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48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1 20:10
第385章 帝王都是神經病

    碼頭邊上最多的還是酒肆,那些客運的船隻一靠岸,生意就是幾十上百人,賺大發了啊!

    沈安和趙仲鍼坐在酒肆裡,兩人就點了茶湯,外加來了些干盤。

    「要不直接給他爹爹找個事做?」

    趙仲鍼很有信心的道:「干苦力那麼辛苦,他爹爹定然會同意。」

    沈安不置可否的道:「你可以去試試。」

    那艘船上的貨物已經被卸的差不多了,趙仲鍼起身過去,腳步矯健。

    他前腳才走,邊上一桌正在喝酒的兩個男子就看了過來,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張八年。

    張八年過來坐在趙仲鍼剛才的位置上,眼中鬼火幽幽,問道:「某以為你會給他出主意。」

    沈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皺眉道:「這是讓他見識市井的一次機會,某幹嘛要干擾他?」

    「見識?」

    張八年伸手拈起一塊魚乾,嘴唇微微一動,「世人見利忘義,見到了好處,難道那蘇義還會不拿?」

    「他肯定不會拿。」

    沈安的話讓張八年笑了笑,很是滲人的笑容。

    「他若是拿了呢?」

    沈安喝了一口茶,然後又後悔了,「某真是不喜歡喝茶膏啊!」

    他放下茶杯,「若是拿了,某捐五千貫給福田院。」

    「好!」

    張八年冷冷的道:「若是不拿,某欠你一個情。」

    「你的情……罷了,還是能值五千貫。」

    沈安本想說不值當,最後還是給了他一個面子。

    皇城司的人情可不小,關鍵時刻能救命。

    ……

    幹完活之後渾身痠痛,此刻坐在地上,邊上是一桶涼開水,眾人紛紛牛飲起來。

    蘇晏喝了一碗水,然後和父親一起吃了兩個炊餅,就拿出書來看。

    等他發現身邊多了個人後,才想起和趙仲鍼的約定。

    「對不住……」

    「沒事。」

    趙仲鍼坐在他的身邊,對邊上的蘇義笑了笑,說道:「尊父子在此多有辛苦,若是有個更輕鬆的活計……」

    蘇晏還在有些懵,蘇義卻堆笑道:「多謝了……」

    這是要答應了吧。

    趙仲鍼覺得這是一趟再輕鬆不過的差事,所以微微一笑。

    「只是小人卻習慣了。」

    蘇義的話讓趙仲鍼的微笑漸漸僵硬,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更以為這是不好意思,就說道:「這只是小事,只要你答應,明日就能去,錢不會少。」

    蘇義看了兒子一眼,說道:「多謝了,這裡雖然辛苦了些,可卻安寧。」

    隨後他幾番勸說,可蘇義只是搖頭婉拒。

    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欲擒故縱?

    趙仲鍼一臉懵逼的回去了。

    「安北兄,他為何不答應?送上門的好處……而且某私下和他說了自己的身份,蘇義拒絕的越發的堅決了。」

    趙仲鍼有些懊惱,喊道:「拿酒來。」

    「拿個屁!」

    沈安叫住了夥計,罵道:「一點事就讓你想以酒澆愁?廢物!」

    這大抵是趙禎交給趙仲鍼的第一件差事,可他卻辦砸了。

    那種失敗感讓人沮喪,進而想一醉解千愁。

    「要想琢磨透此事,你得先去琢磨人心,滾蛋吧。」

    沈安趕走了他,張八年又坐了過來。

    「剛才某叫人去……用錢誘惑了蘇晏,那少年竟然視若無睹……果然是視錢財如糞土,難怪官家看重他。」

    張八年的分析換來了笑聲。

    「哈哈哈哈!」

    沈安笑的前仰後合,最後捶打著桌子,眼淚都笑出來了。

    幸而現在沒什麼客人,所以掌櫃才沒幹涉,不過夥計照例過來檢查了一下桌子,若是被砸壞了,鐵定會索賠。

    張八年面色鐵青,眼中的鬼火變成了野火,那怒氣在漸漸蘊集。

    「你在笑什麼?很可笑嗎?」

    沈安喘息道:「是很可笑……某以為你最少對人性人心有些琢磨,可沒想到你竟然是一無所知……」

    張八年冷冷的道:「某隻知道人性懦弱,在某的面前,看似強大的人只會哭泣哀求,只求速死。至於人心……人心歹毒,和獸類一般。」

    沈安看著他,遺憾的道:「你從內到外都是黑色,若是某的老師見到你,肯定會說你少年時定然是遭遇了些不好的事,所以性格偏激……」

    「出去說話!」

    兩人出了酒肆,並肩而行。

    「你的老師……某這等人可能入他的眼?」

    再冷酷的人也有憧憬,也有自己的軟弱之處。

    張八年的軟弱是什麼沈安不知道,不過顯然他也佩服有本事的人。

    「怕是難。」

    他隨口說道:「本事大小老師從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手段。他常說能用最簡單的手段解決事情的人就是天才,那些用非常華麗的手段,讓人讚嘆的手段去解決問題的人是傻子……比如說某,老師就說某是個傻子。」

    他看著張八年說道:「你們不懂底層百姓的想法,於是就用自認為很華麗的手段去誘惑蘇晏,若是他同意了,你們心中得意的同時,也會輕視他。可他沒有答應,你們卻茫然,並自行揣測他的想法,大抵是惡意的……」

    好意沒有被接受,自然會惱火,然後一揣測:這人怕是腦子有問題!

    張八年看著他,冷冷的道:「你最喜歡的就是揣摩人心,所以你和包拯、歐陽修他們親近,你甚至寧可去親近折家,也不肯去親近司馬光……當初你本可和司馬光接近,可你卻拒絕了。你這是揣摩了他們之後覺得不好?所以你就疏遠了他們。」

    沈安乾笑道:「沒有的事。」

    他不喜歡司馬光,那是因為看不慣這人端架子的模樣,更看不慣他一上台就把神宗和王安石的革新全數廢掉的那股戾氣……

    「君子某尊重他,並願意和他交往。可偽君子某卻格外的厭惡。」

    沈安上馬而去,有下屬對張八年說道:「都知,司馬光可是有名的君子……」

    張八年看了一眼又開始扛活的蘇晏父子,說道:「君子……是啊!都說他是君子。」

    他一路回宮,趙禎已經在等著了。

    「沒辦成?」

    「是。」

    「為何?」

    趙禎認為他們辦事不力,所以就有些惱火。

    張八年低頭道:「趙仲鍼說給蘇義找個輕鬆的活計,蘇義拒絕。臣派人去用錢財誘惑蘇晏,他避之如蛇蠍……臣有罪。」

    他跪在了地上,可趙禎卻笑了。

    「這是為何?難道是害怕?」

    他看了張八年一眼,說道:「你派去的人可是凶神惡煞的?可趙仲鍼卻不會,那是為何?」

    張八年低頭道:「臣不知,沈安看樣子知道,可他卻不肯說。」

    趙禎罵道:「頑劣,叫他來!」

    隨後沈安就被叫進了宮中。

    「朕要知道原因。」

    這是要準備栽培蘇晏?

    帝王要重點栽培一個人之前,肯定要揣摩他的心性。

    沈安本以為是什麼大事,所以嘆道:「陛下,就是兩句話而已……天上不會掉饅頭;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

    趙禎搖頭道:「胡言亂語!」

    他只是想了想,就吩咐道:「去個人,朕只得蘇晏在太學裡有兩個朋友,叫他們去問,問不清楚就別回來了。」

    皇帝怒了,張八年馬上去安排此事。

    沈安想走,可趙禎卻沒同意。

    他在外面和陳忠珩有一句沒一句的扯淡,覺得趙禎這就是沒事找事。

    不就是覺得這些臣子都不老實嗎,然後發現一個憨厚的,而且還給了自己一個太學饅頭吃的少年不錯,於是就上綱上線了,非要栽培那個少年。

    你栽培就栽培吧,帝王的疑心病還讓你想去摸清楚他們父子的心性。若是有虛榮心,能輕易被金錢打動,這事兒估摸著又要泡湯了。

    帝王就是神經病!

    先前要是蘇義答應了還好,可張八年分明就是得了趙禎的暗示,用金錢去誘惑蘇晏那小子,想看看他是否立場堅定。

    堅定朕就栽培你,不堅定……哪來回哪去。

    帝王很少看重什麼東西,因為覺得不值。

    可一旦看重之後,卻又怕對方背叛。

    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下,趙禎的手段難免出了些紕漏,被沈安給看出來了。

    趙仲鍼擔心自己辦砸了差事,可趙禎也同樣失敗了。

    蘇晏父子竟然擊敗了皇帝和未來的皇帝……

    沈安只想捧腹大笑,然後再大醉一場。

    張八年再次回來了,沈安已經吃了午飯,在外面坐著打盹。

    「陛下……那兩人去了,蘇晏說沈安教導過,無功不受祿……天上不會掉饅頭……」

    「是那小子壞了我的事?」

    「不,蘇義說自己賣力掙錢吃飯,如此才安心,否則會坐不安穩,吃不香,睡不好……」

    「就那麼簡單?嗯……這不是沈安說的那個什麼……」

    「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

    「對,他怎麼知曉底層百姓的想法?」

    「臣猜測是……天賦吧。」

    「天賦……可為何有許多貪婪之人?」

    「是,蘇晏憨實,蘇義本分,卻是不多見。」

    「是了,若是這等人常見,我還看重他作甚?哈哈哈哈!」

    沈安聽到了這些話,稍後趙禎叫他進去。

    「你要盯緊了蘇晏的學業,還有,你是如何斷定蘇義父子不肯答應的?」

    再仁慈的皇帝也是疑心病的寵兒。

    沈安說道:「蘇晏過了發解試,按理就是正經的讀書人了,這等人在尋常人家裡多半是什麼都不干,專門讀書備考。可蘇義卻肯讓他去幹苦力,可見不是虛榮心強烈之人……虛榮心不強,自然不肯無功受祿。」

    「就那麼簡單?」

    趙禎依舊狐疑。

    沈安苦笑道:「官家,您莫要看輕了市井百姓,他們亦有自己的尊嚴,在那些諂媚的笑容下,只是對生活的妥協罷了。」

    趙禎沉默了下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1 20:11
第386章 交趾冒泡

    趙仲鍼不知道什麼叫做人心,更不知道什麼叫做人性。

    他和王雱的關係很好,兩人經常一同溜躂,汴梁城中都是他們的遊玩地。

    他自己琢磨了兩天卻一無所獲,去問趙允讓碰了一鼻子灰。

    老趙對人性的認知就是權貴式的,說了半晌都是暗黑向,讓趙仲鍼一臉懵逼,覺得這世間就不存在真善美。

    最後沒辦法,他就說來尋沈安請教。

    他一路步行而來,不時看看周圍的人,去揣摩他們的內心世界。

    「咦!那……那是王雱?」

    「是,小郎君,王郎君在買炸鵪鶉呢!」

    一個小店的外面,王雱站在那裡,和那個年輕婦人在說話。

    他的臉上浮起了笑容,這個笑容少了往日的倨傲,很純粹的笑。

    他的眼睛很亮,彷彿是發現了什麼寶貝。

    鵪鶉炸好了,可王雱拿著油紙包卻磨磨蹭蹭的不肯走,那婦人已經在招呼旁的客人,偶爾會對他笑一下。

    趙仲鍼微微仰頭,琢磨了一下這兩人,說道:「那婦人看著是……對王雱好奇吧?」

    楊沫說道:「那婦人長得普通啊!頂多有些俏麗,看著……是在敷衍王郎君呢!」

    趙仲鍼得意的道:「某也是這般認為的。而元澤……感覺他好像是……喜歡那個婦人,只是有些怯,還裝……裝作滿不在乎。對,就是怯,好像是怕傷到這個婦人……話說那婦人是他的寶貝嗎?這般小心翼翼的。」

    那邊的王雱磨磨蹭蹭的,一臉滿不在乎的說道:「那個……某走了……」

    左珍在收錢,聞言抬頭道:「好啊!明日來,我給你弄只大鵪鶉……」

    這是她最近愛說的一句話,王雱卻不在乎這個,他又看了左珍一眼,見她笑眯眯的收了錢,然後開始炸鵪鶉,眉間就多了黯然。

    他悄然走了,左珍才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笑道:「少年人好玩。」

    他拿著油紙包緩緩而行,腳步沉重。

    突然手中一輕,王雱就怒道:「誰?」

    「味道不錯啊!」

    趙仲鍼一口就把鵪鶉身上肉最厚的部分咬了下來,三兩下就吞了下去。

    王雱買的炸鵪鶉連果果都舍不得給,今日給趙仲鍼搶了去,那臉頓時就有些發青。

    這是真的?

    他竟然對那個婦人上心了?

    趙仲鍼心中一個咯噔,然後舉手投降:「某錯了,回頭去她家買一隻給你。」

    「不要!」

    王雱腳下加快,沒兩下就不見了。

    「他真生氣了?」

    趙仲鍼覺得噴香的鵪鶉有些發苦,就鬱悶的道:「那女人一看就是婦人,他這是怎麼了?」

    一路到了沈家,王雱也在。

    他此刻看似恢復了正常,可話卻少了。

    「人心和人性……安北兄,怎麼去琢磨?」

    趙仲鍼很苦惱的拋出了這個問題,往日王雱定然是要毒舌一番,可今日他卻默然。

    沈安看了王雱一眼,說道:「人心和人性,這兩樣都是人活在世間的證明。自私自利是人性,坐看汴河裡翻船,這是人心……你要琢磨這些東西,首先就要經歷……沒有經歷的都是紙上談兵。」

    「經歷?」

    「對,省事一點的就是看。」

    作為皇帝,琢磨人是本職工作,琢磨人的本事大,那基本上不是明君就是雄主。

    不會琢磨人,那多半是平庸的君王。

    沈安必須要教授他這門人生技能。

    「你看一個人的言行舉止,然後觀察他在各種事裡的應對,慢慢歸納,就會琢磨出這人的秉性。當你琢磨多了之後,一個人你只需看一眼,就大致知道他的秉性是什麼。」

    趙仲鍼在思索著,顯然是要準備付諸實施了。

    王雱低聲道:「這樣會陰沉……」

    想想吧,一個少年整日在盯著人琢磨,那場面……

    趙仲鍼變成這個模樣,趙宗實會不會找你拚命?

    王雱很擔心這個。

    他不擔心趙允讓,傳聞中那位郡王很是端莊,頗有長輩風範。

    「汝南郡王乃是宗室長輩,想來會講道理。」

    沈安看著他,目光古怪。

    王雱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的,就問道:「可是不妥嗎?」

    「妥,這個評價極為妥當。」

    趙允讓是講道理的宗室長輩……

    沈安只想用爆笑來迎接這個評價。

    ……

    「啥?讓你去琢磨人?」

    趙允讓罵道:「誰讓你做的?肯定是那個沒事做的官家,他若是沒事就該去管管後宮,那麼多美人給他享用,難道還不足……」

    老傢伙叫罵的聲音響徹雲霄,老僕和阿蘇連眼皮子都不抖一下,顯然是習慣了。

    趙仲鍼的嘴唇動了幾下,在說了可能會挨揍,和不說趙禎就會一直躺槍之間天人交戰。

    「翁翁……」

    「作甚?老夫還沒罵過癮,且等著。」

    老傢伙又滔滔不絕的繼續罵了一刻鐘,然後老僕估摸著他的嗓子差不多要乾了,就送了一杯茶水來。

    「阿郎,喝了再罵。」

    趙允讓喝酒般的一口乾了茶水,正準備接著叫罵,邊上的趙仲鍼實在是不忍看到趙禎繼續躺槍,就說道:「翁翁,是安北兄讓孫兒這麼做的。」

    氣氛瞬間凝固。

    趙仲鍼擔心會挨揍,就縮了縮脖子。

    可趙允讓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問道:「他不怕你變陰鬱了?」

    讓一個少年去琢磨人心,不小心就會變得陰鬱。

    沒挨打就是意外之喜,趙仲鍼說道:「他說陰鬱也好,早熟也罷,總比最後吃虧上當,被人哄騙的好。」

    「是這個理,好小子,比老夫想的周到,果然是連官家都誇讚不已的少年……」

    ……

    「那個不要臉的老傢伙,罷了,無需理會他。」

    趙禎沒空理會趙允讓那個老流氓,他拿著奏報頭痛的道:「廣西那邊奏報,交趾那邊又在蠢蠢欲動了……沈安當初說交趾人反覆無常,乃小人之國,如今看來果然啊!去,召集宰輔們議事。」

    好不容易西夏那邊消停了,遼人的敲詐勒索也失敗了,一虎一狼都安分下來了……

    ……

    「若說遼人是虎,那麼西夏人就是狼,如今虎狼安分,可卻來了交趾這條野狗!」

    韓琦很是不屑的道:「他們難道敢攻打城池不成?」

    富弼覺得他過於輕敵了,就淡淡的道:「儂智高都敢,你說李日尊敢不敢。」

    韓琦皺眉道:「可那會開啟兩國大戰……交趾可有實力和大宋開戰嗎?若是曠日持久,他們可能堅持?」

    富弼有些懵,畢竟他對交趾也瞭解不多。

    「宋卿怎麼看?」

    樞密使宋庠被點名,他出班說道:「陛下,臣……交趾那邊多瘴癘,大戰不可起啊!」

    宋庠看著蒼老了不少,而且神色茫然。

    老了啊!

    趙禎微微皺眉,值此交趾有亂之際,樞密院可是重中之重,不可輕忽。而且若是要重臣掛帥出征,樞密使也比較方便。

    他看了一眼宰輔們,富弼是不可能出征的,韓琦……罷了,曾公亮……

    「宋卿可是身體不適?」

    宋庠出班道:「正是,陛下,臣近日覺著精力不濟,在樞密院也是尸位素餐,陛下,臣請歸鄉養老……」

    一陣沉默,趙禎說道:「先休養一番,隨後朕會有安排。」

    這是准了?

    宋庠躬身告退,大夥兒都有些兔死狐悲的蒼涼,旋即就被空出來的樞密使一職所吸引住了。

    趙禎看了富弼一眼,君臣二人對這一天私下已經有了默契。

    「曾公亮……可為樞密使。」

    這話是趙禎說的,宰輔之位容不得旁人置喙。

    富弼馬上就出班道:「陛下英明。」

    曾公亮出班謝恩,此事就算是初步定下來了。

    「孫抃可為參政。」

    這是填補曾公亮的空缺。

    「歐陽修……樞密副使。」

    老眼昏花的歐陽修終於成功的把自己弄進了樞密院裡。

    以上的任命都是和富弼之間溝通過了,韓琦孤掌難鳴,只能鬱悶的贊同。

    隨後就是趙禎的私貨。

    「司馬光和王安石……同修起居注。」

    同修起居注是官職,史官,專門記錄帝王言行的史官。

    司馬光和王安石同時被看中……

    宰輔們都在暗自發笑。

    上次王安石的兒子和沈安一起圍毆御史陳挺,司馬光可是要較勁來著,可王安石卻徇私了。兩人現在看似還好,但暗地裡誰知道有沒有齟齬。

    有熱鬧看了啊!

    「陛下英明。」

    這個任命宰輔們齊齊贊同,讓趙禎也自得了一瞬,覺得自己算得上是知人善任,卻不知道宰輔們是想看熱鬧。

    他在洋洋自得,隨即想起交趾之事,就有些難為情的道:「那個……那個……交趾之事……」

    他雲淡風輕的瞥了富弼一眼。

    首相是干啥的?

    別的都不說,首相首先就是要和皇帝站在一起,能察言觀色知道皇帝在想些什麼,然後互相溝通配合。

    富弼是老臣子了,趙禎不過是看了他一眼,他就猜到了這個難為情是啥意思。

    交趾很難辦。

    若是兩國在平地對壘,大宋絕對不虛。

    可那邊密佈瘴癘,山多、密林多,北邊的大軍過去容易送菜。

    當年只是一個儂智高就弄的大宋焦頭爛額,現在交趾冒泡了……

    咋辦?

    要集思廣益啊!

    上次沈安就說了交趾人的壞話,說他們不要臉,還貪婪,所以鐵定會來大宋找食。

    當時大家都不以為然,覺得他誇大了交趾人的膽子,現在卻一一被驗證了。

    丟人啊!

    一群老漢自詡算無遺策,卻被一個少年給撂倒了。若非大夥兒都是厚臉皮,此刻大概都只有掩面而去的選擇了。

    「陛下,要不……多叫些人來……集思廣益?」

    單獨叫沈安來丟人,多叫幾個可以遮掩一下。

    趙禎也覺得這樣好,自己的臉面好歹保住了,就說道:「如此甚好。」

    ……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1 20:11
第387章 哥不伺候了

    「啥?老夫樞密副使?」

    莫名其妙被叫來議事的幾個人在宮外聚頭了。

    包拯是三司使,叫他來鐵定就是有錢糧問題要問。

    可歐陽修來作甚?

    結果一問迎接他們的內侍,就得出了答案。

    歐陽修哆嗦著說道:「樞密副使……老夫提不動刀,砍不死人……這個……你是誰?」

    沈安站在側面,一臉糾結的道:「歐陽公,某沈安啊!」

    「哦,你沈安啊!那你呢……」

    他轉向了包拯那邊,旋即就呸了一口:「呸!不用看,就那股子不要臉的味,肯定是包拯老兒。」

    包拯怒道:「就你那眼神,還樞密副使……怕是上陣會給敵軍引路吧!」

    兩人一路鬥嘴進了宮,帶路的內侍忍了一路的笑,等他們進殿後,就捧著肚子在邊上蹲著,低聲狂笑。

    而在殿內,沒人笑得起來。

    「廣西奏報,交趾人最近蠢蠢欲動,多次入境試探,人數雖然不多,可漸漸密集,諸卿,西南一亂,不小心就會成席捲之勢……」

    趙禎有些鬱悶,覺得老天爺就是自己的對頭,不然好不容易才得了安穩日子,轉眼交趾人又來了。

    「當年儂智高叛亂時,交趾就想趁火打劫,如今蠢蠢欲動,這是為何?」

    趙禎自問自答:「那李日尊據聞野心勃勃,肯定不是來做客吧?」

    官家竟然揶揄了一把,可群臣卻沒有笑的心思。

    還沒交接的曾公亮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參政還是樞密使,但新官上任的興奮讓他第一個說話:「陛下,那李日尊怕是想劫掠一番吧。」

    這是把交趾當做了流寇,可見宰輔們對交趾的情況瞭解不深。

    眾人一陣扯淡,大抵就是要戒備,然後派些援軍過去。

    趙禎聽了一耳朵,卻覺得沒什麼新意,見沈安站在那裡發呆,心中不禁大怒。

    朕特地叫你來,可不是讓你來發呆的。

    「沈安……」

    「臣在。」

    「往日你在朝堂之上滔滔不絕,今日這是怎麼了?」

    群臣一看就笑了,歐陽修說道:「陛下,少年人貪睡,怕是還沒精神呢。」

    「莫不是……聽聞你定親了,莫不是心中思念?」

    「哈哈哈哈!」

    沈安打起精神,心中暗罵一聲老不修。

    這裡是大宋的權利中樞,大夥兒都習慣了一板一眼的說事,也沒有什麼笑料給大家調劑。

    而沈安這個少年的闖入就是一個異類,大家心中不自在的同時,就尋機拿他開玩笑。

    「交趾人的野心……永無止境。」

    一群老漢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曾公亮躍躍欲試的看看同僚們,見無人出頭,就出班說道:「交趾弱小,若說野心……」

    眾人都齊齊笑了。

    連趙禎都不禁為之莞爾。

    他重視交趾,是因為有儂智高的前車之鑑在,擔心那邊會變成一個爛泥塘,不斷的糾纏。

    可要說什麼交趾人的野心永無止境,那就是高看了他們。

    在這些笑聲中,沈安在心中比了個中指,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孤獨的旅人,在一片和平聲中為大宋開闢道路。

    「交趾人的野心比遼人的還要強大……」

    沈安一本正經的說話,可宰輔們卻只是茫然。

    「你這個……」

    富弼皺眉道:「臆想?還是有根據。」

    平而無故的說什麼交趾的野心比遼人還強烈,這是想讓大宋把目光投向西南嗎?

    「大宋的目光在北方和西北,西南……你該知道暫且顧不上。」

    富弼的話就代表著宰輔們的立場,眾人看著沈安,覺得他還是年輕了些,一驚一乍的,少了鎮定。

    「要鎮定,遇事首先有靜氣,如此方能從容應對……」

    這是韓琦,一臉教導的風範。

    可這分明就是奚落。

    你娃還是太年輕了啊!遇到點事就手忙腳亂的,什麼交趾的野心比遼人還強大的話都說的出來,可見是被嚇壞了。

    包拯有些惱火的乾咳幾聲,可沒人搭理他。

    老包沒幾個朋友,好不容易有個盟友文彥博,可老文卻被趕了下去,再回來得等到下一任皇帝了。

    歐陽修說道:「此事……少年見識少,他沒去過交趾,咱們也沒去過,誰也不清楚……說錯了也情有可原,此事就此作罷。」

    歐陽修雖然只是樞密副使,看似在這裡職位最低。可他還有另一個身份,那就是文壇盟主。

    老歐陽竟然為他緩頰?

    眾人心中暗自揣摩著,然後看了包拯一眼,心想這會不會是這兩個老漢要聯手的意思。

    可包拯卻一臉的悻悻然。

    趙禎心中一嘆,他是喜歡這兩個老漢聯手,這樣朝中就會多出一個聲音。

    他從不嫌朝中的聲音多,只擔心眾人抱團。

    「沈安……此事就此作罷,各處看看吧,調配些援軍。」

    「陛下英明……」

    這就是一件爛事,早了早好。

    「諸卿自去吧。」

    趙禎覺得交趾之事讓人頭痛,但也只是癬疥之患而已,不值一提。

    沈安突然說道:「陛下,臣請去交趾。」

    剛解決了一件事,大家正在輕鬆的時候,沈安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讓正在轉身的群臣不禁愕然。

    歐陽修的眼神不好,正在轉身的他聞聲止步,不小心卻踩到了曾公亮的腳後跟。

    「哎喲!」

    腳後跟被踩很痛,曾公亮痛呼出聲,歐陽修急忙道歉,一時間亂作一團。

    趙禎滿臉黑線的看著這些混亂,惱火的道:「胡言亂語!」

    沈安躬身道:「陛下,臣說過交趾人反覆無常,乃是小人之國。其國國民貪婪,慾壑難填,加之國中民風彪悍,大軍很難攻打,所以信心十足……這樣的交趾,陛下,要用一次雷霆萬鈞的打擊,方能震懾住他們的野心。」

    韓琦覺得他這是死纏爛打,就惱怒的道:「你並未去過交趾,如何得知這一切?」

    沈安的心中同樣是在怒火升騰,他盯著韓琦說道:「某會去做,而你……你們……」

    他決定不再忍耐,他決定不再給這群誇誇其談的老漢們面子,所以看著他們說道:「而你們卻只會誇誇其談。」

    氣氛頓時就炸開來了,在趙禎的目瞪口呆中,富弼說道:「少年人莫要大言不慚,老夫等人經歷諸多事務,見識非你所能及。」

    曾公亮和沈安有私仇,此刻見大家對他發動了進攻,心中一喜,就加入了戰團。

    「世間事不外乎人心,老夫等人見慣了人心。兩國相爭拼的是實力,交趾弱小,如何敢螳臂當車?你這是臆測……再說,你又做了些什麼?」

    對哈,你又做了些什麼?

    難道憑著滿口胡言就想達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是的。

    大夥兒都認為沈安是在強行推銷自己的政治觀點。

    ——大宋不但要關注北方和西北,還要開闢第三條戰線,交趾。

    一旦這個觀點推銷成功,以後不斷被提及,就會成為他的政治財產。

    就如同是黃河改道一樣,若是成功,那就是富弼等人的政治財產。

    就像是王安石的革新措施,那就是他的政治財產,司馬光要毀掉的也是這個。從政治的角度出發,他的舉措就是斬草除根,讓王安石永世不得翻身。

    不管是政治家還是政客,獲取政治財產都是他們的共同目的。

    沈安眯眼看著他們,心中冷笑著。

    「交趾看似蠻荒之地,可商人卻能為了錢財而冒險。」

    只要有足夠的利潤,別說是交趾,商人連此時的北極都敢去。不管是絲綢之路還是海上的冒險航行,商隊冒險帶著貨物來到傳說中的中央之國,不是為了瞻仰,而是為了掙錢。

    人世間再沒有比金錢更強大的驅動力了,這一點沈安比所有人的認識都深刻。

    他覺得自己在俯瞰著這群君臣,連語氣都帶著些許輕蔑的說道:「汴梁就有去過交趾的商人,十餘人。某不但說,說之前某還會去做……誰去和那些商人交談過?去詢問過?誰?」

    他目光轉動,群臣紛紛避開。

    「誰?」

    我就問還有誰?

    汴梁竟然有商人去過交趾?

    群臣先是不信,可卻無人質疑。

    沈安都說自己和那些商人說過話,可見此事為真。

    剛才大家斥責他也只是會說,可此刻他卻拋出了自己的做,一棍子就把群臣打蒙了。

    尷尬的氣氛漸漸濃郁,趙禎乾咳一聲,說道:「此事你倒是有心了,那些商人如何說的交趾?」

    官家在給大家找台階下,群臣都站好了,被踩了腳後跟的曾公亮一臉正色的站著,彷彿剛才的慘叫不是自己發出來的。

    歐陽修老眼昏花的看著身前曾公亮的脖頸,嘀咕著怎麼看著黑不溜秋的,難道曾公亮從不洗澡……

    沈安躬身,「陛下,臣說的再多,卻有自吹自擂之嫌。既然如此,臣請告退。」

    哥不伺候了,你們自己找人問去。

    臥槽!

    這少年竟然這般剛烈?

    富弼懵逼。

    韓琦懵逼……

    包拯也有些懵逼,不過還在琢磨著沈安此舉的用意。

    這孩子就是頭小狐狸,做決定總是有蘊意在裡面。

    所以他沒吭聲。

    趙禎也覺得尷尬,順帶有些惱火,就生硬的道:「如此你就去吧。」

    沒了沈屠夫,難道朕還要吃帶毛豬不成?

    沈安揚長而去,群臣尷尬,無人說話。

    說什麼?

    沈安以前說做決定之前得先調查,然後再商議。可每天的政事那麼多,誰有功夫去調查?大夥兒都是憑著經驗和智慧辦事。

    要不為啥說宰輔都是世間最聰明的人。

    只是這個聰明被沈安一棍子打成了蠢貨,大夥兒有些膈應,外加尷尬。

    趙禎心中發狠,在沈安走了之後就吩咐人去尋了那些商人來。

    ……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1 20:11
第388章 陛下,他喝多了連你都罵

    五個商人被帶進了宮中,領頭的是楊三。

    楊三有三十多歲了,他從二十多歲就開始行商,北方去過,但那邊的商人有些排外,沒給他機會。

    「……後來小人就去了南方……可南方富庶,小人的本錢不夠。再後來小人就去了西南那邊,從廣南西路那邊開始……好掙錢。」

    「去交趾是因為那邊的人沒見過世面,能掙的更多……」

    富弼心中微動,和顏悅色的問道:「交趾……君臣如何?」

    趙禎眯眼看著,卻不肯給楊三壓力,生怕他害怕不敢說。

    楊三此生最大的成就就是走南闖北,養活了妻兒,而且也增長了見聞,自然和一般人不同。

    但此刻進得宮來,自詡見過世面的他依舊是雙股顫顫。

    「相公,小人……交趾國君沒見過,不過他們說很厲害,臣子……官吏……也和大宋一般……」

    交趾原先就是中原的地盤,文化和政治幾乎都是通盤轉嫁。

    「秉性如何?就是你見到的官吏怎麼樣。」

    楊三不假思索的道:「貪婪,無恥……」

    富弼心中一個咯噔,然後又自我安慰著:大宋的官吏也有貪婪和無恥的,想來不是什麼徵兆。

    「那些官吏貪婪的連賣只鵪鶉都得拔幾根毛,小人們在那邊做生意時,多番被襲擾,若是不從,就威脅讓咱們人財兩空,晚間直接把咱們殺了,丟進地裡埋了……或是扔進水裡,喂了那巨大的鼉龍……」

    「蠻夷之地,果然是凶殘。」

    韓琦不屑的說道:「技止如此嗎?」

    這等事兒大宋多了去,韓琦滿不在乎的道:「當年老夫見多了這等貪婪官吏……並無什麼……」

    周圍安靜了下來,韓琦才發現自己的大嘴巴說錯話了。

    你把大宋的吏治比作是交趾般的,丟人不丟人?

    趙禎的臉已經黑了,韓琦趕緊躬身請罪。

    趙禎心中不滿之極,心想你當年既然看到了,可處置了?

    不處置你就是瀆職。

    可他隨即就想起了大宋之大,韓琦看到的只是一處,其它地方呢?

    惆悵的帝王隨口問道:「交趾百姓可好戰?」

    「好戰,好勇鬥狠,只要捨得給好處,都願意捨命相從。」

    趙禎的面色一整,富弼已經開始問話了:「可知這是何處?」

    「寶殿。」

    楊三惶然,不知道官家和相公的態度怎麼變的那麼凶狠了。

    寶殿?

    這話可笑,可無人笑。

    「既然知道這是大殿之內,可有謊言?」

    「小人不敢。」

    楊三的模樣很是惶然,那麼他說的話大抵是真實的。

    君臣都面色凝重起來。

    百姓好戰,那就不愁兵員,而且還是上好的兵員。

    富弼此刻才感受到廣西那邊官員為何那麼緊張了。

    一個蠻性十足的交趾,確實是給了他們極大的壓力。

    沈安說那是小人之國,而且野心無止境……

    趙禎的身體微微前傾,問道:「那交趾君臣……和周邊等地可和善?」

    這是問外交。

    外交之事很好打聽,只要去了對方的國都,找那些閒漢多喝幾頓酒,保管什麼話都能打聽到。

    沈安的話依舊在耳邊,但趙禎覺得交趾太小了些,想來並不敢對龐大的大宋生出野心來,最多就是在邊境劫掠一番……

    楊三說道:「那交趾國君據說是英主,做太子的時候就經常率軍出征……和周邊……經常出征,佔城就飽受其害……」

    富弼的面色發白,問道:「可是經常打……還是偶爾打一打。」

    偶爾打一打就不是好戰,經常打一打……

    楊三不知道他為啥面色蒼白,就堆笑道;「打呢!那太子登基後還經常打,到處搶地方呢!」

    富弼的身體一個搖晃……

    「富相!」

    曾公亮急忙扶住了他,富弼摸摸額頭,說道:「無事,老夫無事……只是沈安有話在前,老夫此刻慚愧之極,羞煞人也!」

    曾公亮喃喃的道:「他說交趾乃小人之國,貪得無厭,野心勃勃,可我等卻以為是虛言……更被他譏諷為只說不做,做之前卻不肯去查探……羞煞人了!」

    趙禎也在難為情,「那少年在此之前……對了,你可認識沈安?」

    楊三見君臣都黯然神傷,卻不知為何,就有些惶然,此刻聽聞帝王詢問,就躬身說道:「可是一個少年……沈安倒是相識,早些時候請小人喝過幾次酒,只是他酒量不好,喝多了會罵人……」

    他想起了那個少年,就微笑起來:「他罵好些人是睜眼瞎,都愛裝什麼……比,不懂裝懂……還說那些人自以為是,遲早會被後人打臉……」

    趙禎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富弼等人更是不堪。

    楊三還在說話:「他出手大方,每次都問交趾的事,然後就說遲早會幹一仗,讓小人以後別去了……還說什麼……以後把交趾人打怕了,打服帖了,到時候大軍鎮壓,再讓咱們去做生意……可小人覺著怕是不能吧,那太舒爽了些,怕是不能……」

    他覺得不能,包拯卻想起了沈安以往的言行,就說道:「陛下,沈安曾經說過……大宋的軍隊不但是要保家衛國,不但是要為國開疆,更應該為商賈撐腰,要讓大宋的商人遍及當世,但凡有人的地方,就該有大宋商人。」

    用大軍為商人開道……

    這是什麼意思?

    楊三繼續說道:「他說交趾和佔城都是種地的好地方,只是現在不好去,不過慢慢的,遲早都能佔了,然後大宋的西南就再不用擔心缺糧……小人那時剛從交趾歸來,對汴梁倒是有些陌生,那沈安還為小人和巡檢司的人說情,好歹保住了小人的貨物。」

    「大宋的西南啊!」

    大宋的西南近乎於半蠻荒,人口一多,糧食就無法自給,往往需要江南一帶補充。

    趙禎看了宰輔們一眼,苦笑道:「這裡在想著交趾的威脅,那少年竟然已經想到了用交趾的糧食來貼補西南各地……」

    這等長遠眼光讓人驚嘆,然後慚愧。

    富弼面色赤紅,就像是剛敲打了一爐子鐵料。

    趙禎說道:「此事……明日再議,明日……」

    他有些赧然,覺得不好意思。

    陳忠珩作為他的身邊人,自然知道該怎麼說,他板著臉道:「陛下,沈安最近在家多有懶散,也不肯出城去操練邙山軍……」

    「太懶了。」

    歐陽修也知道了官家的心思,就正色道:「少年人不可懶惰,明日該叫他來。」

    趙禎點點頭,陳忠珩自然會去安排。

    「沈安……」

    楊三後知後覺的說道:「那少年竟然能上朝?小人當時不知,還和他一起罵了官吏,陛下,小人有罪。」

    他跪下磕頭,滿心惶恐。

    聽著那叩首的聲音,趙禎說道:「無罪。」

    有內侍過來拉起了楊三,趙禎想起沈安和楊三一起喝多了,然後叫罵著那些貪官污吏,弄不好還會謾罵宰輔們,心中就覺得好笑。

    罵朕的話他自然是不會,那少年懂的分寸呢!

    再說朕對他極好,想來他也不肯罵。

    但他還是口滑了:「他可罵過朕?」

    噗通!

    楊三跪了,面色發白,渾身顫抖。

    這是被嚇壞了。

    同時間接證明了沈安確實是說了趙禎的壞話。

    趙禎滿臉黑線,富弼等人正在難為情中,見狀也覺得好笑。

    楊三不敢隱瞞,說道:「沈安說當今官家仁慈是仁慈了,可人的本性卻是賤皮子,你對他越好,他就越會蹬鼻子上臉……」

    難為情的富弼等人瞬間就怒了。

    這是在說我等宰輔呢?

    包拯覺得沈安真是三天不打就會上房揭瓦。

    趙禎捂額無語。

    但他仔細一琢磨,竟然發現真是這樣。

    先前剛登基時,宰輔們可敢這般對朕?

    包拯拉扯朕只是勸諫,可用口水給朕洗臉呢?

    還有韓琦,跋扈囂張,竟然逼迫朕……

    這些不就是仁慈帶來的後患嗎?

    瞬間他就坐直了身體。

    可在看到富弼等人的沉凝面色後,他又暗嘆了一聲,放棄了那個打算。

    朕就算是重新恢復嚴厲又能如何?

    群臣和天下人早就習慣了那個仁慈的帝王,若是驟然變化,朝局怕是會亂作一團。

    「諸卿各自去吧。」

    他突然忍不住就笑了。

    群臣好奇的看過來,見他笑的輕鬆,也跟著放鬆了些。

    被沈安揭穿了君臣之間的那種默契之後,大夥兒都擔心趙禎會改弦易轍。

    此刻擔心放下,大夥兒準備出去。

    「竟然還恨其不爭?哈哈哈!」

    趙禎終於是說出了自己發笑的緣故。

    竟然覺得趙禎不夠硬氣,那些牢騷頗有些恨其不爭的味道。

    趙禎本來是有些怒氣,漸漸想起了沈安端著酒碗發牢騷的模樣,竟然就消氣了,然後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他的酒量不好,來人。」

    「陛下。」

    「送些醒酒湯去,讓他醒醒酒。」

    陳忠珩躬身應了,然後親自去。

    臣子發牢騷,覺得皇帝太軟弱了,按理該處置一下。可趙禎卻只是讓人送了醒酒湯去,就此一笑了事。

    這樣的帝王確實是仁慈,並讓人心折。

    宰輔們齊齊回身,然後躬身。

    「陛下仁慈。」

    趙禎微微一笑,說道:「諸卿且去吧。」

    他漸漸有了明悟,仁慈來自於骨子裡,無需去改變什麼,這才是他趙禎……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1 20:11
第389章 召喚大宋的血性

    隨後宮中就頻繁有人進出,進去了不少生面孔。

    趙禎不斷在找人來問話,包括那些先前在廣南西路任職的官員都被叫了來。

    一次次問話的結果讓他面色鐵青。

    李日尊就是個野心勃勃的國君,從做太子時就在東征西討,做了國君也經常親征。

    在這樣的國君統治下,交趾會是善茬?

    先前輕敵了啊!

    他不知道的是,後世交趾史書對於嘉祐四年的那次入侵是這麼寫的:宋嘉祐四年,春三月,伐宋欽州,耀兵而還。

    交趾人壓根就沒覺得自己的入侵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相反還多次炫耀。而且他們還準備後續的入侵……

    原先的歷史上大宋就是毫無準備,然後被交趾人趁勢殺了進來,宋士堯等人戰死。

    後來交趾突襲欽州等地,破城後展開屠殺,史書上說是一次先發制人的進攻,是當時交趾積極防禦政策的體現。

    「出宮!」

    趙禎終於發現了交趾的本質,那不是一個和善的鄰居,不小心戒備的話,比儂智高更大的災難就會在西南發生。

    他坐不住了,渾身難受,就換了便衣,在近衛的簇擁下出了皇城。

    ……

    「大宋的周邊並不安全,遼人和西夏一虎一狼,現在西南又來了交趾這條野狗,若是不加遏制,以後就會處處被動。」

    書房裡,沈安在給大家闡述自己的觀點。

    王雱在發呆,折克行問道:「安北兄,交趾人難道還敢覬覦大宋嗎?」

    「你以為李日尊只是想零敲碎打?」

    沈安正色道:「交趾是個好地方,物產豐富,可那些人卻懶惰,他們更喜歡去搶掠別人的東西……辛苦勞作和憑空而來,你願意選擇哪一種?」

    折克行說道:「小弟喜歡自己拚殺出來的功勞,不喜歡白來的賞賜,那會讓小弟覺著羞愧難當,沒臉見人。」

    外面的趙禎冷冷的看了準備招呼沈安的莊老實一眼,然後繼續傾聽。

    「……這是好事,不過咱們是被這等想法熏陶了幾百上千年,可交趾不同,那裡沒有思想……思想是……比如說儒學,這不但是一種學問,更是衍生出了一種思想,我們有,而交趾人沒有。所以他們善變無常,喜怒無常,見利忘義,貪得無厭……」

    趙禎微微皺眉,覺得這少年把交趾人看得太低了些。

    但是思想這個例子比較好,儒家學問衍生出來的思想,熏陶了中原千百年,最終熏陶出了這樣的華夏人。

    趙仲鍼的聲音傳來:「安北兄,廣南西路對大宋而言不算是財賦重地,可卻不能撼動,一旦被撼動,頃刻間西南就會處處被動,各地不安分的土人就會站出來,在野心的熏陶下和大宋為敵,如此……弄不好就會一路席捲而來,南方再無寧日。」

    趙禎微微頷首,覺得能有這個認識算是不錯,最少把京城那些權貴子弟和宗室子弟甩幾條街。

    「是這樣,但更關鍵的是大宋不能再輸了。」

    室內寂然。

    趙禎心中嘆息,知道這話沒錯。

    大宋對外輸的太多了,再輸下去的話,民心士氣將會跌入谷底,到時候西夏人和遼人就會來趁火打劫。

    這就是他為何不敢輕啟戰端的緣故,若是失敗,後果就是一連串,就像是腹瀉般的,壓根就止不住。

    沈安說道:「此次某想去,去看看交趾人是什麼模樣,若是能一戰擊潰交趾的野心,大宋就能傾力北顧,值當了。」

    「值當什麼?」

    「誰?」

    折克行單手在桌子上一撐,人就騰空而去。

    張八年的鬼臉驀地出現在門口,他冷冷的看著折克行,右手握拳……

    「遵道!」

    沈安喊了一聲,折克行落地就退了回來。

    當趙禎出現時,沈安幾乎想殺人滅口了。

    這老漢還要不要臉,竟然來窺聽。

    若是哥剛才說了什麼犯忌諱的話,回頭你是不是得治罪?

    「見過官家。」

    趙禎含笑進來,他剛才聽到了各人的反應,很是滿意。

    他被請坐下後,就看向了王雱:「這是王卿的孩子?」

    王雱束手而立,「是,小子王雱,見過官家。」

    趙禎含笑道:「聽聞你聰慧,剛才為何不說話?」

    上次司馬光說王雱進京後就作了兩首詩,和他天才的名頭不符。

    司馬光,你那張嘴,哪天某要撕了它!

    王雱心中發狠,然後說道:「官家,交趾不可怕,只要讓他們吃一次大虧,此後少說能太平五十年。」

    這話算是不錯,只是不出彩。

    趙禎點點頭,看向了沈安,「你為何想去交趾?邙山軍不過百人,如何能征戰?」

    竟然敢看輕我的邙山軍?

    沈安想著怎麼讓趙禎哪天挨一巴掌,「官家,邙山軍會讓您大吃一驚的。」

    趙禎笑道:「哦,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臣想去西南……主要還是想看看在北顧遼人之前,能否讓大宋無後顧之憂。」

    沈安的話很大,趙禎不以為然的道:「北顧遼人……」

    他已然年邁,昔日的雄心壯志都在歲月中被漸漸消磨,此刻只想看守著和平,至於其它,就讓後繼者來吧。

    他看了趙仲鍼一眼,笑道:「少年亦能撼動一方嗎?那麼朕拭目以待。」

    這是同意了。

    沈安說道:「臣想輕騎而去。」

    趙禎問道:「可是擔心來不及嗎?」

    沈安點頭道:「交趾人狡詐,臣擔心去晚了。」

    「心憂國事,罷了,一切小心就是。」

    趙禎讚賞的說道:「若是不能,記得保全自身。」

    這是隱晦的讓他別太拚命。

    你是文官,別學了武人去廝殺,好生看著就是了。

    在他看來,邙山軍那點人也就能保護沈安,至於讓他去,不過是想看看這個少年回來能給出什麼新建議罷了。

    今日君臣都被沈安狠抽了一頓,宰輔們據說在政事堂裡鬱鬱不樂,覺得這次臉丟大了。趙禎卻顧不得什麼丟人,只想平息那些湧動的暗潮。

    沈安低頭說道:「官家,若是人人都惜身,人人都怕死,這個大宋……它……還能指望它什麼?臣只望用鮮血來激起大宋的血性。從御街檢閱開始,臣就在一步步的走,希望能讓這個大宋多些血性,今次臣自請去西南,同樣如此……」

    「你……」

    趙禎終於是動容了,他眼睛微紅,說道:「朕……一介少年竟然這般,你讓朕無言以對啊!」

    那些臣子視西南為畏途,更視沙場為地獄,如沈安這等屢次赴險的臣子能有幾人?

    沒有!

    回到宮中之後,趙禎再次召見宰輔。

    「曾卿!」

    新扎樞密使曾公亮出班。

    趙禎的眼神有些冷,問道:「可敢赴死嗎?」

    曾公亮和宰輔們都被嚇了一跳,他抬頭看著趙禎,覺得這不是玩笑,就肅容道:「為大宋,為陛下,臣亦敢持刀拚殺!」

    趙禎微微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你馬上準備一番,明日就出發。」

    「陛下,敢問去何處?」

    「西南!」

    官家終於下了決斷,他起身道:「朕要讓李日尊不敢北窺!曾卿,勉力!」

    「朕出一千騎讓你帶去,那邊的兵力任你調用……沈安也會跟著去,你且看住他,莫要讓他再去拚殺……」

    曾公亮心中一怔,旋即應了。

    去西南?

    他這個樞密使才將就職,第一件事竟然是去西南?

    他躬身道:「臣請陛下賜下方略。」

    此去西南是怎麼一個章程,這事兒得有個准信。

    趙禎饒有深意的看著他,「樞密使要知兵,你前面的韓卿就是如此。如今西南有亂,你去一趟,想來能見識一番戰陣,此後也好有的放矢。」

    樞密使知兵……比如韓琦。

    韓琦微微一笑,一個陰影就浮現在腦海中。

    狄青!

    那才是真正的知兵。

    官家這是在刻意羞辱老夫嗎?

    韓琦看了一眼,卻看不出端倪來。

    可他剛才還提到了沈安,那少年果真是要去西南?

    「陛下,沈安去西南作甚?」

    「邙山軍就那點人,去了有何用?」

    宰輔們的群情激昂在此刻趙禎的眼中卻是陳腐的,冷漠的,並且缺乏勇氣。

    那個少年願意用鮮血來召喚大宋的血性,你等卻在思量他的作用。

    他覺得不忿。

    於是就起身說道:「他說願意用鮮血來召喚大宋的血性……」

    韓琦訝然,然後別過臉去,耳根迅速紅了。

    趙禎唏噓道:「當年他在白溝河的界橋邊說,說大宋缺了大丈夫,朕當時不以為然,以為這是少年無知之語。可他卻用耶律俊的性命來向朕示威……後來……他在府州……他用京觀來向朕示威……不,他這是在向大宋示威……大丈夫……大丈夫……」

    帝王的呢喃漸不可聞……

    ……

    沈家,包拯來了。

    果果已經哭成了淚人,沈安抱著她安慰了許久。

    「哥哥……哥哥要去多久?」

    果果最後腫著眼睛問道。

    沈安抱著她說道:「沒多久。」

    從這裡到廣南西路路途遙遠,但他將會一路輕騎疾進,剩下的就得看天意了。

    包拯把包綬也帶來了,奶聲奶氣的包綬和果果很熟,兩個孩子在邊上嘀咕著。

    「此行你謹慎些,對了,那邊多有瘴癘,多帶些藥材去。」

    包拯看了果果一眼,有些頭痛。

    一個孩子還好,兩個孩子,哪怕果果乖巧,可包拯下衙後也得陪著玩耍一陣子才行。

    沈安也在看著果果,妹妹漸漸大了,他出行也放心了些,還有那邊……

    「包公放心。」

    包拯點點頭,「楊家那邊你放心好了,不會出岔子。」

    沈安這才想起了那個妹紙。

    趁著還早,他就去了一趟楊家。

    「娘子,沈安來了。」

    阿青一路歡喜的進了後院,李氏卻一臉不悅。

    「都沒提前說一聲,官人還在衙門裡,他冒然來此作甚?」

    哪有這麼不懂禮節的少年?

    瞬間李氏對沈安的印象就壞了大半。

    「娘子,他說是什麼……明日就要走了,所以來辭行。」

    「走了?去哪?」

    「說是西南。」

    李氏心中一驚,說道:「這是去公幹?是了,快叫卓雪去。」

    這等時候可沒什麼禮節好講,而且此時也不是規矩森嚴到和泥人般的禮教吃人時代。

    楊卓雪被叫去了前院。

    「某明日去西南公幹,大約……明年才能回來。」

    沈安覺得楊卓雪沒怎麼長個子,但少女嬌羞的模樣卻分外讓人動心。

    「嗯,一路小心。」

    這話中規中矩,沈安覺得妥當,躲在外面偷聽的阿青也覺得妥當。

    妥當之餘,卻少了感情。

    沈安覺得無話可說,先前的衝動漸漸消散,就說道:「如此某就走了。」

    「等等。」

    楊卓雪叫住了他,先看看外面,然後從袖口裡摸出個香囊來,低聲道:「你帶著……」

    沈安心中大樂,接了香囊,說道:「你放心,保證完好的帶回來。」

    楊卓雪抬頭,大膽的看了他一眼,「平安就好……果果去包公家嗎?」

    「對。以後就不會了。」

    沈安大膽的看著她,目光灼熱。

    以後不會了,因為以後果果就多了個嫂子。

    「好。」

    ……

    沈安去西南了,交趾人,京觀還是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1 20:12
第390章 刺殺,黑甲騎兵

    過年了,可廣南西路的大佬們卻沒心思吃喝。

    作為大宋的邊陲地段,廣南西路特別設置了安撫使一職。

    安撫使大抵就和後世的封疆大吏一個味道,大權在握,統御文武。

    可此刻這個權利卻讓蕭固有些麻爪了。

    轉運使宋成沉著臉道:「西平州的峒將有些蠢蠢欲動,還在四處招兵買馬……」

    邊上的提點刑獄李師中罵道:「那些峒將都是白眼狼,每年運去的糧草都是白吃了,交趾人一鼓噪,他們就開始響應了。」

    都指揮使王輪小心翼翼的問道:「要不……鎮壓?」

    蕭固看了他一眼,王輪馬上就束手而立,大氣都不敢出。

    這就是安撫使的威力,他若是想動王輪,王輪只有閉目等死的份。

    見他知趣,蕭固才說道:「奏報已經在路上了,可等朝中決斷太慢……怕是那些峒將都會鬧起來。人心啊!永不知足,那些人不知道大宋的厲害,就想著趁機鬧事,派人去,查清楚。」

    王輪大聲應諾,然後出去安排。

    三人這才輕鬆了些,李師中還叫人沖泡了茶水來,大家坐下慢慢的品茗。

    「好茶!這是汴梁送來的團茶。」

    蕭固放下茶杯,一臉滿足的道:「李日尊上來之後,交趾人頻繁越境搶掠,貪得無厭。到了如今,幾乎是每日都能聽到交趾人越境的消息,可見是肆無忌憚了。」

    「是啊!那些交趾人發狂了。」

    宋成糾結的道:「宋士堯說要小心交趾人突襲,最好是派出斥候到交趾去查探。」

    「怕是有去無回。」

    蕭固沉吟道:「那邊瘴癘密佈,只有交趾人方能從容活動。斥候去了作用不大,如今西平州那邊峒將鬧事才是最緊要,先處置了再說。」

    隨後就是來回拉鋸,西平州的峒將上次被交趾人襲擊,還是宋士堯帶人救援。可宋士堯再次去時,卻被拒之門外。

    這是鐵了心要鬧事了。

    宋士堯強烈建議動手,說是先下手為強,直接拿下那些峒將,震懾交趾人。

    蕭固猶豫了。

    一旦動手的話,他擔心會在廣南西路引發動盪。

    那些峒將和土人將會惶然不安,認為大宋要拿他們開刀,那樣的話,怕是交趾人都不用來了,廣南西路就會亂作一團。

    作為廣南西路的安撫使,他權勢滔天。可現在這個權勢卻成為了桎梏。

    他不敢輕易下決斷,一舉一動都在思量。

    日子一天天滑過,峒將們鬧騰的越發的厲害了,甚至開始劫掠。

    「都是賊子!」

    蕭固怒了,召集了眾人議事,一力主張鎮壓。

    「壓下去!抓住為首的峒將,解送汴梁!」

    命令下達,宋士堯等人開始整軍備戰。

    廣南西路原先有些懶散,軍備也懶散,就像是一個膿包。直至被儂智高弄破了這個膿包,大宋才開始重視了這邊的防禦力量。

    雄略軍就是禁軍,外加各色廂軍,加起來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邕州就是廣南西路的戰略中心,作為對交趾方向的防禦中心。

    宣化城裡喊殺聲震天響,蕭固傳令,不再限制土人進出,於是消息漸漸洩露。

    「這是敲山震虎。」

    站在城頭上,蕭固眯眼看著遠方,自信滿滿的道:「西平州的那些峒將若是聰明,就該自縛請罪,否則……這些虎狼之兵將會見血!」

    宋士堯站在他的身後,目光中帶著憂鬱。

    宋成對他的印象頗好,就說道:「你可是有話說?安撫使在此,盡可道來。」

    宋士堯說道:「西平州的峒將……下官就怕他們和交趾人勾結,若是如此,怕是難了。」

    蕭固搖頭道:「不學無術!」

    宋士堯馬上低頭請罪。

    蕭固回身道:「那些峒將……交趾能給他們什麼?給些錢糧罷了,可大宋哪年不給錢糧?而且大宋對他們多有懷柔,交趾人可不一定。只要是不蠢,自然不會和交趾人勾結。」

    宋士堯唯唯稱是,可心中總是覺得不安。

    「有三騎遠來!」

    城頭有人在叫喊著,「他們在疾馳……」

    這是久違戰陣後的驚慌,蕭固看著那三騎,說道:「慌什麼?叫人去接應。」

    稍後那三人被帶了上來。

    「何事?」

    蕭固的身體有些僵硬,臉上全是木然。

    「安撫使,西平州峒將來降。」

    瞬間蕭固的身體就放鬆了,臉上也浮現了笑容,說道:「多少人?」

    來人是個軍士,他低頭道:「三十餘人。」

    宋士堯放鬆了些,蕭固說道:「如此甚好,令人整治酒菜,若是好說話,就給他們吃。」

    這話裡帶著些許傲然。

    大宋的一切在這邊都是高端享受,大宋最新流行的炒菜也傳到了這裡,雖然不大正宗,可依舊讓人垂涎欲滴。

    稍後三十餘騎就出現了,宋士堯豔羨的道:「那些馬雖然不怎麼好,可好歹也能跑啊!」

    有錢的峒將會花錢去買馬,然後在爭奪地盤的戰鬥中就有了騎兵優勢。

    等那三十餘騎進城後,一隊軍士在監控著他們,直至他們下馬,這才放鬆了些。

    蕭固親自下了城頭,為首的峒將急忙下跪,然後嘀咕了一堆。

    「說是爭地盤打起來了,不是造反,就是想要些糧草,好把對頭打下去。」

    「此次來降……,不,說是來求援,想請大宋做主,把丟掉的地盤要回來……」

    蕭固心中一鬆,就笑道:「如此……只是他們之間的事大宋卻不好插手,羈縻羈縻,就是不干涉太多。若是干涉多了,此後他們定然要鬧騰,所以啊……」

    峒將率領麾下跪下後,邊上的軍士們也放鬆了心神,覺得這一戰是打不起來了。

    就在此時,那峒將伸手在懷裡一摸,人也從地上彈了起來,直接撲向了蕭固。

    半空中,峒將的手上多了一抹寒光,竟然是短刃。

    蕭固沒有反應,他的心中冰冷,只是盯住了峒將,身體卻沒有做出任何應對。

    在場的人大多沒有反應,蕭固心中一嘆,知道自己今日死定了。

    這峒將分明就是來刺殺的……

    刺殺了蕭固之後,廣南西路再無能一力做主之人,然後就要亂了。

    他後悔了自己的輕敵,然後準備閉上眼睛。

    一個身影從後面撲了過來。

    「殺!」

    宋士堯來不及拔刀,合身撲了過來,竟然是準備用身體來擋住短刀。

    峒將見他撲過來,就用力揮手,然後身體落地,轉身就跑。

    短刀飛了過來,蕭固心中驚駭,這時宋士堯已經上來了,他一把抓住蕭固的臂膀,用力一推。

    短刀擦著蕭固的手臂,插入了宋士堯的肩膀裡。

    這一連串動作兔起鶻落,等眾人反應過來時,那峒將在兩個彪悍男子的護衛下已經上馬而去。

    「殺了他!」

    宋成扶住了宋士堯,面色鐵青的喊道。

    可那三十餘人卻都沒逃,而是全力撲殺過來。

    這邊宋軍有三百餘人,而且有弓箭,這些土人的衝擊堪稱是自殺。

    可在他們的亡命衝擊下,那峒將竟然趁機帶著兩人衝出了宣化城。

    「哈哈哈哈!」

    峒將的笑聲傳來,蕭固惱怒的道:「讓郎中給宋士堯治傷,若是治不好……老夫要他的命!」

    他不顧形象的沖上了城頭,氣喘吁吁的看著正在遠去的那三騎。

    「竟然這般狡黠,可要追擊嗎?」

    李師中也很惱火,但好歹蕭固無事,算是虛驚一場。

    蕭固搖頭道:「誰知道後面是否有埋伏,此刻卻不好追,罷了,令人出城哨探,諸軍操練都停了,準備……」

    他們在城頭上商議了一陣,定下了嚴加防禦的對策。

    「有騎兵來了!」

    城頭又發現了騎兵,蕭固說道:「果然不出老夫的所料,戒備,全城戒備。」

    命令傳達下去,各軍開始集結,紛紛走上城頭。

    「不對吧。」

    宋成眯眼看著遠方,說道:「怎麼是三騎呢?」

    蕭固一看也是,等那三騎漸漸靠近時,不禁愕然道:「不就是那峒將嗎?」

    「他竟然不逃,反而回來了?」

    「這般囂張,安撫使,下官請命出城迎擊。」

    三名騎兵,隨便帶些人出城就能趕跑他們。

    「不必了……」

    蕭固的聲音帶著冷意。

    「敵騎……」

    正面三十餘騎緩緩而來。

    「左邊!右邊也有。」

    左右都有三十餘騎包抄過來。

    「是哪裡的騎兵?」

    「是黑甲!」

    「他們打旗了!寫的是什麼?」

    「是邙山……」

    「是大宋的騎兵!」

    「天吶!竟然是用邙山做軍號。」

    「邙山軍!」

    蕭固驚訝的道:「邙山軍,這是哪裡的軍號?」

    宋士堯草草處理了傷口來了,他聞言就看了一眼,驚呼道:「是汴梁的邙山軍,是沈待詔操練的雄州兵。」

    作為軍中人,他知道邙山軍在汴梁鬧出的一些事,還有些不屑。

    可此刻邙山軍竟然來到了這裡,這說明了什麼?

    「是鄉兵!」

    臥槽!

    蕭固瞬間熱情消散。

    「鄉兵……這是來玩樂的嗎?」

    大宋的兵力構成是禁軍、廂軍、鄉兵。

    鄉兵來這裡有個屁用!

    「他們加速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1 20:12
第391章 令人髮指的熱情

    初春的廣南西路處處嫩綠,汴梁還處於寒冷中,這裡卻可以單衣出門。

    沈安端坐馬背上,眯眼看著前方回身的三騎,雙手從左右環抱了一下。

    黃春喊道:「郎君有令,左右壓過來!」

    號角長鳴,旗幟搖動,兩邊的黑甲騎兵緩緩順著城牆逼了過來。

    這些黑甲都是出雲觀打造的,經過淬火冷卻之後,盔甲都變成了黑色,看著不打眼。

    可一旦聚集起來之後,這黑色就像是地底下湧出的黑潮。

    峒將面色發白,喝問道:「這是哪裡來的?」

    左右的黑騎壓了過來,他們開始不安。兩個土人拔出長刀,目光陰冷,卻沒有恐懼。

    這就是死士!

    「問話!」

    峒將眯眼看著那些黑騎,見他們面色發黑,露在外面的只有臉,可那臉上都是干瘦乾瘦的。

    還有眼睛,那些冷漠的眼睛就像是……

    「邙山……」

    「下馬跪地!」

    嚴寶玉單騎上前,長刀舉起。

    峒將的眼神在閃爍著,喝道:「問他是誰。」

    一個土人喊道:「你們是誰?」

    嚴寶玉說道:「邙山軍!」

    「邙山軍?」

    峒將在尋找著空檔,可他絕望的發現那些黑騎在漸漸圍攏,而且他們的手中還有弓弩。

    那些縫隙看似生路,可在弓弩攢射之下,逃出去也會變成刺蝟。

    「邙山軍……這就是宋人的援軍?」

    峒將喃喃的道:「一百餘人,這點人還不夠給交趾人塞牙縫的。」

    「下馬跪地!」

    嚴寶玉再次喊道。

    峒將知道這是最後的警告,他看看左右,說道:「晚些你二人準備……驟然發難,護著我……殺出去……」

    三人緩緩下馬,看似恭敬。

    「舉手!」

    六騎近前,然後下馬。

    弩箭被收了起來,長刀被拔了出來,六雙眼睛裡多了些東西。

    殺戮!

    「跪下!」

    喊聲剛起,峒將就尖叫了起來。

    「動手!」

    兩個土人猛地抬頭,長刀同時出鞘。

    他們覺得自己能斬殺當前這六人,然後一往無前的衝殺出去。

    他們以為這些黑騎只是普通的騎兵,所以信心滿滿。

    鐺鐺鐺!

    刀光迅速閃動,人影迅速交錯。

    只是一個照面,那兩人就衝了出去。

    他們的腳步漸漸放緩,然後站在了那裡。

    他們的身體在搖晃著。

    一滴鮮血落在了地上,接著鮮血成了線……

    手一鬆,長刀落地。

    噗通!

    兩個土人重重的倒在地上,身體在抽搐著,那痛苦的呻*吟漸漸高昂……

    六把長刀斜指著地面,有鮮血從刀尖上滴落下來。

    六雙冷冷的眼睛在看著峒將。

    「跪下,或是自盡!」

    峒將的身體在顫抖著,目光從那兩個倒下的土人那裡收回來。

    那兩人在西平州堪稱是無敵的存在,也是他此行來刺殺的最大倚仗。

    可剛才只是刀光閃動了一下,那兩人竟然就倒下了。

    這些黑騎是什麼人?

    峒將的臉頰在顫抖,目光尋索著……

    「十息!」

    沈安已經過來了。

    長途跋涉讓他有些憔悴,不過在看到出現在城門那裡的一群官員時,他還是露出了微笑。

    官場啊官場,不管你是否喜歡,這些迎來送往的禮節是少不得的。

    他緩緩走過來,峒將在笑,很是猖獗的大笑。

    「哈哈哈哈!」

    笑聲讓蕭固很不高興,他皺眉道:「讓那人……讓他好生勸勸那峒將,讓他降了吧。」

    他需要俘虜來問話,更需要俘虜來彰顯武功。

    峒將就是知道這一點,這才有恃無恐。

    大宋在西南的政策就是懷柔,讓這些峒將壓根就不怕什麼處罰。

    諸葛亮七擒孟獲同樣是懷柔的手法,若是換個角度,孟獲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峒將在大笑著,沈安不悅的道:「打斷他的腿!」

    他從邊上走去。

    峒將看出這個少年是頭領,所以在他走過自己的邊上時,就猛的大喊一聲,然後就撲了過來。

    沈安壓根沒搭理,只是衝著走來的蕭固問道:「可是安撫使嗎?」

    蕭固見峒將撲向了沈安,面色大變的喊道:「小心……」

    沈安卻只是微微一笑,就在峒將即將抓住他時,邊上的嚴寶玉驟然出腿。

    這一腿直接踢在了峒將的膝蓋上。

    眾人都聽到了咔嚓的一聲,然後就是刺耳的慘叫。

    「啊……」

    嚴寶玉劈手抓住了峒將的衣襟,然後重重的摔在地上。

    這一下當真是迅如雷電,廣南西路的一干官員只覺得眼前一花,那峒將就已經躺了在地上。

    蕭固是文官,哪裡看到過這等手段,一時間竟然呆了。

    轉運使宋成最先反應過來,就介紹了一下這邊的人。

    「某翰林待詔,國子監說書沈安。」

    呃!

    沈安摘掉了頭盔,一看就是個十多歲的少年。

    清醒過來的官員們不禁驚訝了。

    這麼年少的翰林待詔?

    這個不可怕,因為可以是寵臣。

    可國子監說書卻不是寵臣能擔任的。

    這少年難道還是大儒?

    好吧,就算他是大儒,可誰見過大儒領軍的?

    而且剛才他視峒將如無物,更是殘忍的下令打斷峒將的腿……這些哪裡和大儒有關係了?

    大儒是從容不迫的,見到這等慘烈的場面就該微微皺眉,然後慢條斯理的說一些道理,好生呵斥一番那些武人。

    有官員低聲道:「這莫不是哪家權貴子弟?否則年紀輕輕的哪裡能擔任翰林待詔……而且國子監說書更是不能,可見後台硬扎啊!」

    「說不好都是虛職!掛個翰林待詔的名頭,國子監說書……國子監都沒落了,不過是哄人的罷了。」

    「是了,才十多歲的少年,哪有那樣的本事。」

    「那他帶著這一百餘騎來這裡作甚?」

    「廝混……資歷啊!那些黑騎一看就是精銳,多半是家裡尋關係派來保護他的。這分明就是來這裡混資歷的,回頭就會陞官了。」

    「原來是紈褲子弟啊!這讓我等兢兢業業做事的人情何以堪吶!」

    蕭固也覺得大抵是這樣,就板著臉道:「你來此作甚?」

    沈安聽到了這些議論,卻只是微笑道:「奉官家之命前來。」

    竟然扯到了官家?

    那多半是頂級權貴。

    可大夥兒想了想,卻想不到大宋有哪家姓沈的頂級權貴家族。

    蕭固的臉頰微微一動,心中不悅之極,拂袖道:「各自回去吧。」

    這少年就是來廝混的,老夫哪有功夫卻接待他,他也不夠格。

    黃春勃然大怒,說道:「我家郎君乃是歸信縣開國男!」

    還是無人動容。

    大宋的爵位不值錢,你到了一個位置後,爵位自然就來了。

    十多歲的開國男,這不是權貴子弟……

    「這不是權貴子弟某就吃屎……」

    「我家郎君在府州一戰擊敗西夏人,鑄京觀於百勝寨……然後憑著此功封爵。」

    黃春傲然道:「剛才誰說要吃屎的?出來讓某看看,正好某腹痛難忍……」

    剛轉身的眾人身體一滯,卻沒回頭。

    「竟然是個異類?」

    「文官領軍,竟然……京觀……可怕,只有狄青在時才弄了一個吧。」

    「對,就是鎮壓儂智高時鑄的京觀。」

    文官領軍本就是異類,鑄京觀更是異類中的異類。

    「我家郎君統管太學,去年的發解試,過關的一百零八人全是太學的學生……」

    官員們都傻眼了。

    每次發解試太學就會湧入許多權貴子弟,以及那些在京城附學的學生。

    這些人大多有才,往常的發解試中,太學的學生們往往輸的很慘,那些錄取名額都是為外人做嫁衣。

    這次的解額竟然全被太學的學生包攬了嗎?

    有人問道:「可是不許附學了?」

    黃春冷笑道:「去年的附學是來者不拒!」

    眾人驚訝,連蕭固都回身,重新換了個表情。

    大夥兒不會佩服什麼殺敵無數的武將,更不會佩服什麼名將,只會佩服那等文學大才。

    可沈安是用了什麼法子?

    黃春得意的道:「我家郎君所創的題海大法,如今風靡汴梁,無數人去太學偷師學藝……」

    他微微帶些不屑的說道:「廣南西路……好像沒什麼文名吧?」

    有毛線的文名!

    這裡就是半蠻荒地帶,若非是強制性的給解額,大抵就會成為文化沙漠。

    眾人不禁暗自讚嘆著,蕭固拱手道:「沈待詔還請進城敘話。」

    前倨後恭,不過是因為沈安的『戰績』震懾住了他們而已。

    「沈待詔遠來辛苦,看看那臉……竟然都黑了,某家中熱水方便,若是不棄,就住進去,早晚酒肉管夠……」

    「酒肉算個什麼?這邊的獸肉腥臭難吃,某去買了肥羊來,沈待詔只管來……」

    「沈待詔,小女年方十二,俏麗無雙,人稱邕州第一美人……還待字閨中……」

    「……」

    隨後這些官員就迸發出了令人髮指的熱情,拉拉扯扯的,就想把沈安拉回自家去。

    蕭固一臉黑線的乾咳幾聲,卻攔不住這些熱情。

    宋成低聲道:「他們想讓沈安教授那個什麼題海大法……某怎麼覺著不對勁呢?」

    蕭固點點頭,惱火的道:「斯文掃地!斯文掃地!好歹要矜持……讓他們矜持些!」

    宋成就過去幹涉了一下,被拉著的沈安這才得瞭解脫。

    「趕緊議事吧。」

    沈安並不是來支教的,所以進城之後,就顧不上洗漱更衣,要求先瞭解情況。

    ……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1 20:12
第392章 前倨後恭

    「……西平州的峒將都在鬧騰,被擒的那峒將就是假裝求援,實則是來行刺……」

    蕭固自覺官職太高,就不肯親自給沈安解說如今的局面。

    都指揮使王輪指著地圖說道:「西平州左邊是永平寨,右邊是憑祥洞,身後就是思明州……交趾若是入侵,這裡首當其衝……」

    沈安單手拎著頭盔問道:「那些峒將可聽話嗎?」

    這話問到了點子上,王輪看了蕭固一眼,然後搖搖頭,「不聽話,只是要錢糧。」

    沈安哂然一笑,說道:「這是畏威不畏德,平日裡把他們養的太好,關鍵時刻不肯出力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噬主,身後定然就是交趾人!」

    「朝中是個什麼說法?」

    蕭固只關心這個。

    這邊就是後娘養的,若非是當年有儂智高鬧過一回,條件會更差。

    他不願意在這裡為官,可既然來了,那就要做好。

    他走了過來,看著地圖沉思著。

    「朝中讓戒備,若是交趾人挑釁,那就要……打回去!」

    打回去?

    打個屁!

    蕭固沒好氣的道:「兵力不夠,若是能調些禁軍來還好說。」

    這是人無用,怪卵痛!

    沈安皺眉道:「當年的儂智高之亂亦是如此,某聽聞此處有不少禁軍和廂軍,難道還怕交趾人嗎?」

    「交趾人凶悍。」

    王輪的話激怒了沈安,他怒道:「前些年說遼人凶悍,後來又說西夏人凶悍,現在特麼的連交趾人都凶悍了,下一次是不是要說大宋連佔城都打不過了?」

    後世那支隊就是這鳥德性,一聽到有對手,不管是誰,就先懼怕三分。先是恐懼這個,然後又恐懼那個,到了後來,幾乎是遇到對手都恐懼。

    「這特麼卵還在不在?」

    沈安的咆哮激怒了文官們,頓時一陣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接著眾人紛紛起身,目光不善的看過來。

    可王輪卻漲紅著臉說道:「在!某的卵子在!」

    沈安盯著他再次問道:「在嗎?」

    王輪近乎於嘶吼的喊道:「在,一直都在!」

    沈安面色稍霽,他看都不看那些文官一眼,說道:「既然卵子在,那怕什麼交趾人?士氣會不會鼓舞?將士們知不知道越怕死就會死的越快?」

    「咱們漢兒比他們高大,比他們有力,兵器更是比他們鋒利,為何總是畏懼?為何總是退縮?!」

    他的目光轉動,緩緩看向眾人。

    王輪漲紅著臉,卻無言以對。

    蕭固冷著臉,顯然不喜歡沈安的咆哮和比喻。

    「某此行到這裡,就是奔著殺人來的!」

    沈安丟下這句話,然後摔門出去。

    一群官員竟然都被他給震懾住了,蕭固淡淡的道:「他,說了不算!」

    眾人這才想到了這一茬,有人笑道:「一個待詔竟然想指揮咱們,真是可笑之極啊!」

    「若是被他說動了,回頭天下的官吏都會視咱們為笑話。」

    「讓人去呵斥他一番才是。」

    「對,安撫使此言甚是,沈安不過是黃口小兒,信口雌黃罷了。」

    眾人一陣吹捧,蕭固難免撫鬚頷首,心中暢快。

    「轉運使,外面來了好些騎兵!」

    「哪來的?」

    蕭固歡喜的道:「莫不是援軍來了,看看去!」

    他當先走出去,還沒走出衙門,就見前方來了一人。

    這人一身塵土,而且還是便衣,若非是身邊有幾個官吏在簇擁著,蕭固又要發怒了。

    來人近前,疲憊的道:「某曾公亮!」

    「曾相公?!」

    蕭固卻見過曾公亮,就仔細看去,就見這老漢黑不溜秋的,臉上都瘦的快脫形了。

    曾公亮揮揮手,有人上前來驗證身份。

    「見過曾相公!」

    眾人躬身行禮,曾公亮打起精神問道:「沈安呢?」

    蕭固愕然道:「剛才還在。」

    「說說吧。」

    曾公亮也懶得管沈安,知道那人不會吃虧就夠了。

    「西平州峒將鬧事,先前更是刺殺……」

    這次蕭固親自來解說局勢,不見先前的倨傲。

    大家進去坐下,等聽完局勢介紹後,蕭固記起沈安先前的跋扈,就說道:「那沈安少年有為也就罷了,可先前竟然咆哮堂前,說什麼交趾若是挑釁,就打回去。」

    大宋在這邊的政策就是防禦性的,不惹事,小事情不管。

    他覺得沈安過分了,可曾公亮卻點頭道:「沒錯,是該打回去。」

    呃……

    蕭固老臉一黑,說道:「曾相公……此事……怕是不妥吧?」

    曾公亮說道:「沒什麼不妥,官家說了,交趾人善變無常,要下狠手弄他們一次才好。」

    蕭固無語,然後繼續說道:「他還呵斥了都指揮使王輪,說王輪統兵無能……曾相公,一個待詔……這跋扈了吧?」

    沈安在老夫的地盤上咆哮,而且還格外的不講道理,你曾公亮給做個主行不?

    「他一介少年懂什麼兵法?當堂咆哮,下官忍了又忍,若非是顧全大局……呃!曾相公,什麼意思?」

    蕭固被曾公亮那古怪的眼神給看的心裡發毛,就止住了牢騷問道。

    眾人都覺得曾公亮怕是累了,有人想拍馬屁,就堆笑道:「曾相公,要不……先去歇息?」

    曾公亮沒搭理這人,只是看著蕭固說道:「那少年……某忘了告訴你,本來你等奏報局勢緊急時,朝中並未在意,是那少年一力主張,並尋到了去過交趾的商人問話,說交趾人反覆無常,野心勃勃,這才有了老夫此行……」

    什麼?

    蕭固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然後不安的站起來,說道:「如此……如此下官卻是……不堪之極。」

    他沒想到竟然是沈安力主增援廣南西路,反而認為沈安跋扈……

    這算是什麼?

    恩將仇報啊!

    他蕭固不是那等人,所以才羞愧難當。

    他緩緩抬頭,心中有些驚駭。

    那些官員們也是如此。

    那個少年竟然能影響朝中的決策嗎?

    若是如此,那先前咱們看低了他的官職,豈不是成了笑話?

    眾人的臉都覺得發燙,彷彿被誰抽了一頓。

    曾公亮嘆息一聲,說道:「先前送神威弩來此……你等當知道,那神威弩乃是大宋密不示人的重器,別說是這裡,就算是更靠近汴梁的江南東路等地都不曾給,可卻給了你們,可知為何?」

    蕭固心中一個咯噔。當初朝中調派了神威弩來時,大夥兒還歡欣鼓舞,覺得這是官家和宰輔們對大家的關切和重視。

    可聽曾公亮的意思,難道……

    他顫聲道:「難道……難道是他?」

    曾公亮微微點頭,「當初他說就算是丟了神威弩被外人得知,可總好過被交趾人殺進來……」

    蕭固低頭,聲音中多了沙啞:「某先前多番指責不滿,沈安並未反駁,想來不是不能,而是不願,相比之下,某這個安撫使卻心胸狹窄……某錯了,這就去謝罪。」

    眾人訝然,心想蕭固往日可是倨傲的很,別說是謝罪,能說句軟話就算是不錯了。

    但旋即眾人就想起了先前沈安的那些話。

    卵子還在不在?

    這是譏諷啊!

    譏諷咱們軟弱遲疑,面對西平州的亂象遲遲不能做出決斷。

    丟人!

    現眼!

    這樣的譏諷怪不得蕭固會發怒。

    可一轉眼,沈安卻成了廣南西路的大救星,這……

    大夥兒都虧欠了他的啊!

    隨即更多的感慨襲來,眾人不禁暗自唏噓著。

    大家在廣南西路多年,對汴梁的人物都陌生了,竟然不知道出了這麼一個厲害的少年。若是早知道,怕是接風酒都已經喝上了。

    開始黃春的話大家認為有吹噓的成分,所以只是客氣一番。

    可曾公亮親口說出來的話可信不?

    當然可信!

    曾公亮已經累了,他苦笑道:「這一路老夫本不會那麼快,可沈安卻說交趾人狡詐,局勢瞬息萬變,只能快不能慢……可老夫……這一路幾乎就沒怎麼歇過,此刻……」

    他只是習慣性的訴訴苦,按理這些人就該馬上來吹捧一番他的艱辛。

    「哎!」

    蕭固一跺腳,說道:「羞煞老夫了!」

    他急匆匆的出去了,眾人也有些懨懨的,一時間氣氛尷尬。

    一群大佬在說話,王輪在邊上只有瑟瑟發抖的份。

    可此刻他卻忍不得了,不禁讚道:「沈待詔……高義啊!」

    曾公亮被晾在了邊上,不禁心中苦笑,也對邊陲地帶官員的性子有了些瞭解。

    在這裡就是利益為上。

    他們的利益是什麼?

    就是穩住!

    穩住交趾那邊就是最大的利益!

    其次就是土人,穩住那些土人同樣是有功無過。

    可西平州在鬧騰,咋辦?

    他們想保守治療,可沈安卻想來個卷包燴,直接拿峒將們開刀。

    行不行另說,但這等態度卻是站在了他們的一邊,若是成了,這就是功勞啊!

    你讓他們如何不內疚?

    「沒人安頓沈待詔……」

    這時才有人想起沒安置沈安和邙山軍。

    「快去快去,某家中有空餘地方,讓沈待詔去某家裡住。」

    「你家不是有空餘地方,是有兩個沒出嫁的女兒吧!」

    「是又如何?」

    「人家沈待詔可看不上你家的歪瓜裂棗……」

    一群人蜂擁而去,把在外面酒肆裡吃飯的沈安給圍住了。

    這些都是廣南西路的大佬,此刻一起出來,驚得那些食客紛紛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

    「沈待詔怎可吃這個?快!店家,把好羊肉弄出來,若是不好,馬上就封了你家的店……」

    「好酒拿出來,趕緊,別糊弄人!」

    「安撫使來了!」

    最後以蕭固的到來為高潮,掌櫃跪在地上懺悔:「小人……小人不知是貴人,用了昨日殺的羊……」

    瞬間無數能殺人的目光盯住了掌櫃,可沈安卻微笑道:「某吃著味道還好,快起來。」

    這般寬宏大量?

    ……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1 20:12
第393章 中央之國需要鮮血澆灌

    宣化城是邕州的治所,也是最重要的城市,自然繁華。

    酒肆青樓,沿街叫賣的小販,甚至早上報時間的頭陀都有,恍如一個小汴梁。

    但繁華是相對的,和汴梁相比的話,這裡大抵就成了鄉下地方。

    鄉下地方,自然是天高皇帝遠,別說是蕭固,就算是一個知州出來也是土皇帝。

    所以見到蕭固後,食客們都起身,束手而立。

    若是在汴梁,御史必定會彈劾蕭固跋扈囂張。

    可這裡是邕州!

    不小心老命就會交代的邕州!

    沈安扶起了掌櫃,笑道:「那紅燒羊肉是你自己做的?」

    我去!竟然遇到行家了?

    掌櫃眉飛色舞的道:「貴人,不是小人吹噓,那炒菜被發明出來之後,整個廣南西路就屬小人最拿手,真不是小人吹噓,就算是去汴梁,小人也能憑著炒菜的手藝掙大錢……」

    黃春等人在笑,開始是偷笑,現在忍不住了。

    掌櫃不明所以的看了他們一眼,說道:「貴人喜歡吃什麼菜只管說,不是小人吹噓,就算是當年發明炒菜那人站出來,小人……小人……」

    「哈哈哈哈!」

    黃春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後面來的曾公亮也笑了。

    老曾走過來,眾人行禮,他就坐在沈安的邊上,說道:「大宋若論廚藝,安北說是第二,無人敢認第一。怎地,今日安北不親自下廚弄些好菜……」

    曾公亮笑道:「這一路老夫被你趕著走,走慢了還被你冷嘲熱諷,如今老夫只覺著魂牽一線,命不久矣,這都是你的過錯……」

    沈安笑了笑,說道:「罷了。」

    這一路他心急火燎的趕路,可老曾年紀大了,加上他是文官,身嬌體貴,哪裡受過這種罪,所以這一路沈安只幹了兩件事。

    監督邙山軍練兵,從汴梁練到邕州。

    第二件事就是催促老曾趕路。

    老曾現在一臉憔悴,乾瘦的回家怕是老妻都認不出來了,起碼一半是因為趕路趕出來的,所以他倒是有資格說被沈安坑慘了。

    西南暫時無事,沈安心中大石頭落地,就笑著問道:「廚房在哪?」

    掌櫃一臉懵逼的道:「就在後面,只是貴人……」

    什麼廚藝大宋第一,你莫哄我好不好,哪個當官的會是大廚?

    黃春笑的直打跌,嚴寶玉都忍不住抿嘴偏頭過去。

    曾公亮一臉黑線的看著掌櫃,不知道這廝是哪來的自信,竟然覺得自己的廚藝比沈安還好。

    「你……老夫剛才聽……你說比他的廚藝還好?」

    你糊弄老夫呢!

    掌櫃不知所以的摸摸頭,然後傻笑道:「小人做飯……厲害。」

    「好,你厲害。」

    沈安不以為忤的去了後廚,一刻鐘後就出來了。

    曾公亮已經撐不住了,正在用點心,見他出來的快就說道:「你可別摸糊弄老夫,這一頓吃不好,回頭你就呆在老夫的身邊吧。」

    沈安心急,那自然是不想受約束,加上趙禎令他看好沈安,不許他上陣,所以曾公亮有恃無恐。

    沈安笑道:「吃著就是了,某做的……就是一碗湯餅都能讓人懷念。」

    說話間,有人就端著個大盆出來了,裡面熱氣騰騰的,竟然全是湯麵。

    「嘗嘗吧!」

    曾公亮並不失望,因為他不是饞,而是想修補和沈安之間的裂痕。

    上次兩人因為貨物丟失的事兒暗戰了一回,他吃了虧,當時有些惱火。

    可這一路行來,他慢慢的想,慢慢的琢磨沈安,就覺得不該交惡。

    於是這一路他就有意的和沈安親近了些,到了此時,幾乎看不出有過矛盾。

    所以美食不是他的初衷,但當嘗了一口湯餅後,他不禁讚道:「鮮美!濃郁!」

    筋道的手搟面,鮮美的羊湯打底,關鍵是……

    「怎地那麼鮮美?」

    曾公亮餓慘了,也顧不得宰輔的形象,一頓胡吃海喝,最後打著飽嗝,挺著肚皮笑道:「老夫這是餓厲害了,倒是吃撐了些。」

    邊上的蕭固心中暗笑,曾公亮剛才吃了兩大碗湯餅,這飯量一般的年輕人怕都比不上。

    「只是火候罷了。」

    沈安弄的是熗鍋面,直接把羊肉的鮮美都吸進了面條裡,沒讓曾公亮把自己的舌頭吞了,就算是他的手藝還差了些。

    掌櫃已經傻眼了,等沈安讓麾下瓜分那一盆面條後,他不禁伸手進去,拈起了剩下的一根面條。

    「鮮!」

    「濃郁!」

    掌櫃從未吃過這等鮮美的湯餅,等沈安起身準備和曾公亮離去時,就大膽問道:「敢問貴人高姓大名。」

    沈安笑了笑,卻不答。

    一行人出了酒肆,才有小吏說道:「這位就是沈安沈待詔……」

    掌櫃一聽就喜得不行,他轉身衝進了後面,稍後再出來時,竟然是抱著個牌位。

    他一路追了出去……

    「沈待詔……待詔……」

    沈安和曾公亮在低聲說話,聞聲回頭,就見那掌櫃飛也似的跑來。

    「何事?」

    沈安沒讓人攔他,掌櫃得以近前。

    「待詔,小人有眼無紙,竟然不知道是您來了……小人去年學了炒菜,這才在邕州活的好了些,這些都是待詔的大恩大德啊!」

    哥竟然幫助他實現再就業了?

    而且還富裕了。

    沈安心中暗爽,卻淡淡的道:「小事罷了,以後好生做你的買賣。」

    「是,小人定然好生做事。」

    掌櫃熱淚盈眶的想磕頭,沈安叫人拉住了。

    「多謝待詔,小人日日在家供奉待詔的牌位,每日三炷香……」

    臥槽!

    沈安看著他拿出了牌位,不禁膈應的不行。

    老子還活著呢!你竟然就立牌位了?

    另一個後怕讓他脊背發寒:以後天下廚子會不會把我當做是祖師爺?然後家家供奉……

    「安北功德無量,讓人羨煞啊!」

    可曾公亮等人卻對此豔羨不已,覺得這就是官聲。

    後世是送萬民傘,現在竟然是供奉,早晚幾炷香,虔誠禱告……

    然後供奉的人多了,你也就成神了。

    沈安心中糾結萬分,但卻不能拒絕了這個好意。

    ……

    第二天審訊結果就出來了。

    「交趾人給了他們好處,還說若是能打下西平州,就交給他們治理……」

    曾公亮覺得有些奇葩,就問道:「交趾人難道專做好事?」

    辛辛苦苦打下一個地方,竟然白送人,這樣大好事哪有?某要去。

    王輪有些不屑的道:「說是交趾想打下邕州、欽州等地,自然不會把小小的西平州放在眼裡。」

    蕭固笑道:「還想打下邕州和欽州?」

    眾人面面相覷,然後不知道是誰先笑了出來,笑聲頃刻充盈在大堂裡。

    沈安沒笑。

    曾公亮見他在看著地圖,就問道:「可是不妥嗎?」

    沈安抬頭道:「某覺著……你們輕視了交趾人。」

    笑聲漸漸停住了,大家聚到了地圖邊上,沈安指著西平州說道:「刺殺安撫使是一件大事,既然敢謀劃,那必然就會有後續……交趾在準備大舉入侵……」

    「不能吧……」

    「交趾沒那麼大的膽子。」

    「若說是宮偷襲西平州還好,上次他們就干過,只是被宋士堯帶人驅逐……這次大軍雲集邕州,他們不傻,不該動手。」

    「李日尊難道敢和大宋為敵嗎?」

    「……」

    在質疑的聲音中,沈安說道:「某堅信交趾人的狼子野心,以及貪婪和殘忍。」

    那些交趾人是世間最殘忍的種類,一旦得了機會,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展開殺戮。

    「神威弩的消息可是被他們知道了嗎?」

    沈安的問題只有王輪能回答:「是,前些時日各處營地都有人窺探,甚至有人潛入進來,然後被發現……」

    「可抓到了嗎?」

    這是曾公亮的問題,王輪搖頭道:「抓到了,可窺探之人果決,奔逃中一旦被圍堵,就毫不猶豫的揮刀自盡。」

    「那是死士。」

    蕭固的眼中多了驚懼,說道:「某看到過屍骸,那眼神不見恐懼,卻是解脫……」

    這是畏懼了,對悍不畏死的對手畏懼了。

    「那是窮的!」

    沈安輕蔑的道:「交趾人窮,給錢多就能賣命,僅此而已。」

    「斥候!」

    沈安說道:「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派出斥候……」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接著一個軍士不顧規矩的衝了進來。

    他面色煞白,喊道:「西平州反了……」

    「什麼?」

    蕭固面色一白,喝問道:「誰反了?」

    軍士喘息道:「全……全反了,此刻西平州已然不復大宋所有……」

    蕭固看向了曾公亮,「曾相,此事發作了。」

    該怎麼辦?

    曾公亮起身踱步,眉間多了愁色:「前腳刺殺,後腳謀逆……不管刺殺成功與否,他們都準備好了謀逆……這是有預謀的……」

    他在猶豫,沈安卻失去了耐心。

    「曾相,這是誘餌!」

    沈安分析道:「西平州乃是羈縻州,反了有何好處?」

    大宋壓根就不管西平州的事,造反和不造反有何區別?

    「交趾人動手了!」

    曾公亮看了沈安一眼,讚賞的道:「官家讓你來,就是因為你知兵……」

    眾人愕然,沈安說道:「不過是在府州弄了個京觀罷了,此次交趾人來了,正好試試某的魔王。」

    他握住了刀柄,感受著隕鐵長刀的冰冷。

    曾公亮直起腰來,看向了蕭固。

    蕭固頷首道:「西平州只是開始。」

    後續如何,官家派了曾公亮來就是做主的。

    曾公亮再次看向了沈安。

    沈安冷冷的道:「該讓那些交趾人知道大宋從不乏鐵和血,不殺它個人頭滾滾,不用敵人的鮮血染紅長刀……怎麼做中央之國?誰會承認你是中央之國……」

    ……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1 20:13
第394章 找個鳥陣圖

    曾公亮從未統帥過大軍,所以有些緊張。

    大軍開拔,他開始不斷的詢問各軍情況。

    在他第五遍詢問各軍士氣時,沈安終於忍不住了,說道:「曾相,臨戰時不可多問……」

    「為何?」

    沈安說道:「問多了,就是心中沒底的表現……將士們會心慌……」

    你特麼懂不懂人心的?

    本來躊躇滿志的出擊,被你這麼來回問,大夥兒都心中沒底了,一身的毛毛汗。

    曾公亮躊躇滿志的道:「軍心士氣好,老夫就敢全殲那些叛逆。最好那些交趾人也來,讓老夫看看他們是有多悍不畏死!」

    蕭固讚道:「曾相的豪氣讓下官佩服之至,若是能,下官想在戰時和曾相併肩。想來能激發些詩情。」

    曾公亮笑道:「老夫現在卻有了……」

    隨即曾公亮和蕭固等人開始了詩詞唱和,其樂融融,自信滿滿。

    沈安悄然退後,和王輪、宋士堯低聲說話。

    「斥候多派些出去,左右都要哨探,提防敵軍伏擊。」

    王輪看了前方的曾公亮等人一眼,低聲道:「只是曾相那邊……」

    曾公亮沒說方略呢!

    沈安咬牙道:「他們在作詩!」

    宋士堯心中一驚,「前方就是思明州……作詩?那些叛逆隨時都有可能來襲啊!」

    這尼瑪我咋知道?

    沈安一臉黑線的道:「特麼的!這啥時候了?不管了,派出去,馬上!」

    他看看左右的山林,只覺得處處都可疑。

    就在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草木皆兵時,就聽到黃春喊道:「弩箭!」

    唰!

    邙山軍戒備的軍士齊齊舉起弩弓對準了左邊。

    就在右邊的林子裡,枝葉一陣搖動,接著有笑聲傳來。

    「弄死他們」

    這是嘲笑,沈安不能忍!

    「放箭!」

    嘭嘭嘭!

    樹林的裡面一點有幾個黑影在樹上搖晃著,正在往裡面去。

    如果是普通的弓弩,那麼從路上是不可能射到他們的。

    所以那幾個探子才得意的在笑著。

    他們偵知了敵情,回去就有重賞,如何不樂。

    「啊!」

    弩箭飛蝗般的衝進了林間,慘叫聲隨即而來。

    蕭固回身喊道:「林中危險!」

    沈安看了嚴寶玉一眼,嚴寶玉點頭,沈安怒道:「草泥馬!竟然敢笑,進去,弄死他們!」

    邙山軍紛紛下馬,然後跟著嚴寶玉衝進了林中。

    曾公亮只是默默看著,蕭固在邊上擔憂,喃喃的一直說。

    「曾相,會不會?」

    邙山軍已經進去許久了,可一直沒見出來。

    曾公亮面色複雜的道:「這一路他們都在操練,山林間的操練更是不少。」

    蕭固說道:「可終究比不過那些土人……」

    「有人!」

    「槍陣!」

    「弩弓列陣!」

    土路上一陣叫喊,王輪和宋士堯已經率領麾下列陣完畢。

    眾人後退,沈安就處在最前方。

    宋士堯喊道:「沈待詔,退後!」

    沈安策馬在前方搖搖頭,他握著刀柄,眯眼看著林間。

    「曾相,叫他回來!」

    蕭固有些緊張,先前的詩情畫意都消散了。

    這時樹林裡一陣晃動之後,黃春第一個出來。

    「郎君,小人就說沒感到危險,果然,那些土人不堪一擊。」

    就在他的身後,邙山軍的將士出來了,有些人的手中拎著人頭,還有一個俘虜。

    「竟然……竟然……竟然勝了?」

    蕭固回身看了王輪一眼,「你這廝不是說土人在林中無敵嗎?如今那些人頭是什麼?」

    他的臉有些紅,一種被欺騙的憤怒在漸漸積鬱中。

    可王輪卻更是覺得冤枉。

    他低頭道:「安撫使,下官……下官當年率軍清剿過土人,最精銳的將士進了山林裡,哪怕是對付那些女人都會吃虧。若是對上了土人的斥候,那幾乎是……九死一生。」

    蕭固臉都氣紅了,指著出來的邙山軍說道:「那是什麼?那些就是土人的斥候,可邙山軍手中的那些是什麼?是他們的人頭!」

    連鄉軍都能收拾土人的斥候,可你竟然給我說土人的斥候厲害,咱們千萬別進山林。

    此時邙山軍漸漸靠近,王輪也見到了那些還在滴血的人頭,不禁懵逼了。

    「下官……下官絕無謊言,至於他們……下官不知……」

    我真是不知道啊!

    我特麼怎麼知道他們是怎麼弄死的土人斥候!

    王輪覺得自己是做了個夢,甚至還咬了一下舌頭,痛的慘哼了一聲。

    沈安回身,看著他們說道:「邙山軍不同。」

    這話他說的很是傲氣,蕭固鬱悶的道:「不是鄉軍嗎?有何不同?」

    沈安淡淡的道:「他們去遼國境內打過草谷。」

    眾人呆滯了。

    「咳咳咳……」

    蕭固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在馬背上彎著腰,差點就趴下了。

    你在忽悠老夫呢!

    從來都只聽說遼人來打草谷……宋人何時去過?

    「他知兵……不但殺過敵,還操練過禁軍。」

    曾公亮苦笑道:「若論知兵,老夫遠遠不及他。這支鄉軍就是他操練出來的,莫要小看了。」

    蕭固只想吐血,而王輪只想一頭撞死。

    「一個文官竟然比咱們還會練兵?某隻想一頭撞死!」

    王輪覺得自己半輩子都白活了,還不如一個少年文官。

    宋士堯也苦笑道:「那些鄉兵一看就是老手,絲毫不見慌亂,那沈待詔竟然這般……怪不得官家派了他來,怕是……」

    王輪低聲道:「若是沒有知兵的文官在,若是那位一意孤行,此戰怕是要大敗虧輸了。」

    兩個武將已經自動腦補了趙禎派沈安來的用意,就是充當高參。

    「用刑!」

    沈安冷冷的吩咐道。

    路邊成了刑房,兩個鄉兵在對俘虜用刑,慘叫聲尖利的讓人脊背發寒。

    文官們不敢看,可沈安卻站在邊上,死死的盯著俘虜的眼睛,一旦發現軟弱,就讓通譯喝問。

    稍後他回來說道:「西平州那些叛逆已經集結了,人數約七千餘。」

    曾公亮讚道:「辛苦了安北。」

    大家一合計,決定馬上進軍。

    ……

    第三天下午,西平州的一片曠野上,七千餘土人出現了。

    「我軍一萬七千人,必勝!」

    曾公亮仰頭看看天空。

    天空蔚藍,幾朵白雲漂浮著……

    「好天氣!」

    沈安在看著對面的土人,獰笑道:「這便是殺人的好天氣!」

    曾公亮看看地形,說道:「這裡左邊開闊,右邊山脈低矮,可有陣圖?」

    身邊有小吏在包袱裡翻找著,一會兒就滿頭大汗。

    大宋將領出征,朝中會賜下陣圖,讓你照著擺陣,照著打。

    這事兒起源於趙老二,那貨覺得自己的兵法天下無敵,哪怕是被遼人打成了狗,依舊沾沾自喜,大有非戰之罪的意思。

    這人要有事做才好,沒事做就會瞎琢磨。

    趙老二就是這種人,他無所事事,整天瞎琢磨,就琢磨出了一個天大的道理。

    朕就是無敵統帥,可麾下的將領們卻跟不上朕的思路,咋辦?

    於是經過九九官們的臉都紅了。

    這事兒算是醜聞。

    太平興國四年,也就是趙老二的時代,遼人入侵,守將按照趙老二的陣圖擺陣,卻發現不對勁。

    臥槽!

    大宋這邊擺的是多個小陣,每個小陣之間相隔百步,中間的縫隙大的就像是不設防的美女,遼人的騎兵可以輕鬆的穿插進來,然後切割蹂躪宋軍。

    那時候的將領們大多久經戰陣,所以一看就不對勁,心中慌得一批。

    兄弟們,這事兒不對啊!

    要是按照陣圖打,咱們怕是會被打成狗。

    可不按照陣圖打,回去咱們得被官家殺成豬。

    咋辦?

    惶然不安之際,李繼隆出來了。

    「改,把那陣圖拿給哥擦屁股!咱們該怎麼打就怎麼打,事後追究都是哥的。」

    眾人等的就是這個,於是變陣迎戰,大獲全勝。

    李繼隆是國舅,他改無事,旁人誰敢?

    沈安淡淡一句話就讓這些因循守舊,沒有擔當的文官們臉紅了。

    「諸位聽某一言!」

    他目光炯炯的道:「我軍優勢,敵軍卻依舊敢列陣迎戰,此中必然有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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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