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55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9 07:00
第276章 某雄州沈安

    這叫罵太難聽了吧?

    陳昂的面色青白,眼皮子跳動著,喝道:「看看是誰?」

    這話就像是在抽打他的臉,讓他難受至極。

    一隊鄉兵竟然也敢造次嗎?

    他的面色陰沉,說道:「這是跋扈,武人跋扈當處置……否則人人效仿,何人去效忠陛下?何人去效忠大宋?」

    他身邊有人從城頭往下看去,然後回身道:「鈐轄,就是鄉兵!」

    陳昂幾乎想仰天打個哈哈。

    鄉兵也敢冒犯某嗎?

    弄死你!

    「隨某下去看看,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膽!」

    陳昂一拂長袖,當先下了城頭。

    折繼祖面色難看,身邊有人勸道:「知州,趕緊下去看看吧,若是陳鈐轄發怒了也好勸勸。」

    折繼祖低罵道:「一介文人……若非是……」

    他的眼中閃過凶光,但隨後消散。

    眾人下了城頭,到了城門前。

    城門緩緩打開,陳昂戟指外面,喝道:「拿下!」

    為官之道首在官威,官威不存,官位不存!

    所以他就準備來個先聲奪人。

    「哈哈哈哈!」

    外面打頭一人卻是大笑著走了進來,卻是文官。

    綠色的官服……

    還是個少年!

    「報名來!」

    陳昂擺擺手,兩個軍士退了回去。

    「報名?」

    沈安正在得意中,聞言看看陳昂,問道:「你是誰?」

    陳昂大怒,喝道:「某陳昂。」

    「陳鈐轄?」

    陳昂微微點頭,說道:「你麾下為何叫罵?」

    這是趁勢發難?

    沈安覺得自己和陳昂無冤無仇,這真是莫名其妙。

    難道是有人提前通知他,讓他來刁難老子?

    沈安覺得自己真相了。

    於是他板著臉,很是倨傲的道:「某翰林待詔、國子監說書沈安。你要拿了誰?」

    哥是京官,你敢坑哥一把試試?

    臥槽!

    在門內的人都驚呆了。

    就這麼一個少年,竟然是翰林待詔,還在國子監說書……不,是教書?

    這誰家的衙內?

    這年頭沒點來歷你也沒法在少年時得意。

    陳昂面色鐵青,說道:「來府州作甚?」

    如果沈安是來公幹的,那麼陳昂發誓會給他好看,讓他知道這裡不是汴梁,而是更野蠻的邊塞。

    汴梁的那一套溫柔作風在這裡吃不消。

    要想鎮住折家,必須要凌厲些,直接壓住。

    但上次折繼祖突然進京,歸來後沒多久朝中就來人找到了陳昂密談。

    他猶自記得那些話……

    ——此後莫要箝制折家過甚!

    他覺得很憋屈,可折繼祖這人手段不錯,麾下都擁護,他找不到什麼好辦法來壓制,所以忍耐至今。

    折繼祖進京……當時有傳聞,說是折克行在京城認識了一個少年,為折家奔走,最後成功的讓朝中對折家改觀。

    那個少年……

    邊上有人見沈安倨傲,就冷笑道:「這是郭鈐轄當面,你一個待詔……莫不是要理頭嗎?」

    理頭的是手藝人,許多手藝人被稱為待詔……

    唰!

    瞬間折繼祖的目光就轉到了這人的身上。

    「拿下他!」

    折繼祖沉聲喝令,身後幾個軍士撲了過去,直接撲倒了那個小吏。

    陳昂冷聲道:「為何拿人?」

    那是知州麾下的小吏,可卻和陳昂經常暗通款曲,送些折繼祖的消息。

    折繼祖虎目一瞪,說道:「那是官家身邊的近臣,也是府州能羞辱的嗎?」

    這話說的極妙,一個官家身邊的近臣,就直接壓住了陳昂的氣焰。

    那小吏被按倒在地上嘶吼著:「某不服!某不服!他只是個待詔,為何能……嗚嗚嗚!」

    有軍士伸手摀住了他的嘴,可那嗚咽聲卻有些滲人。

    沈安此刻才微微一笑,說道:「沈某離京前,官家有過交代。」

    唰!

    嗚咽沒了,這些人都站直了腰。

    沈安淡淡的道:「官家說府州被一道黃河隔絕於塞外,你此去要多看,要給朕看看府州是什麼樣的府州……」

    哥是來看的,知道不?

    不是來被你吆喝的!

    不是調來府州做援兵的!

    你調動不了哥!

    沈安微微抬眸,「先前在外面遇敵時,城中一兵不發,讓人失望……」

    他看了折繼祖一眼,折繼祖心中有數,就說道:「此事……」

    折繼祖看向了陳昂。

    陳昂先前還在叫囂著要拿下來人,可現在卻面色漲紅。

    他剛想發怒,可突然盯著沈安問道:「你便是那個沈安?」

    沈安笑容可掬的道:「你說呢?」

    「京城沈安?」

    陳昂覺得自己算是個倒霉蛋,竟然遇到了此人。

    沈安搖頭,說道:「不,是雄州沈安!」

    哥一來你就喊什麼拿下,這是啥意思啊?

    沈安反問道:「城中不發援兵也就罷了,怎地來了還吃閉門羹,還說什麼拿人?誰想拿人?」

    這人竟然咄咄逼人至此嗎?

    眾人見陳昂面色難看,不禁心凜然。

    這位的心胸可不寬廣,今日你沈安快意恩仇,明日呢?

    明日你得小心這位從背後捅你一刀子。

    陳昂想起了友人來信裡提及的沈安,說是很得官家的喜愛,而且還摻和進了未來皇子的爭奪中。

    這樣的人,未來不是流放就是位居宰輔。

    陳昂心中羞怒,但卻無可奈何,於是拂袖而去。

    他竟然就這麼走了?

    按照他以往的秉性,今日不把臉面要回來,他陳昂鐵定不會罷休。

    可他卻走了。

    地上那個被按住的小吏把腸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你扛不動這個沈安,我出來幹啥?

    我特麼出來為你助威,可你竟然把我給拋棄了?

    小吏心中悔恨,淚水長流。

    而在另一邊,折繼祖已經大笑著走了過去。

    「見過折知州!」

    沈安也笑著拱手。

    折繼祖無視了站在後面的折克行,用力的拍了一下沈安的肩膀,讚道:「某還說是誰那麼大膽,竟然敢在城外設伏西夏人,沒想到竟然是你,哈哈哈哈!來人!」

    「知州!」

    折繼祖的情緒空前高漲,他吩咐道:「準備烤羊美酒,今晚某為安北接風!」

    府州地處黃河岸邊,周圍河流眾多,植被茂盛,是大宋的一個養馬地。

    只是和西夏大戰一開,這個養馬地就廢掉了。

    不過馬養不了,牛羊卻沒問題。

    那些番人養了牛羊就賣給府州,然後換了糧食和生活用品,雙方算是各取所需。

    一行人安頓下來後,折繼祖就來找到了沈安。

    「以前麟府路軍馬司說一不二,可從上次某進京回來之後,他們的日子就不行了。」

    折繼祖很是愜意的坐在那裡,斜睨了折克行一眼,「陳昂心有不甘,幾番想尋某的錯處,可這裡是府州!」

    他的雙眼閃過厲色,「折家在此為大宋戍邊多少年了?若非是想著法度,某早就尋機讓人弄死了他。」

    一股子野性撲面而來,折繼祖在盯著沈安。

    這話有些忌諱,你沈安可還能安坐嗎?

    「那為何不弄死他呢?」

    沈安淡淡的道:「興許換一個來還好些。」

    「哈哈哈哈!」

    折繼祖不禁大笑起來,讚道:「果然還是那個安北,豪爽!走,喝酒去!」

    院子裡已經燃起了篝火,一隻肥羊被烤的吱吱作響。

    有人搬了椅子來,接著就是酒水。

    羊肉細嫩,沈安吃了一塊,覺得那股肉香就在齒間縈繞。

    「這羊肉就適合烤著吃!」

    沈安一口氣吃了半斤羊肉,這才滿足。

    酒水喝了兩碗,沈安就搖頭不喝了。

    他才十五歲,不是喝酒的年齡。

    「且等我十八歲之後再說。」

    折克行遠離家鄉許久了,早就饞的不行,在邊上酣暢淋漓的吃著。

    這廝一口羊肉一口酒,沒多久就喝了一小壇。

    他搖搖頭,遺憾的道:「不夠勁!」

    折繼祖瞪了他一眼,然後問了沈安:「此次來府州……朝中是個什麼意思?」

    「堅守!」

    朝中沒啥意思,沈安笑道:「守住了就行,至於我,這是來見世面的。」

    折繼祖倒吸一口涼氣,低聲問道:「難道……官家還想讓你文武雙全不成?」

    沈安笑道:「我借了遵道之力,在朝中倒是得了個知兵的名頭。」

    「好啊!」

    折繼祖真的是羨慕了,一腳就把正拎著罈子灌酒的折克行踢了過去。

    「喝喝喝!就知道喝!你在京城和安北一起,竟然沒學到學問,反而酒量越發的大了,要你何用?」

    折繼祖越想越氣,「某上次交代,折家以後要慢慢的文武都學,不能讓種家專美於前,可你呢?學到了什麼?」

    折克行茫然道:「叔父……學了很多啊!」

    折繼祖一聽就得意了,「那就說說。」

    折克行就叫人找了蠟燭和碟子杯子來,當場表演了負壓實驗。

    沈安不忍目睹,就假裝不勝酒力,然後回去休息。

    這一覺他睡的很好,直至第二天凌晨。

    早飯是一大碗湯餅,不過有羊湯。

    折克行來晚了些,一臉的悻悻然。

    「怎麼了?」

    沈安一邊喝湯,一邊看著他的臉,那裡有一處烏青。

    折克行鬱悶的道:「昨日叔父本來說的好好的,還給了小弟許多好東西,可後面……」

    昨晚折克行的試驗大獲成功,折繼祖歡喜不勝,喝多了之後就叫人開了自己的庫藏,拿出了不少壓箱底的好東西給折克行作為獎勵。

    「可邙山軍那群兵痞,竟然在城中用同樣的法子去騙女人……」

    沈安滿臉黑線的問道:「於是你就被揍了?」

    折繼祖期待中的學霸,最後變成了學渣,於是折克行就倒霉了。

    折克行點頭,說道:「西夏人又來了,吃完早飯趕緊上城頭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9 07:01
第277章 第一次

    府州一面是大河,另外兩面地勢險要,唯一好些的地方就是城北。

    西夏人在城北外蜂擁蝟集,牛角號吹的震天響。

    「來了,敵軍來了!」

    一聲尖叫後,西夏人開始緩緩逼近。

    折繼祖沒有慌亂,還有餘暇問沈安:「安北覺著如何?」

    這一波攻擊大約有一千餘人,那些西夏人扛著木梯緩步而來,叫喊聲震天響。

    沈安卻神奇的沒有緊張,他說道:「敵軍的人數有些少啊!」

    折繼祖點點頭,等沈安拿出望遠鏡後,就問道:「這是何物?」

    望遠鏡生產的不多,目前沒輪到府州,所以折繼祖有些眼生。

    折克行低聲道:「叔父,這是安北兄發明的望遠鏡,能看到很遠的地方。」

    「那不是千里眼嗎?」

    折繼祖有些不相信,沈安把望遠鏡遞過來,「折知州,敵軍後續好像沒人,你看看。」

    折繼祖第一眼就被嚇壞了,幸而折克行早有準備,伸手在下面等著,接住瞭望遠鏡。

    「叔父,您得把繩子掛在脖子上,免得摔壞了。」

    這廝不說遮掩一番,還點出了折繼祖土包子的本質,沈安覺得他昨夜挨的那一頓不冤。

    折繼祖老臉通紅,但目光震驚。

    「這是……安北,這是你弄出來的?」

    「這是神物啊!」

    沈安矜持的道:「舍妹說想看月亮,於是我就弄了這個出來,好歹能看清楚些。」

    折繼祖看著遠方,讚道:「這簡直就是我兵家的神物,寶貝,寶貝啊!」

    他放下望遠鏡,看向沈安的目光就像是看著一個絕世寶貝,還舔舔嘴唇,說道:「安北,折家有些小娘子……你若是看中哪個只管說,某做主……」

    他是徹底被震驚住了。

    以前若是有人告訴他能看到視線之外的東西,他絕對會嗤之以鼻。

    可他剛才卻真的是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片林地。

    那裡並無敵軍駐紮。

    也就是說,敵軍總計也就是一千多人。

    陳昂就站在不遠處,有些緊張的看著不遠處衝擊而來的敵軍。

    「弩箭!弩箭趕緊發射!」

    他神經質般的叫喊著,可在折繼祖沒有下令之前,城頭上沒人搭理他。

    敵軍開始接近,有人拿出了弓箭。

    「你將會成為大宋的驕傲!」

    他覺得如此讚譽都不足以表達自己對沈安的看法。

    「折繼祖!」

    陳昂猛地撲了過來,喊道:「該放弩了。」

    他的臉上全是驚惶,瞬間轉為憤怒。

    「為何不放弩?」

    折繼祖嘆道:「他們就這些人,某想讓他們上來再動手……」

    陳昂憤怒的指著遠方喊道:「他們在那裡還有人,還有無數人!」

    折繼祖搖搖頭。

    「防箭矢……」

    一聲厲喝後,眾人都紛紛蹲了下去。

    箭矢飛了上來,除了兩個倒霉蛋之外,其他人完好。

    呯!

    一架木梯搭在了沈安的腦後。

    他從未這般近距離的接觸過敵人!

    他在急促的呼吸著。、

    左邊的折繼祖很鎮定,甚至還有閒暇對沈安說道:「安北,男人總是要殺人的,第一次……」

    「殺!」

    折繼祖猛地起身,同時揮刀。

    一個爬上來的敵人剛面露歡喜之色,長刀就從他的脖子上掠過。

    人頭飛起,鮮血從脖腔子裡噴射出來。

    鮮血從空中墜落……

    沈安從不知道人血會是這般的腥臭。

    臭不可聞!

    他的身後有喘息聲傳來。

    折克行就在他的左前方,此刻他手握長刀,單膝跪在那裡,目光銳利,就死死的盯住了那個垛口。

    折繼祖吩咐要讓沈安的第一次殺人儘量安靜些。

    所謂的安靜些,就是別幫他。

    就像是洞房花燭夜,新郎只能獨自面對自己的妻子,哪怕手足無措也得履行完那個禮。

    人倫大禮!

    而此刻就是沈安的另一種洞房花燭夜。

    殺人之夜!

    汗水從沈安的額頭上滑落。

    他的目光呆滯。

    他的呼吸急促的分不清節奏。

    折克行的眼睛微微眯著,就在沈安的腦後,一個腦袋已經冒了出來。

    這是一張黝黑的臉,西北的風沙與陽光把它變成了黑色。

    下一刻,這張臉上出現了狂喜之色。

    沈安並沒有做出反應。

    同樣退開的陳昂也看到了這一幕。

    「這就是所謂的文武雙全?」

    折克行長身而起……

    安北兄,既然您無法決斷,那就讓我來吧。

    沈安每天早上都會練刀,他篤信什麼招式都是扯淡,越簡單、越快的刀法越有效。

    所以當他拔刀時,折克行依舊被驚了一下。

    嗆啷!

    就如同每天早上那樣,沈安最喜歡練習的就是拔刀。

    越快越好!

    長刀出鞘,刀光如匹練般的閃過。

    剛攀爬上來的敵人剛想揮刀,眼前就是一花。

    嗤!

    沈安只覺得手中一滯,然後視線內就變成了紅色……

    人頭飛起,驚喜之色依舊殘留著。

    鮮血噴了出來,就像是剛打開開關的噴泉。

    眼前失去腦袋的敵人雙手一鬆,屍骸就跌落下去。

    沈安深呼吸了一下,然後那股子腥臭味就湧入了肺部。

    第二個腦袋冒了上來,沈安下意識的揮刀。

    這一刀並未斬下腦袋,反而是嵌在了肩上。

    「啊!」

    敵人慘叫著往下跌倒,沈安用力的握緊長刀,看著那一股鮮血從肩頭上飆射出來。

    鎖骨斷裂,這人完蛋了。

    折繼祖抽空看了一眼這邊,不禁大笑道:「好!好漢子!」

    沈安的咽喉湧動了一下,他下意識的隔絕了自己的害怕。

    他表現的格外鎮定自若。

    他開始從容揮刀,就像是一個老卒般的熟練。

    折克行想起了那些被他砍掉的樁子。

    只要確定了方向,沈安就捨得對自己下狠手,風雨無阻的操練。

    無數次揮刀,這才換來了此刻的鋒銳。

    不知道第幾次揮刀,沈安突然喊道:「差不多了。」

    敵軍的攻擊從頭到尾都不算激烈,更像是一次試探。

    「弩……」

    一排排弩手出現在了後面。

    弩弓傾斜朝天……

    「弩……放!」

    烏雲出現在了天空之中,然後消失在城下。

    城下就像是被種植了一片細小的森林,而土地就是那些身體。

    一片慘嚎聲中,那些西夏人開始了奔逃。

    「宋軍放弩了!」

    宋人有許多弩手的消息不是新聞,一旦看到弩箭,西夏人跑的比兔子還快。

    按照上面的說法,除非是真想打下府州城,否則少惹折繼祖。

    敵軍潮水般的退了回去,城頭上一片歡呼之際,沈安強忍著嘔吐的慾望說道:「這是牽制!」

    麟府路的上一任鈐轄是郭恩,那時候和西夏還經常發生戰事。

    可等到陳昂繼任時,這邊已經差不多太平了。

    所以聞著這股血腥味,陳昂的身體不禁微微搖晃,面色古怪。

    他艱難的嚥下唾沫,問道:「牽制什麼?」

    沈安說道:「西夏人沒準備打下府州城,他們在做戲!」

    「他們做什麼?」

    陳昂艱難的走到前面,看著一路奔逃的西夏人,喃喃的道:「勝了!勝了呀!」

    折繼祖放下望遠鏡,對沈安說道:「沒錯,是牽制。」

    兩人相對一視,就蹲在了一起。

    折繼祖說道:「他們為何要來送死?」

    這種送人頭的舉動不符合兵法,就像是白痴在指揮。

    但大宋在麟府路的謀略就是防禦,壓根沒想到進攻,所以消息不是很靈通。

    陳昂也走了過來,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蹲在了折繼祖的身邊。

    「為何送死?他們怕是以為弩手都走了吧。」

    陳昂覺得能防住就是大捷,他甚至都已經想好了報捷文書。

    沈安抹了一把臉上,頓時干結的血痂就被帶了下來。

    他皺皺眉,說道:「沒藏訛龐野心勃勃,可卻失於決斷。他需要在麟府路鬧出些大動靜,可麟州和府州可好打嗎?」

    折繼祖自信的道:「除非沒藏訛龐大軍壓境,否則他們別想攻下麟州和府州。」

    府州城地勢險要,真要攻打的話,怕是要用屍骸來堆積。

    後世折可求就是堅守不出,金人無可奈何。

    陳昂失去了耐心,說道:「報捷吧!」

    他需要用戰功來為自己鋪平回京之路。

    不回京也成,只要調離麟府路他就心滿意足了。

    西北的風吹的他頭暈,文思枯竭,友人來信都說他的詩詞越發的枯燥無趣了。

    沈安看了折繼祖一眼,說道:「沒藏訛龐不會來試探。西夏國內應當不安寧,李諒祚雖然年幼,可權利能催熟他,沒藏訛龐急了,可他卻色厲內荏……」

    折繼祖盤腿坐著,突然喊道:「無關的出城收拾屍骸!」

    陳昂皺眉看了他一眼,折繼祖說道:「安北這是在說西夏的關竅,旁人如何能聽?若是有人去告訴了西夏人或是遼人,那大宋就虧了。」

    他是領教過沈安的高明,所以說的很是自然。

    可陳昂卻不知道,而且昨日沈安給了他沒臉,所以今日他是忍不得了。

    「胡扯!」

    陳昂覺得自己此刻是孫臏附體,就說道:「沒藏訛龐若是想動手,就該大兵壓境。首先要造勢,讓麟府路和河東路震動,直至汴梁震動。到時候大宋援軍雲集,他就可從容離去……」

    這還是門檻猴的套路。

    哥帶人來吆喝一陣子,等你家大人拎著菜刀開門出來時,哥馬上掉頭就跑。

    「沒藏訛龐不是大宋!」

    沈安一句話就堵住了陳昂,然後說道:「他肯定是要打下個地方,否則不好交代。麟州和府州打不動……我在想,他會不會打其它地方,比如說那些堡寨?」

    折繼祖沉吟道:「從這裡到麟州,還有到原先的豐州方向,咱們都有堡寨,這是為了保護糧道……」

    豐州早就被敵軍攻陷了。

    沈安抬頭,目光炯炯的道:「派出斥候,周圍二十里探尋一番,可否?」

    他惡補過不少軍中的常識,所以急切的道:「要快,否則敵軍一旦合圍某處,救援就來不及了。」

    陳昂不滿的道:「這只是你的猜測!」

    沈安霍然起身,他斷然道:「我知道沒藏訛龐需要什麼,而你卻不知道。」

    陳昂色變,可折繼祖卻喝道:「全軍出城,驅散那些敵軍。派出斥候,馬上出發!」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9 07:01
第278章 邙山軍……破軍!

    斥候派出去了,目前只能等待。

    消息是從下午開始陸陸續續的傳回來的。

    麟州方向沒有發現敵軍的蹤跡。

    一隊損失慘重的斥候回來了,帶來了豐州方向的消息。

    「鈐轄,知州,小人前出豐州方向十餘里,遭遇敵騎圍殺……」

    斥候的眼中露出了恐懼之色,「那些敵騎就像是瘋狗,從三面圍殺過來,他們的箭術高超,若非是咱們一人雙馬,肯定就回不來了。」

    折繼祖猛地起身,對沈安說道:「安北,你猜對了。」

    沈安想起了先前看的地圖,喃喃的道:「是百勝寨還是西安堡?」

    折繼祖閉上眼睛,「西安堡距此六十里,敵軍不可能把最精銳的遊騎放在府州出去十餘里的地方……」

    沈安點頭道:「百勝寨距此四十里,正好……」

    「出擊!」

    「救援!」

    陳昂見沈安和折繼祖竟然拋下自己做出了決斷,就怒道:「某不許!」

    「府州城中將士七千,出擊?若是被圍,何去何從?何去何從?」

    他激動的指著城外說道:「若是沒藏訛龐傾力出擊怎麼辦?七千人在野外不堪一擊。其後他拿下空虛的府州城,趁勢過河,河東路就要震動了!」

    沈安皺眉道:「有理不在聲高,你的嗓門太大了。還有,沒藏訛龐就是個沒卵的貨色,他不敢傾力出擊……」

    「為何?」

    陳昂覺得沈安就是在說笑話。

    沈安握住刀柄,身上的衣服被鮮血染紅,看著就像是個惡魔。

    他淡淡的道:「因為他怕前腳出門,後腳就有人端了他的老窩。」

    陳昂不解的道:「他可以帶著李諒祚出征。」

    沈安笑了笑:「那就是傾國之戰,遼人在邊上要笑死了。」

    「遼人?」

    「對,遼人會坐山觀虎鬥,沒藏訛龐是沒卵,可他卻不傻。」

    遼人會非常樂意見到大宋和西夏人拚殺,最好是兩敗俱傷,然後耶律洪基會樂呵呵的帶人來收拾殘局。

    「集結!」

    折繼祖雷厲風行的準備出擊了。

    陳昂搖搖頭:「不行,某不許!」

    他覺得這很危險。

    「府州會陷落!」

    折繼祖堅定的道:「鈐轄,一旦不救援,西夏人就會一個個的清掃周圍的堡寨,到了那時,麟州的糧道就要斷了……」

    麟府路的補給是先送到府州,然後通過沿途的堡寨,一路送到麟州。

    一旦堡寨被斷掉,運送糧草就會成為一個有去無回的差事,那將會讓大宋絕望。

    「出擊!」

    折繼祖下令了,他抗命決定出擊。

    「某帶五千人出擊,此處留下兩千人。」

    陳昂茫然的道:「這樣不對!折繼祖,沈安,你們這是在冒險!某要彈劾你們!要讓你們……」

    沒人理他,陳昂一跺腳,就真的回去寫了文書,令人急速送過河去。

    「讓河東路快快來援!要快!」

    他如同困獸般的在咆哮著:「兩千人怎麼守住府州城?怎麼守?」

    ……

    五千餘人出了府州城,氣勢很大。

    一路疾行,在入夜時,折繼祖令宿營。

    「西夏人不敢夜襲。」

    折繼祖說道:「除非是佔據優勢,否則他們不敢來。」

    他在看著遠方的黑夜,目光凌厲。

    沈安說道:「咱們就是誘餌,若是敵軍勢大……」

    折繼祖回頭問道:「害怕了?」

    沈安笑道:「我希望能見識到戰陣中最殘酷的一面,夜襲最好不過了。不過在夜間西夏人近乎於睜眼瞎,他們若是敢來,咱們只需用弩箭攢射即可。」

    一夜過去了,除去幾次小規模襲擾之外,西夏人並未有大動作。

    凌晨,霧氣還渺渺的飄蕩在營地裡時,遠處就出現了警示。

    「敵騎!」

    沈安在啃著幹餅,他抬頭,就見到霧氣中衝出來一百餘騎。

    「春哥!」

    他奮力的叫喊著,眼睛發綠,就像是發現了獵物的狼。

    「郎君!」

    黃春咬著幹餅跑了過來。

    折繼祖回頭,見沈安面色發紅,就微微點頭。

    這是許可了。

    沈安只覺得心跳在加速,他喊道:「邙山軍……集結!」

    黃春一聽就樂了,喊道:「兄弟們,打草谷了!」

    周圍的人一臉懵逼,心想這群人瘋了嗎?

    沈安一腳踹倒了黃春,罵道:「這是西夏人,集結,咱們出擊!」

    打你妹的草谷,咱們現在是正規軍,不是馬匪!

    沈安說著就拉過自己的戰馬,折克行說道:「安北兄,你不能去。」

    「為啥?」

    沈安問道,他翻身上馬,朝著後面招手。

    後面十餘騎跟著,而剩下的邙山軍都是步卒。

    沈安對折克行笑道:「我說過自己會做一個大丈夫,大丈夫可不能縮卵,所以我肯定得去!」

    他看了奔跑過來的步卒一眼,就拔出了長刀。

    「邙山軍畢竟是馬匪出身,這等正面廝殺早經歷是好事。」

    邙山軍真的是馬匪出身,連黃春那個蠢貨脫口而出的就是打草谷。

    早點經歷正規戰陣,然後他們的實力就會被放大,才會成為沈安心中的強軍。

    沈安緩緩策馬出前,對方的遊騎本來是想撤離這裡,可見到宋軍十餘騎帶著幾十名步卒出來應戰,就大笑起來,然後列陣。

    折繼祖看了沈安一眼,見他神色從容,就微微點頭,說道:「好漢子!」

    沈安微微踢了一下馬腹,戰馬緩緩加速。

    十餘騎,幾十步卒,這個奇怪的組合出發了。

    敵軍開始出擊。

    一百餘敵騎開始加速。

    雙方不斷在接近著……

    沈安在減速。

    「寶玉!」

    嚴寶玉帶著五騎策馬衝了出去。

    他們都拎著一個袋子。

    當他們衝到距離敵騎兩百餘步時,嚴寶玉開始策馬掉頭,看似惶然和狼狽。

    手緩緩鬆開了一下,漏出的口子裡,鐵蒺藜不著痕跡的掉落下來。

    折克行看到了這一幕,他不禁驚道:「安北兄,您在河東路花錢就為了打造這個?」

    沈安獰笑道:「老子上陣怎會打沒把握的仗!今日就是我邙山軍揚名立萬的日子,兄弟們!」

    「郎君!」眾人齊聲應諾,就像是某個山寨裡的聚會場景。而沈安這個大當家出來後,大家齊聲吆喝。

    「準備……」

    敵軍已經衝到了鐵蒺藜區域,一匹戰馬突然馬失前蹄,馬背上的騎兵就這麼飛了出來。

    頭部先落地基本上是必死無疑,那頸骨折斷的聲音讓人心中發麻。

    後續的戰馬不停的踩中鐵蒺藜,一時間人仰馬翻。

    後面的折繼祖呆呆的道:「他竟然早就打好了主意?」

    鐵蒺藜不是什麼絕技,但沈安竟然在來府州前就準備了這東西,可見真是來殺敵的。

    敵騎不能停,因為邙山軍已經舉起了弩弓。

    他們必須要衝過弩弓的射程,然後近距離沖垮宋軍。

    「弩……放!」

    弩箭飛撲過去,衝過這一段之後,剩下的幾十敵騎中傳來慘叫。

    兩輪弩箭的洗禮之後,剩下的敵騎不足六十。

    但他們已經逼近了邙山軍!

    沈安在馬背上舉刀,喊道:「燃燒瓶!」

    十餘名臂力最強的鄉兵點燃了燃燒瓶,然後奮力扔了出去。

    呯!

    轟!

    燃燒瓶轟然燃燒,那些戰馬驚叫起來,然後第三輪弩箭來襲。

    還沒接觸就遭遇了三種不同武器的打擊,這些敵軍已然膽氣盡喪。

    沈安在馬背上站起來,只覺得胸中一股熱血在奔湧著。

    「邙山軍……破軍!」

    他舉起長刀,奮力的嘶喊著。

    破軍!

    這是前鋒才有的榮譽!

    這是鄉兵們夢寐以求的榮譽。

    黃春的八字眉立了起來,喊道:「邙山軍……破軍!」

    嚴寶玉在喊著:「邙山軍……破軍!」

    折克行的身體在顫抖,他拔出長刀:「邙山軍……破軍!」

    十餘騎猛地衝了出去。

    這一系列戰鬥非常短暫,從敵軍優勢到沈安率軍出擊,不過是頃刻而已。

    折繼祖都在搖頭:「安北的胸中自有韜略,此後……」

    有將領問道:「知州,比韓琦不差吧?」

    這是心腹才敢問的話。

    折繼祖不屑的道:「韓琦算個屁!安北以後肯定能出將入相,而韓琦……特麼的盡打敗仗!」

    「好漢子!」

    這時目睹沈安率軍發動衝擊後,府州軍不禁都歡呼了起來。

    一如他用彈弓打掉了遼使的鷹隼,在御街抱著妹妹狂奔時的那樣……

    無數人在為他而歡呼著!

    「好漢子!」

    剩下的敵軍惶然不堪,沈安第一個衝了進來。

    一把長刀揮斬而來,沈安此刻的腦海裡全是熱血,他毫不猶豫的一刀劈去。

    這是以命換命的招數!

    敵軍怯了!

    他在閃避,然後自己的刀就偏離了目標,但依舊是衝著沈安的腰側而來。

    鐺!

    嚴寶玉出手擋住了這一刀,不然沈安小命難保。

    這是黃春的交代。

    ——寶玉,郎君還年少,沒怎麼殺過人,看好他!

    借助著戰馬的衝勢,沈安一刀斬斷了對手的手臂。與此同時,一支箭矢飛來,把他前方的敵人射落馬下。

    折克行收了弓箭,持刀就追了上來。

    沈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殺出來的,當他重新策馬回頭時,身後的敵騎無一倖免。

    嚴寶玉的眼中多了尊重,說道:「郎君,您殺了兩人!」

    沈安忘記了,此刻才去回憶。

    第一人被他一刀斬斷了手臂,第二人是在逃跑時,被他從後面一刀砍翻,然後被戰馬踩死。

    折克行策馬而來,拱手道:「安北兄,您第一次上陣,殺敵兩人!小弟佩服!」

    沈安搖頭道:「多虧了你和寶玉在護持著。」

    他此刻才覺得先前的危險。

    但男兒就該冒險,當熱血衝到了眼睛裡時,當視線內一片血紅時,什麼都能丟棄,包括危險。

    他策馬回去。

    折繼祖親自來迎,這個規格不小。

    「安北,好漢子!」

    他微微搖頭,眼中的欣賞之色再也掩飾不住了。

    他回身喊道:「誰是好漢子?」

    這是軍中誇耀的方法,沈安不懂。

    但當被五千餘人在盯著時,他依舊覺得有些緊張,甚至是手足無措。

    「沈待詔!」

    「好漢子!」

    「沈待詔!」

    「好漢子!」

    歡呼聲刺破薄霧,伴隨著第一縷陽光傾撒了下來。

    沈安渾身在輕顫著,那種榮耀感讓他覺得自己愛上了沙場和殺戮。

    他緩緩策馬掉頭,看著前方。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就用殺戮和血色來鋪墊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9 07:01
第279章 黃春的狗鼻子

    日頭越發的高了,斥候不斷往來。

    「知州,百勝寨被圍。」

    一隊斥候飛馳而來,大多身上帶血,可見雙方的斥候大戰是如何的激烈。

    兩軍對壘,遮蔽戰場,單方面獲取信息,這就是斥候和遊騎大戰的目的。

    獲取對方的信息是第一要務。

    從接近百勝寨開始,折繼祖的面色就漸漸冷漠,就像是一個雕塑。

    這是一位已經進入狀態的將軍!

    「對方多少人?」

    這是一個基本的信息,可斥候卻在搖頭。

    「知州,敵軍在各處掃蕩,兄弟們奮力拚殺……依舊無法接近,小人……罪該萬死!」

    都頭下馬跪地請罪。

    折繼祖呵斥了幾句,隨後又準備再派斥候去。

    「折知州,下官這邊可否能試試?」

    折繼祖看了沈安一眼,微微皺眉道:「斥候戰九死一生……」

    你的邙山軍只有那點人,弄不好一次接觸就全完蛋了。

    沈安笑道:「總不能因為害怕就不去。」

    折繼祖點頭,說道:「如此……邙山軍算一隊,馬上出發。」

    斥候不止一隊,而且不止一個方向。

    他們將會從幾個方向去打探消息。

    「邙山軍,跟我來!」

    沈安覺得自己在漸漸的適應戰場,並且在期待著廝殺。

    折克行也跟了過來,被折繼祖叫住。

    他指著沈安說道:「邙山軍丟了就丟了,大宋不缺人。可安北不能丟,你跟著去,若事有不諧,護著安北……嗯!」

    他的眉間多了厲色,折克行點頭道:「叔父放心,就算是打暈他,某也會把他帶回來。」

    這是一個近乎於殘忍的決定,但折繼祖和折克行卻覺得理所當然。

    這個時代沒有什麼人人平等,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邙山軍數十騎跟著沈安從左側繞了過去。

    陽光普照大地,但秋風依舊刺骨。

    沈安吸吸鼻子,覺著黃春就像是一隻在地裡偷糧食的田鼠。

    他在馬背上抬頭,一會兒看左邊,一會兒看右邊,甚至還會低頭沉思。

    那雙正八字眉緊緊的皺著。

    「右邊!」

    他的聲音很低,彷彿左邊隱藏著魔鬼。

    眾人轉向遠去,沈安拿著望遠鏡在觀察左邊。

    「有人!」

    一隊敵騎就從先前他們停留的地方出現了。

    黃春得意的道:「郎君,不是小人吹噓,當年在雄州時,小人和錄事參軍的小妾好了一陣子,那廝疑神疑鬼的,幾次來抓姦,小人偏生逢凶化吉……從那次起,小人才發現了自己的本事。」

    沈安滿臉黑線的道:「你這偷人還有理了?」

    黃春理直氣壯地道:「郎君,那錄事參軍是個貪官。」

    馬丹!

    貪官的女人……

    邙山軍在黃春的引領下,不斷接近百勝寨。

    黃春越發的緊張了,汗水在身上漸漸蒸騰出來,後背多了濕痕。

    沈安舉著望遠鏡,不斷在搜索著。

    他看到了煙塵……

    百勝寨前,無數敵軍在瘋狂的發動進攻。

    箭矢在空中飛舞,有的在空中相撞跌落,可更多的箭矢卻飛到了目的地,帶來一陣慘叫。

    一隊騎兵轟然衝擊著寨牆,然後被密集的長槍逼退。

    一個西夏將領在後面看著這一幕,不滿的道:「要果斷些,宋軍離此不遠了。」

    邊上有人說道:「折繼祖竟然敢傾力來援,倒是出乎了預料,若是快的話,今日就會和我軍遭遇,要不……」

    目光所及,不到六千人的騎兵在周圍蓄勢待發。

    「發現宋軍斥候!」

    左側一聲尖叫傳來,將領怒道:「廢物!那麼多遊騎都無法遮斷嗎?」

    兩騎迅速而來。

    「發現宋軍時還遠,不足以看到這邊!」

    「好!」

    西夏將領得意的道:「那些蠢貨,就差這麼一點啊!這便是功敗垂成了。摸不清咱們的人數,折繼祖不敢冒險,只能慢慢的摸過來,到了那時,百勝寨早就破了……」

    邊上有人笑道:「折繼祖的騎兵不多,所以不敢傾力一擊。只是可惜了剛才的宋軍斥候,若是再往前一些,怕是就能看到咱們的人數了……」

    「若是知道了咱們的人數,折繼祖絕對敢全軍突擊!」

    將領冷冷的道:「這就是命!宋軍沒有這個命!傳令,全力攻打百勝寨,破寨之後點火,用煙火來通知折繼祖,然後嚴陣以待,讓折繼祖看看咱們的人數,讓他懊悔不已。」

    牛角號長鳴,周圍的騎兵發出一聲吶喊,然後開始衝擊。

    ……

    「知州,敵軍騎兵太多,無法突入!」

    「知州,無法接近百勝寨!」

    「……」

    一隊隊的斥候返回,人數少了一半多。

    這些都是軍中最精銳的騎兵,可現在卻只是為了一個消息而不斷去赴死。

    宋軍的騎兵本就寶貴,折繼祖不禁心如刀絞。

    斥候陸續歸來,可邙山軍卻不見蹤跡。

    「誰看到邙山軍了?」

    折繼祖問道。

    斥候們紛紛搖頭:「知州,就開始還看到,後面他們就消失了。」

    「那沈安呢?誰看到沈安了?」

    眾人搖頭。

    折繼祖的心一下就跌到了谷底。

    全軍都在看著他。

    現在何去何從?

    若全是騎兵倒也還好,來去如風。

    可這裡步卒卻佔了大半,一旦遭遇優勢敵騎,騎兵能跑路,步卒就得任人宰割了。

    有人說道:「知州,敵情難料……我軍……」

    我軍退回去吧!

    一旦在野外遭遇優勢敵軍,府州軍真的就完了。

    一時間各種聲音都來了。

    折繼祖咬牙咬得咯嘣響,他現在擔心沈安和折克行的安危,但府州軍怎麼辦,這個問題更是讓他痛苦糾結。

    放棄?

    一旦放棄,百勝寨鐵定完蛋。

    西夏人會從容清掃府州外圍的堡寨,然後再斷掉麟州的糧道,從而獲得主動權。

    可不放棄,一旦冒進,府州軍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此時就能看出斥候的重要性了。

    出色的斥候能決定一場大戰的勝負。

    可在今天,勝利的光環顯然並不在宋軍這一邊。

    「知州,府州一失,麟州也保不住啊!」

    府州和麟州孤懸黃河之外,遠離大宋本土,一旦丟失,河東路就將會直面敵軍的鋒芒,大宋就要震動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就在折繼祖的心中天人交戰時,有人驚呼道:「有人來了!」

    折繼祖心中一震,驅馬上前。

    一隊騎兵迎了過去,半途掉頭回來,喊道:「是邙山軍!」

    折繼祖心中一鬆,順勢做出了決定。

    「回府州!」

    救援百勝寨是在斥候能查明敵情的基礎上做出的決定,可斥候戰卻輸了……

    他痛苦的喊道:「回師!」

    這是一個煎熬的決定,甚至會在事後被清算的決定。

    可他不能拿府州軍來冒險。

    他看到了折克行,完好無損。

    他看到了沈安,也是完好無損。

    沒有遭遇敵軍啊!

    他搖搖頭,把心中的那個奢望拋開。

    「回師府州!」

    軍中開始傳令,後面的輜重馬上出發,他們的速度太慢,必須要爭分奪秒。

    沈安和折克行近前,折繼祖欣慰的道:「沒事就好,走,咱們回去。」

    「為何回去?」

    「無法查明敵情,咱們只能退軍!」

    折繼祖耐心的解釋道。

    沈安愕然道:「已經查明了……」

    呼!

    秋風從眾人的頭頂掠過,所有人都停滯了。

    輜重隊停止了驅趕牛車轉向。

    步卒停止了重新整隊。

    騎兵停止了前出哨探斷後……

    整個府州軍都停住了。

    大家都不敢相信的看著沈安。

    折繼祖的眼皮子顫抖了一下,問道:「你剛才說了什麼?」

    他想掏個耳朵,可卻不想錯過沈安的話。

    「已經查明了敵情。」

    沈安對冷兵器的戰法依舊在摸索之中,但卻知道士氣對一支軍隊的重要性。

    所以他提高了嗓門,說道:「百勝寨依舊還在廝殺,敵軍六到八千騎在圍攻。」

    折繼祖倒吸一口涼氣,問道:「你們怎麼查到的?」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無趣,在看到折克行確認的眼神後,他就大笑了起來。

    他大笑著,不斷拍著沈安的肩膀。

    「好!英雄出少年!哈哈哈哈!」

    整個府州軍都在振奮之中。

    六到八千敵軍,可咱們這兒有五千人,而且百勝寨還能牽制敵軍。、

    最關鍵的就是神威弩,有了神威弩,才能保證不間斷的遠程打擊對手,否則折繼祖現在就可以傳令退軍了。

    這是勢均力敵的一次戰鬥!

    大宋唯一缺乏的只是騎兵罷了。

    「出擊!全軍出擊!」

    全軍提速,那些騎兵在衝過沈安的身邊時,不禁好奇的看著他,想看看這個少年是如何完成了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沈安的胸前就是望遠鏡,他帶著邙山軍緊跟上去。

    隊伍不斷前進,前方已經遭遇了敵軍斥候。

    「府州軍在突擊!」

    慌亂的斥候帶來了這個讓西夏人沮喪的壞消息。

    突擊就代表著府州軍的意志。

    我們要拚死來救援百勝寨。

    西夏將領怒道:「折繼祖他怎麼敢?他怎麼敢?」

    邊上有人怒道:「這肯定是宋軍的斥候發現了咱們!」

    「折繼祖謹慎,必然不敢冒險,對,這肯定是他們的斥候發現了咱們的人數。」

    西夏將領獰笑道:「先前是誰說敵軍斥候看不到咱們的?殺了!」

    一陣求饒聲,幾個斥候人頭落地。

    西夏將領遺憾的看了一眼百勝寨,痛苦的道:「撤回來,咱們去迎擊折繼祖!」

    功敗垂成啊!

    他現在最痛恨的就是先前的得意。

    若是那時自己謹慎些,帶人去圍殺那隊狡猾的宋軍斥候,折繼祖絕對不敢來。

    「那隊宋軍斥候很狡猾,數次避開了咱們的追殺,不過他們先前確實是看不到咱們這邊,所以……」

    很茫然。

    所有人都很茫然,不知道那隊宋軍斥候是怎麼辦到的。

    如果他們知道沈安靠的是黃春的狗鼻子和望遠鏡,估摸著寧可全軍覆沒,也要把黃春給宰了,順帶把那個神器搶到手。

    「出擊!我們去擊敗府州軍!」

    命令下達,敵騎開始撤了回來,然後整隊。

    西夏將領最後看了一眼劫後餘生的百勝寨,忍住吐血的鬱悶,喊道:「出擊!」

    他要用擊敗折繼祖來挽回自己的決策失誤!

    馬蹄聲漸漸遠去,百勝寨的大宋將士們都在歡呼。

    「援軍來了!」

    「我們得救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9 07:01
第280章 玩笑般的火馬陣

    西夏人永遠都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人能嗅到危險的味道。

    黃春立功了。

    但他們更不知道的是,這世上還會有能讓人看到幾倍距離的望遠鏡。

    沈安拿著單筒望遠鏡在觀察,然後被折繼祖一把搶了過去。

    「老夫徵收了!」

    他的臉皮不薄,舉起望遠鏡的動作顯得格外的不正經。

    就像是海盜。

    他很嘚瑟,說道:「這可是好東西,有了這個東西,某能讓府州固若金湯,安北啊!別傷心,回頭某這裡給補償……你……」

    他的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了。

    沈安不慌不忙的從背包裡又摸出來一個望遠鏡。

    「那個本來就是想送給知州的。」

    沈安拿出來的望遠鏡看著更精緻,讓折繼祖覺得自己的吃相有些難看。

    折克行笑道:「叔父,這望遠鏡就是安北兄發明的,他哪裡會缺這個。」

    折繼祖嘟囔道:「這等寶貝就該弄到府州來,汴梁城拿著有何用?」

    這話一點兒都沒錯,不過望遠鏡的分配權不在沈安的手中,給折繼祖的都是他自己的私貨。

    折繼祖幾乎把望遠鏡舉著就沒放下過,但先敵發現的重任還是斥候的。

    「敵軍來襲!」

    斥候飛也似的疾馳而來,近前喊道:「知州,敵軍來襲,人數五六千。」

    兵種不用考慮,絕對是騎兵。

    「列陣!列陣!」

    府州軍開始列陣,軍士們趁機拿出水囊喝水。

    「真是冷啊!」

    水囊裡的水冰冷刺骨,沈安喝了一口,覺得從嘴裡到肚子裡都是冰的。

    但他卻被冷的精神一振。

    遠方已經出現了一群黑點,地面上也感受到了震動。

    「敵軍……」

    最後的一隊斥候回來了,他們從側面繞了過去。

    「列陣……」

    長槍手開始列陣。

    他們的身後就是手持大斧的軍士。

    這是大宋對付敵軍騎兵衝殺的最後一道防線。

    唐朝有陌刀,大宋有利斧。

    令旗招展間,敵軍開始減速。

    「這是讓戰馬歇息,順帶觀察我軍的漏洞。」

    折克行在給戰場新丁沈安解釋著敵軍的動向。

    「我軍五千,敵軍差不多也是五千,還是騎兵,敵軍勢大。」

    這是折克行的判斷。

    「弩!」

    後面的弩手們開始準備。

    戰馬在喘息著,天地間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秋風吹著一根乾草從西夏將領的眼前飄落。

    「折繼祖想用步卒來擋住我軍,那就讓他們看看我西夏鐵騎的威風,傳令……出擊!」

    沒有什麼策略,雙方都把陣勢擺開了,就只能用人命去填。

    「喲呵……」

    一個西夏人在馬背上站了起來,搖動著手中的長刀呼喊著。

    「喲呵……」

    五千騎兵傾巢出動。

    這裡一望無際,所以無需擔憂被伏擊。

    更無需留下什麼預備隊,直接傾力一戰。

    戰馬在奔馳,寒風吹拂著臉龐,卻覺得一股熱血在奔湧著。

    「弩……放!」

    無數弩機被扣動的聲音響起,一片弩箭組成的黑雲就撲了過去。

    這才是折繼祖敢於出城救援百勝寨的底氣。

    ——神威弩!

    疾馳中的敵騎中間傳來一陣嘶叫,然後人仰馬翻。

    但出現的空缺很快就被後面的彌補了,騎兵陣列依舊密集而來。

    「弩……放!」

    弩箭再次發射。

    敵騎越發的近了。

    沈安就在折繼祖的邊上,看著前方的長槍手們把長槍的尾部頂在地上,身體微微後傾,然後張開嘴巴……

    「弓箭手!」

    一排箭矢飛了出去,隨即敵軍就撞上了長槍陣列。

    借助著敵軍的衝勢,長槍輕易的穿透了戰馬和騎兵,然後被那股巨大的慣性彎曲……

    啪!

    無數長槍斷裂的聲音傳來,第一排的長槍手幾乎無一倖免,全被戰馬撞飛了出去。

    第二排的長槍手紋絲不動,依舊是被撞飛。

    「長槍退後!」

    長槍手成功的延緩了敵騎的衝擊速度。

    只要速度減慢下來,剩下的就是廝殺。

    渾身披甲的悍卒手持利斧應戰!

    利斧劈砍,就像是砍柴一般的,把戰馬的腦袋劈開。

    戰馬瘋狂蹦跳,把背上的西夏人摔了下來。

    無數利斧揮動,第一線頓時全是戰馬的嘶鳴聲。

    箭矢開始飛舞,陣列中不時有人倒下,後面的卻漠然踩著同袍的鮮血走了上去,去填補他留下的空白。

    利斧連續揮動,敵騎漸漸緩了過來,開始用戰馬來衝擊這個陣列。

    你能揮動斧頭,可你的速度有多快。

    一個宋軍剛斬落敵騎,後面的敵騎就瘋狂衝了上來。

    呯!

    人體的力量不足以支撐住戰馬的衝擊力,宋軍被撞飛了出去。

    後續的宋軍補位,漠然揮斧。

    雙方陷入了膠著,不斷用人命去填補空缺。

    「府州軍的韌性很足!」

    府州軍許久沒有主動出擊了,西夏人也忘記了那支曾經讓他們喪膽的軍隊。

    西夏將領看著前方的膠著,喃喃的道:「折繼祖夠狠,也不怕把麾下打沒了,被宋皇趁機佔了府州。」

    前方的宋軍漸漸有些不支,西夏人馬上就歡呼起來。

    多好的機會啊!

    後面重新結陣的敵騎開始了衝鋒。

    折繼祖拔出長刀,說道:「你等在此觀戰,看某殺敵!」

    折家人從不畏懼衝殺,他們認為死在戰陣之上才是自己的歸宿。

    「弩……放!」

    弩手們抬高了射角,弩箭繼續給敵軍製造殺傷。

    這是最大的變數。

    敵軍估錯了神威弩的發射速度,所以源源不斷的來送死。

    「那是宋軍的新式弩弓!」

    一聲厲喝揭開了府州城為何能有那麼多弩手的秘密,但也讓西夏人騎虎難下了。

    繼續進攻嗎?

    那麼就得承受源源不斷的弩箭打擊。

    撤退?

    死傷那麼多人,撤回去鐵定會被重罰。

    敵將正在猶豫,前方有人喊道:「折繼祖衝陣了!」

    這是決戰的姿態!

    我親自衝陣,你可敢嗎?

    敵將微微眯眼,笑道:「這是勇氣,好,決戰吧!」

    雙方的主將都衝殺在前,這就是決戰。

    沈安並未閒著,他在組裝兩個罈子!

    罈子裡裝滿了讓折克行不解的火藥,但大宋的火藥目前更多的是燃燒,而不是爆炸。

    也就是說,大宋的火藥爆炸不如不爆,因為沒卵用。

    「安北兄!」

    折克行覺得還不如直接沖上去廝殺,「咱們跟上去吧。」

    黃春也心癢難耐,「郎君,咱們在邊上游鬥,勾引些西夏人出來,一一殺了奪馬……」

    沈安把引線埋進去,為了穩靠,他用了兩根引線。

    「來幫忙。」

    罈子被掛在戰馬的身上,沈安別過臉去說道:「給馬尾巴澆點酒。」

    他帶的有酒精,本是用於消毒和禦寒的,可現在卻要用來燒馬。

    折繼祖帶著騎兵已經衝殺了上去,弩箭的作用就是遮斷對手的後續增援。

    戰場上有不少散落的戰馬,沈安一路帶著人往側翼去,因為人數太少,雙方都沒在意。

    折繼祖衝殺在前,大呼酣戰。

    他的身上被鮮血噴濺的全是紅色,刀柄上幸而包裹了不少布,布把鮮血吸收了進去,延緩了打滑的速度。

    他奮力往前廝殺,可敵軍卻意外的堅韌,竟然死戰不退。

    老子出來錯了啊!這是精銳!

    和精銳對拼不是折繼祖的本意,可現在雙方已經衝殺在了一起,想退就是作死。

    騎兵衝殺,一方突然逃竄,至少尾巴就別想要了,然後會被一路追殺。

    步卒首先會成為炮灰,會被驅趕著到處亂跑,最後筋疲力盡的被抓去當奴隸。

    關鍵是折繼祖就帶著兩千不到的騎兵衝殺進來,完全是在冒險。

    弩箭依舊在發射,否則折繼祖早就帶人跑路了。

    而步卒已經跟了上來,他們將會在騎兵無法支撐時頂住。

    「知州……」

    一個親兵被圍住了,折繼祖無法解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亂刀分屍。

    這就是沙場征戰,沒有什麼溫情,全是殺戮和鮮血。

    折繼祖怒吼道:「殺敵!殺敵!」

    可他的怒吼卻格外的無力,此刻他的最佳選擇就是在步卒頂上來後撤退,然後和敵軍再度相持。

    那麼這一場大戰就算是結束了,雙方死傷慘重,不勝不敗。

    「那是什麼?」

    敵軍右側的遠處,突然衝來了一匹無人的戰馬。

    戰馬的尾巴在燃燒著,刺激著它瘋狂的奔跑。

    這是火牛陣的變種?

    折繼祖苦笑著,心想你要搞也得搞大些啊!

    沒有幾百匹馬來衝擊,你這個火馬陣有屁用。

    「是沈安!」

    他看到了沈安,那貨正帶著麾下跟在火馬的後面。

    這是想用火馬衝開一條路,然後趁勢掩殺。

    這特麼的就是在作死!

    一百餘人加一匹尾巴燃燒的戰馬就妄想破開敵軍的陣列,這是瘋了嗎?

    敵軍壓根不會多看你一眼。

    果然,那些西夏人壓根沒管,幾人射出了箭矢,戰馬中箭,可屁股上的火焰讓它忘卻了恐懼,就這麼一頭衝了進去。

    這只是小事情而已,兩個西夏人揮刀衝向戰馬。

    沈安這個瘋子!

    折繼祖怒吼道:「左翼,進攻左翼!」

    他必須要調整方向,否則沈安和折克行將會被亂刀砍死在那裡。

    他剛準備衝過去,就聽到了一聲轟鳴。

    「轟!」

    緊接著又是一聲……

    「轟!」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9 07:02
第281章 白骨森森,且看漢兒殺人!

    火藥這個玩意兒堪稱是華夏最出名的發明之一。

    曾經煉丹術的興起,讓無數『高人』投身其中,他們什麼都敢煉。

    什麼叫做煉?

    一般人大抵會認為是用各種藥物來煉製丹藥。

    可那些『高人』們卻放飛了自己的想像力,各種東西都敢扔進煉丹爐。

    現代人無法想像那種想像力,但是可以去想想古人的那些發明,你就能感受到咱們的祖先從來都不乏創造力。

    當西方人的祖先還在臭烘烘的用刀子切割食物時,華夏人就用了木筷。

    當他們在隨地大小便時,華夏的禮儀能讓他們覺得自己就是森林中的野人。

    想像力爆炸之後,各種發明就出現了。

    而火藥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一個。

    但發明出來之後,火藥直至在唐末才登上了沙場。

    各種燒,這就是從唐末至今火藥最大的用處。

    火藥火藥,這不是燒火的東西嗎?

    這是某些人的怪話。

    這也從側面說明了火藥在此時只是一個輔助的角色。

    所以當沈安在府州城裡要了不少材料時,無人過問。

    於是現在沈安就給了他們一個驚喜。

    轟然爆炸的罐子裡迸射出許多東西,周圍都成了殺戮場。

    這不可怕,殺傷的範圍也有限。

    最可怕的就是那些從未被這麼粗暴對待過的戰馬。

    巨大的爆炸聲讓它們發狂了。

    戰馬開始嘶鳴,隨即騎兵們發現自己無法控制它們。

    戰馬在四處狂奔,剛才的攻擊陣型頃刻間就亂作一團。

    亂套了啊!

    折繼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戰馬,因為宋軍在正面,所以被爆炸聲波及的不算厲害,大體還保持著控制力。

    但他沒有及時作出應對,因為他傻眼了。

    「這就是火馬陣?」

    他呆呆的看著邙山軍衝殺了進去。

    「邙山軍……破敵!」

    「破敵!破敵!破敵!」

    歡呼聲中,這支已經全部變成騎兵的鄉兵就變成了殺人機器。

    嚴寶玉和折克行衝殺在前,兩人的長刀就像是人命收割機,不斷在推進。

    沈安被捲在了中間,偶爾有敵軍被放進來,不是缺手就是被砍了一刀。

    他漸漸在適應著戰陣,適應著殺人。

    邙山軍所過之處,身後就留下了一地屍骸……

    他們殺人的手法幾位簡練,從不花哨。

    他們幾個人之間的小配合很默契,再強大的對手遇到了他們也得跪了。

    他們在獰笑著,恍如地底厲鬼。

    從遼國到府州,殺人早就成為了他們的本能。

    「好一個邙山軍,某竟然小瞧了他們!」

    折繼祖也被邙山軍殺人的狠辣給驚了一下,然後舉起了右手。

    「破敵!」

    「府州軍……破敵!」

    折繼祖終於下達了全軍突擊的命令,步卒們也開始了衝擊。

    整個戰場都亂了,西夏將領茫然看著這一幕,喊道:「回來!集結起來!集結起來!」

    冷兵器時代,人多才是王道。

    落單就是蠢貨,會被對手虐死。

    可那些西夏人早已喪膽,陣型也沒法保持,只能一路奔逃。

    「殺敵!」

    沈安殺紅了眼,帶著邙山軍一路追殺。

    折繼祖從未遇到過這等舒爽的殺敵機會,更是不會放過。

    當追殺到百勝寨時,裡面的宋軍才如夢初醒,都衝殺了出來,讓盯著他們的幾百敵騎惶然逃命。

    大局已定!

    這一場追殺直至傍晚,看著剩下的敵軍消失在遠方,折繼祖得意的道:「他們丟了輜重,只能去搶那些部族,可那些部族卻不是傻子……所以他們能活著回去的不會超過一千人。」

    冬天要來了,這時候的糧食貨比黃金,就是部族延續的保證。

    為了這個保證,周圍的那些部族會聯手和這些西夏潰兵拚命。

    折繼祖精確的判斷出了此事的結局,然後傳令回師。

    回程就是收穫之路,那些被丟棄的戰馬輜重,以及那些屍骸都是宋軍眼中的寶貝。

    沈安看到一個軍士揮刀剁下了一條馬腿背著走,就嘆道:「只要是肉都能吃。」

    傳聞馬肉敗血,不過在這等地方,沒肉吃才敗血。

    「把人頭收集起來!」

    沈安覺得肉可以花錢買,但士氣卻買不來。

    折繼祖問道:「要人頭作甚?」

    現在是秋季,天氣已經很冷了,所以他連敵軍的屍骸都不準備處置,等晚上自然有野獸來覓食。

    沈安說道:「咱們得告訴那些異族,大宋不是他們的牧馬場。」

    「什麼意思?」

    折繼祖還是不明白。

    「京觀!」

    「幹什麼的?」

    有宋一朝,文弱成為主流,什麼京觀那自然是野蠻人才幹的事兒,無人問津,無人關注。

    折繼祖覺得沈安是看不起自己,「折家人不讀書,這是種家人說的,安北可是看不起某嗎?」

    沈安深吸一口氣,說道:「京觀……這是中原用於彰顯武功,震懾敵人的手段。」

    折繼祖搖頭道:「不懂不懂,不過某知道你厲害,來人,叫人去砍腦袋!」

    於是回程又多了一個任務,收集敵軍的人頭。

    那些大車都裝滿了各種物資,沒辦法,將士們只得腰懸人頭,一路招搖著回到了百勝寨。

    百勝寨前,屍骸已經堆積如山,邊上有人在挖坑。

    「讓他們別挖了!」

    折家的血統不純,所以不知道沈安說的所謂彰顯華夏武功的京觀是個什麼玩意兒。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對沈安的信任。

    「安北,下面你招呼,大家都聽你的。」

    邊上有兩百多個俘虜,此刻正在瑟瑟發抖。

    「讓他們搬運!」

    「搬運?好說!」

    折繼祖早就把這些俘虜當做了死人,所以隨意的吩咐下去,於是屍骸被一具具的累積起來。

    邊上正好有挖坑弄出來的土,沈安讓人準備封土。

    三千多具屍骸,還有些人頭,就這樣被緩緩的堆積成了小山。

    「知州,弄這個作甚?難道還能風乾了給兄弟們吃?」

    「就是,有那功夫不如直接扔到坑裡,明年也不擔心疫病。」

    「那個……那個……」

    隨著屍山的高度不斷刷新,這些牢騷漸漸消散了。

    一種莫名的恐懼讓這些將士們都沉默了下來。

    那些屍骸臨死前的表情各異,有的呆滯,有的絕望,有的恐懼……

    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凝固!

    所有的表情都被凝固在了此刻,無數人的一生也終結在了此刻。

    那些眼睛無神的看著周圍的將士,層層疊疊,無數眼睛,無數屍骸……

    毛骨悚然!

    屍山漸漸的變成了塔型,下面寬大,上面尖銳。

    當最後一顆人頭被放在最上面時,京觀完成。

    「覆土!」

    泥土漸漸包裹著京觀,可只是粗略的包裹,那些肢體和頭顱依舊會露在外面。

    「這……這就是京觀?」

    「對!」

    沈安叫人弄了一塊碑石,他走了過去。

    他接過毛筆,開始奮筆疾書。

    有人在同步念出了沈安寫的碑文。

    「……石敬瑭認賊作父,後唐皇室淪為京觀……」

    石敬瑭認了遼人做爹,引狼入室……

    氣氛漸漸凝重起來。

    「……莫州之戰,大宋將士淪為京觀……」

    七十多年前的莫州之戰,遼人大勝,然後用大宋將士的屍骸鑄京觀。

    他在幹什麼?

    折繼祖終於想起了京觀是什麼。

    狄青征伐儂智高時,用五千多具屍骸堆成了屍山。

    這是……這是漢兒用以震懾自己敵人的手段!

    「他後面會寫什麼?」

    有人在期待著。

    沈安奮筆疾書,然後把毛筆扔了出去。

    「嘉祐四年秋,府州軍於此大破西夏叛逆,斬首三千餘……」

    「京觀纍纍,以彰天地正道!白骨森森,且看漢兒殺人!」

    呼!

    折繼祖只覺得一股涼氣迎面撲來,不禁打了個寒顫。

    「京觀纍纍,天地之正道!白骨森森,且看漢兒殺人!」

    這是什麼?

    折繼祖覺得這是宣戰書!

    雖然斬殺的是西夏人,但碑文上的兩個例子卻是遼人。

    這是記仇啊!

    最早的石敬瑭都是一百多年前,竟然還要刻在碑石上……

    這是想做什麼?

    這樣的刻骨銘心,難道是要在以後報復遼人嗎?

    要知道這裡不單是西夏人來,早些時候遼人也來。

    在這塊三國接壤的地方立著這塊京觀石,若是被遼人看了去,會是什麼感覺?

    折繼祖覺得朝中的文官大抵會提議撤換掉折家,以平息遼人的怒火。

    他走上前去,就見到碑石上的落款竟然是大宋翰林待詔、國子監說書沈安。

    他壓根就沒想過連累誰!

    折繼祖只覺得一股子熱氣湧動上來,就喝道:「安北,你不把某的姓名寫在上面,這是看不起折某嗎?」

    沈安沒想到他竟然有此膽略,就笑著問道:「折知州須知此事不小,一旦遼人發作起來,你可敢承擔?」

    折繼祖放問道:「那你為何不怕?」

    是啊!

    他為啥不怕?

    鑄京觀鐵定會讓西夏人恨他入骨,而這塊京觀石更會讓遼人把他視為眼中釘。

    這是自作孽的行徑。

    眾人都在看著沈安,他卻微微一笑,說道:「大宋有兩個大敵,一遼人,二西夏,大宋欲崛起,遼人就是最大的對手。遼人可會同意大宋崛起?」

    「幽燕!」

    幽燕,那是大宋之痛!

    「既然避不開,那就殺!」

    沈安看著成型的京觀,滿意的道:「這是個殺戮的時代,不殺人,那麼就會被人殺。諸位,大宋當如何?」

    現在的遼人,以及隨後的金人,蒙人,他們都是以殺戮者的形象出現,用無數殺戮奠定了威名。

    他們一一踩著屍骨走上了王座,而那些屍骨大多都是漢兒……

    無數漢兒的屍骨鋪就了這些殺戮者通往王座的坦途,而沈安覺得自己來此的目的就是把這個世界換一換。

    每當中原虛弱時,那些草原異族就會窺探,然後出手。

    沈安希望能徹底斬斷這隻手。

    你不殺人,人就會殺你!

    可以往的大宋卻像是個烏龜,用堡寨圍繞著邊境給自己打造了一層烏龜殼,就以為自己安全了,縮著頭在家玩盛世。

    只有邊境的將士們才知道,大宋不是盛世,那些嗜血的敵人還在厲兵秣馬,隨時準備衝殺進那個花花世界裡,盡情的屠殺、奴役漢兒。

    一個軍士突然捶打著胸口嘶喊道:「殺敵!」

    這樣的險境,還要什麼溫文爾雅,還要什麼塗脂抹粉……

    我輩唯有殺敵!

    無數將士捶打著胸口嘶吼道:「殺敵!」

    天邊夕陽一抹,其色血紅。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9 07:02
第282章 從未如此溫順的番人

    陳昂很焦急,他坐立不安,在城頭上來回打轉。

    「折繼祖那個瘋子,聽了沈安的話就發狂,可這裡是府州,你這個蠢貨,等你回來某定然會彈劾你,讓你灰頭土臉!」

    暮色漸漸蒼茫,他拍打著城磚罵道:「消息呢?莫不是全軍……消息哪去了?」

    邊上的官員見他焦躁不安,就勸道:「鈐轄,說不定晚些就有消息來了。」

    暮色下,陳昂猛然回頭,臉上全是猙獰。

    「那是個瘋子!不知道敵情就敢去援救,他憑什麼?就憑著沈安的一番話,一番鬼話!」

    他沒注意到那些官吏都被他的猙獰給嚇壞了,依舊歇斯底里的喊道:「那沈安就是個不安分的,他敢去和遼使當朝辯駁,他敢帶著人去攔截遼使和西夏使者,他敢去威脅他們,若是不聽話就把他們丟進去……這是個瘋子!」

    他喘息著,身體後退一步,靠在了城垛上,目光漸漸呆滯:「那是個瘋子……汴梁傳來的消息,他甚至敢羞辱當朝宰輔。這樣的瘋子,折繼祖竟然敢信他的話,全軍覆沒……全軍覆沒就在眼前……」

    那些官吏都驚惶的看著他,有人的雙腿在發抖,有人的牙齒在顫抖,上下排牙齒磕碰著,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安靜的城頭上只餘下了陳昂的喘息和牙齒磕碰的聲音。

    陳昂疲憊的抬起頭來,說道:「去,去看看河東的援軍可來了嗎。」

    有小吏說道:「鈐轄,就算是派出援軍,那也得好些時日才能到呢。」

    陳昂用力的喘息了一下,喊道:「保德軍,讓人去保德軍求援!」

    保德軍就在對岸,和府州隔河相望。

    「鈐轄,沒有河東路的軍令,保德軍不可能出兵。」

    陳昂緩緩回身,看著遠方。

    黑夜裡,遠方晦暗不明,彷彿有猛獸張開大嘴在擇人欲噬。

    他打個寒顫,吩咐道:「今夜輪換值守。」

    他叫人送來了被子,自己裹著坐在城頭上睡覺。

    夜深露重,西北的深秋夜晚能凍死人。

    陳昂一夜沒睡好,凌晨時迷迷糊糊的醒來,張嘴就罵:「喊什麼?」

    城頭上輪值的軍士指著遠方喊道:「有騎兵!」

    瞬間陳昂的睡意就消散了,他把被子一扔,喊道:「全軍戒備,讓他們上來,全部上來。」

    他趴在城頭上,被冷風一吹,鼻涕馬上就流了下來。

    「多少?有多少?」

    「幾百……看不清!」

    陳昂扣去眼角的眼屎,努力看著遠方。

    遠方人影幢幢,晨曦下,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群騎兵在接近。

    「這會不會是……敵軍大勝之後的遊騎來了……」

    他吸吸鼻子,嘶聲道:「吹號,吹號,讓全城的人都上來!敵軍……敵軍來了。」

    蒼涼的牛角號聲迴蕩在城中,無數百姓從床上翻爬起來,飛快的穿好衣服,然後拎著家中的各種武器就衝出了家門。

    凌晨的寒風中,府州城的男人們在街上匯聚成人流,然後朝著城頭奔去。

    府州城就是他們的家,這個家一旦破了,他們不可能渡過黃河去逃命。

    孤懸於黃河邊上的府州城就像是一個勇士,和麟州一起組成了大宋面對西夏的第一道防線。

    這裡民風彪悍,卻不是天生的,而是不彪悍就只能等死。

    府州容不得文弱,容不得陰柔。

    一群百姓沖上了城頭,然後順著城牆排開了陣勢。

    箭矢被成捆的抱上來,各種防禦手段都在準備之中。

    府州城已經甦醒了,並在備戰中。

    眾人嚴陣以待,呼出的氣在城頭蘊集,就像是霧氣,蔚為壯觀。

    陳昂拔出長刀喊道:「都打起精神來,城在人在,城不在……人也沒了,要拚命……」

    「拚命!」

    眾人一起吶喊,聲勢頗大。

    騎兵越來越近了,城頭上有眼睛好的軍士突然喊道:「前面的……前面的好像是咱們的人。」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有人喊道:「是番人!番人來了!」

    陳昂一聽就哆嗦了起來,那些番人可不是善茬,他們就在三國之間遊走,雖然大宋距離他們最近,可他們的態度依舊曖昧。

    以往都是折家靠著威信去壓制他們,可折繼祖不在,他們卻在此時來了。

    「準備……」

    陳昂咬牙盯著下面,有官員說道:「鈐轄,怎麼看著……他們有些害怕的模樣呢?」

    陳昂仔細看去,搖頭道:「小心有詐,問清楚!」

    騎兵們已經到了城下,沒等問話,宋軍的人就喊道:「鈐轄,我軍大勝!」

    啥子?

    陳昂覺得眼睛有些發澀,就喊道:「什麼大勝?」

    城下的宋軍喊道:「我軍昨日和敵軍遭遇,一番苦戰後,敵軍潰敗,大勝了。」

    陳昂只覺得腦袋發蒙,他喃喃的道:「不對吧!這肯定不對!他們怎麼能勝了呢?沈安……他的話難道是對的?」

    「鈐轄,是不是開城門?」

    邊上有人問道。

    陳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要小心,讓他們帶的騎兵離遠些。」

    這是一個謹慎的決定,可有人擔憂的道:「鈐轄,那些番人跋扈不守規矩,怕是不肯聽啊!要是惹惱了他們……」

    番人時常會作亂,折家坐鎮府州,威信有,經驗有,所以還能鎮得住。

    這也是朝中只能讓折家在這邊世代為將的原因。

    陳昂嘟囔道:「要小心,讓他們退,不然別開門。」

    城中只有兩千將士,剩下的都是百姓,真要被突襲進來,鐵定會大亂。

    有人趴在城頭往下喊道:「頭領進來,其餘人等退後!」

    大家都有些緊張,就擔心番人們鬧事。

    「他們退了!」

    「他們竟然都沒叫罵就退了!」

    「真是……某的眼瞎了嗎?那些桀驁不馴的番人竟然這麼溫順?」

    陳昂往下看了一眼,頓時就呆住了。

    番人雖然被壓制住了,可卻桀驁,什麼規矩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扯淡,不守規矩才是常態。

    換做是往常,城中的這等要求早就引發叫罵了。

    可現在那些番人卻很是溫順的往後退,只有兩個頭領留下。

    「這是……」

    陳昂覺得這個世界變得有些陌生。

    城門打開,十餘名宋軍帶著兩個番人頭領進來了。

    陳昂看著他們走上城頭,就低聲道:「小心些,看看他們的意思,咱們……」

    他的話被打斷了。

    兩個頭領單膝跪下,然後近乎於虔誠的說了一通。

    這是啥意思?

    陳昂的第一反應是自己的德行已經感天動地了,所以感化了這些番人。

    通譯在邊上說道:「……他們說……大宋是上國,神靈居住的地方,他們永遠都聽從皇帝的話,皇帝讓他們幹什麼……他們就干什麼。」

    這尼瑪不對啊!

    陳昂一臉懵逼。

    邊上的宋人也一臉不解。

    這些番人何曾會向大宋效忠,皇帝在他們的眼中只是臭狗屎,更別說指派他們。

    沒好處就別想讓咱們動彈。

    所以聽到這話後,陳昂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可這兩個番人頭領卻一臉的虔誠,那模樣就像是遇到了神靈。

    陳昂覺得有些不對,等看到跟著他們一起來的宋軍一臉嘚瑟時,就問道:「他們這是怎麼了?」

    這是抽抽了嗎?

    一個軍士得意的道:「鈐轄,大戰之後他們正好經過,結果被京觀給嚇壞了,後來被沈待詔一番話說的痛哭零涕,說是以往都錯了,所以知州派了小人等來報捷,他們主動要求護送。」

    那日被驅散的西夏人不少都還滯留在附近,在得到主力戰敗的消息前,他們不會離開。

    所以報捷也得有騎兵保護。

    「京觀?」

    旁人不瞭解京觀,博覽群書的陳昂卻非常清楚。

    「是。」

    軍士一臉的震撼,「大戰後,沈待詔令人收集了敵軍的屍骸和人頭,就在百勝寨的對面鑄了一個大京觀,鈐轄,那模樣……能讓人做噩夢。」

    大宋最近鑄京觀還得要追溯到狄青那裡,不過是遠在交趾,文官們對此很是不滿,所以消息並未廣為傳播。

    「天吶……他竟然鑄京觀?」

    京觀對於仁慈的人來說就是一種殘忍,而陳昂就覺得自己是個仁慈的人。

    那軍士依舊在說著:「……京觀纍纍,以彰天地正道!白骨森森,且看漢兒殺人!鈐轄,小人聽到了這話,恨不能馬上拔刀出鞘,一路殺到塞外去……」

    他說完後就覺得周圍很安靜,於是就看了一眼。

    所有人都在發呆。

    有人喃喃的念道:「京觀纍纍,以彰天地正道!白骨森森,且看漢兒殺人……好大的殺氣啊!可某為何就覺著舒坦和解氣呢?」

    「某聽了只覺著熱血沸騰,待詔……說得好啊!」

    「說的好!,說出了我漢兒的心裡話!」

    陳昂覺得有些頭暈。

    他扶著城頭看向了遠方。

    天色大亮,陽光從東方傾斜著揮灑下來。薄霧中,府州軍若隱若現。

    「有騎兵來了。」

    「是知州,知州回來了!」

    歡呼聲中,一隊騎兵正疾馳而來。

    陳昂看到了折繼祖,然後就看到了沈安。

    「大捷!我軍大捷!」

    他們的到來徹底坐實了大捷的消息,那些百姓被放回家去,消息在城中不斷傳播,歡呼聲漸漸密集。

    「大宋萬歲!」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9 07:02
第283章 脫胎換骨的折克行

    從西夏入侵府州,隨行的輜重需要不少。

    當一車車的輜重,一匹匹戰馬被帶進來時,整座府州城都在歡呼。

    折繼祖滿面紅光的喊道:「殺牛宰羊,把美酒搬出來,全城歡慶,為大宋賀,為府州賀!」

    殺牛?

    汴梁也殺牛,不過都是悄然動手。

    如趙允讓那等公然殺牛的老流氓,只能算是宗室奇葩,沒有代表性。

    「安北兄,那不是耕牛。」

    折克行的神態越發的從容了,沈安才想起一件事,「先前殺敵時……你好像沒發抖?」

    折克行以前動殺機時就會發顫,眼珠子發紅,可昨日衝陣時,他護在沈安的左側,沈安卻發現他恢復了正常。

    折克行微微皺眉歪頭,一臉不敢相信的道:「我有嗎?」

    「當然有,這叫做血勇。血勇……」

    血勇就是血氣之勇,這種人猛則猛矣,卻不是名將。

    最典型的就是秦舞陽,年少時就名震燕國……

    「……荊軻帶著秦舞陽遠赴秦國,太子丹一身白,帶著一群人白衣白帽把他們送到易水邊,知道白衣白帽是什麼意思嗎?」

    折克行說道:「不就是送死人嗎?」

    「聰明!」

    沈安笑道:「白衣白帽相送,不管成敗你荊軻都得死。高漸離更是高歌一曲,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這啥意思?兄弟,你這一去就別想著回來了,一心去刺殺秦王吧……」

    「那時的人重信諾,被這兩下子一逼,不死也得死。只是秦舞陽在燕國空有勇士之名,等見到秦王時卻怕了……若非如此……」

    沈安在唏噓著,折克行拱手道:「多謝安北兄指點。」

    沈安饒有深意的道:「想做名將,武勇只是第二,第一卻是冷靜。」

    一動殺機就渾身顫抖,沈安不知道折克行在以後是怎麼克服的,但歷史上他經歷了漫長的蟄伏,可見不單是機遇問題,更多的是他自身有些毛病。

    這種血勇就是毛病。

    折克行感激的道:「小弟知道自己的毛病,可卻是改不了。」

    「後來小弟練字,開始焦躁不安,漸漸多了靜氣……這次上陣殺敵,小弟發現自己竟然能控制心緒了。安北兄,若非是您的督促,小弟今日定然還是一個只知道衝殺的莽夫,小弟……感激不盡。」

    他一躬到地,那邊的折繼祖見了就微微點頭,嘴角含笑。

    這個侄子此次歸來後的表現讓他有些吃驚,不但沉穩了,而且見識不凡。

    長進很大啊!

    那些折家人知道之後就紛紛表示願意把自家的小子送去汴梁,可折繼祖卻拒絕了。

    有一個折克行在沈安的身邊就算是情義深厚了,若是再多幾個,那不叫情義,而是貪得無厭。

    練字是沈安逼著折克行練的,就是為了磨他的性子,而且一手好字終身受益無窮。

    練字確實能磨礪人,但沈安並未有太多期冀,沒想到竟然效果不錯。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名師,以後多半是要名垂青史了。

    「遵道,來殺牛!」

    折繼祖在那邊招手,折克行大步過去,接過了大斧。

    這大斧就是昨日府州軍攔截敵騎衝陣的利器,大斧揮動,人馬俱碎。

    折克行握緊了大斧,突然大喝一聲,斧頭猛然劈砍下去。

    牛頭落地的同時,沈安也轉過身體。

    「好!」

    他的身後一陣歡呼,身前卻是一個噴嚏。

    「啊湫!」

    陳昂很狼狽的擦去鼻涕,然後問道:「沈待詔,敢問你為何能斷定沒藏訛龐色厲內荏?」

    大清早陳昂就派人去河東通報最新的戰況,然後就在發呆,直至此時才出來。

    沈安說道:「西夏本就是身處大宋和遼國之間的夾縫中存活,遼國一直想弄死他們,然後才能在和大宋開戰時少了後顧之憂,這些沒藏訛龐知道……」

    「竟然是這樣?」

    陳昂恍然大悟道:「主少國疑本是沒藏訛龐的機會,可若是爭鬥過甚,大宋或是遼國就會趁機出手……那沒藏訛龐竟然還知道顧全大局?」

    沈安覺得這些人都有病。

    他們要麼畏敵如虎,要麼就會從骨子裡蔑視對手。

    「沒藏訛龐當年能擊敗遼人,你以為呢?」

    沈安覺得這貨沒啥眼光,以後鐵定沒前途。

    「當年遼人入侵時,沒藏訛龐就該在擊敗遼人後馬上……弄死那個李諒祚,然後趁勢壓服內部的反對,天賜良機啊!」

    臥槽!

    沈安覺得這貨……不,是文人天生就喜歡這種陰謀詭計。

    「可遼人趁勢來攻怎麼辦?」

    這是個死結,也是沒藏訛龐至今沒動手的原因之一。

    陳昂愕然看了沈安一眼,說道:「那就退,從遼國到西夏,這一路可不好走,補給不易,遼人站不住腳的。大不了被擄些人口牲畜,大不了被燒些城池,可這些算什麼?」

    沈安打個寒顫,目光古怪的看著陳昂。

    他想起了後來的宋室南渡之後的局面。

    曾經有北伐的機會,但朝中的君臣都默契的放棄了。

    那些武將被牢牢的盯著,不許妄動。

    這些是為啥?

    正如陳昂剛才說的那樣,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丟掉半壁江山算個啥?

    可現在不同了呀!

    趙佶?

    那個倒霉孩子不會再有絲毫機會。

    他沒有機會,那位趙構自然也只能成為一個宗室子。

    陳昂說完那番話後就後悔了,覺得暴露了自己齷齪的心思和冷血的本質。

    「沈待詔,那些番人為何會俯首?」

    「京觀。」

    沈安的心情不錯,這時那兩個番人頭領來了。

    陳昂馬上就板著臉,說道:「你等回去後莫要生事,此後缺了鹽鐵,自然可以用馬匹和牛羊交換……」

    你無法想像這個時代的貧瘠和落後,以及愚昧。

    從漢唐開始,華夏的一切都是異族垂涎而不得的寶貝。那時候的華夏彷彿是一個巨人,周圍的國家俯首稱臣,甘願進貢。

    到了大宋之後,武力不彰是現實,但文化和商品依舊讓異族流口水。

    從結束亂世到如今,也還不到百年,可這個大宋依舊從內到外的在散發著光彩。

    這就是華夏人。

    他們善於創造,哪怕是在貧瘠的土地上,他們依舊能繁衍生息,並創造出讓異族瞠目結舌的文化。

    兩個番人頭領卻沒理會陳昂,而是衝著沈安躬身,然後嘰裡咕嚕的說了一堆。

    通譯說道:「他們說願意把族裡最美麗的女孩奉獻給您……」

    這是扯淡的吧?

    女人對於這些部族來說就是資源,有了女人,他們才能源源不斷的壯大部族。

    可現在他們竟然想把部族裡最美的女人獻給沈安,這是為啥?

    「多謝他們的好意,只是我身負皇命而來,萬萬不可為自己謀私利,否則異日有何面目回京?有何面目去見官家和同僚?」

    沈安一臉正氣的模樣讓人心生敬意,兩個頭領歡喜的說回頭就送些好馬來。

    沈安心中歡喜,等兩個頭領走了之後,就說道:「家裡的護院都沒馬,我出門騎馬,他們走路,遇到些事都沒法應對,這個好,那個……春哥啊!」

    「郎君。」

    黃春滿面紅光的來了。

    沈安交代道:「咱們的馬都收攏好,萬萬不可給府州增添麻煩。」

    黃春心領神會的道:「郎君放心,都是咱們的人在照看那些戰馬,不敢勞動府州的兄弟們。」

    這是什麼?

    這就是私心啊!

    什麼不敢勞動府州的兄弟們,這分明就是擔心會被人搶走自己的戰馬。

    陳昂想起沈安先前大義凜然的臉嘴,不禁悟了。

    這人就得不要臉。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沈待詔,敢問那些番人為何如此服帖?」

    這是陳昂一直不解的問題。

    「大宋的對手很多。」

    那邊開始分解牛肉了,氣氛熱烈。

    沈安喊道:「遵道,弄些好肉,晚些咱們烤來吃。」

    折克行大聲應了,然後找來刀子,親自去切割牛肉。

    沈安轉身和陳昂往城牆那邊走去。

    「大宋有許多敵人,不管是遼人還是西夏,看似一紙盟約換來了太平,可這次西夏入侵,你覺著盟約可有用?」

    陳昂搖頭,沈安說道:「任何對手都是畏威不畏德,他們想來搶掠,那大宋該怎麼辦?」

    「堡寨?」

    沈安不屑的道:『大宋現在就像是一隻烏龜,以為自己的龜殼很硬,所以不思進取,只求眼前安樂。可這樣的安樂日子注定不會太長,現在不積極進取,以後就只能任人宰割。』

    陳昂搖頭道:「西夏人不成的,遼人也不成。」

    這人的眼光還行,沈安心中一哂,然後就說道:「西夏人剛敗,咱們準備去突襲他們一把,陳鈐轄以為何如?」

    陳昂心中一驚,說道:「以往和西夏人交戰,不管勝敗大宋都不會追擊……」

    「那是因為沒戰馬。」

    沈安在路上就建議過了,只是折繼祖擔心才抗命出擊,追擊這等大事再不和陳昂商議的話,那就是徹底翻臉。

    「出其不意嗎?」

    「對!」

    陳昂此刻已經被沈安被鎮住了,但依舊擔憂的道:「好水川之敗,就是窮追不捨啊!」

    此刻兩人已經走上了城頭,沈安看著遠方,微笑道:「這裡沒有名將。」

    啪!

    遠在汴梁城的大宋名將韓琦被這遙遙一巴掌打中了。

    十日後,府州軍突襲西夏境內,一舉擊潰敵軍殘兵。

    消息傳到府州時,陳昂嘆道:「某早些時候識人不明,沈待詔此人……少年就能如此,我大宋將會迎來一位文武全才的宰輔。」

    旁人覺得他對沈安的看法過了些,陳昂搖頭道:「某當年見過範文正,其人正氣凜然,然不知變通……可沈安此人卻有手腕,對敵人狠辣,對自己人親近大方……」

    對敵人狠辣才會有威信,對自己人親近大方,才會有追隨者。

    而且據說沈安是支持革新和恢復幽燕的。

    這樣的人再發展下去……

    一旦他在未來走進政事堂,大宋必將會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9 07:02
第284章 急報

    今年汴梁的冬天很冷,已經連續下了兩場雪。

    但汴梁城畢竟是京城,城中的道路都被清掃乾淨了。這日,一騎就順著幹淨的街道進了城,然後直奔皇城。

    富弼正好從政事堂裡出來,見兩人架著信使狂奔而來,就喝問道:「何事?」

    這是首相,信使沒有隱瞞,說道:「河東路急報,府州危急。」

    「拿來!」

    富弼轉身就往宮裡去,一邊走一邊看著急報。

    「西夏人圍攻府州城,但人數不多,沈安說這是牽制。後來查明西夏人圍攻百勝寨,沈安鼓動折繼祖出擊救援……府州城裡僅僅剩下了兩千人。」

    臥槽!

    富弼看到這裡時不禁就慌了,他腳步加快,沒幾下就把信使等人拋在了後面。

    邊上的內侍都快跟不上這個老漢的腳步了,就氣喘吁吁的道:「富相,慢些,慢些。」

    富弼腳下生風,說道:「那可是府州,一旦府州有失,西北從此就不寧了!」

    麟府路就是大宋在黃河對岸打下的兩枚釘子,刺的西夏人不舒服。

    而今府州竟然出了岔子,讓富弼恨不能腋下生翅,一下飛到府州去,然後劈手把沈安抓來,一巴掌拍個半死。

    等見到趙禎時,他急匆匆的道:「官家,河東路急報,沈安慫恿折繼祖出擊……怕是要遇險了。」

    趙禎正在盤算著今年一年的情況,聞言面色一變,「什麼出擊?不是西夏人襲擾嗎?」

    他把沈安派過去,目的就是磨礪一下,可現在竟然磨出了大事……

    富弼苦笑道:「他們探知敵軍圍攻百勝寨,敵情卻不明,沈安就慫恿折繼祖出擊……」

    「敵情未明……這是大忌啊!」富弼已經是痛心疾首了。

    趙禎捂額道:「為何這般輕敵?」

    再笨的人也知道要在查清敵情後才能出擊,可沈安竟然敢慫恿折繼祖出擊,這要是遇到敵軍的伏擊……

    趙禎不禁想起了當年的好水川之敗,那同樣是貿然出擊,結果就再也沒有回來。

    稍後宰輔們都來了,大家一陣議論,韓琦建議馬上調兵去增援。

    「……就算是府州有失,大宋也要把他奪回來!」

    韓琦深知失去了府州對大宋的影響,所以很是堅決的主戰。

    宋庠猶豫道:「若是如此……西夏肯定會增兵,西北又是大戰了。」

    西北大戰……

    韓琦微微低頭,「府州有失,麟州定然不存。其後河東將直面西夏鐵騎,陛下,此後就是左邊西夏,右邊遼人,大宋的周邊岌岌可危了。」

    朝中多次討論過麟府路存在的意義,有人建議取消,全部撤回河東路,把黃河對岸讓給對手。

    這種態度起源於麟府路的孤立無援。為了保障麟府路,大宋每年要付出不少物資,一些人就覺得不值得。

    可韓琦卻不這麼認為。

    「臣在西北時,深知麟府路對西夏的箝制作用,那簡直能抵得上十萬大軍。若是有事,麟府路首當其衝,可以讓河東路從容集結防禦……不可小覷啊!」

    曾公亮覺得韓琦今天過於激動了些,「可他們莽撞了!折繼祖更是全然沒有將種的模樣,竟然被沈安的一番話給鼓動了,若是大敗,府州難保,朝中多年的投入也會化為烏有。」

    按理韓琦和沈安是老對頭,他應當要附和這個看法。

    可他卻搖頭道:「百勝寨一旦有失,府州就坐蠟了。若是某在那裡,也得去救援!」

    呃!

    宰輔們都好奇的看著他,連趙禎都覺得很新奇。

    這人竟然這般……

    他怎麼能和沈安穿一條褲子呢?

    韓琦被這些目光看的老臉一紅,然後振振有詞的道:「臣最近在琢磨西北那邊,多有心得。」

    趙禎很有興趣的說道:「如此韓卿就說說。」

    大宋名將韓琦朗聲道:「百勝寨若是被破,麟府路士氣全無,而且府州不出援,西夏人就知道了咱們的心思……」

    膽小!

    君臣都默然,覺得臉上無光。

    韓琦繼續說道:「一旦府州不出援,西夏人定然會直撲鎮川堡,一舉切斷府州和麟州之間的聯絡。鎮川堡居於兔毛川西嶺,扼守塞嶺和三松木通道,一旦丟失,敵軍即可直插進來,麟州危矣!」

    他目光炯炯的道:「陛下,救援百勝寨乃是必然之舉,否則府州無恙,麟州的糧道卻要斷掉了。」

    趙禎悚然而驚,說道:「幸得韓卿解說,否則朕將會犯下大錯……」

    富弼也拱手道:「韓相遠見卓識,某佩服。」

    這下算是為沈安解圍了,韓琦說完後就有些後悔,可見到宰輔們恭謹,心中不禁得意,就說道:「小事罷了,小事罷了!」

    他不禁想起自己這段時日在家中秉燭查看西北地形,推算各種變局的辛苦,此刻這些辛苦都得到了回報。

    舒坦啊!

    他就像是酷熱時得了一碗冰水,渾身上下舒爽之極。

    他摸摸眼睛下面的眼袋,有些懊惱,準備從今日開始就停止熬夜。

    富弼覺得韓琦的這個分析沒錯,可另一種憂慮不禁浮上心頭。

    「可府州的兵力不多,若是被敵軍半道而擊……」

    大宋野戰只能防禦,可折繼祖手中的兵力不足,一旦被圍困,那幾乎可以斷定要全軍覆沒了。

    「敵軍多騎兵,來去如風,折繼祖那邊……哎!」

    宋庠身為樞密使,卻說不出那兩個字來。

    ——冒失!

    你先弄清楚敵情不行嗎?

    哪怕百勝寨丟掉了,可只要弄清楚敵情也好啊!到時候可以根據敵情來隨機應變。

    在上位者的眼中,人命只是一個冷冰冰的數字,他們的眼中只有目標,只有大局。

    趙禎頭痛的道:「還好沈安在……」

    富弼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拿著奏疏,就把奏疏給陳忠珩遞過去,然後苦笑道:「陛下,沈安慫恿的折繼祖,他更是帶著邙山軍也跟著去了。」

    趙禎只覺得頭痛欲裂,他怒道:「手無縛雞之力也想逞強,這是……這是少年無知,無知!」

    他捶打著自己的大腿,真的是心痛了。

    那個少年雖然經常衝動無謀,可卻是他看好的臣子,只等著磨礪些時日就能漸漸大用了。

    可好不容易放他出去一次,竟然就撒歡了。

    你撒歡就撒歡吧,竟然敢親歷戰陣……

    你殺過人嗎?

    趙禎傷心了,覺得自己的一腔好意都付諸東流。

    ……

    而在包家,果果站在雪人前嘟囔著,陳大娘靠近了些,才聽到她說的話。

    「你就是哥哥,哥哥最乖……」她輕輕摸了摸雪人的頭頂。

    「……哥哥還不回家……哥哥說要一起過年的,哥哥……哥哥騙人……」

    淚水緩緩從那雙大眼睛裡流淌下來,然後滴落在了鞋面上。

    陳大娘不知道什麼是過年,可卻有些傷感。

    ……

    而在汝南郡王府裡,趙允讓躺在榻上,看著格外的瘦削。

    他的雙目無神,呼吸虛弱。

    趙宗實俯身問道:「爹爹,您吃點東西吧。」

    從五日前開始,趙允讓就說自己吃不下東西。開始家人以為他只是一時胃口不好,可沒想到竟然就這麼日日不食,一天天的消瘦下去。

    郎中此刻在病房外,趙仲鍼正在問道:「我翁翁這是何病?」

    這不知道是第幾個郎中了,汴梁城有名的郎中都被請來看過,可都說趙允讓是無藥可救。

    「……郡王這是……這是……」

    郎中們的說法不一,在趙仲鍼看來就是各種忽悠。

    可這個郎中卻實誠,他赧然道:「小人醫術不精。」

    邊上的老僕說道:「如此你可說說,實話即可。」

    大家都在忽悠,難得遇到一個老實的,老僕想趁機弄清楚……

    郎中嘆道:「郡王的身子以前都很好……」

    「沒了?」

    老僕瞪眼問道。

    郎中點頭道:「是。」

    老僕怒了,說道:「本來還說多給診金,罷了,來人,送走。」

    趙仲鍼面色沉重的走到了房門外,就聽裡面趙允讓在說話。

    「……宮中許多事都……都是虛情假意,可你得會裝著……」

    趙允讓一臉慈愛的看著趙宗實,喘息了一下,低聲道:「十三郎,那就是個吃人的地方,可你卻不想去……」

    趙宗實握住他的手,哽咽道:「爹爹,您好起來,孩兒願意去,孩兒願意去。」

    趙允讓搖搖頭,說道:「為父昨夜夢見了你翁翁,他來接我了……你要好好的……」

    這是個不好的兆頭。

    趙宗實別過臉去,淚水緩緩流下來。

    「記得你小時……那時你乖巧,會行禮叫爹爹,比你哥哥他們都懂事……」

    趙宗實的母親任氏是妾室,身份自然不及其他兒子。那時候他們母子倆在郡王府裡多被冷遇,所以趙宗實懂事的早。

    「可官家卻把你接了進去,爹爹那時夜不能寐,就怕你觸怒了……趙禎,怕他令人折磨你……爹爹那時……悔啊!」

    「爹爹!」

    趙宗實哽咽道:「孩兒在裡面沒受苦……」

    他想起了在宮中的日子,無人過問,無人管他。

    所謂皇子備用不過是一場夢幻而已。

    而曹皇后所謂的撫養……

    趙宗實低下頭,然後伸手擦去淚水。那些冰冷的往事他不想回憶,更不想讓老父知道。

    「胡……胡說!」

    趙允讓喘息著說道:「你不是他兒子,他哪裡會對你親……」

    他拍拍趙宗實的手背,含笑道:「我的兒要進宮……要做天子……為父心中歡喜……」

    他的頭緩緩一歪,趙宗實喊道:「爹爹!爹爹!」

    叫喊聲中,趙仲鍼衝了進來。

    他摸了脈搏,然後喊道:「翁翁還在!」

    趙宗實伸手探探趙允讓的鼻下,說道:「呼吸微弱,讓郎中來!」

    那些兒孫們剛才被趙允讓趕了出去,此刻卻再也忍不得了,都湧了進來……

    就在此時,三騎衝進了汴梁城……

    沈安拍拍頭頂的雪,說道:「遵道,你和陳洛先把東西帶回家去,別給那些人看了彈劾。」

    「是。」

    沈安得意的道:「裡面好些都是孩子的東西,小丫頭定然會歡喜,且等我從宮中出來再去接她。」

    折克行和陳洛應了,然後接過沈安帶來的大包袱,隨即往榆林巷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9 07:03
第285章 君臣驚訝

    「就說沈安求見。」

    站在宮門外,沈安歸心似箭,只想趕去包拯家接妹妹。

    他說完後就百般無聊的踱步,等回身時卻見沒人進去,就怒道:「這是啥意思?難道沈某才離開汴梁幾個月就無人認識了?」

    他在想著妹妹有沒有傷心。

    果果多喜歡撒嬌啊!

    可他不在的時候,果果卻懂事的讓人心疼。

    連包公都說這不像是一個五歲的女娃。

    守門的侍衛在驚訝的看著他,其中一人問道:「沈待詔,您……您不是逃回來的吧?」

    臥槽!

    沈安怒了,「怎麼說話的你?什麼叫做我逃回來了……咦!這誰在傳播謠言呢?去通報,就說老……就說我回來了。」

    侍衛們宛如見鬼,有人拔腿就跑,有人喊道:「沈安回來啦!」

    臥槽!

    沈安覺得有些懵逼。

    哥不是淨街虎啊!

    沈安覺得不大對頭,就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沒人回答他,侍衛們都用那種警惕的目光看著他,彷彿他就是一坨臭狗屎,別說踩,聞到就會中毒。

    府州的捷報呢?不是比我先一步出發嗎?

    沈安心中有些犯嘀咕。等陳忠珩出現時,他就怒道:「老陳,這是啥意思?怎麼我走了幾個月,就像是叛逆般的。這誰在說我的壞話!」

    陳忠珩站定後,先仔細看看他的衣裳,見他灰頭土臉的,就嘆道:「敗了?」

    「什麼敗了?」

    沈安一怔,然後恍然大悟,罵道:「哪個生兒子沒pi眼的在造謠呢?老子屢立戰功,怎地就成了敗了……誰造的謠,老子要弄死他!」

    這一刻遠在府州的陳昂在瑟瑟發抖。

    他雖然叫人去追回了求援的書信,可河東路是軍事重鎮,得了軍情一刻都不敢停留,馬上就令人來京城報信。

    若非是沈安歸心似箭的話,他此刻大抵會折返回去,把被自己折服的陳昂打個半死。

    等進了宮殿,沈安見君臣都木著臉,先前的想法就有些動搖了。

    誰犯錯了?

    果果?

    扯淡!

    五歲的女娃能犯什麼錯?

    而且就算是果果犯錯了,天大的事沈安也能扛下來。

    那麼還有誰?

    包拯?

    沈安的眼中多了冷意。

    誰特麼敢弄包拯,老子就敢弄他!

    「府州如何?」

    趙禎的聲音有些淡然。

    若是勝利,捷報早就該到了。

    可現在只是沈安歸來,那結果不言而喻。

    他嘆息一聲,然後茫然看著虛空。

    西夏那個叛逆,為啥就那麼不消停呢?

    「府州安好。」

    嗯?

    趙禎低頭看向沈安,眼中多了驚喜。

    「府州還在?那就好,那就好!」

    他對宰輔們說道:「諸卿不得苛求,不得苛求。」

    他總是會寬容臣子,以至於許多人會蹬鼻子上臉。

    比如說包拯,若非是他的仁慈,只怕要去皇城司裡走一遭。

    但他的這個性格卻讓朝中多了一股凝聚力,也讓這個時代多了更多的活力,而不是禁錮。

    富弼微微躬身,表示從命。

    宰輔們紛紛俯首,在此刻他們想起了帝王的仁慈,所以願意退讓。

    趙禎欣慰的點點頭,然後對沈安說道:「你此行也辛苦了,快些回去吧。」

    大敗之後,各方彈劾將會淹沒了沈安,這時一次寧靜的歇息會很重要。

    沈安一臉懵逼的道:「陛下,捷報呢?」

    殿內一下就安靜了。

    啥?

    趙禎皺眉問道:「什麼捷報?」

    沈安說道:「臣至府州,未進城即斬殺敵軍斥候十三人,敵軍隨即攻城,府州軍殺敵無數,敵軍潰逃。折繼祖與臣觀敵勢弱,就猜測敵軍乃是牽制……」

    「等等!」

    富弼覺得有些頭暈。

    他問道:「只是觀看?」

    你竟然只是觀看就判定西夏人勢弱?

    富弼此刻只想一拳撂倒沈安,然後再把他扔進汴河裡。

    「對啊!」

    沈安很是懵逼的道:「還要什麼?」

    富弼怒道:「若敵軍隱藏呢?」

    沈安撥弄了一下胸口的衣襟,富弼下意識的就是一巴掌,不過卻是拍向了自己的腦門。

    君臣齊齊暈乎,都懊悔於自己竟然忽略瞭望遠鏡的作用。

    幾倍的距離下,敵軍自以為隱蔽的行動將會無所遁形。

    這樣的戰場,大宋就是先天優勢啊!

    先敵發現,這就是在作弊。

    趙禎面色潮紅,一拍大腿,喝道:「趕緊說!」

    富弼也是怒目圓瞪,「還等什麼?」

    兩位大佬都發飆了,恨不能馬上就聽到府州戰事的消息。

    只有韓琦,他矜持的站在那裡,目不斜視。

    某早就知道了結局,你們這些蠢貨卻不信。現在如何?都傻眼了吧?

    沈安覺得自己已經犯了眾怒,但是原因不明。

    他無辜的道:「後來府州軍和邙山軍傾巢出動,救援百勝寨。」

    「咳咳咳!」

    韓琦覺得沈安太不要臉了,就淡淡的道:「邙山軍……一百餘人……幹嘛去?」

    一百餘人說什麼傾巢出動,外人會笑掉大牙。

    沈安微怒:「我軍疾行,至百勝寨五里時,斥候出擊,卻被敵軍遊騎遮蔽,死傷慘重。臣率邙山軍獨自出擊哨探,偵得敵軍人數不過六七千,於是才下定決心突擊……」

    沈安的眉間多了振奮,他依舊在眷戀著那個時刻。

    熱血和廝殺!

    「……全軍出擊,遭遇敵軍。敵騎率先發動進攻,我軍列陣,長槍陣不過瞬間就被敵軍破開,大斧劈砍,可依舊難以阻攔……五千對六千,我軍劣勢……」

    殿內鴉雀無聲,君臣都在擔心著。

    哪怕聽到沈安說是捷報,可此刻他們依舊是擔心了。

    「後來如何?」

    富弼忍不住問道。

    沈安的嘴唇有些干燥,他舔舔嘴唇,「雙方僵持,我軍神威弩不斷發射,敵軍損失慘重。不過我軍步卒阻攔敵騎有些艱難,於是折知州親自衝陣……」

    一股慘烈在殿內瀰漫著。

    以往的戰況君臣們頂多看看結果,甚至死傷人數都不會關心。

    從未有人如沈安這等詳細解說戰況。

    「……雙方膠著……」

    「捷報!」

    殿外一聲大喝,君臣齊齊看去。

    一個信使急匆匆的進來。

    「陛下,府州捷報。」

    沈安一臉懵逼。

    報捷的信使比他早出發半天,可竟然現在才到。

    這是為啥?

    等信使進來,渾身不見狼狽時,沈安才知道是為什麼。

    折家人啊!

    沈安微微點頭。

    折繼祖讓報捷的信使慢一些,就是想讓他獨自進京,率先接受那份榮耀。

    可陳洛在路上發燒,沈安他們的行程被耽誤了兩日,於是才有了今日前後腳趕到的窘況。

    信使進來,急促說道;「陛下,西夏進襲,府州一戰殺敵三千餘……」

    奏疏被送到了趙禎的手上,信使依舊在說著捷報。

    「……沈待詔率邙山軍從側翼突擊敵軍,敵軍喪膽,隨即潰逃,我軍趁勢掩殺……」

    君臣都愣住了。

    趙禎拿著報捷文書沒有看,而是在看著沈安。

    你竟然真的率軍去衝擊敵陣……

    韓琦的嘴唇蠕動著,剛才他準備出去駁斥沈安親自率軍突擊的話,可信使的稟告卻讓他心中凜然。

    誰敢去衝陣?

    韓琦覺得自己可以,可真的仔細一想,卻頹然。

    萬眾呼喊廝殺的慘烈他不敢去直面,別說是去衝陣,近距離目睹屍骸他都會不適。

    信使看了沈安一眼,那眼神啊……

    韓琦見到過這種眼神。

    軍中看向勇士的眼神。

    沈安究竟是干了些什麼?

    「……追擊敵軍至傍晚,稍後回師,沈待詔令人收集敵軍屍骸,在百勝寨前……」

    大宋鑄京觀的歷史沒啥值得炫耀的,堪稱是貧瘠。而且文官鑄京觀……那簡直就是喪心病狂,瘋子!

    信使看了沈安一眼,說道:「沈待詔令俘虜堆積屍骸,鑄京觀……」

    四周很安靜。

    信使吸吸鼻子,然後大膽的看了一眼。

    陳忠珩在看著沈安,目光中全是驚訝。

    你這個蠢貨,竟然敢去鑄京觀!你等著吧,果果鐵定會嫌棄你!

    富弼在看著虛空,彷彿那裡有仙丹妙藥。

    韓琦在看著富弼的脖頸,目光驚訝。

    而皇帝……

    趙禎在發呆。

    他看過許多書,京觀自然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可那是武人的活。

    狄青幹過。

    可沈安……這個少年竟然也幹了。

    趙禎覺得無法理解,真的,僅憑著書面的印象,他就能想像出京觀的模樣。

    屍骸堆積著,然後用土覆蓋。

    「……京觀鑄成,恰番人騎兵經過,驚駭莫名,隨即拜服。其後府州軍衝入西夏境內,突襲敵軍殘兵,大獲全勝……」

    韓琦忍不住問道:「突襲敵軍?」

    大宋少騎兵,突襲就像是個笑話。

    「騎兵有多少?」

    他覺得這個有謊報功勞的嫌疑。

    他當年在西北時也謊報過軍功,也漠視過麾下謊報軍功。

    許多時候他無法阻攔,只能隨波逐流。

    信使說道:「抓了一千多匹戰馬。」

    這是發達了?

    韓琦的眼珠子都綠了,正準備挽袖子時,才想起自己不再是樞密使了。

    宋庠卻忍不住了:「一千多匹戰馬?送來了多少?」

    大宋缺馬,缺的君臣傷心。

    現在有一千多匹戰馬,這就是一筆巨款啊!

    先弄過來再說。

    太貪婪了啊!

    沈安說道:「這事……先報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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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