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41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2:59
第434章 無所不能的雜學

    最近百官又在進諫官家,希望他能趕緊選個宗室子進宮。

    「官家老了,宰輔們都看不過去了,此次定然能成。官人……趙宗絳那邊有趙允弼襄助呢,最近好名聲全是他們那邊的……咱們這邊黯然無光……」

    屋簷下,趙宗實靠在椅背上,眼睛眯著,不知道是在打盹還是想事情。

    郡王府裡不安靜,可趙允讓有交代,誰敢在十三郎這邊鬧騰,奴僕都趕出去,家裡人就抽,所以這邊算是鬧中取靜。

    高滔滔不喜歡安靜,那會讓她覺得心慌,所以她經常去和妯娌們聚會。

    在上次從曾公亮那裡為妯娌討回公道後,妯娌們對她的態度好了許多。

    「……仲鍼昨夜又在沈安家住下了,說是為那個誰……剛考完制科的蘇軾接風,幸而沈安不許他飲酒,否則妾身都想去把他接回來……」

    她在細細的說著這些擔心,就像是一個嘮叨的平凡婦人……

    「動了你以為好?」

    趙宗實終於說話了,高滔滔瞬間就多了精神,一邊給他揉著肩頭,一邊說道:「那邊經常上奏疏關問官家的身子呢,還收集了好些養生之道……咱們家卻沒動靜……」

    「這是為夫的主意。」

    趙宗實很冷靜,但他的這個冷靜在高滔滔的眼中就是不負責任和放棄。

    「官人,為何?」

    你難道又想放棄了嗎?

    趙宗實擺擺手,示意她不用按了,可高滔滔卻依舊如故。

    他的眉間有些淡淡的厭倦,說道:「帝王要的是皇子,是繼承人……哪怕他不樂意收假子,可帝王的秉性會讓他做出最好的選擇……不是動,不是關切他的身子,那太假,而且也無用。」

    高滔滔納悶的道:「難道要冷冰冰的?」

    趙宗實的嘴角微微上翹了一下,嘆道:「想做帝王,怎可太有情。對於帝王而言,無情就是有情……你不懂。」

    高滔滔見他不是放棄,就笑道:「好,妾身不懂。不過您也得多看看外面,好歹不能讓咱們家置身於險境之中。」

    若是趙宗絳上位,作為曾經的對手,趙宗實一家子就是他盯防的對象,日子不會好過。

    而且弄不好還會帶累其他兄弟。

    這不是情義,而是血脈。

    人最無奈的就是血脈關係,這無從選擇。

    人人都想父慈子孝,人人都想兄弟和睦,可這萬萬不可能。

    牽累兄弟卻不是趙宗實願意看到的。

    這就是責任。

    你責無旁貸。

    這話高滔滔沒說,但就是這個意思。

    他揉揉眉間,可那些厭倦卻越發的深了。

    他抬眼看著天空,喃喃的道:「為夫知道了……」

    ……

    今日蘇軾兄弟都來到了沈家。

    蘇轍有些怕狗,花花在他的腳邊嗅了一下,就讓他渾身僵硬,動都不敢動。

    蘇軾卻大大咧咧的喊道;「花花,來,和某親近親近。」

    他見過果果蹂躪花花的場面,覺得這條狗很是老實,就伸手招呼。

    花花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就往後院跑。

    蘇軾納悶的道:「這狗……怎麼覺著是在鄙夷某呢?」

    他發誓剛才被花花給鄙夷了,那狗眼裡的情緒表達的很清晰。

    「來烤羊肉了!」

    趙仲鍼很是興奮,和王雱在幫折克行烤全羊。

    說是幫忙,實際上只是看熱鬧。

    折克行嘴裡叼著短刀,隨手翻動著烤羊,等一會就用短刀給羊肉開口子。

    油脂滴落下去,被炭火炸成了青煙。

    「安北呢?」

    沒看到沈安,蘇軾很不爽,有一種沒地方嘚瑟的失落感。

    王雱斜睨著他,挑釁的道:「難道你以為自己必中?」

    蘇軾挑眉道:「某若是不中,那就是有人徇私……」

    趙仲鍼微微皺眉,覺得這位有些口無遮攔。

    結果還沒出來你就說什麼徇私,要是被考官聽到了,或是被趙禎知道了,一個輕浮的評價是跑不了的。

    「酒呢?好酒在哪?」

    蘇軾開始尋摸美酒,最後和折克行對上眼了,兩人坐在烤架邊上對飲。

    ……

    沈安很忙,他帶著妹妹去了楊家。

    雙方的媒人在場,包拯也特地告假來了。

    楊繼年是女方的父親,自然也在。

    他和包拯在邊上查找吉日,不時點評幾句。

    沈安就被華麗麗的無視了。

    阿青出來後,沈安以為妹紙會來見個面。想起上次握小手時妹紙的羞澀,他不禁有些心動了。

    阿青福身道:「小娘子聽聞沈家小娘子來了,就讓奴帶著去後面玩耍。」

    沈安心道:你夫君在這裡你都不來見個面?討好小姑子還不如討好自家夫君……

    他交代了一番,然後讓妹妹跟了去。

    那邊商議了一番,最後拍板了。

    「明年三月一日,是個好日子,春暖花開,萬物復甦,好兆頭。」

    包拯很是歡喜,順帶捶了一下自己的腰。

    楊繼年嘆息一聲,然後看了沈安一眼,說道:「也罷,就是這個日子。」

    老丈人捨不得閨女出嫁啊!

    沈安趕緊裝出老實的模樣來,包拯卻喝道:「你且回家去,老夫和永健要喝一杯,果果也在此用飯,晚些老夫送她回去。」

    沈安一溜煙就跑回了家中,還沒進家就聽到了鬼哭狼嚎。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婚期定下後,沈安的心情很不錯,可在聽到這個嗓門後依舊覺得聒噪。

    等進了大門一看,卻是蘇軾在唱歌。

    這是嘚瑟的。

    莊老實低聲道:「方才蘇郎君連作三首詞,王郎君不能敵,被灌醉了,蘇郎君就開始唱歌……」

    哎!

    沈安不禁搖頭嘆息,心想你和誰比不好,偏生去和蘇軾比詩詞文章,那和自取其辱有何區別?

    這場酒喝到了果果回來還沒停。

    沈安只是喝了半醉就不肯再喝了,蘇軾卻是直接喝了個伶仃大醉,最後只得睡在沈家。

    沈安也早早睡了,第二天起來就去謝包拯。

    三司永遠都有忙不完的事,沈安見到了蘇晏。

    「學的如何?」

    兩人在包拯的值房外說話。

    蘇晏感激的道:「學生在三司才知道大宋處處都是窟窿,才知道不變革,大宋就沒有出路。」

    這個答案有些大而化之,沈安皺眉道:「哪些窟窿要變革?」

    邊上有官吏路過,見狀就嘀咕著,大抵是說沈安為了蘇晏而徇私,托請包拯來栽培蘇晏。

    沈安沒搭理這個,見蘇晏面色漲紅,就知道他沒少被人排擠。

    「怯了?」

    蘇晏搖頭道:「待詔放心,學生在碼頭扛包,那等艱辛都能熬過來,這些不算是什麼。」

    「是啊!人要先吃苦,如此方能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說說吧。」

    蘇晏想了想,「學生覺著官職太多,養軍的耗費太大,還有……」

    「還有什麼?」

    沈安追問道,他希望能看出這個年輕人的資質。

    蘇晏有些猶豫,最後還是說了自己的看法:「每年的祭祀和禮儀,以及賞賜的耗費太大了……」

    「還不錯。」

    沈安丟下這句話就進了值房,感謝了包拯一番,等再出來時,見蘇晏竟然還在外面發呆,就皺眉道:「想什麼呢?」

    蘇晏抬頭道:「學生在想,還有宗室。」

    他有些忐忑,沈安卻突然笑了起來,然後拍拍他的肩膀道:「很好,繼續努力。」

    眼界對於一個官員來說是最重要的技能,蘇晏現在就在磨礪這項技能。

    蘇晏低聲道:「待詔,他們說雜學無用呢!」

    「誰?」

    沈安的眼中多了警惕。

    雜學只是他教授給太學學生的本事,誰沒事做了敢去指手畫腳?

    蘇晏說道:「他們說是那些權貴……權貴在帶頭鬧……還有些文人。」

    這是附學太學不成,就尋機給沈安一擊。

    「你別管這個,好生跟著包公學。」

    沈安回到家中就去了一間庫房。果果覺得哥哥古怪,就帶著花花來問。

    「哥哥在做什麼?」

    庫房裡,沈安剛打開一個大缸子,聞言抬頭,果果見他的臉上蒙著一塊布,就歡呼道:「我也要,我也要!」

    「出去!」

    沈安擺擺手,示意陳大娘趕緊把果果帶出去。

    果果這時才吸吸鼻子,嚷道:「好臭!」

    不算臭啊。

    缸子裡的東西很雜,發酵了幾個月後,一股子古怪的味道散發出去。

    「真不臭!」

    沈安把缸子蓋好,然後施施然的出來。

    「別進去啊!」

    沈安已經後悔在自家弄這個東西了,更後悔是自己弄,沒把那幾個小子叫來。

    蘇軾的制科第一輪過的毫無懸念,隨後就是準備御試。

    蘇家租的地方狹窄,很不方便溫習功課,沈安就邀請了蘇軾兄弟住進了沈家。

    蘇軾備考和放羊似的,他和折克行算是徹底的對上眼了,兩個酒缸每日廝混在一起,喝的伶仃大醉。

    蘇轍很緊張,沈安看了他的幾篇文章,有些過於激動了。

    「針砭時弊是好事,可要有分寸,別偏激。」

    沈安只能這樣來告誡他。

    蘇轍卻很糾結的道:「人人都說三冗,可某卻不想啃別人吃過的東西,所以很是糾結痛苦……大宋的問題根源究竟是什麼?最先要幹什麼?」

    他抓著頭髮在煎熬,沈安擔心他會提前禿頭,就說道:「說來說去,大宋的問題還是財富不夠多,糧食不夠多。」

    蘇轍的眼睛一亮,說道:「是啊!當今人口日增,可糧食卻還是那麼多,那些造反的人不就是沒飯吃嗎……」

    可隨即他就愁眉苦臉的道:「可土地就那麼多啊!」

    能耕種的土地肯定還有,後世能弄出那麼多土地來就是明證。

    可沈安目前還沒想起哪片土地是空缺的,只得想到了另一招。

    「可以增產……」

    「增產?怕是不能吧……」

    「能,知道雜學嗎?」

    蘇轍搖頭,蘇軾也過來了,聞言就問道:「雜學……可是仲鍼他們學的那些?」

    沈安在家裡教趙仲鍼他們雜學並未避開蘇軾兄弟,蘇軾兄弟倆雖然沒發表看法,卻也不肯去旁聽,可見是瞧不上這門學問的。

    沈安笑的像是狼外婆般的,聲音中帶著誘惑:「知道雜學能做什麼嗎?」

    蘇軾搖頭,他本是文采風流,謫仙般的人物,除去詩詞文章之外,就是享受生活。

    美酒、美人、至交好友……這就是他的全部生活。

    沈安說道:「上天入地,田間地頭,朝堂鄉野……雜學無所不能……」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3:00
第435章 試驗,謠言

    雜學從開始露面以來就在太學沉澱,並未顯山露水,很是低調。

    唯一一次出彩就是負壓實驗,被汴梁人民改頭換面,弄出了無數花樣,當做是戲法給孩子玩耍。甚至還有人拿著這個實驗去裝神弄鬼,騙人錢財。開封府一陣打擊,抓了幾十人,據說全被趕到了西北那邊去。

    想起負壓實驗的結局,沈安的心不禁哇涼哇涼的。

    蘇軾兩兄弟在忍笑。

    「安北……這雜學竟然……無所不能?」

    你這不是在跳大神吧?

    蘇轍厚道些,就拉拉自家哥哥,然後說道:「某見仲鍼他們很愛學這個,想來也有些過人之處……安北剛才說了大宋目下最該做的是增產,某深以為然,若是御試時有這等題目,某肯定會寫進去。」

    這是安慰。

    蘇軾更是拍著胸脯打包票:「不管有沒有這等題目,某都能寫進去,保證天衣無縫。」

    這種能力咋說呢?

    大才!

    只有把文章詩詞玩溜了的大才方能有這個把握。

    兩兄弟的安慰沈安全盤接受,然後笑眯眯的道:「某正在弄些寶貝,等你們御試結束後,正好去莊上看看。」

    隨後就是御試,這個難度比六論還高。

    考完之後,蘇軾兄弟倆只覺得渾身輕快,就來尋沈安。

    「我家郎君去了城外的莊子。」

    兩兄弟去了城外的莊子,一路問著,最後在田間找到了沈安。

    此刻的沈安站在田邊,邊上擺著個大缸子,一群農人在聽他說話。

    「……這是濃縮肥,和泥土攪合在一起,保證來年的麥子豐收。」

    一群農人面帶難色,顯然不大相信沈安的話。

    這就是不見好處不撒鷹。

    沈安也不生氣,笑眯眯的道:「來個人試試。」

    一個老農過來伸手進缸子裡掏了一把所謂的濃縮肥,嗅了嗅,微微點頭道:「是有些意思。」

    當然有意思,哥要靠著這個給大宋農民增收啊!

    等老農把濃縮肥送到嘴邊舔了一下時,沈安不禁頭皮發麻。

    那裡面各種糞便,動物內臟……還特麼有殺蟲的東西,就算是微量,可這些東西經過發酵之後,裡面究竟有啥古怪的細菌沈安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吃了會不會死人。

    老農眨巴著嘴,回味了一下,說道:「覺著……沒糞便好。」

    此時用糞便來肥田已經很普遍了,老農說沒糞便好……

    沈安乾嘔了一下,說道:「按照某的吩咐弄,若是減產了,某兜底。」

    老農的眼中多了狡黠,說道:「郎君,兜底是給錢還是給糧?給錢的話……」

    「隨便你們。」

    沈安眼睛一瞪,指著遠處的作坊說道:「看到沒有?郎君我不差錢,有的是錢,別擔心賴賬。所以大膽的弄,虧多少某補多少。」

    「多謝郎君。」

    這個郎君真是……豪氣干雲啊!

    老農的眼中多了歡喜,然後喊道:「都幹活!」

    這一缸子肥料不多,哪怕是濃縮肥,也就是能施幾畝地而已。

    蘇軾看著農人們開始施肥,就好奇的問道:「安北,這是何物?」

    「金肥丹!」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子肥料的味道,沈安陶醉的道:「用了金肥丹,就不用擔心糧食不夠吃。哪裡缺少糧食,哪裡的地瘦,哪裡的百姓在受苦……那就用金肥丹……」

    王雱覺得這事兒怕是有些不靠譜,就問道:「安北兄,這金肥丹是何道理?」

    「微生物發酵,然後分解那些東西,並能釋放出熱能……不信你們摸摸下面,鐵定還是熱的。這就是雜學。」

    他看了蘇軾兩兄弟一眼,想著明年豐收時他們的驚訝……

    哥會讓你們知道啥叫做知識!

    大家都搖搖頭,想著那裡面不是糞便就是內臟,髒的噁心人。

    「某來摸摸。」

    蘇軾卻不怕這個,大大咧咧的挽起袖子,然後伸手進去往下一探,抬頭道:「是熱的。」

    「熱就對了。」

    蘇軾抬起手來,幾條粗大的蚯蚓掛在手上,看著格外滲人。

    「那是什麼?」

    蘇軾偏頭一看,瞬間被嚇得蹦跳起來。

    「救命!」

    他瘋狂的甩手,把蚯蚓甩飛了出去,不過卻是飛向了沈安他們這邊。

    趙仲鍼機靈的蹲了下去,沈安瞬移到了折克行的身後,折克行冷漠的揮手,一隻蚯蚓被攔截……

    王雱的反應慢了些,正想躲避時,蚯蚓已經來了。

    他呆呆的站在那裡,蚯蚓落在了他的肩頭。

    這蚯蚓活力十足,蹦跳著就跳進了他的胸襟裡……

    「啊……」

    「救命!」

    ……

    初秋的汴梁熱的要命,知了拚命的嘶叫著,行人都躲在屋簷下行走。

    最近趙禎的口氣有些鬆動了,說是必要時可以接宗室子進宮,於是引得外界一陣歡呼。

    大宋皇帝需要一個繼承人,沒有繼承人誰都不安心。

    沈安在看著宮中,他不知道趙禎的身體究竟是什麼問題,他也沒法去給他解決這個問題。

    因為趙禎又開始服用丹藥了。

    「這是在自作孽啊!」

    沈安在御街上緩慢前行,突然止住了腳步。

    前方有三人,還是熟人。

    趙允弼,趙允良,趙宗絳。

    三人本是想進酒樓,趙宗絳發現了沈安,就低聲說了,三人同時看過來。

    趙允弼的臉色陰沉了下去,微笑道:「你這是在為十三郎尋出路嗎?」

    這話有些刻薄,暗指趙宗實現在惶然不安。

    沈安笑道:「郡王這是……又舉了?」

    噗!

    出來迎接的夥計聽到這話不禁笑噴了。

    上次北海郡王府失火時,趙允弼太過激動,喊了幾聲老夫又舉了,然後被沈安叫人散播了出去,被汴梁人引為笑談。

    今日沈安舊事重提,一下就激怒了趙允弼。

    他走了過來,低聲道:「十三郎若是不成功……你就要倒霉了,老夫到時候等著看你的下場……」

    趙宗實若是上不去,一家子會被打壓,而作為一夥兒的沈安大抵就得被丟到某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做官,一輩子別想回來。

    這就是奪嫡之爭。

    沈安笑眯眯的道:「郡王怕是想把華原郡王一家推出來,自己好在後面挑撥離間,等時機一到,自己就跳到前台來……比如說弄個皇太弟什麼的……」

    「你血口噴人!」

    趙允弼的眼中多了厲色,喝道:「你竟然敢污衊老夫,回頭老夫自然會請官家做主。」

    沈安不屑的道:「儘管去,不去你是我孫子!」

    他揚長而去,邊上聽了一耳朵的趙允良父子都面無表情。

    趙允弼笑道:「這小子挑撥離間的本事無人能及,咱們可別上當,否則他又會得意了。」

    趙允良點頭稱是,趙宗絳笑道:「他那點手段誰會看得上,莫管他。」

    等進了酒樓的包間後,趙允弼才露出了猙獰:「若是能成,嗯……」

    他舉起手揮動了一下,眼中有厲色閃過。

    趙允良搖頭道:「老夫雖然恨他入骨,可祖宗規矩在此,他又立功不少,所以殺是不能的,最多是丟到某個地方去為官,一輩子不給進京罷了。」

    這就是目前的鬥爭模式,輕易不涉及生死。

    趙允弼嘆息道:「這是迂腐啊!男兒在世就當快意恩仇,宗絳你說是不是?」

    趙宗絳猶豫了一下,卻說道:「此事……到時候再說。」

    趙允弼的眼中多了不屑之色,卻一閃而過,然後笑道:「罷了,等事成之後再說也好。」

    兩家都是郡王府,為了避嫌,不能經常過府聚會,於是就在外面商議事情……

    這邊在低聲議事,沈安回到家中後就叫來了黃春……

    「春哥,可有散播謠言的人才?」

    「有,很多。」

    黃春得意的道:「邙山軍裡有許多……當年那些小子偷看女人洗澡,和人打架……經常惹禍,為了不被父母責罰,大多撒謊就像喝水一般。」

    都特麼是人才啊!

    沈安覺得邙山軍更像是一個人渣集中營。

    「叫人去傳話,就說趙允弼野心勃勃,一心想把趙允良父子頂在前面猛衝猛打,他自己縮在後面當漁翁……」

    黃春點頭應了,稍後汴梁城中就多了流言。

    「知道嗎?北海郡王……就是那個趙允弼。」

    「知道啊!不就是上次說不舉的那個……」

    「對,就是他。」

    「這人又怎麼了?難道是舉了?」

    「舉?這人陰著呢。他現在就哄騙著華原郡王父子,那對父子也是蠢的,竟然被他哄著去鬧騰……可官家不喜歡鬧騰的人呢,說是小人。」

    「啥?那豈不是害了華原郡王?」

    「可不是嗎,那人……有人說他是陰人呢!」

    「……」

    外面一陣傳謠,有人得了消息,就飛快去稟告給趙允弼和趙允良他們。

    「郡王,外面說……」

    「說什麼?」

    趙允弼今日和趙允良父子喝了不少酒,正有些蠢蠢欲動,在想著今日臨幸哪個女人。

    「說您……說您因為不舉……」

    「什麼?」

    趙允弼大怒,喝道:「拉住去,打!」

    來人惶然喊道:「郡王饒命,這是外面那些人說的,小人只是轉述,不敢增減……」

    趙允弼起身罵道:「還不趕緊說來。」

    來人急切的道:「說您因為不舉導致什麼心理變態,不,是心胸扭曲……然後就想慫恿華原郡王父子去攪亂趙宗實的進宮之路,想讓他們兩敗俱傷,最後您……您漁翁得利。」

    來人偷窺了趙允弼一眼,就見他的臉上全是紅色,身體搖搖晃晃的。

    「畜生!畜生……」

    趙允弼怒氣衝衝的去找趙允良父子,可卻吃了閉門羹。

    門子面無表情的道:「我家郡王說了,最近凡心熾熱,大大的不該。所以要辟榖三日,不見外客。郡王若是有事盡可留下話,小人回頭轉告我家郡王。」

    凡心熾熱?

    你特麼是想爭奪皇位的人,竟然敢說自己沒凡心?

    趙允良這是被謠言弄怕了,所以裝乖巧吧。

    可老夫呢?

    趙允弼看著左右那幾個閒漢,然後低罵道:「老夫卻是來錯了。」

    他笑道:「本是找了本好書,想來探討一番,既然辟榖了,那便罷了。」

    說話間他伸手在袖子裡摸了一下,竟然真的摸出了一本書。

    他含笑回身離去,看著身姿神態都無懈可擊,只是隱在袖子裡的手已經把那本書的尾部給握變形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3:00
第436章 託孤

    被臣子頻繁逼宮的帝王不多,趙禎就算一個。

    最近奏疏滿天飛,都在勸他接宗室子進宮。趙禎自然有些惱火,他不動聲色的在觀察著這些臣子……

    張八年奉命去打探,得了不少小道消息。

    「……兩家郡王府都有人去結交,他們還算是謹慎,沒敢接觸……」

    這是本能反應,若是那兩家人現在就去結交臣子,趙禎這裡想都不用想,直接換人。

    「外面有些傳言,說趙允弼陰沉,慫恿趙允良父子出頭和趙允讓家爭鬥,自己坐擁漁翁之利,還說什麼……不舉讓趙允弼心胸扭曲。」

    不舉?

    趙禎差點破功,他幹咳一聲,極力忍住笑意問道:「此事你如何看?」

    換過人聽到這等問題肯定要猶豫一下,可張八年卻毫不猶豫的道:「難說。」

    難說就代表懷疑。

    趙禎沉吟了一下,說道:「讓韓琦和李璋來,讓沈安也來……」

    韓琦是首輔,李璋是殿前司都指揮使,武將的首領……

    沈安來作甚?

    「宰輔都來,重臣都來……」

    趙禎目光淡然,「朕今日宴客。」

    官家要宴客?

    宮中一陣忙亂,幸好官家請的人不多,所以一個時辰後,一切準備就緒。

    重臣們一臉懵逼的進宮,大夥兒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為何,等看到沈安後,又覺得古怪。

    這小子來幹什麼?

    大家按照官位坐下,沈安在最後面。

    稍後趙禎出來了。

    他換了便服,群臣見了心中不禁一鬆。

    便服就代表不是大事,不是公事。

    開宴了,沈安坐在最後面沒人管,就甩開膀子吃。

    別人都在慢慢吃喝,甚至還停下來歇息歇息,裝個雅緻,可在看到這廝奔放的氣勢後,不禁都微微搖頭。

    斯文掃地,斯文掃地啊!

    趙禎也看到了這一幕,陳忠珩就用目光請示了一下,他卻搖搖頭,然後說道:「朕御極已久,諸卿多有襄助,朕都一一記著。」

    群臣都微微低頭表示謙遜。

    「嗝!」

    一個飽嗝聲傳來,趙禎不用看,也不想看,一臉黑線的繼續說道:「大宋開國至今已然過了百年,百年大宋……要往何方去?朕不知,諸卿可知?」

    群臣低頭,這話不好接,對錯都容易被人揪住把柄。

    「陛下,臣以為大宋該往高處去。」

    趙禎哦了一聲,說道:「你且說來。」

    沈安端坐著,腰背挺直的讓那些重臣們豔羨不已,可自己的老腰卻沒法這麼坐。

    「大宋立於中原,看似繁茂,可周圍不是豺狼就是虎豹。如今人人都講平安無事,可這個平安無事還能維繫多久?」

    沈安看向前方的韓琦,韓琦沒搭理他。

    能和平就和平,難道你還想要開戰?

    沈安微微搖頭:「大宋,遼人,西夏,三個地方互相牽制,於是大宋就得了和平,可……恕臣直言,這個和平是祈求來的,不穩當,總有一日,草原上會再度集結起無數虎狼……到了那時,內憂外患的大宋該如何應對?」

    「什麼內憂?聳人聽聞!」

    這話說的突兀,卻代表了不少人的心聲。

    三冗年年說,可大宋還不是年年都這麼熬過來了?

    外患大家承認,可你能怎麼辦?

    「遼人和西夏都是虎狼,這是外患,可怎麼辦?說的好聽,可怎麼辦?」

    說話的是劉展,他的地位也不算高,就在沈安的斜對面,大抵領先三個身位。

    沈安夾了一片烤羊肉,入嘴有些冷,但別有一番風味。

    劉展見他從容,就冷笑道:「至於內憂……陛下統御大宋多年,某看到的只是蒸蒸日上,所謂三冗,當可徐徐圖之,莫要重蹈覆轍……」

    沈安嚥下了羊肉,劉展一臉正色的道:「年輕人莫要急躁,治大國如烹小鮮……」

    「你烹個給某看看?」

    沈安放下筷子,目光炯炯的盯住了劉展,說道:「整日牛皮哄哄的說什麼治大國如烹小鮮,來,今日你烹個給沈某看看。別叫囂,來,說點實在的,大宋現在的問題是什麼?怎麼弄?你來點實在的……」

    「某……某……」

    劉展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上面的趙禎本是有些微怒,看到他的模樣後不禁微微一嘆,對沈安的那點不滿也消散了。

    一番話就被逼得無話可說,這等人沒啥本事,也就是廝混罷了。

    可大宋廝混的官多了去,難道都罷黜了?

    那麼他的皇位怕是有些不穩妥了。

    「某什麼?」

    沈安咄咄逼人的道:「大宋內憂外患,內憂最直接的問題就是錢……問問三司使包公就知道,大宋現在是何狀況。寅吃卯糧了!還沾沾自喜,你喜個什麼?等官員越來越多,軍隊越來越多,耗費越來越多時,要準備怎麼收稅?收十年以後的?」

    「好了!」

    趙禎的心情被沈安給搞壞了,他沉聲道:「諸般事務都要一一去解決,不著急。」

    這個皇帝是心灰意冷了,再無半點進取心。

    沈安心中遺憾,旋即就想起了趙仲鍼。

    他漸漸沉默了下來,趙禎微微頷首,覺得這小子算是長進了。

    他眯眼看著下面,突然說道:「朕知道諸卿有些不自在,有人酒量好,好得很,可在朕的面前卻不好痛飲……來人。」

    「陛下。」

    有內侍上前等候,趙禎的目光轉動,含笑道:「取三個大杯來。」

    三個?

    給誰?

    是給宰輔吧。

    韓琦、曾公亮,孫抃老糊塗了,不算,那就還有個歐陽修……

    正好三杯。

    眾人都心中有數,稍後三個大酒杯被送來了,有人斟滿酒,趙禎微笑道:「韓卿……」

    韓琦起身,接過酒水,說道:「臣唯忠心耳!」

    他仰頭幹了,眾人都含笑看著。

    下一杯該是曾公亮了吧。

    這就是宰輔的待遇,讓人豔羨啊!

    「劉卿。」

    劉卿?

    姓劉的?誰?

    大夥兒沒找到人,等內侍捧著酒杯走到殿前司指揮使李璋的身前時,大家才恍然大悟。

    合著是官家的親戚啊!

    李璋起身,先恭謹行禮,然後才接過酒杯喝了。

    文武頭領都喝了酒,第三杯是誰的。

    沈安看到群臣的目光在梭巡,大多是好奇,心中不禁有些悲哀。

    這不是好酒,這是託孤的酒啊!

    這段時間趙禎被群臣狂轟亂炸了一陣,他肯定有所觸動,還有些擔心。

    他能擔心什麼?

    他擔心自己哪一天突然倒下了,這個大宋可能平穩過度。

    官家對自己的身體已經失去了信心……

    這個發現讓沈安有些黯然。

    「沈安……」

    沈安抬頭,見到了一堆不解的目光,這些不解馬上就變成了嫉妒。

    他起身,默然行禮。

    酒杯很大,沈安一口氣喝,再抬頭時,就多了些酒意。

    趙禎笑道:「三位卿家都是忠心耿耿的臣子,朕已盡知。」

    這是暗示!

    沈安覺得應當是這樣。

    隨後宴會散去,群臣湧出了大殿。

    韓琦走到了李璋的身邊,低聲道:「可知官家的意思嗎?」

    李璋木然道:「不知。」

    韓琦笑了笑,也不去找沈安。

    一路到了政事堂前面,就見一個官員正在等候。

    「見過韓相。」

    「何事?」

    「韓相,交趾使者來了,求見官家。」

    「交趾使者?李日尊好快……這是得了消息就派人快馬而來嗎?」

    韓琦眯眼道:「陛下今日不會見他,把他安置下就行了。」

    官員應了,等去驛館時,卻沒見到交趾使者,就問了小吏。

    「說是去見沈待詔……」

    官員趕緊去告訴了韓琦,韓琦聞聽了只是笑了笑,說道:「那使者怕是要怒氣衝衝的出來。」

    曾公亮做了一陣子次相,正覺得韓琦看來還不錯,就放鬆的道:「韓相怕是輕視了沈安吧?」

    韓琦哦了一聲,眸色微冷,問道:「為何這般說?」

    曾公亮笑道:「韓相怕是沒見過京觀,交趾使者應當見過……」

    「你什麼意思?」

    韓琦微怒,曾公亮心中暗自樂了,「沒什麼意思,沈安令人築京觀,在交趾人的眼中就是魔王般的人物,那使者怎敢和他翻臉……」

    他當時見到京觀可是暗中心顫,回到營地後悄然嘔吐了一陣子,膽汁都吐出來了。

    韓琦冷笑道:「你卻是小瞧了交趾人,那些人凶狠,哪裡會怕什麼京觀……」

    曾公亮也收了笑容,說道:「那麼……拭目以待就是了。」

    邊上的官吏們都面面相覷,等出去之後,有人說道:「二位相公這是在打賭?」

    「可不是嗎,不過卻不只是打賭。」

    「這話怎麼說的?」

    「曾相是次相,韓相是首相,這人誰願意屁股後面被人盯著?」

    「是啊!韓相就想打壓一番曾相,而曾相同樣想給韓相一記下馬威……這是……鬥上了?」

    「沒錯,他們拿了沈安來做賭注,卻不知誰能贏。」

    「誰贏了就佔了先手,所以都不會退讓。」

    「那就趕緊派人去,去沈安家外面蹲著。」

    ……

    沈安家很好找,交趾使者帶著兩個隨從一路尋摸了過來。

    「就是這裡。」

    帶路的閒漢得了引路錢,就衝著裡面喊道:「待詔……有外藩人找……」

    交趾使者黝黑矮小,他默然看著,等裡面有腳步聲傳來後,就低聲說道:「這是通風報信……沈安此人竟然還能得了閒漢們的幫襯,可見也是個潑皮般的人物,稍後都謹慎些。」

    大門打開,莊老實問道:「敢問貴客身份。」

    交趾使者拱手道:「交趾使者李柏,求見沈待詔。」

    莊老實問道:「所為何來?」

    李柏笑了笑,說道:「某剛到汴梁,還未坐下就來求見沈待詔,乃是為了大宋和交趾的未來而來。還請待詔拔冗相見。」

    莊老實心想交趾人,那不是才被我家郎君弄了個大京觀嗎?

    這是來做什麼的?

    認輸服軟了?

    他心中得意,就去通報。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3:00
第437章 一軟一硬

    「交趾使者?」

    沈安正在看賬本,邊上的王天德在解釋那些數據。

    莊老實說道:「看著黑瘦黑瘦的,叫做什麼李柏。」

    「有趣!」

    沈安把賬本合上,說道:「稍後再看,你那邊……話說交趾那邊也能買些香露吧?」

    王天德挺著大肚子,眼中精光一閃,說道:「他們新敗,若是挾勢要他們買……」

    這活脫脫的就是帝國主義的臉嘴啊!

    以後的那些帝國主義可不就是這模樣嗎:哥有貨物要賣給你,你買不買?

    我不買!

    不買?

    好得很,兄弟們,捶他!

    稍後沈安就去了前院。

    李柏一直在揣摩著沈安這個人。

    從敗軍的口中,他得知那人是個文官,但卻親自衝殺。

    從收買的土人口中,他得知沈安令人築了京觀。

    大宋的文官當然不會如此!

    所以在見到沈安後,他第一反應就是好年輕。

    「見過待詔。」

    他覺得沈安會冷著臉,所以做好了迎接呵斥的準備。

    「這是……茶呢?」

    沈安指著空蕩蕩的小幾,憤怒的道:「茶水呢?」

    莊老實馬上就出現了,低眉順眼的道:「郎君,家裡的水還沒燒開呢!」

    「廢物!」

    沈安呵斥道:「這是貴客!為何不趕緊準備?」

    莊老實趕緊請罪,然後說親自去燒火。

    「家裡窮啊!」

    沈安坐下來,嘆道:「某這個待詔,每年的俸祿就那麼點,可為了體面,家中還養著些廢物,哎!日子艱難啊!」

    這是……

    李柏從出發到現在,心中已經對今日的氣氛做出了無數種預測,可這樣的沈安卻不在他的預測之內。

    「待詔……」

    他覺得沈安是在索賄,可想想又覺得不可能,於是就試探著說道:「某此行帶了些禮物……」

    沈安目光轉動,只是看著空蕩蕩的地面。

    禮物呢?

    他……他竟然索賄?

    李柏瞪大了眼睛,覺得自己的前半生都活到了狗身上。

    這就是傳聞中的魔王?

    那個殺氣騰騰的魔王他在向我索賄?

    扯尼瑪淡啊!

    是某看錯了,還是那些人謊報軍情?

    沈安沒有得到回應,就嗯了一聲。

    李柏發誓,沈安的眸子裡全是貪婪和憤怒。

    他下意識的喊道:「把東西拿進來。」

    上門自然要帶禮物,可他覺得沈安不會收,所以就丟在了外面。

    稍後陳洛帶著兩個交趾人進來。

    一個包袱被放在桌子上,李柏親自打開,裡面是一些寶石之類的玩意兒。

    沈安淡淡的道:「收了吧。」

    陳洛順手把包袱收了去,等他出去後,沈安突然問道:「李日尊是什麼意思?」

    李柏肅然道:「那是我朝皇帝陛下!」

    「沐猴而冠!」

    沈安驟然翻臉,彷彿剛才收走的不是賄賂,而是一堆糞肥。

    李柏沒想到他竟然翻臉如翻書,一時間不禁有些失措,就問道:「沈待詔這是什麼意思?」

    「交趾入侵廣南西路,可確鑿?」

    李柏的眼中多了怒色,說道:「那是誤入……是有逆賊假傳陛下的旨意……」

    沈安微微一笑,「那逆賊呢?」

    我只是找個藉口,你竟然還真問?

    不按常理出牌的沈安讓李柏亂了陣腳,他強笑道:「已經扣押了,回頭就殺了他。」

    他心中哀鳴著:回頭還得趕緊去信國中,讓他們找個替罪羊宰了。

    沈安嘆息一聲,「這就好,這就好啊!」

    他神色黯然的道:「大宋一直和交趾親如兄弟,可這次卻發生了讓人不忍言之事,大宋損失慘重……」

    你在吹牛筆!

    這次是我們交趾損失慘重好不好?

    李柏想起當初信使衝進宮殿時所引發的震驚,等得知兩萬多精兵一朝盡喪後,李日尊一口氣差點就沒接上來,幸而邊上有人出手灌了熱茶,這才好了些。

    「是,那逆賊罪不可赦!」

    李柏咬牙切齒的說道。

    「是啊!」

    沈安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朝中有人建言……說佔城恭謹,可卻弱小,若是方便,可以走水路和佔城……比如說賣點兵器給他們……或是派些軍隊過去……你知道的,大宋的兵太多了,冗兵啊!朝中就頭痛這事,想來佔城人會樂意幫大宋養些兵。」

    自從李朝成立以來,佔城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堪稱是三生不幸,攤上了交趾這個惡鄰。

    若是大宋願意出兵相助,就該輪到交趾頭痛了。

    李柏面色不變,說道:「海路耗費不小啊!」

    沈安笑道:「廣南西路經此一役,有人建言就在本地練兵,練五萬精兵……海上,陸上……貴使以為如何?」

    兩路夾擊,海上的那一路去爆你的菊如何?

    李柏的心中一緊,沈安補刀道:「貴使若是不信,盡可去問問……西夏的權臣沒藏訛龐死了,李諒祚上台,他一心想和大宋交好……」

    這是外部條件。

    大宋在北方暫時沒有外患,集中精力去弄交趾如何?

    這個想法很可怕!

    李柏強笑道:「我國對大宋一向恭謹……此次某來此也是解釋此次誤會……」

    沈安搖搖頭道:「解釋不夠,大宋此次出兵一萬餘人,耗費不小……」

    這是赤果果的要賠償。

    這事兒是在交趾君臣的預料之中。

    他們本不想賠償,可等得知大宋竟然只是出兵一萬餘人,就把他們的兩萬餘精兵給幹掉了後,君臣都呆滯了。

    大宋在儂智高作亂時表現出來的戰鬥力讓人沮喪,同時也激發了交趾的野心。

    無數歷史證明,外敵入侵的原因有許多,但歸根結底就一個:你太弱小了,不打你哥不爽。

    鄰居家有錢,但是打架不行,那我去狂毆他一頓,然後搶了他的錢行不行?

    肯定行!

    這就是強盜邏輯,被無數國家奉為圭臬。

    李柏想通了這個道理,但依舊有些心存僥倖,就說道:「多謝待詔撥冗一見,某回頭就請見大宋陛下。」

    這是覺得趙禎那邊會仁慈的免掉他們的賠償。

    沈安不以為忤的道:「如此也好。」

    李柏前腳才出門,皇城司的人就從正堂的後面出來了。

    「多謝待詔給了方便。」

    從李柏進城開始,他就在皇城司的關注之下,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盯著。

    「把那些賄賂帶回去。」

    那些寶石價值不菲,可沈安卻棄之如敝履,密探不禁問道:「待詔既然不屑這些東西,那為何先前要收下呢?」

    這話很是客氣,按理他應當問你為何要索賄。

    沈安負手看著外面,說道:「這只是談判的手段而已,先讓他放鬆、輕視,隨後再聲色俱厲的聲討交趾的罪行,一鬆一緊,李柏自然手足無措……」

    「竟然是這般?」

    密探拱手,一臉欽佩的道:「小人今日算是學到了本事,待詔高明!」

    他一路回到皇城司,稟告了剛才的所見所聞。

    「他哪裡會受賄!」

    張八年自然不相信沈安會受賄,所以一琢磨,就點頭道:「這等手段非得把人心琢磨透了不可……當初他讓趙仲鍼去琢磨人心人性,這是有先見之明吶!」

    身邊有人問道:「都知,官家看著像是要同意接了宗室子進宮,估摸著會是誰?」

    張八年搖搖頭道:「咱們是官家的人,這等事莫要去猜……還有,韓琦和曾公亮打賭交趾使者之事,把消息放過去。」

    ……

    韓琦最近堪稱是春風得意,加之今日得了頭一杯酒,所以精神的不行。

    他處置完了公事,就出來走走。

    曾公亮和歐陽修在外面散步溜躂,見他出來就微微頷首。

    三人走在一起,低聲說著今年的收成,不知不覺就轉到了左邊。

    「……那交趾使者出來時笑容滿面的,看著就像是遇到了好事……」

    曾公亮微微側臉看了韓琦一眼。

    你說交趾使者會被沈安激怒……

    韓琦的面色鐵青,喝道:「誰在說話?」

    嗖的一下,那邊馬上就空無一人。

    韓琦回身,惱火的道:「沈安和交趾使者說了些什麼?他可沒資格許諾……明日那使者若是要好處……那老夫可就不客氣了!」

    曾公亮勝了一次,心中暗自得意,就假惺惺的道:「韓相何必擔心這等小事。」

    小個屁!

    韓琦眼中凶光閃過,心想等傳出去後,大家都該要看老夫的笑話了。

    想做首相你得有本事,分析交趾使者的來意和態度就是一種本事。

    可韓琦的分析卻錯了,有些丟人。

    他負手道;「交趾使者定然會叫苦,順帶要好處,明日諸位要和老夫堅守底線,最多重新許了他們貿易……」

    貿易戰是大宋最拿手的武器,一旦使出來,那效果槓槓的,堪稱是大規模殺傷武器。

    曾公亮點頭應了,西南始終不是大宋的主要方向,安寧就好。

    ……

    第二天早朝,交趾使者果然求見。

    趁著李柏還沒來的機會,韓琦正色道:「陛下,此次交趾損失慘重,臣以為最近幾年他們必然不敢再去襲擾西南,如此今日至少要讓他們低頭認錯……若是不肯……那就斷絕貿易。」

    趙禎點點頭,但神色卻有些淡淡的,看似底氣十足。

    韓琦心中好奇,可此刻不是詢問的場合,他只得壓下了心中的好奇。

    稍後李柏進來,先是解釋了『逆賊』率領『叛軍』越境襲擾大宋的事,然後就是請求重開貿易。

    昨夜他和隨從們商議了很久,覺得沈安不過是個小小的翰林待詔,無法影響到朝局,所以昨日的話大抵都是威脅。

    ——宋皇最多是呵斥了事,咱們再請個罪,帶來的貨物還能賣個好價錢!

    這些算盤他都打的很清楚,只要能成功,回去他就會受到封賞。

    所以他很是自信的抬頭……

    趙禎淡淡的道:「佔城對大宋甚是忠心……」

    群臣訝然,不知道官家說這個幹啥。

    可李柏卻面色大變,失態的道:「陛下,佔城跋扈……」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3:00
第438章 這個大宋不一樣

    「佔城跋扈?」

    趙禎微微頷首,歐陽修出來了。

    「開寶元年,交趾自立……」

    歐陽修博覽群書,從容不迫的把這一段歷史娓娓道來。

    「……佔城對大宋恭謹順從,多有貢獻……而交趾立於中間,北向大宋不斷襲擾,南向佔城不斷侵襲……實乃禍害!」

    禍害?

    這個詞用在外交領域堪稱是羞辱!

    不應當是這樣的!

    李柏是大宋通,不但精通大宋話,而且對大宋也頗有研究,所以此次才會被李日尊派來救火。

    按照他的分析,西南對大宋而言只是個雞肋,只要不鬧騰即可。

    所以他對此行自信滿滿,昨日和沈安的交談只是試探而已。

    試探完畢,他覺得沈安是在威脅,虛張聲勢。

    可現在趙禎的態度冷淡,歐陽修更是咄咄逼人,這分明就是認真了。

    以前交趾不怕大宋威脅,因為在他們的眼中大宋軍隊就是廢柴。

    可上次西平州的伏擊戰失敗後,矗立在那片山林之外的大型京觀讓廢柴之說不攻自破,讓交趾人心驚膽顫。

    他抬起頭來,笑道:「陛下,交趾對大宋歷來恭謹,此次外臣奉命來此,只是想解釋此事,並懇請重開貿易。」

    這還是試探。

    趙禎冷冷的道:「水路貿易嗎?」

    「不……」

    李柏一個激靈,想起了沈安說的大宋派兵走水路和佔城聯手,就說道:「陛下,西平州的那些確實是逆賊啊!」

    「兩萬多逆賊?還是精兵,你想哄騙誰?哄騙陛下嗎?」

    老歐陽鬚髮賁張的呵斥道:「李日尊若是不臣,大宋天兵自然會水陸並進,滅此朝食!」

    韓琦等人不禁一驚,心想陛下的態度怎麼不大對呢?

    還有歐陽修,這老貨竟然一反常態的凌厲,這是為何?

    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李柏已經躬身請罪道:「千錯萬錯,都是那些叛逆的錯……外臣此次帶了些禮物賠罪……」

    「禮物?」

    歐陽修不屑的道:「不是賠償嗎?」

    李柏嘆息一聲,苦笑道;「是,外臣帶來了賠償的禮物。」

    沈安……我低估了沈安!

    他知道自己低估了那個年輕人,並為此付出了代價。

    若是昨日他答應下來,今日的朝會上就是和氣一團,宋皇只會輕描淡寫的呵斥幾句完事。

    那個年輕人竟然能影響到大宋的對外政策?

    「貴使可退下了,稍後自然有人接洽。」

    李柏心中苦澀,行禮告退。

    出了大殿,他看著天空,唏噓道:「這個大宋……怎麼有些不一樣了呢?」

    殿內,韓琦等人都是一頭霧水,想問卻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

    趙禎笑道:「昨日沈安就嚇住了使者,今日再被呵斥,一下就洩了底,把本來是想賣掉的貨物當做是謝罪的賠償,朕倒是卻之不恭了。」

    韓琦馬上就看向了歐陽修!

    沈安昨日見了使者,消息應當只有官家知道,可今日歐陽修卻和官家配合的天衣無縫,可見是早有默契。

    官家這是何意?

    某是首相,為何不與某通氣?

    他微微昂首,說道:「陛下,交趾請罪乃是好事,西南一穩,遼人也就無從挑釁,大宋可以安於內政。」

    他的腦海裡就像是一團亂麻,那線頭在四處飄動,他無法抓到。

    趙禎點頭道:「沈安對外交之道頗有造詣,朕本想把他弄回樞密院去,可副承旨有人,奈何!」

    歐陽修笑道:「那唐仁不是得了沈安的真傳,和外藩使者打交道遊刃有餘,軟硬皆施,陛下可以放心了。」

    趙禎也笑了,可韓琦的心中卻是苦澀的。

    官家為何要避開老夫!

    直至散了小朝會後,他才皺眉出去。

    「韓相小心腳下……」

    虧得一個內侍的提醒,韓琦才沒一腳踩空下去。

    他微微頷首致謝,內侍馬上就諂笑了起來。

    韓琦不可能幫他升職,但他依舊在諂笑。這是習慣,弱小的人本能的習慣。

    韓琦身體一震,想到了些什麼。

    昨日沈安見李柏之事必然被皇城司全程監控,隨後就報給了官家。官家並未通報此事,而是選擇性的讓歐陽修來配合……

    歐陽修是出了名的愛提攜後輩,此舉……是避開了宰輔們的集體商議,也是在給沈安張目。

    韓琦聯想起了最近的事……

    面對百官的勸諫,官家已經鬆口了,對接宗室子進宮不再那麼牴觸。

    也就是說,官家覺得自己的日子怕是不多了,所以他需要給後繼者培養些人才。

    司馬光和王安石被調去擔任同修起居注,這就是要仔細觀察他們的秉性,並不時提點。

    只是王安石不肯做老實官,倒是便宜了司馬光。

    沈安文能做事,武亦能做事,而且啥事都能做。

    這等人就是難得的宰輔之材,官家難免見獵心喜,就想栽培一二……

    韓琦看著天空,嘆息道:「那小子何其的幸運啊!」

    ……

    沈安也覺得自己很幸運。

    「果果!」

    果果帶著花花飛快的衝來,沈安剛笑眯眯的說小心些,果果就跑了過去。

    王雱出現在門外,手中拎著個油紙包,得意洋洋的道:「果果看看這是什麼。」

    「鵪鶉!」

    和沈安相比,果果有一個汴梁人的胃口,對油炸鵪鶉頗為喜歡。

    只是往日王雱寧可把隨身玉珮送給果果,也不肯把鵪鶉給她,今兒這是怎麼了?

    王雱的左手拿出來,竟然還有一個油紙包。

    「謝謝王雱哥哥……」

    果果帶著花花一溜煙又跑了,陳大娘在後面小跑跟著,累的直喘息。

    「要矜持……小娘子……要矜持……」

    王雱坐在沈安的身邊,問道:「你不怕果果以後嫁不出去?」

    女子以貞靜為美,果果這等活蹦亂跳的,大抵也就是普通百姓家才會這樣。

    沈安無所謂的道:「我的妹妹,以後有的人是來求娶。」

    王雱的眼中多了些茫然,然後又有些歡喜。

    男人喜怒無常,不是腦殘就是遇到事了。

    沈安沒問,就聽王雱在說著最近外面的事。

    「蘇軾在賣字。」

    「啥?」

    沈安有些懵:「他缺錢了?那就說啊!」

    王雱搖頭道:「不是,御試的結果要出來了,他定然是能過關的,所以錢不是問題……安北兄,他看似豪邁,可你幾次出手相助,讓他有些難為情。」

    豪邁的蘇軾竟然會難為情?

    沈安笑了起來,起身道:「走,咱們看看去!」

    王雱提醒道:「交趾使者來了,說不定會想起你築的大京觀,所以要小心。」

    沈安進去了一趟,再出來時看著魁梧了不少。

    「陳洛,姚鏈,走!」

    帶著兩個護衛,沈安和王雱一路往大相國寺去。

    大相國寺不但是寺廟,更是一個大市場和大型娛樂場所。

    外面各色玩耍的都有,還有擺地攤代寫書信的……

    蘇軾的書法連沈安都暗自垂涎,自然不會擺地攤。

    進了大相國寺,王雱帶著沈安找到了蘇軾。

    一塊土布鋪在地上,上面攤開了幾幅字。

    這廝竟然真是在擺地攤。

    「一幅字多少錢?」

    一個魁梧男子問道,然後嫌棄的拿起一幅字看了看,說道:「也就值……一文錢?」

    他的身後站著幾個大漢,聞言都笑了。

    「這破字拿去擦屁股都嫌棄粗,給他一文錢全拿走。」

    魁梧男子點頭,然後摸出了一文錢,高高舉手,然後戲耍般的問道:「可想要嗎?」

    蘇軾在看著這一幕,冷靜的道:「某的字……一幅要一貫錢。」

    「他瘋了!」

    魁梧男子笑道:「這廝瘋了!」

    「他瘋不瘋某不知道,不過你很快就會瘋了。」

    男子邊回身邊罵道:「哪個蛆窩子裡鑽出來的……」

    他的話陡然止住了,因為看到了沈安身邊的兩條大漢。

    陳洛和姚鏈每日勤練不輟,那身板就和門板差不離,加上他們跟著邙山軍操練過那些手段,氣息格外彪悍。

    他再看看自己手下的兄弟,有人已經在顫抖了:「是……是沈安。」

    臥槽!

    男子馬上就擠出了諂笑,說道:「小人今日好福氣,竟然能見到待詔,回頭小人就在佛前上幾炷香,為待詔祈福……」

    沈安伸手拍拍他臉,微笑著說道:「他的字值錢。」

    男子堆笑道:「是是是,值錢,小人先前是有眼無珠。」

    他見沈安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就顫聲道:「小人願意……願意出一貫錢。」

    這可是大價錢啊!一般人的字哪裡賣得到這個價。

    可沈安卻搖頭道:「在某的心中,他的字是無價之寶。你算是個什麼玩意兒,竟然也配買我兄弟的字?滾!」

    男子如蒙大赦,帶著人一溜煙跑了。

    沈安見蘇軾在苦笑,就笑道:「某今日算是心慈手軟了,想來佛祖定然會給些好處。」

    蘇軾說道:「某的字不值一貫錢,先前是想喊高些好討價還價,安北你抬得那麼高,別人會笑話。」

    沈安淡淡的道:「你的字……某以為無價。」

    蘇軾失笑道:「可沒人買。」

    「那是他們眼瞎了。」

    沈安指著地上的那幾幅字,特霸氣的道:「都收起來,拿回家給果果做字帖。」

    蘇軾覺得這是沈安為自己遮醜,就灑脫的道:「吃了你好些,花用了你好些,御試某覺著能成,到時候難免要請客,某就想著賣些字,到時候請了你們喝酒,若是能去青樓高歌一曲,那便是神仙日子。」

    眾人一起出去,蘇軾兀自嘀咕道:「某希望有人能慧眼識珠,誰曾想都看不中……」

    沈安突然勾住他的肩膀,問道:「是兄弟不?」

    蘇軾振眉道:「當然是。」

    沈安笑道:「兄弟有通財之義,為何要斤斤計較?」

    「可是某覺著不能老吃你的……」

    「這是不把某當兄弟,某坐擁香露生意,你吃得垮嗎?」

    出了大相國寺,趙仲鍼已經尋到了這裡,見蘇軾出來就喝道:「你這人斤斤計較,回頭你那字若是能值百貫錢,咱們是不是還得還錢給你?」

    蘇軾的字現在雖然稚嫩了些,但卻能看出味道來。趙允讓得了一幅,說是此人以後定然會成為書法名家。

    蘇軾一怔,見沈安笑吟吟的,眼神清澈;王雱看似冷清,卻也多了笑意,心中就是一熱,說道:「好好好,日後某的字值錢了,諸位兄弟誰想要就說話,某隨時寫。」

    沈安不用裝就是一幅貪婪模樣,「這可是你說的。」

    蘇軾豪氣的道:「對,某說的!」

    大家七嘴八舌,很快就把這事兒過了。

    趙仲鍼走到沈安的身邊,低聲道:「種家有人來……放話說是尋遵道……」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3:01
第439章 今日可認得折家子嗎

    折克行在沈家住慣了,就和在自家一樣隨便。

    從開始的感激到後面的自然,不是他不懂得感恩,只是隱藏了而已。

    他的話不多,但卻喜歡觀察。

    他在觀察沈安。

    從沈安的言行上來看,這人就是要準備做范仲淹第二。

    可范仲淹卻失敗了,沈安如何?

    折克行有些憂鬱。

    范仲淹當年的名聲比沈安大多了,唯一的劣勢就是只通文,不知武事,後來和韓琦並肩作戰時,被西夏人給收拾了。

    可文官無需通武事,通了反而是毛病。

    沈安的優勢又去了一條。

    折克行覺得沈安該全力應付官場上的事務,而不是在家偷懶,更不該動不動就去衝殺。

    他坐在台階上,看著牆角的一叢花樹邊,花花一爪子撲了一隻蝴蝶,然後去嗅了嗅,猛地打了個噴嚏。

    他笑了笑,然後憑空打出一拳。

    我要成為名將,將來輔佐安北兄才是!

    想通了這個,折克行的精神一振,就說道:「去問問果果可願出門玩耍。」

    秋天涼爽,正該是玩耍的季節。

    有人去後面問了,稍後回來說道:「小娘子說馬上來。」

    想起果果此刻定然是急匆匆的叫陳大娘給自己找漂亮的衣裳,折克行不禁就笑了。

    他的笑意比當初來汴梁時多了柔軟,少了僵硬。

    「折郎君,外面有人找。」

    折克行起身走出大門,門外站著個大漢,拱手道:「可是折郎君?」

    折克行看了大漢一眼,眼睛微眯,問道:「殺過人?」

    大漢咧嘴笑了,「某種家人,我家郎君在樊樓……折郎君可敢去?」

    種家人?!

    折克行的眼神猛地一亮,然後問道:「是誰?」

    大漢依舊在笑,不過那笑容裡卻多了冷意:「是我家五郎。」

    「種諤!」

    若說西北是沙場,那麼汴梁就是溫柔鄉。折克行在這個溫柔鄉里待了許久,漸漸蟄伏。他甚至在夜間能聽到自己骨頭發出來的聲音。

    這是渴望上陣殺敵的聲音!

    大漢退後一步,拱手道:「某這便去了,折郎君若是不敢,盡可不來。」

    折克行笑了笑,「某稍後就去。」

    「折哥哥!」

    果果在後面歡呼,接著催促人趕緊準備馬車……

    去了一趟府州後,沈家就不缺馬了,甚至奢侈的用戰馬來拉車。

    大漢聽到了這個聲音,不禁一怔,然後說道:「可是沈家的小娘子嗎?盡可去,種家卻請得起。」

    折種兩家是將門,種家的地位比折家高出一大截,而且也有錢。

    折克行笑了笑,再回身時就吩咐道:「既然答應了果果,那自然要去,不過讓邙山軍來幾個人看好果果。」

    莊老實心中有些犯嘀咕,不過還是沒反對:「種家是大儒,想來小娘子去也無礙。」

    可是等折克行特地佩刀之後,莊老實覺得這事兒怕是不大對頭,就叫人趕緊去尋沈安報信。

    「怎地忘記了種家也是將門,這將門見將門,會不會打起來。」

    ……

    從榆林巷去樊樓不遠,一路上果果看到好東西就要買,等到了樊樓時,已經心滿意足的在期待美食了。

    「折郎君!」

    那個大漢一直在外面等候,見他來了,就說道:「沈家的小娘子在外間吃,有僕婦伺候,不會驚到她。」

    這點風度種家還是有的。

    折克行回身,等陳大娘把果果扶下來後,就說道:「果果想吃什麼直接點,今日有人請客,只管要。」

    「好。」

    果果不禁食指大動,笑的眉眼彎彎的。

    「哥哥在就這樣不許吃,那樣不許吃……還是折哥哥好。」

    折克行笑了笑,再回身時,那笑容就漸漸散了。

    「請。」

    他走進裡間,就見一個三十多歲的魁梧男子坐在正面,身後站著兩個男子,側面還有一人。男子目光俾睨的在看著自己。

    男子的嘴唇很厚,相師說這等嘴唇的人有福氣。

    折克行想起了這些,然後拱手道:「見過種副使。」

    種諤掛著左藏庫副使的職,但這只是官階而已,意義不大。

    「坐。」

    種諤只是揮揮手,那氣勢就驟然勃發。

    這是殺人殺出來的氣勢。

    種諤在盯著折克行。

    「多謝。」

    折克行坐在了他的下首,然後問道:「酒水何在?」

    這是反客為主!

    種諤笑了笑,看著很是可親,他撫鬚說道:「為何沒有酒水?」

    側面的隨從跪地道:「郎君,小人方才忘記了。」

    種諤笑容不減,說道:「斷他一臂!」

    大漢抬頭,惶然道;「郎君……」

    種諤身後的大漢衝了過去,單手別住大漢的左臂,然後發力。

    折克行甚至都聽到了骨折的聲音,那大漢卻不敢慘叫,把嘴唇都咬爛了,眼珠子凸出來,面色漲紅,顯然是在極力忍耐著痛苦。

    種諤在看著折克行,見他面色自然,就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有人送酒進來,卻只是一小壇。

    「少了,若是宴客,就該大方些!」

    外面傳來了果果的聲音,卻是說這個好吃,要帶回去給哥哥嘗嘗。

    折克行單手拎起酒罈,嘴角微微翹起,然後仰頭就喝。

    種諤的眼中多了神彩,等折克行喝完一罈子的酒水後,就撫掌笑道:「折家人野性十足,某聽聞折繼祖說折種兩家共禦西夏,如今是折家殺敵,種家助威……今日一見,折家子卻是酒囊……好酒量!」

    酒囊……飯袋……

    折克行面色未變,他偏頭看著種諤,「聽聞種副使深諳兵法。」

    種諤微笑道:「怎麼,想要和某比試兵法嗎?」

    他這話裡帶著冷意。

    種家是大儒出身,哪怕現在改行武事,可卻覺得自家是文武雙全,所以自然瞧不起折家人。

    折克行放下酒罈子,打個酒嗝,「所謂兵法,不過是統軍之法,臨陣殺敵卻要看個人造化……種副使家學淵博,可知西夏以後會如何?」

    折繼祖在大勝西夏人之後,就有些揚眉吐氣的得意,於是說了些折家殺敵,種家看熱鬧的話,用於羞辱老對頭。

    種家最近是沒有殺敵,所以無從辯駁。但忍耐是不可能的,所以種諤來到汴梁,就是想看看折可行,看看折家下一代如何。

    折可行一番話不卑不亢,而且還隱隱在反擊,讓種諤有些詫異,同時也有些不渝。

    兩家都在防禦西夏,按理該是可以託付後背的同袍,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折種兩家不分出個高下來,這種暗鬥還會繼續下去。

    他喝了一碗酒,端坐如山,淡淡的道:「西夏……李諒祚上台,要安分幾年,幾年後還得看大宋的兵戈是否鋒銳。若是遲鈍,自然會撲上來撕咬。」

    種家也是身處第一線,對西夏人的認識可以甩滿朝文武幾條街。

    折克行點頭,這時有人又提了一罈子酒水進來,他順手接過,仰頭就喝。

    這小子是酒海呢!

    一罈子酒水喝完,折克行的眼睛卻更亮了,他淡淡的道:「折種兩家都是將門,可外間總說種家是大儒後裔,自然非同一般。而折家卻被說成是外來人,野蠻不堪……今日種副使宴請,大抵也是想看看折家下一代的成色,如今……」

    他的手一鬆,罈子落地粉碎。

    「折哥哥,是誰喝多啦?」

    連果果都知道折克行是個酒海,喝不醉。

    折克行盯著種諤,冷冷的道:「如今可看到了嗎?折家……有種!」

    種家,種字念蟲。

    折家有種,可碾壓蟲子!

    瞬間種諤的臉上就多了厲色,喝道:「斷了他的腿!」

    那兩個大漢就撲了過來,折克行抓住大碗就扔了過去。

    當頭的大漢劈手打飛大碗,折克行突然就動了。

    他單手掀起案几,就在酒菜飛撲過去之時,他順勢撲了過去。

    當頭的大漢並未閃避,任由那些酒菜落在身上,見折克行撲了過來,他就虎吼一聲,然後雙手去夠折克行的肩膀。

    這是相撲好手!

    一旦被抓住你就別想脫身!

    折克行並未閃避,大漢順利的抓住了他的雙肩,就在他想貼身時,折克行的右腿悄無聲息的上踢。

    這一腳壓根就沒有什麼徵兆,而且兩人幾乎是面對面,一般人頂多是用膝,腿法卻無法施展。

    大漢並未防備這個,所以當頸部遭遇重擊時,他的眼中全是愕然,然後重重的撲倒在地上。

    第二個大漢手中拎著長凳劈了下來,這個卻是違規了。

    種諤家學淵博,但論武藝卻只是普通。

    他只聽到長刀出鞘的聲音,隨即刀光閃過,一切都安靜了。

    第二個大漢的右臂齊肩而斷,他捂著斷處疾退,面色慘白,卻沒有發出慘叫。

    折克行虎目圓瞪,盯著冷笑的種諤說道:「種家人,今日可認得折家子嗎!」

    種諤的面色微冷,說道:「今日一見,果然有點意思。那沈安把你調教的不錯,卻是有些本事,某下次想見見他。」

    「是誰想見沈某?」

    外面傳來了沈安的聲音,接著就是果果的歡呼。

    「哥哥,有人請客,快來……」

    「你且吃著。」

    沈安的聲音很是輕鬆:「遵道出來,讓某看看種家的名將是何風采。」

    眼中飽含殺機的折克行吐出一口氣,然後收刀入鞘,轉身出去。

    室內杯盤狼藉,鮮血噴濺的到處都是。

    種諤起身出去,對兩個隨從的遭遇壓根不在意。

    他發誓,剛才折克行是真的對自己動了殺機。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3:01
第440章 誰不要臉

    外間佈置的很簡單,兩張小幾而已。

    果果坐在一張小幾前,看著上面的菜餚流口水。

    她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可卻想更貪心的再吃些。

    「回頭就成小胖妞了。」

    沈安一句話就讓妹妹止住了貪吃的想法,然後不禁感慨著女人從小到老都是愛美的生物。

    裡間的門開了,折克行走出來,見沈安站在果果的案几前方,就避開了風口,說道:「勞煩安北兄了。」

    沈安嗅到了血腥味,見他沒受傷,就問道:「動刀子了?」

    折克行點頭道:「對方先弄了長凳。」

    「那就該弄他。」

    沈安看到了種諤,就笑了笑:「可是種副使?」

    種諤之前就設想過沈安會是如何的年輕,可當見到真人後,依舊被沈安的年輕和從容給驚了一下。

    他的厚唇微微一動,淡淡的道:「這是……要圍毆?」

    大堂裡站著十餘個鄉兵,而種諤帶來的人更多些,有二十餘人,雙方正在對峙。

    沈安指指果果,陳大娘過來小聲說道:「小娘子,咱們去外面等著。」

    果果的眼睛骨碌碌轉動幾下,問道:「哥哥要做什麼?」

    沈安笑道:「哥哥和人商量晚飯吃什麼……」

    「我要吃鵪鶉。」

    「好。」

    沈安目視著妹妹出去,然後面色漸漸猙獰,問道:「種副使不不容易來到了汴梁,沈某作為主人本該宴客,可種副使卻迫不及待,這是為何?」

    種諤的身體微微前俯,說道:「聽聞折繼祖得你襄助,在府州呼風喚雨,頗為得意?」

    沈安笑道:「你想說什麼?可是覺著羨慕嫉妒恨了?若是如此,何不如厲兵秣馬,等待時機和西夏人動手……」

    他盯住了種諤,沉聲道:「臨淵羨魚不好……有本事就退而結網……」

    折種兩家是將門,將門不可能聯手,那是大忌。

    若是換了別家,種家大抵是會找些由頭疏遠。可折家卻有外族血統,而且行事手段凌厲直接,少了許多婉轉,和種家格格不入,於是天然就是對頭。

    兩家都身處西北,有時候需要聯手抗擊西夏,而那時誰高誰低,誰指揮誰……這些都是雙方爭奪的東西。

    折家上次在沈安的襄助下大勝西夏人,一下就把種家甩開了,佔據了先手。

    種家自然不肯示弱,可目前李諒祚上位後,大宋和西夏大概會有一個和平緩衝期,沒有讓他們翻盤的機會,於是趁著進京的機會,種諤就想來看看折家的下一代人物。

    看就看吧,種諤覺得折克行這小子還不錯,就想試試他的手段,於是先斷了手下的手臂,可折克行卻置若罔聞,這就是有狠心。

    為將者心要狠,不狠的話遲早會害人害己。

    種諤自己就夠狠,手下犯錯動輒重責,甚至會殺人。

    折克行夠不夠狠?他就想試試應對,結果被廢掉了兩個手下。

    一刀斷臂,若非這裡是汴梁,種諤相信手下斷掉的會是人頭。

    折家小子不錯,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調教出來的!?

    種諤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沈安,沉聲道:「種家自然有自己的驕傲和傳承,無需嫉妒誰……你是沈安?」

    種家的老祖是大儒种放,所以他們並非是純粹的武人,在文人圈子裡也有些好評。

    這種左右逢源的手段不錯,但在沈安的眼中卻有些鑽營的味道,失了將門的果決,變得不倫不類的。

    他微笑道:「那你要看遵道的什麼?」

    種諤的眼中多了冷色,就像是一頭鱷魚盯住了獵物的那種冰冷。

    他冷冷的道:「此事與你何干?」

    這是將門的事兒,你一個文官插手……你想做什麼?

    而且我種家人做事,有你沈安指手畫腳的份嗎?

    這一刻將門的煞氣驟然勃發,折克行單手握住刀柄,眯眼道:「你若是因為這裡汴梁就肆無忌憚……那某今日就殺個人讓你看看。」

    種諤的眼中有忌憚之色閃過,雖然短暫,卻被沈安看到了。

    他喝道:「收了你的刀!」

    折克行鬆手,沈安淡淡的道:「有某在……」

    種諤終於露出了笑意,卻是譏笑:「你要為他做主嗎?」

    這是挑撥,也是兵法的一種另類展示。

    沈安笑道:「某是他的兄長,可以呵斥他,可你是個什麼……」

    西北很大,風沙遍地。

    可西北也很小,容不下兩家將門。

    一山不容二虎的味道早就存在,若是沒有府州大捷,折種兩家大抵會保持著這種微妙的氣氛相安無事。

    可府州大捷後,這種均勢被打破了,種家有些急了。

    於是就有了種諤來試探折克行之舉。

    沈安一字一吐的道:「在某的面前,你有何資格試探他?」

    折家在京城沒有長輩,那麼沈安就是折克行的長輩,你種諤來試探折克行可以,但你要事先和沈安通氣,否則就是越線了。

    種諤知道自己失策了,不過他並不準備認錯,而且此次進京,他的目的就是要展示種家的存在……

    「聽聞你懂練兵?」

    種諤看了看那十餘名吊兒郎當的鄉兵,淡淡的道:「試試?」

    二十餘人對十餘人,可種諤卻沒有不要臉的自覺。

    這就是武人秉性。

    老子一萬人殺你一千人,那是老子的本事,咋滴,不服氣?

    「讓某教教你如何練兵……」

    他退後一步,無需挑釁,姿態就出來了。

    沈安若是不答應,知兵的名頭就會蒙塵。

    不得不說,這手段一般的武人用不出來。

    沈安淡淡的道:「想動手就直說,偏生要轉幾個彎。大儒是大儒,種家是種家,上陣殺敵你也這般轉彎嗎?那便是貽誤戰機……不過既然你想動手……寶玉。」

    嚴寶玉近前叉手行禮。

    沈安看著那二十餘人,就問道:「遵道操練你們許久了,今日比對方少十人,可敢應戰?」

    嚴寶玉看了種諤一眼,說道:「再多二十餘人小人也不怕。」

    沈安往後退,看著笑吟吟的。

    種諤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危險,就毫不猶豫的跟了出去。

    若是鄉兵們對某下手咋辦?

    不得不說,種諤的反應確實是快,有名將的資本。

    他剛衝出大門,身後就傳來了呼喊。

    「打斷他們的腿!」

    沈安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著裡面。

    「你就那麼自信?」

    種諤說道:「那些都是種家的老兵悍卒,以一當十的勇士,你那些鄉兵……」

    「郎君救命……」

    他的笑容漸漸凝固,然後緩緩回身。

    因為他聽出了這個聲音。

    這是自己身邊的親兵發出的慘叫和呼救。

    那是單手就能弄死對手的好漢,可以不畏生死的悍勇之士……

    可他現在卻像是遇到了魔鬼般的在呼救。

    他回過身來,裡面已經快結束了。

    地上倒下了一片,大部分手腳都是不正常的彎曲著。他的那個親兵被一個鄉兵單腿壓住了脊背,還用雙手抓住了他的右腿,殘忍的緩緩折斷……

    他目光轉動,看著自己的手下被那些鄉兵用腳踩,或是用手別……

    骨折的聲音次第傳來,掌櫃和夥計們在樓梯口瑟瑟發抖,沒人敢喝止。

    「住手!」

    一面倒的戰鬥讓種諤顏面全無,他鐵青著臉喝道。

    沈安沒有回覆,於是裡面依舊。

    稍後鄉兵們完成了任務,都笑嘻嘻的出來,看著吊兒郎當的,彷彿剛才的殘忍和戾氣都是幻覺。

    那是面具和偽裝,種諤知道自己上當了,關鍵是沈安說這些鄉兵是折克行操練的……

    傳出去就是種家的精銳連折克行操練的鄉兵都打不過,這會導致什麼後果?

    西北就讓折家頂著,種家還是棄武從文吧,免得丟人。

    這些種家人的手腳被弄斷,就算是養好了也不復悍勇,對於種諤來說堪稱是損失慘重,可他卻沒有絲毫惋惜。

    廢物!

    他緩緩回身盯住了沈安:「這不是折克行的練兵手法,他們剛才下手都是要害,一擊制敵,折家人不是這等手法,是誰?」

    沈安冷冷的道:「某!」

    「果然是你……」

    種諤心中震驚,「當初有人說折克行跟著一個隱士的弟子學習,某不以為然,邙山……那上面全是死人,什麼隱士能有大本事?可你竟然能文能武……」

    他心中釋然,覺得不算是輸給了折家,只是輸給沈安罷了。

    沈安突然說道:「某和遵道是兄弟,兄弟之間互通有無,所以某的那些東西都有他的一份……」

    這話讓種諤的臉上多了陰雲,他盯著沈安問道:「你確定要和種家做對頭嗎?你莫不是以為種家只是將門,覺得好欺負?那某告訴你,種家才是真正的文武雙全,種家並不會被猜忌……你可懂這個意思?」

    種家和文官交好!

    這是種諤的底氣,也是能壓住折家的底牌。

    折克行的眸子一縮,擔心種諤回去後會唆使文官彈劾府州。

    種諤看到了他的憤怒和緊張,不禁就笑了。

    沈安也笑了,說道:「文官……不知包公算不算文官,不知歐陽公算不算文官……還有不少……種家想認識誰?只管說,哪怕曾公亮某也能帶你去見識見識……」

    瞬間種諤眼中的笑意就變成了冷意。

    他淡淡的道:「年輕人莫要吹噓,若是歐陽公等人在此,你還要不要臉。」

    沈安笑了笑,沒說話。

    「我們回去。」

    沈安大獲全勝,就衝著種諤挑挑眉,挑釁了這廝一下,然後帶著人出去。

    種諤在這裡也沒法待了,正準備出去時,掌櫃衝了下來,嚎哭道:「小店小本經營……今日被打砸,還見了血……種郎君,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一家子都等著小人掙錢養活……」

    「給他錢!」

    種諤心中惱怒,丟下一個隨從來處理後續事務,自己琢磨著未來怎麼尋機壓制住折家。

    他出了樊樓,就聽到前面有人在笑,抬頭一看,不禁想仰天吐血。

    「官家聽聞兩家要鬧騰,就怕弄出人命來,讓老夫來看看……」

    歐陽修正在和沈安說話,見沈安完好無損,就含笑道:「官家還擔心你們吃虧,如今看來還算是不錯。」

    「見過歐陽相公。」

    種諤上前行禮。

    歐陽修抬頭,茫然的道:「安北,這位是……」

    他竟然稱呼沈安為安北,可見關係很好。

    那麼前面某說種家和不少文官交好豈不是自曝其醜?而且某還說歐陽公若是在此,你還要不要臉……如今卻是某不要臉。

    種諤心中難堪,卻笑道:「下官種諤。」

    「種諤……是種家人吧。」

    歐陽修淡淡的道:「要和氣些才好。」

    種諤苦澀的應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3:01
第441章 沈安的法子學不來

    西夏的局勢變幻莫測,讓大宋君臣都有些措手不及。

    當初韓琦建議屯兵西北,等沒藏訛龐謀逆成功的消息傳來後,大宋馬上出兵,打西夏人一個措手不及。

    後來這個建議被攔截了,可西北方向的高級將領們還是得知了這個打算,並且被頻繁召回京城,發表對西夏作戰的看法。

    種諤就是回京闡述看法的將領,可此刻沒藏訛龐被李諒祚翻盤,他算是白來了。

    白來就白來吧,反正有人負責食宿,就當是旅遊。

    「……府州大捷後,折繼祖頗有些揚眉吐氣之意,喝酒後說種家總是嘚瑟,這次折家可算是翻身了,下次見到種家人,看看他們可還有臉……」

    張八年的講述不帶立場,冷冰冰的。

    「……種諤在樊樓設宴,叫人去請折克行,肯定不會客氣,沈安也聞訊趕去,還帶了十餘名鄉兵,樊樓稍後怕是會動刀兵。」

    趙禎一聽就嘆道:「那種諤帶了多少人?」

    張八年說道:「二十餘人,都是西北的悍卒,都能以一當十。」

    韓琦想起官家先前讓歐陽修去勸阻,可按照時間來計算,怕是趕不及了,就說道:「陛下,那些鄉兵懶懶散散的,沈安也不見出城去練兵,可見年輕人是一時好奇,現在不新奇了,自然不肯再管……輸了也好,好歹給他個教訓。」

    趙禎一想也是,張八年卻說道:「種諤治軍狠辣,動輒斷手斷腳,殺人亦是常事……」

    將門治軍和將領治軍不同,將領會不停的換,麾下對他而言只是一些過客,所以治軍再嚴謹也很少殺人。

    可將門卻是鐵打的將領流水的軍士,手段自然不同。

    但這種動輒下重手的治軍方式卻讓趙禎有些不滿。

    韓琦解釋道:「陛下,軍中多有跋扈之徒,若是不加以震懾,臨戰時那些人會不聽號令。」

    趙禎不懂這個,但還是嘆道:「責罰就好,還要殺人,這……不好。」

    這一刻種諤在他心中的印象直接跌破了底線,變成了一個殘忍好殺的負面形象。

    韓琦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反應,不禁有些傻眼了,「陛下,種家在西北可是中流砥柱,治軍手段值得商榷,可卻不能傷了悍將的心啊!」

    趙禎搖頭道:「韓卿稍後就訓誡他一番,好歹都是為國效力的將士,能好好說話就好好說話。」

    韓琦心中腹誹道:和那些賊配軍怎麼好好說話?種家乃是大儒之後,哪裡會看得起那些軍士。

    這時候的軍中就是這樣,文人看不起武人,將領看不起下屬,一級級的,於是軍心士氣就成了奢望,等遼人被金人打成狗時,大宋君臣覺得機會來了,就起大軍去進攻,結果被遼人的敗軍打成了狗。

    這下大宋君臣終於知道自家軍隊是什麼尿性了,於是後續金人進攻時,幾乎是一觸即潰,君臣都沒有戰心,就是這時候作的孽。

    「陛下,來了。」

    張八年看到了自己的麾下密探,趙禎急匆匆的道:「那種諤可下狠手了?快進來說說。」

    那密探進來行禮,說道:「陛下,種諤和折克行在室內動手,種諤手下兩人一人斷臂,一人胸骨斷裂……」

    好狠的折克行!

    韓琦等人想著折克行那不吭不響的模樣,心中不禁一寒。

    趙禎微微點頭,雖然隱蔽,但陳忠珩卻看到了。

    這是讚許。

    種諤挑釁,折克行反擊,官家認為很妥當。

    至於什麼大儒之後,在帝王的眼中,只有好惡之分,大儒是個什麼東西?

    大宋遍地的大儒,帝王不差這個東西。

    密探繼續說道:「後來沈安趕到,雙方言辭激烈,隨後種諤說比試一番,看看沈安練兵的本事……」

    曾公亮說道:「二十餘人對十餘人,這個是不是不公?」

    他沒說不要臉就算是克制的了。

    韓琦心中暗笑,說道:「沙場征戰,難道遇到優勢敵軍還能讓你選擇一對一?那不是兒戲嗎!」

    這話看似平常,可曾公亮知道是對自己上次賭約贏了的回應。

    你曾公亮不知兵,嗶嗶個啥?

    密探看了韓琦一眼,眼神中有些愕然。

    韓琦心中不悅,就說道:「快快道來。」

    沈安被虐是大家喜聞樂見的事啊!

    密探說道:「於是兩邊就打了起來,小人就眨了幾下眼睛,裡面就倒下了一片……」

    臥槽!

    那麼猛?

    韓琦心中對種家的治軍本事多了些滿意,心想這樣的猛將,別說是弄死麾下,就算是多弄死幾個也無事。

    「小人仔細一看,倒下的卻是種家的人……」

    呃!

    趙禎本是以手捂額,聞言不禁放開手,詫異的問道:「沒看錯?」

    密探委屈的道:「陛下,小人在皇城司裡乃是眼力第一……」

    趙禎微微抬頭,「好。」

    「沈安令鄉兵把那些人的手腳打斷了不少。」

    這太狠了吧!

    折克行動不動就斷人肢體,看來是有源頭的。

    韓琦微微皺眉,覺得種家的練兵方法怕是有些落後了。

    「此事雖然兒戲,不過……沈安的練兵之法卻是令朕激賞,去叫他來。」

    稍後沈安來了,看著很是雲淡風輕。

    「你和人動手了?還斷了不少人的手腳?」

    趙禎的問題讓沈安很是無辜,他說道:「陛下,那是別人主動求著臣和他比試一番,而且他的人比臣的人還多……臣本不想動粗,可您是知道的,臣嫉惡如仇,見不得人囂張……」

    趙禎本是想先嚇唬嚇唬這小子,然後才好問問題,可沈安卻一臉無辜的模樣,讓他有些尷尬。

    他幹咳一聲,說道:「邙山軍的操練據說有些漫不經心,竟然能贏了種家的悍卒,為何?」

    這是承認我的練兵之能了嗎?

    沈安看了韓琦一眼,說道:「陛下,操練漫不經心只是謠言。臣練兵就是一條,只要練不死,那就往死裡練。」

    三從一大你們可懂?

    不懂吧?

    趙禎一琢磨就搖頭問韓琦:「這等練兵之法可能行?」

    韓琦說道:「難。若是操練狠了,將士會抱怨,進而會怠慢,若是再逼迫,軍心就亂了。」

    這話沒說錯,大宋軍隊目前就這尿性。

    趙禎看向了沈安。

    「韓相的話倒是沒錯,不過臣以為軍心的混亂主要還是因為武人地位低下。地位不高就只是想廝混,什麼保家衛國只是笑談罷了,這樣的將士若是上了戰陣,臣擔心會一觸即潰。」

    這個是痼疾,但在當今的大環境下很難得到改善。

    趙禎說道:「罷了,你且回去。」

    等沈安走後,曾公亮提醒道:「陛下,您還沒問他詳盡的練兵之法呢?」

    趙禎搖搖頭:「他的那些……別人學不來。」

    善待將士,就這麼一條,誰能照著做?

    這年月武人就是豬狗,人會去善待豬狗?

    趙禎有些鬱鬱不樂,卻不知道沈安從未對他抱過希望。

    這個帝王心慈手軟,對臣子來說是個好帝王。可對天下百姓來說,這樣的帝王卻讓大宋只能原地踏步,導致問題越積越多,讓繼任者看著這個大宋頭痛,只能下狠手去改革。

    稍後沈安就去了城外的莊子,而種諤則是去拜訪宰輔。

    西北的種家來訪,這個是要見見的。

    歐陽修暗示了幾句,示意他多讀書,少些戾氣,讓種諤幾乎想掩面而逃。

    曾公亮只是含笑聽了他對西夏的看法,卻沒給評價。

    隨後就是韓琦。

    韓琦的話不大好聽:「當年老夫在西北用兵時,種家可不是這般無用。聽聞你乃是種家下一代的佼佼者,為何輸給了沈安的鄉兵?」

    這話太打臉,種諤羞愧難當,等出了政事堂後,就讓隨從去打聽邙山軍的情況。

    「郎君,邙山軍原先是沈安之父在雄州練的鄉兵,在府州之戰和西南之戰中多有立功……」

    果真是鄉兵?

    種諤心中就更糾結了,等打探到邙山軍的駐地在城外時,就帶著人去了。

    一路到了城外的莊子外面,種諤見沒人看守,就說道:「竟然無人看守,這必然是驕兵,遲早會吃大虧。」

    他剛策馬進去,路邊的平地突然塌陷,一個鄉兵在坑裡站了起來,拱手道:「見過種副使。」

    戰馬被這突如其來的人嚇壞了,不禁縱聲長嘶,沒有防備的種諤差點就被顛下馬來。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戰馬,種諤板著臉道:「某來此是想見識一番邙山軍。」

    那鄉兵笑嘻嘻的道:「郎君也在裡面,種副使可自去。」

    這不是驕兵!

    種諤知道自己先前的判斷錯了,於是就更期待能看到那支據說只有一百餘人的邙山軍。

    一路進去,那一排排的作坊讓人心生好奇,可周圍卻有人在遊走,顯然不許人靠近。

    「據說香露就在那裡出產。」

    香露啊!

    那可是聚寶盆。

    種家若是有香露在手,那境況就不一樣了。

    種諤有些豔羨,直至前方出現了一群人。

    鄉兵們此刻站的筆直,彷彿先前的吊兒郎當都是虛幻。

    「……都說老子不會練兵,可種家會不會練兵?會吧?今日種家的精銳被咱們的鄉兵以少打多,頃刻間就被放倒了一地,誰會練兵?」

    沈安很是嘚瑟的問道,後面的種諤別過臉去,覺得這人一點都沒有風度,頗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3:01
第442章 真香,盜竊

    「郎君會練兵!」

    鄉兵們的回答很整齊,沈安心中得意,說道:「回頭好生操練,以後咱們的人會越來越多,到時候殺奔北方,奪回幽燕故地!」

    種諤不禁冷笑了起來,心想你大言不慚的說什麼殺奔北方,可當年太宗皇帝帶著一群打遍中原無敵手的驕兵悍將北伐,最終還不是一敗塗地。

    你這麾下也就是一百來人,還沒有權貴們家裡的護衛多,喊什麼奪回幽燕故地的口號只是笑話罷了。

    「操練起來,晚上酒肉管夠!」

    沈安回身就看到了種諤,他拱手道:「種副使這是想來指點一番?」

    某指點個屁!

    這人真的是報仇不過夜啊!

    種諤的臉上微微一動,說道:「那些悍卒在西北都是近乎於無敵的存在,某很是好奇你的鄉兵如何能擊敗他們。」

    「看著就是了。」

    這一片都是訓練場,那些鄉兵們在黃春的催促下開始就位,然後一一沖了出去。

    先跑你個氣喘吁吁再說。

    這些鄉兵們跑起來跟玩兒似的,但這並不能讓種諤感到新奇。

    稍後就是各種難度的越障,但這個對於衝陣的將士來說也沒多大作用。

    「只是這些嗎?」

    種諤的激將法並未奏效,沈安沒搭理他。

    稍後那些鄉兵們都披上了盔甲,然後一一對打。

    只是看了一會兒,種諤就覺得脊背發寒,剛才的輕視蕩然無存。

    那些鄉兵舉手投足看似很簡單,可招招都是直奔要害。

    隨後就是兵器操練,卻只是木刀。

    「夠快!」

    種諤只是給出了這個評價。看似很簡單,可卻帶著忌憚。

    經歷過戰陣的人才知道花招都是騙人的,戰陣廝殺比的就是誰更快。

    拳腳凌厲,刀法更凌厲,這樣的鄉兵哪怕是放在最彪悍的西北方向,依舊是稱王稱霸的存在。

    等看到一個鄉兵閃電般的劈出一刀砍在對手的盔甲上,對手慘叫了一聲後,種諤嘆道:「這是鄉兵?」

    拿著木刀能讓躲在盔甲後面的對手慘叫的……這是鄉兵?

    你在忽悠我呢!

    按照後世的說法,這些都是兵王般的存在,你竟然敢說是鄉兵?

    這個若是鄉兵的話,那麼所謂的禁軍大抵就變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

    沈安詫異的道:「這本就是鄉兵,家父當年在雄州操練的鄉兵。」

    沈卞啊!我這也算是在為你揚名了,你好生安息吧。

    種諤的目光中多了忌憚,「你是文官?」

    文官會操練軍隊?

    會毛線,他們只會躲在房間裡,然後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牛皮哄哄的號稱什麼名將。

    可種諤是武人,對那等所謂的名將不屑一顧。哪怕是韓琦這位名將,在他的眼中也只是個笑話而已。

    文官會衝陣殺敵?

    他們只會拎著長劍瞎比比,敵人來了會被嚇的尿褲子。

    沈安很認真的點頭道:「沈某出道就是文官,還是陛下親手簡拔。沈某在太學教了許多學生,上一科考試太學震動天下,所以你說沈某是不是文官?」

    種諤無言以對。

    這人文能名動天下,武能讓敵人畏懼的稱呼他為魔王。

    這樣的人……為何會和折家交好?

    折克行!

    那小子好運氣,竟然能結交到這等少年才俊。

    種諤突然想到了一個好辦法,那就是聯姻。

    記得家裡有好幾個適齡的女孩子,若是聯姻成功,那豈不就是一家人了?

    他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正準備試探一番時,遠處來了一群人。

    「待詔……小人說今日怎地陽光普照,原來竟然是待詔來了這裡。」

    「小人見過待詔。敢問待詔,這次可能多放些貨?小人把在高麗的家都賣掉了,女人也賣了,若是此次不能多拿些貨回去,怕是只能吊死在汴梁了。」

    「待詔,小人借了不少高利貸,若是不能拿貨……那些可是要殺人的。」

    「……」

    一群商人圍住了沈安,七嘴八舌的說著自己的苦楚,有人甚至跪在地上嚎哭道:「待詔,此次若是不多給些貨,小人的妻子就要和別人跑了。」

    臥槽!

    種諤見這人哭的鼻涕口水糊了滿臉,悲痛欲絕,不禁嘆道:「這生意何其艱難啊!」

    確實是艱難,艱難到都要被戴綠帽了。

    沈安皺眉道:「此次恐怕會多出一個商人來……」

    那些商人聞言就怒了,「是誰?」

    誰敢和我們搶食?

    那個剛才悲痛欲絕的商人已經是目露凶光,雙目梭巡,哪裡是要被戴綠帽的模樣。

    商人逐利,為此可以拋棄一切。

    沈安笑了笑:「是交趾人。」

    「蠻夷之地!他們也懂的欣賞那等沁人心脾的香露嗎?怕是暴殄天物吧。」

    朝鮮商人刻薄的道:「而且他們才和大宋交戰,這等狡詐之國,就該被排斥在外……」

    「咳咳!」

    隨著咳嗽聲,李柏來了。

    「見過待詔。」

    他是被手下慫恿來的。手下去了趟暗香,回來一臉陶醉,說那香露只應天上有,拿回去定然會大賺特賺。

    「這位就是交趾使者李柏。」

    李柏只是隨意的拱拱手,顯得有些倨傲。

    交趾地處偏僻,周圍就大宋和佔城,遼國和西夏要想來收拾他們,要麼走海路,要麼就得先把大宋給幹掉。

    所以他有恃無恐。

    有本事你們就把大宋打下來再說。

    然後再和俺們一起鑽老林子玩耍。

    「給他驗貨!」

    隨著沈安的吩咐,有人拿來了一瓶香露,弄了點抹在在李柏的脈搏那裡。

    一股濃烈的香氣傳來,漸漸變淡,然後清雅……

    好東西啊!

    要是帶回國去,那些貴婦們怕是要發狂。

    李柏不動聲色的感受了一下,正準備說也就是普通,可卻發現周圍那些商人的目光不對。

    怎麼那麼像是野狼呢?

    他淡淡的道:「待詔,這價錢得低一些才行啊!」

    討價還價是他的本能,而且他覺得這玩意兒應當不值那麼多錢。

    「收起來。」

    沈安負手去了別處,壓根就不準備再搭理李柏。

    李柏傻眼了,心想你這可不是做生意的態度!

    你不滿意就說話啊!

    他正在糾結於沈安是不是在裝腔作勢時,那些商人已經撲了過去,眼中閃爍著讓他有些熟悉的光芒。

    他認識交趾的一些大商人,那些大商人們每次要佔大便宜時就是這個表情。

    臥槽!

    我錯了!

    這貨搶手的能出人命!

    「待詔,某錯了!」

    李柏閃電般的衝了過去,一把去抓沈安的衣服。

    啪!

    嚴寶玉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李柏不顧這個,賠笑道:「待詔,小人要貨,一定要。」

    沈安淡淡的道:「香露減兩成給他。」

    那些商人兩眼放光,歡呼道:「待詔英明!」

    李柏把腸子都悔青了,此刻他忘卻了使者的職責,滿腦子都是賺錢的事兒。

    我剛才矜持個什麼啊!

    兩成,看這樣商人的模樣,這分明就是一大筆賺頭啊!

    他看著自己開始腫起來的手,顧不得疼痛,在轉著怎麼才能多拿貨的念頭。

    這就是開端。

    遠處有皇城司的人在微笑,他們覺得這是一條大魚,值得慢慢的下餌。

    隨後就是托奶等物,更是讓他眼花繚亂。想著家中的那些女人若是戴上了這個……

    不說了,趕緊準備準備,早點回去。

    成功做成了一筆交易的沈安心情不錯,回家後就就召喚了各位兄弟開宴席慶賀。

    他現在漸漸開始喝酒了,只是卻喝得少。

    折克行是個酒桶,蘇軾是個酒鬼,王雱是越喝臉上越白,趙仲鍼是偷著喝……

    最後大家全喝醉了,橫七豎八的被架進去挺屍。

    第二天吃了早餐後,沈安正準備去和老丈人套近乎,黃春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身後。

    「郎君,凌晨時有人潛入作坊,被兄弟們拿下了。」

    沈安心中一驚,卻沒外露。

    一行人到了城外的莊子裡,沈安見到了那兩個遍體鱗傷的入侵者。

    這兩人無力的抬頭看了沈安一眼,然後垂首不語。

    「什麼來路?」

    沈安擺手拒絕了黃春抬來的椅子,嚴寶玉說道:「郎君,這二人說是朱家莊的人,昨夜是奉命來打探香露的配方,想仿製。」

    從香露被沈安弄出來到現在,覬覦的目光就從未間斷過,只是以前作坊是在城內,所以那些人投鼠忌器。

    如今作坊搬到了城外的莊子上,沈安就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他接過木棍,挑起了一個男子的下巴,問道:「朱家莊的背後是誰?」

    男子搖頭道:「不知,只是管事楊勇令小人前來打探。」

    「打探?」

    沈安一棍子抽在男子的臉上,就在那張臉快速腫脹時,他怒道:「潛入作坊是打探?這是突襲!」

    男子本來是在慘叫,聽到這話不禁惶然喊道:「待詔饒命,小人真是來打探,不敢突襲,不敢啊!」

    打探是潛入,突襲是有殺人的傾向,處置起來自然不同。

    沈安起身道:「朱家莊在哪?」

    「城外西北十里不到。」

    黃春已經按捺不住了,建議道;「郎君,報官吧?」

    他的眼珠子在轉動,一看就是想自己動手。

    只是沈安會怎麼選擇?

    「報個屁的官!」

    沈安目光炯炯的道:「這二人半夜潛入,那邊定然在等消息,若是去晚了,毛都撈不到一根,出五十個兄弟跟著,咱們馬上突襲!」

    半個時辰後,朱家莊就在眼前。

    地裡現在沒活了,所以莊子裡看著死氣沉沉的。

    「帶路!」

    兩個男子被堵住嘴,雙手被繩子綁著,而繩子的一頭牽在鄉兵的手中,就像是放羊。

    眾人進了莊子,等看到最齊整的大院子後,沈安也不必用他們帶路了,獰笑道:「衝進去!持械反抗的,打斷腿!」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3:01
第443章 人生如棋,我便為卒

    若說大宋誰的日子最好過,那非大地主莫屬。

    大宋不限制土地兼併,而且各種賦稅沉重,今日你是小地主,明日很有可能就破產變成了佃戶。

    但大地主不同。

    但凡是大地主,背後幾乎都有力量支撐。

    吳釗是個大地主,日子還不錯,很穩當。

    他坐在圈椅上,身邊有年輕女僕輕輕扇著扇子。微風輕拂,外面的秋高氣爽不用出門就享受到了。

    「他們還沒來?」

    他剛吃了早飯,吃的有些多了。胸腹動了一下,食物就上湧到了嘴裡,他咀嚼了一下,然後問了門外的管家。

    管家在看著外面,眉心緊皺:「郎君,會不會被拿住了?」

    吳釗嗯了一聲,就在管家暗讚自家郎君沉穩如山時,就見他猛地蹦了起來。

    「去看看!」

    吳釗衝到了門邊,女僕被嚇得驚呼了一聲。

    這聲驚呼婉轉嬌媚。

    若是往日吳釗會調戲一番,可此刻他霍然回頭,那眼神凶狠的就像是一頭狼。

    「閉嘴,不然弄死你!」

    女僕捂著嘴,被嚇得渾身顫抖。

    吳釗站在門邊,右手扶著門框,左手垂在身側,在微微顫抖。

    管家已經出去了一會兒,吳釗喊了一聲:「楊勇!」

    秋風吹過庭院,樹葉沙沙作響……

    吳釗抬頭看著風中搖曳的枝葉,往日覺得詩情畫意的場景竟然如此恐怖。

    那些枝葉彷彿是妖魔鬼怪的手臂在揮舞著,那些沙沙響聲彷彿就是獰笑……

    吳釗突然側耳傾聽,他的身體奇蹟般的停住了顫抖,然後緩緩回身。

    女僕站在邊上,束手而立,見他回身,就擠出了一個諂媚的笑容。

    可這笑容馬上就凝固在臉上,女僕驚駭的看著他的身後。

    吳釗聽到了身後細微的聲音,他發誓這就是腳步聲。

    他渾身僵硬,臉頰顫抖著。

    沒有人會這般輕手輕腳……

    「楊勇……」

    他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召喚了管家。

    「吳釗?」

    身後一個聲音傳來,接著腳步聲加重。

    吳釗盯住了女僕,他緩緩轉身……

    就在轉身轉到一半時,他衝著女僕撲了過去。

    女僕已經被嚇呆了,被他一把拉扯到身後。

    他希望女僕能擋住追兵片刻,所以迸發出了潛力,衝著後面狂奔而去。

    沈安並未追擊,黃春去弄了椅子來給他坐下,然後叫人把楊勇提溜過來。

    楊勇的臉上青紫了一塊,他淡定的問道:「敢問貴人是誰?這裡乃是吳家莊,今日貴人馬踏吳家莊,明日的朝堂之上……彈劾怕是不會少。」

    沈安大馬金刀的坐著,反問道:「昨夜那兩人是你派去的?」

    那兩人已經進來了,被牽著跪在邊上,鼻青臉腫的很是淒慘。

    楊勇愕然道:「小人並未指使什麼……他們……他們因為偷盜被小人才將趕出吳家莊……」

    這個撇清的速度很快,而且藉口不錯。

    「是嗎?」

    沈安微微仰頭,突然一腳踹翻了楊勇,罵道:「你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如此也好,春哥。」

    黃春心中歡喜,「郎君。」

    沈安說道:「動刑,就在這裡。」

    楊勇愕然道:「這是私設公堂!」

    黃春一把揪住他的後領,獰笑道:「我家郎君就是公堂。」

    一頓皮鞭後,黃春拿出個小毛刷,叫人把楊勇的鞋襪脫了。

    楊勇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只顧著喘息。

    被毛刷輕輕刷腳底是啥感覺?

    「哦……啊……哈哈哈哈……」

    楊勇極力的扭曲著身體,一邊大笑一邊流淚。

    「郎君,吳釗來了。」

    吳釗的臉上多了一道鞭痕,被嚴寶玉單手拖了過來。

    「哈哈哈哈……」

    楊勇流淚大笑,吳釗看了他一眼,眼中就多了厲色。

    「跪下!」

    嚴寶玉把他踢跪在沈安的身前,說道:「郎君,這人狡猾,竟然先躲在茅房裡,等咱們的人衝過去之後,就悄然從側面逃。若非是牆頭上有咱們的人,今日還真是會被他逃脫了。」

    「狡猾?」

    沈安身體前俯,盯住吳釗問道:「香露的配方乃是沈某多年的試驗所得,耗費了無數錢糧。想奪取配方的人多了去,那些頂級權貴做夢都在流口水,可他們卻不敢輕舉妄動……你可知為何?」

    吳釗的眼中多了狡黠,說道:「某不知你在說什麼……」

    沈安笑了笑,「因為邙山軍就在莊上,他們吃過虧……所以你敢動手倒是讓沈某有些意外。本來沈某以為背後會有頂級權貴在出謀劃策,可在見到你之後,沈某知道背後頂多是個小權貴或是官員……」

    吳釗搖頭道:「某不知你在說什麼。」

    這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沈安笑了:「你這是有恃無恐?有趣。」

    「小人招了……小人招了……」

    這時楊勇已經受不了毛刷刷腳底板的酷刑,直接崩潰了。

    「是誰?」

    黃春提著毛刷,作勢繼續給他撓癢癢。

    「是一個商人……」

    「一般的商人不敢,那商人和誰打交道?」

    「和……和幾家宗室……」

    「哪幾家?有沒有郡王府?」

    「郡王府?沒有……」

    「這樣啊!」

    沈安想起了近來的暗流湧動,就問道:「可有謊言?」

    楊勇從不知道撓癢癢竟然這麼痛苦,他畏懼的看了一眼黃春手中的毛刷,說道:「小人不敢。」

    沈安看向了吳釗……

    「問他……」

    隨後院子裡慘叫聲不絕於耳。

    「郎君,就是那個商人在中間牽線。」

    黃春的眼中多了興奮之色,說道:「把他們直接吊在作坊的外面,在身上刷一些蜂蜜,那些蟲子最喜歡不過了……」

    「待詔饒命……」

    吳釗和楊勇直接被嚇尿了,跪在地上叩首求饒。

    沈安一腳踢開想抱自己大腿的吳釗,眼中有些不明之色在閃爍著。

    「你可……想死還是想活?」

    「想活,小人想活。」

    「那就聽話,記住了,乖巧些對你有好處。」

    ……

    秋高氣爽的同時,秋季也帶來了乾燥。

    趙允讓的脾氣不好,現在更不好。

    室內就像是剛刮過龍捲風,一片狼藉。

    趙允讓頂著兩個大眼泡怒吼道:「那個畜生……老夫說過多少次了?多少次了?要謹慎要謹慎,要好好做人……可他做了什麼人?他去做了畜生!」

    外面跪著他的一個孫兒趙仲懿,身上全是茶水,此刻正在瑟瑟發抖。

    側面站著一群兒孫,都被嚇得噤若寒蟬。

    趙允讓出現在了門口,他先掃了兒孫們一眼,然後盯著趙仲懿喝問道:「誰讓你喝的酒?」

    趙仲懿低頭道:「翁翁,北海郡王府的管家說……說十三叔是個病秧子……孫兒喝多了酒,就……就……」

    「就個屁!」

    趙允讓罵道:「踢斷了那人的三根肋骨,吐的血都有一盆,你可是想吃人血?老夫叫人弄一盆給你喝。」

    趙仲御知道自己的祖父說得到做得到,就哀求道:「翁翁,孫兒當時喝多了,以後保證不敢了。」

    趙允讓仰頭嘆息道:「宮中的官家已經鬆口了,在這等關口,別說是說你十三叔是個病秧子,就算說是死人也別管……等十三郎進了宮,等……以後自然有的是機會來收拾那些人,小不忍則亂大謀懂不懂?」

    趙仲御低頭道:「孫兒懂。」

    如果是兒子的話,那麼趙允讓絕壁一腳就踹去了。

    他怒不可遏,可最終只是揮手道:「滾!」

    等趙仲御走了之後,趙允讓坐在台階上嘆道:「群臣正在進諫,官家已經鬆口了,皇子之位就在眼前,這等時候要離那兩家人遠一些……那管家……十三郎……」

    趙宗實說道:「這是故意的,仲御平日不怎麼喜歡喝酒,哪日他和誰去了?」

    他的一個兄長,也是趙仲御的父親說道:「是仲御的幾個好友。」

    趙宗實淡淡的道:「必然有人被收買了,然後把仲御灌醉,那管家再來激怒仲御,那幾個好友再慫恿一番,後面動手就是順理成章……仲御畢竟年輕,此事怪不得他。」

    趙仲鍼在邊上已經想清楚了,他微微點頭,覺得父親的分析絲毫不差。

    「可他畢竟動了手,而且還是在這等時候。不管官家在不在意,那些臣子都會去彈劾,而且一彈劾必然就會帶上十三郎……那趙允弼好陰沉的心思。」

    趙允讓不屑的道:「從小就覺得這人陰,如今果然。此次他竟然敢坑了老夫的孫兒,這是想為趙允良鋪路?為何?難道趙允良答應了他什麼?」

    趙宗實心中微喜,但卻嘆息一聲,知道避不過這一關。

    他巴不得趙宗絳在這場皇子爭奪戰中勝出,可看看老父,再看看妻兒兄弟子侄……他沒法退出。

    人生如棋,我便為卒。

    過河的卒子有進無退,直至衝到盡頭。

    衝過去就沒法再回頭了……

    趙允讓揮揮手,趕走了那些兒孫,只留下了趙宗實父子二人。

    趙宗實見他疲態盡顯,心中一酸,就扶著他進去。

    「爹爹,莫要急。」

    趙允讓坐在榻上,阿蘇趕緊來給他捶打肩背。

    他嘆息道:「不急不行啊!那些臣子得了這個消息,定然會彈劾咱們家。想想他們會說些什麼……是了,還不是皇子的家人就跋扈如此,等你做了皇子,這郡王府怕是就要凌駕於大宋之上了……」

    這是沒辦法的事兒,誰也無法阻攔。

    趙宗實正準備說話,外面來了個下人。

    「郡王,沈安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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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