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46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8 06:55
第375章 刁難錯人了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是古往今來師傅們的夢魘。

    不管是官場還是民間,但凡有些本事的人,大多敝帚自珍。

    在這種習慣之下,無數技能都消失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

    及至後來,更是發揚光大了這種想法。

    傳子不傳女就是明證。

    在場的宰輔大抵也是有些這種心態的,所以沈安很嘚瑟。

    他先是得意的看著宰輔們,特別是韓琦那裡,更是多停留了一會兒。

    小人得志!

    韓琦心中暗自罵著,但卻知道這種小人得志很爽。

    他就喜歡這種爽,以前經常能得逞,只是在遇到沈安之後,不但沒爽,反而憋屈了一次又一次。

    沈安爽了一把韓琦,然後又一臉純良的道:「陛下,在臣看來,所謂家國天下,家在國前,這話大謬!」

    這話讓大夥兒都有些不自在,曾公亮甚至在乾咳。

    他私下做生意,這事兒就有些不足為外人道。

    這就是家!

    富弼也在難為情,他從以前的大宋脊樑轉變為保守派大佬的速度也忒快了些。

    他想起自己先前的保守,不禁有些茫然。

    若是在以前,按照他出使遼國的性子,遼使的威脅哪裡輪得到沈安出手,他自然就會一一駁斥。

    可今天他卻不做聲,這是穩重,先讓下面的官員去交涉,他在邊上掌總,若是出了什麼岔子,他再出頭彌補……

    這就是所謂的穩重,但現在看來,這個穩重卻有些少了擔當。

    韓琦卻有些不滿,在他看來,家國天下本就是天經地義。

    沒有家哪來的國?

    趙禎很是欣慰,但卻面沉如水。

    他不能贊同沈安的這種看法,否則就是和主流思想成了對手。

    沈安知道這種思維,就說道:「大宋外有強敵,國不存,家何能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當然有人會說不管換了誰來,大夥兒都能過好日子……」

    「咳咳咳!」

    陳忠珩驚駭的看著沈安,覺得這廝是在作死。

    這可是歷朝歷代最大的潛規則,大家都心中有數,可誰都不會說出來。

    你莫不是喝多了?

    他顧不得什麼忌諱,就猛地咳嗽著。

    他以為宰輔們會憤怒,可富弼卻讚賞的道:「正是這話,不少人就是這般想的,人同此心,國將不國。」

    若是真有那麼一天,他富弼自然不會偷生!

    他微微頷首,對沈安的話表示了贊同。

    沈安說完也沒啥後悔,只覺得心中舒坦。

    「陛下,臣告退。」

    趙禎看著他,目光有些複雜,說道:「去吧。」

    這個少年膽子不小,不過這才符合少年心性。

    他看了宰輔們一眼,見他們面色平靜,就知道他們也是這麼想的。

    少年意氣誰都有過,所以一笑置之而已。

    富弼說道:「陛下,遼人此次勒索失敗,怕是會關注西夏那邊,若是他們趁勢掩殺過去……」

    這是一個新問題,韓琦卻說道:「富相這是不瞭解西夏人。」

    富弼哦了一身,說道:「願聞其詳。」

    提起西夏人韓琦就會動怒,但最近他一直在回憶當年的戰事,所以心得頗多。

    「西夏人能在大宋和遼人之間求活,更是敢先後和大宋、遼人開戰,他們的底氣是什麼?」

    韓琦的臉頰顫抖了一下,每一次提到西夏人,對他來說就是一次煎熬。

    「他們凶狠!遼人都沒有他們凶狠。西夏那邊乃是苦寒之地,能出好馬,也能出悍勇之士……那些人不通文墨。不懂禮儀,野蠻率性,卻是最好的戰士……」

    韓琦想起了當年,眼中不禁閃過驚怖之色。

    「那些人悍不畏死,遼人當年就吃過大虧,此刻他們若是想趁著西夏內部爭鬥去進攻,臣敢擔保,遼人必定會後悔。」

    趙禎已經明白了,說道:「是了,本是混亂的局面,外敵一加干涉,不是快速決出勝負,就是攜手對敵。」

    這就是兄弟鬩於牆,共禦外侮。

    富弼說道:「陛下目光如炬,正是如此。除非是沒藏訛龐謀逆成功,否則誰都不會去打西夏人的主意。」

    謀逆成功後的沒藏訛龐就是亂臣賊子,這可不是兄弟,而是死敵。

    趙禎心中稍安,「如此大宋看著就是了,等西夏分出勝負,到時候再做決斷。」

    旁觀別人家大家內鬥是最爽的事兒,君臣都很是愜意。

    ……

    沈安一路出去,卻被包拯給攔截了。

    老包看著很糾結焦急,「遼使那邊怎麼說?先前的急報是府州還是河東來的?」

    沈安見他焦急,就說道:「是府州的急報,說是西夏人在虛張聲勢,大概是沒藏訛龐想擺空城計,賺個名將的好名聲。」

    「空城計?」

    老包只是一怔,旋即就歡喜的道:「好!好啊!只要不開打就好,老夫今晚歸家定然要喝幾碗,好好睡一覺。」

    滿朝文武最近就數他最忙碌,要盤算著錢糧,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準備,所以憔悴了不少。

    他歡喜而去,才走出幾步又回身道:「那個……楊家那邊你得去看看……罷了,你卻不好去,這樣,去御史台,好歹……你懂了嗎?」

    老包一番話說的含糊不清,沈安一臉懵逼。

    「蠢貨!」

    包拯氣呼呼的道:「楊繼年這麼爽快的答應把女兒嫁給你,你好歹去吹捧一番,說說好話,不然他就會憋悶,到時候可沒你的好果子。」

    老包是過來人,當年嫁女兒的時候就是這種心態,所以才來提醒沈安。

    「說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夫妻和睦才是興旺之道,女人啊!」

    包拯搖頭,有些唏噓,顯然在想著當年的事。

    「記住了,女人……有些時候需要哄一哄,需要騙一騙,把你丈人哄好了也是好處。」

    就這事?

    不就是拍未來老丈人的馬屁嗎,沈安覺得自己鐵定拿手。

    「馬上就去。」

    沈安覺得這事兒沒啥,包拯最後叮囑道:「記得要謙遜,諂媚些最好不過了。」

    沈安得意的道:「這事難不倒我,您就放心吧。」

    他一溜煙去了御史台,門子見到是他就板著臉。

    「某來尋楊御史。」

    門子一怔,說道:「可是公事?」

    沈安本在想著沒藏訛龐還能活多久的事兒,聞言看了門子一眼,說道:「你有事?」

    門子昂首道:「可有公事?」

    以前包拯在御史台當家時,沈安來去自如,等他去了三司後,沈安就成了御史台最不受歡迎之人。

    所以門子自然要刁難一下。

    現在刁難一下,稍後說出去,御史台的官員們還不得要對自己誇讚有加?

    他剛幻想了一下沒事,再看去時,沈安已經走了進去。

    「哎哎哎!站住!」

    門子追了進去,可沈安每日操練,腳步快,他小跑著才能跟上。

    他伸手去抓沈安的肩膀,剛碰到,沈安就霍然回身,喝道:「你特麼還沒完了是吧?」

    門子剛想說話,沈安一巴掌就扇了過來。

    啪!

    門子捂著臉愕然,沈安一腳踹倒他,罵道:「老子宮裡都能進,御史台難道比皇城還要緊?」

    幾個看到這一幕的官員本想呵斥,可聽到這話後,都面色鐵青的在低聲說話。

    「這人竟然這般口無遮攔,傳出去御史台的名聲都臭了。」

    「那門子卻多事,他來就來,看他能做什麼。」

    門子本想刷個好評,沒想到卻被給了差評。

    沈安一路大搖大擺的找到了楊繼年,見面就擠出了諂笑。

    「這個……丈人……」

    楊繼年的臉上全是黑線,「某不是你丈人。」

    還沒成婚啊小夥,你這丈人叫早了些。

    沈安也有些囧,然後換了個稱呼,開始了自己溜鬚拍馬的艱難歷程。

    一刻鐘後,楊繼年實在是受不了這廝拙劣的馬屁功夫,說道:「某還要處置公事,你且去吧。」

    沈安悻悻的告辭,出了值房後,才發現剛才沒關門,自家低三下四的形象怕是都落入了外面這幾個人的眼中。

    「這可是御史台!」

    這幾人見沈安出來就出言譏諷,大抵是見到仇人落入了自己家裡,不攻擊一番就會把腸子悔青了。

    楊繼年聞聲出來,就見沈安輕描淡寫的問道:「御史台怎麼了?」

    那幾人只是冷笑,其中一人說道:「不是公事,你來作甚?」

    沈安隨口問道:「只能公事才能來嗎?」

    「是!」

    那幾人在得意著,其他人聞聲出來,一時間聲勢大振。

    這就是主場的優勢。

    沈安卻怡然不懼,問道:「你可敢確定?」

    那人昂首道:「當然。」

    這裡是御史台,說什麼就是什麼。

    就像是在自家,我說自己每頓飯能吃三大碗,外人信不信都是三大碗。

    一群官吏在含笑看著,楊繼年面色微變,就出了值房,準備出手。

    沈安嘆息一聲,問道:「你真的確定?」

    那人再次點頭,沈安逼近過去,說道:「若是如此,某以後每日來此,但凡發現不是因公進出御史台,你當如何?」

    扯尼瑪淡!

    不管是古往今來,古今中外,誰敢說自己在衙門裡只過問公事?

    那不是人,而是機器。

    可機器也會罷工,要求維修!

    那人目光閃爍,見楊繼年過來了,心中就是一慌。

    「說吧,你當如何?」

    沈安冷笑著,御史台並不是所有人都反感他,甚至都用不著楊繼年出面,他就能當場拆穿這個謊言,然後當眾打臉。

    這人退後一步,然後看了看同僚們。

    可同僚們卻都別過臉去。

    有時候親朋好友會來衙門尋自己,這種事屢見不鮮,別說是御史台,政事堂宰輔們那邊亦是如此。

    這人剛才牛皮吹的太大,如今卻圓不回去了。

    沈安見他神色難堪,卻不肯饒人。他緩緩看了看這些官吏們,淡淡的道:「今日御史台正氣凜然,沈某當為你等宣揚一番,想來官家知道後,諸位定然會高昇,沈某在此就先恭賀了。」

    他回身對楊繼年笑了笑,然後轉身離去。

    臥槽!

    你不能這樣啊!

    這話要是傳出去,以後御史台還怎麼做人?

    公事就是公事,私事進不了御史台……

    京城官場將會因此而矚目御史台,但凡發現半點行差踏錯,但凡發現半點私事進了御史台,大夥兒都不用做人了。

    人人傻眼,然後始作俑者,那位御史已經呆住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8 06:56
第376章 弄他

    怎麼辦?

    御史台的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

    一旦被沈安把這些話傳出去,今後大家就不用做人了,就學廟裡的木胎神像,整日板著臉發呆即可。

    那御史目光轉動,等見到面色沉凝的楊繼年時,不禁就像是在沙漠裡發現綠洲的倒霉蛋,連滾帶爬的衝了過去。

    「楊御史救我……」

    楊繼年沒想到這人竟然這般不要臉,就板著臉道:「這話是如何說的。」

    他在外面一貫是以清高形象示人,所以一板著臉,就顯得格外的冷冰冰。

    可他的心中卻是在暗爽著。

    自從同意了把女兒嫁給沈安之後,他在御史台的處境就變得微妙起來。

    他知道這是恨屋及烏,但也只是淡然處之。

    可今日沈安在御史台發飆,卻讓他意外的成了大家的救星。

    「楊御史,某此後……定然馬首是瞻……」

    這人已經撐不住了,一旦事情爆發,整個御史台都是他的敵人。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他沒有沈安勝似閒庭信步的心態和手段,自然慌得一批。

    所以他終於低頭了,當著大家的面許下了諾言。

    以後你楊繼年就是某的老大,你說啥咱就干啥。

    竟然還收了個聽話的同僚?

    哈哈哈哈!

    楊繼年心中巨爽,面色卻依舊是冷冰冰的,「罷了,此事……安北!」

    前面的沈安止步回頭,恭謹的道:「楊公請吩咐。」

    先前他拍馬屁的功力不夠,讓楊繼年幾乎是如坐針氈,超級尷尬,現在正是彌補的好機會。

    楊繼年說道:「此事……」

    他有些難為情。

    沈安笑道:「您的意思小子知道了,今兒小子就沒來過御史台,告辭了。」

    這少年果然是聰慧啊!

    有這麼個女婿真的不錯。

    楊繼年本有些種了好白菜被野豬拱的難受,此刻竟然消散了不少。

    他說道:「早些回去。」

    沈安心中暗笑,拱手告辭。

    他剛才的威脅很實在,可那是絕殺,輕易不能用。

    一旦用了,御史台上下就會和他成為死仇,不死不休。

    想想被一群御史一年到頭的盯著,那日子……沒法過了啊!

    他給了御史台一耳光,然後飄然而去。

    楊繼年得了女婿出手相助,成功贏得了不少同僚的好感,收穫甚豐。

    最倒霉的那位御史此刻面色慘白,覺得自己以後的前程鐵定是沒了。

    而且他還得要緊跟著楊繼年,否則失信的臭名聲就會和他終生相伴,那結局會更慘。

    老子造了什麼孽啊!

    多什麼嘴啊!

    楊繼年回去了,大夥兒都覺得無趣,都準備各自散去。

    有人突然一拍腦門,聲音很清脆,眾人不禁看去。

    這人愕然道:「不對,這事不對!」

    「怎麼不對了?」

    這人面色漸漸漲紅,怒道:「沈安絕對不敢說出去!否則就是我御史台的大敵,別說是他,宰輔也不敢這般行事!」

    眾人剛才只是混沌了一瞬,此刻被他一點醒,馬上就明白了。

    臥槽!

    被蒙了啊!

    「沈安……那少年竟然這般狡黠,把咱們……」

    那句『玩弄於股掌之中』怎麼都說不出來。

    有人說道:「先前他的神色分明就是敢的啊!」

    「敢個屁,除非是咱們先下黑手,而且還是御史台的集體對他下黑手,否則他怎會得罪那麼多人?」

    那位御史已經呆住了。

    「這麼說……某先前是被沈安給哄了?」

    哄,也可以稱之為忽悠!

    眾人都齊齊點頭,覺得這人雖然可恨,但卻又很可憐。

    你沒前途了啊!

    那御史腳下蹣跚的往前走去,神色茫然的道:「從頭到尾他都是在哄騙某,那個小賊……那個小賊啊……!」

    他的身體搖晃幾下,萬念俱灰之下,轟然倒地。

    「來人啦……」

    御史台裡一片混亂,眾人都被下了封口令,可才半個時辰,消息就傳了出去。

    趙允讓喜歡秋天,因為秋天很涼爽,再喝幾口好酒,臨風一吹,人就會覺得飄飄乎欲仙。

    他拎著個酒罐子站在門邊,不時的喝一口。

    側方站著個兒子,大抵是才回來。

    「……幸而沈安多次力主觀望,援軍才沒有大批出發,糧草也沒有大量籌集,民夫也只是來了少許……」

    「富弼在政事堂說沈安洞察人心的本事無人能及,而且從容不迫,讓人歎為觀止。」

    「韓琦沒說話,只是中午沒吃飯。」

    「趙允良據說得了消息又要辟榖了……」

    「好!」

    趙允讓喝了一口酒,一臉得意的道:「老夫就知道那少年不凡,想想啊,能在邙山隱居的隱士,那是何等的淡泊名利,何等的大德高才……沈安天文地理無一不知,想來那位隱士的才能更是驚世駭俗,只是我等不得見,思之令人惆悵。」

    老傢伙難得的憂鬱了一把,旋即就被打散了。

    「爹爹,沈安後來去御史台尋自家丈人說話,結果不知怎地和御史台的人起了衝突,最後一人舌戰御史台,逼迫御史台的人低頭……」

    「怎麼回事?」

    「……御史台的人吹噓,說是從不在衙門裡做私事,沈安藉機逼迫,說是要把這話散播出去……」

    「噗!」

    趙允讓剛喝了一口酒,聽到這裡時不禁都噴了出來。

    正在說話的兒子被噴了一臉。

    他茫然抹了一把臉,趙允讓大笑道:「那小子……果真是厲害,哈哈哈哈!」

    ……

    「官家,御史台那邊的請罪奏疏來了。」

    御史台發生的一切自然瞞不過趙禎,張八年還在他的身邊時,請罪的奏疏就來了。

    他嘆道:「說了大話倒是不怕,可公事私事如何分清?」

    張八年說道:「官家,此次沈安又立功了……」

    「是啊!」

    趙禎下意識的說道:「朕正在琢磨著怎麼賞賜他,只是卻難……他有錢,也定了親,才陞官沒多久,卻不到時限……難啊!」

    大宋陞官是講時限的,按照進士或是非進士的區別,一到五年一次磨勘升職。

    可沈安的還沒到。

    但有功不賞卻讓趙禎覺得內疚,於是就糾結了。

    他一路回了後宮,曹御姐見他愁眉苦臉的,就問了問。

    「此次若是沒有沈安一力主張沒藏訛龐是虛張聲勢,大宋的臉面已經丟盡了,只是朕卻在想著怎麼賞他。」

    曹皇后想了想,也覺得頭痛。

    「若是累計功勞,怕到時候這少年二十餘歲就要拜相了,這對他不好,他會成為眾人的眼中釘,人人喊打,最後怕是會黯然失色,泯然眾人矣。」

    這是古今中外不變的真理。

    官場自有規矩在,打破規矩的代價不可想像。

    曹皇后見他煩惱,就笑道:「那少年不是喜歡闖禍嗎,若是他再闖次禍就好了。」

    趙禎指著她,手指頭點動幾下,失笑道:「促狹,那少年怎會這麼傻……」

    ……

    他們口中不會那麼傻的少年正坐在家中的書房裡。

    趙仲鍼等人都在,此刻正在分析事情。

    「……御史台裡有些人老是說你的壞話,其中有一人最為惡毒……」

    「可是陳挺?」

    「正是!」

    王雱最近在收集官場信息,然後一一加以分析。

    他沉吟道:「最近官員變動頗大,歐陽修調任樞密副使,御史中丞變成了韓絳。韓絳此人城府頗深,此次御史台變故他並未現身,只是事後上了請罪奏疏,這樣於公他盡職,於私他接了這件事,顯得有擔當,此後御史台的官吏們自然會感激他……」

    這等為官的手段很是讓人敬佩,王雱卻覺得自己學不來。

    「他若是真的想消弭事端,就不該放任陳挺等人在御史台說安北兄的壞話,可見此人只是深諳為官之道……」

    趙仲鍼冷著臉道「此等人不會出錯,無需管他。如今只是要想想該怎麼給陳挺來一下。」

    折克行笑道:「那陳挺定然和安北兄的丈人不合吧?」

    王雱說道:「是不合,多番譏諷。」

    折克行獰笑道:「該怎麼弄?某看就該打!」

    趙仲鍼搖頭道:「那太過肆無忌憚了些……」

    折克行說道:「安北兄,您當初不是說汴梁的風都是溫柔的嗎,某看正是如此。」

    這是慫恿,王雱皺眉說道:「安北兄才將出了風頭……出了風頭……」

    「風頭出太多了。」

    沈安淡淡的道:「背後捅刀子是無奈之舉,可男兒在世,若是不能快意恩仇,那多憋屈!」

    「陳挺和趙允良家有些關係!」

    沈安的話徹底打消了大家的顧慮,王雱都挽著袖子道:「那還等什麼?」

    趙仲鍼猶豫了一下,說道:「某本覺得下藥最好,不過若是要打也行,只是不許拉下某,大夥兒一起去。」

    沈安看了他們一眼,說道:「此事某去即可,你等去了容易被牽連。」

    一旦事發,御史台必然會群情洶湧,到時候他自然有脫身之法,可趙仲鍼他們卻麻煩了。

    趙仲鍼怒道:「安北兄,你這是覺著咱們是外人嗎?」

    王雱淡淡的道:「有人說某的情義裡帶著算計,今日某自然會告訴他,算計某不缺,但在情義面前,某不屑用之!」

    這廝竟然把以前的事翻出來了,折克行回想起當初兩人坐在台階上的對話,不禁絕倒。

    沈安說過,越是聰明人,越是倨傲的人,心胸就越狹窄。

    王雱就是這樣,竟然一直記著折克行當初說他的情義裡多了算計的話。

    不過他竟然敢不顧後果跟著去,讓折克行也是佩服。

    「好!某錯了!」

    折克行起身拱手。

    王雱的臉上多了一抹紅暈,然後有些彆扭的道:「知錯……知錯就好。」

    折克行不禁苦笑,沈安起身道:「大夥兒……」

    三人都齊齊看向他,目光中多了堅定。

    這些少年竟然願意跟著自己去,沈安想再次勸阻,可心中卻湧起了豪氣。

    「弄他!」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8 06:56
第377章 拉偏架

    今日御史台算是倒霉透頂了,沈安一人而已,竟然把大家弄的灰頭土臉的。

    而且不知道誰那麼缺德,竟然把那些話都傳了出去,御史中丞韓絳只得上了請罪奏疏。

    丟人啊!

    大家開始以為是沈安傳出去的,可韓絳只是淡淡一句『不是』,就讓御史台內部發生了些小變化。

    這等時候沈安必定是信守承諾,否則名聲都臭了,得不償失。

    那麼……這是咱們內部出現了叛徒!

    眾人一陣猜測,恨不能人人都化身為青天。

    可到了最後卻沒找到那人。

    陳挺也在牙癢癢的尋找著,和幾個同僚在一起猜測。

    三十餘歲的他面色微黑,臉上大多時候帶著微笑,風度翩翩。

    「此事……某看還是沈安干的!」

    大夥兒都束手無策了,陳挺一臉正色的侃侃而談:「都說他會守口如瓶,可沈安乃是小人,他自己不說,讓隨從去傳話呢?」

    眾人一怔,有人說道:「對啊!那沈安若是叫人去造謠怎麼辦?」

    大家都覺得這話有理,一時間都覺得自己白忙活了,紛紛叫罵著沈安是小人。

    「小人之心!」

    楊繼年的話讓不少人面紅耳赤,然後各自散去。

    大家都是在猜測,用猜測來給沈安定罪,這事兒本就是小人行徑。

    陳挺嘆息道:「楊御史是沈安的丈人,自然要為他出頭。」

    一句話就把楊繼年的立場放在了沈安那邊,陳挺唏噓著,然後回了值房。

    他反手關掉房門,然後坐下,愜意的道:「都是蠢貨,幾句話就被慫恿了……」

    他休息了一會兒,然後推開窗戶,先探頭出去看看左右,見無人窺聽,就舒坦的深呼吸了一下。

    御史的工作說忙也忙,大夥兒要忙著去收集素材,忙著打聽朝中的事務,然後從中尋找到自己認為值得彈劾的地方。

    這就像是一個……後世的質檢員,只不過質檢員是給產品挑刺,而御史是給國家挑刺。

    陳挺想了許久,最終定下了自己下一步彈劾的事情。

    依舊是沈安,他發現沈安和陳忠珩好像有些交情……

    這就是內外勾結啊!

    他滿意的寫下了大體內容,然後收了起來,準備明早上再精修一下。

    「下衙了……」

    除非是無聊透頂的人,否則沒有人喜歡不停的工作。

    所以一聲喊後,御史台裡處處都是輕鬆的笑聲。

    陳挺也在笑,出了值房後,就和同僚一起出去。

    「外面有人說御史台都是偽君子,還說要盯著咱們,這都是什麼事啊!」

    「就是,哪日家裡有事來找,難道還能不見?那還是人不?」

    陳挺和大家一起義憤填膺,然後出了御史台。

    他的家在城南,所以出了御史台就往御街去。

    漸漸的只剩下了他一人。

    御街繁華,他難免多看了幾眼,直至被人攔截。

    「沈安?」

    攔住他的就是沈安。

    此刻沈安左邊是折克行,右邊是王雱,年紀最小的趙仲鍼被大家嫌棄,所以委屈的站在後面。

    沈安獰笑道:「正是沈某,陳挺,今日你我的恩怨也該了結了。」

    周圍的人馬上就圍攏過來,陳挺茫然道:「什麼恩怨?」

    王雱打開摺扇遮住了下半邊臉,低聲道:「開打之前先說清楚由頭,這樣師出有名……哎呀!」

    一個身影衝了過去,卻不是王雱認為最急躁的折克行,竟然是趙仲鍼。

    陳挺並不覺得沈安等人敢動手,所以一臉茫然的模樣,同時決定明天把那份彈劾的奏疏寫的再狠一些。

    然後人影一晃,就見趙仲鍼衝了過來,然後一腳踹來。

    陳挺小腹中了一腳,剛退後一步,沈安劈手抓住了趙仲鍼,身體越過他,劈手一巴掌扇去。

    啪!

    陳挺捂著臉喊道:「來人啊!救命啊!」

    他轉身想跑,沈安一拳就重擊在他的小腹上,然後王雱也來了……

    王安石剛下衙,在邊上的小攤買羊肉饅頭,準備帶回家去給孩子吃……

    他拿著油紙包,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王雱就像是個身經百戰的潑皮般的衝了上來,先是一拳打在跪地的陳挺額頭上,把他打倒在地,然後一腳一腳的揣著陳挺的屁股。

    這少年一邊踹一邊說道:「打他肉多的地方,遵道別出手,不然別人看到了會說咱們欺負人……」

    沈安已經停手了,看著王雱和趙仲鍼在圍毆陳挺,就一臉憤慨的道:「此人為權貴效力,在御史台專門說我沈安的壞話,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不落。沈某忍啊忍,可這人今日下午竟然又在散播謠言,說御史台的事是沈某傳出來……」

    折克行在邊上戒備著,想起今天有人傳話,說是陳挺又在御史台說沈安的壞話時,眼中多了殺氣。

    沈安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是泥人也有土性吧,所以今日是私人恩怨,和公事無關!」

    王安石已經被自己兒子動手打架的嫻熟動作驚呆了,聽到這話時,心中不禁一動。

    好手段!

    私人恩怨的話,你陳挺要是不服氣,那就去開封府告狀吧,咱們當堂對質。

    「好了!」

    沈安一番話之後,邊上看熱鬧的人都瞭解了這事的來龍去脈。

    他叫停了王雱和趙仲鍼,走了過去。

    陳挺只覺得渾身疼痛難忍,就慘叫道:「打死人了!快去報官!」

    他在叫喊著,卻不知道自己只是身上有些腳印,臉上除去先前沈安的一巴掌之外就毫髮無損,就像是一個被觸摸了一下就呼疼的孩子。

    賴皮的孩子!

    他覺得不對勁,就睜開了眼睛,發現身前蹲著一個人。

    「沈安……」

    沈安笑眯眯的道:「敢問陳御史,沈某與你何仇?為何這般鍥而不捨的追著咬?」

    「哈哈哈哈!」

    這話把陳挺比作了瘋狗,邊上的人不禁都笑了起來。

    陳挺看看左右,說道:「這是謠言。今日你等動手是報復……」

    他的眼睛突然一紅,然後哽咽道:「某幾次彈劾沈安,這人竟然記恨在心,今日當街攔截……哎喲!」

    啪!

    沈安一巴掌抽去,就在陳挺坐起來時,一記下勾拳重重的打在他的下巴上。

    噗!

    陳挺仰頭倒在地上,腦袋裡嗡嗡作響。

    「舒坦了!」

    沈安起身道:「彈劾沈某的多了去,不差你一個。早知道你不會承認,不過也沒指望你承認,下次再敢背後說人壞話,老子弄死你!」

    「走!」

    就像是剛打完架的潑皮,沈安帶著小弟準備回去。

    趙仲鍼的目光一轉,心中就是一個咯噔。

    臥槽!

    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王安石……

    看到了包拯……

    看到了司馬光……

    這是下衙的時間,這些大佬也在回家的路上,結果就看到了這場圍毆。

    王安石面無表情,但緊握的雙拳代表今夜將會有暴風雨。

    司馬光面無表情,眼中卻多了冷色。

    他現在是知諫院,自然要管事,這事兒他就可以管一管。

    包拯卻是一臉的怒火,直接衝了過來。

    「為何打人?」

    沈安剛才還在威風凜凜的,老包一出來他就變成了純良模樣,說道:「這人在御史台說某的壞話,說了好幾年了。」

    老包看了陳挺一眼,皺眉道:「說了就說了,壞話壓不死人,為何要動手?」

    我……

    剛坐起來的陳挺聽到這話,不禁就哭了起來。

    包拯是前任御史中丞,擔任過他的領導,現在包拯一句話『說了就說了』,直接就是在為沈安的話背書。

    ——各位老少爺們,大姑娘小媳婦們,這廝就喜歡說沈安的壞話,老夫當年在做他的上官時就知道此事,只是隱忍了而已。

    有包拯的背書,陳挺背後說沈安壞話的罪名就被坐實了。

    這讓他不禁悲從心來,就坐在那裡嚎啕大哭。

    他是御史,彈劾沈安是常事,只要不過分,官家也沒法收拾他。

    他準備繼續這樣彈劾下去,可沈安卻不按照常理出牌,直接帶人圍毆了他。

    圍毆就圍毆吧,他是弱勢的一方,事後可以爭取同情。

    可誰曾想包拯也在,而且竟然願意為沈安背書。

    人說老包對沈安兄妹好的出奇,他不信,結果今日就悲劇了。

    他淚眼朦朧的看到了司馬光,就伸手悲呼道:「司馬公……為下官做主啊!」

    司馬光並不準備在今天出手,可被人看到了,也只能出來說道:「今日之事老夫看了,沈安帶人圍毆,確鑿。」

    沈安早就對他沒啥好感了,所以壓根沒在意這些話,「包公您趕緊回家去,包綬見不到您可會嚎哭啊!」

    老包晚年得子,那寵愛的勁頭當真是沒誰了。只是沈安後來勸過,說溺子如殺子,這才稍微好了些。

    不過包綬卻是個小哭包,在規定的時間內見不到包拯就喜歡嚎哭。

    包拯一想就急了,他對司馬光說道:「君實,此事事出有因,且莫急切。」

    回過頭,他就呵斥道:「再大的仇也不該當街鬥毆,趕緊回家去。」

    以司馬光的城府,在聽到這立場偏的沒法說的話後,依舊是臉頰顫抖,只覺得自己和包拯同朝為官,當真是有辱斯文。

    再大的仇,這話就把陳挺和沈安的事兒定性為私仇,各自有錯。

    當街鬥毆,把圍毆變成了鬥毆……

    誰說老包不會審案子的?

    出來,老夫打不死你!

    只是變了一個字,這個案子的性質就不同了。

    圍毆明顯是欺負人,鬥毆卻是兩邊各自五十大板。

    連王安石都不禁為這話而側目,正好司馬光看到他,就說道:「介甫,來,你來說說此事。」

    王雱此時才發現自家老爹也在,頓時臉都白了。

    他在家歷來都是溫文爾雅的模樣,可剛才卻和潑皮差不多。

    回家後會不會挨打?

    王安石走了過來,皺眉道:「兩個沒成人的少年……不好生讀書……雖說見義勇為乃是我輩踐行的信條,可你們還小,以後要謹慎,都回家去吧。」

    噗!

    陳挺想吐血,最後卻吐出了一口氣……

    大宋十六歲就算成年了,可王雱還差點。

    而趙仲鍼是差了許多。

    可剛才他們圍毆陳挺的勁頭可不是未成年的模樣啊!

    那手法嫻熟的令人髮指……

    王安石一句兩個沒成年的少年……

    還有那一句見義勇為是我輩的信條……

    直接就和包拯站在了一起,為沈安等人脫責。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8 06:56
第378章 那是司馬光還是劉邦

    作為皇帝,白天事務繁多,若是早飯和午飯吃的太多的話,處理政事時會沒精打采的。

    所以趙禎一般是晚飯會多吃些。

    他的胃口不錯,七八個菜擺著,一半是羊肉。

    今日他獨自吃飯,雖然孤寂,但卻吃的肆意。

    「官家,這紅燒羊肉還是沈安那邊傳出來的,後來宮中的廚子也學了,做出來人人誇讚啊!」

    趙禎正在吃一塊紅燒羊肉,那濃郁的香味讓他不禁微微搖頭,愜意之極。

    「邙山孤寂,這等廚藝多半是那隱士自己弄出來的,沈安竟然也學了來,可見天資不錯。」

    他真的想見見那位隱士,為此還派出皇城司的人去遼國查詢當年沈卞的行蹤。

    「沈卞那邊還是沒有確鑿消息?」

    陳忠珩搖頭道:「沒有,過了界橋之後,就不知所蹤,附近的遼人也不知道。」

    趙禎遺憾的道:「若是找到那位隱士,朕當奉為上賓,每日請教。」

    若是沈安知道他的想法,鐵定會笑破肚皮。

    那位幕僚還兼職盜墓,旁的學問不多,盜墓卻積累了不少經驗,只是運氣不好,結果沒挖到權貴的墳墓。

    「官家,外面有消息進來了。」

    門外出現了一個內侍,趙禎又吃了一塊紅燒羊肉,然後接過毛巾擦擦手。

    陳忠珩衝著內侍招手,心中暗罵『怎麼連這點眼力都沒有,難道要官家請你進來』。

    內侍被他一眼看的雙腿哆嗦,進來就說道:「官家,外面亂套了……」

    「怎麼說話的?」

    趙禎在吃飯,你這話是給他添堵呢!

    再說外面真亂套了,來這裡的人不會是你,而是宰輔。

    「沈安帶人毆打了御史陳挺。」

    趙禎的眼中多了詫異,說道:「讓皇后來。」

    陳忠珩趕緊叫人去請皇后,然後說道:「官家,這不是大事,您再吃點吧。」

    趙禎想想也是,就繼續吃。

    吃了個七分飽他就放下筷子,陳忠珩指指碗筷,馬上有人進來收拾。

    「走走。」

    趙禎最近飯後喜歡走走,據說是包拯教的。

    外面秋高氣爽,微冷。

    伴著夕陽,趙禎覺得心中漸漸多了歡喜。

    曹皇后一來,陳忠珩說了沈安帶人圍毆陳挺一事,趙禎就笑道:「那少年是故意的。」

    曹皇后馬上就想起了先前自己說的話,就說道:「臣妾當時只是想他的功勞不好封賞,可說他會闖禍……那只是臆測。」

    雖然她在幻想著自己化身為名將,目光如炬……

    可她是皇后,太能幹了不是好事。

    憋屈的曹皇后心中不服,但也只得說自己是瞎猜的。

    憑啥女人不如男?

    老娘不服!

    趙禎微笑道:「此事倒也恰當,只是沈安為何動手?總得有個名目吧?還有,那陳挺傷勢如何?去問問。」

    陳忠珩不放心,就小跑著去了。

    天氣乾燥,他的痔瘡又犯了,所以跑步的姿勢有些古怪。

    趙禎讚道:「是個忠心的。」

    曹皇后身邊的任守忠心中憋屈,心想臣也忠心啊!

    可在曹皇后的身邊,他不敢太過靠近皇帝,否則曹皇后會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兵法傳家。

    陳忠珩氣喘吁吁的回來了。

    「官家,沈安說那陳挺在御史台說了他幾年壞話,包拯也知道此事……陳挺的傷勢……主要是趙仲鍼和王雱打的,那兩個還是孩子呢。」

    孩子?

    曹皇后想了想,覺得挺恰當的,「官家,十三郎家的大郎真是個孩子,那王雱……好像也不大吧,據說讀書厲害,想來沒什麼拳腳。」

    趙禎覺得也是,「沈安可是得罪了陳挺?」

    任何一件事都會有起因,能做到堅持說沈安幾年壞話,那仇可見是結大了。

    陳忠珩搖頭:「臣不知。不過那陳挺以往大多是彈劾沈安。」

    這就是有問題了。

    曹皇后難得遇到摻和朝政的機會,也顧不得什麼矜持,說道:「怕是有人在後面摻和了,指使他做事。」

    這女人……

    趙禎有些不悅,但仔細一想卻說的沒錯。

    這個女人真的是選錯了啊!

    皇后要貞靜,美不美的就算了,只要不讓朕看了噁心。

    可你這個也就是長的普通,性子卻跋扈,只適合做妃子。

    ……

    宮中的帝后各有心思,王雱灰溜溜的跟著父親回到家,吳氏出來見他懨懨的模樣,就問道:「可是病了?」

    王安石冷哼道:「病?他的身子可是好得很!」

    吳氏一聽就歡喜了,「那是好事啊!」

    「慈母多敗兒!」

    王安石氣哼哼的說道:「你兒子剛才在街上打人了!」

    「什麼?」

    吳氏一聽就慌了,急忙過來摸摸這裡,捏捏那裡。

    「可傷到哪了?來人,請了郎中來!」

    王安石不禁為之氣結,「他哪傷了!他和人圍毆御史呢!」

    吳氏一聽就沒好氣的道:「大郎這般溫文爾雅的少年郎怎會打架?若是打了,定然是那御史做了什麼讓人忍無可忍之事……」

    老娘英明啊!

    王雱馬上就擠出點可憐模樣,「娘,那御史在背後時候沈安的壞話,都說好幾年了,這等事誰能忍?當街毆打只是尋常,若非是韓絳不肯管,這等人就該趕出御史台……」

    王安石冷哼一聲,「為夫親眼所見,這小子和趙仲鍼一起圍毆陳挺,那手法……」

    他突然覺得有些奇怪,「你在哪學的這些拳腳?」

    王雱以前哪裡懂這些,可王安石見他拳腳嫻熟,不禁就有些疑竇。

    吳氏下意識的道:「大郎是天才……」

    在母親的眼中,自己的孩兒大抵做出什麼來都是天經地義的,哪天王雱若是一掌打斷一棵樹,吳氏也只會淡淡的道:「哦,大郎還有這本事?」

    王安石冷哼一聲,王雱說道:「孩兒跟著練過。」

    「沈安?」

    「嗯。」

    吳氏一聽就樂了,「那沈安才比大郎大些月份罷了,竟然文武雙全,大郎才跟著他多久?這就會打架了,好……好……」

    在王安石的逼視下,吳氏笑眯眯的福身致歉,然後像征性的拍打了兒子的手臂一巴掌,說道:「好了好了,大郎以後少打架。」

    王安石不禁仰天長嘆。

    慈母多敗兒,真真是至理名言啊!

    「此事還未了結,司馬光看到了,明日必定要彈劾。」

    司馬光的戰鬥力還是很厲害的,王安石覺得明日這一關怕是難過了。

    ……

    趙仲鍼回到家中,楊沫沒敢隱瞞,就把此事告訴了趙宗實。

    高滔滔一聽就惱了,說道:「好不好的為何去打架?而且你才多大?這時候打架豈不是告訴大家……你的性子不好嗎?」

    趙仲鍼梗著脖子道:「什麼都不敢做,那是窩囊廢。」

    高滔滔大怒,正準備呵斥,坐在邊上的趙宗實淡淡的道:「沈安為咱們涉險多少次了?」

    沈安為老趙家出手多次,否則現在的局面怎麼會朝著這邊傾斜,趙允良哪裡需要辟榖……

    高滔滔赧然道:「妾身這不是想著……這樣會壞事嗎。到時候官家覺著仲鍼不好,連帶著您這邊都不好了。」

    趙宗實說道:「那就不好罷了。」

    高滔滔才想起自家夫君壓根就不想進宮當皇子,頓時氣焰消散。

    趙宗實在看著室外的秋色,眉間多了些輕鬆,說道:「若是要千方百計的去憋著自己,那就和咱們以前在宮中時有何分別?仲鍼只管去,若是不滿就罷了,那是無緣。」

    他是什麼資質,趙禎自然是清楚的。

    「沈安幫助咱們家多少?只許旁人助我,不肯我助人,這是梟雄,明白嗎?」

    寧可我負天下人的心態就是梟雄,古往今來不少。

    高滔滔悚然而驚,說道:「那沈安……他難道就是知道這個,才帶了仲鍼去?」

    趙宗實微笑著,就和外面的秋色般的雲淡風輕,「當然。他若是真要弄陳挺,只需暗中下手就是了,何須弄的沸沸揚揚的?」

    這一番分析下來,趙仲鍼不禁對自家老爹佩服的妥妥的。

    趙宗實看著他,目光中多了些柔色,「你做的事不少,不過你這年紀正是犯錯的時候,若是不犯錯……那就不好,明白嗎?」

    什麼年齡就該有什麼年齡的作為。

    高滔滔聞言覺得不妥,就說道:「官人,可司馬光當年不也是沒犯錯嗎,不但砸缸,年少時還斬殺巨蛇呢!」

    當年司馬光的那些偉岸事蹟廣為人知,被無數人家用於激勵自家孩子努力學習。高滔滔就深為佩服,覺得這位司馬先生真是個君子完人、有大本事的人。

    趙宗實微微一笑,卻有些別的意味,他摩挲著一塊玉珮,說道:「許多事……聽了就是了,莫當真。還有……司馬光為何仕途不順?龐籍一路乳母般的護著他,幫他陞官,可有用?」

    高滔滔一怔,不敢相信的道:「官人,難道官家……」

    趙宗實冷冷的道:「什麼砸缸倒也罷了,還路遇大蛇,拔劍斬之,那是司馬光還是劉邦?」

    高滔滔心中不信,只是搖頭。

    趙宗實也不管她,就問趙仲鍼:「沈安怎麼看司馬光?」

    趙仲鍼說道:「沈安說那人……君子之名不實,只是能忍。心胸也不怎麼樣。」

    趙宗實笑道:「沈安的秉性為父卻知道些,應當是說偽君子吧。」

    趙仲鍼拱手,真心佩服:「爹爹高明,沈安當時確實是說偽君子,說真正的君子當是胸懷坦蕩,至少歐陽修和包拯都比司馬光真的多。」

    「還算是有些眼光。」趙宗實問道:「那王安石呢,沈安怎麼看。」

    趙仲鍼尷尬的道:「爹爹,王雱和孩兒交好呢。」

    趙宗實只是笑笑,並未追問。

    從側面看去,他的臉色蒼白,卻不是健康的那種白。

    但他的神色卻從容,眼神淡淡的,彷彿這個世間沒有什麼能讓他留戀片刻。

    趙仲鍼終究忍不住,還是說了:「沈安說王安石……拗。」

    趙宗實看著外面,淡淡的道:「拗就是固執……」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8 06:56
第379章 超帥的包拯

    每日的朝會是個讓人頭痛的例行公事。

    除去宰輔之外,其他人實際上並無必要進宮,就該節約些時間,該幹嘛幹嘛去。

    可這些規矩卻帶著強大的慣性繼續運作著。

    韓絳對此也有些不滿,不過今日他卻不得不來。

    「中丞……」

    天色還黑麻麻的,陳挺就像是個幽靈般的從路邊小攤那裡竄了過來,未語淚先流。

    韓絳頭痛的道:「不是許了你假了嗎?」

    昨日被圍毆後,陳挺就找到了韓絳家裡,哭訴了一通,懇請他為自己做主。

    韓絳作為上官,自然是要為他說話,所以今日準備求見官家,參與議事。

    但陳挺顯然是擔心他會食言。

    「中丞,下官一夜未睡,心痛啊!」

    陳挺哽咽道:「下官不是為了自己,只是覺著那沈安先是在御史台跋扈,隨後又毆打了下官,這是……這是對御史台、對您的蔑視啊!下官對此耿耿於懷,夜不能寐……」

    他看著很慘,臉上腫著,是被沈安打的;眼睛腫著,卻是熬夜和嚎哭弄出來的。

    韓絳心中當然惱火,但作為重臣,他卻不會在這裡喜怒形於色。

    「老夫知道了,你且回去。」

    韓絳上馬,急匆匆的走了。

    「中丞……下官感激不盡。」

    陳挺緩緩跪下了,身後的那些官員們見到也為之駭然。

    昨日之事早就傳遍了,陳挺現在弄這個姿態,這是想和沈安拼了嗎?

    眾人緩緩走過,在陳挺這裡左右分開。周圍的燈光照耀著那張猙獰的臉。

    「沈安,某看你今日可還能逍遙……」

    ……

    韓絳在宮門外找了內侍去傳話,「就說某請見官家。」

    內侍進去了,韓絳回身,就見到了不少複雜的目光。

    弄死那個小子吧!

    一個官員走了過來,肅然拱手,卻是劉展。

    「韓中丞,大家都是你的後盾。」

    韓絳點點頭,心中湧起了些豪氣。

    御史中丞這個位置很關鍵,承上啟下。

    包拯就是從這裡一路飛昇去了三司,據說官家在觀察他,大抵是準備讓他長期幹下去。

    他不求什麼三司使,但樞密副使或是再進一步……比如說參政什麼的,是不是能奢望一下。

    「沈安來了。」

    韓絳抬頭,劉展轉身。

    沈安拿著個羊肉饅頭在啃,啃的愁眉苦臉的。

    這饅頭是曾二梅蒸的,可裡面的餡料卻是果果調配的,咸了些。

    凌晨時分,小丫頭片子睡眼惺忪的嚷著要送哥哥上朝,然後爬起來就去了廚房。在曾二梅的配合下,成功的做成了羊肉餡料。

    太鹹了啊!

    沈安手一抖,裡面的餡料落了一半,然後把剩下的連肉帶饅頭都塞進了嘴裡,滿滿噹噹的。

    他一抬頭,就見到那些人在盯著自己,不禁張著嘴問道:「呃……噗!」

    嘴裡的全噴了出來,沈安覺得自己終於解脫了,就去了邊上買了鍋貼。

    沈安咬了一口,然後讚道:「竟然是用的高湯?」

    面對著大宋廚界的扛把子,小販得意的道:「待詔,小人試過好多配方,最後還是這個好,吃著鮮香。」

    「是不錯。」

    沈安覺得真是美食,就交代道:「知道我家不?」

    小販點頭道:「以前小人還去過,只是沒好意思進去。」

    沈安摸出錢來說道:「晚些咱們進去之後,你這裡也沒了生意,就送些鍋貼到我家去,就說給我妹妹吃,這裡連跑腿的錢一起給了。」

    他擔心果果要是吃了那個羊肉饅頭,到時候會被咸哭。

    面對著那些幸災樂禍的目光,他的從容讓人不解。

    「他竟然不管不顧?這是故作從容……還是真的有底氣?」

    「他有屁的底氣,當街圍毆陳挺,這都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哪能躲避?」

    「那就是故作鎮定,司馬光來了。」

    「這位來了,今日的朝會熱鬧啊!可惜咱們看不到。」

    「包拯也來了。」

    掖門開了,眾人魚貫而入,但目光大多都在沈安的身上。

    當看到了司馬光和韓絳時,趙禎微微頷首;等看到包拯時,他甚至還笑了笑,然後開始議事。

    今日大夥兒議事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曾公亮甚至說錯了人名。

    這都是在等著看熱鬧啊!

    當曾公亮說完一件事後,殿內靜默了下來。

    但氣氛卻越發的凝重了。

    韓絳在等著,他隱蔽的看了一眼司馬光。

    這時候誰先出來誰就是主力,和沈安辯駁的主力。

    哦,還有一個包拯。

    包拯就是個凶人,敢用笏板當暗器,敢當朝追打首相富弼,敢拉住官家的袖子,用口水給他洗臉。

    這樣的包拯威懾力十足。

    司馬光微微垂眸,面無表情。

    周圍的人都在暗中觀察著他和韓絳,見他這般模樣,有人心中冷笑。

    若真是君子,那就該義無反顧,而不是在遲疑等待。

    韓絳心中一嘆,知道自己必須要出來了。

    他出班,抬頭說道:「陛下,昨日傍晚,沈安和王安石之子王雱、汝南郡王府的趙仲鍼,三人一起圍毆御史陳挺……臣請陛下做主。」

    趙禎的目光微微一動,看向了沈安。

    沈安一臉純良無辜的看過來,兩人相對一視,趙禎心中嘀咕著,然後淡淡的道:「為何?」

    沈安出班道:「陛下,那陳挺一直在御史台說臣的壞話……」

    大家都看向了韓絳,司馬光悄然出班,突然說道:「那也不該動手!」

    沈安知道他會出來,所以挑眉道:「那沈某該如何?任由他在背後說人壞話嗎?」

    司馬光冷冷的道:「可去尋御史中丞,也可請了陛下做主。」

    這話咋是一聽再正確不過了,可沈安卻笑道:「敢問陳挺一直說沈某的壞話,是公事還是私事?」

    呃……

    司馬光一下就被卡住了,但他依舊是板著臉,然後說道:「無論如何都不該動手。陛下,那王雱臣聽聞過,說是天才般的人物,臣一直在觀看著他,就等著聽到他的詩詞文章,可至今卻只有兩首詩……打架卻是在行。」

    他站在中間,腰桿挺直,目光依舊呆板:「那趙仲鍼聽聞頑劣,不過少年人倒是該如此,可郡王府也該多多管教……」

    沈安不禁就笑了。

    司馬光的話卻是避重就輕。

    天才般的王雱來京城之後只做了兩首詩,沒啥天才的,可打架卻厲害,這是天才還是潑皮?

    而趙仲鍼還是個半大孩子,所以沒啥,讓家裡人好好教導就是了。

    這人的心中自有乾坤啊!

    王安石和他交好,所以他指責王雱再厲害,也是長輩的諄諄教導。

    而趙仲鍼那邊卻有可能能進宮,若是以後成了皇帝,今日他司馬光的話就留了餘地。

    ——陛下,可還記得嘉佑五年的深秋嗎?老夫當朝放了你一馬,讓你沒丟人。

    這人的心思極為細膩啊!

    韓絳見司馬光發動了攻擊,也不肯罷休,說道:「陛下,御史監察天下,誰也說得,沈安當街動手卻是開了壞頭,若是不嚴懲,此後御史台的威嚴大減,臣思之憂心不已,陛下……」

    「咳咳!」

    包拯出來了。

    他一出來,司馬光不自在的微微皺眉,韓絳臉上的義憤都平息了。

    這個老漢的威力不小啊!

    趙禎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

    上次老包扯住他的衣袖,用口水給他洗臉的事兒還記憶猶新,讓他不禁伸手想擦一把臉,半途又收了回來。

    包拯看了韓絳一眼,說道:「韓中丞,那陳挺說沈安的壞話並非一朝一夕,老夫在時就時有耳聞……」

    「那你為何不呵斥?」

    這話卻是司馬光問的。

    包拯依舊沒看他,淡淡的道:「誰都知道老夫和沈安親密,老夫若是呵斥陳挺,難免有因私廢公之嫌。」

    老夫從不因為私人原因遷怒旁人!

    帥!

    太特麼帥了!

    沈安握拳,雙目放光,終於還是沒忍住,喊道:「好!」

    趙禎滿面黑線的看過來,但心中卻也暗讚包拯的應對。

    包拯簡單幾句話,就把陳挺釘死在小人或是別有用心者的恥辱柱上,順帶回擊了司馬光的質疑,反而讓對手陷入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尷尬境地中。

    殿內的氣氛很古怪,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尷尬。

    包拯的年紀大,而是還是前任御史中丞,所以韓絳執禮甚恭。他拱手,微微彎腰,然後說道:「可沈安無需動手,只需來尋……只需傳話,某自然會處置。」

    他想說沈安只需來尋自己就能解決此事,可一想到昨天沈安在御史台被刁難圍攻的事兒,那話就說不出口。

    這人還是有些底線的,不是那等不要臉之輩。

    沈安心中微動,說道:「此事卻有些蹊蹺。論公沈某並無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論私沈某更是問心無愧,沈某與那陳挺以前並不相識,他為何糾纏不休?沈某隻能認為是私仇。既然是私仇,臣卻習慣了拳頭來解決……陛下,臣有罪。」

    別惹我,惹了咱不是嘴炮,而是拳頭。

    這話很是坦然,韓絳卻不能答。

    司馬光說道:「動手打人就是錯,發解試時那蘇晏在國子監動手打人你就不以為然,如今更是親自動手,可見你的性子裡有些暴戾,須得靜心讀書,早晚清靜,這才是出路。」

    ——陛下,這人暴戾,哪能擔任國子監說書之職!

    眾人都看向了皇帝。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8 06:57
第380章 老夫就問還有誰

    大宋誰做主?

    你若是問百姓,大多會說是官家。

    ——官家仁慈呢!

    你若是問讀書人,十個裡面有八個會說是官家和宰輔相公們。

    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並非是虛言。

    宰輔們的的好名聲四處流傳,每一次有新宰輔上任,不管是朝中還是民間,都是讚譽有加,都說是大宋的慶幸。

    而皇帝在此刻卻隱身了。

    若是換在漢唐,這樣的宰輔就是權臣,該宰殺了祭天。

    可大宋卻是習以為常,後來司馬光從洛陽東上汴梁,一路上軍民都在歡呼,那些人都在額手相慶……

    大宋有救了!

    大宋朝野都沸騰了,都說司馬公總算是出山了,大宋有救了。

    這些是造勢還是什麼不得而知,畢竟當時的黨爭已經漸入白熱化,保守派需要司馬光這個大佬出山來鎮壓改革派。

    那時保守派的力量空前強大,改革派成了過街老鼠。

    司馬光所到之處,那聲勢……當真是旌旗招展,鑼鼓喧天。

    人人都在說大宋得救了,不知道宮中的高滔滔那時在想些什麼,大抵是複雜的吧。趙仲鍼英年早逝,讓她白髮人送黑髮人,悲痛是必然的,但朝中卻暗流湧動,她必須要有所選擇……

    她選擇了司馬光。

    然後大宋的頹勢就再無挽救的餘地……

    不知道那些歡呼雀躍的軍民和文武官員們在想些什麼,數十年後,當金兵的馬蹄踏破黃河時,那些已經化為冰凌的歡呼聲變成了哀嚎。無數鮮血和生命,以及無數殘垣斷壁為這段歷史做出了備註。

    神宗孤注一擲的革新失敗了。

    保守力量的強大出乎了他的預料,王安石並不能完成他心中的那個宏圖。

    而此時的趙禎就處於君權衰微的階段,宰輔們空前強大。

    幸而宰輔們並不是鐵板一塊,內部矛盾重重,才給了他一個掌總的機會。

    不,應當說是他有意識的在宰輔內部培育不安分力量,讓他們不能抱成一團。

    比如說韓琦,這人跋扈,甚至敢逼迫君王,可卻也會在宰輔裡鬧騰,讓他們無法聚力。

    若是沒有這個作用,朕豈會讓韓琦在政事堂裡坐穩了!

    趙禎微微一笑,說道:「陳挺果真如此?」

    包拯點頭道:「陛下,臣不敢妄言。」

    老包拯的話還是可信的。

    趙禎點頭,然後問沈安:「為何動手?」

    沈安說道:「臣氣不過,覺得那人像是個婦人般的,整日就在御史台裡碎碎念,若是不動手,臣心中憋屈,念頭不通達,自然無法為陛下好好的效力……」

    「好了好了。」

    再讓沈安說下去,他出手打人的動機就變了,變成為了大宋,為了他這個皇帝。

    這動機太崇高,朕受不起。

    群臣都在看著他,韓絳卻在看著沈安,心中在為對方惋惜。

    這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只是做事跋扈張揚了些,所以大概要被冷落一段時日了。

    司馬光依舊是板著臉,看不出任何情緒來。

    作為知諫院,他的任務不輕,每年必須要遞交一定數量的奏疏,否則就是失職。

    他只是微微垂眸,等待著官家降下責罰,然後沈安自然會得到教訓。

    他依舊還記得在太學的那件事。

    就在考試前,沈安強硬的護住了蘇晏,讓他威嚴掃地。

    那一刻他的心臟在抽搐著,絲絲作痛。

    趙禎在上面對這些臣子的反應一目瞭然,他淡淡的道:「為君之道在於賞罰分明,為臣之道在於盡職盡責,御史之責在於拾遺補漏,監察天下。國子監說書之責在於教導學生……」

    這是前奏,群臣在仔細聽著。

    「若是覺著不對,御史就該彈劾,而不是在背後說話,那是御史還是……什麼?」

    韓絳的臉一下就紅了。

    那是市井潑婦!

    你發現沈安有問題,那就上奏疏彈劾他,而不是在背後說他的壞話。

    官家的評判沒問題,眾人無異議。

    趙禎看著沈安,見他一臉純良,就笑了笑,說道:「國子監說書……今年國子監發解試一鳴驚人,你倒是立功了。」

    沈安謙遜的道:「陛下過譽了,臣只是……盡力而為。」

    我奮鬥了啊!這才取得了這個好成績,陛下,你可別忽略了我的功勞。

    這個不是謙遜,而是領功了。

    群臣都為之側目,連包拯都握緊了拳頭,心想這小子當真是不要臉,哪天要教訓一番才是。

    不要臉!

    群臣的心中同時閃過這句話。

    而趙禎也為之莞爾,說道:「少年人就該有朝氣。」

    司馬光終於忍不住抬頭了。

    陛下,你這話偏袒太過了吧。

    趙禎彷彿沒看到他的目光,說道:「少年衝動,該罰,不過事出有因……沈安。」

    韓絳抬頭,他需要一個好結果回去安撫那些御史們。

    司馬光忍住了不滿,等著答案。

    沈安出班:「陛下,臣在。」

    很老實的一個少年嘛。

    只是喜歡自作聰明,去闖禍來逃避封賞。

    不過初衷卻是好的,是不想讓朕為難。

    罷了!

    趙禎說道:「打傷了人,傷藥你要賠錢。」

    沈安低眉順目的道:「是,臣稍後就給錢。」

    他不差錢啊陛下,你這是在想什麼?

    趙禎繼續說道:「本來你此次立功不少,朕在想著怎麼賞賜你,你卻得意忘形,罷了,那些封賞都作罷,你回家去,閉門十日。」

    群臣抬頭,失禮的看著官家。

    沒人彈劾他們失禮,因為大夥兒都在看著趙禎。

    趙禎淡淡的道:「諸卿都各自回去吧。」

    這就完了?

    韓絳心中憋屈,想說話,趙禎卻已經起身了。

    竟然只是賠藥錢,外加禁足十日?

    這是什麼懲罰?

    這是隔靴搔癢啊!

    更是縱容!

    司馬光失態了,說道:「陛下,就這些?」

    趙禎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因為包拯出頭了。

    老包皺眉道:「沈安的封賞都沒了,你還想要什麼?」

    司馬光看著他,眼中多了怒色:「沈安的功勞不足以加封。」

    別以為封爵很容易,只有官位到了才行,或是權貴。沈安以軍功封爵本就是異數,以後想繼續,那就得等官位到了,或是再次立下大功才行。

    包拯站在沈安的身前,寬大的身板擋住了沈安的視線。他冷冷的道:「大軍若是出發增援河東,要耗費多少錢糧?去了之後才發現西夏人是在虛張聲勢,大宋多丟人?這些是何功勞?」

    他拂袖道:「嘴皮子的卻不是功勞!」

    噗!

    眾人看著司馬光,彷彿看到了他噴血三升的慘烈。

    你司馬光就會動嘴皮子,有屁的功勞,可依舊做了知諫院。

    和沈安相比你差遠了,你嗶嗶個啥!

    老包的身板寬厚,動手的話司馬光還真不是對手。

    他往前一逼,司馬光不禁退後一步。

    包拯的眼中多了些輕蔑,然後轉身對沈安說道:「陛下讓你禁足,這十日但凡聽到你出門,老夫打折你的腿。」

    「是。」

    沈安很老實的應了。

    眾人不禁絕倒。

    包拯一人站在中間,目光俾睨,韓絳不敢接招,司馬光被他說的無地自容。

    還有誰!?

    老夫就問還有誰?!

    議事結束,宰輔們去吃飯,席間韓琦一直在默然。

    富弼以為他在為御史台打抱不平,就說道:「此事陳挺卻是做過了,沈安……沈安趁機動手,正好讓陛下不再發愁怎麼賞賜他,這是有來有往,所以……這事從開始咱們就錯了。」

    曾公亮放下筷子,說道:「陛下和沈安有了默契,別說是打了陳挺,只要沒打死,估摸著陛下就會從輕發落,不當回事。」

    「只是……下次沈安再立功勞呢?」

    韓琦抬頭,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他才十六歲,古往今來就沒有像他這樣的臣子,沒先例。陛下不可能為他破例,那不是愛護,而是在坐視沈安墜入深淵。」

    特立獨行者多半沒有朋友,而沒有朋友,你就是獨行者。

    獨行者能走多遠?

    所以趙禎不肯把沈安置於危險之中,這算是愛護。

    韓琦苦笑道:「他……若是經常立功怎麼辦?」

    這個假設很奇葩,但富弼卻深深的為之憂鬱了。

    噗!

    曾公亮一口羊肉湯噴了出來,幸而偏頭,否則這飯沒法吃了。

    他笑著,笑聲漸漸小了,因為富弼在看著他。

    富弼面無表情的道:「此事並非不可能。可卻沒辦法。若是坐視他一路封賞上去,二十餘歲的宰輔,誰能接受?那非得亂套了不可。」

    曾公亮說道:「他不能一直立功吧……」

    富弼指指韓琦不說話。

    韓琦大怒,心想你指著我作甚?

    可轉念一想自己和沈安的糾纏過程,不禁就悲從心來。

    「那少年……立了許多功勞,他深諳對外之道,還會練兵,眼界還寬闊,可還記得他打壓米商那一役嗎?」

    大家都點點頭。那一次沈安是初出茅廬,大家都在等著看笑話。

    誰知道那少年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把那些糧商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還趁機把汴梁的糧倉裡的陳糧都換成了新糧。

    這是一炮而紅!

    後來這廝就一發不可收拾了,讓人無語。

    「黃河改道之事大夥兒都同意,就他和歐陽修包拯等人反對,可最後如何?若非是他們,靡費無數錢糧不說,以後的河北路怕是沒了啊!」

    韓琦越說越覺得自己怕是遇到了個妖孽,心中的憋屈才好些。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8 06:57
第381章 遮天,蘇軾

    沈安還沒出宮,消息就傳了出去。

    陳挺一直在等候著。

    「沈安禁足十日……」

    「這不是懲罰!」

    陳挺抬頭看著皇城,一股委屈襲來,不禁熱淚盈眶。

    「這不公!」

    他一直站在那裡,邊上的小販卻在嘀咕著:「在背後說人壞話算什麼君子,小人而已。」

    「誰敢說某是小人!」

    陳挺的目光驟然凌厲,當看到是小販時,威嚴自顯。

    這就像是變色龍,見到上官就諂媚,見到下屬和百姓就威嚴,整日變來變去,最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可小販卻不怕他,就說道:「背後說人壞話那不是小人是什麼?」

    陳挺冷笑著走過去,他發誓要讓這個小販好看。

    他認識巡檢司的人,到時候只需暗示一下,就能讓這個小販失去在這裡擺攤的機會。

    你將會懺愧嚎哭!

    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臉上浮現了些許猙獰,卻看到了那些漸漸聚攏過來的小販。

    往日會畏懼官員的小販們沉默著聚攏過來,他們的手中或是拿著鍋鏟,或是拿著菜刀……

    「你等想做什麼?」

    他不知道這些小販當年都聽過沈安講課,深知團結的好處,所以遇事都是一起應對。

    陳挺的腳步一滯,然後回身喊道:「殺人了!快來……」

    他的喊聲突然中斷了。

    沈安站在他的身後不遠處,皺眉道:「誰殺人了?」

    那些沉默的小販一下就活躍起來了,有人喊道:「待詔,早些小人把鍋貼送過去了,貴府的小娘子吃了說好呢,還說不咸,還給了小人一塊糖。」

    沈安笑著謝了,然後問道:「這是怎麼了?」

    那小販看了陳挺一眼,大膽的道:「這人剛才說不公,小人說他背後說您的壞話不是君子,他就惱了,準備收拾小人。」

    「他剛才凶神惡煞的,像是要吃人呢!」

    「早上的時候他和韓中丞說話,那諂媚的讓人沒法看,先前卻凶的不得了……」

    「他還說什麼官家不公……」

    「……」

    小販們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對沈安好,那是因為沈安給了他們賺錢的機會,不管是鍋貼還是炒菜,他們第一次和酒樓擁有了一樣的賺錢手藝。

    小販們有市儈的一面,卻也不乏感恩的一面,厭惡的人自然不待見他們,但沈安卻是例外。

    陳挺被這些小販一番話弄的面紅耳赤,沈安在邊上見了只是冷笑,問道:「你要收拾誰?」

    他逼近一步,陳挺想起昨日的圍毆,心中慌了,就退後。

    「他又來了,看看吶,沈安要動手了!」

    他就像是個吵架輸了的潑婦,奮力的叫喊著,就差扯衣服了。

    沈安逼近過去,冷冷的道:「你這等小人,某就算是打了你又如何?官家只是罰了某禁足十日,你去告吧,去尋了韓絳和司馬光哭訴……據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只是不知道那二位有沒有……」

    噗!

    邊上許多人都笑噴了,皇城外頓時一陣笑聲,讓出來的不少人為之驚訝,然後圍了過來。

    陳挺怒道:「這天下是有公道的!某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

    沈安笑的很是嘚瑟,「對,某就是一手遮天,對了,忘了一事。」

    他伸手道:「陳洛,錢。」

    陳洛隨身帶有包袱,就解下來準備打開。

    「全給他。」

    陳洛就把包袱丟了過去。裡面有三貫錢,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沈安淡淡的道:「官家說要給你藥錢,三貫該夠了吧。若是不夠只管說,沈家旁的缺,就特麼不差錢!當然,你若是覺著這樣能掙錢也行,儘管繼續說某的壞話,到時候打斷你的手腳,想來能讓你發家致富。」

    這話太過促狹和咄咄逼人,有人心中不渝,可等沈安的目光看過來時,卻不敢質疑。

    這人圍毆御史竟然只是賠藥錢和禁足十日,要是打了我會怎樣?

    一時間周圍靜默。

    陳挺只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流淚衝著皇城跪下,喊道:「官家……您看看這等小人……」

    沈安上馬剛想離去,就見一人飛奔而來。

    「幹啥的?站住!」

    陳洛見來人老邁,面色焦急,可卻依舊攔住了他。

    男子穿著官服,後面有人喊道:「待詔,此人是來尋您的。」

    沈安下馬問道:「敢問您是……」

    老人看著起碼有五十歲了,面色滄桑。

    他拱手道:「可是沈待詔?」

    沈安應道:「正是沈某。」

    老人拱手道:「下官試校書郎蘇洵,見過待詔。」

    蘇洵?

    沈安說道:「尋沈某可是有事?」

    蘇洵焦急的道:「犬子今日突患疾病,下官請了郎中卻無法診治,聽聞待詔乃是神醫,下官厚顏……」

    他深深一躬,沈安隨手就扶住了他,笑道:「所謂神醫只是妄言,不過沈某倒是可以去看看。」

    蘇洵求助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可沒想到沈安竟然同意了,他抬頭,歡喜的道:「多謝待詔。」

    沈安回身交代道:「去請示官家,就說有病人垂危,某這裡卻暫時不能禁足了。」

    兩人迅速而去,有人訝然道:「沈安不是不給人看病嗎?」

    邙山神醫的弟子,這是沈安當初的名號,後來他心虛,為了避免麻煩,就說有規矩在,一律不接診。

    可今天他竟然破例了?

    有人就問道:「那蘇洵是誰?」

    「你不知道他?不過倒也沒錯,只是他有兩個大名鼎鼎的兒子,你可知道?」

    「誰?」

    「一個叫做蘇軾,一個叫做蘇轍……」

    ……

    沈安跟著蘇洵一路順著御街下去,然後往右,就在遼國使館的邊上,找到了現在的蘇家。

    院子裡看著人不少,有人在吟誦詩詞,有人拿著書本在看,有人在默唸著什麼。

    這種神經病般的場景,只有考生聚集的地方才會有。

    這裡就是群租房,汴梁周邊過了發解試的考生提前來了。

    提前來到汴梁,一是可以試試投卷,運氣好被哪位大佬看中了,那可是發達了啊!

    蘇家父子三人當年從蜀地出來,也是這麼一路拜訪進京。

    蘇洵帶著沈安去了廂房,敲門,隨後有人開門,卻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這是犬子蘇轍。」

    小蘇……

    沈安肅然道:「先看看病人。」

    犯病的不是蘇轍,那麼就是蘇軾。

    沈安心中有些按捺不住了。

    那位的文名可是光照東亞多年,號稱仙人。

    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一刻沈安比當年第一次去見趙禎時還忐忑。

    「痛死某了啊!爹爹可請郎中來了?救命……」

    「啊……」

    一陣慘叫聲中,沈安走了進去。

    屋子很狹窄,裡面一張床和一張桌子之外就沒多少空地了。

    床上躺著個青年,此刻他正在打滾……

    這人滿臉漲紅,一張臉皺成了苦瓜,雙手捂著小腹處不停的慘叫著。

    臉有些長。

    沈安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個。

    慘叫聲在看到沈安後就止住了,蘇軾咬牙忍痛道:「可是郎中……快給某看看。」

    不夠聰明!

    沈安今日沒來得及回家,所以穿的是官服。

    哪怕你再痛苦,見到官服也該知道來的不是郎中。

    「子瞻,是沈待詔來了。」

    蘇洵滿心歡喜的過去,然和蘇轍一起把蘇軾扶了起來。

    那張長臉上全是愕然,漸漸轉為好奇。

    「你就是……沈安?」

    「閉嘴!」

    蘇洵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然後對沈安說道:「住所簡陋,對不住待詔了。」

    沈安笑著點點頭,「正是沈某。」

    蘇軾靠在老爹的懷裡,吸吸鼻子,看著沈安問道:「敢問待詔,疏濬二股河不好嗎?」

    這廝竟然忘記了疼痛,和沈安探討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黃河改道之事。

    沈安也不以為忤,說道:「那是黃河,安靜時如母親,咆哮時如父親,不管是東流還是北流,最關鍵的還是順其自然……」

    「妙啊!」

    蘇軾讚道:「水至柔,順其自然才是天道。」

    這廝竟然把這事兒上升到了天道的高度,沈安卻不準備給他臉,就說道:「運河也不是天道。所謂天道,人力可為就是天道,人力不可為而強為之,那就是逆天而行。」

    運河卻是人工弄出來的,人力能做的事可以做,不能做的還要強行做,那就是逆天。

    「逆天而行……那是要被雷劈的!當年的六塔河就是逆天而行,河北路就被殃及池魚。」

    蘇軾嘆息一聲,還準備說話,蘇洵罵道:「坐穩了。」

    老蘇等他坐好了,就起身拱手道:「還請待詔一看。」

    沈安點點頭,然後坐在了床邊,隨口說道:「某沒什麼醫術,某的醫術就是看看這人是不是有救,然後再看天意……」

    治病不是開藥方嗎?你這個竟然是看天意?

    你這個是什麼醫術?

    蘇軾一聽就有些哆嗦,可沈安已經開始問話了。

    「哪裡不舒服,說清楚。」

    蘇軾這時才把注意力轉回了身體裡,劇痛再度襲來。

    「救我……」

    他握住了沈安的手腕,用力之大,讓沈安想先打暈他。

    「……是小腹疼……」

    「說清楚。」

    馬丹!

    沈安有些心虛了。

    小腹痛,誰知道是腸炎還是闌尾炎?

    「……小解時劇痛無比……」

    沈安的身體一鬆,想起了自己當年倒霉催的經歷。

    那劇痛一般人還真是忍不住,但慘叫的話也不至於。

    「痛殺某了!」

    蘇軾又開始慘叫起來,蘇洵目視沈安,卻不好問。

    沈安微微皺眉,臉上漸漸浮起悲天憫人之色。

    「這幾年可是喝水少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8 06:57
第382章 讓我們紅塵作伴

    蘇軾和蘇轍兄弟倆實際上都有官身,只是此次在家守孝結束歸來後,蘇洵卻讓他們婉拒了朝中所授官職,一心準備明年的制科考試。

    制科是有目的性的考試,錄取的人數寥寥無幾,只是為了某個方向的人才而設。

    制科的難度並不低,再許多層面上來說,想考好比殿試還難。

    但蘇洵對自己的兩個兒子有信心。

    他們父子三人原先是在懷遠驛借住,可懷遠驛是朝中接待外國使者的地方,住久了難免不方便。

    而且他們父子在汴梁耗費不小,若是坐吃山空下去,怕是等不到制科開考就要上街乞討了。

    蘇洵年過五旬,自然不會去考制科,所以愛才的歐陽修出手,給他謀了一個試校書郎的官位。

    有了工作就有了俸祿,他們父子才在這裡租了房子。

    房子就租了兩間,蘇洵一間,還兼著小廚房的作用;蘇軾兩兄弟一間,抵足而眠。

    未來的蘇仙此刻窘迫的就像是難民,而且還在床上打滾慘叫。

    沈安起身,定定的看著慘叫中的蘇軾。

    「痛苦只是一種假象……人的肉體能承受更大的痛苦,只是緊張讓我們覺著那些痛苦都是煎熬,無法忍受的煎熬。還有恐懼,你在恐懼什麼?」

    蘇軾的慘叫聲漸漸低沉下去。

    蘇轍扶著他,目瞪口呆的看著沈安。

    蘇洵經歷了喪妻之痛,所以把這些話聽了進去,神色微微肅穆。

    「莫要恐懼,安靜下來……人最大的痛苦來自於大腦,來自於情緒。肉體的痛苦只是表象,你在擔憂自己的未來……可你還年少,你在擔心什麼?」

    沈安的面色漸漸平靜,看著有些莫測高深:「不要想著成為某個領域的第一人,那會很累,你該看著窗外的秋色,想著那些詩詞……你該喝著酒,暢飲高歌,你將被世人敬仰,可在此之前,你該放棄名利心,這樣會讓你輕鬆,會讓你忘卻煩惱……」

    「忘掉那些躊躇滿志吧,放輕鬆,你現在已經被憂慮給填滿了,你需要放空……」

    沈安看著神色漸漸平靜的蘇軾,低聲道:「桌子上有一隻茶杯,某的手中有個茶壺,某在倒水……可茶杯裡卻滿了,某倒的茶水只能漫出來……你,就是那隻被填滿的茶杯。放空自己,放輕鬆,看看這個世界,生機勃勃,有許多你未曾察覺到的美好……」

    「可你卻在焦慮著,對這些美好視而不見。你的腦子裡全是焦慮,再也容不下半點外來的事物。放空它,把你腦子裡的那些焦慮和擔憂拋掉……你會發現自己……無限可能……」

    在見到蘇軾的第一眼時,沈安就確定此人身處焦慮之中。

    他能焦慮什麼?

    蘇洵破釜沉舟的讓他們拒絕了朝中的安排,若是制科考不好的話,僅憑著蘇洵的試校書郎職位是養不活他們父子三人的。

    再回頭求人安排去處,那種羞辱蘇軾無法接受。

    他有才!

    歐陽修說要為他讓路。

    可母親去了,讓他的情緒低沉,進而成了猶豫,慢慢變成焦慮……

    這是個緩慢的變化,若是不加干涉,這人就會變得偏激,直至被生活打擊的滿頭包,才會漸漸反省自己,找到自己的毛病,並去修改它。

    蘇軾的雙目閉上,面色漸漸平和,竟然就這麼睡了過去。

    蘇轍伸手在他的鼻下試了試呼吸,然後一臉見鬼的表情看著沈安。

    你這是什麼術法?

    你把我哥怎麼了?

    蘇洵也是懵逼臉,生活常識告訴他,當一個人遭遇劇痛時,不可能安然入睡。

    可他的兒子就這麼睡了過去,就像是被人下了藥。

    他怔怔的看著沈安,心想這位傳聞中的名醫弟子竟然不用藥,而是一番話後讓人安然入睡。

    但那些話說的確實是好啊!

    一個人被舊有的見識和情緒裝滿了,世間的一切都再也無法接受,這個人也就僵化了。

    拋掉那些舊觀念和舊情緒,把整個人放空,然後就會覺得好奇。

    重新對整個世界有了好奇心。

    蘇洵都五十多了,可按照沈安剛才的話一轉念,竟然發現自己輕鬆了許多。

    這人……高人啊!

    蜀中多有奇人異士,可在蘇洵看來,那些奇人異士都比不過沈安。

    邙山隱士的傳人。

    邙山隱士……

    蘇洵不禁念了聲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沈安面色疲憊的坐了下來,對蘇轍說道:「放他躺下。」

    蘇軾就此沉睡,沈安交代道:「去燒水吧。」

    「燒多少?」

    「多燒些。」

    ……

    第一次進京是為了科舉。

    那時的蘇軾躊躇滿志,覺得自己定然能讓世人震驚。

    他做到了。

    大宋文宗歐陽修對他讚賞有加,說是要為他讓路。

    可母親的離去讓他黯然神傷,接著就是居喪。

    再次進京是意料中事,可他的情緒卻無法提起來,覺得沒精神。

    漸漸的他覺得多了煩躁,每日不安。

    這樣的日子很不舒服,但他還得要苦讀,寫文章,然後把這些文章存起來,到時候交給宰輔,作為參加制科的資格認證。

    這樣的日子很煎熬,他一天都不願意再過下去了。

    睡覺最舒服,無憂無慮……

    這一覺他睡的很舒服,再次睜開眼睛時,竟然發現小腹不痛了。

    「某好了嗎?」

    「沒有。」

    一張桌子擺開,沈安和蘇洵相對而飲。

    桌子上是三道下酒菜,都不貴。而酒水也是普通,但沈安和蘇洵卻吃的很是愜意。

    兩人剛才一番談話後,都覺得對方不錯,於是漸漸有些忘年交的意思。

    蘇洵見他醒了,就仰頭喝了酒,說道:「多虧了安北救你,可好了嗎?」

    竟然改口叫安北了?

    蘇軾說道:「好像是……好了。」

    「還早著呢!」

    沈安指著邊上的水壺說道:「把那壺水喝了。」

    蘇軾正好覺得口渴,就下床喝水。

    他喝了不少,可沈安卻嫌棄不夠,「再喝。」

    蘇軾喝的肚子滾圓,水嗝打了好幾個,然後問道:「這是為何?」

    「這是治病。」

    沈安特淡定的道:「準備一下吧,出門去。」

    「去哪?」

    「反正不是西天。」

    沈安起身道:「蘇公,我等這便去了。」

    蘇洵笑道:「如此就麻煩安北了。」

    蘇軾不知道自己睡著之後發生了些什麼,能讓自家老爹壓根就不在意的把自己丟給了沈安。

    他跟著沈安出去,卻見院子裡多了兩個大漢。

    「郎君。」

    陳洛和姚鏈拱手行禮,沈安問道:「車準備好了嗎?」

    「好了。」

    那就走吧。

    出了大門,外面是一輛大車,卻很是奢侈的用了戰馬來拉車。

    咿律律!

    那匹死馬一直渴望拉車而不得,今日終於得了機會,一直在外面等待。

    此刻見沈安出來,它知道屬於自己的時刻終於來了。

    「出城!」

    馬車緩緩出城,然後來到了一段不怎麼平的土路上。

    前方渺無人煙,只有稀稀拉拉的樹木,一隻大鳥在樹上孤獨的鳴叫著,叫聲沉鬱。

    這是要去哪?

    蘇軾覺得不對勁,就問道:「這是……去哪?」

    沈安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抓緊了邊上,說道:「抓緊了。」

    「為何?」

    蘇軾才將說話,姚鏈就吆喝一聲,不等他來個響鞭,那馬就一聲長嘶,大車漸漸開始加速。

    終於得了狂奔的權利,戰馬開始撒歡了。

    大車顛簸的人都坐不穩,蘇軾面無人色的抓住了邊上,顫聲問道:「這是要去哪裡?」

    你要謀財害命嗎?

    初出茅廬的蘇仙有些懵了。

    馬車不斷加速,馬車上的三人都在車上蹦著,身體漸漸被顛簸的發酸。

    這條路平時就是牛車緩緩的走,跑快的話太顛簸,沒人受得了。

    沈安開始放聲高歌:「讓我們紅塵作伴……」

    蘇軾先前在家裡喝了一肚子的水,此刻漸漸有了尿意。

    「不行了。」

    他不知道沈安想幹什麼。

    謀財害命?

    連他都知道沈安不差錢。

    害人的話,沈安和他無冤無仇,而且他老爹也挺放心他出門的,所以不是。

    那是為了什麼?

    膀胱在膨脹,蘇軾終於受不了了,喊道:「要小解!」

    「忍住!」

    沈安也受不了了,但卻為了療效在強撐著。

    「要憋不住了!」

    馬車終於停住了,意猶未盡的戰馬在打著響鼻,不屑的瞥了蘇軾一眼。

    蘇軾已經無法跳車了,他緩緩探出腳,結果一腳落空,人就站了下去。

    滿脹的膀胱被顛簸了這麼一下,讓蘇軾不禁痛呼一聲。

    「爽!」

    沈安已經在邊上撒尿了,邊撒邊遺憾的道:「竟然沒有結石?」

    蘇軾走到一棵樹下,緩緩寬衣解帶,然後也顧不得害羞,開始撒尿。

    「嗷……」

    他只覺得小腹下一陣劇痛傳來,痛不可當。

    尿液沒出來,被憋了回去,這是雙重痛苦。

    「撒出去!」

    沈安知道這種痛苦,「扶著樹幹,趕緊,趁機把石頭排出來!」

    蘇軾滿頭大汗的問道:「為何?」

    沈安漫不經心的道:「這就是治病,撒吧。」

    這竟然是治病?

    蘇軾欲哭無淚的扶著樹幹,然後憋一下撒一下,痛苦從未中斷。

    「嗷……」

    這呻*吟實在是讓人無語。

    沈安搖搖頭走開了。

    蘇軾漸漸開始用力,痛苦不斷襲來,當撒尿的過程突然輕鬆時,疼痛也悄然而去。

    「好了?」

    他不敢相信的低頭看著自己的傢伙事。

    「別吹風了,比某的小。」

    沈安的話讓蘇軾馬上就反駁道:「不不不,眼見為實。」

    沒有男人會在這方面認輸。

    沈安冷笑道:「某怕你自卑,趕緊收了,咱們回去。明天還得來一次。」

    「什麼?」

    蘇軾想起剛才的痛苦,不禁苦笑道:「難道還沒好嗎?」

    「不知道你有多少石頭,今日忘了帶夜壺,從現在開始,你撒尿就用夜壺,每一次都檢查有沒有石頭。」

    任你以後再是萬民崇拜的蘇仙,哥現在讓你去尿液裡找石頭你就得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8 06:58
第383章 以後的大宋是好是壞

    蘇軾每日都去城外排石,而沈安沒尿出石頭,卻不肯再陪他受那顛簸之苦,就去了城外的小莊子裡。

    莊子裡的人已經不認得他了,等管事出來相迎時,才惶然叫郎君。

    「都各自去吧。」

    沈安溫言撫慰了一番佃戶,然後去了邙山軍的駐地。

    「……當年哥哥玩女人的時候,你還在喝奶呢!哈哈哈哈!」

    「胡說,上次那個女人你就沒玩……」

    「特麼的!那個女人和春哥好上了,後來又看上了寶玉……朝三暮四,某不稀罕!」

    「什麼不稀罕,是你給錢不夠爽快,那女人要賺錢的,自然不肯和你好……呃!郎君!」

    一群兵痞坐在地上曬太陽,看著彷彿是沒有骨頭。

    「郎君來了!」

    一群人霍然起身,然後站直了,大聲喊道:「見過郎君!」

    沈安皺眉看著他們,說道:「這是閒的,春哥!」

    黃春近前,「郎君請吩咐。」

    「可有人想回家?」

    他的目光掃過這些鄉兵,黃春搖頭道:「郎君放心,好馬不配二鞍,好漢不侍二主。若是誰想背主,小人宰了他。」

    沈安微微點頭,說道:「把你等丟在這裡這麼些時日,主要是考驗,看看你們的意志是否堅定。如今看來還好,寶玉。」

    嚴寶玉近前,沈安說道:「那些武技你可練熟了?」

    嚴寶玉點頭道:「各種搏殺,一招制敵,潛伏哨探,攀爬山峰屋宇……小人已經獨自練熟了。」

    沈安說道:「辛苦了。從今日起就教授給他們。」

    沈安總結了些以後的精兵觀點,然後把觀點教授給嚴寶玉,讓他自己去摸索,如今看來算是小成了。

    那些看似非人類的手段很厲害,但沈安卻是不行的,只能指望嚴寶玉自己去摸索和領悟。

    隨後他就見識了一番。

    攀爬屋宇無需工具,隨處都可借力,雙手抓住凸出物,身體飛快的上去,然後一翻身就消失在裡面。

    一對二,嚴寶玉沒有什麼花招,一個照面就撂倒了對手,若非是收手,這兩人多半要成為殘廢。

    這就是一招制敵。

    ……

    「痛啊!」

    荒野裡,蘇軾在撒尿,痛不欲生。

    一個老漢趕著牛車來了,蘇軾想停卻停不下來,痛的渾身打顫。

    「看你斯斯文文的,竟然是個敗類,不要臉!」

    當著男人的面撒尿怎麼了?

    蘇軾覺得老漢過分了,就說道:「老丈這話不講理……」

    「翁翁,好了沒?」

    一個女娃的聲音傳來,羞得蘇軾蹲了下去,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臉。

    兩天後,他連續三泡尿都正常,不禁歡喜的仰天長嘯。

    馬車緩緩回去,最後駛入了莊子裡。

    「安北,多謝了。」

    沈安在看著兩個軍士搏鬥。

    他們穿著護具,招招不離要害,殺氣騰騰的讓人心驚。

    蘇軾見了不禁打個寒顫,問道:「這是什麼?」

    「你好了?」

    沈安回身笑道:「感覺如何?」

    蘇軾拱手道:「從未這般輕鬆過,多謝安北。」

    只有經歷過了那種劇痛之後,才知道輕鬆是什麼意思。

    沈安和他一起出去,隨口說道:「剛才看到的別說出去。」

    蘇軾一怔,「你這是想……死士?」

    你在培養死士?

    他竟然敢直接說出這個詞來,讓沈安也有些刮目相看。

    這是很見交情的話。

    「這是邙山軍。」沈安覺得這廝真的有討打的天賦,比王雱還討打。

    蘇軾訝然:「某也聽說過你文武雙全的名聲,以前還不以為然,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他身體一好,人也精神多了,上下打量著沈安,讚道:「你這是怎麼生的?某十六歲時可沒這等本事。」

    沈安淡淡的道:「某是天才!」

    蘇軾捧腹大笑道:「你昨日連方向都認錯了,天才……你是想笑死某嗎?哈哈哈哈!」

    這廝的刻薄怎麼像是王雱呢?

    沈安被他譏諷的想打人,就問道:「聽聞你當著女人撒尿?」

    「別說了!那是女娃。」

    蘇軾滿面漲紅的認輸了:「某也有孩子,萬萬不會如此,只是那時痛的厲害……」

    「痛的厲害就能肆意而為?」

    「某錯了。」

    「不過安北你……方才某看到你在盯著邊上的女人看。」

    「胡說!」

    「你在看著那女人的胸脯,嘿嘿,某的眼睛可不會出錯……」

    「你不看她的胸脯怎麼知道某在看她的胸脯……咦!你竟然會誘導……」

    「任你說什麼天才,在蘇某的面前都得原形畢露,哈哈哈哈!」

    不過是幾日,蘇軾和沈安就成了損友,好的不行。

    當蘇軾見到沈安的那幾個小夥伴時,就切磋了一下。

    詩詞蘇軾第一,沒法比,連王雱都服氣。

    趙仲鍼低聲道:「文的不行,咱們來武的吧。」

    王雱搖頭道:「他壯實。」

    趙仲鍼看了蘇軾一眼,說道:「那就……用雜學來收拾他!」

    蘇軾在和沈安說話,隱隱約約的那股嘚瑟味道讓沈安很是不爽。

    「……他們的詩詞文章有些造詣,只是還得要多加練習……不過最終卻是要看天賦……」

    這話就臭屁的不行,意思是我蘇軾天賦滿格,他們……大概只有半格的意思。

    沈安想揍這廝一頓,轉念想起了科學,就淡淡的道:「那個……遵道啊!」

    「安北兄。」

    王雱在給沈安使眼色,暗示自己有辦法。

    沈安漫不經心的道:「某教授你等雜學,今日子瞻在,你就和他交流交流,免得別人說咱們是閉門造車。」

    「是。」

    聽到沈安竟然也是這個主意,王雱回身和趙仲鍼相對一視,兩人都笑了起來。

    敢在咱們的面前嘚瑟,收拾他!

    「他?」

    蘇軾搖搖頭,覺得王雱雖然聰慧,但畢竟太小了些:「某勝之不武啊!安北,要不你來?」

    他挑釁的挑挑眉,可沈安只是淡淡的道:「想挑戰某?先勝了某的弟子再說。」

    蘇軾搖頭嘆息,很是臭屁的道:「雜學……什麼東西?」

    沈安微笑道:「某的獨家學問,子瞻兄可是看不上嗎?」

    十六歲的學問……

    蘇軾的人生無比順暢,在老家時他的詩詞文章無人能敵。來到京城參加科舉,依舊是無人能敵。

    高手是何等的寂寞,而寂寞能催生輕視。

    他在輕視雜學。

    沈安笑道:「如此就試試吧。」

    任你再牛叉,哥依舊能用那些知識來碾壓你。

    蘇軾笑眯眯的看著王雱,那目光就像是在看著一個孩子,竟然還帶著些許……寵溺……

    王雱真的想打人。

    想他王元澤何等的孤傲,今日竟然被這個狂生給擠兌了。

    此仇不報非君子啊!

    他笑眯眯的道:「子瞻兄……知道什麼叫做蒸發嗎?」

    蘇軾搖頭,臉上笑眯眯,心中卻在想著:別忽悠哥,哥哥我可是天才。

    這位未來的文學巨擘此刻還是個小年輕,得意洋洋,不可一世。

    「某不知……」

    別想忽悠某!

    王雱笑的很是得意:「水倒在石桌上,若是太陽大,頃刻間就會消散,子瞻兄可知道是為何嗎?」

    蘇軾想了想,確實是有這麼回事。

    生活中處處皆是這等小事,作為大才子,蘇軾從未覺得這些事值得自己思索。

    所以他搖搖頭,說道:「不知道。」

    「這就是蒸發!」

    王雱從容的道:「太陽的光照射下來,照在人的身上會發燙,姑且不論其它原因,就單說熱……太陽照射的地方會熱,這個沒有疑問吧?」

    蘇軾點頭,他不知道王雱在弄些什麼,所以有些覺得無趣。

    還是和沈安鬥嘴有趣啊!

    「陽光普照大地,所到之處,漸漸發熱,而水就會被這熱氣給漸漸蒸發……」

    王雱說道:「咱們燒水,水開是水汽蒸騰,這也是一種蒸發,陽光照射亦是如此……」

    蘇軾無奈的道:「你說這些有何用?」

    「當然有用!」

    王雱說道:「子瞻兄你此次結石本可避免……」

    嗯?

    蘇軾最近幾天都隨身帶著夜壺,每日在那條路上顛簸,然後煎熬撒尿。

    結石撒出來了,當看到那些奇形怪狀,花花綠綠的結石時,他也是一臉懵逼,今日正想來問問沈安。

    「如何避免?」

    他已經被尿結石的痛苦給弄怕了,只要能避免,他保證會遵守。

    王雱板著臉,極力模仿著沈安的那種表情。

    他不知道那種表情在以後有個名號:電線杆上的老軍醫。

    一個少年裝作老成的模樣,然後用那種最討打的語氣說道:「你喝水少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你從蜀中到汴梁,這一路肯定經常喝了不乾淨的水,污濁之水,可對?」

    這年頭長途跋涉可沒那麼簡單,一路上的飲食大多是將就,找不到乾淨水源時,不管是山中還是路邊,只要有水,就會不管不顧的喝了。

    蘇軾再次點頭,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漸漸滑入了陷阱裡。

    「那些污濁的水裡帶有許多泥沙,經常喝這樣的水,自然會結石。」

    王雱很是認真的說道:「你若是把水燒開,然後在邊上導一根管子,就能利用蒸發的原理來獲得純淨的水,如此就能避免結石。」

    蘇軾心中微動,但還是質疑道:「說的簡單。」

    王雱笑了笑,問了沈安:「安北兄,小弟想借用一下先前蒸酒的東西。」

    沈安點點頭,覺得有些惆悵。

    趙仲鍼腹黑也就罷了,和老子關係不大,這是趙允讓的遺傳。

    可王雱竟然也漸漸學會了忽悠人,這是誰的責任?

    蒸發個毛線,直接用東西沉澱就好了啊!

    半個時辰之後,蘇軾他們回來了。

    「這是安北兄當年弄出來的東西,看著很簡單,最關鍵的就是那個倒著尖尖的鍋蓋,水蒸氣匯聚在那裡,下面接一根竹筒就是了……」

    王雱很是誠懇的道:「你可以自家打造一個小的,下次出門帶著,就不用擔心會犯病了。」

    蘇軾想起剛才那渾濁不堪的水經過那個什麼蒸發之後,出來的竟然是晶瑩剔透的甘露,不禁心中佩服。

    「安北大才,某不如也!」

    趙仲鍼在後面出主意,王雱當打手,兩人利用蘇軾剛患病的急切心態開始了忽悠。

    關鍵是這倆小子竟然還知道要用實踐來增強說服力,於是蘇軾就中招了。

    想起蘇軾以後出門都帶著一口小鍋,不敢隨便喝水,每到一處最先做的事就是蒸餾……

    沈安抑鬱了。

    他看著躬身的蘇軾,再看看一臉正色的王雱和趙仲鍼,覺得這個大宋怕是要發生顛覆性的變化了。

    可誰能來告訴我,這特麼究竟是好還是壞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1 20:10
第384章 全世界都在騙朕

    被王雱和趙仲鍼忽悠了一通之後,蘇軾覺得這兩小子真的不錯,心好。

    兩人在外面溜躂著,蘇軾讚道:「元澤是衙內,可心好。仲鍼是宗室子,人卻誠懇,安北,這兩人跟著你學了不少,可最要緊的是人學好了,這才是終生受用無窮的好處……」

    沈安覺得自己的臉皮很薄,所以就臉紅了。

    「……從蜀中一路出來,那幾乎就是九死一生,安北你是沒去過,一般人怕是會被嚇死……走陸路……安北,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蘇軾說了一通蜀道難,然後馬上做了一首詞,聽的沈安一臉木然,內心卻極端震撼。

    這貨竟然這般有才?

    隨口而已啊!

    可那詞卻讓沈安覺得自己怕是窮一生之力都沒法做出來。

    這就是天才!

    從此刻開始,這位蘇仙將會給東亞大陸不斷的驚喜,那一首首詩詞,一篇篇文章,將會震古爍今,讓人敬仰。

    這位就是文壇巨擘,可對政治卻是個小白,對人性更是懵懂……

    按照歷史走向,他的後半生就是個悲劇。

    你娃的運氣真好,竟然遇到了哥。

    沈安笑了笑,說道:「其實……水還可以過濾。比如說用紗布包裹著細紗……再加上明礬……那水就很清亮了,煮開之後就能隨便飲用。」

    蘇軾愕然回身,喃喃的道:「那他們可知道?」

    他們當然知道!

    「他們當然知道,子瞻兄,這只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而且……說句實話,最安全的還是蒸餾。」

    沈安違心的在辯解著,可卻有些無力。

    蘇軾卻接受了這個解釋,說道:「原來是這樣啊!」

    得,沈安對這廝完全是絕望了。

    他不但是政治小白,還是人性白痴。

    但他偏偏是文學天才。

    不,是超級天才!

    他籠罩了東亞這塊大陸三百年,無人能出其右。

    在他的陰影下,那些所謂的文壇巨擘們都在瑟瑟發抖,倭國人、朝鮮人,以及後世的世界,對他的評價之高,大抵會讓那些第一次接觸的人感到震驚。

    沈安覺得那兩個小子過分了些,該收拾。

    ……

    最近朝中無大事,趙禎很清閒。

    清閒之餘,他喜歡在宮中散步,看著那些秋風之下的屋宇,顯得有些蕭瑟。

    「官家。」

    路上遇到的宮人都是避在路邊,微微垂眸。

    大宋皇帝的尊嚴不需要下跪來體現,這是一種進步。

    那一雙雙恭謹的眼睛裡,趙禎沒有看到關切。

    這些都不是家人,不是親人。

    他緩緩行走在後宮之中,那些嬪妃都驚喜的福身,然後期盼他能來自己這裡。

    朕就是一塊肥肉啊!

    男人喜歡女人是正常反應,可作為皇帝,趙禎卻覺得自己成了一塊肥肉,不是他在寵幸女人,而是女人們在寵幸他。

    他覺得有些悲哀。

    「官家。」

    曹皇后稍微好些,但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也帶著些許『分肥肉』的興奮。

    這讓趙禎很難受。

    朕就是一個孤家寡人。

    他失望的回去了,留下一宮幽怨。

    官家看著有些了無生趣的模樣,作為身邊人,陳忠珩得想辦法開導。

    他搜刮了最近的一些樂事說出來,可趙禎依舊是木著臉。

    「……那蘇軾病了,沈安不說開藥,只是讓他喝水,喝了肚子滾圓,然後去城外坐車顛簸……」

    趙禎依舊沒反應。

    陳忠珩一咬牙,就說道:「趙仲鍼和王雱用雜學來戲耍了蘇軾……」

    他正準備往下細說,趙禎突然說道:「都是奸猾之輩……」

    得,這下起反作用了。

    陳忠珩覺得沈安要是知道了他說趙仲鍼和王雱的壞話,絕對會和他絕交。

    趙禎端起茶杯,看著那渺渺的水汽,說道:「那個蘇晏如何了?」

    「蘇晏?誰?」

    陳忠珩一陣回憶,才想起了蘇晏是誰,然後就傳令到皇城司。

    「官家探問太學蘇晏的近況,馬上,要快。」

    皇城司的效率真是槓槓的,不過是下午,消息就傳了來。

    趙禎沒吃午飯,此刻在喝茶,看著有些萎靡不振。

    官家老了啊!

    陳忠珩心中嘆息,然後接過一張紙,看了看,說道:「官家,那蘇晏的父親叫做蘇義,如今在城中汴河的碼頭上扛活幹苦力,每日掙錢倒是勉強能讓父子倆吃飽飯。」

    「蘇晏呢?」

    趙禎一想到勉強吃飽飯就怒了。

    那麼好吃的太學饅頭他竟然吃不上嗎?

    這個世道有問題!

    趙禎從未覺得自己治下的大宋那麼醜陋,他摔了茶杯,外面的人聞聲進來,見他面色鐵青,都束手而立。

    官家可不經常發脾氣,這是怎麼了?

    有人瞟了陳忠珩一眼,幸災樂禍的想著這人怕是惹怒了管家,少頃就會被收拾。

    同行是冤家,宮中的日子很孤苦,唯一支撐下去的動力就是往上爬。

    哪怕是個未成年的內侍,也會憧憬著往上爬,然後有人給自己使喚……

    陳忠珩看了一眼這些人,對他們的心理活動瞭如指掌,他沉聲道;「都出去!」

    有人看了趙禎一眼,見他沒反對,大家這才悻悻的出去。

    「蘇晏在幹什麼?」

    「蘇晏跟著蘇義在干苦力……」

    ……

    汴梁是京城,京城就代表著人口眾多。

    而且從汴梁往北方和西北去,這一路都是屯兵地,無數將士在防備著遼人和西夏人可能的進攻。

    那麼多人,每日耗費的糧食和各種物資就是個天文數字。

    而南方就是最大的物資供給地。

    每天都有大量的物資從水路轉運而來,在汴梁卸貨。

    陸路當然也行,但走陸路的話耗費太大,不管是車馬還是送貨人,這一路的嚼用都能讓人肝顫。

    經常會有送十斤糧食到達目的地,只剩下三四斤,甚至是兩三斤的奇葩事。

    這不是貪腐,而是人馬一路的嚼用耗費。

    所以水路就是最佳選擇,而隋煬帝開運河可不是為了自己四處玩耍,而是看到了開水路之後的莫大好處。

    汴梁城內河流縱橫,汴河是其中的翹楚。

    汴河是城內第一大河,也是汴梁城溝通外界的動脈通道。

    「看好……拉穩了……」

    汴河兩岸很是繁茂,店家雲集,但這些店家不敢靠近河邊,都在一丈五開外。

    這一丈五的空地從汴河進城開始就空著,直至出城,無人敢佔道經營,更沒人敢在這裡搞什麼違章建築。

    因為這裡是纖道。

    「喲呵……」

    「喲呵……」

    兩排縴夫在兩岸拉著繩子,一艘大船緩緩被拉了過來。

    這裡是碼頭,一群苦力挽著袖子褲腳,把褲帶又繫緊了些。

    蘇義踮腳看著那艘船,等看到船首站著的那人後,就笑道:「是糧船,今日倒是能掙不少錢。」

    他腳後跟落地,看著身邊在系褲帶的兒子,說道:「你……少扛些。」

    蘇晏在背誦著書,聞言說道:「爹爹,孩兒能扛活,邊扛邊背書,好像還能快些。」

    「扛活真能多背些書本?」

    蘇義提高了嗓門問道,臉上多了得意。

    蘇晏說道:「真的。」

    邊上的苦力們都笑著,有人說道:「蘇義,你這兒子可是過了發解試的才子,你也舍得讓他來幹這個?」

    蘇義笑道:「他硬是要來呢,打罵都不聽,還說什麼憑著自己的力氣掙錢,這是本事,沒啥見不得人的。」

    周圍的苦力們眸色裡微微多了暖意。

    不管是什麼時候,苦力都是社會的最底層,誰都看不起,誰都可以鄙夷幾句。

    「那些讀書人……還沒過發解試呢,看到咱們就把眼睛別過去,那看不起人的模樣……讓人恨。可蘇晏卻不是,是個好孩子。」

    「嗯,是個好孩子。」

    船靠岸了,管事這才從長凳上起身,懶洋洋的走過去接洽。

    稍後他回身喊道:「都來。」

    於是扛活開始了。

    蘇晏跟在父親的身後過去,按照順序等待著。

    等輪到他之後,已經扛著一袋糧食的蘇義回身道;「大郎慢些,莫要急……」

    蘇晏微微屈膝,腰背向前,說道:「知道了爹。」

    一袋糧食被兩人壓在他的背上,蘇晏的身體只是微微一沉。他左手抓住麻袋的口子,右手從監工的手中接過一根長簽子,就此開始搬運。

    到了地方卸貨,長簽子就是證據,記賬的會把你的長簽子累加起來,完事後算錢。

    趙仲鍼苦著臉看著這一幕,身後是一個內侍。

    「官家令你給蘇家出個主意,好歹讓他們父子倆過些安生日子……」

    趙仲鍼無奈的問道:「什麼活都成?」

    內侍木然道:「這個某不知,不過話帶到了,某這就回去。」

    你好自為之吧。

    記得官家當時是這麼說的:「朕若是出面,此事怕是會不可收拾,朝野都會盯著他。他又是個老實人,驟然富貴,父子倆定然會惶然不安,以後就麻煩了……」

    什麼麻煩?

    不就是想給這個少年多些好處,卻不肯讓外人知道嗎。

    那蘇晏當真是好運氣啊!

    大宋開國多年,這般被帝王暗自惦記著的少年還有誰?

    趙仲鍼無奈的走了過去。

    「蘇晏。」

    蘇晏剛卸完一袋,抬頭見是他,就憨笑道;「小郎君尋某有事嗎?」

    趙仲鍼走過去,身邊苦力們來回奔波,一股子汗臭味瀰漫著。

    「咱們倆尋個地方說話吧。」

    他有些不大習慣這股味道。

    蘇晏搖頭道:「還得幹活呢,要不你等等?」

    在他的世界裡,省試之前的任務就是幫著爹爹掙錢,誰都不能打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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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