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37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4:59
第474章 這麼不要臉的事兒誰幹的?

    「這謠言傳的到處都是,後來那些人家的管事都來了,只是都在看著其他人,不肯動手……就曹家講究,曹國舅一來就動手,沒廢話……阿郎,這樣的人家才是義氣無雙啊!」

    歐陽家的管家在嘀咕著,覺得整個汴梁城就國舅家有義氣,其他的都不是好鳥。

    巡檢司的人拉了大車來,把陳鐘等人弄上車,也不知道拉到哪去。

    歐陽修站在門外說道:「此事波及頗廣,那些人不肯被帶累也是常理,國舅家……這裡多半是官家的吩咐,不必管。」

    管家唏噓道:「人情人情,有來有往才是人情,今日之後……阿郎,那些人的嘴臉也該看清了。」

    歐陽修點點頭,「是該看清了,不過人情反覆本是人性,老夫活了許久,這些早已看清。此事出力最大的便是背後傳謠之人,你說他是誰?」

    管家搖頭,「阿郎,市井謠言到處都有,到哪查去?」

    汴梁繁華,市井中每天的謠言沒有百條也得有七八十條,連皇城司都沒法查。

    歐陽修負手看著外面,等看到一個老漢悄然從邊上走了,就笑道:「包拯老兒竟然不敢和老夫碰面嗎?可笑!」

    老包是來助拳的,可現在這裡用不上他了。

    「此事要破局也容易,只是不管是何手段都會把事情鬧大,都容易引發對峙。到時候黨爭再起……不管是官家還是群臣,誰都不願意看到這一幕發生,所以都不會動。」

    管家納悶的道:「可這謠言卻管用了。」

    歐陽修笑道:「是啊!這謠言玩笑般的把那些人引出來破局,一般人想不到這等法子,背後那人促狹,而且還有些……」

    還有些不要臉。

    可對方的初衷是幫助自己,所有歐陽修說不出那句話來。

    他笑了笑,說道:「那人想做好事不留名,可老夫哪會裝傻。備馬,老夫上門做個惡客。」

    歐陽修家門前一出大戲上演完畢,散播謠言的那人是誰,這是大家最關心的問題。

    所以當歐陽修出現在榆林巷時,那些人都有些傻眼了。

    是沈安干的?

    是了,那麼不要臉的事兒,也唯有此人能幹得出來。

    可等歐陽修說是被驚嚇過度來求醫後,這事兒又變得撲朔迷離了。

    老中醫沈安接待了歐陽修,賓主在書房裡進行了友好的寒暄。

    隨後歐陽修就說是餓慘了。

    「那些人堵住前後門,府中採買的人也出不去,若非是你幫忙,老夫一家子怕是得餓死府中,成為大宋第一個被餓死的宰輔……」

    歐陽修一邊說一邊看著沈安,見他一臉茫然,就說道:「年紀輕輕的別裝傻,老夫一輩子見識了多少人?自問一眼就能看出這人的秉性……」

    老歐陽就認準了是沈安干的,覺得這麼不要臉的手段,也只有沈安使得出來。

    沈安小心翼翼的問道:「您不是眼神不好使嗎?」

    歐陽修高度近視,外加色盲,這是沈安早就發現的。

    你一個高度近視眼,怎麼去看別人的神色相貌?

    也就是看個大概罷了。

    歐陽修沒好氣的道:「老夫以前眼神還行。」

    好吧,沈安換了個話題:「那陳鐘……實際上您出門最好,他絕對不敢動手,否則無數人會把他撕成碎片。」

    那些人不敢出手幫忙是因為歐陽修理虧,可陳鐘若是出手……

    陳家以後估摸著就沒了。

    歐陽修嘆道:「當年……慶歷年間鬧得最厲害的時候,雙方一觸即發,官家率先妥協,隨後範文正知機,就主動求去……否則……你可知曉黨爭的厲害?」

    「知道。」

    「你不知道。」

    歐陽修苦笑道:「官家都怕了,範文正也怕了,再堅持下去,朝野分裂就在眼前,到時候……就亂了呀!」

    老歐陽在唏噓著當年的事,可沈安卻覺得他小覷了自己。

    我知道黨爭這回事,比你們知道的更清楚。

    王安石後來一站出來,頓時朝野就分成了兩派。

    老王是個強硬派,管逑你多少人反對,老夫就一句話:雖千萬人吾往矣!

    來吧,讓咱們來大戰一場!

    那時候的黨爭可比慶歷年間厲害多了,都要動手出人命了……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所以沈安才覺得王安石的那一套在大宋行不通,至少他的手段不夠好。

    歐陽修唏噓了一陣子,揉揉肚子道:「可有吃的?」

    老人到了一定年紀後,就會勘破一些東西,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沈安叫人去弄吃的,歐陽修藉機看了看他的書房,隨手拿起一本冊子仔細琢磨著。

    「這便是你的雜學?」

    「對。」

    歐陽修的眼神不好,冊子得送到眼前才看得清。

    他看了一陣子,放下冊子搖頭道:「老夫老了,學不來。」

    他這話看似無奈,可沈安知道不是因為這個。

    歐陽修是文壇盟主,他要是流露出對雜學的興趣,這事兒的轟動性……

    可沈安真的想試試,若是把這個老漢給勾過來,那動靜……

    天下震動啊!

    歐陽修看似老眼昏花,可對氣息的變化極為敏感。

    「大宋現在要的是穩,穩住了方能奢望其它。至於革新,別雷厲風行,當年就是雷厲風行……」

    結果撲街了!

    老王后來也是雷厲風行,結局依舊如此。

    這些人……

    「要學做飯啊!」

    「什麼意思?」

    沈安一本正經的道:「都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可說這話的人裡面,有幾個會做飯的?連火候都不知道,就腆著肚子說什麼烹小鮮,結果不是夾生就是糊了。」

    歐陽修一怔,然後肅然道:「是了,是這個道理。」

    老漢隨即就和沈安探討了一番做飯的道理,等吃了一碗沈家的面片後,就打著飽嗝回家了。

    是不是沈安?

    那些人見歐陽修面帶紅光的出來,和先前面色慘白截然不同,不禁就納悶了。

    這是被治好了?難道真不是沈安傳的謠言?

    這事兒現在變成了一團亂麻,那些權貴開始揣摩官家的心思,有人甚至去試探曹家,想問問是不是官家的吩咐。

    想想吧,曹佾曹國舅,那是多老實的一個人,別說是動手打人,就算是踩死一隻螞蟻都會傷心一陣子。

    這樣的慈善人怎麼會突然發狂了?

    只有官家啊!

    ……

    趙禎覺得自己很冤,可曹皇后卻很震驚。

    「……國舅只是一拳就撂倒了陳鐘,隨後一陣狂毆,最後更是提著陳鐘的腦袋往歐陽家的門檻上撞,若非是被人抱住了,陳鐘今日絕無幸理。」

    張八年的稟告不帶一點個人色彩和溫度,可任守忠卻傻眼了。

    某先前把國舅視為蠢貨,還想以後尋機踩一腳來著。

    他竟然那麼猛?

    幸好某沒敢付諸實施啊!否則……

    想起被曹佾拎住腦袋往門檻上撞的痛苦,任守忠覺得自己今日算是走大運了,準備晚上弄個宵夜來壓壓驚。

    而趙禎則是完全震驚了。

    這是朕的小舅子?

    他目光軟和了些,對皇后說道:「曹佾朕記著是個和善的少年,最聽你的話,你進宮之後,他可是跟人……」

    可是學壞了?

    那等凶殘的手段都使得出來,這還是朕放心的那個小舅子嗎?

    大宋對外戚的管束算得上嚴格,特別是駙馬什麼的,那就是個養老的職位。一旦和皇家結親,你每日享受生活就是了,只是別想在政治上再有作為。

    至於後戚什麼的,比如說國舅,現在管得嚴,等趙宗實上台後就略微放鬆了些。

    曹御姐振眉道:「大郎少年時極為精神,臣妾還曾教授過他刀法,只是後來臣妾入宮,就讓他安生度日,無事不得鬧騰,這些年倒是……」

    做這個皇后,委屈我弟弟了!

    你這個娘們竟然還會刀法?

    怪不得就喜歡提刀出來問誰謀逆。

    趙禎心中不自在,「那曹佾可會兵法?」

    這是準備啟用他?

    曹皇后眼中一亮,旋即黯然道:「祖宗規矩在此,若是破了一次,後世子孫就會有樣學樣,到了那時,朝堂就亂了。」

    這個女人能顧全大局,這是趙禎最欣賞她的一點。

    只是今日陳鐘算是徹底的噁心到他了,最終是曹佾幫著出了這口氣,所以該嘉獎才是。

    「來人。」

    「陛下。」

    趙禎撫鬚道:「皇后許久未曾和家人相聚,讓曹佾入宮來,姐弟倆也好生敘敘話,讓他在宮中吃頓飯再回去。」

    皇后自然不能經常和家人見面,否則就有裡外勾結的嫌疑。

    所以這算是厚恩了。

    曹皇后驚喜的福身道:「多謝官家了。」

    趙禎含笑道:「朕就欣賞你這個爽利。若是換了旁人,定然會先扭捏一番,然後才肯答應,何苦!」

    他心情大好,就問道:「此事可知道是誰做的嗎?」

    張八年搖頭道:「查過,不過沒找到那人。傳言最先應當是從皇城邊上開始的。」

    趙禎滿臉黑線的道:「難道是朕傳的謠言不成?」

    曹皇后莞爾道:「就算是要傳謠,也該是讓皇城司的人去辦。」

    合著我皇城司就是一群整日扯淡傳謠言的婦人?

    張八年永遠都冷著的臉也難免要變色一下。

    曹皇后依舊沒察覺,自言自語道:「這手段怎麼就那麼不要臉呢?臣妾想著朝中誰……這等沒臉沒皮的,臣妾好像想起了一個人……」

    女人的直覺勝過無數偵探!

    趙禎雖然不知道這句話,但卻是踐行者。

    「誰?」

    曹皇后微微皺眉:「怎麼就像是沈安才能幹出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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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試探

    沈安是個什麼樣的人?

    趙禎覺得自己早已看透了這一切:「沈安做事激進,不過還存著赤子之心,朕就取這一點。上次北海郡王家中失火,朕就懷疑是他幹的,只是沒有證據……」

    曹皇后補刀道:「那人雖然窮凶極惡,可還算是恩怨分明。歐陽修幫了他,那麼他定然不會坐視不管。可怎麼管?他若是出頭就會被那些人盯上。到時候您這邊還得擔心引發黨爭,弄不好真會把他趕到雄州去……」

    曹家和沈安也有過恩怨,只不過那事兒都過去了。

    但女人記仇是天生的,曹皇后才想著補了沈安一刀,坐實傳謠這等不要臉的舉動就是這貨干的。

    大氣的曹御姐也難免記仇,趙禎自然是新仇舊恨一起算。

    「怪不得……朕說他怎地那麼老實,竟然在家裡不動……」

    這時有內侍急匆匆的來了,稟告道:「官家,先前歐陽修去了榆林巷,在沈家待了有一個時辰。說是去求醫。」

    「就是他幹的!」

    趙禎哭笑不得的道:「什麼求醫?歐陽修上次和朕私下說話時,就說過生死有命,所以不肯為了眼睛去折騰。這樣的人,他有病只會找郎中,怎會去尋沈安?欲蓋彌彰啊!」

    見他高興,任守忠就堆笑道:「陛下英明……」

    還沒拍完馬屁,任守忠就發現自己的主子一眼橫了過來,就趕緊束手站好,把腸子都悔青了。

    某怎麼就下意識的去拍官家的馬屁呢?

    拍也是私下拍,竟然當著皇后……死了死了。

    這下好了,皇后定然會給某小鞋穿。

    曹皇后看了他一眼,起身道:「臣妾這便去了。」

    趙禎點點頭,皇后要去準備見自己的弟弟,他呢?

    「叫了沈安來!」

    那個不要臉的傢伙,一番謠言讓那些人心中憋屈,若是被他們知道是這廝幹的好事……

    包括韓琦在內,都會咬牙切齒的想撕碎他。

    ——那些得了歐陽修恩惠的人,都被權貴收買了,準備尋機對歐陽修下死手……

    多惡毒的謠言啊!

    害的大家不得不站出來,否則以後真沒臉見人了。

    一頭霧水的沈安進了宮,等見到含笑的趙禎時,心中就是一個咯噔。

    「趙仲鍼可跟著你學了這些?」

    眼前這個年輕人是沒藥可救了,可趙仲鍼卻值得挽救一下。

    想到趙仲鍼跟著這廝學會了不要臉,趙禎就能幻想出未來朝堂之上的精彩來。

    「什麼?」

    沈安一臉懵逼的問道。

    「什麼?」

    趙禎冷笑道:「叫人去傳謠,還裝無辜,你倒是學會了騙人,只是別想騙過朕。」

    那事兒被他發現了?

    「是,臣當時氣不過,卻不能出去激化矛盾……就想了這個。」

    這話很是識大體,否則按照趙禎的理解,這廝多半是會帶著人去和陳鐘打群架。

    見他沒狡辯,趙禎覺得還算是有救。

    「趙仲鍼的性子如何?」

    對於未來接班人的長子,趙禎覺得自己關注的少了些,這樣不好。

    沈安誠懇的道:「心善,而且和氣。」

    趙禎冷笑道:「你帶了他幾年,好壞都是你在說。若是敢騙朕,稍後自然有懲罰。」

    他吩咐道:「讓人去試探一番,好歹讓朕知道那孩子的秉性。」

    作為皇帝他很忙,而且趙仲鍼還不是他看著長大的,對那孩子的性格他幾乎是一無所知。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趙宗實就是未來的皇帝,而趙仲鍼就是太子。

    趙禎想讓大宋肩上萬萬年,可繼承人卻被他拖到現在才確定。

    趙宗實原先是被他養在宮中,所以是什麼秉性他自認為還是瞭解的。

    可趙仲鍼呢?

    這孩子跟著沈安幾年,不知道被這廝教了些什麼東西。

    按理他應當是把趙仲鍼叫進來,然後仔細觀察。可時間緊迫,他必須要用非常規手段。

    他看著沈安,正色道:「若是那孩子被你教的不堪,此後朕自然會找人教他。」

    沈安心中暗自叫苦。他不知道張八年會怎麼去試探趙仲鍼,所以只能求滿天神佛保佑。

    ……

    皇城司裡什麼人都有,張八年只是提了一句,無數注意都出來了。甚至有人建議綁架了趙仲鍼,然後威脅,看他的膽色如何。

    這種蠢貨自然被張八年一腳踢了出去。

    「讓人去……」

    ……

    趙仲鍼最近喜歡上了看戲。

    王雱每日都會來甜水巷的那家小店外站著。

    裡面的婦人在熟練的炸鵪鶉,王雱就在街對面假裝看書,偶爾抬頭看那婦人一眼,就很是心滿意足的模樣。

    這是痴戀啊!

    趙仲鍼覺得王雱瘋魔了。

    他看了一會兒,等王雱唸唸不捨的走了之後,才轉身回去。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他唸著沈安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覺得正契合王雱的處境。

    「救命!」

    正在唏噓著的趙仲鍼被一個人撲過來抱住了大腿,卻是個少女。

    少女仰頭,淚眼朦朧的道:「奴不肯去做妾,救命!」

    很簡短的話,卻深刻的說清了自己的境遇。而且那張臉清純無比,被淚水襯托的楚楚可憐,更是讓男人移不開眼睛。

    趙仲鍼此刻正是慕少艾的年紀,蠢蠢欲動……

    他皺眉道:「鬆手。」

    少女悲鳴道:「那人來了,小郎君救命!」

    「賤人!」

    一個大漢狂奔而至,手中還拎著棍子,見狀就喝道:「還不過來!」

    那少女看了趙仲鍼一眼,淚水不禁滑落下來,哽咽道:「奴一旦去了就會成為他的小妾,那人殘暴,奴怕是命不久矣……」

    「怎麼回事?」

    趙仲鍼負手問道,自然有一番威嚴。

    大漢冷笑道:「看你穿著簡單,可卻知道憐香惜玉了,好事,此人的父親欠了某一千餘貫,你若是替她還了,此後她就是你的人!」

    一千多貫啊!

    這年頭買個小妾哪裡需要那麼多錢?

    一千多貫能買十個小妾了。

    可若是不肯伸出援手,聽這個少女的訴說,多半是要去受苦。

    這等楚楚可憐的少女竟然要掉進那火坑裡,少年,你忍得住嗎?

    但忍不住你得出一千餘貫錢,你捨得嗎?

    這便是兩難!

    最是考驗人的難題。

    張八年喬裝在側後方的店舖裡冷眼看著,身邊的人說道:「這辦法好,換做是下官的話,定然會忍不住出手……」

    「錢不夠,你要怎麼辦?」

    「打!」

    手下的話讓張八年冷笑道:「開封府是做什麼呢?你以為欠債還錢是一句空話?」

    「都知,看!」

    有手下低呼一聲,張八年凝神看去,就見趙仲鍼心平氣和的道:「她爹爹欠錢……這是把她賣給你了?若是這般也沒辦法,可你得知道一個道理,女人不如錢有用,可對?」

    大漢不禁點點頭。

    有錢就有一切,這話古今中外通用,若是不同意,那就是傻子。

    趙仲鍼正色道:「你既然想拿回錢,某這裡有個主意。某聽聞北海郡王府最近在招納侍女,聽聞那北海郡王最喜歡絕色女子,你……」

    他低頭對少女說道:「你可去試試,聽聞北海郡王很是仁慈,不會強迫人。你到時候簽了契約,做幾年再回家……」

    他抬頭對大漢說道:「她做幾年下來,至少能賠些錢給你,如此豈不是更好?」

    趙允弼無辜躺槍中!

    大漢冷笑道:「做幾年工能掙多少錢?還不如這女人值錢。」

    他喝道:「還不快來!」

    少女仰頭哭泣,然後鬆開手,緩慢的起身……

    這可憐模樣啊!

    是人都想為她打抱不平!

    「且慢。」

    大漢喜道:「你願意為她還錢?」

    「不。」

    趙仲鍼說道:「某想問問,她爹爹做了什麼會欠一千多貫?」

    一千多貫是一筆巨款啊!

    大漢剛想說話,趙仲鍼冷冷的道:「汴梁城能借出一千餘貫的人……誰?」

    能借出一千多貫的人不少,但那得有天大的交情,否則就是高利貸。

    大漢果然說道:「某就是放貸的。」

    趙仲鍼問那少女:「原先借了多少?」

    少女哽咽道:「原先借了四百貫。」

    利滾利啊!

    大宋的高利貸事業蓬勃發展,從汴梁到邊疆,無處不在。

    這事兒沒辦法了。

    張八年微微搖頭,覺得這試探過分了些。別說是趙仲鍼,就算是換了沈安來,估摸著也只有為那少女還錢的份。

    「這是吸血!」

    少年驀地的爆發了,他憤怒的道:「四百貫竟然能滾到一千餘貫,這是什麼?這是盤剝,這是吸血!」

    大漢有恃無恐的道:「此事有借據在,到哪某都不怕!」

    眾人都唏噓著,但卻沒辦法相助。

    高利貸破家無數,後來還引發了一場變法,青苗法。

    趙仲鍼凜然道:「借據是借據,可高利貸本就無恥,這等盤剝百姓,官家聽了也會心疼。此事某管定了,來,跟著某,咱們一起去開封府!」

    啥?

    去開封府?

    大漢有些慌亂,隨即強作淡定的道:「去就去。」

    趙仲鍼冷笑道:「說出你的上家是誰。」

    汴梁專門有人放貸,模式是這樣的:家裡有閒錢的,就找人來商議,說是你把我的錢拿去放貸,得的利潤咱們對半分。

    大漢看著也不像是有一千多貫的模樣,所以趙仲鍼一問,他就說道:「某是馬五的人。」

    馬五大抵就是一個有閒錢的土豪,趙仲鍼說道:「去個人把那馬五叫來,咱們在開封府說話。今日某定然要為那些被盤剝吸血的百姓討個公道。」

    那少女起身感謝,趙仲鍼搖頭道:「你莫要謝某。這高利貸本就有問題。若是官府許了,就該定個規矩,最高是幾成。否則任由那些人盤剝百姓,坐視百姓被人魚肉,這是官府失職!」

    這話恍如一記雷電劈了下來,那些人心中一陣歡喜,有人喊道:「對,如今這高利貸卻是太高了,借一百貫,一年就要還一百貫的利息,誰能還?」

    群情激昂啊!

    張八年也傻眼了。

    「都知,要鬧起來了!」

    「那小郎君竟然這般……正義凜然,事情要糟了!」

    「……」

    「住口!」

    張八年喝住了手下,吩咐道:「三百步,若是趙仲鍼還不止步,就讓他跑,或是讓……去北海郡王府……」

    有人過去,藉著機會把這話轉給了大漢和少女。

    張八年跟在後面,死死的盯著了趙仲鍼。

    來,讓某看看……

    三百步!

    你是虛張聲勢還是真的正義凜然,咱們來見個分曉。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00
第476章 老實知禮的趙仲鍼

    趙仲鍼走的很穩,甚至還照顧著少女的速度,不時停留一會兒,但卻不肯和她並肩。

    這是知禮。

    張八年微微點頭,低聲道:「小郎君甚是知禮。」

    這是一條優點,要記住,稍後稟告給官家。

    前方的趙仲鍼繼續前行,他的神色堅定,讓在前方的密探們有些失望。

    這年月有幾個這般正氣凜然的?

    趙允弼?

    別逗了,沒聽剛才趙仲鍼說嗎,北海郡王府正在招女僕呢,而且還要絕色的。

    趙允良父子?

    那一對父子最愛的就是辟榖,在官家定下了趙宗實為接班人後,那對父子據說辟榖上癮了,動輒府中就不開火。那些下人有時候被逼著辟榖,可一般人誰受得了這個,於是怨聲載道,甚至有人求去。

    在郡王府做事可是肥差啊,如今下人紛紛求去,可見趙允良父子已經無心管事了。

    而趙允讓是有名的老流氓,連官家都敢罵的狠角色。

    趙宗實卻不顯山露水,很少出來,所以具體是啥德性還不得而知。

    可他的兒子卻這般有正氣,而且還知禮……

    按照自古以來的說法就是『子肖其父』,按照通俗的說法就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

    兒子就這般懂事,那趙宗實這個老子肯定會更出色啊!

    瞬間趙宗實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不少人給暗自加分了。

    而趙允弼卻再次躺槍。

    「這是趙宗實家的大郎!」

    人群中有人認出了趙仲鍼,就喊了一嗓子。

    「竟然是他?皇子家的大郎啊!」

    「這位要是以後……那可是未來的太子。」

    「他竟然這般親切嗎?而且正氣凜然,竟然為了一個女子拋頭露面去開封府,可見這仁慈乃是發自內心。」

    「怕不是為了那個絕色女子吧?」

    「胡說!上次某聽沈安說過,說男子成年前知道男女之事就是刮骨髓。小郎君和他朝夕相處,豈會不懂這個道理?再說你沒見小郎君走在前面呢,壓根就不看那女子……多知禮的一個人啊!」

    說話的是一個女子,這女人振振有詞的道:「這小郎君看著彬彬有禮,而且謙遜有加,再看看華原郡王府的那位趙宗絳,出門都不帶正眼看人的。仁慈見不著,傲氣倒是十足。官家果然是明察秋啊!」

    趙宗絳正好路過,聽到這話不禁一口老血就差點噴出來。

    「這位小郎君這般仁慈,那位十三郎想來更是好人品,大宋有福了。」

    趙宗絳忍不住就刺了一句:「當今官家身體還好!」

    想接班?早著呢!

    那婦人白了他一眼,說道:「那話是怎麼說的……有備無患,懂不懂?看你穿的像模像樣的,卻連這個道理都不知道,浪費了這麼好的布料。」

    趙宗絳氣得想打人,婦人見他作勢揮手,就挺胸往前逼去,「來來來,有本事就動手試試。」

    周圍的人見狀就有人喝道:「想幹什麼呢?欺負女人,你敢動手試試?」

    這裡是市井,看著那些在自己印象中老實巴交的百姓目露凶光,趙宗絳拂袖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他轉過身去,卻看到了張八年在後面,心中就是一喜。

    張八年親自出動,這是要收拾趙仲鍼嗎?

    好事啊!

    張八年也看到了他,只是微微頷首,卻不懂他為何會興奮。

    一百步,兩百步……

    當三百步到了時,那少女含淚福身道:「奴卻不能帶累恩人,這便去一遭北海郡王府。」

    趙允弼第三次躺槍!

    她福身感謝趙仲鍼,那大漢愕然,然後說道:「罷了,看在小郎君的份上,那錢就給你免些利息。」

    趙仲鍼一臉茫然的道:「為何這樣?」

    邊上有人嘆道:「小郎君,這便是您的功勞啊!那潑皮得知了您的身份,怕進了開封府會被磋磨,於是就不敢多收利息。」

    少女狂喜的道:「如此多謝了,奴定然會在家中供奉小郎君,日日為您祈福。」

    那大漢拱手道:「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之事,某卻不是怕進開封府,而是感念小郎君的仁慈。」

    他說的很是認真,然後正色道:「小人先前聽了小郎君的話,說我等吸血、盤剝百姓,小人不禁惶然,此次回去就收了這個營生,免得子孫沒了福報。」

    趙仲鍼頷首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眾人看著他,不禁歡呼起來。

    「小郎君端的是大氣,好一個皇子家的大郎!」

    「大宋有這等小郎君,此後我輩還有何憂愁?」

    「進退有據,不卑不亢,這位小郎君比那些宗室子還強些。」

    「……」

    趙仲鍼聽到了這些話,不禁赧然拱手,然後急匆匆的去了,彷彿是害羞。

    張八年也急匆匆的走了,不過卻是進宮。

    趙宗絳見他板著臉,心中就不勝歡喜。

    他一路回家,找到了正在看道書的父親,「爹爹,張八年親自跟著趙仲鍼那小子呢!」

    「哦!」

    趙允良捋捋鬍須,定神問道:「你沒看錯?」

    趙宗絳坐下就先弄了一杯茶喝了,喜道:「孩兒看了好一陣子,絕對沒錯。」

    「祖宗保佑啊!」

    趙允良不禁嘆道:「不,是道尊護佑。昨日為父又辟榖了一日,看來是心誠了,道尊就降下了福分。我的兒,回頭你我父子聯手再閉關幾日吧。」

    趙宗絳也很歡喜,但最近他辟榖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所以面帶難色的道:「爹爹,要不……緩幾日?好歹等孩兒養些肉再說。」

    趙允良嘆道:「心不誠道尊如何會護佑你?罷了罷了,為父就把你的那一份也帶著……還有,叫人去盯著宮中,若是有消息就趕緊來報。」

    趙宗絳叫人進來吩咐了,父子倆漸漸的喜上眉梢。

    ……

    而在宮中,曹佾正在和曹皇后敘話。

    曹皇后看到自己的弟弟呆板,就嗔道:「看你這般年紀了,還這麼小心翼翼的,怕什麼?」

    曹佾低著頭道:「聖人……」

    「嗯?」

    「大姐。」

    「嗯。」

    曹皇后看著這個弟弟,哪怕是巾幗不讓鬚眉,依舊是紅了眼睛。

    「當年我出嫁後,一直就擔心你,怕你被人給哄騙欺負了。可那時我行事要謹小慎微,不敢派人出去……虧了你好些年,想起來就傷心。」

    曹佾抬頭,有些難為情的道:「大姐,如今某大了呢。」

    他都有白頭髮了,所以說這話時很是幽怨。

    曹皇后噗嗤笑道:「是了,那年我出嫁才十八歲,你還是少年。如今一晃眼就是二十多年過去了,你也有了白頭髮……」

    她有些傷感的道,「只是在我的眼中,你依舊是那年哭著送我進宮的大郎。」

    曹佾的眼睛也紅了,說道:「某在家老實度日,也算是過的安穩。只是擔心大姐你在宮中的日子不好過,所以不敢惹是生非。」

    「太老實了。」

    曹皇后想起這些年弟弟的憋屈,就恨聲道:「當年那賤婢處處盯著我,恨不能我一夜暴斃,好讓她成了皇后。那些年我謹小慎微,幸而沒讓她得逞……只是虧了你……」

    她說的是那位張貴妃。

    趙禎也是夠痴情的,在張貴妃去了之後,竟然不顧曹皇后在位,就追封了張氏一個溫成皇后。

    這是在活生生的打曹皇后的臉啊!

    ——朕心中的皇后是她,而不是你!

    曹皇后終於落淚了。

    曹佾手足無措的道:「大姐,都過去了,如今某修道也有些心得,不礙事。」

    「修什麼道?」

    曹皇后怒道:「咱們家可是武將傳家,祖先干的是殺人的活計,還殺人無數。你修道可能把那些罪孽都修沒了嗎?沒用,回頭且好生過日子。」

    曹佾唯唯稱是,但心中頗不以為然。

    曹皇后叫人準備了飯菜,然後兩姐弟時隔許久一起用飯。

    飯後曹佾就想告辭,曹皇后卻叫人弄了茶來,逼著他喝了一杯茶,叮囑他出去慢些走,這才送他出去。

    目送著弟弟走遠了,倚在門邊的曹皇后眼淚滑落,哽咽道:「我這一生誰都不虧欠,就虧欠了大郎……這些年……苦了他了。」

    ……

    曹佾一路去了趙禎那裡謝恩,等到了殿外時,就見一個年輕人站在那裡,背靠著門框打盹。

    「天冷,小心受涼。」

    曹佾提醒了一句,年輕人醒來見到是他,就拱手道:「可是國舅?」

    曹佾點頭,年輕人笑道:「某沈安,見過國舅。」

    曹佾愕然道:「前年家中有人跋扈,卻是得罪了你。」

    這位那麼謹慎?

    沈安說道:「沒事,不打不相識嘛。」

    兩人寒暄了幾句,沈安說道:「敢問國舅可是在修道?」

    曹佾點頭,沈安一臉佩服的道:「國舅淡泊名利,某佩服之至。」

    這位國舅堪稱是外戚典範,終其一生都是謹小慎微的活著。

    「陛下召見。」

    沈安和曹佾進去,趙禎精神了些,說道:「你大姐在宮中也還好,你在外面好生度日,也時常走動走動。」

    這話隱晦的提醒曹佾:朕知道你的秉性了,以後可以大膽些。

    曹佾卻習慣性的以為這是敲打,就惶然道:「臣定然安分守己。」

    哎!

    這次連沈安都看不下去了,就點了一句:「官家厚恩,國舅何必自苦呢?修道是修道,可先是人,其後才是道人。先把人做好,做舒坦了,再去做道人,豈不快哉。」

    曹佾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敢相信。

    趙禎也覺得過了些,就說道:「以後好生度日就是了。」

    再忌諱下去,以後這位國舅大抵就要成道人了。後人提及此事,多半會說他趙禎刻薄猜疑,逼得自己的小舅子只能借助著修道來避禍。

    他可是要做明君仁君的人啊!

    曹佾應了,這時外面來了張八年。

    「官家,趙仲鍼行事知禮,正氣凜然,臉皮還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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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閤府喝粥了

    曹佾覺得自己聽這個不合適,就告退了。

    張八年把自己跟在後面看到的說了,最後說道:「他後來回了家,也沒把此事告訴家人。」

    做了好事不留名,是個好人。

    「見了別人遇到了難處肯出手,得知是大麻煩也不退,這便是勇。」

    趙禎分析道:「給那女子出主意去北海郡王府,又用高利貸太過分來壓制那大漢,後來更是用去開封府來逼迫,這便是謀。有勇有謀,最後還不肯領功,這便是謙遜,沈安……」

    沈安聽他誇了趙仲鍼一耳朵,心中歡喜之餘,臉上的神色就雀躍了些,讓趙禎不禁笑了。

    「他和你在一起廝混,如今倒是學到了不少,好。」

    沈安努力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淡淡的道:「臣只是盡本分而已,不值當官家的誇讚。」

    趙禎唏噓道;「趙允讓整日叫罵不管事,十三郎心中鬱鬱,也不肯管,我還以為那孩子就被荒廢了。如今看來還好,不,是很好。你立功了……別得意,你引發爭鬥之事我還未和你算賬,且小心些,若是功勞不夠償,你便準備去雄州吧。」

    沈安心中已經是得意的不行,知道趙仲鍼算是過了這一關,而自己更是得了肯定。

    趙禎見他歡喜,就說道:「去吧。」

    「跳脫!」

    等他走了之後,趙禎問道:「可有疑處?」

    張八年搖頭道:「沒有。」

    趙禎欣慰的道:「如此就好,我也算是有了底氣,晚上也能安枕了。」

    張八年一般不主動說事,但今日卻說道:「官家,若是睡不好,可找御醫看看。」

    趙禎詫異的看了他一眼,說道:「睡的還好,只是以前一邊想著生個皇子,一邊擔心生不出來,到時候祖宗社稷沒個依託,那我便成了大宋的罪人。如今大事已定,十三郎是個聰慧的,那趙仲鍼也是個大氣的,我便安心了。」

    張八年點頭,然後告退。身後的趙禎喃喃的道:「這北海郡王……這般奢靡嗎?」

    陳忠珩說道:「官家,要不……臣去一趟?」

    「也好。」

    ……

    沈安一路往宮外去,心中在琢磨著趙仲鍼這小子。

    有勇有謀嗎?

    可哥怎麼就不信呢?

    那個腹黑的小子,怎麼會玩英雄救美?

    他更喜歡的模式是美女救英雄啊!

    難道是沒開叫的原因?

    可沒開叫也會對妹紙感興趣啊!

    這是本能,只要荷爾蒙分泌的數量足夠多,只要雄性激素足夠多,你就會忍不住對女人感興趣。

    這是上天賜予人類,不,這是上天賜予動物的本能,否則個個心如止水,咋繁衍後代?

    春天來了,汴梁城中的街道上多了……

    見鬼,現在是初冬!

    沈安拋開腦海裡那一望無際的非洲大草原,以及那些發青的斑馬角馬什麼的。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熟人。

    任守忠鬼鬼祟祟的在往外面去,看那縮頭縮腦的模樣,分明就是心虛。

    這廝是要干壞事?

    沈安悄然跟著,陪他出宮的內侍也心領神會的不說話。

    任守忠太過跋扈,今日有機會看看他的醜事也好啊!

    兩人一路跟著,可任守忠最後竟然進了皇城司……

    「聖人那邊……不能指使皇城司吧?」

    沈安有些驚訝,覺得曹皇后那個老娘們怕是得意忘形了。

    內侍搖搖頭,「這是大忌,不可能。」

    皇城司只有官家才能指使,若是皇后或是宰輔也能驅使他們,那官家怕是危險了。

    就和後世張居正可以驅使錦衣衛一樣的道理,這是犯大忌諱。別看一時爽,最後只能全家……

    兩人心中納悶,可沈安卻不好在宮中久留,於是就準備出去。

    「來了來了!」

    內侍心中發癢,就在此時,卻看到任守忠又出來了,身後還跟著幾個男子。

    「咦,這人怎麼這般……落魄呢?」

    任守忠看著有些垂頭喪氣的,身邊的幾個男子都在嬉笑,有人甚至在譏諷。

    內侍看了一眼,說道:「是冰井務的人,任都知怎麼和他們廝混在一起?」

    冰井務隸屬於皇城司,但卻和密探壓根不搭干。

    所謂冰井務,就是專門為皇室取冰的。汴梁每到夏季炎熱,官家和那些女人自然要用冰,於是皇城司就多了個叫做冰井務的部門。

    大抵也是擔心有人在冰塊裡下毒弄手腳什麼的,所以才把冰井務和皇城司劃在了一起。

    現在是初冬,金明池的水還未結冰,不過冰井務的人每天都得去查看,等湖面結冰後,就得準備動手了。

    任守忠怎麼和他們在一起?

    沈安想了想,就走了過去。

    「咦!這不是任都知嗎?」

    任守忠抬頭見是沈安,頓時臉就紅了。

    這廝倒霉了?沈安見他竟然沒反駁,不禁大喜,就故作不知的道:「任都知這是要去金明池監督他們取冰?」

    任守忠支支吾吾的不說話,邊上有男子笑道:「任都知……任都知這是來我皇城司取冰呢!聖人說了,今年的第一塊冰得讓任都知取,並一路送進宮中……」

    臥槽!

    任守忠這是得罪曹皇后了?

    取冰可不是簡單的事兒,你得沿著四周鑿,不小心會掉冰窟窿裡去。

    鑿好了冰之後你還得搬運,聽這個意思,到時候這些人不許幫忙。

    這貨倒霉了。

    沈安心中大樂,就拱手道:「取冰多重大的事,聖人能想到任都知,可見任都知在她老人家的心中是多麼的重要,恭喜恭喜。」

    重要個屁!

    取冰就是個苦力活!

    任守忠心中羞惱,知道自己當時向官家表忠心是吃裡扒外,可某是無意的啊!

    溜鬚拍馬這是某的本能,只是一時說錯了人,聖人你怎麼能下這等狠手呢?

    而且還遇到了沈安這個對頭,當真是羞不可當,難堪之極。

    「任都知慢慢鑿冰,某回家去弄個火鍋吃吃。這天氣冷嗖嗖的,家裡架個火鍋,放些羊肉進去,再弄個蘸水……對了,還得來些好酒,那滋味……給個神仙也不換啊!」

    沈安大笑而去,幾個冰井務的人都舔舔嘴唇,「那沈安乃是廚神轉世,他家的火鍋定然鮮美異常,真想去吃一頓!」

    一陣冷風吹過,任守忠不禁打個寒顫,然後覺得肚子裡空蕩蕩的很是難受。

    若是來一個火鍋多好啊!

    他吸吸鼻子,哀怨的回身看看宮中,只祈求皇后早日想起自己來,然後把自己召回去。

    剛出了皇城沒多遠,後面就來了幾騎。

    「這不是任都知嗎?罕見啊!」

    陳忠珩勒住自己的馬,回身看著任守忠,詫異的道:「這是去鑿冰?聖人果然是仁慈……」

    他神色嚴肅,說道:「官家時常說人要忠心,可有的人就是吃著碗裡瞧著鍋裡,一心只想攀高枝,可這人他得有這命才行啊!否則……沈安那話咋說的?」

    他身後有內侍就說道:「好像是什麼……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這做官和做人一樣,要平常心,別到處鑽營,省得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陳忠珩讚道:「看看,看看,這就是才子的話,多貼切啊!以後你等都要記牢了,少去諂媚別人,否則某打折你們的腿!」

    「是,都知放心,我等效忠官家,卻不肯去迎奉旁人……」

    「這就好,別學了有些人……走!」

    任守忠呆在那裡,那幾個冰井務的人覺得這人可憐,但也只是唏噓一下而已。

    在宮中的都是可憐蟲,任守忠還是位高權重,只是自家胡亂鑽營被責罰了而已,以後說不定還有翻身的機會。

    ……

    趙允良父子在家中眼巴巴的等著消息,而他們派出去的人手也給力,不斷把最新的消息傳回來。

    「……郡王,國舅出宮了,看著好似歡喜。」

    「沒被處罰?」

    趙宗絳皺眉道:「官家對外戚看的緊,曹佾此次動手堪稱是喪心病狂,官家竟然放過了他,這是什麼意思?」

    趙允良撫鬚微笑道:「圍堵歐陽修家本是在觸犯官家,曹佾有功無過。」

    幕僚一臉糾結的進來了:「那沈安還沒出來。」

    「這是好事,說不定正在被呵斥呢。」

    趙宗絳心中歡喜,幕僚摸摸肚子,猶豫了一下,「郡王,某卻是餓的不行了。」

    趙允良說修道要虔誠,最近把郡王府裡的下人都拉進來一起辟榖,結果餓跑了不少。

    若非現在是冬天不好找活,幕僚都想跑路了。

    趙宗絳看了自家老爹一眼,說道:「爹爹,要不……咱們吃點?」

    他也餓的不行了。

    趙允良想了想,說道:「最近很是虔誠,所以才有了福報。罷了,都喝點粥吧。」

    「多謝郡王!」

    幕僚如蒙大赦,出去就喊道:「郡王有令,喝粥,喝粥了!」

    死氣沉沉的郡王府瞬間就動了起來,許多僕役從房間裡出來,面帶菜色的看著幕僚。

    「真的?」

    幕僚眼中含淚,「真的,郡王說了,閤府上下……都喝粥!」

    那些木然的臉上多了歡喜,有人歡呼道;「郡王英明!」

    「郡王英明,喝粥了!」

    「喝粥了!」

    郡王府裡的歡呼聲傳到外面,有路人訝然道:「這郡王府是怎麼回事?喝粥……喝粥都這般歡喜?」

    同伴笑道:「你不知道吧,這華原郡王府乃是汴梁赫赫有名的辟榖之地,那郡王父子一心修道,為此隔三差五的辟榖……」

    「可他府上的人是怎麼回事?」

    「都跟著辟榖呢!」

    「都跟著辟榖?難道他們的道心這般虔誠?」

    「虔誠個屁,是被逼的,所以喝粥都跟過年似的,歡喜的不知所以了。」

    「喝粥了!」

    郡王府裡歡呼聲一片,接著有炊煙渺渺升起。

    就在大家蹲守在廚房外等候救命糧時,一個僕役飛快的衝進了府裡。

    「郡王,那沈安得了誇讚,說他把趙仲鍼帶的極好……」

    郡王府裡的氣溫瞬間下降,所有人都呆呆的看著那邊。

    良久,就聽趙允良唏噓道:「這還是道心不堅固的緣故……今日閤府……辟榖半日……」

    「喝粥,我等要喝粥啊!」

    希望變成了絕望,那些下人真的是想跑了。

    可他們大多有契約在身,你能跑哪去?

    炊煙散去,廚子在吃著半生不熟的米,那些人察覺後就蜂擁而至……

    「還沒熟!」

    「等熟了某也餓死了,吃了再說!」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00
第478章 情深不壽

    「趙允良……他們府上又開始辟榖了?」

    趙宗實微微搖頭,覺得這事兒還真是荒謬。

    「某記得國舅修道虔誠,可也沒聽聞他頻繁辟榖吧?」

    趙仲鍼說道:「沒有呢,國舅今日回去,據說還召集人喝酒,席間說了些苦盡甘來的話,一家子哭的和淚人似的。」

    趙宗實唏噓道:「這些年……那個女人先前在宮中很是得意,皇后也只能低頭,國舅那邊自然要小心翼翼的過日子,否則被抓住把柄,皇后怕是就過不去了。」

    他見兒子在發愣,就說道:「許多事如今看來是避不過了,你好生看著那些人的模樣,以後進去了也知道該如何應對。」

    宮中不是善地,趙禎號稱仁君,可對曹皇后的冷漠和殘忍卻和仁君二字不搭干。

    趙仲鍼點頭,「爹爹,先前陳忠珩去了北海郡王府,呵斥了那邊,說外面天寒地凍,路有災民,就不能收斂些嗎。」

    趙宗實的眸色微冷,問道:「為何?」

    他對趙允良父子都未曾這般冷漠,趙仲鍼心中一動,說道:「北海郡王府這幾日在買人,要絕色女子。」

    趙宗實微微眯眼,說道:「此事你別管。」

    「是。」

    趙仲鍼心想這個坑還是我給趙允弼挖的,我不管,可趙允弼估摸著想把我給撕碎了。

    他出了家門,帶著楊沫在城中轉悠。

    按照趙宗實的說法:現在你老子我為你爭取到了沒人管束的好日子,你就盡情享受吧。等進了那個地方之後,事情就不由我來控制了。

    趙仲鍼不喜歡汴梁的繁華,覺得太吵。

    這是以前的他,如今他卻貪婪的看著那些吵鬧,甚至看到兩人在打架也不說勸阻一下,反而在邊上大聲交好,甚至還給落敗的那人支招。

    「挖他眼睛,踢他的胯下……」

    巡檢司的軍士來了,終結了這場並不熱鬧的鬥毆。

    天氣很冷,趙仲鍼漫無目的的往外走。

    「那是什麼?」

    他順著御街一路走到了南熏門,看到一群衣衫襤褸的男女躲在看街亭裡燒火取暖。

    「沒人管?」

    這裡雖然是外城,可巡檢司的力量依舊延伸至此。

    「小郎君,這些是受災的百姓。」

    楊沫見慣了這等事,早已麻木:「每年冬天汴梁周邊總會有人活不下去,他們會進城來尋求庇護……沈郎君不是經常捐錢嗎?有時候那些地方也會施粥。等開春了之後,這些人就各自散去了。」

    這個時代的百姓很苦,特別是農戶。每當到了青黃不接的時節時,就是他們的難關,過得去又是一年,過不去……

    所以民間的高利貸猖獗,官府卻沒法管。為何?因為官府不可能照顧到所有人,最後還是交給了那些高利貸。

    王安石後來就是看到了這一點,這才推出了青苗法。

    趙仲鍼覺得心中有些難受,就走了過去。

    「小郎君當心!」

    這些災民大部分是老實人,可老實人在面臨生死危機時也會化身為狼。

    趙仲鍼沒管這個,他大步走了過去。

    這群災民有二十餘人,全部擠在亭子裡取暖,隨著溫度上升,亭子裡瀰漫著一股子臭味。

    看到趙仲鍼過來,這些人就惶然的往後縮,讓出了大半地方。

    趙仲鍼站在那裡,看著一個婦人抱著孩子在捉蝨子。灰白色的蝨子被她捏在指腹上,然後笑著塞進了嘴裡……

    他猛地回身就跑,楊沫愕然追了上去。

    趙仲鍼跑著跑著的就停住了,他雙手撐在大腿上喘息著,目光茫然。

    楊沫不知道他怎麼了,就問道:「小郎君可是不舒服嗎?」

    趙仲鍼搖搖頭,一路回到了家中。

    他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時卻無法入睡。

    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半宿,他終於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火堆在燃燒著,可那些災民的臉卻有些看不清。

    趙仲鍼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是灰暗的,好像是晚上。

    周圍沒人,災民們圍坐在火堆邊上,誰都不出聲。

    那些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不是歡喜,很是詭異。

    那個婦人在抓蝨子,抓到了就塞進嘴裡,每次咬下去都能聽到啪的一聲。

    那孩子面色發黑,一點動靜都沒有,彷彿是……

    一陣狂風吹來,災民們都抬頭看去,趙仲鍼也跟著看了過去。

    那烏雲好大,視線內全被遮住了。

    趙仲鍼再次低頭時,駭然發現災民們都不見了,只剩下那個襁褓裡的孩子。

    那孩子茫然的看著他,隨後憑空消失……

    趙仲鍼猛地從夢境中驚醒過來,他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惶然的偏頭看去。

    外面的光白慘慘的透過窗紙照進來,落在了桌子上。

    室內的一切彷彿都停止了,時間彷彿也停住了。

    趙仲鍼緩緩起身,然後才發現身上全是冷汗。

    他披著被子,就這麼一直坐到了凌晨時分。

    換了一身衣服之後,他就去找到了父親。

    趙宗實在吃早飯,見他來了就問道:「昨夜沒睡好?」

    趙仲鍼點點頭,說道:「爹爹,孩兒昨日在南熏門內見到了那些災民,覺得心悸,晚上還做了噩夢。」

    趙宗實皺眉道:「去請了郎中來。」

    「不用了爹爹。」

    趙仲鍼說道:「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孩兒並未覺得不妥。」

    趙宗實仔細看著他,見他眉間緊皺,神色鬱鬱,就苦笑道:「沒想到你竟然是個心思……只是心思太細了傷神,還是豁達些好啊!」

    只是見到災民就做噩夢,以後若是見到更多的慘事呢?

    這便是情。

    情深不壽啊!

    趙宗實心中嘆息,但卻不肯壓制他的積極性,就問道:「你想怎麼做?」

    他很有興趣知道這個兒子的打算,也算是一次考教。

    趙仲鍼想了半宿,思路很明晰:「爹爹,孩兒想上奏疏,建言各地官府要主動清理災民,該開倉就開倉,眼看著就是年底了,不能讓這些人如孤魂野鬼般的遊蕩。」

    昨夜的噩夢讓他此刻依舊心有餘悸,一股深深的傷感瀰漫在他的身上,連趙宗實都感受到了。

    哎!

    心思太細了啊!

    趙宗實說道:「你去寫,為父不動分毫,就這麼交上去。」

    不修改?

    趙仲鍼只是想提建議,可聽父親的意思,竟然是要讓我亮個相嗎?

    不過這對於少年來說算是一個激勵,趙仲鍼回去寫了一份奏疏,然後交給了父親。

    稍後這份奏疏就出現在了趙禎的手中。

    「官家,這是趙仲鍼上的奏疏。」

    「是他?」

    昨日趙仲鍼的表現很好,讓趙禎也高興了許久,此刻聽聞是他的奏疏,不禁就興致勃勃的道:「他是得知朕誇讚了他,這就來表示謙遜了?少年人總是這般好笑,讓朕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他的話在看到奏疏內容後就止住了。

    眉頭漸漸皺起的趙禎突然呼出一口氣,有些疲憊的問道:「京城各處可有災民?」

    韓琦一怔,出班說道:「陛下,近日各地多有大雪,災民卻是有的,只是如今都是就地安置……可終究安置不了那麼多……」

    這是沈安弄出來的鬼,原先出現災民大多編為廂軍,現在可好,全都得就地安置。

    那些權貴和豪紳為啥反對此事?

    原先那些災民被編為廂軍之後,留下的土地就成了香餑餑,他們能輕易的用極低的價格買回來。

    而且廂軍也經常被權貴們指使做事,算是免費勞力。

    這也是一種快速發家致富的手段,而且正大光明,無人能質疑。

    可沈安那個小畜生竟然斷掉了大家的這條財路,當真是可恨啊!

    趙禎嘆道:「這年底了,難道庫裡都空了?」

    空是不可能的,若是空了,整個汴梁都會動亂。

    這是有些人的小手段而已,在提醒趙禎:陛下,你自己看看,那些災民在京城四處遊蕩,看著糾結不?

    糾結?

    糾結那就對了,咱還是回覆舊制吧,把災民全編為廂軍。

    韓琦心中明了,但也只能是苦笑道:「陛下放心,回頭臣就令人把那些災民給安置了。」

    這種噁心人的小手段就別拿出來亮相了,否則官家一怒之下,說不定會發作幾個人。

    快年底了,大家還是平平安安的吧。

    他心中想著這些妥協的念頭,趙禎再看看奏疏,就讚道:「看看這個孩子說的,本該被安置的災民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京城,可見地方官吏失職,此事不嚴厲處置,後續還會有人效仿……韓卿以為如何?」

    那小子很尖銳啊!

    發現了問題,然後就想用雷霆手段打壓下去。

    這是誰的手法?

    但這手法卻無可挑剔。

    韓琦唯有點頭。

    趙禎說道:「此事解決倒是容易,只是朕在想啊,今日有一批災民,那明日會不會還有一批?」

    治標不治本,最終只是一場空而已。

    韓琦心中嘆息,把那些做手腳的官吏給恨之入骨,只等著稍後回去調查處置。

    「既然他提了出來,那朕就想著……讓他出個主意,讓朕看看十三郎的言傳身教如何。」

    韓琦心中一驚,說道:「陛下,此事怕是會引發些……」

    到時候會引火燒身!

    趙禎一想也是,但卻捨不得這等考驗人的機會,略微想了想,又吩咐道:「既然如此,把此事昭告京城百官,讓他們給朕出個主意。」

    這是想把趙仲鍼隱藏在裡面,就算他提出了什麼激進的方案,也不會惹人注目。

    韓琦覺得極好,就應了。

    稍後這個消息就傳了出去。

    這是一次機會。

    平日裡那些低級官員沒機會在官家的面前亮相,現在機會來了,若是回答的好,給的主意妙,說不定就會簡在帝心,飛黃騰達就在眼前。

    於是京城官場為之一靜,無數人在琢磨著此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00
第479章 贏在起跑線

    趙仲鍼從未想到過官家會這麼重視自己的建議,所以得了消息後有些納悶。

    王雱也在沈家,正在和沈安說著最近太學裡那些學生的動態,以及雜學在太學裡的教學進度。

    說了半晌,王雱口乾舌燥的喝茶,見趙仲鍼沉默,就說道:「可是沒頭緒?此事其實簡單,直接拿了那些官吏重懲就是了。」

    趙仲鍼搖頭道:「太狠。」

    王雱嘆道:「恕某直言,仁慈對於帝王而言只是個笑話罷了。」

    「住口!」

    沈安喝住了他,然後又繼續看書。

    這是贊同你的意見,但不許你說。

    王雱有些悻悻的道:「這是試探,有人在試探官家的態度。官家順勢讓大家想想對策,這就是在告訴那些人他惱了,再鬧騰就收拾你。哎!帝王啊!竟然這般不得伸展手腳嗎?」

    這皇帝比宰輔還不如,堪稱是窩囊。

    王雱看著趙仲鍼,眼中有精光閃爍著:「仲鍼,你以後可要強硬些。那些人就是安北兄說的賤皮子,一日不抽打就會發賤。要硬起來!」

    硬你妹!

    沈安無奈放下書說道:「一味強硬的帝王會四面楚歌,而且很容易崩了。所以要有手腕,軟硬兼施,該硬就硬,該軟就軟,就像那……罷了,一句話,該下狠手就別手軟,該迂迴妥協的時候也別強硬。」

    趙仲鍼以手托腮道:「太複雜了,若是能一言九鼎該多好?」

    「那你成為昏君的可能性會更高些!」

    王雱打開摺扇扇了幾下,沈安皺眉擋住了冷風,說道:「你且少扇些,免得咳嗽。」

    王雱沒理他,得意的道:「官家惱怒了,這是你引發的,也可以說是官家對你的認可,仲鍼,好兆頭啊!」

    趙仲鍼搖頭道:「某沒想什麼好兆頭,只想找個好辦法來解決此事,否則一想到那些災民,這心中就難受。」

    好吧,這是一個責任心極強的少年。

    王雱也少見的拋棄了自己的毒舌,建議道:「按照某的想法,該是先讓人賑災。千萬別馬上把他們遣送回去,那不好。等把他們收拾體面了之後,再去收拾那些官吏,最好殺幾個。」

    這貨說到殺人時眼睛都不眨一下,趙仲鍼卻抬頭道:「大宋不殺士大夫,此事……還是要賑災,地方糧倉要馬上徹查一遍,各地是否有災民,這個也要順帶查一遍,以後若是能成為定例,那些官吏就會收斂些,受災的百姓也能得到妥善安置。」

    這是個一勞永逸的辦法,看趙仲鍼的意思,分明就是想建立一個核查機構,把這等事作為一件大事來抓。

    「安北兄以為如何?」

    趙仲鍼覺得自己的主意極好,兼顧了各方面。

    「不錯。」

    沈安覺得真的是不錯,所以在王雱用質疑的目光看過來時,就把手中的書扔了過去。

    「只是還有別的法子。」

    「什麼法子?」

    王雱接住書,和王雱一起問道。

    沈安問道:「就地安置……可有的地方卻沒法再安置,怎麼辦?」

    趙仲鍼胸有成竹的道:「那就安置到別處去。」

    沈安笑道:「可大宋目前還有多餘的土地嗎?」

    有,但都在那些豪紳的手中。

    否則每年那麼多起造反是哪來的?

    就是沒活路了,用造反來吸引朝中的關注,最後被重新安置。

    趙仲鍼搖搖頭,若是和豪紳爭奪土地,那又會引發新的紛爭。

    王雱在沉思,「若是如此……要不就移到邊地去?比如說屈野河那邊,西夏人才將歸還,那邊的耕地不少。」

    向外擴張!

    沈安讚賞的點點頭,說道:「這是個好辦法,可還有一個辦法。各地官府有不少人都是服役而來,民間不管是富戶還是百姓都叫苦不迭,算是一個惡政……」

    趙仲鍼問道:「可若是不徵召他們,那些缺口怎麼補?」

    大宋的徭役相對來說要輕鬆一些,可在沈安看來依舊很重。

    一旦被分攤上徭役,輕則幾年緩不過氣來,重則就會破家。

    後續王安石的改革中,徭役賦稅就是一個大方向。

    沈安淡淡的道:「為何不把某些徭役變成招募呢?就如同是做工一般……某記得有些工役和雜役很適合那些不識字的災民。而且他們從絕望中走來,定然會分外珍惜這份工……」

    王雱和趙仲鍼相對一視,都覺得脊背發寒。

    王雱正色道:「若非是知道你一心想革新,某還以為這是你的權宜之計……安北兄,你這是想用此事為引子,為後來革新徭役賦稅開道嗎?」

    趙仲鍼沉吟道:「此事……就像是你說的挖坑,挖好了坑,至於何時埋人,就要看時機……」

    沈安欣慰的看著這兩個小子,心想自己的言傳身教總算是有了結果。

    挖坑埋人是對的,至於時機,當然是等趙仲鍼上台後。當然,若是趙宗實為帝期間有好的時機,自然也可以推出來。

    他說道:「歐陽修有句話是對的,革新從來都不是朝夕之間的事,但……朝聞道,吃完早飯就要趕緊著手了。」

    哈哈哈哈!

    這話一下就逗笑了趙仲鍼和王雱。

    氣氛鬆緩了些,沈安繼續說道:「革新就像是一盤棋,會下圍棋嗎?」

    兩人點頭。

    沈安說道:「此時只是開局,要及早在邊角著手,一點一滴看似不打眼,可等時機一到,那些閒子就能成為氣眼!能成為決定性的殺招!」

    沈安目光炯炯的道:「此時先佈局,等以後得了機會,再順勢推進……這樣會少許多阻力,想想範文正,疾風驟雨般的慶歷新政得了什麼結果?」

    趙仲鍼最近瞭解了不少那些年的事,他抬頭道:「急切之間就會崩。」

    王雱說道:「急切之間破綻就多,而且也沒法妥協。」

    沈安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所以才想到了這個。若是能促成此事,以後要革新徭役時,定然有人反對,只要把這個例子弄出來就能駁回,多好?」

    趙仲鍼由衷得讚道:「安北兄大才,某這便回去寫奏疏。」

    沈安說道:「不著急,且等等。」

    「等什麼?」

    趙仲鍼恨不能馬上回去,最好今天就能把奏疏寫出來,然後送進宮中。

    「要穩重。」

    性子太急切了啊!

    性子太急就會煎熬……

    沈安覺得這小子的未來生活會很可憐,「你如今的身份不同了,自然不能太急躁,緩一緩,顯得你更穩重。」

    於是趙仲鍼回去就仔細琢磨著,一份奏疏寫了改,改了撕……

    一直到晚間,他依舊還在斟酌。

    「這裡用急切怕不好吧?會不會被認為是在譏諷官家?還是改改。」

    「這樣好,那些服徭役者大多怨聲載道,這是兩敗俱傷。官員治下的百姓破家,他們損失了賦稅……若是能用招募來解決此事,那些徭役甚至能折錢……好啊!」

    「若是用免役的錢財……是了,若是用免役的錢來養活那些招募的人……這不是有一舉兩得嗎?可安北兄說過,要防備吏治糜爛,否則再好的法子也會禍國害民!」

    燈光下,趙仲鍼抓住頭髮拉扯著,一會兒歡喜,一會兒惱怒……

    外面的黑暗中,趙宗實和高滔滔並肩而立,看著兒子在糾結。

    高滔滔歡喜的道:「大郎可是長進了,竟然能寫奏疏。」

    她看著長子的目光中全是驕傲。昨日宮中傳來消息,官家誇讚了趙仲鍼,說他有勇有謀,傳回來後,據說趙允讓喝了個伶仃大醉,然後又開始了叫罵。

    那是痛快的叫罵啊!

    她感同身受,知道阿舅這些年受了許多苦楚,很憋屈。所以得了這個消息就忍不住要發洩。

    趙宗實淡淡的道:「他還是個孩子。」

    他回想起了自己當年在宮中的時光,那時的自己何嘗不是一個孩子,可宮中的歲月卻格外的冰冷,讓他只想回家。

    現在他的這個大兒子也走上了這條路,只是這心思太過於柔和了,動不動就會動情,這樣會很累……

    高滔滔低聲道:「可帝王家從未有孩子一說呢。」

    生在帝王家就要有早熟的自覺,否則被人挖坑埋了都不知道。

    趙宗實微微嘆息一聲,說道:「他今日和沈安他們商議了許久,為夫也不知道他們商議出來了個什麼……希望別太驚世駭俗……」

    高滔滔訝然道:「那該先看看吧。」

    趙宗實搖頭道:「這孩子心中極為自傲,讓他吃幾次虧是好事。」

    高滔滔心中不安,卻拗不過丈夫,幾乎是一夜未睡。

    ……

    第二天,奏疏就淹沒了宮中。

    中書的人焦頭爛額的在分揀,韓琦穩如泰山,沒當回事。

    等分揀完畢後,有價值的被送了來。

    「去見陛下。」

    這事兒是官家引來的,自然是要他來親閱。

    宰輔們帶著挑揀出來的奏疏求見。

    趙禎早就在等著了。

    奏疏被一份份的送來,趙禎飛快的看著。

    作為一個老皇帝,他幾乎只是看一眼就能知道奏疏裡的大致內容,是否值得自己仔細琢磨。

    這是一次投機的機會,韓琦等人早就私下告知了那些親朋好友,還把官家的大致意思也說了,大抵這就是作弊。

    想想,那些官員不知道趙禎的想法,只能憑藉本能去揣摩,和這些提前得知情況的官員們相比就被拉開了距離。

    這就是贏在起跑線上的一個範例。

    第一天就這麼在看奏疏中度過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01
第480章 舔犢情深,謀財害命

    對於一個帝王來說,每日接見宰輔,每日處置政事是本職。剛開始時會很新鮮,動力十足。等新鮮感漸漸消失後,疲憊就不可避免。

    趙禎是靠著習慣和對權利的本能堅持了下來。

    凌晨,趙禎簡單吃了些點心後,看著邊上等候了許久的張八年,淡淡的道:「何事?」

    張八年聽出了痰音,就壓住心中的擔憂說道:「外面有人說……說您仁慈,那些災民艱難,此次定然能重新編為廂軍……」

    趙禎剛起,臉上還有些浮腫,燭火照耀下多了些威嚴。

    「不會是說我仁慈……」

    趙禎咳嗽了一下,邊上有內侍提著痰盂來。

    「噗!」

    他吐了一口痰,覺得舒服多了,就嘆道:「多半是說我軟弱可欺……」

    帝王漸漸老去,卻對人性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取丹藥來。」

    張八年的眉心緊皺,看著趙禎服用了一枚淡紅色的丹藥。

    趙禎用了丹藥,又漱了一下,然後吐出去,起身道:「廂軍……」

    他嘆道:「這是一次試探,只是卻貪得無厭了些。朕都說了讓京城百官出主意,就是想讓他們知難而退。可這些人吶……讓朕惱火!」

    他的面色漸漸潮紅,那是服用丹藥後的燥熱。

    而且他用了朕這個自稱,可見心情不悅。

    張八年說道:「那些人……官家,本來他們是偃旗息鼓了,可召集京城百官建言之後,他們反而……」

    「以為這是朕的軟弱?」

    趙禎真的是被氣到了:「朕本想過了就過了,可這些人卻得寸進尺,簡直就是……無恥之尤!」

    官家很少罵人,一句無恥之尤就代表著他的最大憤怒。

    也是啊!他本想平淡處置了此事,可總是有些人想趁勢再試探一下。

    趙禎的呼吸有些喘,陳忠珩趕緊送來了熱茶。他喝了幾口之後,這才平緩了些。

    張八年見他氣極了,就想尋個話題岔開,可趙禎卻問道:「昨日十三郎上的奏疏裡說了些什麼?」

    昨天在宮門關閉之前,一份奏疏進了宮中,趙禎當時在嬪妃處,聽到是趙宗實的就暫時沒管。

    這是宗室子,也是未來皇子的奏疏,陳忠珩記得當時看了一眼,就說道:「說是小子不知事,但一腔熱情臣卻不肯壓住,若是那奏疏有何不妥,臣願一力擔之,懇請陛下寬恕臣子……」

    「這樣啊!」趙禎揉揉眼睛,目光淡然,「他竟然不肯修改趙仲鍼的奏疏嗎?可見是舔犢情深,朕……」

    他緩步而去,陳忠珩急忙追了上去。

    趙禎的眼中多了蒼涼之色,微微搖頭,漸漸的,服丹帶來的燥熱又上來了些。

    ……

    趙禎的性格大家都摸得差不多了,所以對於這等事,他的想法也瞞不過宰輔們。

    這事兒官家的態度就是能平息事情,同時又要能給那些官吏一個教訓,至於以後……

    沒啥以後。

    那些人只是一次試探而已,呵斥一下,拿幾個來開刀,該去職的就去職,該罰俸的就罰俸。

    這樣就算是皆大歡喜了,而且很是祥和。

    官家越發的老了,早已沒了雄心壯志,最愛的就是祥和安寧。

    宰輔們都各自有自己的一套人馬,借此機會也想讓他們出來亮個相,於是在趙禎看奏疏的過程當中,他們都各自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殿內,趙禎放下一本奏疏,讚道:「這個李青不錯。」

    韓琦面色一黑,心想這個李青好像是曾公亮的人吧?

    曾公亮在他的身後乾咳一聲,聲音中帶著得意。

    李青是他的人,這份奏疏上的建議就是平穩過渡,也就是不生事。

    「這個陳實也還行。」

    韓琦頓頓腳,微微一笑。

    這個陳實是他的人,奏疏同樣是以平穩為主。

    上面那個年邁的帝王目前只是在維持而已,太過激進的風格他不喜歡。

    所以他們很篤定的覺得自己的人會有收穫。

    趙禎拿到了一份奏疏,咦了一聲,說道:「……先賑災,同時派人去查當地官員是否瀆職……」

    這個有些激烈了啊!

    趙禎最近越發的心慈手軟了,許多事都不想管,不想處罰,所以最近貪腐之類的事兒有些開始冒頭了。

    韓琦覺得這奏疏怕是個愣頭青上的,不禁就微微搖頭。

    「……開封府徵用了不少差役小吏,那些人丟棄了自己的營生來為官家幹活,回家後營生也耽誤了,若是不好就會破家,當地官府的賦稅也沒了,這有些竭澤而漁之嫌……此次那些小吏應當會被拿下不少,臣思慮良久,這些災民可否暫時接替那些小吏呢?每月給些報酬,這等人自然會盡心盡力……」

    韓琦驀地抬頭,眼中多了急色:「此事不可!」

    趙禎繼續看著奏疏。

    所謂的差役小吏就是給官府幹活打雜,一般是由地主和富戶擔任,可後來漸漸流於形式,官戶、大地主和富戶大多不服役,加之單丁戶僧道等人也不服役,剩下的選擇就不多了。

    按照這封奏疏的意思就是暫時僱傭災民去服役,實際上就是變相的把徭役變成了僱傭制。

    韓琦說道:「陛下,差役一旦變動,各地都會生出許多麻煩來,若是全數僱傭,那些人就會藉機盤剝百姓……」

    韓琦不是蠢貨,他曾經是革新派的生力軍,對這些早已看透,所以一下就找到了最致命的問題。

    趙禎抬頭道:「是不容易,不過……主意不錯。」

    韓琦心中一緊,心想這是誰的奏疏,竟然能得了官家專門的誇讚。

    「陛下,此事不可動啊!」

    趙禎的眼中多了些怒色,說道:「朕自會細思,汴梁……朕慢慢想想。」

    臥槽!

    韓琦瞬間就懵了。

    合著你還真想試試?

    這事兒……

    曾公亮也有些不安,不過想了想又坦然了。

    趙禎木然道:「諸卿各自去了。」

    官家開始趕人了,這可不常見。

    出了大殿後,韓琦抱怨道:「這等事不好開頭,否則以後容易引發紛爭。」

    歐陽修淡淡的道:「只是一處罷了。」

    韓琦止步回身,說道:「一步就是開端!」

    歐陽修看著他,漫不經心的樣子讓韓琦忍不住想開噴,可想想自己怕是噴不過歐陽修,就忍氣道:「那些人在盯著呢,一旦發現不對勁,到時候就群起而攻之……別說你,老夫也擋不住。」

    他想起了當年之事,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仔細想想,別亂了分寸。」

    「亂不了。」

    歐陽修很從容的道:「那些人欺人太甚,官家得給他們一下子,不然長此以往,仁慈就會被當成是軟弱,那可不是大宋之福。」

    趙禎一貫仁慈,可這個仁慈是有底線的,若是你認為他軟弱可欺,那麼帝王的本能會給你一巴掌。

    這一點韓琦清楚,所以他逼迫過趙禎,但也只是為了繼承人的事。

    那是國本,他別無選擇。

    可這事能逼迫?

    他搖搖頭,說道:「官家應當清楚此事不可為,那些人……讓人去呵斥一番。」

    隨後政事堂就去了一些人,稍後他們歸來,彙總的消息卻氣壞了韓琦。

    「……都是顧左右而言他,不肯答應。」

    「……還問相公是哪邊的人。」

    老夫是自己的人!

    韓琦拿起硯台就砸,嗖的一聲,外面陳忠珩正好進來,他只覺得有黑影迎面而來,可卻來不及反應。

    嗖!

    硯台擦著他的頭頂飛了出去,接著外面一聲慘嚎。

    「嗷!」

    陳忠珩緩緩回身看去,就見一個小吏捂著自己的肩膀在嚎叫著。

    他再次回身,韓琦本想道歉,可卻不肯向內侍低頭。他臉上的表情變幻了一下之後,竟然就僵持住了。

    陳忠珩只覺得渾身發軟,後怕不已。

    剛才那硯台要是低一些的話,他的老命怕是要出脫在這裡了。

    「你……你這人,竟然要殺了某不成?」

    韓琦別過臉去,「老夫方才沒看到。」

    這是他的道歉,很沒誠意,敷衍了事,還帶著些輕視。

    這貨就是這性格,陳忠珩瞭解,可當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時,他理解,但不諒解。

    臥槽尼瑪的韓琦,你等著!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陳忠珩咬牙暗恨,然後板著臉道:「官家說了,讓沈安去看看那些災民的家。」

    這是通報。

    韓琦僵硬的道:「是,臣知曉了。」

    等陳忠珩走了之後,他抱怨道:「這還不肯消停,官家這是和誰賭氣呢?」

    ……

    沈安得了消息就去了一趟。

    那些災民的家離汴梁不算遠,當天下午沈安就趕到了。

    這是一個村子,進去後死氣沉沉的,竟然只有一戶人家在。

    這戶人家在見到沈安和趙仲鍼等人後,嚇得趕緊把門給關上了。

    「有情弊!」

    趙仲鍼下意識的就去敲門。

    「我等是朝中派來的。」

    裡面有驚惶的喘息聲,然後有人問道:「朝中?」

    「是朝中,是官家派來的。」

    大門緩緩開了一條縫隙,一雙驚恐的眼睛在門內往外看。

    趙仲鍼是少年,後面的沈安年輕,至於跟著來的護衛們,此刻被沈安趕去清查村裡的情況。

    大門打開了,一個黑臉乾瘦男子畏畏縮縮的站在邊上,「小人常二,見過貴人。」

    他回身拉扯了一下,一個八九歲的女娃被拉了出來,隨後又是一個五六歲的男孩。

    女娃看著呆呆的,男孩在吸鼻涕,怯生生的不敢看人。

    這一家三口衣衫襤褸,趙仲鍼看到女娃的身上披著由各種破布縫製而成的袍子,裡面竟然是夾著幹草,淚水不知怎地就滑落了下來。

    「貴人!」

    常二有些惶然,對女娃喝道:「大娘還不快去燒水!」

    那雙呆滯的眼睛動了一下,然後急匆匆的想出去。

    「不必了。」

    沈安見到她的鞋子破的都露出了三根腳指頭,就說道:「只是問些話,若是有人威脅……你只管說,只要不是官家,某就能弄他。」

    大娘回身看著父親,有些膽怯的問道:「爹爹,還要燒水嗎?」

    「滾進去!」

    常二喝罵著女兒,沈安卻皺眉道:「凶孩子作甚?」

    常二堆笑道:「小人……小人慣了。」

    女兒就是賠錢貨,在這個時代就是活生生的例證。

    厚嫁的風俗逼得有女兒的人家苦不堪言,可為了面子卻不得不如此。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01
第481章 打死了算我的

    沈安旁敲側擊了一陣子,常二隻是不肯說。

    「郎君,這村子裡的人家……房子大多被人拆了。」

    「嗯?為何?」

    沈安看向了常二,喝道:「某乃是官家身邊的翰林待詔,你若是不說,某走後那些人定然會來收拾你!」

    這句話讓常二怕了,他想跪下,邊上的楊沫趕緊一把拽住,說道:「不說我等就走了。」。

    「貴人,是……是陳大官想要這裡的地啊!今年村裡遭了災荒,那陳大官就放了貸,可說好的半年歸還,才半個月他就開始催促,不給就打人,還威脅說要點火燒了屋子……」

    「這是套路!」

    沈安冷笑道:「放貸是假,想逼走人是真。你們村的地可是不錯?」

    「是肥地,只是今年遭了蟲子,收成少了許多……不得不去借貸。」

    此時的大宋,高利貸幾乎處處可見,成為了民間尋求解困的唯一手段。

    沈安到了此時才深刻理解了王安石為何要推行青苗法的原因。

    不推行……下面的百姓怕是要被逼的走投無路了。

    各種賦稅雜稅之下,百姓本就活的艱難,但凡有些小事,借貸是必須的,否則一家子就等著餓死吧。

    可要是借貸,那利息之高,年利息幾乎都在百分之百以上。

    有幾個還得起?

    「陳大官在哪?」

    趙仲鍼在邊上沉默了許久,這時才問話。

    常二指著東邊說道:「就在前面那個村子,好大的宅子裡。」

    這便是土豪!

    沈安留下人在這裡看守,又讓人去採買糧食和衣服被子這些生活必需品。

    隨後他們一路打馬而去,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村子。

    很大的一個村子,而裡面最醒目的就是一套大宅子。

    「怎麼處置?」

    村子裡的人被驚動了,等一行人策馬到了大宅子外時,一個看著很是溫文爾雅的男子出來了。

    「敢問諸位從何而來?」

    男子的聲音清越,身後跟著幾個家僕,看著氣勢不凡。

    趙仲鍼問道:「可是陳大官?」

    男子看了他一眼,點頭含笑道:「正是陳某……」

    呯!

    沒給他反應的機會,趙仲鍼一拳就掄了過去。

    別看他是少年,可跟著沈安操練了這麼久,早已不是那等文弱書生。

    那一拳打懵了陳大官,接著一腳就踢在他的腿間。

    陳大官一聲慘嚎,然後夾著腿跪在了地上,正好被趙仲鍼一拳打在下巴上。

    接著就是一頓爆捶,沈安在邊上看著,不禁唏噓道:「跟著某還是學了不少拳腳,如今算是學以致用了。」

    沈安帶來的人只是一個照面,就把陳大官的家僕給撂倒了。

    楊沫有些糾結的道:「沈郎君,這拳腳是折郎君教的吧?」

    那邊的趙仲鍼已經是狀若瘋癲,拳腳漸漸雨點般的落在陳大官的身上。

    「怕是會打死人。」

    楊沫想去拉人,沈安冷冷的道:「別動!」

    「沈郎君,若是打死了人……」

    楊沫有些不滿。

    若是趙仲鍼打死了人,傳出去就是暴戾。那些人會用彈劾淹沒了他。

    哪個帝位的繼承人會動手毆人致死?

    有過,

    漢朝時的劉啟,也就是後來的漢景帝。

    這位漢景帝在做太子時和吳王的兒子劉賢下棋,結果劉賢下棋不要臉……

    大抵會下棋的人都厭惡那種不要臉的路數,那就是導火索。

    你特麼再不要臉,老子抽你。

    咦!

    你還真的敢啊!

    呯!

    劉啟同學拎起棋盤,上去就是一棋盤。

    哥拍死你!

    結果……真的就把劉賢給拍死了。

    後來的七國之亂就是被這麼一棋盤拍出來的,所以別扯什麼其它原因,劉徹的老爹劉啟就是罪魁禍首。

    那是太子,可你趙仲鍼現在只是宗室子,你要是弄死人……

    那些彈劾奏疏會把你給淹沒了。

    殘暴不仁、暴戾、輕浮……

    所以楊沫有些擔心。

    「若是打死了,就是某打死的。」

    這算在哥的賬上。

    沈安的話讓楊沫肅然起敬,卻疑惑的道:「為何要……讓小郎君繼續打。」

    呯!

    那邊的趙仲鍼一拳就把陳大官打了個滿臉桃花開,然後一腳把他踹倒,這才喘息著停了。

    沈安說道:「他目睹生民離亂,境遇淒慘,本性勃發,自然會同情。最後得知了此事後,那憤怒就壓抑不住,若是強行壓住,對以後沒好處。」

    壓抑太過的話,趙仲鍼很有可能會得些精神方面的毛病。

    出一個趙宗實就夠了啊!

    沈安好不容易用嗩吶給治好了趙宗實,若是換了趙仲鍼,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而且……

    「這樣的人就是豬狗,活著就是大宋的禍害,若是被他弄死了也是好事。」

    呯!

    話音未落,陳大官就倒在了地上。

    臥槽!

    楊沫趕緊過去扶起了他,伸手在鼻下一探,就說道:「鼻息微弱,要趕緊救治!」

    「拉走!」

    沈安出頭了,他回身看著那些村民,也就是陳大官的佃戶,說道:「某沈安,剛得知了陳大官的無恥行徑,義憤填膺之下就令人動手,若是有罪,都算在某的身上。」

    那些村民木然看著,並未有人為陳大官出頭。

    這些佃農只是佃種陳大官的地罷了,若是主人家仁慈,他們自然會為他出頭,可看這模樣,分明就是仇人。

    「果然不是好東西。」

    楊沫帶人去收集了一下證據,結果拿到了不少書信。而且據管家交代,陳大官從去年就在瞄著那塊地,只是文峰村的人不肯答應。

    巧取豪奪沒問題,但這裡離汴梁不遠,得注意一下影響。

    於是陳大官……此人叫做陳敏。於是陳敏就趁著今年文峰村遭遇蟲災的機會下手了。

    「……高利貸是一回事,當地官府不肯賑災才是大問題。」

    沈安心中惱火,恨不能馬上趕回京城去。

    可天色卻暗了,若是趕路的話,他們肯定得在野外宿營。

    這天氣沒有帳篷露宿就是受罪。

    沈安令人把陳敏家檢查一遍,然後就住了進去。

    趙仲鍼在沉思,沈安也不去打擾他,只是令人去村裡問話。

    眾人今日累的不行,都想休息了。可沈安的命令不容辯駁,只得強撐著去找村民問話,問話結果還得記錄下來。

    可村民們卻採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不肯說和陳敏相關的問題。

    「給錢。」

    沈安從陳敏家中弄了幾十貫錢出來,只要村民願意檢舉,願意為自己的話畫押就給錢。

    「這是為何?」

    眾人漸漸覺得味道不對了。

    沈安看了一眼還在發呆的趙仲鍼,說道:「有備無患罷了。」

    大家隨後吃了飯就各自去歇息。

    「晚上戒備。」

    沈安令人盯住村頭。

    一夜好睡,醒來後,看守的鄉兵說了個好消息。

    「陳敏竟然活過來了。」

    生命力很頑強啊!

    沈安去看了劉敏,這廝正在喝粥,見沈安來了不禁畏懼的往裡躲。

    「這個像誰?」

    趙仲鍼皺眉道:「像是那個常二。」

    陳敏和常二,原先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

    如今陳敏卻被打落塵埃,可憐巴巴的模樣和常二沒有分別。

    「我們回城!」

    兩輛大車都準備好了,一輛拉著重傷的陳敏,一輛拉著常二的一對兒女。

    常二茫然看著遠方,不知道此行的凶吉。

    ……

    政事堂裡,韓琦看著一本奏疏在冷笑。

    「看看,這些人果真是肆無忌憚,竟然說祖宗之法不可動,否則重蹈覆轍之日不遠。」

    他揚揚奏疏,曾公亮嘆道:「這說的是慶歷新政黯然收場,不過提及了祖宗之法……祖宗之法啊!」

    韓琦有些悻悻然的道:「當年之事誰對誰錯?如今大宋財力艱難是誰的錯?當年若是革新成功,少說能減掉三成官員,那能省多少開銷?」

    歐陽修在閉目養神,聞言說道:「如今說這個作甚,大宋的財賦艱難,三冗首當其衝。可那些人一提革新就如同是割肉,誰敢動就群起而攻之,怎麼辦?」

    韓琦隨口道:「老夫怎麼知道!」

    「你是首相!」

    歐陽修睜開眼睛:「你得帶頭!」

    韓琦看著他,良久點頭:「老夫會帶頭,只是……心有餘悸,當年你難道不怕?」

    當年那些人的反撲連趙禎都被嚇尿了,何況是他們。

    歐陽修看了一眼門外,然後問道:「那位小郎君如何?」

    「誰?唔……你說他?」

    韓琦撫鬚皺眉,顯得不大高興,稍後說道:「少年人知道什麼?此次官家讓他去文峰村查探,只是讓他去看看民情罷了。」

    「該賑災就賑災吧。」

    曾公亮也覺得此舉無益。

    「那位皇子最近在韜光養晦,他定然會讓小郎君沉穩些,所以無需擔心,此事……」

    他和韓琦相對一視,說道:「快年底了,讓那些人消停些吧。」

    那些人覺得趙禎垂垂老矣,越發的心慈手軟,所以就想試探一番。

    韓琦點頭道:「老夫會去呵斥他們。」

    稍後消息傳來,有人說官家怕是選錯了繼承人,那位十三郎據說有些神志不清。

    「這是惱羞成怒了。」

    曾公亮並未動怒,淡淡的道:「那位小郎君有些激進,大多是受了沈安的影響。而沈安和皇子一家親切,這些人是擔心以後小郎君……就想從皇子那裡著手。先威脅一番,好歹讓皇子冷落了小郎君,若是能進宮,就換個兒子來培養罷了。」

    趙仲鍼以後成了太子,成了帝王,沈安的那一套激進手段是否會被推行?

    現在看著有些苗頭不對,先未雨綢繆總是對的。

    韓琦微微搖頭,卻未說話。

    歐陽修冷笑道:「不理就是了,難道他們還能干涉儲君之事?」

    韓琦看了他一眼,說道:「誰說不能干涉?群情洶湧之下,官家也要頭痛不安。」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01
第482章 父親的出征(上)

    京城中關於趙宗實的謠言多了不少,其中主流的說法就是此人腦子不清醒,時常犯病,當不得皇子。

    這個說法有根有據,甚至還有郎中匿名提供了當年的醫案,證明趙宗實確實是不正常。

    於是京城的話題一轉,就變成了未來的大宋會不會被一個腦子不清醒的人統御。

    趙禎很是惱火,派了皇城司的人去打探,可卻無果。

    謠言對謠言,沈安先弄出了謠言,陳鐘倒霉。現在有人弄了新謠言出來,卻是趙宗實躺槍。

    是的,若非是有沈安的因素在;若是沒有趙仲鍼的因素在,趙宗實的路穩妥的很。除去那幾位不甘心的郡王之外,無人會來質疑。

    「……那些人吃飽撐的,有本事就說道理,背後造謠算是什麼本事?」

    榆林巷裡,高滔滔氣急敗壞的在數落著,只是不忍心數落兒子,就把目標對準了外面那些人。

    而趙宗實卻在收拾。

    「無需帶這個。」

    趙宗實換了衣服,眉間淡然的拿起嗩吶吹奏了一曲。

    喜慶的聲音傳了出去,高滔滔進來一看,以為是犯病了,就停止了抱怨。

    一曲罷,趙宗實把嗩吶放在桌子上,說道:「某進宮。」

    高滔滔心中一驚,就勸道:「官人,此時進宮就是眾矢之的……仲鍼也真是的……」

    這事兒就是兒子引出來的,對此高滔滔很清楚。而那些人攻擊趙宗實,不過是變相攻擊趙仲鍼罷了。

    你兒子和沈安親近,你趙宗實得給個態度!

    趙宗實皺眉看著她,「仲鍼並無過錯,那些人不過是以為為夫軟弱罷了……」

    他帶著人往外去,高滔滔跟在後面說道:「可若是被圍攻……何不如靜觀其變。」

    朝堂上的那些人可不是善茬,若是有人想弄趙宗實,那他此行就會處處危機。

    趙宗實走到了大門邊上停住了,說道:「某隻是覺著宮中沒人味,冷得很。若是有人以為某的孩子好欺負,那某會去告訴他們……某的孩子,欺不得!」

    高滔滔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他出門,身後的侍女低聲道:「娘子,外面冷,回去吧。」

    高滔滔緩緩回身,竟然是淚流滿面。

    侍女心驚,就勸道:「娘子無需擔心,想來官家會相助郎君。」

    高滔滔哽咽道:「我不是擔心,我……只是在想著這些年。這些年我苦苦支撐,就奢望他有朝一日能醒過來,能為我和孩子擋擋風雨……可都是奢望。可今日他卻醒來了,我……」

    ……

    趙宗實站在皇城外,說道:「還請稟告,趙宗實求見官家。」

    見鬼了!

    守門的人仔細看了半晌,才確定是這位大佬,然後一溜煙跑了進去。

    從上次出宮之後,趙宗實就再也沒來過。

    連官家定了他為皇子,給他升職都不願意接受。

    大家都在揣測他多久才願意和官家見面,可沒想到竟然是在今日。

    周圍瞬間就多了不少人。

    趙宗實就這麼站著,目光冷清。

    稍後陳忠珩狂奔而至,近前後躬身道:「郎君請隨臣來。」

    這般恭謹?

    官家的態度在此刻表露無遺。可今日不少臣子都在宮中,大家在商議大宋以後的賑災制度。

    這是大事,趙宗實選在此刻進宮,是什麼意思?

    殿內。

    「……各地的庫藏均有不少,青黃不接時該打壓糧價,如此百姓也能艱難度日,省得去背井離鄉成為流民,朝中也少了許多煩惱……」

    「打壓糧價?朝中有多少糧食去壓制糧價?怕最後都會進了那些人的家裡。」

    「那你說怎麼辦?」

    「老夫如何知道?」

    「那你插什麼嘴?」

    「……」

    氣氛很熱烈,熱烈的趙禎都在昏昏欲睡。

    就不能提點建設性的意見嗎?

    趙禎的目光在看著殿外,他期待著見到自己當年的那位養子。

    「陛下,趙宗實求見。」

    趙宗實現在的身份很尷尬,按照大宋的規矩,封皇子前會給他升職,可趙宗實卻不肯接受,於是這稱呼就有些難辦。

    趙禎的昏昏欲睡水瞬間就變成了精神抖擻,「讓他進來。」

    兩個正在辯駁的臣子也停住了,然後各自回去。

    此刻大家都想看看大宋未來的繼承人是什麼德行,其它事先先丟一邊去。

    趙宗實緩步而來。

    他腳步從容,不見絲毫凌亂。

    這是基礎。

    他的神色淡漠,彷彿世間之事都不掛在心上。

    上位者就要淡漠啊!

    加分加分!

    群臣大多點頭,韓琦更是得意的捧了捧越發大了的肚子。

    若是沒有老夫的鍥而不捨,哪裡會有這一天?

    歐陽修睜大了老眼,想仔細看看未來的太子是什麼樣。

    可他的眼睛確實是不好,只能看到個模糊。

    不過那氣勢卻是看到了。

    很是從容不迫。

    好!

    趙禎看著他緩步走來,然後行禮,不禁百感交集。

    「當年朕把你養在宮中,想著那時候……那時候你還天真,讓朕在閒暇時多了不少樂趣……」

    他不乏為人父的樂趣,可那些兒子卻養不大。

    這是沒緣分!

    最近他漸漸對道家多了興趣,幾番探究,覺得這些年自己追求兒子怕是瘋魔了。

    沒有緣分,再怎麼求都是枉然。

    於是他的目光投向了外面。

    那個養子呢?

    他不肯入宮,這是生氣了嗎?

    是了,當年在宮中時,因為自己的疏忽,導致宮人對他多有怠慢,想來……那時的他還是個孩子,想來會惶然吧。

    那是朕的錯。

    趙禎的視線一陣模糊。

    官家竟然動感情了?

    眾人的心中一驚,不禁看向了趙宗實。

    趙宗實微微低頭,目光平緩的道:「多謝陛下當年的照拂。」

    這是個很冷清的人。

    這樣的人若是成為君王會不好打交道。

    趙禎也感覺到了這股冷清,他感慨道:「如今宮中多有冷清,朕想著若是多幾個人,想來會更熱鬧些。」

    官家放低了姿態,這很難得。

    趙宗實該是誠惶誠恐了吧?

    群臣看去,只見他依舊是淡淡的道:「陛下的身體強健,臣不勝歡喜。」

    你的身體不錯,我很高興。而你的身體不錯,我應該可以晚些再進宮吧?

    這依舊是軟釘子。

    這人竟然這般不識趣嗎?

    有人覺得不忿,就說道:「陛下殊為不易,若是不肯……」

    那話臣子自然不能當場說,可暗示卻可以。

    你若是不肯進宮,官家自然可以另尋一個皇子,比如說趙宗絳。

    趙宗絳只要得了這個皇子之位,保證會跑的比誰都快,什麼矜持都不見了。

    帝王之位何等的誘惑,世間億兆生靈,有幾人能抵禦那種誘惑?

    他們覺得趙宗實是在矜持。

    可你太冷淡了些,以後若是為帝,我等還得去揣摩你的心思,累不累啊!

    現在不是皇權威嚴的時代,而是沒落。

    只要宰輔們硬扎,帝王也算不得什麼。

    所以才有了包拯拉著趙禎狂噴口水,韓琦多次威逼趙禎……

    這不是什麼仁慈就能解釋的,而是皇權漸漸沒落……

    大夥兒自然不願意上來一個強硬的皇帝,那樣會很麻煩。

    所以就挑個刺,你該如何應對?

    這只是一次小小的見面會而已,群臣想看看這位的本事,而趙禎也和趙宗實多年未見,哪怕是有皇城司的密諜經常奏報,可他卻覺得自己和趙宗實之間隔著一層迷霧……

    今日你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讓朕聽聽,看看你這些年變成了什麼樣。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趙宗實的身上。

    他微微垂眸,面色冷淡的道:「陛下不易,諸位都不易,臣卻在袖手旁觀!」

    我無所謂,若是想換人,那就請便。

    別想我會鬧騰,我不鬧騰,隨便你!

    他微微抬頭,眉間多了厭倦和厭惡。

    就不能爽利些嗎?

    非得要試探。

    當年在宮中就頻繁試探:你以後若是做了太子會怎麼對待朕……

    有意思嗎?

    不就是擔心我成了太子就一門心思關照自己的父兄嗎!

    他微微一笑,說道:「臣子年幼,這幾年倒是多虧了陛下和諸位的寬容,否則臣定然會用家法處置他。」

    我的兒子這幾年鬧騰了些,不過卻沒做錯事。你們不滿也行,但誰敢對我兒子下手,那抱歉的很,咱們就來試試。

    我的兒子,只有我才能處置。

    你們,不行!

    這一刻,殿內的人都悚然而驚。

    這人竟然這般強硬嗎?

    眾人不禁看向了皇帝。

    這位多年來就是仁慈的代表,柔弱的化身。

    如今你選的繼承人竟然是這般強硬,合適嗎?

    趙禎的神色有些複雜,嘆息道:「那孩子是個聰慧的。」

    有人說道:「是,那小郎君極為聰慧,只是卻跳脫了些。」

    趙宗實看過去,問道:「可否說清楚,什麼跳脫,何時跳脫。」

    我去!

    那人只是含糊一句,沒想到趙宗實竟然會要追根問底,一下就尷尬了。

    有人說道:「小郎君和人圍毆御史陳挺,整日在外遊蕩,不用讀書的嗎?」

    當時趙仲鍼和王雱圍毆了御史陳挺,事情發生在御街之上,眾目睽睽之下,沒法抵賴。

    趙宗實微微頷首道:「少年意氣,路見不平罷了。若是任由那人污衊,任由那人背後說人壞話,那是什麼?那是縱容!天地間自然有規矩,可規矩得有人去執行,那人喋喋不休多年,何人去阻止了?」

    呃!

    陳挺在背後喋喋不休的說沈安的壞話,海枯石爛都不肯停止,可見是深仇大恨。

    而御史台無人阻攔,上面也沒處置他。

    既然你們不處置,我的兒子出手自然是天經地義的。

    趙宗實淡淡的道:「某記得沈安說過一句話,人善人欺天不欺。為官者就該謹言慎行,恪守慎獨之道。當面一個樣,背後一個樣,這等人……如何做的官?」

    嘶!

    殿內有人倒吸一口氣,眾人不禁心中暗驚。

    這是他的姿態嗎?

    別做小人,否則被收拾了活該!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01
第483章 父親的出征(下)

    因為圍毆陳挺的人裡還有自己的兒子,王安石本想出來說話辯駁,可見趙宗實這般咄咄逼人,暗藏鋒芒,就忍住了。

    這樣的皇子,讓人覺得不自在啊!

    一番話就把陳挺丟在了『咎由自取』的行列裡,順帶還敲打了一番大家。

    陳挺這人早該被收拾了,你們可是有些不作為啊!

    這位皇子……誰說他不正常的?

    確實是不正常,因為這綿裡藏針的本事讓人格外的難受。

    可大家卻沒法反駁。

    作為官員,作為讀書人,先賢教導我們要秉承著君子之風去行事,可陳挺那廝不斷在背後說人壞話,顯然和君子不搭邊,反而是小人。

    這等小人……

    按道理是人人得而誅之!

    可大夥兒是官啊!

    圍毆官員,動手的還是兩個少年,沒官職的少年。

    這個和紈褲子弟有啥區別。

    有人低聲道:「那位小郎君……聽聞不讀書?外面雖然熱鬧,可終究要承擔大任啊!」

    你那兒子整天在外面野,這樣下去接班不靠譜,做個潑皮倒還合適。

    趙宗實看了這人一眼,見他鬍鬚斑白,就知道了意思。

    老夫老了,活不了多久,等你上台時老夫鐵定死翹翹了,你難道還能掘墳鞭屍不成?

    「讀書……臣子一直在讀書。」

    趙宗實微笑道:「他寫的文章某看了,不錯。他懂的東西……許多你未必能懂。」

    那人被這般一說就有些羞惱,「臣當年以第十二名中舉,在東華門也曾被人稱讚文章天賦……」

    人老了,就少了矜持,而且還喜歡吹噓。

    不過科舉十二名還不錯,算是頂尖的一批人。

    趙宗實的眉間再多了些厭倦,他真的不喜歡這種日子啊!

    「文章詩詞終究只是術,若是一味求文華,一味雕琢詞句,那有何益?」

    文章詩詞只是手段,而不是根本!

    官員的根本是什麼?

    是輔佐帝王治理天下的本事!

    那些本事和文章詩詞的本事有屁關係!

    這等一針見血的駁斥贏得了宰輔們的敬意。

    韓琦微微頷首,曾公亮拱手致意,歐陽修是文章大家,文壇盟主,可依舊說道:「此言大善。」

    能做宰輔的就不可能是腐儒,否則就是君王腦殘了。

    比如說後來有人說司馬光是腐儒。大謬!

    那位不是腐儒,而是立場問題。

    如今的這批宰輔基本上還算是不錯,至少節操沒有掉的那麼厲害。

    有人說道:「可胡混也不成吧?據某所知……小郎君整日就在街上晃蕩,不是去沈家就是去城外……春光明媚……可現在是冬天,不是出遊的季節。」

    大宋的官員彈劾頂撞皇帝是習慣,趙禎對此深有體會。而趙宗實不過是才將確定的皇子人選,人還沒進宮,沒什麼可忌憚的,覺得不對就上。

    趙宗實看著那人,皺眉道:「說事直接說,無需用什麼春光來較勁。」

    這種譏諷的話讓人難堪,可沒人會說出來。

    趙宗實就說出來了。

    那人臉紅了一下,說道:「是某說錯了。」

    趙宗實微微頷首,說道:「至於胡混之說,臣子每日出門都會去打聽當日貨物的行情,回來還要記錄,一個月拿出來做做對比,就知道汴梁的物價高低。若是出現急劇升降,就得琢磨是為何……」

    呃!

    群臣有些臉紅了。

    一個少年竟然就這般有心,我們呢?

    趙禎讚道:「汴梁物價一年四季都會波動,一般不能驚動朝中。但民以食為天,關切百姓日子的貨物是要多看看,若是有變就得及時應對……」

    官家的話很是高屋建瓴,可卻有些打臉。

    一個少年都知道幹這事兒,我說你們手下的官吏萬千,為何想不到讓人每天去收集一下相關的價格,然後自己仔細看看呢?

    宰輔宰輔,就是要輔助帝王調和陰陽,可何為陰陽?

    趙禎語重心長的道:「所謂陰陽,多為醫術。用於廟堂則是天下。天下陰陽有序,萬事則不亂。諸卿宜勉力。」

    群臣應了,只是心中有些苦澀。

    那個趙仲鍼一天莫不是沒事做了?

    想想,一個少年每天都去收集汴梁物價的變化,這是什麼意思?

    所謀甚大啊!

    有人覺得這裡面怕是有趙宗實或是趙允讓當時的野心在裡面作為驅動,可剛想點出來,卻發現無話可說。

    趙宗實都被官家定為皇子了,你現在說這個有啥用?

    韓琦很是滿意的道:「那小郎君有心了,只是……讀書還是要讀的,人不讀書……」

    他形容不出那種意思,大抵就是人生在世,不讀書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眾人都在暗笑,心想你是皇子,若是不出差錯的話,以後那趙仲鍼就是未來的太子。

    未來的太子不讀書,這是想鬧哪樣?

    朝堂之上儘是讀書人,皇帝不讀書,說句難聽些的,有些臣子說話或是在奏疏裡多弄幾個典故你都不懂。

    皇帝聽不懂臣子的話,看不懂臣子的奏疏,這個……

    什麼叫做優越感?

    這便是了。

    我們說話你都聽不懂,你覺得自己還能幹些啥?

    廢物啊!

    讀書人的驕傲就是這個。

    哥引經據典的話你懂嗎?

    就如同孔乙己說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種寫法一樣,那種刻入骨子的驕傲旁人很難理解。

    按照武人的說法:馬丹!一個字有幾種寫法……你研究這個幹啥?

    我研究,我驕傲!

    大抵那種驕傲是孤獨的,但在此刻卻不是。

    帝王不讀書就是異類,天下人都會噴你是個廢物和昏君。

    所以先前那人的指控不算輕。

    這是一種變相的考教。

    對未來皇子的考教。

    趙宗實抿嘴看看虛空,眉間冷漠:「臣子讀書不只是讀書……他喜歡問,讀了要問道理。先賢的這句話為何這般說,可有道理?」

    他笑了一下,有教過孩子的人不禁打個寒顫。

    遇到這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孩子,真的是很頭痛啊!

    「臣那段時日身體不好,臣子便經常去沈家,那裡有些少年,大家一起倒是相互印證,長進不少。」

    他看著先前質疑的那人,說道:「若非是這般,某卻不會放縱。後來更是多了個蘇軾……若是質疑,可與他們去談談詩詞文章,若是不妥,可來說了,某致謝。」

    你牛皮哄哄的……那去和那些年輕人比試比試吧。

    那人支支吾吾的卻不敢答應。

    王雱那人尖刻,但學問卻異常紮實,天賦出眾。若是輸給他,那就趁早捲鋪蓋回家吧,免得沒臉見人。

    而蘇軾雖然去了外地為官,可遲早有回來的一天……和他比詩詞文章?

    那人作詩詞幾乎是隨口就來,就像是喝水吃飯般的隨意自然,而且還不是胡亂敷衍之作,讓你看了只會自愧不如。

    至於沈安……那就是個摸不清底細的。

    歐陽修嘆道:「蘇軾的文章詩詞老夫也要甘拜下風,至於沈安……」

    他吟誦道:「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

    一首詞唸完,他問道:「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無言,在一片溫婉風中,這首詞格外顯得突兀。

    雄性氣息十足的一首詞!

    王安石說道:「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好氣勢!」

    曾公亮撫鬚道:「還有那首……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也是讓人讚嘆不已啊!」

    有人說道:「沈安剛到汴梁時還年少,也有詩作。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此詩不論用典,一股子剛烈之氣浩蕩而出,讓人聽了忍不住想痛飲三碗!」

    趙禎也想起了這些詩詞,他本身的詩詞造詣不低,所以很有感觸的道:「是有才,只是卻不肯用,連上奏疏都寫的直白……」

    眾人不禁莞爾。

    沈安的奏疏歷來都是直來直去,沒有什麼鋪墊或是堆砌辭藻,看著很是無趣。

    趙禎笑道:「趙仲鍼也是這般。」

    有人就笑出聲來,趙宗實淡淡的道:「奏疏先是說事。說事之餘還有心思堆砌辭藻,可見這官做的遊刃有餘,臣卻是佩服的。」

    啪!

    這下都臉紅了。

    可趙宗實大抵是厭倦了這種氣氛,就直接扯開了遮羞布,說道:「筆墨紙硯都要花錢,一人多耗費一些不打緊,可大宋官員無數……若是急事還不忘修飾奏疏,那官員的心思怕是沒用在正道上,做文人出色,做官……卻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緩緩看向群臣,目光冷漠。

    「臣子可還有何不合適之處?還請諸位指教。」

    我兒子還有什麼地方不妥當?來,給我說說。

    趙宗實站在那裡,一股子孤寂的氣息散發出去。

    你們可還有話說嗎?

    沒有我就回家了。

    回到家中吹一曲嗩吶,然後看一本書,這日子若是能一直這般該多好啊!

    群臣默然,趙禎的眼中多了歡喜之色,說道:「去吧,在家好生休養,下次召喚就進宮來。」

    宮中的人已經去過榆林巷多次了,可趙宗實每次都是拒絕。

    這次他依舊是默然行禮,然後告退。

    一人而已,竟然讓君臣無言以對……

    這便是外面說的不正常?

    看看官家的笑容吧,分明就是很滿意這位接班人的表現。

    是不正常,因為過於出色了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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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