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57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4:17
第247章 千里眼

    兩個工匠在打磨著鏡片,到了後面時,幾乎是磨幾下就要看一看。

    「差不多了吧?」

    一個工匠點點頭,然後請來了沈安。

    「做了四片?」

    竟然有兩套,沈安心中滿意,就拿起兩塊鏡片,一前一後的試了試。

    「反了?」

    幾番調整後,沈安找對了方向。

    他緩緩走到門外,眯眼仰頭,透過鏡片看著前方的屋頂。

    兩個匠人覺得有些奇怪,就在一起嘀咕。

    誰會把兩個鏡片前後重合了去看啊?

    看著好像是有些古怪。

    他們透過鏡片看到的景物奇奇怪怪的,不知道這位沈待詔是要弄來做什麼。

    「他家有個小娘子呢!」

    「這可是寵愛有加啊!」

    兩人在嘀咕著,直至沈安回來。

    他拿出一個銅製的長筒,然後把鏡片在兩頭試著安裝。

    「大了些,按照這個尺寸磨一磨。」

    這是小事,兩個工匠折騰了一陣子,終於能裝上去了。

    沈安把裝好鏡片的單筒望遠鏡拿出去,然後喊道:「陳洛,弄梯子來!」

    陳洛扛著梯子來了,折克行和王雱也來了。

    趙仲鍼比較倒霉,屁股被自家祖父打開了花,據說還在養傷中。

    「安北兄您這是要幹嘛?」

    王雱見沈安幾下就爬到了屋頂上,就仰頭眯眼,然後眼睛被光線刺激的難受,於是毒舌的本能發作,就說道:「這可是要飛昇嗎?可仙人何在?」

    折克行冷冷的看著他,「想上去就上去,不然別多話。」

    王雱微微昂首看著折克行,剛想譏諷一番,折克行卻握緊了拳頭,警告道:「某不喜辯駁,最愛的就是拳頭刀槍,你的牙齒若是能硬過某的拳頭,那以後某就聽你的。」

    王雱考慮了一下自己從折克行手中『逃脫』的可能性,然後就微微一笑,說道:「粗人!」

    我不和你計較!

    他抬頭看去,見沈安單眼看著那個銅製的長筒,嘴裡還在嘀咕著,就爬了上去。

    「那個女人豐腴,嘖嘖!那屁股……翹啊!」

    「咦!我去!大熱天的竟然在院子裡洗澡?嘶……我的天……」

    沈安呆呆的在看著,王雱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身邊,順著視線看過去,卻沒發現什麼。

    「安北兄,什麼洗澡?」

    沈安心中一驚,偷窺被人發現後的自然反應就是手滑了。

    他手忙腳亂的接住瞭望遠鏡,然後只覺得一身冷汗,就罵道:「整日就記著洗澡,洗什麼澡?要節約用水!」

    王雱一臉懵逼,說道:「某沒說洗澡啊!只是你在上面……這是想飛昇還是什麼?」

    沈安一臉不屑的道:「知道天上什麼樣嗎?」

    王雱搖頭,「若是先前某會用前人的說法,可現在某卻知道前人未必是對的。嗯,祖宗之法也有許多錯的。」

    這娃天生就具有革命精神啊!

    沈安心中歡喜,就把單筒望遠鏡遞給他,淡淡的問道:「知道什麼是千里眼嗎?」

    王雱接過望遠鏡,隨口道:「那是仙人的手段,我輩乃是俗人,所以這輩子也看不到那麼遠……」

    他在擺弄著望遠鏡,沈安隨意的道:「湊到眼前看看。」

    王雱也沒在意,就按照沈安剛才的模樣把望遠鏡送到了眼前,然後……

    一個男人的腦袋突然擠進了他的眼中,王雱下意識的拿開瞭望遠鏡,然後覺得不對,又送到了眼前。

    屋頂上的瓦片被太陽曬的有些發亮,他甚至能看到瓦面上的些微裂痕……

    他的身體在顫抖,望遠鏡抖動著,然後他就看到了街道。

    一個婦人正在和糧食鋪子的掌櫃說話,她抓起一把麥粉激動的說著什麼。掌櫃有些不屑的微微後仰著上半身,那眼神輕蔑,微微搖頭,彷彿在說你不買就滾蛋。

    他再次移動了一下望遠鏡,就看到一個少女在自家的後院裡撲蝶。

    蝴蝶翩翩飛舞,少女的身姿輕盈……

    他的身體停止了顫抖,然後放下望遠鏡,看著沈安:「這是仙家的神器,安北兄,您果然不是普通人。」

    他的雙膝一軟,竟然就跪在了瓦片上,然後誠懇的道:「請安北兄教我。」

    「起來!」

    沈安沒想到這娃竟然被震驚到了這種程度,叫了幾次都不起來。

    「懇請安北兄教我。」

    王雱很聰明,放在後世也是難得一見的天才少年。

    可天才少年在遇到了現代科技時,他依舊是被震撼了。

    沈安最後無計可施,只得點頭道:「好,我教你。」

    等下去之後,沈安帶著他和折克行到了那個房間裡。

    折克行接過望遠鏡,隨意的道:「安北兄,難道是走馬燈嗎?小弟可不喜歡這個……」

    他漫不經心的舉起望遠鏡往門外看去,然後就定在了那裡。

    「安北兄……這不是凡間的東西。」

    沈安笑吟吟的拆開瞭望遠鏡,說道:「來,我來教你們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

    趙禎最近幾天有些焦頭爛額,他本以為自己打鼓之後,外面的臣子們能偃旗息鼓,大家一切照舊。

    可誰曾想那些人竟然越發的狂暴了,奏疏一刻不停的被送來。

    垂拱殿內,君臣都在看著擺在前面的箱子,箱子裡全是奏疏。

    「……若陛下能改弦易轍,臣雖死無憾……」

    陳忠珩放下一份奏疏,只覺得嘴裡都是苦的。

    他已經念了十餘份奏疏了,口乾舌燥的難受至極。

    而且他流汗了,汗水順著脊背往下淌,他覺得痔瘡那裡在發癢。

    別再犯病了啊!

    他痛苦的再次彎腰,準備拿起一份奏疏。

    「夠了!」

    趙禎冷冷的喝了一聲,他看著宰輔們問道:「中牟的那些災民可有騷動嗎?」

    富弼出班說道:「沒有,安居樂業。」

    趙禎惱怒的道:「那他們怎麼還在說不把災民編為廂軍,遲早會是禍害?為何?誰能來告訴朕,這是為何?」

    宰輔們都低著頭,沒人回答這個問題。

    趙禎冷笑道:「富卿,你來說。」

    富弼嘆息一聲,抬頭看著趙禎,見他神色堅定,就說道:「他們怕慶歷新政捲土重來。」

    既然官家想聽,那他就乾脆揭開這層面紗。

    「陛下,慶歷新政敗就敗在了不得權貴的支持,當年臣與範文正一起操持,各地官員豪紳,京城的權貴,大多不支持新政,為何?皆因新政動了他們的好處……」

    富弼當年是范仲淹改革的副手,韓琦也是其中的一員。

    可現在呢?

    富弼的眸色微黯,他想起了那位範文正。

    「陛下,災民如何那些人不會關切,他們關切的只是一樣……」

    「別動了他們的好處!」

    趙禎如何不知,當年他高居御座之上,看到了范仲淹他們的艱難,也看到了危機。

    再不收手,這個大宋怕是將會坍塌。

    「當年敗給了西夏人,所以要革新,可革新不成,反而多了黨爭,陛下……臣也想革新,可目前萬萬不可啊!」

    富弼的聲音迴蕩在殿內,宰輔們在發呆。

    趙禎在嘆息著。

    「富卿當年出使遼國,鐵骨錚錚,慶歷年間也敢於擔當,可現在卻……」

    作為帝王,就沒有誰會去惦記著什麼祖宗之法。

    再弱的帝王也想君臨天下,可前面居然有個什麼祖宗之法……那是什麼玩意兒?

    朕君臨天下,什麼法不法的,管逑!

    這是最基本的心態,沒有這個心態,那就是萎了。

    富弼抬頭苦笑道:「陛下,臣只是深知那等危機,所以才閉口不言革新。」

    當年的慶歷新政,范仲淹是被攻擊的最狠的一個,富弼也是狼狽不堪。

    他嘆道:「陛下,還是先求穩吧。」

    這是勸趙禎退一步,表示自己並無再度革新的想法,如此大宋安寧。

    這個想法趙禎一直都有,可真要做出決斷的話,他卻覺得難受。

    「當時包拯和沈安他們去了中牟,給朕帶來了災民的心裡話,更給朕帶來了災民吃的那些東西……這般艱辛,只是為了大宋,可如今……」

    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說話時,卻見外面來了一個內侍,有人進來稟告道:「陛下,沈安求見。」

    富弼說道:「陛下,少年熱血,怕是會惹麻煩。」

    趙禎微微點頭,說道:「那少年怕是心有不甘,可他終究不知道大勢,只知道一味的橫衝直撞怎麼行?讓他回去。」

    富弼覺得官家對沈安的點評一點都沒錯,那少年就是個刺頭,遇事直來直去的,堪稱是官場異類。

    內侍剛轉身,卻想起了什麼,就說道:「他說能解決月食之事。」

    富弼搖搖頭道:「此事不宜節外生枝了。」

    內侍去了,大家繼續議事,然後確定了退一步的策略。

    「陛下。」

    那個內侍又來了。

    「何事?」

    趙禎的心情不好,所以難得的冷冰冰。

    內侍苦著臉道:「陛下,沈安說若是不見,陛下肯定會後悔終生。」

    富弼不禁怒道:「哪有這麼和陛下說話的?」

    趙禎意趣索然的道:「讓他來吧。」

    但沈安走進殿內時,他就覺得氣氛不大好。

    行禮之後,趙禎淡淡的道:「你想說什麼?」

    什麼能解決月食的事,這種許諾他是不信的,認為只是沈安為了見到自己的藉口。

    少年頑劣,所以他不準備計較,否則一個欺瞞哄騙皇帝的罪名,沈安就得下獄。

    可沈安卻說道:「陛下,臣帶來了個東西,請陛下移步殿外。」

    「什麼東西?」

    趙禎現在對什麼都提不起勁來。

    「千里眼!」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4:17
第248章 尖叫

    站在殿外,太陽傾撒在前方的空地上,熱浪撲了過來。

    就在殿外,一個木製三腳架立在那裡,上面有一個銅製的長筒。

    「那是什麼?」

    趙禎覺得那個木架子粗糙得很,上面的樹皮竟然都沒剝乾淨,可見做架子的人是何等的隨意。

    「陛下,這便是千里眼。」

    沈安的話趙禎自然是不信的,陳忠珩自告奮勇的道:「陛下,臣去看看。」

    趙禎點點頭,陳忠珩就屁顛屁顛的走到了前方,問道:「怎麼看?」

    沈安隨口道:「就湊上去看。」

    陳忠珩就單眼湊了上去。

    富弼在邊上說道:「什麼千里眼,誰能有千里眼?老夫就知道少年人好吹噓,可這是朝堂之上,不是國子監,也不是太學,你此後……」

    「啊……」

    富弼覺得沈安這個少年還是能教好的,所以才帶著些許呵斥的態度教導他一番。

    然後他就被這聲尖叫驚住了。

    他渾身一個哆嗦,而趙禎等人都是一個樣。

    這是來自於內侍的尖叫,那尖利程度讓人只想矇住自己的耳朵。

    韓琦也被嚇到了,他怒道:「陳忠珩!」

    當著官家的面,你這是瘋了嗎?

    陳忠珩此刻就跪在三腳架的前方,他緩緩回身,臉上的神色彷彿是遇到了鬼魅。

    「陛下……」

    這聲音就像是洗澡時被男人闖進來的女人發出來的,依舊尖利。

    趙禎忍住矇住耳朵的衝動,皺眉道:「看看去。」

    一個內侍早就不服氣陳忠珩的得寵了,就搶先一步過去。

    「陳都知,陛下在呢!噤聲!」

    這內侍見陳忠珩失魂落魄的,就說道:「是什麼讓你失魂落魄的,讓某也看看……」

    「噗!」

    這內侍看了看,腳下一發軟,然後就胡亂伸手去抓。

    「別抓這個。」

    沈安已經過來了,順手把支架提溜到了一邊,這內侍沒抓到東西,就一個前撲。

    沈安沒管他,他把三腳架放在邊上,正準備回身時,趙禎來了。

    宰輔們都來了。

    那內侍這時才爬起來,臉上全是血。

    陳忠珩總算是清醒了,他嘶聲道:「陛下,這是上天的東西!」

    自己的近侍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可竟然被一個筒子給嚇壞了,趙禎覺得有些稀奇。

    而且陳忠珩竟然說這是上天的東西,趙禎就更想看了。

    朕乃天之子,上天的東西,朕不看誰看。

    他微微低頭,單眼湊到了筒子的後面。

    他的視線內驀地就出現了一個侍衛。

    他眨眨眼睛,覺得自己怕是眼花了,然後就再次看去。

    那個侍衛……

    朕見過。

    朕還覺得他的下巴太寬了些。

    他怎麼出現在了這裡?

    趙禎不禁抓住瞭望遠鏡,然後視線又變了。

    他看到了大殿……

    視線是那麼的清晰,他馬上就分辨出來了,那是文德殿。

    文德殿離這裡有些距離啊!

    可朕怎麼就能看到它的瓦片了呢?而且還是這般的清晰。

    他突然想起了沈安說的千里眼……

    神器……

    他一個激動之下,身體就有些軟了。

    身邊有人扶住了他,趙禎抬頭一看是沈安,就顫聲道:「這是上天的寶貝?」

    他想起了那位邙山名醫,就失聲道:「邙山上多有墳塋,你那老師莫不是神仙?是了,若不是神仙,怎會教出你這等人來……」

    他抓住了沈安的手,急切的問道:「可有仙術?可有仙丹?」

    沈安一臉黑線的道:「陛下,這是……雜學。」

    「雜學!」

    趙禎一把推開沈安,指著望遠鏡問道:「那這是什麼?」

    富弼在邊上笑道:「什麼千里眼,臣看看。」

    他看了之後的反應比趙禎強多了,但唯一沒穩住的就是雙腿。

    他的雙腿在打顫。

    沈安記得自己第一次擁有望遠鏡時的震驚,那遠方的景物被拉近之後的震驚。

    可那是在他已經知曉瞭望遠鏡這個東西的特性之後的震驚。

    若是不知道有這個東西,他的反應也不會比韓琦等人好多少,甚至很有可能更加的不堪。

    在這個遭遇月食都會驚恐的時代,望遠鏡就是神器!

    「這是何物?」富弼的聲音也在顫抖。

    沈安很是淡然的介紹道:「這是望遠鏡。」

    趙禎已經麻木了,他再次湊過去看了看,甚至還挪動了架子。

    「這一定是仙人的寶貝!」

    「對,臣也是這般認為的。」

    一群君臣都被這東西給驚住了,那眼神就像是餓狼般的盯住了沈安。

    「這是什麼?」

    這聲音猙獰,彷彿沈安不說實話,下一刻這群君臣就會來一次圍毆。

    沈安把望遠鏡從架子上拿下來,然後開始拆卸鏡片……

    「這是鏡片……」

    他把兩塊鏡片用前襟兜著,很是隨意的介紹道。

    「這是什麼寶貝做的?」

    韓琦都忍不住了,他恨不能馬上參悟透這個仙家寶貝,然後飛昇成仙。

    沈安拿起一塊鏡片,看了天空一眼,淡淡的道:「這是水晶做的……」

    半個時辰之後,這群君臣失望的站在陽光下,連身上被曬的滾燙都沒察覺。

    「這不是神器……」

    剛才的興奮讓趙禎有些疲憊,他的內心深處還是在渴求著長生,可現實卻又給了他一次打擊。

    富弼難為情的道:「這望遠鏡倒是讓老夫失態了。」

    曾公亮也尷尬的道:「是啊!老夫也是一樣。」

    剛才他用瞭望遠鏡之後,只覺得心臟在抽搐,彷彿下一刻就會倒斃。那種瀕死感讓他在此刻覺得渾身發軟。

    「此物於軍中有大用。」

    韓琦總算是說了句大實話。

    趙禎壓住失望,問道:「此物可能多多打造?」

    「能。」

    你只要給水晶就能。

    不過沈安卻在想著玻璃,那玩意兒才是發家致富的終極手段啊!

    趙禎淡淡的道:「那便打造吧。另外,月食之事不可再拖了,告訴他們,朕……」

    「陛下,沒有天狗。」

    沈安說出了大家都知道的一個事實。

    趙禎對他微微一笑,說道:「朕知道,不過……」

    許多東西有沒有都沒關係,重要的是大勢。

    「大勢不在朕這裡,奈何。」

    富弼等人低頭道:「臣等無能。」

    趙禎嘆道:「此事和你等無關,是朕的錯。」

    「陛下,有辦法能解決此事。」

    趙禎想到沈安獻上了一個寶貝,心情就好了不少,就溫言問道:「怎麼解決?」

    沈安指著望遠鏡說道:「外面的人都說月亮上有什麼月宮和嫦娥,陛下,用這個望遠鏡,在夜間的時候,就能看到月亮上的東西……」

    「不許胡說!」

    雖然大家都認為沒天狗,可月亮在他們的心中依舊是被神化的東西,容不得褻瀆。否則就憑著外面那些對官家的攻擊,宰輔們早就出手了。

    沈安笑了笑,說道:「要不……晚上看看?」

    趙禎有些猶豫,沈安知道他在猶豫什麼,就說道:「陛下,帝王乃是天之子,可月亮不是天啊!」

    從董仲舒把歷代的天人感應理論融合貫通,提出了自己的主張後,帝王就開始嘚瑟了。

    朕是天之子啊!

    可你既然是老天的兒子,那你爹但凡有個頭痛腦熱的,一定是被你給氣壞了。

    所以你要承擔罪名,要深刻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積極改正。

    這是一套能自圓其說的學問。從給帝王找了一個爹開始,到這個爹發脾氣降下災難為止,一套天人感應的理論就在中間熠熠生輝。

    趙禎看看藍色的天空,覺得這話不錯。

    「是啊!月亮不是老天,可他們為何要揪著不放呢?」

    富弼看了一眼望遠鏡,正色道:「陛下,臣等今日當早歸家,沐浴更衣之後再來。」

    連韓琦都是一臉的敬畏,可見這個時代的人對月亮的神話。

    趙禎點點頭,「晚間朕會令人出宮傳令,只說有緊急事務,卿等便可隨那人而來。」

    大晚上宮中也要關門,沒有藉口也進不去。

    君臣各自散去,陳忠珩喝道;「趕緊去找箱子來,還有,裡面包裹些綢緞,要軟!」

    這放在後世就是個不值錢的望遠鏡,此刻卻成了無價之寶。

    曾公亮喃喃的道:「要是看到了月宮……」

    眾人緩緩行走在宮中,曾公亮的話引發了共鳴。

    富弼嘆道:「那月宮……想必是雕欄玉砌吧。」

    沈安在忍笑。

    那上面就是一片荒涼,雕欄玉砌……不存在的。

    韓琦仰頭看了一眼天空,舔舔嘴唇道:「若是真有嫦娥,那得多美。」

    這話很正常,可眾人卻被他舔嘴唇的動作給噁心到了,紛紛加快腳步。

    趙禎回到了後宮之中,隨後陳忠珩就把裝著望遠鏡的木箱子給送來了。

    「官家,這是何物?」

    曹皇后今日化了個淡妝,濃眉也用東西給掃淡了些,看著也多了女人的嫵媚。

    趙禎讓人打開木箱子,看著那個望遠鏡說道:「此物……朕本以為是仙人的寶貝,可……竟然是人做出來的。朕在想那位邙山的隱士,若非是高人,怎會在那些墳塋之中與骸骨為伍……可惜這等人竟然數次科舉都不中,讓人扼腕啊!」

    曹皇后在陳忠珩的指導下用瞭望遠鏡,再回身時,眉間就多了英氣。

    「官家,此物於軍中有大用。」

    皇后的面色緋紅,眼波流轉,卻不是動情,而是被嚇到了。

    「這本就不該是凡人能用的東西,官家,這才是祥瑞啊!」

    「朕知朕知,韓琦也說過這話。」

    趙禎起身道:「朕要沐浴更衣。」

    有人去準備熱水,有人去準備衣服,有人去招呼專門伺候趙禎洗澡的那幾人。

    曹皇后也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地方,一進去吩咐道:「沐浴更衣!」

    一群人在忙碌,有人問道:「聖人,午膳要用什麼?羊肉湯餅可好?」

    曹皇后的腦海中全是剛才那神奇的景象,隨口道:「今日不吃。」

    要看月亮,那得全身心的虔誠。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4:18
第249章 我在仰望月亮

    「看月亮?」

    趙仲鍼走路還有些不自然,當聽到王雱繪聲繪色的說著望遠鏡的神奇時,頓時就後悔了,一迭聲求沈安再做一個。

    「得慢慢的磨,晚幾日。」

    皇帝在沐浴更衣禁食,宰輔們也是如此,沈安卻在吃燒烤。

    邊上弄了個烤肉的架子,十多串羊肉正在滋滋冒油。

    什麼沐浴更衣加禁食,對於沈安來說就是個笑話。

    果果在邊上流口水,可哥哥不給她吃,說是小孩子的腸胃嬌嫩,吃了燒烤不好。

    可是聞著好香呀!

    果果覺得自己很委屈,於是就低下頭,奮力的刨著小碗裡的冰酪。

    王雱蹲在她的身邊,說道:「果果啊!」

    果果繼續低頭鉋冰酪,不搭理他。

    王雱乾咳一聲,用那誘惑的語氣說道:「想不想看看天上有什麼?」

    果果點點頭,頭上的鬏鬏搖擺著,然後把勺子裡的冰酪送進嘴裡,那眼睛就歡喜的微微眯著。

    「那你晚些去和你哥哥撒嬌,求他多做幾個出來,咱們一人一個,那元澤哥哥以後每次來都給你帶好東西,好吃的東西。」

    王雱想弄一個望遠鏡回家,可沈安卻說目前沒空閒,得優先滿足了官家的要求再說。

    王雱心有不甘,但沈安這人卻軟硬不吃。於是他就想到了能改變沈安主意的果果。

    你再軟硬不吃,可等果果嘴巴一扁,眼睛一紅,某看你還能堅持多久!

    果果卻搖搖頭,然後又在奮力的刨著冰酪。

    這孩子怎麼沒反應呢?

    王雱繼續蠱惑道:「元澤哥哥家裡有好些好吃的,像什麼……羊肉乾,魚乾,還有那些甜甜的……想吃不?」

    果果搖搖頭,然後說道:「哥哥會做。」

    王雱一下就被打擊到了。

    我怎麼就忘記了沈安是個饕餮和炒菜的開創者呢?

    果果吃完冰酪,滿足的回了後院。

    「小娘子,該午睡了。」

    「我想看看,就看一眼。」

    果果走到了窗戶邊,那裡有個精緻的木架子,而上面霍然就是一架望遠鏡。

    她看了一眼藍天,然後被陳大娘哄著上床躺著。

    陳大娘一邊哼唱著溫柔的小曲,一邊輕輕搧動著蒲扇……

    等了一會兒,她見果果安靜了下去,就悄然起身。

    「晚上要看月亮。」

    才轉身的陳大娘不禁捂額回頭道:「好好好,現在先睡了吧。」

    果果這才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

    陳大娘出了後院,見折克行躲在廂房的後面,手中不知道拿了什麼,一仰頭就是一口,然後張開嘴呼氣,那齜牙咧嘴的模樣……

    「折郎君啊!這東西不能喝,會把你的喉嚨和腸胃燒壞。郎君說過了,想早死就喝,想長命百歲就兌水喝……」

    折克行被現場抓包,他急忙應了,等陳大娘嘮叨著過去,他才看著天空說道:「做了武人,長命的都不純粹,和文官差不多。」

    晚飯是火鍋,一大鍋。

    隨著炒菜的蔓延,鐵鍋也多了起來,沈家就有好幾口。

    折克行是個大肚漢,可今晚卻吃的斯文,而且吃的不多。

    果果早就習慣了看到他吃的酣暢淋漓的模樣,所以也有些好奇。

    「哥哥,折哥哥病了。」

    果果覺得只有病了才會少吃。

    沈安笑了笑,用公筷給她夾了菜蔬,說道:「他這是中午吃多了。」

    「哦!」

    果果乖乖的吃飯,卻沒發現沈安在衝著折克行瞪眼。

    吃多了會不靈活,所以折克行突然減少了食量,那必然是在準備動手。

    吃完飯,沈安在喝茶。

    月亮才將爬上來,要晚些才會更明亮。

    當內侍出現在院子裡時,折克行走了過來。

    他的目光有些冷,讓沈安想起了狼。

    「安北兄,此事關系甚大,官家弄不好會動心眼,還有那些宰輔都不是好人,他們若是覺著此事不可對外人言,安北兄,那就危險了。」

    這是想帶著自己一家子殺出汴梁城的意思啊!

    月華如水,沈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遵道,現在我就想讓他們見識見識,開個眼界。至於殺人滅口,他們沒這個膽略。」

    「為何?」

    「因為君臣不是一條心。你記住了,歷朝歷代,君臣從來都不是一條心。」

    折克行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再次被顛覆,他茫然的道:「可史書裡不是寫著……盛世之時都是君臣一心嗎?」

    這個少年還是有些天真啊!

    沈安看了站在大門內的內侍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所謂的盛世,底下都是血淚和明爭暗鬥。人之所以是萬物之長,那就是因為人有私心……人的私心最重,欲*望最重。君有私心,臣有私心,而且他們都有各自不同的欲*望……所以除非我同時觸及了君臣的根本,否則不會有什麼滅口的事兒,安心吧。」

    這才是真正的踩雞蛋。

    君臣的利益壓根就不同,沈安只需站在一邊即可。

    所謂的君臣同心,那真是鬼話、屁話。

    所以沈安才敢把望遠鏡弄出來,才敢說月食的事兒和天人感應沒關係。

    因為這對於帝王來說是好事。

    帝王站在哥的一邊,誰能滅口?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我此次去,是要顛覆一些東西,讓他們知道這個世界並非是他們臆想中的那樣。」

    ……

    沈安頂著月華進了宮,卻發現自己來的最晚。

    趙禎在緩緩踱步,掩飾著自己的期待和緊張。

    宰輔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當看到沈安時,都安靜了。

    趙禎也止住了踱步,目光炯炯的看過來。

    沈安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頭小羊,面對著幾頭餓狼的圍攻。

    這些人迫不及待了啊!

    沈安乾咳一聲,說道:「陛下,也差不多了。」

    富弼覺得沈安的態度有些輕慢,就問道:「為何晚到?」

    沈安隨口道:「吃多了,消食。」

    趙禎也怒了,心想朕都是沐浴更衣,還禁食,以示對月亮的敬畏,可你這少年竟然還吃多了……

    韓琦嘀咕道:「毫無敬畏之心,那位邙山隱士怕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陳忠珩親自扛著木架子來了。

    因為不知道這個木架子和望遠鏡有啥高深莫測的關係,所以紋絲未動,連樹皮都還留在上面。

    「沈待詔,如何弄?」

    陳忠珩把木架子架好,然後打開了箱子。

    粗糙的望遠鏡被絲綢包裹著,周圍寂靜無聲。

    若非是沈安的解釋,這些人大抵就會認為這是千里眼,是天上的神器。

    現在他們知道這就是水晶磨出來的鏡片,可依舊覺得敬畏。

    沈安把望遠鏡架在上面,然後緩緩轉動著,直至對準了月亮。

    他看了一會兒,抬頭道:「好了。」

    趙禎有些緊張,富弼看出來了,就問道:「安北,你的老師既然教了你這個,那他肯定看過月亮上的東西,那上面有什麼?」

    沈安看了一眼月亮,說道:「那上面……老師說那上面都是山。」

    「什麼山?」

    富弼覺得這事兒不大靠譜,「若都是山,那豈不是和咱們這一樣?」

    月亮上居然和咱們居住的地方一個樣,這個有些沒意思啊!

    既然被神化了,那得有些值得敬畏之處吧。

    「環形山……」

    趙禎已經湊了上去,視線內出現了半個球……

    「那是什麼?」

    他覺得那半個球看著有些冷肅,讓人覺得畏懼。

    「那是月亮,陛下。」

    沈安在邊上同步看著月亮。

    感謝沒有污染的環境,所以沈安能看到月亮上的陰影。

    那些就是環形山。

    趙禎也看到了。

    他先看到了陰影,然後在陰影的邊上,他看到了一些圓形的凹陷。

    他在想用什麼來形容這些凹陷,最後只能無力的道:「像是……像是被撞擊的模樣……」

    「沒錯。」

    沈安在想著老趙家的男人是否都有藝術家的天賦,至少自然學科的天賦是有的。

    趙禎定定的看著,沈安覺得他看了最少有一刻鐘。

    當他抬頭時,脖子處發出了一聲脆響。

    他對此絲毫不覺,只是木然的看著沈安。

    「你早知道上面是那樣?」

    沈安搖頭道:「臣只是聽過,但看的話,這還是第一次。」

    趙禎點點頭,帝王的自尊讓他覺得這還算不錯。

    至少朕不是土包子。

    於是沈安就假裝第一次去看了看。

    「真是漂亮啊!」

    君臣都看完了。

    「外面涼快些。」

    趙禎覺得有些難過,所以不想進殿內。

    「那就是月亮?」

    想看到月宮和嫦娥的韓琦失望了。

    「那上面怎地看著像是……荒漠一般。」

    「那些坑洞看著滲人,老夫晚上多半是要做噩夢了。」

    「……」

    大家都看向了趙禎。

    「陛下,群臣進諫之事荒謬,臣以為當要壓下去才是。」

    富弼表態了。

    從強烈建議趙禎退讓,到現在強硬的表示要壓下去,這個彎轉的比較大。

    曾公亮說道:「陛下,許多人都是跟著上奏疏,實則並無主見,當呵斥。」

    這次進諫的人中,大部分是隨大流,但意志並不堅定。

    韓琦也表態道:「陛下,明日就該動手了。」

    月亮上面沒月宮,沒嫦娥,有的只是坑,無數大坑……

    天狗鐵定會對那些大坑沒興趣。

    這是一次顛覆!

    這些君臣雖然不認為有天狗,可卻對月亮抱著敬畏之心,總覺得就算是沒有天狗,可神仙卻是該有的。

    這些觀念存在於他們的心中數十年,從小到大,從書生到君臣宰輔,根深蒂固。

    可現在呢?

    眾人都在看著沈安,心中凜然,還有羞赧。

    凜然的是從此月食就不能成為天人感應的工具,羞赧的是自己竟然被矇騙了多年。

    「是著手!」

    趙禎不喜歡殺氣騰騰的動手,他看了沈安一眼,說道:「你此次獻出了望遠鏡……好,好啊!」

    這幾日他飽受煎熬,各種進諫把他包圍在中間。

    今日沈安出手,這事兒就不攻自破了。

    沈安知道現在的趙禎需要的是平靜,平靜下來考慮後續的事。

    「陛下,臣告退。」

    趙禎點頭,看著沈安從容的遠去,不禁讚道:「寵辱不驚,好!」

    邊上的富弼卻看著夜空唏噓道:「那是神威吧?那些坑洞看著碩大,人自然是不能做到的,只有神威。」

    韓琦看了他一眼,讚道:「富相說的沒錯,那就是神威。」

    「神靈舉手投足間威力無窮,那麼些坑洞,讓人遙想神靈之戰,不禁悠然神往,悠然神往啊!」

    曾公亮就像是吟詩般的,用富有感情的腔調說出了一番話。

    三人躬身道:「陛下,能目睹此等神蹟,臣等惶然。」

    趙禎淡淡的道:「諸卿辛苦了。」

    「臣等告退。」

    宰輔們恭謹告退,君王負手而立。

    但雙方之間的默契已經達成。

    ——月亮之上有神蹟,這個世間有神靈!

    沒有神靈的世界是荒謬的,那樣的人是空虛的,也少了敬畏之心。

    一旦信仰崩塌,這個大宋就要亂了,就要崩潰了。

    沈安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並未進一步的說出那些話來:無神論在這個時候就是混亂的根源,驟然提出來,只會讓大宋成為一鍋粥。

    亂糟糟的一鍋粥。

    所有人都需要敬畏,至少在開啟民智之前,他們需要敬畏這個世界。

    就如同是後世,科技再昌明,可無數人依舊相信這個世界有鬼神……

    ……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4:18
第250章 沈安的雜學不同

    「這是下官的奏疏……」

    「寫了什麼?」

    「下官要進諫官家……」

    「拿走!」

    ……

    政事堂裡,在京的多位大佬都被叫了來,幾位宰輔給他們上課。

    「月食之事隔三差五就來一次,若是每來一次就逼迫官家,這皇帝讓你們來做可好?」

    宰輔們昨夜研究了一下,最終覺得韓琦最凶惡,還是由他來說話比較好。

    趙允讓和趙允良坐在一起,兩人在竊竊私語。

    「韓琦太得意,你去壓壓他的威風?」

    趙允良的膚色竟然白皙了些,他低聲慫恿著。

    趙允讓冷笑道:「話說你怎麼陰陽怪氣的?他們說你現在喜歡上了絕食?」

    趙允良不屑的道:「那叫做辟榖,經常辟榖讓老夫身輕如燕,膚色好了,腳下輕快了,覺著飄飄然,腋下生風……罷了,你這等粗人自然是不懂的。」

    從上次和趙允讓打賭絕食三日之後,趙允良就深深的愛上了辟榖,隔三差五就來一天,甚至還在府中鼓吹辟榖的各種好處。

    「賣菜的都不往你家去了,你就慢慢的辟榖吧,遲早一家子都會成仙。」

    趙允讓冷笑著,那邊的韓琦也在做最後的威脅。

    「……史書上記載的月食多如牛毛,君王的罪己詔都不知道發了多少,可有用處?」

    他看了這些權貴們一眼,惡狠狠的道:「沒有!所以此事到此為止,誰若是不依不饒,非得要繼續和官家鬧騰……那老夫和宰輔們就會認為他是居心叵測!圖謀……不軌!」

    下面的權貴們嗡嗡嗡的好一陣嘀咕,有人說道:「可那是祖宗之法……」

    「對!祖宗之法可是能輕易動的?這是……」

    「是個屁!」

    韓琦徹底掀開了讀書人的面具,猙獰的道:「誰不知道廂軍就是混飯吃的,啊!而且你等還能從廂軍裡調集人手去做事,這軍隊不是官家的,倒成了你們的,所以你們不捨了嗎?」

    臥槽!

    一群權貴才將被他罵,正怒不可遏,可聽到後面的話之後,卻只能是默然。

    可韓琦卻得理不饒人,繼續噴道:「誰不知道這些事?誰不知道!」

    他不說什麼祖宗之法,因為會引發大規模攻擊,並擴散影響。

    他只說災民就地安置的這件事,所以權貴們沉默了。

    大宋的廂兵在許多時候都形同於奴隸,地方上有關係的豪紳都能調用他們為自己幹活,統軍的軍官更是把他們當做是搖錢樹,頻繁派發出去幹活掙錢。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潛規則,以前沒人捅出來,所以相安無事。

    可今日韓琦卻把這事兒說出來了……

    他也傻眼了。

    口滑了!

    老夫也不想說的啊!

    權貴們有些不安,有人起身道:「此事我等知道了,請官家放心。」

    「是啊!保證不會給官家添麻煩。」

    「走了啊!回去下官就吩咐下面的人,不許再鬧騰了,誰鬧騰就踢出去。」

    「……」

    權貴們應承了此事,急匆匆的走了,隨後外面就開始有了流言。

    ……

    王安石沒有在這次被通知的行列,也就是說他的職位還不夠高。

    「你不在家讀書,來三司作甚?」

    王安石也很忙,他在三司判官的職位上如飢似渴的尋覓著大宋的財政之道。

    他的手中是一本賬冊,沒聽到王雱說話,就抬頭道:「還等什麼?」

    王雱有些小心翼翼的道:「爹爹,孩兒在家也學不到什麼……」

    王安石隨口道:「那為父到時候給你找個好老師?」

    他在京城頗為認識幾位大儒,而且他自己的學問也不低。

    他在盤算著哪位大儒在家有空,王雱低聲道:「爹爹,要不孩兒去國子監吧……」

    王安石緩緩抬起頭來,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自己的長子,「科舉呢?」

    「必須要通過科舉方能為官,你可知曉?」

    這是一件痛苦的事兒,但卻無法避開。

    王雱說道:「孩兒知曉。」

    王安石嘆道:「你知曉還不夠,要多做文章,多看經書。」

    貼經墨義,文章詩詞,科舉翻來覆去的就是這些,看著很乏味,可卻讓人信服。

    王雱嘀咕道:「看的再多也於國無益……」

    「你說什麼?」

    王安石微怒,「什麼叫做於國無益?」

    王雱昂首道:「爹爹,孩兒從束髮受教以來,學的都是詩詞文章,以及儒家經典,可這些年學下來,孩兒卻越發的迷茫了……」

    王安石捂著額頭,有些頭痛。

    王雱的氣勢卻越發的高了:「爹爹,孩兒學的那些詩詞文章,學的那些儒家經典,若是為官,可有幫助?」

    他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家父親,絲毫沒有一絲退讓之意。

    在他的世界裡,天大地大,道理最大。

    王安石皺眉道:「為父也是這般學的。」

    王安石的能力卻不少,不然也不會被宰輔們和帝王看重。

    王雱搖搖頭道:「爹爹,可您那些本事卻都是在為官之後學的,和讀的書沒關係。孩兒早就看透了,這些詩詞文章閒暇時和友人飲酒作樂時做做還好,就當是個消遣。可想從裡面學到為官之道,治國之道……爹爹,那是緣木求魚!」

    王安石在嘆息著,他也在想著這些事,也在想著現存科舉制度對讀書人的影響。

    他覺得心有些亂。

    「爹爹,孩兒只去安北兄的雜學課,而且安北兄若是沒空時,孩兒還會代替他給學生們授課……也是雜學。」

    王雱做出了保證。

    王安石微微低頭,「你本是目無餘子的性子,可在和沈安交好之後,卻變了個模樣。為父記得你以前對雜學頗為不屑……」

    王雱的臉有些紅,「爹爹,那些雜學……不值當孩兒去學。安北兄的卻不同。」

    「他怎麼不同了?」

    王安石覺得心有些累。

    他對科舉取士的法子沒意見,但是對考試的內容卻有些不滿,只是沒想到自家的兒子比自己更激進。

    這完全就是全盤否定的意思。

    「安北兄的都是實用之學,爹爹,大宋終究還是要實用之學來拯救,靠那些詩詞文章只能是文恬武嬉……」

    王安石瞬間就怒了,「你這孩子……為父縱容你多年,如今竟然縱容出了個禍害!」

    他對科舉的內容是不滿,可卻也容不得把詩詞文章踩到土裡去的行徑,終於難得的發火了。

    他把書放下,緩緩起身,目光不善。

    每一個當爹的心中都有一個揍兒子的情節在作祟。

    從襁褓裡嚎啕大哭,讓全家人不得安生開始,到人嫌狗憎的兒童時代,再到不聽話的叛逆時代……

    每一位父親都曾無數次舉起手,有的打下去了,有的沒捨得動手。

    王安石就是沒捨得動手的典型,但今天他覺得忍不得了。

    這是他多年來對王雱最凶的一次,可王雱卻怡然不懼的道:「爹爹,您有空去國子監看看就知道了,孩兒可從不說謊!」

    王安石看著自己的兒子,突然覺得有些累,他搖頭嘆息:「罷了,你去吧。」

    實用之學是很重要,可不能一切都講實用,儒學博大精深,當刻苦鑽研……

    ……

    王雱差點挨了自家老爹揍,而沈安現在卻只想揍人。

    國子監的大門裡,十餘個男子正在狂噴。

    「憑什麼趕我兒子出去,憑什麼?」

    「我家大郎聰慧好學,你若是不信盡可去街坊那裡問問,可就這樣的好學生,竟然就被一句我樂意給趕出了國子監,誰說的?出來給個話。」

    「就因為不學那個所謂的雜學,就不能進國子監?這是那裡的規矩?到了官家面前某也敢問一句!」

    「誰樂意去學那雜學?你等問問國子監的學生,若非是有大儒在,誰願意學雜學?」

    幾位沈安請來的大儒微微而笑,覺得頗為愜意。

    他們來國子監是奔著錢去的,但國子監裡竟然教授雜學,他們心中多有不滿,只是看在錢的份上忍了下來。

    這些男子的話對他們多有肯定,而且還貶低了雜學,讓人心情舒暢啊!

    「是誰?」

    一個男子怒吼道。

    「我!」

    沈安應了一聲,陳本在他的身後低聲道:「這些人都是那日被你趕出國子監學生的父輩,他們這幾日經常來鬧,說是要個說法。」

    「是你?」

    「對,是我。」

    「你是誰?」

    十多個家長慢慢圍攏過來。

    「國子監說書沈安。」

    「憑什麼把我家大郎趕出去?」

    「你只是個說書,這裡還有祭酒和司業,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了?」

    「他能做主。」

    一群家長在氣勢洶洶的咆哮,郭謙突然冒了一句。

    老郭今天告假,大概是聽到了風聲就趕來了,算是有擔當。

    一群家長正在氣頭上,就喝問道:「你是誰?」

    郭謙對沈安歉然點頭,說道:「老夫國子監祭酒,郭謙。」

    這群家長沉默了。

    祭酒都說沈安能做主,那他們剛才的叫囂就顯得很是無謂。

    一群家長憋得臉紅,有人喊道:「國子監也算不得什麼,也就是收一些寒門子弟……咱們走。」

    「走!」

    國子監這幾年是沒落了,如果不是沈安出錢請了幾位大儒來授課,這些人也不會讓自家的兒子來。

    這就是雙向選擇,不過沈安卻不肯把這些歧視雜學,功利心很重的學生收進來。

    「可是我國子監的名聲啊!」

    有人嘀咕了一句,沈安沒搭理,就準備進去上課。

    「安北兄。」

    沈安回身,見到是王雱,就笑道:「你來作甚?」

    那些家長有人認識王雱,就放低了聲音,「這位是王安石家的大郎君,天才一流的人物,當年可是大宋數得著的神童……」

    「聽說過,他跟著王判官來了汴梁許久,參加的文會就沒輸過,大才啊!」

    「他竟然和那沈安認識?」

    「認識的多了去,咱們走!」

    「你看,他去找郭謙。」

    「這是……」

    王雱走到郭謙的身前,躬身行禮,說道:「郭祭酒,學生想入國子監。」

    ……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4:18
第251章 這就對了

    橫街這裡右邊是國子監,左邊是太學。

    如今得了沈安這個金主的資助之後,兩家的日子算是好過了。

    而後兩邊融合,太學就是國子監,國子監就是太學。國子監領導太學,太學具體教學。

    王雱想來國子監就讀?

    郭謙本是惱怒那些男子來鬧事,所以面色鐵青,可當聽到這話後,那笑容都堆滿了臉龐。

    「好!哈哈哈哈!」

    王安石啊王安石,外界說你的學問有自成一家的跡象,可你的兒子現在卻要來國子監就讀,你羞不羞?哈哈哈哈!

    郭謙當年和王安石有過交集,卻沒啥好感,所以現在見到王安石的兒子竟然要來國子監讀書,那得意……

    老夫的嘚瑟誰人能懂啊!

    那些家長也覺得晦氣,卻不敢出言不遜。

    國子監是個無權無勢的地方,他們可以鬧騰一番,可王雱卻不同,他的老爹王安石可是度支判官,實權官員。

    而且王雱年少就有天才的名聲傳出來,等進京後,京城的那些少年在他的面前不論是詩詞還是文章,都一一被擊潰。

    「王判官的命好啊!自己是高官,兒子還這麼聰明……」

    人生贏家說的就是王安石這等人,提起來人人豔羨。

    張本有些顧慮的道:「祭酒,這都考過了。」

    咱們不能開後門吧,否則傳出去外面會說國子監的人諂媚,竟然單獨招收了王安石的兒子。

    郭謙得意洋洋的拍拍王雱的肩膀,頗為嘚瑟的道:「他這等天才,國子監任何時候都能進,只嫌少,不嫌多!」

    王雱正色道:「多謝祭酒,只是學生進國子監卻是要學雜學的。」

    我……

    郭謙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然後放在王雱肩上的手抽了回來,強笑道:「要學雜學?」

    你這是說錯了吧?

    王安石忙著呢,沒空教你,你來國子監竟然只是為了學雜學?

    王雱認真的道:「對,要學雜學。」

    郭謙的手垂落下來,強笑道:「好!好啊!待詔的雜學名聲在外,我國子監越發的興旺了,好事!好事!」

    他要學雜學?

    王安石的天才兒子進國子監竟然只是學雜學?

    那群男子都懵了。

    有人甚至不敢相信,就掏掏耳朵,然後茫然問身邊的人:「他說他要學雜學?」

    「是啊!」

    我們家的孩子不學雜學被趕了出來,我們覺得不公就來鬧事。

    憑什麼要學雜學啊!

    可就在這憤慨的氣氛中,汴梁最出色的天才少年來了。

    我要學雜學!

    這少年怕是瘋了!

    「趕緊傳出去,看王判官怎麼來收拾他!」

    這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雱那邊卻對著沈安躬身。

    「以後還請安北兄指教。」

    「好說好說!」

    沈安心中得意,卻擔心一件事,就低聲問道:「你爹爹沒抽你?」

    這年頭不學儒學是瘋子,專門學儒學是呆子。

    王雱淡淡的道:「小弟三寸不爛之舌,只是略施小計罷了。」

    這廝怎麼就這麼喜歡裝呢!?

    沈安很不喜歡,所以接下來開課就開始折騰人。

    他站在邊上,不停的吩咐著。

    「對,架子搭起來,石頭壓住下面,不然會拉倒下來。」

    王雱吃力的搬著大石頭進來,然後壓在木架子的下面。

    他抬頭擦汗,覺得差不多了。

    「風扇裝上。」

    這個可是沈安弄了許久才弄出來的風扇:三片木製扇葉讓他被木匠敲詐了一筆,不過測試過後還算是物有所值。

    風扇固定在架子上,然後一根沒頭的繩子被裝在扇葉的後面。

    「看看,這個槽子就是放繩子的,裝上繩子,外面封好,這樣繩子就不會掉出來了。拉動時緊箍盤子轉動,放鬆時風扇自傳,和繩子分開。」

    在沒有飛輪的情況下,沈安就弄了個皮帶傳動。

    沈安講解了一下這個風扇的運作原理,然後對面如土色的王雱說道:「元澤,你來拉!」

    學生們興致勃勃的看著,王雱沒法,就苦笑著站在邊上,雙手握住繩子。

    「拉!」

    這條繩子就像是一個傳動帶,王雱用力一拉之後,就帶動了風扇。

    扇葉開始轉動,清風徐徐吹來。

    學生們訝然感受著清風,有人甚至都站了起來,驚訝的道:「這是為何?」

    沈安喝道:「坐下去,抱著頭!」

    瞬間所有的學生都趴在桌子上,雙手抱頭,眼睛微微抬著,看著那越轉越快的風扇。

    上次沈安做砒霜的腐蝕試驗,結果不小心沒控制住,砒霜洋洋灑灑的飛了出去。當時沒用他喊,學生們都面無人色的奪門而出。

    最終那間教室至今沒人敢去,這才換了新地方。

    所以一聽到沈安叫抱著頭,所有人都如臨大敵。

    王雱覺得這個活計也就是開頭費勁,後面轉速起來了之後,很是輕鬆,甚至還能閒一會再拉。

    爽啊!

    他越拉越快。

    不會飛出來吧?

    沈安想起上次他叫姚鏈拉這架風扇時,因為轉速過快,結果扇葉直接飛了出去,差點給他來了個斬首。

    所以他不禁退後了幾步,然後看了看身後的房門。

    他的這個動作嚇到了學生們,但那股清風卻越來越大,學生們心中驚駭,卻也生出了僥倖心理。

    想來沈說書只是在玩笑吧。

    這風怎麼越來越大呢?真的涼快啊!

    可只是拉拉繩子,而且那繩子為啥能拉動風扇呢?

    對摩擦力一知半解的學生們一邊驚駭著,一邊在想著摩擦力的關係。

    與此同時,拉繩子拉的暢快的王雱再次發力,咻的一下,風扇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呯!

    某種東西分離的聲音傳來,接著就是沈安的聲音,很是急切。

    「躲著!」

    瞬間所有的學生都下意識的往下蹲去,桌椅被身體撞的乒乓作響,被撞疼的學生哎喲聲一片。

    咻!

    一片扇葉從學生們的頭頂上飛過去,最後撞到了牆壁上。

    呯!

    扇葉墜地反彈,最後打到了坐在最後面的一個學生撅起的屁股上。

    「嗷!」

    慘叫聲中,沈安就衝了過去。

    那學生雙手抱著屁股在跳腳,沈安見他活蹦亂跳的,就說道:「摸摸,看看出血了沒。」

    學生就在屁股外面摸了摸,然後搖頭道:「沒。」

    沈安鬆了口氣,然後走上講台,一臉正色的道:「今日要教你們兩個東西,第一就是扇葉怎麼能吹出風來……」

    一番講解之後,學生們如痴如醉,有人就問道:「說書,可那扇葉飛出來了呀!差點就撞到了頭。」

    大家都心有餘悸的點點頭,覺得這事兒不大靠譜。

    沈安板著臉,就在大家以為他會用師道尊嚴來壓下去此事時,卻聽他說道:「飛出來了?這就對了!」

    這咋就對了呢?

    一般人遇到這等情況鐵定會這麼問。

    「說書,這怎麼就對了呢?」

    問話的是蘇晏,最為本分老實的學生。

    這個捧哏捧的好啊!

    沈安在心中給蘇晏記功一次,然後微微一笑,說道:「這便是我今日要教你等的第二個知識點,離心力的作用……」

    「什麼叫做離心力……」

    沈安一番講解下來,學生們頓時就如夢初醒。

    「說書學究天人,我等能得說書的教導,那真是三生有幸啊!」

    「那些人還說什麼不屑學雜學,可這樣的雜學,能學了就是福分!」

    「回家某就學著弄一個,也好給家裡弄些清涼。」

    大傢伙兒都以為扇葉飛出來是沈安故意弄的,所以信心滿滿。

    可這完全就是意外啊!

    沈安擔心這些學生的家中到時候出現慘劇,就說道:「這風扇還有些瑕疵,目前不能弄,且等等再說。」

    ……

    天氣很熱,趙禎卻沒有出汗,他覺得身體裡的熱都蘊集在了肌膚之下,讓人焦躁。

    「……那望遠鏡於軍中有大用,有多少就要多少,但水晶卻也要很多。」

    富弼也覺得熱,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繼續說道:「陛下,臣請按時價收了那些水晶。」

    這是個會變通的首相!

    趙禎滿意的點點頭,「可!另外,那些產水晶的地方要盯著。」

    宰輔們都紛紛點頭,然後就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沈安。

    那位邙山隱士竟然是一位雜學宗師,可惜死在了北方,否則就算是給他學士的號養著都行啊!

    不過宗師雖然死了,可他的學生還在。

    趙禎輕輕拍著大腿,感慨的道:「此次若非是沈安……那些人怕是不肯罷休,非得要揪住廂軍之事不放手。哎!那少年雖然經常惹朕生氣,可終究年少,再大的過錯朕也就是一笑了之而已,哈哈哈哈!」

    曾公亮說道:「是啊!那麼年少的待詔,大宋罕見,也算是個寶貝,咱們得護著些不是……哈哈哈哈!」

    眾人一陣大笑,然後又覺得更熱了些。

    趙禎見事情都處理的差不多了,就說道:「那沈安之功,朕這裡卻不好弄,若是再累積,怕是得要封爵了。」

    富弼幾人交換了個眼神,然後他出來說道:「陛下,沈安年少,卻是不好陞官,若是數功累加,臣等以為可以封爵。」

    大宋的爵位是跟著官職走的,能封爵的都是大佬,比如說富弼在英宗時期就被封為國公。

    這爵位雖然沒有多少實質性的好處,可卻是地位的象徵,所以大佬們都趨之若鶩。

    韓琦微微搖頭,他們幾人都認為沈安想積累功勞到封爵非常艱難,幾乎是沒有可能。

    所以官家在為難之下給出的解決方法大家也認可,就算是給沈安畫一張餅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4:18
第252章 有上進心的內侍

    宰輔們各自回去,韓琦到了政事堂外面,一個心腹求見。

    「何事?」

    韓琦的性子急,所以一坐下來就覺得熱的不行,只得起身踱步。

    心腹笑道:「相公,方才下官聽到了個消息,說是王安石的長子王雱進了國子監。」

    韓琦扇著扇子,只覺得胸口發悶,就焦躁的道:「趕緊說!」

    心腹急忙說道:「可那王雱竟然公開說他進國子監就是奔著學雜學去的,相公,外面可是鬧起來了。」

    這心腹知道王雱和沈安交好,而沈安卻是自家主子的大仇人,所以得了這個消息就跑來報信。

    他微微仰頭,就像是一條和主人討賞的小狗,那笑容分外的純真。

    韓琦看了他一眼,只覺得更加的煩躁了,就喝道:「滾!」

    在等誇讚的心腹一下就楞住了,韓琦大怒,一腳就踹了出去。

    「滾出去!」

    嘶吼聲在政事堂裡傳了很遠,不少人都探頭出來看。

    等看到是韓琦的心腹被踹了出來後,大家不禁就捂嘴笑了起來。

    「看什麼看?」

    韓琦出現在門內,那些官吏們瞬間消失,就像是遇見危險的烏龜把腦袋飛速的縮了回去。

    韓琦瞪了心腹一眼,然後轉身進去。

    嘭!

    房門被重重的摔上,韓琦站在門後喃喃的道:「他為陛下解除了危機,保住了尊嚴,有這功勞在此,什麼雜學?這幾日誰敢貶低雜學就是貶低官家,貶低咱們這些宰輔……蠢貨!」

    ……

    「總算是涼爽了些。」

    趙禎回到了後宮之中,房間內多了冰,頓時就舒坦的放鬆了身體。

    曹皇后在邊上給他擦汗:「出汗不能受冷,要小心才是。」

    趙禎閉上眼睛,愜意的道:「朕知道了。」

    曹皇后給他擦了汗水,然後把毛巾遞給邊上的人,就好奇的問道:「官家,那些臣子都偃旗息鼓了?」

    核心的東西只有趙禎和那幾位宰輔知道,而皇后卻處於一知半解,最難受的時候。

    趙禎點點頭,「是啊!那望遠鏡一出,宰輔們都傻眼了,本來想讓我退讓,最後他們卻自己退了,還主動出去壓下了那些人。」

    「望遠鏡?」

    曹皇后納悶的道:「此物於軍中有大用,可怎麼能讓宰輔們傻眼呢?」

    這話有些干政和探尋之意,可趙禎心情大好,就說道:「那月亮之上啊……沒有月宮。」

    「什麼?」

    女子拜月的歷史很長,神話月亮的人群中大半都是女人。

    所以曹皇后才這般震驚。

    趙禎笑道:「是沒有,不過此事不可張揚,後宮之中只需你我二人知曉,旁人知曉了……那就弄的遠遠的。」

    外面的陳忠珩只覺得痔瘡又有些要犯病的意思,他摸摸屁股,心想某可是知道的,難道要把某流放到沙門島去?

    曹皇后也就白天看過一次望遠鏡,此刻她想著月亮上的『風景』,不禁有些痴了。

    「官家,那沈安此舉倒是有大功於您啊!」

    此刻的曹皇后更加的憎恨曹雲了,心想若非是他嫉賢妒能,曹家怎麼會和沈安交惡?

    這樣的少年俊彥,按照官家的心態,以後多半是要重用的。

    曹家本是有機會和他交好,可一個曹雲,一個曹定就把關係給毀掉了。哪怕現在緩和了些,可終究是有些不自然。

    趙禎呼出一口悶氣,說道:「是啊!那少年還嫉惡如仇,見到醜惡就不肯放過,為此得罪了不少重臣。」

    「嫉惡如仇?」

    曹皇后愕然,心想除非是傻子,否則誰會嫉惡如仇啊!

    這事兒還真不是什麼假話。一個少年人嫉惡如仇,那只能用不諳世事來形容,或是得一個莽撞的評價。

    「韓琦幾次被他弄的灰頭土臉,朕……心中愉悅,高興。」

    在接宗室子進宮的倡議中,韓琦是蹦跶的最厲害、最跋扈的那一個,許多時候壓根就沒把趙禎放在眼裡。

    所以沈安幾次給了韓琦難堪,趙禎都在有意無意的偏袒,若非是如此,以韓琦的跋扈,早就對沈安下手了。

    天氣炎熱,趙禎漸漸的又有些焦躁起來。

    他拉扯了一下衣襟,覺得胸口有些煩悶。

    曹皇后看到了,就拿起扇子給他輕輕的搧動著。

    可這點風根本就無濟於事,反而讓人覺得是隔靴搔癢。

    「官家,聖人……」

    曹皇后本是側身在扇扇子,聞聲回頭,就見任守忠站在門外。

    「何事?」

    皇帝怕是很難有兒子了,這個是後宮大部分人的共識。

    皇帝沒兒子,以後大家怎麼辦?

    在後宮之中絕望的老去?

    那樣的日子會很煎熬,每一天、每一刻都是煎熬。

    只有皇后能跳出這個圈子,可以參與到各項事務中去。

    這是身份決定的地位。

    所以現在後宮中的氣氛有些古怪,不少人都覺得皇后也是只不下蛋的母雞,憑什麼能母儀天下?

    後宮之中多有齟齬,讓曹皇后有些苦惱。

    而任守忠眼明手快,心思細密,而且主意很多,就成了她最重要的幫手。

    這個幫手此刻微笑著走了進來,然後行禮。

    趙禎抬頭瞥了他一眼,然後又閉上眼睛,淡淡的道:「你有事便去吧。」

    這話聽著淡然,可曹皇后卻知道官家這是惱了。

    趙禎在朝中是一個仁慈而盡心盡力的皇帝,真的是心力交瘁。而作為後宮之中唯一帶把的男子,他在此時卻是說一不二的官家。

    你這是嫌棄朕了?

    這種心態看似孩童般的,可許多人都有。

    曹皇后卻覺得自己是遭遇了無妄之災,她的濃眉微微皺起,然後掃了任守忠一眼。

    任守忠本是在堆笑,可看到皇后的眼神後,心中不禁一個咯噔。

    後宮之中的內侍們也在適應著官家沒有皇子的這個現實,但他們必須要為自己尋找出路。

    任守忠在皇后的身邊得用,可若是新帝登基,他還有個屁的作用啊!整日就只能跟在皇后……不,那時候是太后。整日跟在太后的身邊,雖然日子比其他人好多了……

    可沒有上進心的內侍……他不是好內侍啊!

    所以他必須要努力,最好能吸引官家的注意。

    他抬起頭來,先是對自己目前的老闆曹皇后諂媚一笑,然後才說道:「官家,聖人,臣剛得了個消息,也不知……」

    「滾!」

    他在想著在趙禎的面前露個臉,卻忘記了自家的主子是個女中豪傑。

    「臣有罪。」

    任守忠緩緩跪下,然後不敢再賣關子,就說了自己的發現。

    「臣聽說外面有個木匠,此人打造出了一個寶貝,能送涼風。臣就想著來稟告,好歹讓人去看看,若是好,那就弄進宮中來,給官家和聖人送送風,也好解些暑氣。」

    「嗯!」

    趙禎一聽就來了興趣,問道:「可是真的?」

    這時候的盛夏很難熬,哪怕是皇帝也只能享用些冰塊,想吹風的話,得讓人在邊上扇扇子。

    可扇子扇出來的風,它不得勁啊!

    曹皇后挑眉道:「你這刁奴,可是謊話?」

    任守忠想起了報信那人信誓旦旦的神色,就說道:「臣不敢說謊。」

    曹皇后意動了,「官家,要不派人去弄來試試?」

    這個不是什麼擾民,而是花錢買。

    趙禎點點頭,任守忠就歡喜的道:「官家,聖人,臣願意去。」

    趙禎點頭,覺得也該讓皇后身邊的內侍出個頭。

    任守忠氣勢洶洶的帶著人衝出宮中,一路來到了一家木匠鋪子外面。

    木匠和徒弟以為是大生意來了,就出來迎接。

    任守忠的目光轉動,就盯住了木匠:「聽聞你這裡有什麼風扇?」

    風扇是什麼模樣他不知道,但他相信那人不敢騙自己。

    木匠的目光先投向了邊上的一個木架子,然後笑道:「貴人,這東西是沈待詔發明的,小店只是做,卻不能賣……」

    「拿走!」

    任守忠大手一揮,手下有人揪住了木匠,然後讓他現場演示了一番風扇的運作方法。

    「都記住了?」

    任守忠被風吹的飄飄欲仙,想著等官家和聖人吹了這股清風後,必定會對自己刮目相看。

    這是一次出頭的機會,他不想錯過。

    「走!」

    木匠見他們拿起東西就走,就喊道:「這東西還不成,不成啊!」

    任守忠笑道:「倒是忘記給錢了,給他錢。」

    幾串銅錢被扔在地上,一群人揚長而去。

    等回到宮中之後,任守忠親自架起風扇,甚至還親自拉動了繩子。

    清風徐徐而來……

    趙禎微微眯眼,點頭道:「爽快!爽快!」

    曹皇后也是鳳目微眯,嘆道:「好精巧的手藝,好東西!」

    任守忠見帝后都在誇讚,於是就越拉越快……

    「好大的風,這是誰弄出來的?」

    趙禎覺得這東西真是不錯,不但做工精巧,而且設計的心思也極為出眾。

    這就好比後世的人第一次見到空調這個神器一樣,趙禎也震驚了。

    他不禁凝神看去,就看到扇葉轉動飛快,都看不清楚模樣了。

    而任守忠在側面飛快的拉動著繩子,一副已經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但依舊在堅持著的模樣。

    這個內侍不錯啊!

    趙禎微微點頭,目光中帶著讚賞。

    任守忠被這麼一讚賞,心中一個激動,就又用了點力。

    嘭!

    咻!

    ……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4:19
第253章 自戀就是自信

    扇葉嘭的一聲就脫離了架子,然後直飛過來。

    趙禎呆住了,沒有絲毫反應。

    他是皇帝,身邊的安全自然無須擔心。所以多年以來的習慣讓他懈怠了。

    他感到了危機,卻因為長久的鬆懈不知道如何應對。

    誰能救朕!

    曹皇后也感到了危機,就在聲音發出來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撲了過去。

    她奮力的撲倒了自己的丈夫,兩人在地上一個翻滾,曹皇后喊道:「拿下任守忠!」

    任守忠依舊慣性的在拉著繩子,然後就被人按倒在地上。

    「臣……」

    你們拿我幹啥?

    他是側面站著,所以沒看到左側的情況,所以就不禁喊道:「有人謀逆!」

    侍衛們蜂擁而入,長刀出鞘聲不絕於耳。

    曹皇后已經飛快的把趙禎扶了起來,兩人雖然衣裳有些亂,但威嚴卻還在。

    趙禎氣得身體打顫,他指著任守忠喝問道:「你這個刁奴,為何要行刺朕?」

    任守忠跪在地上,看著反彈落在身前的扇葉,心中絕望。把那個通報消息的內侍給恨死了,他說道:「官家,臣不知道這東西會飛出來啊!」

    他確實是不知道,在出宮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風扇什麼模樣。

    但那人說此物是沈安發明的,這一下就讓任守忠多了心思。

    搶先一步如何?那人竟然有如此神器不知道給官家享用,這就是事君不忠啊!

    他準備等官家感覺舒坦了之後,再說出此事的原委,然後……

    趙禎怒道:「刁奴!今日你幾番蠱惑,都說這是個好東西,可見你蓄謀已久,來人,拉了去,讓張八年審訊。」

    張八年那個屠夫?

    眾人都打了個寒顫,可任守忠卻正色道:「官家,此物卻不是臣弄的,而是……沈安。」

    他雖然跪在地上,可腰桿挺直,看著一身正氣。

    誰說內侍大多畏縮的?

    張八年陰森,可我任守忠卻是一身正氣。

    在出宮之前他就準備好了各種應對手段。

    若是好,那就是沈安事君不忠,有好東西藏著掖著不給官家用。

    若是不好,那就是沈安蓄意害人。

    這事兒……它和某沒關係啊!

    趙禎果然一怔,然後狐疑的問道:「是沈安弄的?」

    任守忠說道:「官家,若有虛言,臣願意死在皇城司裡。」

    皇城司裡的慘嚎能讓人做噩夢,所以這是個極為惡毒的誓言。

    趙禎的面色稍霽,曹皇后卻柳眉倒豎,說道:「官家,此事要看有沒有預謀才是。」

    關於皇帝的安全問題,再怎麼重視都不為過。

    曹皇后這話也有些撇清的意思。

    官家,臣妾可是巴不得找到原因啊!

    趙禎冷哼道:「去一個人,把沈安叫來。」

    沈安謀逆趙禎是不信的,但這事兒得背後會不會有人在操縱呢?

    ……

    沈安正在琢磨著怎麼更好的固定住扇葉,當內侍來到家中召喚他時,他就伸手出去:「全是血,去不了。」

    他弄了許久,手上被各種工具給磨破了不少地方。

    內侍板著臉道:「那東西差點傷到了陛下,沈待詔,若是不去,下次來的就是皇城司了。」

    這事兒沒算你謀逆就是幸運,你竟然還敢拿大?

    內侍發怒了,沈安用腳踢了一下在收拾工具的王雱,說道:「我這手得找郎中處理一番,你去。」

    王雱起身看了內侍一眼,然後躬身道:「多謝安北兄。」

    那內侍不禁被氣笑了:「你們還以為這是進宮領賞呢!趕緊走吧。」

    王安石的兒子代替沈安出面解釋,這事就和內侍無關了。

    一路進了宮中,王雱行禮很是規矩,只是一抬眼,那目光中卻多了淡然。

    當世之中,何人能與某並肩?

    智商的優越感讓王雱又開始嘚瑟了。

    這是趙禎第一次見到王雱這位傳聞中的天才少年,他不禁仔細打量了一番。

    「官家,那沈待詔說手傷了,要找郎中處置,所以來不了。」

    內侍依舊是告了沈安一狀。

    這是欺君!

    趙禎眉頭皺起,曹皇后心中微怒。

    這時王雱卻不慌不忙的道:「官家,此事卻怪不得沈安。」

    「為何?」

    趙禎盯著王雱,心想你可別用什麼大話來搪塞朕,否則朕只需往王安石那裡遞個話,回頭有你的苦頭吃。

    王雱朗聲道:「此事無關陰謀,無關謀逆,只和雜學有關。」

    少年器宇軒昂,好似沒把世界放在眼裡。

    這種少年豪情讓趙禎不禁有些惆悵,他問道:「為何?若是說對了朕自然罷休,若是胡言亂語……你和沈安都逃不了罪責!」

    任守忠心中冷笑,想著沈安必定是慌了,所以才躲著不敢來。

    可此事卻非同小可,就算是官家不追究,那些宰輔和御史們也會聞風而動。

    他在想著怎麼把消息捅到外面去,而不洩露自己的身份……

    「官家,風扇能出風,靠的是扇葉驅動空氣……」

    王雱站在只剩下兩片扇葉的風扇前,自信的道:「您看,這扇葉是傾斜的,一轉動就會驅趕空氣……」

    曹皇后只覺得心中迷茫,什麼空氣,什麼驅趕,她完全不懂。

    趙禎也不懂,但卻在裝懂。

    朕是皇帝,自然無所不能,無所不懂。

    王雱搖動了扇葉,繼續說道:「轉速越快,由此產生的離心力就越大,離心力越大,這扇葉就會越往外掙扎……最終因為固定不牢而飛了出去……」

    王雱無奈的道:「這是個問題,目前還在想辦法解決。」

    「什麼離心力?沈安呢?」

    趙禎也聽不懂什麼離心力,所以就有些不耐煩。

    「他在家中想辦法解決此事。」

    王雱覺得這事兒得做個例子,他本就聰慧,就想起了一件事,於是就說道:「官家,離心力……您想想,雙手抓住一個東西,然後開始轉動,越快,就覺得那東西會脫手而出……」

    「孩子……」

    趙禎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回憶了一下,:「當年朕就這麼轉過孩子,然後拉不住了,那孩子還摔了一下……」

    做父親的抱著孩子的腋下轉圈,這事兒大多人都做過,可官家竟然也做過,這讓人不禁看了他一眼。

    原來官家也是這般有煙火氣的啊!

    王雱讚道:「官家此話正是,在學生幼時,家父也會這麼抱著學生轉圈,只是頭暈,下來站不穩。」

    趙禎不禁笑了笑,說道:「王卿也這般過嗎?」

    王安石看著古板執拗,可沒想到竟然也有憐子之心。

    王雱有些不自在,不過沈安給他這個機會就是要讓他露臉,他聰慧,自然知道。

    「官家,這風扇轉動越快,就越容易脫落,早上國子監上課時,學生就拉飛了一塊。」

    這事兒可以去求證,那麼多學生在,王雱說不了謊。

    趙禎滿意的說道:「王卿大才,如今你也嶄露頭角,好生讀書,朕就等著你進宮做文章的那一日。」

    這是期許,希望王雱早日考中,然後參加殿試。

    王雱躬身行禮,再抬頭時,語氣鏗鏘:「陛下,臣自覺學問不夠,當潛心苦讀。」

    「哦!」

    有才而謙虛的少年誰都喜歡,趙禎也不例外,他含笑道:「你這少年倒是不錯,朕聽聞你的詩詞文章頗為出色,中試當不是難事,為何要說自己學問不夠?」

    曹皇后也覺得王雱不錯,她不禁盤算著家中的後輩少女,想著傳個話,讓他們留心王雱,若是有機會就親近些。

    王雱並無驕色,「陛下,臣的詩詞文章是不錯。」

    這個少年極為驕傲啊!

    趙禎覺得好笑,但卻忍住了。

    沈安說過,說王雱是自戀,而自戀到了極致就是自信。

    自信的人必然也是自戀的,無人能例外。

    曹皇后捂嘴偷笑著,覺得這個少年有些可愛。

    女人,特別是上了些歲數的女人,對可愛的東西幾乎沒有什麼抵抗能力。

    王雱不知道自己在皇后的眼中竟然是可愛,他說道:「陛下,可詩詞文章卻對為官無益,對大宋無益!」

    什麼?

    陳忠珩皺眉看著王雱,心想這個少年的膽大倒是和沈安如出一轍。

    可官家會怎麼看?

    曹皇后捂著嘴,覺得自己聽到了一件嚇人的事。

    詩詞文章對大宋無益?

    這是什麼鬼話?

    她的眸色漸漸冷淡,少年的可愛都變成了不懂事。

    趙禎當年柔弱,若非是有那些重臣們在背後支撐著,他這個皇帝怕是會成為一個笑話。

    所以她覺得重臣是一個依靠。

    而這些重臣是哪來的?

    不正是科舉考出來的嗎?

    你一個少年竟然就敢抨擊科舉的內容,誰給你的膽子?

    王安石?

    不會。

    王安石自己就是科舉的受益者。

    那麼……

    沈安!

    王雱被沈安折服的事她早已得知,可沒想到沈安竟然教授他這些離經叛道的東西,當真是膽大包天。

    她看向了趙禎,心想該給這兩個少年一次教訓才好。

    趙禎突然嘆息了一聲,「你跟著沈安就學了這個?」

    這語氣淡淡,卻帶著威嚴。

    所謂不怕威嚴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瘋子。或是習慣了。

    一般人面對皇權威嚴時,不腿軟就值得誇耀了。

    可王雱是誰?

    這廝認為這世上就沒人能和自己並肩而行的狂人。

    若非是沈安橫空出世,這廝會越發的膨脹,行事手段會更加的肆無忌憚。

    這等人會漠視規則,漠視一切。

    所以他很是認真的道:「不,他還教了學生許多學識,比詩詞文章都有用的學識。比如說風扇為何能送出風來,比如說離心力是什麼……有很多,所以學生還會追隨著他學習,直至學生認為懂得了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

    趙禎沒想到王雱竟然會成了沈安雜學的忠實信徒,他在想著王安石會是什麼反應。

    作為儒學的半個宗師,王安石怎麼看自己的這個長子?

    會惱怒和無奈吧!

    趙禎不厚道的在幸災樂禍著,然後說道:「沈安……是個有才的,你好生去學。」

    曹皇后目瞪口呆,那眼睛瞪的老大,不敢相信趙禎竟然會鼓勵王雱去學沈安的雜學。

    ……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4:19
第254章 王判官想看看雷電嗎?

    趙禎微笑看著王雱,覺得少年人蓬勃的精神就是好。

    沈安的雜學只是儒學的輔助罷了,那些人慌慌張張的做什麼?

    此時的儒家還有些開明,至少對雜學能網開一面。只是有些頑固分子讓人頭痛。

    而這些所謂的頑固分子,更多的是對沈安的政治表態不滿。

    江山北望!

    這是和主流意志相悖的一個想法,在那些人看來,這個想法很危險!

    而後沈安更是成功的廢掉了一個祖宗之法,一下就引發了關注和警惕。

    所以啊!

    這世間從未有什麼非此即彼,不過是利益而已。

    「去吧。」

    他輕柔的說道,然後看著少年人行禮告退,用輕快的腳步走了出去。

    他的目光漸漸轉動,看向了任守忠。

    「為何……罷了。」

    他起身看了皇后一眼,說道:「我那邊有些事,先過去了。」

    這是皇后的人,讓他處置吧。

    他前腳出去,就聽到了裡面壓抑著憤怒的聲音:「你這個刁奴……來人,拖出去,打!」

    任守忠沒有求饒,他剛才已經盤算過了全過程。

    得到消息應該沒錯,可他太衝動了些,沒有弄清楚風扇的情況,就迫不及待的想來搶功,外加想給沈安穿個小鞋。

    「打!」

    板子打在了屁股上,任守忠悶哼一聲,咬緊了軟木。

    他抬起頭來,天空很明亮,藍的讓人陶醉。他的眼中漸漸多了淚水,也不知道是被天色刺激到了還是什麼。

    這深宮就是牢籠,若是沒有權利,那和死人有何區別!?

    他的目光漸漸堅定,身體只是在顫抖著,悶哼聲卻更小了。

    ……

    「這東西還得要個銅套,否則木頭經不住磨!」

    沈安終於找到了根源所在,就拍拍手上的髒東西,得意的起身,然後就看到了站在邊上的王雱。

    「你這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安隨手在紙上畫了個圖形。

    王雱突然問道:「安北兄,何時能認清這個世界?」

    「怎麼想著問這個問題?」

    沈安抬頭想了想,又加了一個銅套,準備用兩顆來固定扇葉。

    「這樣該萬無一失了吧。」

    他得意的道:「這樣的風扇,一架能賣多少錢?要他五貫不多吧。」

    他看向了王雱,可王雱一臉的執拗,正在等待他的答案。

    「這樣啊!」

    沈安把手中的扇葉丟在地上,然後指指外面。

    外面的太陽小了些,花花站在屋簷下,有些無聊。見沈安出來,就過來用頭蹭蹭他的腿,然後仰頭搖尾巴。

    沈安俯身摸摸它的頭頂,在被它的舌頭舔到之前站直了身體。

    「這個世界很奇妙,很浩大。奇妙是因為許多事都很有趣,值得去探究。而浩大是因為人很渺小,這個世界對於咱們來說大了些,許多現象都找不到原因,你想弄清楚這個世界?」

    沈安看著他問道。

    王雱點頭,堅定的道:「小弟以前一直漠視了那些現象,可後來學了您的那些學識之後,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世界並非是故老相傳的模樣,讓小弟震撼之餘,也下定了決心,以後要去探究這個世界。」

    執拗不是毅力,但也需要堅持。

    聰明人大多執拗。

    沈安有些頭痛的道:「你要科舉啊!要去為官,光宗耀祖。」

    他覺得這娃瘋了,竟然視名利為糞土。

    王安石要是知道了自家兒子的想法,會不會提刀來找我拚命?

    沈安搖頭道:「你現在還年少,大些再考慮。」

    少年人的志向多變,今日想做司機,明日就想去開宇宙飛船,比老天爺還善變。

    王雱卻堅定的道:「小弟定然如此,天地也不能動搖小弟的心願!家父亦不能!」

    這個叛逆少年啊!

    沈安有些頭痛了,擔心老王家會因此而內亂。

    從這一天開始,王雱漸漸的就減少了儒學的學習,每日在家不是做實驗,就是負手看天,或是看著地,甚至還挖了幾個坑,放水進去,說是什麼看看這土的密度。

    這娃瘋了!

    王安石終於忍不住了,就找了個機會來了次父子談心。

    今夜的天空烏雲密佈,風也大了起來,院子裡多了些涼爽。若是用扇子再搧動幾下,就感覺成仙了。

    王安石在前,王雱在側後方,沉默踱步。

    「為何要丟下文章?」

    詩詞是要看天賦,王安石覺得自家兒子的天賦沒問題。

    可文章卻要靠磨礪。

    多少人因為自得,覺得自己寫文章有天賦,就疏於練習,結果一朝上了考場,就直接撲街了。

    王雱沉默了一下,說道:「爹爹,詩詞文章真的很沒趣,對孩兒來說就是桎梏。」

    少年人沒有定性,所以從小練字就是為了磨他們的性子。

    王安石深諳此道,所以一聽就知道壞了。

    這孩子竟然把詩詞文章當做是自己的桎梏,這就是走上了歪門邪道啊!

    他的面色微微發青,又把語氣放柔和了些,「你這是……一時衝動,為父回頭給你說說文章……」

    這是一個父親的拳拳之心,憐子之心溢於言表。

    可王雱卻昂首道:「爹爹,您可知為何一點亮蠟燭,周圍好似一下就亮了嗎?」

    王安石搖頭道:「不知。」

    他是個不喜歡妄言的人,所以哪怕是面對著自家的兒子,依舊很誠懇的說不知道。

    王雱笑道:「爹爹,光也是有速度的,就和人奔跑一樣,只是人跑的比光慢多了。光的速度很快,快到肉眼分辨不出來,所以就以為遠近都是同時到達,這是錯的想法。」

    王安石握緊了拳頭,淡淡的道:「還有呢?」

    王雱不知道危險將近,他繼續說道:「比如說聲音,爹爹,您知道嗎?打雷時為何先看到閃電,然後才聽到聲音?」

    這個問題讓人有些茫然,王安石冷哼了一聲。

    王雱歡喜的道:「爹爹,雷霆是同步發生的,可人卻先看到了閃電,然後才遲遲聽到了雷聲……這是因為光的速度比聲音的速度快多了……」

    「這就是你放棄了詩詞文章的原因?」

    王安石的面色在黑夜中看不清,語氣卻有些不善。

    王雱點頭道:「是。爹爹,這個世間有許多不解之謎,去探究這些,比皓首窮經更有意義。那些人終生埋首於儒學經典之中,聖人的話翻來覆去的讀,去揣摩,這樣有意義嗎?」

    他想起了沈安的話。

    ——那不是做學問,而是因為讀儒學才能做官,才能被人尊重,所以他們才願意寒窗苦讀。

    他很自信的道:「爹爹,孩兒以後定然能比那些人厲害!」

    他側身過去,想看到父親的讚許,可迎面而來的卻是一耳光。

    啪!

    這一巴掌打的很響亮,正在台階上看著他們父子倆談話的吳氏就急了,提著裙裾下來。

    「這是為何?」

    王安石指著王雱道:「你生的好兒子,竟然誹謗聖賢!」

    王雱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但更多的卻是覺得羞辱。

    「爹爹,您該和我說理,而不是動手,那樣只會說明您的心虛!」

    若非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父親,王雱幾乎無法保持鎮定了。

    他的身體在顫抖,吳氏小跑過來,見狀就說道:「好了好了,你爹爹氣你胡說,你快認個錯。」

    「娘,孩兒沒錯。」

    王雱看了王安石一眼,然後側身,目不斜視的回去。

    眼淚在他的眼眶中漸漸蓄積,他努力想忍住,可最終卻掉落了下來。

    吳氏不但是王安石的妻子,更是他的表妹,兩人算是青梅竹馬,所以夫妻關係很是和睦。

    「官人,大郎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年都沒動過手,今日怎麼就……」

    王安石也冷靜下來了,他說道:「大郎和沈安學雜學許久了,為夫並未在意,可他近日詩詞文章不碰,一心就在弄那個雜學,剛才還說是要丟掉儒學……」

    吳氏不禁一驚,就說道:「這是不準備科舉了?」

    王安石點點頭道:「此事要多留意,你去勸勸他。」

    「官人,那您呢?」

    「為夫去找沈安說話。」

    吳氏拉著他道:「別動手。」

    自家的長子被沈安給蠱惑的不喜歡詩詞文章,這事兒能讓任何父親憤怒。

    王安石一路憋著火氣,等到了沈家時,天空中開始了雷鳴。

    「郎君,王雱的爹爹來了。」

    沈安正在院子裡的大樹上綁鐵桿子,聞言心中一個咯噔,三兩下綁好鐵桿子,就去門口相迎。

    「王判官請坐。」

    沈安知道這位是來者不善,所以也沒攀交情。

    王安石見他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就微微搖頭,然後說道:「元澤今日說不想科舉,為何?」

    沈安心中大罵著王雱,心想這小子竟然把這事兒說出去了,真是愚不可及。

    「您想問雜學嗎?」

    王安石沒想到沈安竟然不躲避這個話題,他就放緩了語氣:「是。雜學可學,但不可沉迷。」

    這個態度放在幾百年後估摸著能嚇死人,真是太開明了啊!

    沈安也是這麼勸王雱的,可現在他只能直面應戰。

    他起身道:「王判官可想看看雷電嗎?」

    王安石也站了起來,目光冷冷的道:「難道你能驅使雷電嗎?」

    ……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4:19
第255章 天眼

    王安石的問題沈安並未直接回答。

    「看到那棵桃樹了嗎?」

    順著沈安的手指方向,王安石看到了前院左側的一棵桃樹。

    這棵桃樹枝幹彎曲,幾番向上盤旋之後,漸漸升高。

    王安石說道:「你想弄什麼?」

    「我在樹上架了根鐵桿子。」

    沈安帶著他走到樹下,拍著樹幹說道:「別人說桃樹招雷,我聽了覺得害怕,就想把它給砍了。可有人說桃樹不能亂砍,特別是老桃樹,那都成精了,最好是等它修煉成型了,老天爺就會來收拾它。」

    他看了王安石一眼,借助著邊上姚鏈提著的燈籠,看到了那張漠然的臉。

    王安石覺得這話是在羞辱自己。

    什麼妖魔鬼怪他是不信的,甚至他連什麼日食都不信。

    他在看著沈安,想看看這個少年能弄出什麼新花樣來。

    「昨日隔壁家進了滾地雷,嚇的一家子都躲在床底下,早上就去請了和尚來做法事……」

    沈安示意姚鏈把燈籠舉高些。

    光線上移,能模模糊糊的看到桃樹上端的鐵條。

    「哥哥……」

    兩個不同的腳步聲傳來,還有一個呵哧呵哧的喘息聲。

    花花跑到了側面,警惕的站在小主人的身前,一雙狗眼盯住了王安石。

    它覺得這人的身上有些冷,不是好人。

    果果先行禮,然後央求道:「哥哥,桃樹好,不能砍。」

    沈安隨口胡謅道:「哥哥要取了這桃樹的芯子,然後做成一把木劍,降妖伏魔。」

    「真的?」

    果果想起了哥哥說的那些故事,在故事裡,妖魔都是萌化的,若是抓來當做玩伴該多好啊!

    「真的,快去睡吧,明早起來就有了。」

    哄走了果果,沈安看看天色,「王判官,想看到閃電就在眼前嗎?」

    閃電撕破夜空,扭曲著劈向天邊。

    轟隆!

    王安石冷冷的道:「你若是能把雷霆接引下來,老夫就讓元澤學了雜學又如何!」

    這是雷霆,不是人能操控的東西。

    滾地雷王安石也見過,圓形的雷電,就像是上天之眼,詭異的在空中移動。

    當時他是在饒州,一家老小看著這個能移動的雷電都被嚇壞了。

    王安石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他同樣有叛逆精神,可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時,依舊是後怕不已。

    轟隆!

    他抬起頭來,發現閃電已經消失了,雷聲才傳來。

    王雱的話頓時就迴響在他的耳邊。

    ——光的速度更快,所以打雷時,先看到閃電,然後才會聽到雷聲。

    ……

    「娘,雷電不是什麼鬼神,咱們在饒州見到的那個圓形的雷電……那也是雷電的一種。」

    自從在饒州見到了那個球形閃電之後,吳氏就有些害怕打雷。

    王安石不在,她只得把兒子叫來作伴。

    轟隆!

    閃電瞬間照亮了天地,王雱坐在門前,托腮看著天空。

    吳氏嗔道:「就會和你爹爹鬧騰,什麼雷電……那是鬼神呢!可不許胡說。」

    王雱無奈的道:「娘,今夜安北兄要引雷炸桃樹,孩兒本來準備去看的,可現在爹爹去了,怕是會被嚇到。」

    吳氏就當他在說胡話,一邊在裡面縫衣服,一邊就絮叨著。

    「聽你爹爹的話,咱們好生過日子,那雜學得空了再去學。你爹不許,你就偷偷的學,不過詩詞文章卻不能丟下……」

    王雱把這些話當做耳旁風,只是在想著今夜能否引雷下來……

    ……

    閃電彷彿就在頭頂,王安石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他伸手一摸,發現頭髮竟然立了起來。

    這是什麼情況?

    他看向了沈安。

    沈安的頭髮同樣立了起來,看著腦袋大了一圈,就像是刺蝟,可神色卻從容。

    這個少年竟然這般冷靜?

    不,是膽大!

    姚鏈在邊上已經要被嚇破膽了。

    他不怕拚殺,但麻痺感從頭上蔓延下來的體驗實在是嚇人。

    他舉著燈籠的手在顫抖。

    連聲音都在顫抖。

    「郎……郎君……雷……雷……」

    沈安負手而立,側身看著他,淡淡的道:「慌什麼?這只是先導,稍後才有雷霆下來……」

    他伸手摸了一下頭頂上翹起來的頭髮,努力讓自己不要腳軟,然後嘆道:「怕是要來了,真想站在這裡試試高壓電的滋味啊!」

    他想再撐一會兒,可卻發現雙腿真的在發軟。

    「王判官,咱們到邊上去看看。」

    沈安幾乎是拖著腿走到了廂房的側面,一到地方他就扶著牆笑道:「雷電下來之前就是這感覺,麻。」

    王安石有些麻了。

    他淡淡的道:「什麼雷電?」

    他伸手壓了壓頭髮,卻發現怎麼也壓不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

    頂著一頭豎起來的頭髮,回家怎麼解釋?

    他在想著這件事,然後就聽到了沈安急促的聲音:「來了!」

    他瞪大眼睛看去,不由自主的覺得會有大事發生。

    雷電乃是上天降下來的天罰,警醒世人莫要行差踏錯。

    這也能被引下來?

    王安石有些後悔了,他覺得還不如在家中和王雱談心……

    閃電劃過長空,王安石只覺得眼前一亮,然後……

    「那是什麼?」

    「有鬼!」

    沒有人注意到姚鏈的尖叫,連折克行都呆立原地,木然無語。

    週二正在屋裡偷窺,一下就軟坐在地上,語無倫次的道:「快跑!快跑!」

    可周都督卻扒著門縫往外看,看那模樣分明就是想衝出去。

    週二拉住了他,側身準備呵斥,卻看到兒子的眸色微藍,不禁就呆住了。

    一團橢圓形的閃電飄了下來,閃電的中間是藍色。藍色在閃爍,就像是一隻眼睛在眨眼。

    藍色的眼睛眨動著,王安石只覺得渾身冰涼。

    這是天罰之眼!

    他的家鄉流傳著老天有眼的故事。

    老天的眼睛在看著人間,一旦發現人間有人不孝,它就會睜開眼睛,然後懲罰隨即而至……

    沈安也看到了,他矜持的道:「這便是球形閃電,王判官可好生看看……」

    他的腳停止了顫抖,很是自信的走出去一步。

    「郎君!」

    「安北兄!」

    折克行衝了出來,一把抱住了沈安。

    沈安無奈的道:「那裡有引雷的東西!」

    馬丹,有鐵桿子當避雷針,怕個啥?

    可折克行卻不肯鬆手,輕鬆的就把他拖了回去。

    他的膽子那麼大?

    王安石還在揣測著沈安是不是在演戲,就看到那球形閃電猛地動了。

    那速度讓他想起了王雱說的光速。

    很快,你還沒感覺就到了。

    球形閃電猛地撲到了桃樹上面,然後啪的一聲,桃樹上方一片光明。

    這光是如此的刺眼。

    王安石伸手擋在眼上,然後眯著眼。

    在那片光明之中,他看到了桃樹上的鐵桿子,也看到了那閃爍著的電光。

    電光驟然大盛,接著那團閃電就順著鐵桿子急速衝了下來。

    嘭!

    當閃電接觸到桃樹時,那裡就突然炸開了。

    一部分雷電順著樹幹往下,藍色,像是一個精靈。

    而另一部分雷電卻在樹幹那裡爆炸。

    火焰驟然而盛。

    王安石張開嘴,呆呆的看著這一幕。

    沈安負手而立,淡淡的道:「這便是雷電,所謂神的力量,王判官以為如何?」

    王安石下意識的道:「不過如此……」

    若是作為學者,那麼他會承認這很震撼人心,而且還顛覆人心。

    可作為一個少年的父親,他卻不肯認輸。

    桃樹在燃燒,一記閃電再度劈下來,藍色的光在幽幽閃動,雨滴隨即落下。

    雨滴敲打著大地,開始稀疏,漸漸密集。

    視線開始模糊,全是雨線。

    可桃樹依舊在燃燒著。

    瓢潑大雨中,燃燒著的桃樹就像是一支火炬,照亮了夜空。

    沈安再次問道:「王判官,如何?」

    你要看閃電,那我就給你看閃電。

    你要看雜學,我就給你看雜學。

    王安石有些呆滯,「這是什麼?」

    他飽覽群書,自問學識過人,少有人能和自己比見識淵博。

    可今夜的閃電卻徹底讓他震驚了。

    他從未如此覺得自己知識的貧瘠。

    「這是什麼?」

    他再次問道。

    「這是閃電,雷和閃電的力量。」

    沈安簡單的解釋道:「兩股烏雲相遇,期間有些……東西相碰,然後就是閃電……」

    說什麼電荷對王安石來說純屬扯淡,放電就更扯淡了。

    所以沈安選擇了含糊的解釋。

    王安石問道:「電是什麼?」

    這個問題很尖銳,直指核心。

    沈安想了想,說道:「是一種極其微小的東西組成的,和鬼神無關。」

    哎!

    王安石嘆息一聲,然後出了出去。

    「王判官,拿傘!」

    王安石搖搖頭,然後出了沈家。

    門外他的馬渾身都被淋濕了,見他出來就嘶叫著。

    王安石上馬,然後消失在大雨中。

    姚鏈呆呆的站在那裡,突然問道:「郎君難道是仙人嗎?」

    折克行也很震撼,可卻說道:「不,這是雜學。」

    雜學……

    這樣的雜學是如此的顛覆人心,儒學和宗教在被引下來的雷電面前將會黯然失色。

    沈安沒追上王安石,悻悻的回來。

    折克行問道:「安北兄,若是多叫些人來看看,雜學就能讓更多的人接受。」

    「然後我就會被燒死。」

    沈安不敢擔保這事兒到處傳播的後果,而且這事兒傳播出去,被曲解的可能性會更高。

    ——沈安竟然是活神仙!

    沈安竟然會雷法,能召喚雷霆!

    ……

    那還過什麼日子?

    直接去廟裡蹲著被人供奉豈不更好?

    姚鏈想起了一件事,就說道:「郎君,小娘子要看您降妖伏魔呢!」

    果果臨睡前讓陳大娘來傳話,說是明早要看哥哥抓鬼,降妖伏魔。

    沈安滿臉黑線的道:「那還等什麼?馬上把桃樹給砍了,一起動手,今晚就把木劍給做了。」

    大雨中,幾個男子衝到了桃樹邊上,大斧揮動間,木屑紛飛……

    ……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4:19
第256章 誰的勝利?

    一夜豪雨,清晨的空氣好的讓人陶醉。

    沈安打著哈欠在跑步,手中還拿著一把木劍。

    「哥哥!」

    果果那嬌嫩的聲音就是最好的提神器,沈安回身蹲下,果果就飛跑著撲進了他的懷裡。

    她稍稍後仰身體,皺眉看著哥哥的眼睛,然後伸出手去在他的眼角撇了一下。

    「哥哥有眼屎!」

    「還有,頭髮都立起來啦!」

    果果伸手去壓哥哥的頭髮,只是沒用。

    好吧,昨晚只睡了兩個時辰的沈安覺得老懷大慰。

    然後他就在妹妹的央求下開始了『降妖除魔』。

    左手先比劃一個劍訣,右手執著桃木劍,沈安目光銳利的盯住了前方,喝道:「何方妖孽,還不速速現形!」

    果果在邊上興高采烈的嚷道:「哥哥快抓鬼!」

    一群人都在看著,沈安念道:「嘛哩嘛哩哄,慢慢哄……疾!」

    「哇!哥哥好厲害呀!」

    ……

    沈家在歡聲笑語,王家卻是一片愁雲慘淡。

    王安石病了。

    他躺在床上,呼吸有些急促,面色潮紅。

    郎中起身道:「郎君這是淋雨之後的病症,要發發汗,祛除了寒濕才好。某這裡開些藥,你家且煎熬給他喝了。」

    吳氏應了,然後讓人帶著郎中出去。

    王安石嘆息一聲,說道:「這只是小事。」

    吳氏嗔道:「都發熱了還是小事?還有,這頭髮怎麼都翹起來了?」

    王安石很想說是被雷電麻的,可覺得自家妻子怕是不會相信。

    「是拉的。」

    「什麼拉的?」

    女人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展示出神探的天賦。

    王安石無語看著虛空。

    「是雷電麻的。」

    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坦白。

    「雷電?」

    吳氏看著自家表哥兼夫君,眉間多了憂鬱。

    表哥竟然開始騙人了。

    王安石和妻子的感情很深,相互都很瞭解,所以一看就知道吳氏這是在慪氣。

    這真是雷電麻的啊!

    他覺得自己是蒙冤了,然後就突然想起了昨夜和兒子的對話。

    那兒子會不會也覺得自己蒙冤了呢?

    「讓元澤來。」

    王雱隨後來了,先問候了父親的病情,然後又乖乖站在邊上,隨時準備侍奉。

    這就是此時的規矩。

    長輩病了,你得守著照看。

    王安石幽幽的道:「昨夜為父去了沈家……看到了雷電……」

    本來默然的王雱突然就歡喜的問道:「爹爹,雷電引下來了嗎?哎!安北兄本來說昨夜叫我也去看,只是……」

    只是某被自家爹爹一巴掌打的沒臉去了。

    王安石苦笑道:「見到了。」

    王雱心中一喜,問道:「爹爹,安北兄說是藍色的,可對嗎?」

    王安石點點頭,想起昨日自己說只要能看到引下來的雷電,就讓他去學雜學……

    老夫的心很亂啊!

    「爹爹,安北兄說打雷的時候不能站在樹下,也不能站在空曠的地方……」

    他的聲音漸漸的低沉了下去……

    他不準備放棄自己的理想,但卻也不準備去頂撞自己的父親。

    就在他的臥室裡,一個包袱靜靜的放在床上。

    「爹爹您好生養著。」

    王雱起身,然後看了父母一眼就急忙低頭。

    他怕自己會流淚。

    我走了,你們要保重。

    等孩兒學成歸來,到時候再來請罪。

    他緩緩走出房門,然後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傷感。

    少年熱血,就算是有什麼憂愁也會很快拋棄。

    「元澤。」

    「爹爹。」

    王雱回身,再次看了父母一眼。

    王安石壓了壓頭髮,在吳氏那『溫柔』的注視下,板著臉道:「你……不可丟下了詩詞文章。」

    王雱不敢相信的看著父親:「爹爹……您……您這是同意了?」

    王安石把目光偏過去,不肯再說話。

    這是父親的尊嚴在作祟。

    吳氏笑眯眯的過來,給王雱使個眼色,然後說道:「切記不可丟了詩詞文章,否則打斷你的腿。」

    王雱歡喜的道:「好。」

    這是一次鬥爭,他在這次鬥爭中竟然取得了勝利,那歡喜幾乎要直衝雲霄。

    沈安說過從未有不勞而獲的勝利,所以他就想起了昨夜的雷電。

    安北兄,您果真是無所不能啊!

    ……

    沈安知道王雱在歷史上沒啥好結果,王安石也沒好結果。

    如今王雱轉了雜學,王安石的萬言書也莫名其妙的不見了。

    這個世界在漸漸變化,他不知道是好是壞。

    但當他看著下面的學生時,就覺得這個世界終究會越來越好。

    「……雷電的產生……」

    郭謙和陳本都不喜歡去旁聽沈安的課,國子監上課時他們二人就在看書。

    書很好看,在娛樂項目少的可憐的時代,看書就是一個最好的消遣。

    窗外陽光燦爛,郭謙靜靜坐著,手中捧著一本書。

    屋內突然黑了一下,這是有人路過。

    郭謙把書放下,問道:「誰?」

    無人回答。

    他皺眉開了房門,探頭往外,然後就看到了幾個男子。

    「你們找誰?」

    國子監上課時需要安靜,閒雜人等不許入內。

    這幾人是干啥的?

    門子呢?

    郭謙怒了。

    邊上的陳本也聞聲出來,同樣是怒不可遏。

    「站住!」

    他的脾氣更差些,直接就追了上去。

    那幾個男子簇擁著一人前行,聞聲有一人回身。

    「止步!報名!」

    回身的男子身形高大,目光銳利。

    前方的男子也止步了,他緩緩回身,微微一笑。

    「官家……」

    來人正是趙禎。

    「放他過來。」

    趙禎很和氣,郭謙卻激動的說話都不利索了。

    陳本同樣是在哆嗦。

    國子監沒落至今,別說是官家,連宰輔都不來了。

    今兒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

    「朕聽聞國子監很是熱鬧,就來看看。」

    郭謙激動的道:「是啊!國子監現在和廟會差不多,很熱鬧啊!」

    陳本的臉頰抽搐著,想提醒郭謙,廟會是亂糟糟的熱鬧,而國子監要有紀律。

    可郭謙卻被官家駕臨的巨大榮幸給弄的七葷八素的,哪裡還會去管旁的。

    「官家,國子監現在的學生不夠多,臣想著哪一日能有幾千上萬人,那才是我大宋的煌煌氣象……」

    趙禎微微點頭,「好,朕便等著那一日。」

    說話間一行人就來到了教室邊上。

    這個班是在上儒學課。

    「……做文章就是一個字,勤!」

    裡面的大儒在講課,很是專注,都沒發現窗外的趙禎。

    他激情四射的說道:「每日一篇文章你做不好,那就做兩篇,三篇……一句話,就是做!不停的寫,歐陽公的賣油翁都看過吧?」

    「看過。」

    大儒滿意的點點頭,「世間萬般艱難事,我亦無他,唯手熟爾。文章寫多了,自然是看著題目就眼熟,下筆更是胸有千言,隨筆端而出……浩浩蕩蕩,不可抑制,不可抑制啊!」

    趙禎微微點頭,撫鬚微笑。

    郭謙心中得意,就低聲道:「官家,學生們都說現在寫文章好了許多,就如同一朝開悟般的順暢。」

    趙禎滿意的指指前方的教室。

    幾人走了過去。

    「……物理不要死記硬背,最好的就是理解。比如說雷電的原理,讓你們死記硬背有何用?過了一年半載的全都忘光了。可若是能理解,徹底的瞭解了雷電的起因,那麼就算是十年八年,甚至是一生,哪怕是臨死前,你們都會牢牢的記得。」

    趙禎看了郭謙一眼。

    前面的大儒說要多寫,用量來堆積熟練程度,近似於死記硬背。

    可這邊卻說不要死記硬背,而是要理解。

    這個……

    郭謙有些尷尬,低聲道:「官家,沈待詔的課……別具一格,對,別具一格。」

    「我知道有人不以為然,在背後說什麼學了這個沒用。可我要告訴你們,有用,有大用。」

    沈安笑眯眯的道:「其一,知道了雷電的奧秘,以後雷雨天你們可還敢在樹下站著?」

    「不敢。」

    「可敢在空曠的地方站著?」

    「不敢?」

    「說書,學生……學生想請教一事。」

    蘇晏站了起來,目光中全是悲傷。

    是這個淳樸的學生啊!

    被貿然打斷課程的沈安並未生氣,問道:「何事?」

    蘇晏說道:「說書,學生的母親是個好人……可後來她在打雷時出去找學生,結果就在野外被雷給劈……劈了。」

    沈安微微低頭表示同情,有學生卻說道:「這是不孝,肯定是不孝舅婆。」

    舅就是阿舅,指的是公公。婆是阿婆,指的是婆婆。

    沈安喝道:「閉嘴!回頭抄寫雷電五百遍。」

    學了我的課,還說這話,這學生不是沒認真聽,就是重度迷信患者。

    蘇晏流淚了,哽咽道:「我娘好……對誰都好,可在被雷劈了之後,村裡的人都說我娘不孝舅婆,老天爺降下神罰……說書,學生恨不能那日被雷劈死的是自己啊!」

    他在嚎啕大哭,「直至遇到了說書,學生……學生才知道雷電不是老天爺……不是老天爺啊!我娘……冤!冤!冤!」

    沈安也有些震撼了。

    一位母親在雷雨天出門尋找孩子,這是本能。

    可野外容易被雷擊,這是悲劇。

    悲劇本就讓一家人痛苦不堪,可外人的流言卻讓人絕望。

    他下意識的說道:「可以試試,在野外豎立著鐵桿子就能吸引雷電,邊上再綁著雞鴨什麼的……」

    這是個依舊矇昧的時代,沈安覺得自己任重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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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