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61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3:28
第207章 不服就干

    每個人做生意的方式大抵都有些差異,但商人追求的目標卻一致,那就是利潤最大化。

    可利潤最大化的前提必須是壟斷。

    香露就能壟斷。

    王真微笑道:「大食那邊的香露很少,每年能有幾十瓶就算是不錯了。可上次卻有不少大食商人來暗香進貨,可見他們也知道本國的香露賣不動了……」

    「海外富庶,那些大食商人的眼睛都紅了,正在到處拆借錢物去拿貨,好一派火紅景象啊!」

    沈安在看著他,目光冷淡,就像是看著一隻臭蟲。

    王真沒想到沈安竟然還沒慌張,他淡淡的道:「某隻要大食商人,待詔……某一倍的價錢從你那拿貨,只賣給海外的大食人,從海邊到北邊的這一片某都不插手……夠意思吧?」

    海外的市場很飄忽,但從那天大食人踴躍要貨的情況來看,海外大有作為啊!

    一旦開發出來了,不管是香露還是別的什麼貨物都能賺錢。

    香露是敲門磚,然後各種商品傾銷……

    沈安在想著這些籌謀,他還在想著商人的力量。

    大宋是對商人最友好的時代,商人的力量也因此而勃發。

    商人的力量啊!

    為了利潤他們敢冒任何風險,那麼這股力量能否利用一下呢?

    這些念頭在他的腦海中一轉而過。

    「咦!說啊!怎麼停了?」

    沈安抬頭詫異的問道。

    王真沒想到自己喋喋不休的說了半晌,竟然白費勁了。

    這是當我在給他說話消遣呢!

    這是羞辱啊!

    他鐵青著臉說道:「待詔怕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厲害吧,一旦那些人得知這生意是個錢袋子,待詔,某敢擔保,不但官員們要來找你的麻煩,那些商人們也會紅著眼來找你的麻煩,從此你將不敢單獨出門,否則就得小心……」

    他看了一眼門外,然後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很危險……要出人命的。」

    他篤定的以為沈安會服軟。而且他覺得自己用一倍的市價去拿貨,就是在給沈安面子了。

    「說完了?」

    沈安的態度依舊是冷淡,近乎於平靜。

    王真點點頭。

    「滾吧!」

    沈安起身準備出去。

    王真愕然道:「沈待詔,你如今可是連樞密院的差事都丟掉了,你還得意個什麼?」

    在他看來,如今的沈安算是落魄了,竟然還敢嘚瑟,這不是作死是什麼?

    沈安大步出去,王真看著他的背影,獰笑道:「這可是你自找的……你要作甚?你要作甚……救命……」

    姚鏈單手拖著王真出了大門,一腳就把他踢倒在門前,喝罵道:「瞎了你的狗眼,滾!」

    王真爬起來,呸了一口道:「你家的好日子長不了!」

    他罵罵咧咧的揉了揉扭到的腰,然後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就在身後,一個黑影也悄然跟了上去。

    沈安很忙。

    訂單那麼多,他必須在規定期限內完成,否則那些外國商人就能拿著契約去開封府告他。

    城外的莊子已經交出來了,他急匆匆的帶著人去接收。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五十多號人站在主宅前,茫然的看著這位年輕的新主人,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麼光景。

    「一切照舊!」

    沈安就丟下了這麼一句話,然後就帶人在看地方,準備起工坊。

    「城中自然能做,可地皮太貴了,耗費不起。」

    這裡離城不遠,進出方便,關鍵是地價便宜。

    王天德贊同的道:「是這個理,只是還得招人!」

    「香露用不了多少人,主要的還是托奶和褻褲,這個你去做,切記只能是女人來做。」

    沈安不想弄一群變態來做工,所以咬死就要女人。

    出了莊子,陳洛已經在等著了。

    他近前說道:「郎君,那王真的背後是三司曲案的楊道祥。」

    曲案就是管理酒類專營和官造酒麴的衙門,隸屬於三司。

    沈安點點頭,陳洛想著自己是新來的,就想爭個表現,說道:「郎君,要不小人就去警告一下?」

    沈安搖搖頭道:「這等事要麼就動手,警告只會讓人覺著咱們色厲內荏。」

    別嗶嗶,直接上。

    喋喋不休的威脅那是潑皮,而且是最沒有出息的潑皮。

    回到城中後,因為事情大抵定下來了,所以沈安輕鬆了些。

    「安北,供應咱們酒水的那幾家商人說斷貨了。」

    王天德滿頭大汗的帶來了這個壞消息,而時間也不過是才過了半天而已。

    這反應速度真的很快。

    王天德有些慌了,「若是斷了酒水,安北,咱們可不能按時供貨了。」

    香露缺不得酒精!

    沈安很淡定的道:「別慌,我去找他說說。」

    「你去找誰?」

    ……

    楊道祥是個很穩重的人,負責曲案以來,上下都說好。

    這樣的一個人自然不會輕浮。

    可當聽到沈安來訪的消息之後,他不禁歡喜的跳了起來。

    「快請……不,矜持些。」

    稍後有人帶著沈安進了值房,楊道祥揮揮手,等人走了之後,才矜持的道:「沈待詔可是稀客,不知所為何來啊?」

    待詔清貴,可沈安現在卻不在官家的身邊,而且樞密院的差事也丟了,這樣的人……這不就是個廢人嗎?

    而曲案卻是個超級肥差,掌管著酒水和酒麴專賣事務,堪稱是一塊超級大肥肉。

    能坐穩這個位置的官員,身後怕是不簡單。

    沈安沒坐,他淡淡的道:「忘記了告訴你,酒水從今日起漲價四成……」

    「四成?什麼意思?」

    楊道祥失笑道:「沈待詔這是小看了楊某啊!公是公,私是私,酒水該賣多少就賣多少,你別想賄賂楊某……你……」

    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沈安真要賄賂他的話,直接答應王真提的要求完事,幹嘛從酒水買賣裡給他抽成?

    他的腦海裡電光火石般的轉過幾個念頭,然後顫聲道:「你……你給誰漲價?」

    沈安伸手拿起桌子的一支毛筆,然後緩緩伸出去。

    楊道祥想躲,可在看到沈安那漠然的神色後,他竟然呆住了。

    毛筆一接觸額頭就感到有些涼,隨後毛筆緩緩而動……

    沈安丟下手中的筆,說道:「你說呢?」

    那些酒水商人哪裡值得沈安主動漲價,那麼就是……官家。

    我咋那麼蠢呢?

    十六萬貫的大財,他只要分潤一些出去,有的是人為他背書。

    而這次沈安直接找了管家來為自己背書,什麼酒商敢斷貨?

    楊道祥的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我真特麼的就是一頭豬啊!

    他膝行上前,淚水不知何時就奪眶而出。

    「待詔,您在大相國寺折辱了遼人,小人仰慕之極,恨不能做了待詔的門下走狗……」

    他膝行至沈安的身前,仰頭諂媚的道:「小人知道待詔才高八斗,汴梁城中無人能及,小人願意拜待詔為師……」

    這人真的是太無恥了啊!

    沈安覺得這人無恥,可他卻小看了楊道祥。

    楊道祥突然一臉正色的道:「學生拜見恩師,只求恩師慈悲,讓學生能日日聽從教誨……」

    他肅然的拜了下去。

    這是最卑微的姿態,而且從此後你沈安就多了一個有實權的學生,你賺大發了啊!

    楊道祥很是虔誠的跪拜下去,等三拜之後,再抬頭時,卻見沈安已經走到了門口。

    「嗯師……」

    沈安搖搖頭道:「老子當不起你的恩師,說吧,還有誰?」

    這等不要臉的傢伙,別說是學生,做下人沈安都覺得噁心。

    楊道祥哽咽道:「嗯師,學生一片誠心啊!」

    「三息……」

    沈安伸出三根手指頭,迅速的彎下了一根。

    楊道祥只覺得心中絕望,就說道:「待詔,這是一注大財啊!」

    雖然他沒說清楚,可沈安卻明白了。

    這是一注大財,眼紅的人太多了,三司裡就不少,楊道祥只是下手最快的那一個而已。

    可哥不怕你們啊!

    沈安回身道:「自己去找包拯投案。」

    他出了值房,楊道祥呆若木雞的跪在那裡,突然兩行清淚滑落。

    「不是某一個人啊!」

    隨後三司的人就看到了一個奇觀。

    曲案的楊道祥行尸走肉般的出了值房。

    這事兒沒啥好奇怪的,比如說心情不好。

    可當大家看到他額頭上的兩個字時,不禁都呆滯了。

    「作死……」

    隨後消息就傳來了,楊道祥竟然去了御史台,直接請見包拯,投案自首。

    「他投案?是何事?」

    王安石最近在琢磨著自己的萬言書,猶豫了幾次,還是覺得不成熟,所以沒遞上去。

    來稟告的小吏一臉的興奮,說道:「說是指使人向沈安索賄,還令人斷掉了暗香的酒水供給……」

    他這是良心發現了嗎?

    王安石最近沒大注意三司衙門裡的事,所以不大瞭解。

    小吏察言觀色的道:「沈安剛來過,和楊道祥見面說了一陣,然後……」

    這是逼迫!

    一個事件就在王安石的腦海中成型了。

    楊道祥先出手索賄,沈安拒絕,然後用了什麼辦法直接逼迫著楊道祥去自首。

    好快的速度!

    事情才發生就開始反擊了。

    而且這個反擊很凌厲。

    好手段!

    王真也覺得自己的手段不錯,所以到了暗香這邊。

    「酒水都斷掉了,你家的暗香還怎麼做下去?王員外,一人發財那不叫發財,那叫做獨善其身,這不好,非常不好……」

    他站在門口侃侃而談,王天德有些心慌,心想這事兒大概要花錢免災了。

    可沈安卻倔的很,不肯屈服,於是對方就斷掉了酒水供給,也斷了暗香的未來。

    消息才傳出去,那些簽訂了契約的商人也來了。

    他們不說話,只是等待著。

    若是不能解決此事,大家就開封府見。

    這就是生意。

    大家可以喝酒扯淡談談交情,甚至可以拍著胸脯說什麼彼此是過命的交情。

    可你千萬別當真!

    當利益大過吹過的牛筆時,你就會發現所有的交情都沒了。

    他愁容滿面的看著那些商人,想著要不要再去勸勸沈安,好歹先應付過了這一關再說。

    「閃開!」

    這時外面來了一騎,王天德抬頭一看,卻是姚鏈。

    「可是安北有話交代?」

    王天德心中一鬆,覺得沈安該妥協了。

    那些商人們都面帶微笑,他們也不想和沈安翻臉,但契約就是契約,咱們按照契約辦事。

    王真乾咳一聲,然後整理了一下衣冠,衝著那幾個大食商人說道:「契約帶來了沒有?」

    契約要廢掉重新來過,他可不想再跑第二趟。

    姚鏈勒住馬,輕蔑的看了王真一眼,說道:「半個時辰前,我家郎君獨赴三司,頃刻間令楊道祥跪地求饒,醜態百出。」

    啥?

    王真的身體一顫,剛想說話,姚鏈已經調轉馬頭準備回去了。

    馬兒緩緩而行,他的聲音清晰的傳了過來。

    「此刻楊道祥已在御史台投案自首。我家郎君說了,男兒遇事就當干,不服,那就再來!」

    ……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3:29
第208章 把人給嚇死了

    男兒遇事就當幹!

    不服,那就再來!

    好豪邁的氣勢!

    那些商人紛紛拱手,彷彿沈安就在那匹馬的馬背上端坐著,冷冷的看著他們。

    馬匹遠去,商人們笑眯眯的和王天德說了些好話,然後準備散去。

    那幾個大食商人臨走前問道:「王員外,我等沒帶契約,不過……你要契約作甚?」

    王真的身體已經穩不住了,他的牙齒在顫抖著,敲擊出了清脆的聲音。

    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扶,可王天德卻避開了。

    然後他的身體一斜,就撲倒在暗香的大門前。

    噗!

    眾目睽睽之下,王天德無辜的道:「諸位可都看到了,某碰都沒碰他。」

    可王真倒下去卻就沒了動靜。

    王天德心中嘀咕著,罵道:「想裝死呢!」

    他俯身下去想把王真揪起來,可當看到那雙沒有焦距的眸子後,他只覺得脊背一寒,渾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來……

    「死人了!」

    ……

    「死了?」

    沈安有些詫異。

    王天德一臉的沉痛,說道:「某沒碰他,安北,他就這麼被你給活活嚇死了。」

    沈安覺得這事兒有些玄乎。

    「當時那氣勢你沒看到,姚鏈策馬衝了過來,勒馬大喊著,半個時辰前我家郎君獨赴三司,頃刻間令楊道祥跪地求饒,醜態百出,嘖嘖!這氣勢足啊!那些商人都被威壓的服服帖帖的,王真更是不堪……」

    我竟然嚇死了一個人?

    這個……

    沈安覺得這事兒真是讓人無語了。

    可趙禎比他還無語。

    「被嚇死了?」

    他覺得這事怕是有些情弊,所以有些惱怒。

    張八年冷冷的道:「官家,沈安被威脅之後,隨即就去了三司,楊道祥俯首,醜態百出,這便是雷霆一擊。可這一擊也嚇破了王真的膽。」

    趙禎嘆道:「三司……三司掌財,有些人怕是眼紅了。」

    張八年躬身道:「官家英明。」

    趙禎搖頭道:「我英明個什麼,三司現在什麼樣?」

    張八年想了想,「有人惶然不安,有人在冷笑,沒當回事,有人聲討沈安,說他逼死了王真。」

    趙禎冷笑道:「朕太寬厚了些,令許多人得寸進尺……」

    這話裡的含義張八年懂了,他行禮道:「如此臣就坐視不管了。」

    清理三司是不可能的,那會讓朝局不穩,這不是趙禎想幹的事兒。

    至於什麼沈安逼死了王真,朕就當你們是夢囈。

    張八年領命而去,趙禎搖搖頭,「真的嚇死人了?」

    嚇死人可是件稀罕事,等沈安從城外回來時,發現街坊們都變了。

    原先得知沈家發了大財,大家都是羨慕嫉妒恨。

    可等沈安嚇死人的消息傳來後,羨慕嫉妒恨沒了,更多的是畏懼。

    「他弄了那個什麼曲案的官人,王真就被嚇死了。」

    「這是煞神啊!惹不得!惹不得!」

    「……」

    中午,沈安就頂著這些畏懼的目光回到家。一進家莊老實就貼了上來,堆笑道:「郎君,那幾個酒水商人都送來了大禮,說改日請郎君去樊樓飲酒。」

    沈安見他的腰都是彎的,就問道:「腰閃了?」

    莊老實尷尬的道:「郎君您可是煞神,小人這是敬畏。」

    「好好說話!直起腰來。」

    對於百姓來說,生活中有許多不解之謎,不解之謎多了,他們就會自我造神,然後獲得開解。

    可沈安卻知道那個王真怕是有些毛病,應該是心腦血管這方面的毛病。

    「郎君,那些酒水商人送的禮小人都收了庫,可否要回禮?」

    有來有往才是維持關係的王道,莊老實拿出了自己理好的禮單,準備給沈安過目,看看是否該增減些。

    可沈安看都不看,淡淡的道:「扔出去!」

    「郎君……」

    莊老實覺得自家郎君怕是有些昏頭了,就說道:「那些人可不能得罪,否則以後他們找個藉口就能斷了暗香的酒水供給。」

    「扔掉。」

    沈安沒工夫去搭理此事,交代完之後就去了後院。

    「哥哥。」

    果果覺得很委屈,因為哥哥這幾天忙的不見人影。

    「哎呀!哥哥今天都忘記給果果講故事了。」

    「話說森林裡有兩頭狗熊,它們……」

    故事講完了,果果也睡著了。

    雖然還沒發現蚊蟲,但沈安還是放下了蚊帳,然後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

    發財了啊!

    莊子裡的作坊還在修建之中,可沈安卻等不得了,直接令人把主宅收拾出來,香露和女性內衣就源源不斷的被生產出來。

    那些商人開始交錢了,原先的庫存全部清空,後續的就等莊子裡的出產。

    現在只是一部分收益,可當看到那些錢財時,沈安也不禁為止震撼。

    王天德更是不堪,興奮的跳進了錢堆裡,聲稱今天就在這裡睡了。

    直至沈安回來的時候,那廝依舊躺在錢堆上,還令人去準備酒菜,說是坐在錢堆裡吃飯更香。

    錢啊!

    沈安搖搖頭,然後忍不住喊道:「老子有錢了!」

    有錢的沈家自然不一樣,莊老實帶著人把那幾個酒商送的大禮直接扔了出去,然後喊道:「我家郎君說了,受賄貪腐就是從一點一滴開始的。想廉潔奉公,那就要警鐘長鳴……這些人休想腐蝕我家郎君,誰去傳個話,讓他們自己來拿走!」

    一身正氣啊!

    消息傳了出去,據說包拯中午就破例喝了酒,說是要慶賀自己教導出了一個好官。

    大中午喝酒,你包龍圖下午不做事了?

    有人就彈劾了包拯。

    可官家中午也喝了酒,據說是心情大好,說沈安此舉當為百官表率,然後奏疏就被扔了出去。

    只有那三個給暗香供貨的酒商知道是為什麼。

    沈安丟掉那些禮物只是一個表態。

    哥和你們三人決裂了。

    他不要我們的酒水了。

    失去了沈安這個大客戶,他們的生意就要艱難了。

    那位賣宅子的劉保衡是做什麼的?

    就是開酒坊的,因為經營不善倒閉,欠了三司許多錢,就拿了不是自己的房子來抵債,一把坑掉了三司使張方平。

    香露已經開始擴產了,對酒水的需求更多了,若是丟掉這個大客戶,他們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三人聚在一起商議了一番,然後精心準備了禮物,就在夕陽還掛在天邊時,悄然進了榆林巷。

    「我家郎君在待客。」

    三人被扔在了偏廳裡,坐立不安的在猜測著。

    「沈待詔怕是不想見咱們吧?」

    「若是不想見就不會讓咱們進家。」

    「對,這怕是殺威棍,咱們等等,耐心些。」

    三人安穩了下來,想著只要能拉住這個大客戶,那麼丟人也不算是什麼。

    沈安真的是在待客,一個他們想像不到的客人。

    這是富弼第一次來沈家,他還拎了些禮物,主要是給小孩子的玩具。

    果果謝過他之後,就被帶著走了。

    書房裡只剩下兩人。

    沈安看著富弼,目光平靜的道:「富相可是想問香露之事嗎?」

    富弼和他並無交情,貿然來訪,當然是有所為而來。

    富弼看著室內簡單的裝飾,微微點頭讚許道:「裝飾的不錯。」

    隨後室內就陷入了寂靜之中。

    沈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富弼看著茶杯裡的茶葉,有些好奇的問道:「這便是你弄的茶葉?」

    沈安點點頭,「我不喜茶膏,覺著太古怪了。」

    富弼喝了一口,閉眼緩緩回味著,「不錯,苦中有甘,純粹的味道。」

    「這便是你的本事了,見了東西就想著去改一改,然後改一改的就改出了一樁大買賣。」

    那話兒來了!

    沈安安靜的等待著。

    富弼含笑看著他,說道:「宮中就在這兩日了。」

    沈安一拍腦門,這才發現自己疏忽了什麼。

    宮中有人在待產,那趙宗實會不會犯病?

    怪不得趙仲鍼沒來,看來是在伺候自家老爹。

    富弼以為他明白了,就說道:「為……君子之道在於穩,中。這些道理……」

    他一堆道理說出去,沈安看似聽了,可實際上卻是左耳進右耳出,只是習慣性的點頭而已。

    「好啊!少年有為,老夫羨煞。」

    富弼說了一通,主旨就是想告訴沈安,你和趙仲鍼親近,千萬別灌輸什麼歪門邪道。

    「是啊!富相說的太對了。」

    沈安送他出去,正好那三個酒商等久了,就焦急的出來問消息。

    「見過沈待詔。」

    三人不認識富弼,所以直接就忽略了他。

    沈安卻沒搭理他們,他站在門口,拱手道:「富相慢行。」

    富弼頷首道:「要穩,要穩啊!」

    那個啥,為君之道不敢說。君子之道就在於穩,不管啥事,你先穩住了再說。

    你沈安有空就給趙仲鍼灌輸這個準沒錯,至於最後他能不能跟著趙宗實進宮,那咱們再說。

    沈安隨口道:「好,要穩,穩如泰山。」

    穩如狗行不行!?

    少年人的悟性真高啊!

    富弼欣慰的走了,沈安卻壓根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

    回過身,他才發現身後竟然跪著三個酒商。

    「你們這是作甚?」

    三個酒商已經被嚇懵了,齊齊說道:「待詔,小人有罪。」

    我們竟然聽從了別人的挑撥,斷掉了對暗香的酒水供應,以為沈安也無可奈何……

    可剛才那個人是誰?

    是富弼啊!

    我們竟然把一個能和富弼談笑風生的少年得罪了。

    不,是得罪慘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3:29
第209章 不死萬萬年

    「待詔交遊廣闊,我等見了豔羨不已,想著竟然能同待詔做生意……不,是交往,我等感激零涕,這是祖上求來的福緣啊!只求待詔莫要嫌棄我等,此後的酒水我等自然供給最好的。」

    沈安擺擺手,準備來關門的姚鏈退到了邊上。

    三個酒商跪在那裡,一臉的懊悔。

    此刻他們最恨的就是那個在中間串聯慫恿的王真。

    見沈安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一個酒商抬頭道:「待詔,都是王真的慫恿和蠱惑,我等才……才鬼迷心竅,做出了錯事。」

    「待詔,我等願意贖罪……」

    三人抬頭,眼巴巴的看著沈安,心想你開條件吧,咱們照辦。

    你掛著個待詔的頭銜,乃是最清貴不過的官職了。

    這樣的官職下,你可不能逼人太甚吧?

    否則外面的清議就能讓你不敢出門。

    這便是君子可以欺以其方。

    沈安笑了笑,若是富弼還沒走的話,一定會說這小子又在憋壞了。

    「我們有契約的吧?」

    沈安笑著問道:「你等違約未曾供貨,該怎麼賠償就賠償吧。」

    這般輕鬆?

    三個酒商歡喜的起身,然後送上了禮物。

    「見過待詔。」

    細細柔柔的聲音中,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出去!」

    沈安一臉正色的道:「沈某可不是這等人。」

    莊老實憤怒的道:「我家郎君廉潔奉公,你等這是想陷人於不義嗎?出去!」

    那個女人煙視媚行,多半是那些地方出來的,被這三人贖身之後當做禮物。

    可沈安卻有些潔癖,外面的野花不喜歡采。

    門外有街坊在看熱鬧,聽到這話就對後面的人說道:「待詔一身正氣,果真是官員楷模啊!」

    「出去!」

    裡面一陣推攘,三個酒商被趕了出來。

    隨後莊老實就出來了,義正言辭的道:「郎君說了,有事說事,咱們按照律法來,該賠就賠,不許弄這些歪門邪道……你弄他也弄,這大宋上下就糜爛了。」

    「好!」

    眾街坊本來得知沈安嚇死人的消息後就有些忌憚,等聽到這話後,都不禁叫起好來。

    從古至今,從中到外,下面的百姓最大的願望基本上就是國泰民安。

    而這個國泰民安得有個基礎,那就是吏治清明。

    所以沈安的姿態一出來,這些街坊就轟然叫好。

    「好個沈待詔!好個沈郎君!」

    「以後沈待詔定然是要做相公的,咱們好歹也曾做過鄰居,到時候也能和人吹噓一番。」

    外面的誇讚不斷,沈安知道這是為什麼。

    因為有錢。

    而且還有些本事。

    可越是這樣你就越需要弄出些姿態來。

    他笑容可掬的拱手道:「多謝各位高鄰的謬讚,回頭誰家成親,只管去暗香,就說是沈某說的,贈送一瓶花露。」

    啥?

    一瓶花露?

    那可是十貫錢啊!

    不算沈安坑那些外國商人的價錢,汴梁的香露市價就是十貫錢,這些人大多都舍不得買。

    竟然能送。

    沈安微微一笑,說道:「沈某說話……諸位盡可拭目以待!」

    哥不差這點錢啊!

    「好!」

    「多謝沈待詔!」

    「哈哈哈哈!我兒子正好後日成親,這下新人進家可有的炫耀了!多謝沈待詔!」

    「……」

    「好吵啊!」

    果果在裡面好奇的看著,花花蹲在她的身邊吐舌頭。

    沈安進來,然後衝著她招手,花花卻最先跑了過去。

    牽著妹妹往內院去的沈安微微一笑,絲毫沒有什麼不捨。

    榆林巷能有多少人家?

    一年成親的能有幾人?

    他現在堪稱是土豪,有錢了得和鄰居搞好關係,所以這事兒有百利而無一害。

    哥就是有錢啊!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

    「有些吵。」

    郡王府裡,趙宗實坐在榻上,面色慘白,雙手捂著腦袋。

    嗩吶停住了,在極端的情況下,嗩吶也不頂用。

    高滔滔一臉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夫君,她用過無數手段,可對趙宗實來說都是無用。

    她不知道神經衰弱和焦慮症發展到巔峰狀態的情況,那時候你就算是把天下第一美女剝光了扔在趙宗實的面前,他依舊只會焦躁,壓根不會心動。

    此刻宮中就在待產,據說那個嬪妃已經進了產房。

    是男是女?

    趙宗實希望是男,那樣他就能徹底解脫了。

    可他卻又覺得會是女……這就是焦慮症患者的心態,一件事情的結果出來之前,他們都會往最壞的方向去想。

    門外出現了趙仲鍼,而趙允讓就在外面嘆息。

    「爹爹。」

    趙仲鍼走了進來,然後說道:「爹爹,進宮與否不是大事……」

    趙宗實難受的搖頭,話都不想說。

    此刻他的腦袋上就像是被戴上了一個燒紅的鐵箍,被箍的想發狂,可滾燙又來了……

    他仰頭呵出一口氣,無聲的呻*吟著。

    他的面容痛苦扭曲,那種強忍著痛苦的模樣讓外面多了一聲咒罵。

    「狗曰的帝王!」

    趙允讓的詛咒並不會起作用,趙宗實依舊在煎熬著。

    高滔滔捂著臉,無聲的哽嚥著。

    這個家為何就成了這樣呢!

    趙仲鍼緩緩走過去,低聲道:「爹爹,那只是個選擇,也是命。若是命中注定您要進宮,那麼孩兒就陪著您一起,我們父子生死與共……」

    高滔滔抬起頭,掛著淚水的臉上全是驚愕。

    這是我的兒子?

    他怎麼能說的那麼……

    外面的趙允讓面色肅然,然後擺擺手。

    老僕看向了其他下人,那雙平時渾濁的眼中多了厲色。

    下人們趕緊退了下去。

    「爹爹,咱們不必活在別人的眼光中,不進宮,孩兒也能養活家人。若是進宮,孩兒也不怕任何人……」

    趙宗實抬起頭來,第一次審視著自己的長子。

    這是我的兒子嗎?

    十一歲的他竟然這般沉穩?

    趙仲鍼見他抬頭,就露出了微笑,說道:「爹爹,沈安說人世間最難捨的便是各種情義,可帝王卻不需要情義,因為站在頂峰上的那種感覺勝過無數情義……爹爹,您會迷失嗎?」

    帝王沒有情義,因為那種操控天下的感覺能讓一個人徹底的迷失。

    趙宗實一怔,笑道:「不會。」

    趙仲鍼讚道:「我爹爹就是情義無雙。」

    小子,你竟然用哄孩子的口吻去哄你爹爹?

    門外的趙允讓不禁怒了,老僕卻搖搖頭,示意他別發飆。

    這是他的老夥伴,所以他就聽從了這個建議。

    可趙宗實此刻的腦子裡卻異常的紛雜,沒有去考慮這個語氣的問題。

    趙仲鍼繼續說道:「就算是生出了皇女,可還有一個待產的嬪妃,咱們不能這樣……每一次待產就是一次煎熬,您這般倒是無礙,可翁翁年歲大了,娘這邊也多有憂心……爹爹,放開吧,咱們聽從天意……若天意是您,那您就該君臨天下。若天意不是您,那咱們一家子就好好的過日子……可好?」

    趙宗實不知怎地,淚水突然就從臉上滑落下來。

    他眨著眼睛看著門外:「爹爹,孩兒不孝。」

    門口的趙允讓不禁老淚縱橫:「你好好的……爹爹我好得很。」

    趙宗實看向了高滔滔,說道:「倒是委屈你了。」

    這是他最近半年來第一次這般溫柔的和高滔滔說話。

    高滔滔淚眼模糊的道:「官人,你總算是又好了。」

    這是一個關口,若出生的是皇女,趙宗實絕對會大病一場,所以趙允讓才這般擔憂。

    現在至少正常了,就算是發病也不會太嚴重。

    趙仲鍼扶著他問道:「爹爹,睡一覺吧。」

    趙宗實點點頭,然後躺了下去。

    趙仲鍼回身出去,剩下的就該是高滔滔的事了。

    這時候趙宗實的情緒滑落下來,高滔滔正好用女人的溫柔勸慰一番。

    趙仲鍼和趙允讓一起出了小院,看著遠方的最後一抹夕陽落下。

    「你……長進很大,翁翁很欣慰。」

    趙允讓欣慰的道:「一年前你還是個跳脫的孩子,上房揭瓦、攆雞追狗無所不能,如今你卻知道了孝順父母,勸告父母……」

    藉著餘暉,他看著自己的孫兒,歡喜的道:「你那番話說的很好,人就是這麼回事,別怕事,別怕難,今日看著可怕艱難的人事,過幾年,過十幾年你再去看,只是個笑話而已。所以別怕,既然避不開,那便撞過去就是了!」

    這個孫兒今天給了他很大的驚喜,讓他對未來的擔憂也消散了許多。

    若是真要進宮,有這麼一個兒子在,趙宗實也會好過許多。

    而這些進步是怎麼發生的?

    就是在趙仲鍼和沈安開始交好之後發生的。

    趙允讓心中歡喜,覺得自己果然沒有看錯那個少年。

    天邊的最後一抹雲霞消失,黑暗降臨。

    趙仲鍼在黑暗中說道:「翁翁,沈安說過……人生苦短,干……!」

    「幹什麼?」

    「干死算卵!」

    「他還說過些什麼?」趙允讓的聲音在黑暗中有些模糊。

    「他還說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

    「混小子,滿口胡柴,打!」

    「哎呀!翁翁你不講理!」

    「老夫就不講理了!」

    ……

    宮中此刻氣氛肅然,來往的內侍宮女們都小心翼翼的,連最沒心沒肺的人都知道要小聲說話。

    時隔許久,大宋將會面臨著一個選擇,宮中將會增加一個孩子。

    趙禎在看奏疏,全是請求馬上決斷三司使人選的建言,其中有不少人選。

    作為帝王,他能在這些字裡行間看出這些人的心思,可今夜他卻失去了興趣。

    他覺得這些人選都有瑕疵,建言的臣子都有私心。

    可他的心亂了,沒法靜下來。

    他閉上眼睛想了一下,說道:「就宋祁吧。」

    陳忠珩應了,然後記錄下來,等明早再提醒官家。

    趙禎走了出去,回首看著產房的方向。

    一個內侍急奔而來,卻是個小的。

    若是喜訊,那群人會為了誰來報信爭破腦袋,只有手腕最厲害的才能獲得這個榮幸。

    可這樣的人不會年輕……

    趙禎的眸色黯淡了下去,正如斜陽消散後的天邊……

    ……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3:29
第210章 絕望之下的皇帝

    給果果講完睡前故事,看著她熟睡過去,沈安悄然出了房間。

    陳大娘在外間等候,見他出來就說道:「郎君,郡王府送來了消息。」

    沈安點點頭,出去一看,卻是楊沫。

    「宮中的消息,女。」

    楊沫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汴梁城中的權貴們,但凡有門路的都該得知了這個消息吧。

    沈安上床躺著,嘟囔道:「這就是命啊!」

    他沒有讓人生男生女的本事,所以只能看著命運的齒輪繼續按照順序轉動。

    這都是命啊!

    ……

    「歇著去!」

    沈安帶著妹妹在晨跑,跑了幾圈後就把她攔住了。

    「哥哥跑快些!」

    果果的精力旺盛,洗漱完後就來給哥哥加油。

    沈安跑的氣喘吁吁的,然後開始練刀和弓箭。

    稍後就是早飯。

    今日的早飯是烙餅加肉湯。

    果果不樂意吃菜蔬,非得要沈安盯著才行。

    「哥哥……」

    果果苦著臉看著哥哥。

    「吃吧,吃了才能長壯實。」

    沈安幾口吃了自己的烙餅,端起肉湯一飲而盡,然後指指果果。

    陳大娘應道:「郎君放心,奴看著呢。」

    沈安出了飯堂,外面的趙仲鍼卻沒有混早飯吃的心思。

    「安北兄,是女。」

    沈安看了他一眼,沒看到慌亂,就滿意的道:「我自安坐,任它四面來風。沒有這等鎮定,你以後的日子要難過了。」

    他忘卻了趙仲鍼的年齡,然後就莞爾道:「來,書房說話。」

    折克行也吃好了出來,沈安招手道:「遵道也來。」

    折克行馬上就苦著臉道:「安北兄,小弟要去茅廁。」

    可這一招屎遁卻難逃老司機沈安的法眼,他似笑非笑的道:「若是有假,你今日就在茅廁裡過好了。」

    折克行沒轍了,只得乖乖的跟著來。

    「仲鍼,要開始了。」

    進了書房,沈安直接就提到了未來的發展。

    「我知道。」

    趙仲鍼很難說清自己現在的情緒,他苦笑道:「我不知道該是覺得歡喜還是難過,不過我爹爹卻不會歡喜。」

    沈安覺得歷史的車輪正在滾滾前進,眼前的這個半大孩子再過幾年將會進入宮中,成為大宋的皇太子殿下。

    而在此之前,他需要經歷一些磨礪。

    趙仲鍼面色古怪的道:「在來這裡的路上,我遇見了幾波人……」

    「你不必說這個。」

    沈安知道那些是什麼人。不過是覺得趙仲鍼又有希望了,所以想提前燒個冷灶的人。

    「趙允良在做什麼?」

    沈安冷笑道:「那位可不是善茬啊!」

    原先這位應當是沒有摻和進來的,可沈安這個小蝴蝶搧動了一下翅膀,趙宗實就多了一個競爭者。

    趙仲鍼的眼中閃過厲色,說道:「下次見面我給他下瀉藥。」

    沈安無語望天,想指責卻沒有立場。

    趙仲鍼沒有資源去收拾自己的對頭,所以腹黑些還好,至少不會被人給欺負矇騙了。

    既然無事,沈安就帶著他們去城外的莊子視察。

    折克行不知道沈安為嘛把自己帶在身邊,有這時間,他寧願和陳洛他們對練一番。

    他不知道那個少年以後會變成帝王,現在和未來的帝王搞好關係,那好處之大……

    一路到了莊子上,作坊還在修建中,但是香露卻已經開始生產了。

    門外有兩個大漢在看守著,進出的人不但要熟面孔,而且還有牌子。

    「這比宮中還嚴啊!」

    一行人進了裡面,就見到了生產的盛況。

    蒸餾是兩道程序,一道是蒸餾花露,一道是蒸餾酒精。

    兩樣成品出來之後就是配比,那些工人用標準容器開始勾兌。

    勾兌好的香露被傳下去,有人專門打包,然後裝在竹筐裡……

    順著往裡走,竹筐堆疊了一大堆。

    「這些都是各自負責一攤?」

    折克行對存貨沒興趣,他看著那些在一溜長桌子上,按照各自的工序在幹活的工人。

    「沒錯。」

    沈安介紹道:「要想大量生產貨物,那必須得分解生產的步驟,孰能生巧……」

    這就是流水線,不是新鮮的發明創造,但卻是異類。

    「比如說咱們打造兵器,若是一人從頭到尾都負責,那效率肯定會很低,若是你打造甲葉,他鑽孔……」

    還沒參觀完畢,宮中就來人召喚沈安。

    「官家召見!」

    趙仲鍼的心中一凜,就給沈安使個眼色,說道:「安北兄,你不是拉肚子了嗎?」

    這個腹黑的少年擔心官家現在的脾氣不好,到時候遷怒於沈安,所以馬上就發揮了自己的本色。

    可沈安卻搖搖頭,然後對他和折克行笑了笑,上馬而去。

    不管有沒有兒子,趙禎對我不錯。

    沈安一路到了宮中,卻遇到了包拯。

    包拯看著有些憔悴,見到他就說道:「安分些。」

    三個字就說明了趙禎現在的狀態不是很好。

    沈安一路到了殿中,就見到了面色冷冷的趙禎。

    行禮之後,趙禎問道:「聽聞你和趙仲鍼去了城外?」

    這位是心情大壞之下,疑心病犯了。

    「是,臣帶著他去看了作坊。」

    沈安很老實的交代了自己的去向,因為他不敢打包票有沒有人在跟著自己。

    張八年的心情應該很差吧,最近犯在他手中的人要倒霉了。

    趙禎在盯著他看,見他神色誠懇,這才點點頭道:「趙仲鍼如何?」

    沈安的心中一震,知道這位皇帝終於還是要未雨綢繆,為大宋的未來做打算了。

    「聰慧,原先有些急躁,不過現在好了。」

    趙仲鍼原先做事急切,被沈安收拾過幾次,現在大有改觀。

    趙禎點點頭,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趙宗絳如何?」

    臥槽!

    若非是沈安鎮定,聽到這問話大概就要色變了。

    趙禎竟然在兩個備選人家的中間搖擺嗎?

    「臣不知。」

    他確實是不知道。

    趙禎有些疲憊的道:「去吧,好生做事。」

    可哥目前無事可做啊!

    沈安告退出宮,竟然在宮外遇到了楊沫。

    「您前面才走,就有人來召了小郎君進宮。」

    一股子寒氣從沈安的脊背處升起,他說道:「讓他這幾日消停些。」

    逃過一劫啊!

    沈安回到家中,就讓人弄了些酒來,然後喝了半斤,就醉倒在床上。

    他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凌晨,起床就發現全家都在外面等著。

    果果在陳大娘的懷裡睡著了,周都督還強撐著,不過眼皮子一直在打架。

    「郎君……」

    莊老實沒有說出大家的擔憂,但沈安卻知道了,他笑道:「沒事,咱們家沒事,都去歇息著。」

    他抱著果果去了她的房間,等把她放在床上時,果果迷迷糊糊的醒來,喃喃的道:「哥哥,回家。」

    「這便是家。」

    沈安哄了她一會兒,等見她再度沉睡後,才出去。

    外面那些下人依舊在。

    「無事,過了。」

    沈安只是簡單的說了四個字,莊老實就喜上眉梢,說道:「郎君肯定是餓了,二梅趕緊去做飯,其他人該灑掃的都去,別懶。」

    沈安走到水井邊,自己打了一桶水,然後用雙手捧著洗臉。

    井水冷冽,刺激的他的肌膚發紅,精神為之一振。

    折克行的聲音在後面傳來:「安北兄,趙仲鍼那邊會不會……」

    「我信他,不會!」

    趙禎在絕望之後的反應讓人心驚,昨日他要是應對錯誤的話,少則被冷落,重則會被尋個藉口,直接打發到某個偏僻的地方去。

    帝王本就沒有純粹的仁慈……

    ……

    「……就是問了沈安的動向,孫兒沒有隱瞞。」

    趙允讓依舊不放心,大清早又把趙仲鍼叫來重新問了一遍。

    「沈安在你的前面進宮,稍後就出來了,正好和你錯開。」

    趙允讓說道:「他會說什麼?」

    趙仲鍼沒有絲毫的猶豫,說道:「翁翁,沈安定然不會說對孫兒不利的話。」

    趙允讓看著他,見他自信滿滿,就嘆道:「少年人啊!」

    熱血奔湧的少年人,讓他有些久違的新鮮感。

    「趙宗絳……和肖青也被叫進宮中問話了,同樣是前後。」

    趙禎在未雨綢繆,但是在此之前他來了一次突然襲擊,原先的兩枚棋子,沈安和肖青就成了試金石。

    趙仲鍼過關了,但是趙宗絳呢?

    「趙宗絳無事,只是肖青被呵斥,說他每日站在朝堂之上,卻是個擺設。」

    趙允讓笑道:「這不是壞事,反而是好事,肖青必定會被老八家賞賜。」

    肖青自己都絕望了,所以每日在朝堂上就是裝樣子,壓根沒去琢磨朝政。

    可這個毛病在如今卻成了華原郡王府沒有野心的證據。

    這特麼的竟然因禍得福了?這讓趙仲鍼想到了沈安說的傻人有傻福。

    「沈安的表現太過正常了,這不好……」

    趙允讓覺得沈安的表現無可挑剔,可越是這樣,在此刻疑心病被放大到極限的趙禎眼中,這就是疑點。

    這時外面來了人,進來稟告道:「郡王,昨日沈郎君歸家就喝的伶仃大醉,一覺睡到了早上。」

    趙仲鍼歡喜的道:「我就知道他會這麼做的。」

    趙允讓問道:「為何?」

    趙仲鍼脫口而出道:「幹了壞事怕大人追究,那最好的辦法就是裝害怕,大人就會以為這是無心之過……翁翁,您的臉好黑。」

    趙允讓滿臉的黑線,說道:「老夫說你的腹黑是跟誰學的,鬧了許久原來是那小子!」

    趙仲鍼下意識的就躲避了一下,趙允讓不禁嘆道:「你連躲閃的模樣都和沈安差不離,你們倆……這是要狼狽為奸呢!」

    這兩個小子一個腹黑,一個看著老實憨厚,這要是真有那麼一日,這大宋會被他們折騰成什麼樣……

    趙允讓有些抑鬱了,不知道當初放任趙仲鍼和沈安交好是對還是錯。

    府中的洪斌前日說了些怪話,昨日就腹瀉不止,他這個孫兒還很熱情的說這怕是什麼習慣性痢疾,最好是多吃些燥火的食物,這樣才能好。

    他和沈安交好,沈安又號稱是什麼邙山名醫的弟子,關鍵是洪斌那個蠢貨竟然信了……

    這孩子啊……長大後怕是會成為一個另類。

    他要是成為了太子、皇帝,滿朝的文武大臣會不會發狂?

    遇到這等腹黑的皇帝,天下百姓會不會覺得倒了大黴……

    趙允讓覺得自己對不起列祖列宗,竟然養出了這麼一個孫兒。

    ……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3:29
第211章 這個祖宗之法有問題

    皇帝又多了一個閨女,這事兒在汴梁人的口中來回傳播咀嚼,成了最熱門的話題。

    可對於某些人來說,這不是問題。

    「官家此刻就算是有了皇子,可他的身體……到時候又是主少國疑,後宮出來垂簾聽政,這不好,誰都不想這樣。」

    宋庠含笑看著坐在對面的弟弟宋祁,說道:「三司使是個要職,你要好生做,不過現在你卻不好冒頭。」

    宋祁看著有些滿不在乎的模樣,他淡淡的道:「你在做樞密使,我若是在三司使的位置上激進些,那兩兄弟都得下去,這我知道,所以你放心,不會帶累你。」

    兩兄弟都是才華橫溢之輩,只是前些年為了宦途中的一些事起了爭執,有些齟齬。

    宋庠讚許的點點頭,然後說道:「最近要小心些,官家的脾氣不好。」

    宋祁問道:「兩個郡王家中都有不錯的宗室子,華原郡王家簡單些,汝南郡王家那邊的人口卻是太多了,老郡王老而彌堅,這不是好事。」

    人口太多,還有個老父親老而彌堅,若是趙宗實得了大位,這些兄弟和老父親有些非分之想,或是想共天下什麼的,大宋咋辦?

    宋庠嘆道:「可有個人和趙仲鍼交好,卻是幫了不少。」

    「誰?」

    「沈安。」

    ……

    「……官家,沈安昨日飲酒半斤,醉的一塌糊塗。」

    張八年在稟告著。

    「……肖青昨日和華原郡王說話,面色凝重……」

    「這個面色凝重是假的。」

    趙禎捂額坐在上面,冷笑道:「朕又不是他爹,他面色凝重做給誰看?一看就是假的,反而沈安……那少年大概是出宮得了趙仲鍼也被問話的消息,怕了,少年無城府,嚇得要飲酒……」

    官家的脾氣不好啊!

    張八年給陳忠珩使個眼色,示意他出來攪合一番。

    陳忠珩笑眯眯的出來,說道:「官家,還有一位娘子下個月就要生產了,臣可是期盼已久,就等著好消息……」

    「難啊!」

    趙禎覺得冥冥之中有一隻大手在按著自己,讓他無法動彈。

    他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覺得自己怕是要絕後了。

    沒了兒子,那就是絕後。

    現在唯一能支撐著他的就是自己還能讓女人懷孕。

    朕要多試試,多試試。

    這是他在絕望之中唯一的支撐了。

    「官家,有奏疏。」

    趙禎接過奏疏,開始是不耐煩的看了一眼,然後不禁就認真了起來。

    他漸漸坐直了身體,然後神色嚴肅。

    「召宰輔,召三司使,召……趙宗實和趙宗絳,進宮!」

    前面的人沒問題,但後面的趙宗實和趙宗絳,卻嚇了陳忠珩一跳,他抬眼一看,就看到了些許冷色。

    帝王永遠都不許人覬覦自己的寶座,這不以性格為例外。

    權利才是帝王最看重的東西,餘者不過是調劑而已。

    可稍後傳來消息:「官家,趙宗實說是病了,來不了。」

    趙禎淡淡的問道:「趙宗絳呢?」

    「出發了。」

    陳忠珩現在也不知道官家在想啥,只得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就叫沈安來。」

    趙禎不滿的道:「少年人整日就鑽進了錢眼子裡去,去傳我的話,讓他且勤奮些,莫要讓朕抽打才肯努力。」

    沈安過關了啊!

    陳忠珩心中鬆了一口氣。

    稍後群臣聚集,沈安也氣喘吁吁的趕來了。

    趙宗絳很是好奇的看著沈安,在心中把他和肖青對比了一下,然後得出了結論。

    看著很老實的一個人啊!

    沈安是很老實,所以在議事時一言不發。

    「……中牟去歲遭遇雪災的百姓目前衣食無著,人數約有五千餘,下面的官吏說那些人群情激昂,怕是要有些動靜……」

    趙禎此刻忘卻了無後的事,目光中帶著擔憂,說道:「如今正是青黃不接之時,這些人一旦被蠱惑,那就是大禍事來了。」

    富弼說道:「那些人靠近京城,不說危險,就怕汴梁震動。」

    汴梁周邊多的是軍隊,誰也造不了反。

    可終究膈應人啊!

    宋庠兩兄弟這是第一次同時以宰輔的身份在一起上朝,宋祁出班道:「陛下,臣以為當馬上撥下錢糧,然後令人看守。」

    這是中規中矩的處置方案,作為新人,宋祁表現的很穩重。

    韓琦卻覺得不夠全面,他出班說道:「陛下,既然糧食不夠吃,就取了精壯和家人,全數化為廂軍吧,剩下的老弱打散安置完事。」

    這個是最乾脆的解決方案,也是以往的老方案。

    大宋就是這樣,一旦某地大災,許多時候上面的人不會考慮什麼災後重建,直接就把災民劃拉為廂軍。

    兄弟們,從今日起,你們就吃上皇糧了。

    大家嘩啦啦鼓掌慶賀,慶賀自家從此就可以不事生產,坐吃等死了。

    「陛下……臣……」

    沈安在邊上舉手,趙禎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就不禁笑了,問道:「你有話說?」

    這少年何時這般小心翼翼了?多半是假的。

    「臣是有話說。」

    沈安認真的說道:「陛下,把災民安置為廂軍,這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作法,以前看似不錯,可現在卻不成了。」

    他看了韓琦一眼,說道:「大宋養的軍隊多的……三司使宋相想必該知道這些艱難吧。」

    大宋每年的收入大多養了軍隊,慢慢的就成了最大的負擔。

    宋祁出班道:「是很艱難。」

    他想低調一陣子,所以說完後就回去了,堪稱是惜字如金。

    韓琦皺眉道:「這是祖宗之法!」

    媽拉個巴子的!

    沈安不是衝著韓琦罵,而是衝著這個狗屁的規矩罵。

    遇到難題沒有主意沒關係,咱把祖宗之法扯出來找案例,照貓畫虎總是沒錯的。

    沈安再問道:「臣敢問三司使宋相,我朝如今一年養兵花費多少?」

    宋祁看了趙禎一眼,然後搖搖頭。

    這個數據屬於機密,不可對外,僅能在宰輔中傳播。

    趙禎猶豫了一下,因為今日在場的人不少,一旦那些數據散播出去,不但敵國能知道大宋的底細,百姓們也會……

    他們怕是會慌張啊!

    沈安見狀就笑了笑,說道:「其實不說,臣也知道……」

    你這是想誘導?

    宋祁覺得這個少年也不是兄長所說的那麼能幹,有些自以為然了。

    「臣任職樞密院副承旨時,對兵房多有關注……」

    沈安從容的道:「一名禁軍中的步卒,一年要耗費五十貫。廂兵少些,要三十貫。禁軍約六十多萬,廂軍約五十萬……臣的心算不錯……禁軍每年耗費三千萬以上,廂軍每年耗費一千五百萬貫,兩者相加,四千多萬貫的軍費……陛下,我朝歲入多少?」

    趙禎只覺得背後有誰刺了自己一下,他看著富弼,問道:「富卿,這話可對?」

    沈安的心馬上就涼到了肚子裡。

    哥,你竟然不知道這些數據?

    你這個皇帝咋當的?

    這個大宋竟然沒亡國,真特麼的是個奇蹟了。

    富弼也覺得有些尷尬,就說道:「臣也不知。」

    「三司使。」

    趙禎看向了宋祁。

    宋祁心中暗自叫苦,出班道:「陛下,臣……初到。」

    我才剛到三司啊!您不能指望我馬上就掌握情況吧?

    「臣知道。」

    沈安又出來說話了,趙禎一臉黑線,心想兩個問題重臣們都不知道,你一個待詔卻……你讓宰輔們咋活?

    沈安看了富弼一眼,「我朝歲入,錢幣約三千五百萬,三成用於養軍。我朝歲入絹布八百餘萬匹,有九成養軍,我朝歲入糧食……」

    「夠了!」

    趙禎叫停了沈安的揭老底,問道:「諸卿以為如何?」

    宰輔們面面相覷,但神色卻漸漸平靜。

    數據掌握不是難事,大不了下朝後問問就是了。

    可這個祖宗之法……

    富弼和宰輔們用眼神交換了一下,說道:「陛下,臣等以為……還是把災民中的精壯列為廂兵為好。」

    這還是怕造反啊!

    不過這次不是皇帝怕,而是群臣怕。

    你們怕什麼?

    沈安覺得這個大宋有鬼。

    「陛下,臣請以工代賑!」

    一群大宋朝最有權勢的傢伙在盯著他,可沈安卻義無反顧的道:「收為廂兵倒是好,可每年又會少一筆賦稅,多一筆支出,到時候養不活那麼多軍隊咋辦?還不得多收賦稅……」

    原先納稅的百姓變成了軍隊,不但不納稅了,每年還得耗費不少錢糧去養著他們。

    「可多收賦稅之後,百姓越發的窮困,必然會揭竿而起。到了那時,災民確實是沒反,可百姓卻活不下去了!」

    這特麼的就是個惡性循環啊!

    可你們竟然不想著去阻截這個循環,還喜滋滋的按照什麼祖宗之法去繼續作死。

    看著這些目光中帶著不屑、不滿、愕然、失笑……的宰輔們,沈安只覺得脊背發寒。

    就特麼這群人在統御大宋,這大宋能好了去?

    不行啊!

    不怕你們作死,可別帶上我啊!

    沈安舉手道:「陛下,臣請以工代賑!」

    宰輔們在看著他。隔幾年就會有三司使抱怨,說大宋每年的歲入大部分都花在了軍隊身上,外加皇家每年的大型祭祀活動,弄的每到年底就捉襟見肘。

    宰輔們沒記住數據,但卻記住了大致的情況。

    他們知道這些情況,但又能如何呢?

    為了讓災民不造反,最好就是編為廂軍。

    這就是祖宗之法。

    祖宗的法度自然是好的,多年來大宋雖然時有小股那個啥……造反,但卻只是小患,大宋安穩的很。

    這就是祖宗之法的功績。

    你一個小年輕……竟然也敢質疑祖宗之法嗎?

    「以工代賑?」

    富弼有些猶豫,說道:「就怕災民中有人登高一呼,到了那時糜爛一方。」

    他看著沈安說道:「而且以工代賑,中牟附近沒什麼事吧……」

    沈安無奈的道:「既然遭遇了雪災,房屋肯定是塌了吧?朝中出錢出糧,讓災民重建家園!」

    這群人習慣了遇到災荒就把災民編為廂軍,竟然連這些手段都習慣性的忘卻了。

    「可若是災民暴動……」

    韓琦提出了疑慮,這個疑慮代表著群臣,也代表著皇帝。

    沈安看著這些人,嘆道:「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少小離家老大回,落葉歸根……陛下,若非不得已,誰願意離開自己的家園?誰願意去暴動?」

    大殿內安靜了下來,人人都在思索著沈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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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顛覆性的答案

    大宋的財政情況毫無疑問是緊張的,而根源就是出自於那龐大的軍費。

    三冗三冗,最多的就是軍費。

    那不是軍隊,而是吸血鬼。

    把大宋的血液抽乾的吸血鬼。

    趙禎對此是有數的,可慣性讓他還是猶豫了。

    他曾經進行過革新,也曾雄心勃勃的準備掀開一些祖宗之法,結果被現實撞的滿頭包,還損失了范仲淹。

    他知道自己失敗的主因是得罪了那群人。

    而那群人的代表此刻就在殿中。

    所以他習慣性的看了過去。

    「不妥。」

    韓琦搖頭道:「此事就怕萬一,若是中牟混亂,這京城也不安生。祖宗的考量自然是對的,我等……」

    「韓相!」

    沈安拱手道:「養不活那麼多軍隊怎麼辦?」

    這個……

    這個問題竟然沒人想過?

    沈安想一巴掌把這些人都抽翻在地,然後踩上幾腳。

    「養不活咋辦?」

    沈安的問題讓人沒法回答。

    按照目前的趨勢下去,養不活軍隊是妥妥的。

    「到時候只能加稅,可加稅卻會逼反百姓,咋辦?」

    趙禎被這話給觸動了。

    是啊!

    軍隊不但是個吞金怪獸,更是一個不穩定因素。

    一旦軍隊不穩,大宋能安穩?

    他搖搖頭。

    這事兒是要仔細斟酌考量了。

    三司使……

    宋祁竟然不知道大宋目前的狀況?

    趙禎有些不滿。

    你進了三司,首要就是掌握大宋的財政情況,以備君王參考。

    如今你一問三不知,反而是沈安這個小小的待詔,不但知道軍費,更知道歲入。

    他怎麼知道的?

    趙禎想起了往事,記得有人上奏過這些情況,想必沈安就是那時記了下來吧。

    這個少年有心了啊!

    若群臣都是這般勤勉,朕還擔憂什麼呢?

    趙禎覺得很滿意,於是就點點頭,說道:「要不試試吧,地方官吏要盯緊了,周邊的……要盯緊了,稍後讓包拯也盯著……」

    韓琦出班道:「官家,祖宗之法……若是有人造反……悔之晚矣!」

    祖宗就是這麼做的,這些年下來沒見災民造反,這就是成效啊!

    上次你讓范仲淹胡亂改革祖宗之法,結果如何?

    今日你又想著來一下,這個……咱能不折騰嗎?

    「是啊!陛下,還是招為廂軍吧!」

    宰輔們大多支持按照老規矩來處理,旁觀的趙宗絳不禁微微一笑。

    沈安落了下風,就是趙宗實落了下風。

    所以肖青在朝中毫無建樹,目前看來還是最好的選擇。

    不做就不會錯,做的越多,錯的越多,果真是至理名言啊!

    趙禎在猶豫著,他的目光轉動,看到了趙宗絳那得體的儀表。

    再轉過去,他看到了眉頭緊皺的沈安,和身邊木然的肖青對比強烈。

    這個少年在為了大宋而憂心忡忡?

    這一刻趙禎覺得自己看透了沈安,他唏噓著說道:「試試吧,中牟周邊駐軍多,可以試試。」

    中牟靠近京城,周邊駐軍多如牛毛,五千餘人就算是造反也能壓下去。

    沈安在想著趙仲鍼當了皇帝,會不會給重臣們下瀉藥的問題,聞言就喜道:「陛下英明。」

    眾人看著趙禎,有人失望,有人焦急,最後還是富弼出班道:「如此當馬上調運錢糧過去。」

    作為首相,他必須要學會掌總,而不是事事都和官家作對,否則下一次你別想再上台。

    五千餘人的災民,而且有老有小,還有不少女人,問題應該不大吧。

    他一說話,就是皇帝和首相都贊同此事,這事兒就算是板上釘釘了。

    一直沒說話的趙宗絳突然肅容道:「陛下,此事……沈待詔一力主張……少年有為啊!」

    這話讓人一怔,隨即大家都反應過來了。

    這事兒是沈安一力主張的,和官家可沒關係。到時候失敗了,別把罪責往官家的頭上推。

    大家看了趙宗絳一眼,覺得這位很穩重,而且還會顧全大局。

    不錯啊!

    眾人都點點頭,沈安說道:「臣以為,百姓但凡能吃飽穿暖,就沒人會造反,他們更樂意在家鄉安居樂業,而不是去做廂兵!」

    「你怎麼知道?」

    趙宗絳突然問道,然後彷彿是覺得自己的話太多了些,就歉然頷首,退了回去。

    可他的問題卻被刨出來了,誰都有興趣知道這個答案。

    「我當然知道!」

    沈安不想和這人解釋,趙禎卻說道:「沈安吃過苦,所以知道些下面的想法。」

    趙宗絳尷尬的點點頭,隨即趙禎就吩咐道:「令包拯去。沈安和肖青也去。」

    老包的節操還行,而且脾氣不好,趙禎覺得他要是去了,鐵定能鎮壓一干官吏。

    官吏不老實,這是常態,對此他非常清楚。

    可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他同樣清楚。

    而讓沈安和肖青一起去,就是作為兩位備胎的代表,算是間接幫他們瞭解朝政。

    至於直接讓他們參與朝政,這個是萬萬不可能的。

    宰輔們出了大殿,大家都有些不安。

    傳統習慣被顛覆了,大家始終覺得不對勁。

    前面的沈安看著神采飛揚,甚至是有些嘚瑟。

    趙宗絳一路回到家中,見到趙元良後就不禁笑了。

    「笑什麼?可是遇到好事了?」

    趙允良很是愜意的問道。

    老八家如今也算是成了備胎,這多好的事啊!

    趙宗絳笑道:「中牟有災民,朝中都說把精壯災民編為廂軍,可那沈安卻獨闢蹊徑,建言以工代賑,原地處置。」

    趙允良的眼睛一亮,說道:「祖宗為何要把災民編為廂軍?不就是怕他們造反嗎!沈安這是在顛覆祖宗之法,群臣此刻看似同意了,可一旦中牟有人起事,他沈安就逃不脫罪責!」

    趙宗絳笑道:「以往那些災民在等候處置期間,多有不法,這次也不會例外,所以爹爹,沈安這次怕是要完了。」

    趙允良點頭道:「是啊!只要有人一起鬨,法不責眾嘛!」

    ……

    「他急切了。」

    趙宗實看來恢復的不錯,他皺眉道:「沈安急切了,災荒之後有大亂,這是鐵律,他急什麼?」

    趙允讓也頭痛的道:「這少年……」

    只有趙仲鍼,他很是篤定的道:「這等事就是大宋的毒瘤,不嘗試著去了,以後會成大患。」

    趙允讓瞪了他一眼,說道:「祖宗之法何等的高瞻遠矚,你懂個屁!」

    趙仲鍼想想反抗的代價,最終還是決定要為了道理而反抗。

    「翁翁,時移世易!」

    別抱著老規矩不放,那是腐朽的。

    「你說什麼?」

    「孫兒說……哎呀,您怎麼又打人呢!」

    「站住!還敢跑!」

    ……

    包拯一路疾行趕到了中牟,當看到那些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災民時,不禁就怒了。

    「地方為何不賑災?」

    地方官訕訕的道:「未得許可,不敢放糧。」

    「迂腐!」

    老包雷厲風行的道:「開倉!」

    馬丹!百姓都要餓死了你還不開倉,怪不得要造反。

    這是來自於沈安的怨念。

    災民們聽到消息後不禁歡欣鼓舞,有人喊道:「多謝包青天!」

    「多謝包青天!」

    這些歡呼讓包拯有些……小小的竊喜,但這個竊喜馬上被沈安打破了。

    「這是官家的聖喻。」

    包拯馬上就是一身冷汗。

    重臣們習慣性的會忽略皇帝,然後標榜自身,這是習慣,老包也不能免俗。

    可把皇帝的功勞往自家身上扯,包公,您也太嘚瑟了吧?

    「官家萬歲!」

    當地的官吏非常有眼色的帶頭喊口號,氣氛漸漸才轉了過來。

    肖青在觀察著沈安,見他走進了災民中間噓寒問暖,不禁搖頭失笑。

    你現在不是重臣,弄這個姿態有屁用!

    沈安那邊已經召集了不少人,說話的聲音漸漸也大了,引得包拯等人趕了過去。

    肖青也湊了過去,想聽聽沈安說了些什麼。

    「……官家聽到消息後就憂心忡忡,擔心的不行,這不馬上就令包中丞趕來了,就是擔心大家被冷著了,被餓著了。」

    沈安說著從一個婦人的手中接過孩子,熟練的哄了幾下,然後說道:「這孩子還壯實。」

    婦人落淚道:「家裡的東西都盡給他吃,大人……大人就忍著。」

    沈安嘆息了一聲,然後看著這些災民,問道:「若是能給你們重建家園,你們是願意去做廂兵還是留在家鄉?」

    包拯的心中一震,急忙就近前了幾步,想仔細傾聽百姓的心聲。

    肖青更是不堪,不但靠近了,而且還掂著腳,恨不能馬上就聽到反對的答案,然後沈安就成了個大笑話。

    隨行的人成分複雜,各方的人都有,皇城司的人自然也不缺。

    此刻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百姓的答案。

    一個老漢出來說道:「聽聞每次災荒,精壯都要被編為廂軍,此後就衣食無憂了,這是好事……」

    肖青只覺得心口猛地熱了一下,那股子狂喜就忍不住奔湧上來,讓他面色潮紅,身體顫抖。

    這是什麼?

    這就是鐵證,證明你沈安堅持的就地安置方案是個錯誤的鐵證。

    等消息一回稟,沈安,官家再欣賞你也不行,無數人會因為你破壞了祖宗之法而群情激昂,這股子力量能讓你成為過街老鼠。

    隨行的人各自神色不同,但不少人都是輕鬆。

    祖宗之法好啊!

    大家照著辦事就完了,偏你沈安多事,這不大家還得下來統轄賑災和重建,這都是麻煩啊!

    沈安依舊淡定,甚至還面露微笑的鼓勵著老漢。

    老子前世就曾經是多年的吊絲,會不知道底層百姓的心態?

    老漢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了自己的想法:「家再破、再窮,可那也是自己的家呢!這山這水這土地,小人都熟了,做夢都不會認錯,不會走錯,死了就想埋在這裡……」

    他抬頭,臉上的溝壑縱橫,誠懇的道:「貴人,若是貴人能見到官家,還請貴人幫小人求求官家,只要能果腹,小人……小人等人願意留在家鄉……」

    包拯只覺得心臟彷彿是被重錘敲擊了一下,呼吸頓時一緊。

    肖青一下就握緊了雙拳,然後有些茫然的看著那些人。

    那些百姓。

    「對呢!外面再好,可也沒家鄉好,只要官家能讓小人果腹,這便是盛世了。」

    包拯突然眼睛一熱,淚水就忍不住滑落下來。

    百姓的要求竟然這般低嗎?

    只要能果腹,這便是盛世了。

    有個隨行的小吏忍不住問道:「那你等不鬧事……」

    一個婦人說道:「貴人這是哪裡話,但凡能有東西吃,誰會鬧事?誰敢鬧事咱們也不理他啊!」

    「就是,誰鬧事就是在破壞咱們的好日子,弄不死他!」

    肖青跌跌撞撞的退後了幾步,喃喃的道:「這便是百姓的想法?怎麼……怎麼和他們說的不同呢?」

    一群肉食者瞬間就被一群災民給摧毀了心中的固有觀念,現場一陣寂靜。

    ……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3:30
第213章 官家,以往他們都在騙你

    以前富弼覺得首相是個令人垂涎的好差事。

    是啊!上面只有官家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是何等的榮耀,何等的威風。

    但他也深知位置越高,責任越大的道理,所以上台至今堪稱是兢兢業業。

    我很勤奮啊!

    一個人勤奮沒用,你還得要有幫手。

    「……富相,沈安那小子整日就只知道紙上談兵,祖宗之法多年驗證下來,誰不交口稱讚?可他就要頂著反對,而官家更是……昏了頭,跟著他一起胡鬧,若是中牟生出些亂子來,他的臉丟盡了也就罷了,可官家呢?」

    「你是首相,當時就該站出來反對。可你當時卻贊同……你這個首相做的……讓人怎麼服氣?」

    這話旁人聽了,大抵會以為是帝王說的。

    可說這話的人卻就在身前。

    韓琦氣勢洶洶的在咆哮著,值房內其他人都在看著。

    富弼微怒,心中哀嘆著:這就是老夫的幫手,可這人不幫忙也就罷了,反而經常添亂。

    韓琦桀驁不馴,不管上面是首相還是官家,他要是覺得不爽了,不滿意了,那就會噴。

    可你噴就噴吧,你能噴準些嗎?

    沈安在場的話,定然會罵道:嚇幾把亂噴,就是一個粗俗之輩,整天在裝什麼讀書人。

    祖宗之法啊!

    富弼微微搖頭,他想起了當年的范仲淹。

    那時候他跟著范仲淹一起革新,韓琦也在其中。

    那時候大家是多麼的意氣風發,都發誓要改變大宋的弊端。什麼祖宗之法,壓根就沒放在眼裡。

    可這才過了多少年?

    這些人咋就變得那麼陌生了呢?

    「諸位相公,中牟那邊有消息了。」

    正在神遊物外的富弼霍然起身,問道:「信使呢?」

    門外進來個小吏,說道:「富相,不是信使,是包拯他們都回來了。」

    韓琦大驚,說道:「他們都回來了,當地何人坐鎮?若是災民謀反,何人鎮壓?糊塗啊!包拯……這肯定是被沈安給蠱惑了!」

    富弼微微眯眼,再次睜開眼睛時,就說道:「走,都去。」

    他當先出了值房,韓琦卻嘀咕道:「什麼叫做都去,難道某沒有名字嗎?」

    曾公亮覺得這人真的是讓人頭痛,就說道:「趕緊吧,好歹不能等官家派人來召喚,那就被動了。」

    一行人進了宮中,見到官家後,包拯等人還在路上。

    「沒有信使嗎?」

    韓琦有些不爽,「為何不先遣人稟告?難道是有情弊?」

    富弼也覺得有些不對頭,可趙禎卻只是淡然的道:「等人來了再說。」

    他不擔心造反,只會傷心。

    每一次有人造反,他就會心如刀絞。

    這說明他這個皇帝做的不稱職,遠遠不夠好。

    而且他還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趙仲鍼。

    那個孩子據說很是乖巧,甚至還能勸慰犯病的趙宗實。

    朕何時能有這麼一個孩子呢?

    「陛下,御史中丞包拯等人求見。」

    「讓他們進來。」

    趙禎把那些雜念驅散,然後定定神,就看到了包拯。

    「包卿……」

    包拯進來了,一身官服亂糟糟的,甚至還有些髒污。

    這是包拯?

    再看去時,沈安也好不到哪去,整個人顯得灰撲撲的。

    宰輔們都有些愕然,心想包拯可是個注重外表威嚴的人,這是怎麼了?

    肯定是事情辦砸了,所以才無心打理。

    是了,定然是如此。

    富弼微微嘆息著,韓琦心中覺得得意,心想老夫可是提醒過了,可你們不聽,這下得意了吧。

    趙禎的眸色微黯,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不管是包拯還是沈安,他們都是抱著一腔熱忱去了中牟,不管誰對誰錯,這份心要珍惜。

    他不想讓范仲淹的悲劇重演,所以近些年越發的仁慈了。

    「包卿快起來!」

    就在他溫言勸慰時,包拯突然跪了下去,嚇到了趙禎,也嚇到了宰輔們。

    「陛下……」

    包拯垂首道:「臣此次前往中牟……見到了災民,也見到了臣的不堪一面……」

    你不堪?

    趙禎的眼珠子都差點要瞪出來了。

    當年那個咆哮御前,拉著朕的衣袖噴口水的包拯哪去了?

    那個包拯可從不會認錯。

    這是怎麼了?

    「臣在開封府時,廢除了嫌犯不得與官員見面的規矩,於是人人稱頌,人人都歡呼包青天。可臣這次去了中牟才知道,臣這個青天乃是高高在上的青天,百姓連臣的腳都觸碰不到,臣愧對陛下,愧對那些讚頌……」

    呃……

    趙禎揉揉眼睛,覺得這包拯怕是被人換了個芯子。

    韓琦差點就想出去大喝一聲,喝醒被沈安蠱惑的包拯。

    趙禎微笑道:「包卿起來說話。」

    有內侍過去扶包拯,可包拯卻只是搖頭。

    「陛下,臣在中牟看到了災民,若是按照臣以前的作法,此次定然也是無功而返,照貓畫虎。」

    他抬頭指著沈安說道:「陛下,一到中牟,沈安就笑眯眯的和災民說話,他會抱著災民的孩子問話,會看看老人和病人,說話也不帶官氣……陛下,端著官架子的人,百姓他不會和你說心裡話呀!」

    「官架子?」

    趙禎哪裡知道這個,他看看不怒自威的宰輔們,覺得這就是官樣子。

    等他再看向沈安時,腦海裡轟然就炸響了。

    這不是官樣子!

    這就是百姓的模樣!

    他閉上眼睛,回想起自己出宮時見到的百姓。

    惶然,興奮,好奇,畏懼……

    可就沒有一個是正常的。

    而沈安就是正常模樣。

    百姓正常時就是這個模樣。

    沈安一臉純良的站在那裡,趙禎盯著他看,於是宰輔們也跟著不明所以的看。

    你們看我幹啥?

    難道是想招我做駙馬女婿?

    富弼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看到沈安就覺得有些不舒服的原因所在。

    他不像是官吏。

    「陛下您看,沈安看著老實憨厚,笑起來很純良,舉手投足間也沒有什麼威嚴,從頭到腳就是一個百姓的模樣。」

    包拯解開了這個謎團,眾人這才發現原來如此。

    原來在我們的中間混進了一個異類啊!

    韓琦的毛病就是脫口而出,現在也不例外。

    「怪不得某看著他不舒服,原來是這樣啊!」

    在場的宰輔們都在漫長的宦海生涯中,把自己打磨的威嚴無比。治下的百姓,衙門的下屬見到自己後,就像是老鼠見到了貓。

    這才是官啊!

    不這樣的話,這個官做起來還有什麼樂趣?

    可沈安呢?

    大家看著一臉純良本分的沈安,不禁就唏噓了。

    你好歹是官家身邊的待詔,你得有個官樣子啊!

    不然出去丟人,丟官家的人!

    大家長期以來總覺得看到沈安不舒服,卻一直不知道原因。

    今日包拯算是為大家解惑了。

    原來在一群官樣子裡面,居然混進了一個百姓氣質的官員,大家肯定覺得他是個異類,不舒坦。

    沈安一臉懵逼的道:「這個……咱說正事吧?」

    包拯繼續說道:「沈安和那些災民交談,問了他們可願意去做廂兵……」

    瞬間宰輔們就把精神提到了最高。

    「他們應當是願意的吧,每每如此。」

    趙禎覺得應當是這樣。

    宰輔們也深以為然。

    那些造反的不就是想去做廂兵嗎,否則幾十上百人的他們造什麼反呢!就是做樣子,然後朝中按照老規矩,直接全部弄去吃皇糧,皆大歡喜。

    包拯茫然的道:「他們不願意。」

    什麼?

    趙禎覺得心中一顫,就說道:「包卿,莫不是……有情弊。」

    祖宗之法啊!

    你這是在扯淡吧。

    祖宗就是因為災民會造反鬧事,所以才把他們編為廂軍。

    可你現在竟然告訴我……災民其實不願意做廂兵,這讓人情何以堪啊!

    眾人都盯著包拯,包拯卻說道:「陛下,此事沈安最清楚。」

    沈安乾咳一聲,心想總算是輪到哥說話了。

    他往前一步,說道:「陛下,諸位相公。若是把災民編為廂軍,首先原先的地方就荒廢了,可對?」

    趙禎點點頭,這是事實。

    沈安繼續說道:「原先朝中的規矩是不管好壞,但凡有災荒,就把災民中的青壯全都收編了,留下老弱苟延殘喘……」

    陛下,這是個極端不道德的行為啊!

    趙禎嘆息了一聲,為了大宋的長治久安,許多事情都是在掩蓋子。

    沈安見他沒呵斥,心中就一鬆,然後膽子就大了些。

    「陛下,人離鄉賤,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發生災荒的地方就是災民的家,那片山水就是他們的母親,誰願意遠離自己的家,自己的母親。」

    沈安看著趙禎,提高了些嗓門說道:「可不去不行啊!那些官吏可不會管你想留在家鄉,咱們祖宗之法搬出來,把青壯挑出來,都當兵去,不去?那就是心懷不軌,弄不死你……」

    他看了韓琦一眼,說道:「至於擔心什麼造反,中牟的百姓說了句實話。但凡能果腹,誰敢造反就是百姓的敵人,無需朝中派兵,那些百姓就會動手弄死他!」

    沈安緩緩取下官帽,肅然道:「陛下,臨回來前,百姓託人給您帶來了禮物,也帶來了話。」

    趙禎已經呆住了。

    合著所謂的造反,就是因為百姓要餓死了嗎?

    可以往那些官吏不是信誓旦旦的說每逢災荒必有刁民作亂嗎?給再多的錢糧也會生事。

    這是為何?

    趙禎麻木的點點頭,外面進來一個侍衛,手中拿著剛才扣下的包袱。

    沈安接過包袱,緩緩打開。

    「這是什麼?」

    裡面有幾團黑色的東西,很是不堪入目。

    「這是發現礦產了?」

    韓琦覺得應當是這樣,沈安這小子就是來表功的。

    沈安拿起一團黑色的東西,淡淡的道:「陛下,這是野菜和樹皮,合著一些泥土做成的東西……」

    他看著一臉好奇的韓琦說道:「這不是礦產,而是……災民們果腹的飯菜。我們必須要慶幸這個季節還能找到野菜,以及樹根,否則這些災民不造反……可還有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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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被沈安揭穿的盛世

    什麼?

    沈安苦著臉道:「陛下,臣雖然掛著個待詔的名頭,可真不會說書。」

    殿內詭異的沉寂了一下,然後不知道是誰帶的頭,都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人人都在笑,連趙禎的臉上還掛著淚水都在笑,笑的前仰後合的。

    等笑完後,趙禎嘆道:「你這個少年啊!」

    富弼笑道:「那是國子監的學官。」

    「蠢!」

    包拯恨鐵不成鋼的道:「可精通經典?」

    翰林院說書就是教書的,你不懂儒家經典進去會作死。

    包拯只是回憶了一下沈安的過往,就嚴重懷疑這小子對儒家經典的生疏,反而是雜學,也就是跟著那位邙山隱士學的更多。

    弄錯了秩序啊!

    應該是經典為主,雜學為輔才對嘛。

    所以他故意問了一下。

    沈安愕然:「陛下,臣……那些經典臣怕是都忘的差不多了。」

    「豈有此理!」

    富弼怒道:「為何不讀書?」

    連曾公亮都不滿的道:「每日在家帶妹妹也罷,做香露也好,為何不讀書?」

    這些人都是一臉正色的問著同一個問題。

    這是個愛讀書的時代,但凡有條件的,都會抽空讀書。

    所以沈安就成了異類。

    沈安搪塞了幾句,趙禎說道:「掛著吧。」

    沈安這年紀咋去國子監教書?給個國子監說書的學官名頭,只是一個褒獎而已,順帶堵住了沈安那個進士出身的漏洞。

    你這個進士出身是賞賜的,丟人。

    咦!你竟然還是國子監說書?

    失敬失敬!

    哥都在國子監說書了……不是,在國子監教書了,你敢質疑那個進士出身的來歷?

    沈安一聽就樂了,拱手道:「多謝陛下,那臣以後就是說書了。」

    哥會說很多書,什麼西遊記紅樓夢……西廂記也行,必要時……那些書也可以說一說的嘛。

    一想到自己在國子監說書,引得一群學生旁聽,一旦中斷就催更……

    這樣的日子好像也不錯啊!

    趙禎深吸一口氣,起身看著群臣,說道:「大宋還沒到盛世,諸卿,不可懈怠啊!」

    這是皇帝下的判斷,沈安發現宰輔們都有些鬱鬱。

    不過你們不高興哥就高興了。

    沈安的嘴角翹起,心情愉悅之極。

    趙禎知道宰輔們的心思,不過是覺得自己的努力被否定了,所以覺得難受。

    「朕承襲至今,德薄少智,皆賴諸卿輔佐,此後但凡有何建言,只管遞進來。」

    官家的態度很誠懇,宰輔們也只得應了,然後振奮精神,準備回去找毛病。

    所謂的找毛病,實則就和王安石準備的萬言書一個樣,找出大宋目前存在的毛病,然後給出自己的建議。

    趙禎點頭道:「各自去吧。」

    沈安彎腰準備撿起包袱,陳忠珩過來說道:「這個留下。」

    「幹啥?老陳你要吃?我告訴你,吃了這東西小心拉不出來,到時候你的痔瘻……滿坑的血啊!」

    沈安說的齷齪,可陳忠珩卻一臉輕鬆的道:「這玩意輪不到咱吃,官家……」

    他放低了聲音,眼角瞟了一下左邊的那個內侍,那內侍被嚇了一跳,趕緊往邊上跑。

    無意中聽到大佬的話可不是好事,小心被滅口。

    陳忠珩見他知機,這才滿意的說道:「官家是準備給宮中的那些娘子吃,說是要……唸著百姓的艱難,不可靡費……」

    臥槽!

    沈安不禁想著一群嬌滴滴的女人吃這個東西后的反應,然後遺憾的道:「這些太少了,早說我多帶些回來。」

    他出了大殿,包拯在等著。

    這裡的地勢高,一眼看去,全是殿宇。

    陽光灑在屋頂的瓦片上,讓人不覺要微微眯眼,以避開那反射而來的光。

    「知道自己最大的好處是什麼嗎?」

    沈安扶著包拯下去,包拯緩緩的問道。

    沈安隨口道:「當然是本事大。」

    包拯沒好氣的道:「大什麼大?你以為他們不知道廂軍的弊端?只是木秀於林罷了,不肯出頭。」

    他嘆息道:「這世上有幾個範文正?那等人……你聽文人提起他時總會是欽佩讚歎,可那是把死人說給活人聽的,若是內心話,那肯定是會輕佻的罵一句傻子。」

    他偏頭看著沈安,笑道:「你的長處就是真,有時候老夫就覺著你是賊大膽,什麼都敢說,好似什麼都不在乎,誰都不入你的眼。你看人的時候看似純良,可……老夫覺得你看不起人。你好像誰都看不起似的,也不對,果果,你看果果時才換一個眼神……」

    沈安笑著說道:「您這是眼睛花了,可別學歐陽公,他是不近身都認不出人。到時候啊……我看看能否弄個給老人戴的玳瑁給您試試……」

    陽光從屋頂滑落下來,映照在這一老一小的身上,跟隨著他們緩緩而行。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3:54
第215章 顛覆,拒絕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臨分別之前,包拯饒有深意的問道。

    沈安說道:「廂軍。」

    包拯點頭道:「當年範文正想修武備,群臣皆反對,他是強項令,可卻無法撼動那麼多人。可你只是用了中牟之事就改動了祖宗之法……」

    他欲言又止,最後嘆道:「此事算是開了個好頭,若是能成為循例,你功莫大焉。」

    是啊!

    沈安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完成了一次壯舉。

    一個祖宗之法在自己的手中搖搖欲墜了。

    一路回到家中,果果歡喜的迎出來,然後又嘟囔著哥哥出門好久了。

    沈安把她抱了起來,笑道:「我家果果又胖嘍!」

    果果摟著他的脖頸說道:「哥哥去了好久,再不回來就抱不動我啦。」

    「哦!」

    沈安見妹妹一本正經的說話,看著萌萌的,不禁就大笑起來。

    「郎君,中牟之事可妥當了嗎?」

    沈安去中牟讓莊老實也擔心了許久,此刻見他的神色輕鬆,就估計結果不會差。

    沈安淡淡的道:「還不錯,家裡……」

    姚鏈在邊上忍了許久,此刻卻再也忍不得了,就說道:「郎君現在成了國子監說書了。」

    「啥?國子監?」

    果然,一提到國子監,莊老實就變了。

    他哆嗦著道:「這可是……這可是大儒才能做的官啊!」

    沈安淡淡的道:「說書的,算不得什麼。」

    他的心中暗自樂著,心想哥這下可算是脫離了幸臣的範疇,算是國子監的人了。

    這嘚瑟卻無人能懂……哎!

    人生寂寞啊!

    「哥哥陞官啦!」

    ……

    郡王府裡,趙允讓覺得自己怕是有些耳鳴了。

    他在榻上坐直了,然後掏掏耳朵,問道:「你說……中牟的災民都原地安置了?」

    下人說道:「是,全數原地安置,官家還出錢糧讓他們重建,如今說是一片歡騰,都說官家仁慈。」

    趙允讓倒吸一口涼氣,看向了趙宗實,「竟然成了?」

    趙宗實的面色有些蒼白,一雙眸子幽深,說道:「爹爹,中牟那些災民原先可是要編為廂軍的,可見官家納諫如流……」

    趙允讓讚道:「那少年不錯,竟然能讓官家和宰輔改變了主意。」

    這時有人在外面稟告:「郡王,國子監祭酒郭謙求見。」

    「他來做什麼?罷了,請進來。」

    趙允讓覺得自己和郭謙也就是個見面打招呼的交情而已,兩家可沒有什麼交往,這突然上門拜訪……

    「難道是他是來求人的?」

    趙宗實起身去扶趙允讓下榻,說道:「爹爹,這人從不和咱們家交往,怕真是來求人的,弄不好就是求官。」

    趙允讓點點頭,「那老夫不會理他。」

    他有些老頑童般的嘚瑟,一路去了前面,趙宗實跟在他的邊上作陪。

    郭謙的年歲也不小了,鬚髮斑白,一把山羊鬍看著一翹一翹的。

    「見過郡王。」

    雙方見禮之後,郭謙寒暄了幾句,然後有些尷尬的道:「敢問郡王,可是和那位沈待詔相熟嗎?」

    趙允讓點頭道:「確實是熟。」

    他覺得味道不對了,所以面色漸漸冷淡。

    郭謙看了邊上的趙宗實一眼,長吁短嘆了一陣子。

    趙宗實卻不差這點眼色,就告退出去。

    郭謙這才躬身,然後請求道:「郡王,下官聽聞那沈待詔要來國子監擔任說書……下官……想求郡王一件事……」

    趙允讓有些懵,就隨口道:「你說。」

    國子監說書?

    那小子竟然得了這個職位?

    「……下官懇請郡王轉告沈待詔,我國子監太小,經不起折騰,他若是無事……那就在家歇著吧……」

    郭謙的話讓趙允讓有些不解,就問道:「為何?」

    郭謙苦笑道:「樞密院的宋庠說過,沈安若是回去,就把那樞密使的職位讓給他做。」

    這是人嫌狗憎了?

    趙允讓不禁失笑道:「沈安懂規矩,而且國子監只是教書的地方,你卻是多慮了。」

    「懂規矩?」

    郭謙的山羊鬍子翹起,聲音猛地提了起來,如同嘶吼般的道:「郡王,廂軍怕是要沒了!」

    什麼?

    趙允讓不禁為之變色。

    郭謙一臉痛苦的道:「那沈安去了一趟中牟,再回來時,官家和宰輔們竟然都同意此後遇到災荒要先賑災,先想著原地安置,郡王,以後的軍士要少了。」

    可趙允讓哪裡會聽他的這些閒話,而且大宋的軍隊不是少了,而是多了。

    等郭謙失望而去後,趙宗實進來,就見到了一個發呆的趙允讓。

    「爹爹,可是有事?」

    趙允讓點點頭,說道:「災民編為廂軍,這是祖宗之法吧?」

    趙宗實點點頭,作為曾經的備胎,這些他並不陌生。

    趙允讓看著這個兒子,不敢相信的道:「那小子竟然顛覆了祖宗之法……」

    消息很快就散播了出去。

    以後的災民優先考慮原地安置!

    三司的官吏們差點要瘋了,王安石也要瘋了。

    「這是個好消息!再好不過的好消息!」

    一向穩重的王安石也歡喜的忘形了,「每年養軍要花費多少啊!這下總算是好了,至少以後不至於再多了。」

    三司管財務,每年為了養活那龐大的軍隊,不知道愁壞了多少人。

    他歡喜之後就問道:「是哪位相公力挽狂瀾?」

    在他看來,能做成這事的只有宰輔。韓琦不可能,曾公亮沒這個魄力,唯有越發老成的富弼才有可能。

    邊上的官吏不禁笑了,心想這人太歡喜了吧,竟然連力挽狂瀾這等詞句都用上了。

    可他們不知道王安石正在審視著這個大宋,在發掘著這個大宋的毛病,其中冗兵的毛病最讓他頭痛。

    如今取消災民編為廂軍,以後冗兵這一塊就算是好了不少,是一個大進步。

    來報信的小吏面色古怪的道:「是……沈安。」

    瞬間三司從歡喜就轉為了安靜。

    沈安上次來曲案,直接嚇尿了楊道祥。楊道祥的額頭上頂著『作死』這兩個墨跡淋漓的字就這麼往外走,那個畫面大家彷彿還是歷歷在目。

    如今楊道祥早已踏上了流放的路,此生估摸著再也不會回來了。

    三司上下雖然都知道楊道祥是罪有應得,可你沈安竟然排闥直入,把三司的尊嚴置於何地?

    於是大家的心中難免有些犯嘀咕。

    可沒想到今日這位讓大家犯嘀咕的沈安,竟然辦成了一件讓三司上下都為之歡欣鼓舞的大事。

    王安石最先清醒,他問道:「他是如何說服了官家和宰輔?」

    是啊!

    那個小子下手狠辣,聽聞還沒啥城府,受不得激,他是怎麼做成的這事?

    如果說目光能刺穿人體,那麼來報信的小吏此刻已經是千瘡百孔了。

    他第一次被那麼人盯著,有些緊張的道:「說是……說是沈安去和災民們廝混在一起,然後才套到了他們的真心話……」

    「什麼真心話?」

    王安石覺得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興奮。

    他的萬言書早就完成了,本想在年初遞上去。

    可在經過觀察之後,他覺得那份萬言書不夠成熟,所以猶豫不決,就擱置了。

    當他聽到『真心話』這三個字時,突然渾身一顫,就知道自己的萬言書差了什麼。

    ——沒有百姓的真心話!

    這是閉門造車啊!

    小吏說道:「災民們都說只要能果腹,就不願意去做廂兵,至於造反,那除非是要餓死了,否則定然不會。」

    王安石恍然大悟,說道:「以前一味遵循祖宗之法,見到災荒就擴編廂軍,卻忘了去問問百姓的真實想法,大謬了!大謬了!」

    他轉身過去,仰頭道:「某今日得了三字,勝過無數經書,哈哈哈哈!」

    這位執拗的王判官竟然瘋了?

    想起往日那個經常走神的王安石、嚴肅的王安石,再看看現在的他,不由的大家不吃驚。

    「這是喜事啊!」

    有人打破了寂靜,然後大家不禁就重新歡喜起來。

    「那位沈待詔看來是個沒城府的,不然上次也不會直接羞辱楊道祥。」

    「沒錯,也只有這等沒有城府的才會去撼動祖宗之法,膽子好大啊!」

    三司的官吏們自行腦補了一番,然後得出了沈安是個愣頭青的結論,就原諒了他上次的粗魯。

    「國子監的祭酒郭謙放話了,說國子監的廟小,沈待詔為國操勞不容易,還是在家多歇息吧。」

    三司的人聞言面面相覷,然後就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

    沈安沒笑,他不敢相信的道:「老郭竟然這麼看不起我?老陳,這太過分了,我要去求見官家,要申訴,要……」

    陳忠珩在邊上冷冷的看著他,等他訕訕的停了咆哮後,才說道:「你在樞密院鬧騰的太過了,弄的宋庠頭痛。宰輔都頭痛你,國子監哪經得起你的折騰……郭謙這是未雨綢繆罷了,你……官家說了你先別去。」

    沈安怒道:「憑什麼?」

    哥就想去說書,怎地?

    陳忠珩冷冷的道:「那你先把宋庠說服了再說。」

    宋庠都怕你去樞密院攪合,放話說你只要再回樞密院,樞密使的官位就讓你坐。

    他起身往外走,邊走邊說道:「你好歹謹慎些,官家都說你沒城府,被別人一激就會動怒,這不好,要改……」

    「郎君,樞密院的宋相公放話了。」

    姚鏈迎面而來,沈安無所謂的道:「這次他說什麼?莫不是讓我別靠近樞密院的大門?」

    陳忠珩也覺得宋庠過分了些,準備回去後想辦法給他上眼藥。

    姚鏈歡喜的道:「宋相公說郎君您是樞密院的人,讓國子監的郭謙哪來的回哪去,別想挖樞密院的人。」

    陳忠珩呆呆的道:「你聽錯了吧?」

    沈安也覺得不對,這時折克行過來,他問了事情,就笑道:「安北兄有所不知,那些災民編的廂軍多半沒什麼戰力,可還佔用著軍隊的各種資源,樞密院早就牢騷滿腹了。」

    沈安和陳忠珩面面相覷,說道:「難道我這次還成了樞密院的功臣?」
V123210 發表於 2019-2-7 13:54
第216章 霉運光環

    杜子陵覺得自己的運氣真的不錯,非同一般的不錯。

    他從一個不打眼的小吏,一直慢慢做到了樞密院都承旨,這一路幾乎就沒有經過大的坎坷。

    結果遇到了一個刺頭沈安,讓他狼狽不堪不說,差點就被坑了。

    幸而他運氣逆天,關鍵時刻來了個張方平頂鍋,順利脫身。

    而且沈安也被宋庠列為樞密院不受歡迎的第一人。

    這等運氣……

    他搖搖頭,覺得自己哪天該去廟裡還個願才是。

    才進樞密院,他就遇到了曹雲。

    「都承旨早啊!」

    曹雲最近的心情也不錯,見誰都笑眯眯的。

    可今天他竟然一臉的晦氣模樣,讓杜子陵不禁取笑道:「這是和女人吵架了?」

    曹雲搖搖頭,然後看看左右,最後竟然面露悲傷之色,低聲道:「宋相說了……沈安是樞密院的人……」

    他雖然和沈安和解了,可一提到這個傢伙,依舊覺得膽寒。

    哎!

    這世道,真是沒法過了呀!

    他嘆息一聲,然後準備出門,卻見杜子陵在發呆,就說道:「都承旨這是怎麼了?宋相好像找您。」

    杜子陵哦了一聲,然後只覺得心中全是苦水,苦的發澀。

    「相公,那沈安要回來?」

    杜子陵一見到宋庠就發牢騷:「他若是回來了,不但是下官,那四房的官吏都會頭疼。」

    宋庠正在喝茶,見他竟然面露哀求之色,顯然是真的不想和沈安在同一個屋簷下幹活,不禁就笑噴了。

    茶水噴了一地,宋庠笑道:「竟然怕成這樣?安心,他不會回來了。」

    杜子陵一聽就樂了,問道:「這是為何?」

    宋庠伸手抹去剛才噴在桌面上的茶水,幽幽的道:「官家給了他國子監說書的職位,這便是要掃清他宦途的阻礙,以後他只要不犯錯,那便是一路坦途,讓我輩羨慕啊!」

    杜子陵只覺得一片灰暗襲來。

    我說自家的運氣逆天,這一路宦途暢通的比拉肚子還爽,就以為自己是得了老天的青眼。

    人啊!總是喜歡給自己加光環,然後顧盼自雄。

    這是一種樂趣,也是給自己尋找活下去的理由。

    可現在一個比他更逆天的少年出現了。

    頓時杜子陵的光環就被擊的粉碎,蕩然無存。

    「廂軍佔了多少錢糧兵器?」

    宋庠歡喜的道:「這下好了,以後廂軍的數量不增,咱們總能慢慢的調理軍中,一步步的打造精兵。」

    這些都是沈安的功勞啊!

    宋庠難得喋喋不休的說話,卻是一直在讚歎著沈安的功勞,讓杜子陵心中酸楚。

    相公,某在樞密院這些年的功勞也不小啊!

    為何你從未誇讚過?

    宋庠很得意,覺得樞密院不動刀兵竟然就收穫了大好處,所以吩咐人中午弄些好菜,他要慶賀一番。

    杜子陵覺得心中苦水直流,見他歡喜,難免就生出了些怨懟之心,就腹誹著。

    某前半生運氣逆天,可在遇到那沈安之後就變成了黴星高照。

    您雖然是宰輔,可也得悠著點樂呵,不然……

    杜子陵惡意的腹誹了一下,然後就覺得渾身舒坦了。

    這時有小吏在門外等候,杜子陵才想起大清早還有許多事情沒做,就起身告辭。

    宋庠點點頭,外面的小吏進來。

    「何事?」

    他含笑問道,同時對杜子陵溫和的頷首。

    這是樞密院的大管家,時不時給點溫暖,好歹算是一個鼓勵吧。

    「相公,包拯彈劾人了。」

    包黑子彈劾人關我屁事?!

    宋庠的眼睛一瞪,威嚴自顯。

    小吏被嚇了一個哆嗦,說道:「他彈劾了宋相公……」

    公你妹!

    宋庠被氣壞了,杜子陵就干咳一聲說道:「相公好著呢,別胡言亂語。」

    小吏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他一臉惶然的道:「錯了錯了,是另一個宋相公……三司使的宋相公。」

    臥槽!

    才將覺得自己運籌帷幄,無往而不利的宋庠一下就蹦了起來。

    ……

    包拯出手了!

    從接任御史中丞的職位以來,他還沒有什麼大動作。

    這一次大動作來了。

    從中牟趕路到京城,這對於一位六十餘歲的老人來說不是件輕鬆事。

    按理你該歇息歇息吧,官家也會給你放個假,免得外面說他虐待老臣。

    可包拯卻拒絕了休假。

    「……說包公在中牟得了神人傳授的道法,看著是六十餘歲,實則骨子裡才十八,這下把包公激動的,這不就一宿沒睡,然後感唸著官家的洪恩……」

    「說人話!」

    沈安對趙仲鍼越發的沒辦法了。

    這熊孩子連說個事都要編排包拯,可見那心有多黑。

    沈安甚至在想著後世關於包拯的傳說是否有這個熊孩子的功勞。

    今天的早飯有粽子,趙仲鍼一邊剝粽子,一邊正色說道:「包拯彈劾了宋祁。」

    「啥原因?」

    沈安不喜歡用粽子蘸糖,特別是那糖看著是褐色的,他更沒興趣。

    趙仲鍼蘸了一點糖,然後咬了一口粽子,幸福的道:「說宋祁在益州時貪圖享樂,整日就遊山玩水,呼朋喚友,飲酒作樂……」

    這老宋竟然玩的這麼嗨皮?

    沈安不禁有些豔羨了。

    做官能做到這等境界,那官場和娛樂場有何區別?

    「還說宋庠是樞密使,弟弟宋祁竟然是三司使,這不合規矩。」

    兩兄弟都擔任宰輔,這事兒在古今中外都不合規矩。

    「可官家駁回去了。」

    趙禎是個好人啊!

    換了別的帝王,不等包拯彈劾,早就暗示心腹出手了。

    趙仲鍼吃完粽子,就拍拍手道:「安北兄,他們說這是你使的妖法。」

    「扯淡!」

    沈安喜歡吃粽子,但卻不敢吃多,怕冒胃酸。

    他把果果伸向粽子堆的手攔截了下來,然後給她擦擦嘴,喊道:「接了去。」

    外面進來了陳大娘,見果果噘嘴不樂,就笑道:「小娘子可不能吃太多,不然會難受。」

    沈安目送著她們出去,然後起身道:「這是誰在污衊我?」

    趙仲鍼懶洋洋的看著那剩下一半的糖,說道:「他們都說做你的對頭都倒霉了,沒一個例外,可見你是有妖法。」

    沈安一怔,然後盤算了一下,竟然是真的。

    「這只是巧合,而且趙允良沒倒霉吧?」

    趙仲鍼奇怪的看著他,說道:「汴梁城中有個老郎中,最拿手的就是男人的那點病,今早他進去給趙允良看病,被打了,出來就說趙允良昨夜一夜荒唐,如今不舉……」

    臥槽!

    沈安不禁呆滯了。

    難道哥能贈送霉運光環給對手?

    宋庠牛皮哄哄的說不歡迎他進樞密院,結果轉頭他弟弟宋祁就被彈劾了,必定會連累到他。

    因為宮中生的是皇女,趙允良一系得了當備胎的資格,所以華原郡王府最近很是嘚瑟。

    你嘚瑟就嘚瑟吧,可離沈安遠些啊!

    這不就中招了。

    沈安看向了趙仲鍼,堅定的道:「這是謠言,無恥的謠言!」

    趙仲鍼贊同道:「是啊!至少我和折克行都沒倒霉……」

    「折郎君的馬驚了!」

    趙仲鍼和沈安緩緩相對一視……

    「這是你的烏鴉嘴!」

    沈安堅決不認為自己能給人使用霉運光環,所以當看到外面對峙的兩人時,不禁就惡向膽邊生。

    「哪家的?」

    外面是一個和沈安差不多大的少年,不過看著有些瘦弱,面色蒼白。

    折克行在安撫著自己的戰馬,衝著那少年喝道:「剛才若不是某及時勒馬,那馬蹄能踏破你的腦袋!」

    少年的手一揚,唰的一聲,摺扇打開了。

    他輕輕搧動一下,然後譏誚的道:「這是巷子,你以為是你家的茅廁?看看那些老人,懂不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撞到那些老人你的罪孽就大了……哎!」

    他微微嘆息,然後合上摺扇,嘆道:「看你粗俗不堪,想來該是不通文墨……某和你說了許久,當真是對牛彈琴……」

    尼瑪!

    這樣的毒舌!

    折克行的面色冷漠,然後眼睛微眯,就這麼盯了少年一眼。

    咱不和你嗶嗶……

    這是要準備動用武力來捍衛自己的尊嚴了。

    「遵道!」

    深知他秉性的沈安趕緊出來攔截,否則那少年的小身板可經不起折克行一拳。

    「安北兄!」

    折克行的身體剛繃緊,見他出來了,就說道:「這只是小事罷了。」

    「你就是沈安?」

    那少年把摺扇插在腰間,然後敷衍的拱拱手,說道:「某王雱,字元澤,見過沈郎君。」

    沈安拉住了要暴走的折克行,聽到這個名字一怔,然後緩緩回身。

    這是王安石的長子?

    史書裡記載的超級天才?

    他年紀輕輕就參與了變法,還深得王安石的信重?

    「正是我。」

    沈安看著王雱,突然覺得這個世界鮮活了起來。

    這位便是未來的第一衙內,不過在此刻卻只是個來討教的少年,而且若非是沈安攔著,折克行定然會對他飽以老拳。

    王雱笑了笑,說道:「某聽聞沈郎君高才,卻也豔羨,今日便來討教,敢問沈郎君,天高乎?」

    這人竟然直接就開戰了……

    而且第一個問題讓沈安有些耳熟。

    他想到了三國演義裡諸葛亮舌戰群儒……

    然後他就微笑道:「小屁孩,裝什麼深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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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