的老人,一個人躺在一張藤子編成的躺椅上,微閉雙目,除非他的耳朵已聾,否則,應該已經聽到了兩人的腳步聲。

  艾九靈停下腳步,雙目盯在那常敗客的身上,臉上是一片訝異的神色。

  俞秀凡奇道:“大哥,有什麼不對麼?”

  艾九靈道:“這不像是常敗劍客。”龍鍾老人緩緩睜開了雙目。回顧了兩人一眼,道:“兩位是找老夫麼?”

  艾九靈一抱拳,道:“你是常敗老人何天兄麼?”

  何天點點頭,道:“正墾老夫,你是……”

  艾九靈道:“兄弟艾九靈。”

  何天忽然由躺椅上一躍而起,道:“金筆大俠艾九靈?”

  艾九靈道:“正是區區。”

  何天道:“你可是找我比劍?”

  艾九靈笑道:“何兄已經收山了,兄弟是特來請教的。”

  何天嘆口氣,道:“天下武林同道,嘟已把老夫忘懷了,艾大俠怎還記得老夫?”

  艾九靈道:“世俗凡人怎知何兄的用心,你求千次失敗,費時三十年,才償了心願,一個人,一生中失敗千次,這是何等博大的胸懷,何等豐富的經驗,千古以來,有千次失敗紀錄的人,恐怕只有你何兄一人了。”

  何天哈哈一笑道:“前不見古人,但願後無來者才好。”

  艾九靈道:“何兄,沒有人有你這等胸襟,何兄不但空前,且將絕後。”

  何天道:“兩位請隨便坐吧!青天碧草,比起華堂錦凳,別有風味。”

  艾九靈席地坐下,肅容道:“何兄,在下有一事求教。”

  何天道:“艾兄請說。”

  艾九靈道:“何兄白髮童心,歲月不傷,怎的十年不見,何兄竟然……”

  何天呵呵一笑,接道:“怎麼,我可是很老了?”

  艾九靈笑一笑,道:“是的,何兄。看起來,你老了很多。”

  何天道:“老了,老了。自從老夫息隱於此,五年來,比起了過去的五十年,老的還要多些呢。”

  艾九靈奇道:“何兄,這又為什麼?這地方與世隔絕,不染一點凡塵之氣,藍天白雲,青樹碧草,蟬噪鳥鳴,山色深幽,盡滌心中俗念,又怎會使人蒼老呢?”

  何天道:“老夫來此之前,只和人動手比劍,雖然敗了一千次,但卻從來沒有用心過。老夫隱居於此之後,才用心去想,為什麼老夫和人比劍,總是失敗於別人的手中。”

  艾九靈微微一笑,道:“何兄,想通了這中間的原因麼?”

  何天微微一笑,道:“老夫已經想出了一百五十七個原因。”

  艾九靈啊了一聲,道:“有那麼多的缺陷,焉有不敗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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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何天嚴肅他說:“也許還有更多缺陷,但老夫苦苦思索了五年,只找出這些缺點來。要是天下有人,夠把這一百五十七個缺陷改正過來,雖然不能說已到了至善至美的境界,但他將是目下江湖中出劍最快的人。”

  試想拔劍一擊,只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如是這中間有一百五十七個缺點可以糾正,實在是一樁駭人聽聞的事了。

  艾九靈笑一笑,道:“何兄,你這千次失敗的經驗,五年苦思的校正,是否應該找一個傳人呢?”

  常敗劍客何天哈哈一笑,道:“老夫有千次挫敗之辱,世人有誰肯拜老夫為師呢?”

  艾九靈暗中示意了俞秀凡,笑道:“何兄,兄弟此番前來,就是想把我這位兄弟,引薦到你的門下。”

  俞秀凡跪拜於地,道:“老前輩,如肯收錄,晚輩願意拜老前輩為師。”

  何天一皺眉頭,道:“起來,起來!老夫還未答允收你入我門下,不用行禮。”

  俞秀凡緩緩站起身子,何天雙目在俞秀凡臉上瞧了又瞧,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艾兄,你這位兄弟看起來似是個可造之才。”

  艾九靈道:“如是他差的太遠了,兄弟也下會把他薦人何兄的門下了。”

  何天微微頷首,道:“艾兄不愧為當今第一奇俠,只可惜你來的晚了一些。”

  艾九靈吃了一驚,道:“何兄此言何意?”

  何天笑一笑,道:“老夫大約已經不久人世了、唉!如是你再晚來幾月,也許就見不到老夫了。”

  艾九靈道:“何兄,可是有病麼?”

  何天搖搖頭,道:“不是,老夫思索太用心了。”

  艾九靈接道:“怎麼,一個人用點心思,難道會把人累成這個樣子麼”何天道:“老夫不是用一點心思,而是用全部心思。這些年來老夫苦苦思索,想這一千次的敗績,如何去改正這出劍的姿勢,耗費了老夫無限的心血。”艾九靈道:“兄弟相信何兄耗費五年心血,肯定拔劍的手法是天下最好的手法了!”

  何天道:“誇獎,誇獎。”目光轉到俞秀凡的身上,道:“娃兒,你真的要拜我為師麼?”

  俞秀凡道:“是的,老前輩,晚輩是一片至誠。”

  艾九靈沉聲道:“兄弟,何老已經答應了,還不快些拜師。”

  俞秀凡屈膝跪下,對何天大拜三拜。

  何天站著受了大札,緩緩說道:“娃兒,今天咱們就開始,我知道自己也許只有一個月好活或是更短一些。”

  俞秀凡接道:“不會的,師父。徒兒會伺候你老人家。”

  何天道:“唉!師父已感覺到內腑有所變化,說不定只能撐十天八天,咱們要儘量的爭取時間。”目光轉到艾九靈的身上,接道:“艾大俠,我不留你了。”這無疑是下逐客令。

  艾九靈一抱拳道:“兄弟告別。”轉身大步而去。

  何夭目注艾九靈背影消失之後,臉色忽然轉變的十分嚴肅,道:“去,到房裡去拿劍出來。”

  俞秀凡應了一聲,行入茅合,捧劍而至。

  何天道:“你把長劍,掛在各種不同的地方,做出各種不同的拔劍手法,給我看看。”

  俞秀凡依言施為,把長劍掛在腰間、背在背上,試行拔劍。

  何天瞪著一雙眼睛,一直看了俞秀凡十幾種拔劍手法,然後,冷冷的說道:“一無是處。”

  俞秀凡道:“弟子沒有正式練過武功,還請師父指教。”

  何天取過長劍,道:“用劍首要之道,先求意正心誠,然後,全神貫注,劍隨意行。”他一面解說,一面手握劍柄。

  何天的雙目,已無神采,但手握到劍柄之後,雙目立時閃出了炯炯的神光。

  這時,忽有兩隻蒼蠅飛了過來。

  何天沉聲喝道:“娃兒仔細看了。”

  俞秀凡此時已具有深厚的內功基礎,雙目凝神,當真是五尺內一塵之微,也看得清清楚楚。

  但他仍未看清楚何夭拔劍的動作,只覺眼前白光一閃,兩隻飛行的蒼蠅,突然間落了下來。每一隻蒼蠅,都是被攔腰斬作了兩段,分四截落在地上。

  再看何夭時,早已歸劍人鞘,眼中的神采盡久臉上的皺紋,似是又多了幾條。

  忽然,打了個踉蹌,向地上栽去。

  俞秀凡吃了一驚,急急伸手,扶住了何天搖搖欲倒的身子,道:“師父你……”

  何天喘口氣,道:“扶我到輪椅上去,孩子,我恐怕快不行了。”

  俞秀凡吃了一驚,急道:“不會的,師父,你歇一會。”

  何天苦笑一下,道:“孩子,我不能再做給你看了,只能給你解說。”

  他的隨時可能倒下去,所以,對俞秀凡督促的特別的嚴厲。

  何天支撐了半個月,向俞秀凡解說他如何想出並改正一百五十五個拔劍的缺點,還有兩個缺點未來得及告訴俞秀凡,突然氣絕而逝。他死在大樹下那張躺椅上,是太陽偏西的時刻。

  俞秀凡改正過第一百五十五個缺點之後,再回頭請教師父時,才發覺何天已氣絕而逝,放下了手中的寶劍,撲在師父的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師徒一場,只相處了十五天,絕大部分的時間,俞秀凡都在學習拔劍出劍,師徒二人很少有時間談談別的事情。

  對何天,俞秀凡瞭解的大少了。但那並沒有減低俞秀凡對何天的情意,抱著何天的屍體,只哭的哀痛欲絕。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突聞一聲長長的嘆息,道:“兄弟,不用哭了。”

  俞秀凡拭過臉上的淚痕,回頭望去,只見文九靈一臉肅穆,站在三尺左右處。

  未侍俞秀凡開口艾九靈已搶先說道:“兄弟,千敗老人,心血早枯,所以能多活很久,是不願把自己苦思所得的拔劍之法,埋沒泉下。如今他心願已了,就算是花無果在此,也無法救他之命了。”

  俞秀凡道:“他收我為徒,我竟未能盡一日孝道,他就閉目而逝,我為人弟子,豈不是憾恨極深麼?”

  艾九靈正色說道:“兄弟,千敗劍客,風姿如清風明月,是一位不受世俗禮法所縛的人,你要熟記他傳授的拔劍之法,把他悟得的絕技,保存下去,那就是對他最大的孝道了。”俞秀凡長長吁一口氣,止住哭聲,代了一株大樹,挖材作棺,埋葬了何天的屍體。守墓三日,立了一個墓碑,上面刻下“千敗劍客何天之墓”,才和艾九靈離開衡山。

  艾九靈道:“兄弟,你自覺武功怎樣了?”

  俞秀凡呆一呆道:“除了大哥傳我三招擒拿十招掌法之兒小弟沒有再學過武功啊!”

  艾九靈笑道:“你師父傳你的拔劍之法,不是武功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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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俞秀凡道:“先師只傳我拔劍、出劍,卻未教我用劍變化,豈能算得武功?”艾九靈道:“拔劍擊出妙用已成,糾正了一百多個缺點,無疑是一百多招的精妙劍法。千敗劍客,早已把劍招精幹出劍之中,個中的妙用,要兄弟你自己去體會了。”

  俞秀凡道:“這個……這個……”

  艾九靈接道:“兄弟,上乘劍道之學,講究劍隨意動,劍勢和心靈,合而為一,那裡還有什麼招術變化,少林群僧,傳薪授功,花無果又幫你固本培元,把功力引為你用。老實說,你目前這一身成就,已抵得別人三、四十年的苦修了。千敗劍客:把千次失敗的經驗融匯貫通,習成了劍道手法,又傳之於你,以後你能有些什麼成就,那就靠你自己的智慧了。”

  他心知艾九靈的為人,決不會故意的騙他,這番話必有他的道理。

  但聞艾九靈道:“兄弟,咱們有兩日山路行程,這兩日中,大概不會有什麼事故,我要把江湖中的情勢,告訴你聽,你能夠領悟好多,那要看你的才智了,很多事形態類似,可以舉一反三,你已經深具了用劍的能力,又學會最好的用劍手法,實在用不著再求劍招上的變化。因為,你拔劍擊出,應該再沒別人出手機會,當然這中間,還需要一些歷練,那又是只能意會,無法言傳的境界了。”

  俞秀凡隱隱的感覺到艾九靈有什麼事要自己去辦、忍不住道:“大哥,可是要小弟去作一件事麼?”

  艾九靈道:“你不用惶恐,小兄雖無法說出你有多大成就,但我感覺到你的成就很大,離開了山區,咱們就要分手。”

  俞秀凡一驚道:“怎麼,要小弟一個人在江湖上闖蕩?”

  艾九靈道:“你害怕?”

  俞秀凡道:“小弟不是怕,是覺得力所未及。”

  艾九靈笑道:“你還記得王翔、王尚兩兄弟麼?”

  俞秀凡道:“小弟記得。”

  艾九靈道:“他們兩人,得我代向一位刀法大家求藝,兩個人又肯用功,這近十月的時光中,他們受益很大。”

  俞秀凡道:“大哥沒有指點他們幾招麼?”

  艾九靈點頭道:“有,他們刀法上的成就很大,現在衡陽等你。你們會合之後,他們兩兄弟陪你在江湖走動。”

  俞秀凡道:“大哥要小弟這樣行動,可有特別的用心麼?”

  艾九靈道:“自然是有。”緩緩說出了一番計畫後,又告訴俞秀凡不少江湖上的險詐之術和應付之法。

  第三天,日昇三竿,兩人行到一處山口所在。

  艾九靈把一個包裹,交給了俞秀凡,道:“包裹中有百兩碎銀,和二百兩金葉子,足夠你們三個人在江湖上大半年的用度了。千敗老人這把劍,雖然不是什麼名劍,但它是千錘百煉的精鋼製成。至少可當得鋒利二字,兄弟別忘了,這把劍有千次失敗之辱,它不能再有一千零一次的失敗。”

  俞秀凡道:“大哥,我不敢保證什麼,但我將盡我之力。”

  艾九靈指點了通往衡陽的去路,接道:“兄弟,多多保重,小兄告辭了。”一拱手,飄然而去。

  俞秀凡驟然間,有一種失落的感覺,艾九靈早已走的不知去向,他仍然望著艾九暈去的方向出神。

  忽然間,一聲黃鷹鳴,驚醒了俞秀凡。轉頭望去,只見一隻黃鷹由樹上栽入了一片草葉之中。

  俞秀凡凝目望去,只見草叢中仰起了一個大碗般的蛇頭,那黃鷹直落人蛇口之內,不禁一呆。

  就在他一怔神間,又是一隻黃鷹落人蛇口。

  俞秀凡突然有一股憐憫之意,忖道:“黃鷹枝上飛,和這巨蛇本不相犯,這巨蛇卻張口吸食黃鷹,只看他到恤盆大口,不知要食下多少隻黃鷹,才能夠他一餐之需”只聽兩聲淒厲悲鳴,又是兩隻翠羽文禽,掙紮著落人那巨蛇口中。

  他從無和人搏殺的經驗,想不到第一次動手,竟是殺一條大蛇。

  那蛇身軀隱在草叢之中,只露出一個腦袋,無法瞧見長長的蛇身,也許俞秀凡會喪失行近到那大蛇的勇氣。

  突然間,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一個巨大的蛇頭,直伸過來。

  隨著那伸過來的蛇頭,已露出了七八尺長的蛇身。

  俞秀凡看到了一個血盆大口和那數尺長的紅信,而且身子又不由自主的向蛇口憧去,不禁心中大驚。

  當下一運氣,雙腳立地生根,拔劍擊去,他沒有考慮如何出劍,但那巨蛇的來勢,使他本能的把劍勢斜裡擊出。

  白光閃過,鮮血噴灑,呼的一聲,一顆蛇頭由俞秀凡的頭上飛過。撞在一株大樹上,一合大口,咬住了樹身,尖牙深陷,整個的蛇頭吊在大樹之上。巨大的蛇身,呼的一聲,從草叢中翻了過來,橫裡掃擊過來。

  俞秀凡心頭一震,突然奮力一跳。只覺身輕如燕,斜裡飛了上去,越過了一棵大材,落在五丈開外。

  蓬然一聲,蛇身掃在大樹上直打枝葉橫飛,一根小碗粗細巨枝,活生生擊作兩段。

  俞秀凡望著那蛇身擊斷的巨枝,暗道:“這一擊的力道如此兇猛,如是被他擊中,只怕是很難活命了。”

  抬頭望望那高大的巨樹,心中大感奇怪。想道:“我剛才好似是從那大樹上飛了過來,但那大樹足足有兩三丈高,我又怎能飛瓜來呢,莫非大哥說的不錯,我真的己具有上乘的武功不成?”

  拭去手中長劍的血跡,轉身向前行去。

  第二天,中午時光,趕到衡陽。遵照著艾九靈的吩咐,找到了一家南湘客棧。

  這是一家兼營著酒飯的客棧,前面一連五間的大門面,經營酒飯生意,後面是一進四大的院子,作為棧房。

  俞秀凡行入客棧,正想到櫃上打聽一下王氏兄弟,不料一個滿臉紅光的年輕人緩步行了過來,道:“你是俞師叔吧?”

  俞秀凡轉臉望去,只見那說話之人,正是王翔,近一年不見,那王翔變的更為健壯了。

  他笑一笑,道:“你一個人嗎,王尚兄弟何在?”

  王翔恭敬的應道:“我們早替師叔訂好了一問絝院,恭候大駕,晚輩和舍弟,輪流在此候駕。”

  俞秀凡一皺眉失欲言又止,低聲道:“請王兄帶路。”

  王翔轉身而行,引道俞秀凡進入了一座跨院中。

  王尚正在房中枯坐,目睹俞秀凡行了進來,立時迎了上去,屈膝下拜,道:“王尚拜見師叔。”

  俞秀凡趕忙伸手扶住了王尚,接道:“兄弟,快起來。”

  只聽俞秀凡道:“兩位請坐,在下有一事奉告。”

  王翔、王尚依言坐了下去,齊聲說道:“師叔有何吩咐?”

  俞秀凡一皺眉頭,道:“自們年齡相若,兩位和我兄弟相稱就是,這師叔二字,用的大是不當了。”

  王翔笑道:“你和艾老前輩是結盟兄弟,咱們叫叔,還是委屈了你,怎敢和你稱兄道弟。”

  俞秀凡道:“你們和艾大哥如何敘輩份,兄弟不想多問,咱們三人,卻要以兄弟相稱才行。我和艾大哥是各交各的朋友。”

  王翔道:“尊卑之分,豈可從略?”

  俞秀凡道:“江湖上不受世俗法束縛,再說,我和艾大哥,也不過是口頭盟約,認不得真。兩位再稱我師叔,那是誠心不交我這個朋友了。”

  王翔看他說的如此鄭重其事,只好說道:“咱們恭敬不如從命,也不用敘年言歲,咱們叫你大哥就是,這一點你不能再推辭”俞秀凡道:“長幼有序,怎可………”

  王翔接道:“俞兄如再謙辭,那就近乎矯情了。”

  想一想,俞秀凡道:“好吧!就依王兄之意。”

  王翔道:“俞兄以後叫咱們,只要叫一聲,老大、老二,或是大王,小王有個區別就行了。”

  俞秀凡道,,“你們,兩位到這裡好久了”王翔道:“不足三日。”

  俞秀凡道:“兩位可知道咱們要辦的事?”

  王翔道:“受業恩師曾提過一次,詳細卻不知道。”

  俞秀凡道:“有一股神秘力量,密謀在江湖上造成一次大劫難,但我大哥艾九靈不死,他們就不敢出頭露面,咱們要辦的事,就是要找到那一股神秘的力量。”

  王翔道:“大哥是否已胸有成竹?”

  俞秀凡道:“沒有。目下咱們就要研究一個法子才行。”

  一直很少開口的王尚,說道:“但不知要多少時間完成?”

  俞秀凡微微一笑,道:“這個倒是沒有一定的期限,不過是越快越好。”

  王翔道:“剛多設法和武林中人物接近,再從中找出可疑人物。”

  王尚道:“如何接近他們呢?”

  俞秀凡微微一笑,道:“小兄倒有一策,但不知兩位賢弟是否同意?”

  王翔道:“大哥明教。”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0 15:47
二五

  第五回 初履江湖 故弄玄虛

  俞秀凡道:“就小兄所知,那一股邪惡的神秘力量,決不是什麼好人,咱們多走一些妓院、賭場,也許會和他們碰頭,而且,還要設法鬧點事情,露出鋒芒,引起他們的注意,讓他們送上門來。不過,出污泥很難不染,這要很大的定力,大哥給了我三個人皮面具,必要時咱們可以易容改扮,但這種事,役有成規可尋,完全要隨機應變才行。”

  王翔道:“俞兄,這麼一提,小弟也有個主意了。你文文秀秀,我倆扮你僕從,在江湖上走動,既可避人耳目,又可在一起,豈不是兩全其美。”

  俞秀凡道:“法子倒是不錯,只是太委屈兩位兄弟了。”

  王翔道:“大哥不用客套,咱們這樣說定了,我去找個裁縫,做幾件衣服,再替大哥買上一匹駿馬,要扮裝,就扮個徹頭徹尾,免得被人懷疑。”

  王尚道:“對!哦倆粗裡粗氣,作一隨從,縱然鬧出事情,大哥也好酌情處置,或是再顯顏色。”

  這辦法實在不錯,俞秀凡一心想著早日完成大哥交付的事情,也就不再反對。

  ××××××這一天暮色時分,長沙府出現了一個華麗衣著駿馬的英俊的少年。

  這少年很大的氣派,金橙銀鞍,藍衫福履,帶著兩個健壯的從僕,和一頭馱著行李的健騾。

  馬昂首而行,明明蹄聲,踏起了片片塵上。

  長沙府正是華燈初上,夜市將開,行人眾多的時刻,那藍衫少年駿馬穿街而行,旁若無人。

  馬行過一座客棧,一個店小二突然疾步奔在街心一抱拳,道:“大少爺,咱們客棧裡房間寬敞,酒飯乾淨,招待親切,價錢公道。”

  牽馬的是王氏兄弟的老二王尚,停下腳步,冷冷的打量了那店小二一眼,接道:“花錢多少,咱們公子爺不在乎,但你這客棧是不是長沙府最大的客棧?”

  店小二聽口氣,送上門的財神爺,怎能失去,急急說道:“那不會錯,敝號在長沙府算是第一塊牌子,你放心,請裡面坐吧。”

  王尚回顧了馬上的俞秀凡微微頷首。遂輕輕咳了一聲,道:“夥計,咱們公子爺住下了。我們要獨門跨院,至少也要最好的上房。”

  店小二疊聲應道:“有,有。小的帶路。”

  俞秀凡下了馬,緊隨在店小二後面。

  王尚卻接著說道:“小二,咱們公子爺的馬一向吃的是煮熟的黃豆。”

  店小二道:“撇號有。長沙府第一大棧店,如是沒有餵馬的黃豆,那還成話麼。”

  說道,店小二接過馬韁,搬著行李,帶三人進了一座跨院。

  店小二的話自然是有些誇張,不過這座跨院確實也不錯,兩明一暗正房,還有西、南兩處四間廂房,一座小院落種了不少花木,陣陣的花香撲鼻。

  店小二燃起了兩隻巨燭,正房裡一片通明,陪個笑臉,道:“公子爺可要吃點東西?”

  王尚道:“住了店,那有不吃東西的道理。”

  店小二道:“喝點酒麼?”

  王尚道:“那是當然。上好的狀元紅二斤,配八個下酒菜。”

  店小二哈腰,道:“小的這就去給公子爺準備。”轉身向外行去。

  王尚道:“回來。”

  店小二一隻腿已然跨出門外,聽到一聲回來,一收腿,又進了門,欠身說道:“你老還有吩咐?”

  王尚道:“咱們公子爺有個脾氣,素來不喜歡獨自進食。”

  店小二道:“小的給公子擾兩個唱曲的姑娘來陪陪。”

  王尚道:“咱們公子眼界高,庸脂俗粉看不上,找來的姑娘不夠標緻,反惹得咱們公子吃不下飯。”

  店小二心裡想道:可真難伺侯啊!口中卻道:“這個,要你管家指點了,小的是初度伺候公子,摸不到公子爺的脾氣。”

  王尚笑一笑,道:“嗯,你們前面大廳中,不是賣酒飯的麼?”

  店小二道:“是啊!但那裡人品太雜,猜拳吐喝的,怎麼能要公子爺在那裡進用酒飯。”

  王尚道:“哎!這你就不知道了,咱們公子就是喜歡熱鬧,越吆喝利害的地方,他才能提起興致,你把酒菜擺在大廳中,咱們在大廳中喝酒。”

  目睹店小二去遠之後,俞秀凡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兄弟,你把我形容的很怪啊!你怎麼能想得出來?”

  王尚道:“咱們既然是要惹事生非,自然是愈怪愈好。”

  片刻之後,店小二急步行了過來,道:“公子爺,酒菜都給你預備好了,擺在大廳正中間一桌上。”

  王尚伸手摸出一塊二兩重的銀子,道:“夥計,賞給你,事情辦的不錯。”

  店小二黑眼珠看到了白銀子,連臉上那一股茫然之色,立刻一掃而空。

  堆上一臉餡笑,道:“謝謝公子賞賜。”

  王尚是誠心招搖,順手抓起了俞秀凡放在旁側的寶劍。

  三人一進大廳,果然引得滿廳中酒客注目。店小二引著二人,行到正中的桌位上,替俞秀凡拉好椅子,才一哈腰退了下去。桌子上己擺滿了酒菜,大廳中也上了九成客人。

  俞秀凡緩緩入座,王尚立時替俞秀凡斟滿了酒杯。

  王尚和王翔在後旁邊一張方桌上坐下來,又叫店夥計,又點了幾樣酒萊。

  這樣一擺佈,俞秀凡就顯得有些特別的扎眼。

  滿廳酒客,擠滿了人,獨獨中間一張大桌子上,只坐著一個人。

  一桌佳餚,獨斟獨飲,確有點目空四海,鶴立雞群的氣派。

  這時,正是晚餐時分,酒客紛紛擁來,很多人找不到一個坐位,但那張可坐十個人的大圓桌子,卻只坐了個藍衫方巾的年輕人。

  那獨居一桌,滿席佳餚,身側放劍,從人佩刀的形勢,隱隱間造成了一股霸氣,使得很多沒有找到座位的人,腦筋都不敢動到那大圓桌上去。

  這家兼營酒飯生意的大客棧,生意實在很好,酒客已然沒有了位置,仍有不少人行人店中。

  俞秀凡獨坐中間,望著那些轉去行來的食客,心中暗暗忖道:想不到我本知書達禮的俞秀凡,竟然會變成了這樣一個囂張、暴戾的人物,氣勢飛揚,使人望而生畏。

  忖思之間,突有一個豹頭環眼的中年大漢,行了過來,大馬金刀的在俞秀凡對面坐下。這一來,廳中大部酒客,都放下了筷子,轉臉望了過來。

  人都有,一種莫名的好妒之心。

  俞秀凡的霸道氣勢,使滿樓的酒客,都有憤怒,但卻又沒有膽量去自找麻煩,總想有一個人看不慣,把那人教訓一頓。果然有人行了過去,眼看一場紛爭即將開始,大部分人,都放下了筷子,準備看場熱鬧。

  俞秀凡看那坐在對面的人,三十五六的年紀,穿著一件侮青長衫,目中神光隱現,腰中微微隆起,不知道帶的什麼兵刃。

  俞秀凡冷冷的望了那青衫人一眼,一語未發。

  王尚卻突然站了起來,大跨一步,人已到了那青衫人的身側,冷冷說道:“站起來!”

  青衫人望了王尚一眼,未予理會,卻高聲喝道:“店小二。”

  一個店夥計應聲行了過來,哈著腰,道“二爺,你老有什麼吩咐?”

  青衫人大聲道:“給二爺來個下酒的菜,一斤二鍋頭。”

  店小二應了一聲,望望俞秀凡退了下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0 15:47
二六

  王尚心中暗道:“店小二稱他二爺,自然是地面上有頭有臉的人了,咱們既然是誠心出風頭,這等人自然是最好的對象。”

  但他競非是具有惡性之人,雖然有意佈署,滋生事端,但要他橫蠻的出手打入,出口傷人,卻是難能辦到。

  就在王尚忖思著應該如何應付之際,那店小二已然提著一壺酒,端著一個冷盤,送了過來。店夥計目睹王尚氣虎虎的站在一側,生怕惹火上身,放下了酒萊,回頭就走。

  青衫人很沉著,提起酒壺,自己斟滿了一杯酒。

  王尚突然伸出手,按在酒杯上,冷冷說道:“咱們公子包下了這桌位置。”

  青衫人冷哼一聲,道:“滿堂酒客,座無虛席,這地方卻空了這多位置,在下不坐這裡,又坐哪裡呢?”

  王尚冷笑一聲,道:“朋友,咱們花了錢包下了這張桌子,閣下還是讓讓的好。”

  青衫人哈哈一笑,道:“兄弟在長沙府住了幾十年,還沒有人敢叫我讓個座位。”

  王尚冷冷說道:“上得山多遇到虎,閣下今天遇上了。”緩暖收起了右手。

  只見那個裝滿了酒的瓷杯,大半部陷於木桌之中。大廳中人大部都瞧的十分清楚,個個心頭駭然。心中暗道:“這個瓷杯,竟然陷入了木桌之中,當真是一樁不可思議的事。”

  那青衫人臉色一變,半晌說不出話。

  王尚冷冷說道:“閣下如是能喝下這杯酒,在下願向我們公子求個情,讓你朋友坐在這位子上。”

  青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頗有不知所措之感。他自己心中明白,憑自己這份功力,決無法取出這只瓷杯。但又不甘心站起來一走了之。那不但當場難看,也丟了他在長沙的名頭。一時間楞在當地。

  王尚冷笑一聲,道:“你朋友如是喝不下這杯酒,似乎是不用再待下去了。”

  青衫人面紅過耳,冷哼一聲,右手抓住了半個瓷杯,左手用力在木桌下面拍了一掌。

  但聞蓬然一聲,木桌上十幾個放菜的瓷盤子,突然一齊飛了起來。王尚雙手齊出,接住了大部分瓷盤,還有幾個,卻被王翔急奔而至,伸手接住。俞秀凡不是不想出手,只因他不知是否能接得住,不敢輕易出手,心中無把握,只好藏拙。

  青衫人震飛起滿桌佳餚,但他仍然沒有完整取出那嵌入桌子上的酒杯,瓷杯由中間折斷。

  王尚緩緩放下手中的菜盤,冷冷的望了那青衫人一眼,道:“閣下可以走了。”

  人,就是那麼奇怪,目睹王翔、王尚的身手之外,大家都忽然覺著那年輕人確有獨霸一桌的能耐,只看那兩個跟班的厲害,自為主人的自然是非同小可了。

  青衫人面色慘白,回頭向外行去,走到了店門口處,才回過頭來,說道:“三位不知要在此停留幾日?”

  王尚道:“咱們準備明天就走。但為了等你的朋友,咱們多留一天也成。”

  青衫人未再多言,大步出店而去。

  王尚舉手招過來一個店夥計,道:“剛才那位是什麼人?”

  店小二不敢說,但又不能不說,只好應道:“那位是朱二爺。”說完話,立刻轉身而去。

  像朱二爺那種腳色,並不是俞秀凡和王尚兄弟要找的人,他們要釣大魚,那只是一隻小蝦。

  王尚提高了聲音,叫道:“店夥計。”

  一個店夥計應聲行了過來,一欠身,道:“管家,有什麼吩咐?”

  王尚笑一笑,道:“咱們公子已吃過了飯,不知道長沙府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店小二道:“什麼樣的地方?”

  王尚道:“好玩的地方一一賭場、妓院;不過,賭場要賭的大,妓院要天香國色的名妓。”

  店小二為難的搖搖頭,道:“這個麼,小的就不太清楚了。”

  突然間,一個人大步行了過來,直行到王尚的身前,道:“管家,貴公子可是想在長沙玩玩麼?”

  王尚轉目望去,說話的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孩子,穿著一身上佈衣服,就像在大街上到處打溜的小孩子一樣。

  他們不是叫化子,但能隨遇而安。蓬亂的頭髮,臉上還帶有一點污泥。

  王尚仔細打量過那童子之後,緩緩說道:“你是什麼人?”

  蓬髮童子笑一笑,道:“我能帶你們去很好的地方玩,那裡有長沙最大的豪賭,最美的女人。”

  俞秀凡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這孩子如此年輕,怎會知曉這多事情?”於是動了很大的好奇之心,當下淡淡一笑,道:“如是真有這麼一個地方,咱們應該去見識一番才是。”

  王尚望著那蓬髮童子道:“什麼時候動身?”

  蓬髮童子道:“現在。”

  王尚道:“好,你帶路吧!”

  蓬髮童子卻搖搖頭,道:“別慌,咱們先要談好價錢。”

  王尚道:“什麼價錢?”

  蓬髮童子道:“我帶你們前去,自然要一點帶路費了。”

  王尚道:“你要好多少錢?”

  蓬髮童子伸出五個指頭,道:“這個數,你瞧怎麼樣?”

  這三人都是全無江湖閱歷的人,自己想出了這樣一套笨辦法,行起來倒也興致勃勃。

  王尚笑一笑,道:“五兩銀子?”

  蓬髮重子搖搖頭道:“五兩銀子,諸位未免大過小氣了。”

  王尚道:“那你要多少?”

  蓬髮童子笑道:“你們公子不是有的是錢麼,五兩銀子,你如何說的出口?”

  王尚道:“那你是要五十兩了?”

  蓬髮童子笑一笑,道:“以你們公子這身價氣派,五十兩銀子,實在是夠便宜了。”

  王尚道:“好吧!咱們會多忖你點。”伸手摸出一錠金元寶,掂了掂道:“這裡有十兩黃金,先付給你,如果那地方真正是好玩,咱們公子另外有賞。”

  蓬髮童子接過金元寶,微微一笑,道:“多謝公子重賞。”

  帶路去玩玩,有十兩黃金的重賞,折合白銀一百兩,實在是很驚人的手筆。只看的大廳中所有的人,既羨慕、又驚愕。

  蓬髮童子收好了黃金,微微一笑,道:“公子吃好飯了麼?”

  俞秀凡點點頭道:“吃好了。”

  蓬髮童子道:“咱們可以上路了。”

  王尚欠欠身,道:“請公子起駕。”

  俞秀凡站起身子,大搖大擺的向前行去。

  王尚伸手抓起長劍,緊隨在俞秀凡的身後。

  王翔卻搶前一步,走在那蓬髮童子的身後。

  蓬髮重子微微一笑,道:“咱們先到哪裡去玩?”

  王尚道:“是你帶我們去玩的,為什麼還要問我們呢?”

  蓬髮童子笑道:“我是問問你們,先到有女人的地方去玩呢,還是先到賭場裡去玩?”

  王尚對賭場、女人,全都沒有經驗,一時之間,愣在當地,不知如何回答。

  俞秀凡對這方面的事情,亦是全無經驗,只是緩緩說道:“久聞湘女多情,咱們先去見識見識此地的女人再說。”

  有了俞秀凡這麼一點,王尚的腦筋也活了起來,接道:“咱們公子的眼光很高,你帶咱們公子去的地方,一定要有些姿色才行。”

  蓬髮童子微微一笑,道:“管家放心,如是我桃花童子,帶你們去的地方,不能使你們滿意,天下再沒有一個人,能使你們玩的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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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俞秀凡心中一動,微笑說道:“你這名字很怪,為什麼叫桃花童子?”

  桃花童子笑道:“因為我從小就流浪江湖,在花街柳巷中長大,對於玩道,不但十分熟悉,而且人緣也好,很多富商巨賈、王孫公子,都喜歡和我在一起玩樂,每次,都有很重的賞賜,久而久之,他們都稱我桃花重子。有關女人的事情,都得向我請教,反而把我的真姓名給忘了。”

  俞秀凡心中微生警覺,暗道:“這童子雖然帶一身流氣,但言談氣度,都不似平常人物,對此人,應該留心一些,多一些防範,免得著了他的道兒。心中念轉,口中卻笑道:“難得你這點年紀,竟有這麼多經驗。”

  桃花童子笑道:“天生一種米,養出百樣人。我桃花童子,生具了桃花命,一懂事就在女人群中打滾,我見的女人大多了,自然,對她們心理、性格,瞭解的多一些。”

  俞秀凡道:“你讀過書嗎?”

  桃花童子道:“不讀不行啊!有些姑娘們喜歡吟詩作對,我總得應付她們才行,說不得只好讀點書了。”

  俞秀凡探著道:“這麼說來,你還有點武功了?”

  桃花童子道:“公子明察,這也得學一點。我這一行,雖然是不在三百六十行內,日子過的輕鬆,但偶而也有很苦的時間,要應付各種不同的巨賈王孫,日夜歡娛,縱情酒色,沒有點武功基礎,身子也支持不住。”

  俞秀凡道:“桃花童子,你只在長沙府中這片地盤上混生活麼?”

  桃花童子笑道:“自然不止這地。我到的地方很多,秦淮河釁的畫肪,西湖舟中的船像,我是無不熟悉。到長沙也不過半年左右。”

  俞秀凡聰慧過人,又務雜學,和這桃花童子談了一陣,心中已經有了點門路。

  笑一笑,道:“你帶我們去的地方,可也是花街柳巷中麼?”

  桃花童子道:“她們不算是花街柳巷中人,但也不能算是正正經經的良家婦女。但她們卻不會輕易接客,一般人,根本就沒有辦法和她們搭上線。”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你公子爺是大玩家了,正正經經的女人,那就談不上玩字。小的先帶你去一家瞧瞧,如是你公子不滿意,咱們再想別的門路。”

  幾人邊談邊走,已經穿過了幾條街巷,到了一條幽靜巷子裡。

  這裡住的似都是有錢人家,高牆朱門。巨宅大院。

  桃花重子行到左邊第三家前面,停了下來,登上七層石級,叩動門環。

  片刻間,木門大開,一個老蒼頭行了出來,和桃花童子低談了數語。

  老蒼頭轉身人內,桃花童子卻回頭對俞秀凡道:“公子請進吧!”

  俞秀凡心有些跳,但表面上倒還能裝的若無其事,大步行入。

  王翔、王尚,分隨身後。

  穿過一座遍植花樹的庭院,才到正廳。庭中早已高燃四盞流蘇宮燈,照的滿室通明。

  四個年輕秀美的少女,穿著一色的青緞子、長裙短衫,迎上來把俞秀凡讓人上座,四婢輪流奉上香茗、熱中、細點和銀嘴金身的水煙袋。

  俞秀凡接過茶,卻搖搖頭,推拒了水煙。原來他根本不會吸菸。

  一番應酬過後,四婢退下,桃花童子才低聲對俞秀凡道:“公子請稍侯片刻,玉姑娘在沐浴更衣。”

  進了廳門之後,王翔、王尚就分左右站在俞秀凡的身後。

  俞秀凡望望兩人,才笑對桃花童子道:“不要緊,咱們等她一會。”四顧了一眼,俞秀凡又低聲接道:“這座宅院很大,定然有不少姑琅吧?”

  桃花童子搖頭笑道:“這宅院裡,有八個丫環,四個老嫗,兩個廚師,一個守門蒼頭,但主人麼,就是玉姑娘一個。”

  俞秀凡道:“奧!很大氣派。”

  兩人談話之間,忽聞玉珮叮哆,一個粉紅衫兒、粉紅裙的少女,蓮步細碎的行了過來。

  不知是天生的嬌燒,還是後天的嚴格訓練,走路時一步三擺,粉頰、朱唇、楊柳腰,有一股說不出的動人勁兒。

  玉姑娘蓮步微停,一隻勾魂的秋波轉動,掃了大廳一眼,嫣然一笑,擺著柳腰兒行到了俞秀凡的身前。輕提紅羅裙,欠身一禮。

  俞秀凡看到了一隻好小的腳,粉紅繡鞋兒。盈盈一握。這女人美的嬌豔,美的動人,全身散發著嬌媚氣息。是那樣動人情愫,是那樣撩人崎念。

  俞秀凡呆了一呆,才起身抱拳,道:“不敢當,姑娘請坐。”

  姑娘笑一笑,緊傍著俞秀凡的身側坐下。儘管她風情萬種、小管她媚態撩人、儘管她笑意蕩漾,但她似乎不願說話,由內室行入廳中,一直沒有說過一句話。桃花童子欠身行了個禮,道:“玉姑娘,這位公子爺華衣駿馬,到了長沙,腰纏萬貫,身懷絕技,庸俗脂粉他看不上,所以我把他帶到了你這裡來了。”

  玉姑娘點點頭,又揚起玉手兒輕輕一揮。

  桃花童子微微一笑,道:“小的告退了。”悄然退出了大廳。到了廳門外,突然舉手對王氏兄弟一招。

  王尚望了王翔一眼,低聲道:“你守著公子,我出去瞧瞧。”舉步行出大廳。

  桃花童子皺了皺眉頭,道:“咳,你軋出了苗頭沒有?”

  王尚怔了一怔,道:“什麼苗頭?”

  桃花童子道:“你們公子似乎是很欣賞玉姑娘,玉姑娘可也似乎挺喜歡你們公子,這就叫才子佳人,兩人對了眼,你們兩個跟班的,攪混在大廳裡,算是那一顆蔥啊?”

  王尚道:“我們保護公子。”

  桃花童子嗤的一笑,道:“管家,你們可是初離家門吧?”

  王尚心中一驚,暗道:莫非被這小子瞧出什麼毛病來了?只好應道:“不錯,咱們是初次陪公子出來散心。”

  桃花重子笑道:“這就難怪了。”

  王尚呆了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桃花童子道:“招呼你那兄弟出來,我去找兩個丫頭,陪咱到後面喝酒。”

  王尚心中暗道:“艾大俠肯放俞大哥出來,要他獨闖江湖,自然是已有了足可自保的武功,反正我們就在這宅院中,也不會離開多遠。”心中念轉,舉手對王翔一招。

  王翔行出大廳,道:“幹什麼?”

  桃花童子笑道:“玉姑娘陪你公子論詩喝酒,你們哥倆只好找兩個丫頭湊合一下了。”

  工尚生恐王翔情絕,急急接道:“是啊!咱們不能留在廳中打擾公子。”

  桃花童子道:“兩位請跟我來吧。”一面舉步而行,一面接道:“這叫做龍配龍,鳳配鳳、誰要你們命不好,作人的管家跟班呢。再說,玉姑娘的丫頭,可也是挑的揀的,一個個貌美如花,也不合屈辱你們哥倆個。”

  玉尚只覺這桃花童子,口若懸河,胸羅淵博,小小年紀,竟似無所不知。

  再說玉姑娘目睹兩個管家去後,抬手理一理鬢邊插的王蘭花。

  級緩說道:“公子請入內室,容賤妾治酒款客。”

  俞秀凡心頭直跳,表面倒還算沉得住氣,笑一笑,道:“在下的酒量不好。”

  玉姑娘道:“那麼,咱們吃些點心。”

  俞秀凡道:“在下腹中不餓。”

  王姑娘啊了一聲,道:“公子喜歡什麼呢?”

  俞秀凡心中一動,暗道:“這丫頭好大的口氣,待我刁難她一下。星目轉顧了玉姑娘一眼,道:“在下性喜音律。”

  王姑娘嬌媚一笑,道:“好極啦!管弦兩道,不知公子喜愛那樣?”

  俞秀凡愣住了,暗道:“難道這丫頭真也能兼通管弦兩道麼?心中念轉,口中說道:“在下喜品洞蕭。”

  俞秀凡暗暗忖道:此女嬌嵋絕倫,又似具滿腹才意,像這樣一位姑娘,怎會淪落人風塵中呢?再說像這等鬧中取靜的深宅大院,僕從眾多,每月必須要很大的開銷,這丫頭由那裡弄來這麼多的銀子呢?

  他出身貧苦之家,深知金錢得來不易,一個年紀不到二十的女孩子,能夠維持這樣龐大的開銷,這其問實有著很大的可疑之處。

  心念一轉,頓時提高了警覺。

  玉姑娘綴緩站了嬌軀,道:“賤妾替公子帶路。”

  也不待俞秀凡答話,起身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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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俞秀凡緩緩站起身子,隨在玉姑娘身後行去。

  繞過大廳後面的玉屏風,穿過一道木門,迴廊曲折,到了一座小廳門前。

  一個青衣女婢,及時打起了布簾兒。

  玉姑娘停下腳步,回過頭,理鬢淺笑,輕聲說道:“公子請。”

  俞秀凡經過這一段行程,早已定下心神,人也恢復了鎮靜,玉姑娘一讓路,俞秀凡瀟灑的行了進去。

  這是一座佈置雅緻的小廳,紫綾饅壁,紅氈鋪地,廳中間擺了一張小圓桌子,小圓桌子兩側,擺了兩張鋪著紅緞墊子的木椅。

  玉姑娘欠欠身,把俞秀凡讓上客位,自己坐了主位奉陪。另一個青衣女婢,端著一個銀盤兒,獻上香茗。

  玉姑娘嬌媚地笑一笑,道:“公子喜歡喝點什麼樣的酒?”

  俞秀凡徽微一笑,道:“隨便吧!”他根本不去喝酒,要他決定喝些什麼酒,那是叫他作難了。刁鑽的玉姑娘回顧了身側的女婢一眼,笑道:“準備竹葉青。”

  女婢一欠身,退了下去。

  玉姑娘轉眼間向另一個女婢道:“去取我的玉蕭、琵琶。”

  青衣女婢一欠身,回頭而去。似乎是叮面隨時準備著酒菜,女婢出去不過片刻已然俸著個大木盤行了進來。

  四個精緻的涼菜,一壺二斤裝的竹葉青。另一個女婢捧著玉蕭。琵琶行進來。

  那送酒的女婢去而復返,送上了囚個瓷碗扣著的熱炒。

  玉姑娘揮揮手,道:“你們退下去吧!有事情我再叫你們。”

  兩個女婢對著俞秀凡欠身一禮,轉身退下。

  俞秀凡忽然間想到了這地方的高貴、豪華,如若不花點錢,還算什麼貴公子。

  伸手摸出了兩片金葉子,道:“不成敬意,玉姑娘吩咐她們收下吧!”

  那兩片金葉子每一片都重二兩左右,用來賞給兩個丫頭,應該算很大方了。

  其實,俞秀凡出身貧寒,當年寒窗苦讀,從未見過黃金,如今一出手賞人兩片金葉子,實在心痛的很。

  但玉姑娘望也未望兩片金葉子一眼,低聲喝道:“回來,謝過公子賞賜。”

  兩個青衣女婢應聲回轉來,謝過賞賜,臉上無有欣欣笑容,但也無鄙視之色。那證明了這賞賜不夠大,但也不算太小氣。

  兩個女婢退出雅緻的小廳,玉姑娘才提起玉壺,斟滿了兩隻酒杯,笑道:“公子,我敬你一杯。”一舉杯,竟喝個點滴不剩。

  俞秀凡愣住了,看姑娘嬌弱不勝,竟然一口乾杯,男於漢大丈夫,怎能示弱,只好也一口喝乾。

  閱人多矣的玉姑娘,眼睛裡揉不下一粒砂子,雖然那俞秀凡表現的已夠鎮靜,但玉姑娘冷眼觀察下,仍然找出了很多破綻,所有的破綻中,以那俞秀凡賞賜兩個女婢時的破綻最大。

  玉姑娘暗自盤算一下,緩緩說道:“公子,賤妾有幾句活,不知是當不當講?”

  俞秀凡不善於飲,猛灌一杯竹葉青這等烈酒,只覺臉上直髮燒。但幸好他帶著人皮面具,外面瞧不出來,暗自運氣壓制,口裡應道:“姑飯只管請說。”

  玉姑娘道:“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公子腰纏萬貫,天涯訪美,可是只為了一遣情懷麼?”

  俞秀凡笑道:“周幽王寵褒蟻,為博一笑失江山,在下花點銀子,又算得什麼?”

  談到詩書一道,俞秀凡自是大大的行家,隨手拈來皆文章,玉姑娘微微一笑,道:“公子滿腹經綸,出口有章有典。”

  俞秀凡道:“姑娘才氣縱橫,言來能歌能舞。”

  笑一笑,玉姑娘又替俞秀凡斟了一杯酒,道:“公子論人,看賤妾是否風塵女子?”

  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千金買笑,只見天姿國色論什麼張王李趙。”

  玉姑娘突然有著被傷害的感覺,黯然一嘆,道:“薄奴弱女、斷腸花,自不配和公子煮酒論英雄了。”

  俞秀凡道:“古往今來,大丈夫誰不兒女情長,姑娘想的太多了。”

  玉姑娘有些失措,面對著才氣不凡的俞秀凡,暗生出驚慄之心。忖道:“桃花童子說他身負絕技,論文才似乎學富五車,究竟是一個什麼人物呢,難道他文武並具,深藏不露!心念轉了轉,舉杯說道,”公子文才豐茂,賤妾何幸識荊,來,咱們再乾一杯。“俞秀凡緩緩舉起了酒杯,心中暗道:俞秀凡啊俞秀凡,你不能再喝了。但見玉姑娘舉杯一飲而盡,怎能對一個弱女示弱,只好暗裡咬牙,再乾一杯。目睹俞秀凡舉杯的赳趄神情,玉姑娘心中一動,暗道:“莫非他不善飲酒,倒得灌他一下。打定了壞主意,嬌聲說道:“公子才氣折人,賤妾敬佩萬分,千金買笑,豪情萬斟,由來才子必善酒,賤妾捨命陪君子,願為公子一醉,咱們先行各盡三杯。”

  俞秀凡道:“使不得,在下酒量不好。”

  玉姑娘的動作很快,說完兩句話的工夫,已然斟好了酒杯,道:“那是公子一句謙虛話,如何能當得真,賤妾先乾為敬。”仰首一杯,立刻又自斟滿,就這樣幹了三個滿杯。

  俞秀凡雖然不甘示弱,但他心中明白,喝下兩杯,已然全身發熱,這三杯下去,非得當場出醜不可。

  這不是逞英雄的時候:隨手抓起洞蕭,道:“姑娘好酒量,在下吹一曲為姑娘祝賀。”

  舉蕭就唇,吹了起來。吹的是一曲合家歡。但聞蕭聲中散發出一片歡樂的音韻,有如身沐春風,令人舒暢。

  昔年俞秀凡家中貧苦,一面讀書,一面為人放牛;那牧牛時唯一的快樂,就是身騎牛背,一蕭就唇,吹出,心中歡樂、悲傷。

  但他吹的蕭,都是一般圓竹隨手作成,哪裡像王姑娘這管洞蕭,湘妃竹身,名匠精製,蕭身有三道聚音金匝,音律極正。

  俞秀凡別說吹了,見也沒有見過這樣好洞蕭,這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吹的十分有勁。

  忽然間,蕭聲一變,聲音高拔,響沖霄漢,餘音裊裊,散入雲際。

  玉姑娘本來是心頭有氣,聽完了一曲合家歡,悶氣忽散,連連讚道:“好功夫。公子,賤妾妹妹中都是音律好手,但像公子這樣,確還未聞。”

  俞秀凡道:“近年未品,生疏多了。”

  忽然間,兩個人都發覺說露了嘴,不禁相視一笑,但卻都未抓對方的小辮子追問下去。

  玉姑娘取過琵琶,扶正弦音,道:“公子,賤妾獻醜了。”

  玉手撥弦,妙音應手而出。彈的是一曲金榜樂。

  琵琶聲忽轉繁急,如高山流水般一洩而下,霍然靜止。

  俞秀凡低聲道:“姑娘彈的一手好琵琶。”竟然自動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幹了下去。

  玉姑娘眨動了一下圓圓的大眼睛,臉上是一股很奇異的神色,望望俞秀凡。忽然低聲說道:“公子,我陪你一壺。”挽起酒壺,喝了起來。

  這是英雄豪客,大塊肉、大口酒的吃法,一個千嬌百媚的大姑娘,這樣嘴對嘴的喝酒,倒少見,俞秀凡看的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玉姑娘一口氣喝完了壺中的竹葉青,放下了酒壺,手扶著桌沿兒,笑道:“公子,你可是有些害怕了?”

  俞秀凡道:“怕什麼?”

  玉姑娘道:“怕我這樣瘋瘋顛顛的樣子。”

  俞秀凡微微一笑,道:“姑娘好酒量啊!”

  玉姑娘不知是有點酒醉,還是有意賣俏,扭動一下腰兒,媚笑說道:“扶我上樓去。”

  那樣小的一雙腳,又喝了那樣多的酒,想像中,實在也是站立不穩。

  兩斤像竹葉青那樣的烈酒,有口氣灌了下去,就算是玉姑娘好酒量,也不禁臉泛紅潮,隱現醉意,緩緩伸出了玉臂。

  這就使俞秀凡有些義不容辭,而且這地方也不宜太嚴肅,伸手扶住了玉姑娘。

  不知玉姑娘是有意還是無心,玉指兒一鬆桌沿兒,全身倒在俞秀凡的身上。

  玉姑娘輕啟櫻唇兒,吹出來一股濃濃的酒氣,道:“扶我上樓去。”

  俞秀凡依言扶著玉姑娘登上了樓梯。二樓是姑娘的閨房,紫檀雕花大床,掛著白綾帳。

  笑一笑,玉姑娘柔聲說道:“扶我上床去,我真的有些醉了!”

  俞秀凡道:“姑娘不該喝下那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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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斜眼兒一瞟俞秀凡,玉姑娘嬌聲說道:“知道嗎,一醉解千愁,我愁緒千種,為何不醉?”

  俞秀凡笑一笑,道:“你有什麼好愁的,錦衣美食,老漢,侍婢,一個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難道還不快樂麼?”

  玉姑娘道:“說的是嗎,人就是不知足,得隴望蜀。再說,我每天香湯沐浴,身著綾羅,還不是都為了給別人看。”

  俞秀凡道:“女為悅己者容,古往今來,其理不變,有那樣多人喜歡你。”

  嘆口氣,玉姑娘打斷俞秀凡的話,道:“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坑苦了我們無數姐妹。不管他是什麼人,我們都得打扮給別人瞧的順眼,卻不管我們喜不喜歡那個人。武則天作了皇帝,卻不知救救我們女人。有一天,我如能號令天下,我要改了這句話。”

  俞秀凡啊了一聲,接道:“怎麼樣一個改法?”

  玉姑娘道:“女為悅己者容。我們打扮自己,應該讓我們喜歡的人看,如是不喜歡那個男人,為什麼穿的花枝招展,為什麼要纏這一雙小腳?披頭散髮,大腳丫環,那又有何不可,反正我們不喜歡他。”

  俞秀凡眨動了一下星目。道:“話雖說的有一些離經叛道,但想一想,你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玉姑娘嫣然一笑,接道“你究竟是江湖浪子,還是位花花公子?”

  俞秀凡道:“姑娘的看法呢?”

  這時,玉姑娘已行到木榻前面,身子一歪,躺在床上,卻抬手拍拍床沿,笑道:“坐下來,讓我告訴你我的看法。”

  俞秀凡幼讀詩書,非禮勿動,非禮勿視的禮教關防,早已在心中深植,雖然扮作了腰纏萬貫,訪美天涯的風流人物,但一時間,卻很難適應這改扮的身份,要他和嬌燒絕倫的美女,同處一榻,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玉姑娘可是久歷風塵的人,經過了不少的大鳳大浪,側臥嬌軀,格格一笑,伸出一個嫩蔥似的手指兒指著俞秀凡的鼻尖兒道:“你不是江湖浪子,因為,江湖浪子沒有你這份拘謹。”

  俞秀凡心頭一震,一跨步緊傍玉姑娘的身側坐下來,接道:“玉姑娘看在下可像豪富之家的花花公子?”

  玉姑娘格格一笑,一笑道:“也不是出身豪富之家的花花公子。因為,他們都是急色兒,沒有你這份鎮靜工夫。”

  俞秀凡道:“那麼姑娘看在下,又是什麼樣的身份呢?”

  他生恐身份為人瞧出,壯著膽子伸出手,捏一下玉姑娘的小腳尖兒。

  玉姑娘沒有閃避,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卻盯在俞秀凡的臉上瞧著。

  幸好一張人皮面具,掩住了俞秀凡臉上的羞紅,他故作輕鬆的笑一笑,接道:“姑娘看在下可是位風流人物?”

  整整容色,玉姑娘肅然道:“你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精明小子,只是你的運氣太壞。”

  玉姑娘接道:“說出來,你別吃驚,也別生氣。”

  俞秀凡道:“在下相信還可以自持。”

  玉姑娘道:“那很好,取下你臉上的人皮面具。”

  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好精明的姑娘,你是怎麼瞧出來的,我相信,在人皮面具上面加上了藥物,那應該不會被人發覺才對,再說,我連脖子裡也抹上了易容藥物。”

  玉姑娘道:“你的化裝確實很好,實在令人很難瞧出來。”

  俞秀凡道:“那你又怎麼瞧出來的?”

  玉姑娘道:“你不尚風流偏風流,為什麼要捏我一下腳尖兒?”

  俞秀凡道:“那是因為我想證明一下,我是位久歷情場的花花公子。”

  玉姑娘道:“可惡,為什麼不再戴一雙手套?捏我一下腳尖兒,羞的你兩隻手都泛起紅霞,偏偏是一張臉瞧不出一點羞紅。”

  俞秀凡嘆口氣,望著兩隻手,道:“這叫做百密一疏。”

  玉姑娘又是一陣格格嬌笑,道“怪你生杏偏當熟桃賣,挑情挑的羞紅了兩隻手,那倒是極為少見。我的公子爺,嘗試一下風流滋味,怕不快把一顆心跳出口腔。”

  俞秀凡伸手取下人皮面具,笑道:“套著這勞什子怪不舒服,既被你瞧出來,我就不用戴了。”

  玉姑娘雙目中放射出兩道情焰,盯在俞秀凡臉上瞧了一陣,一下子挺身而起,嬌聲喝道:“坐著不要動”一扭柳腰兒竄出室外。

  望著那玉姑娘飛躍而出的背影,快如脫弦之箭,這那裡是一個弱女子,分明是身負絕技的高人。只見玉姑娘端著一個銀盆,盆內滿是清水,和一條雪白的面中進房。

  放下手中的銀盆,玉姑娘笑了一笑,道:“洗洗臉吧!”

  俞秀凡緩緩收起了人皮面具,道:“多謝姑娘。”

  老實不客氣的就在銀盆中洗去了臉上殘餘的藥物。

  玉姑娘也不再裝作,靜靜的站在旁邊,像是在欣賞一件完美的傑作。俞秀凡放下面巾,玉姑娘立刻端出銀盆。

  但她很快行入房中,俞秀凡本想坐在對面的錦墩上,心念才動,玉姑娘已到了木榻前面,嫣然一笑,道:“你想跑?”

  俞秀凡道:“我想換個坐位,揭下了面具,總不能還坐在你的床上。”

  玉姑娘道:“你自己心裡早已明白,這地方用不著拘謹。”

  俞秀凡嗯了一聲道:“這地方,究竟是什麼所在?”

  玉姑娘道:“你找的是路柳牆花,桃花童子決不會帶你到旁的地方,所以你不用拘謹。”

  俞秀凡回顧了一眼,道:“但這地方不像。”

  五姑娘釘了一句,道:“不像什麼?”

  俞秀凡道:“不像妓院。怎麼看這裡也不像花街柳巷。”

  玉姑娘嬌媚一笑,道:“地方像不像什麼要緊,你找的是人哪!只要你看人過得去,不論什麼地方,都是一樣。”

  俞秀凡道:“玉姑娘,你也不像。”

  玉姑娘道:“為什麼?是我不解風情呢,還是長的太醜?”

  俞秀凡道:“是長的太美了,美的不像風塵中人。”

  玉姑娘道:“風塵女子,臉上也不會刻上字,你怎能斷言我不是……”語聲頓了頓,接道:“明白點說,這地方應該是高尚一點的花街,門前不掛招牌,女人也長的像點樣子。”

  俞秀凡道:“玉姑娘,我問過了,這裡你就是女主人。”

  玉姑娘道:“說的不算錯,正確點說,我該是這裡的當家花旦,要接待像你這樣的貴公子,那就非得我出馬不可。”

  俞秀凡澳了一聲,道:“姑娘的意思是……”

  玉姑娘道:“什麼馬兒什麼料,馬虎點的人物,派兩個丫鬟應付一下就是,這該說的很明白,你是不是還有些不懂?”

  俞秀凡道:“我懂,我懂。”突然搖搖頭,笑道:“還是有些不像,你不像風塵女子,連那幾個丫頭也不像花柳巷賣笑人。”

  玉姑娘道:“你這人,夾纏起來沒有個完,需要怎樣說你才相信,良家婦人,豈能允許你公子來這裡玩。不過,我們這裡高尚些,價錢也貴的嚇人,所以,不是腰纏萬貫的有錢人,不敢登門。”

  俞秀凡道:“你這麼一說,倒是有點象了。”

  玉姑娘道:“你這人,還要我怎麼說,你如是再不信,那只有一個法子證實了。”

  俞秀凡道:“什麼法子?”

  玉姑娘道:“我這裡纏綿一宵,黃金百兩,公子願意花這筆銀子,我就可以留客。”

  俞秀凡心中暗道:“我們訂這個主意,原本就是要擺出奇異行徑,引人注意,鬧鬧吵吵,倒是無妨,像這樣真的纏綿深閨,洞房春暖,那就有些過分了。何況這女人,適才飛躍的身法極快,論江湖經驗,我更難及她萬一。留此一宵,凶險萬端,中了她的陰謀詭計,那就大大的劃不來了。但要一口拒絕,又很難有適當的措辭。”

  玉姑娘有些失望,但她失望神色,一現即隱,格格一笑,道:“怎麼樣?害怕了,是麼?”

  俞秀凡道:“怕什麼?”

  玉姑娘道:“怕花錢,還是怕我吃了你?”

  俞秀凡儘量保持著鎮靜,道:“百兩黃金,區區可以奉贈,留宿大可不必。在下覺著玉姑娘的身價,應該更高些。”

  玉姑娘臉上閃掠過一抹訝異,道:“那你就出個價吧!”

  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在下風流不下流,姑娘請好好休息,區區告辭了。”

  玉姑娘呆了一呆,道:“你要走?”

  俞秀凡道:“不錯,已睹姑娘姿容,我不信三湘地面上,還有美過姑娘的人,在下入湘訪美已得,心己無憾,明天該走了。”

  他詞鋒曲折,婉轉有致,簡直使玉姑娘有些難測高深。見多識廣的玉姑娘也有膛目結舌,不知如何措詞之感了。呆了一會,才嫣然一笑,道:“是了,公子眼光高,賤妾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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