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39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4 19:12
第464章 死牛爛馬的地方

    許久沒有擔任過實職了,沈安也習慣了懶散。

    早上操練完畢,他先去洗澡出來,照例懶洋洋的準備吃早飯。

    「郎君,今日要誰跟著去?」

    莊老實覺得人還是要有事做才好,對郎君的懶散很是不滿,只是不好勸。

    沈安才想起今日要去外剝馬務巡查,就板著臉道:「那邊的都是屠夫,讓陳洛和姚鏈跟著去。」

    他真的不想去,而且剝馬務那等地方能有什麼貪腐?想想都知道是小事。

    「哥哥!」

    果果穿著新衣裳出來了,大清早她也鍛鍊了一陣子,臉上的肌膚白裡透紅,很是可愛。

    「早上想吃啥?」

    沈安對妹妹的感情很是複雜,說是兄長吧,可更多時候卻是父親的角色。

    果果牽著他的衣袖,兄妹倆去吃早飯。

    「哥哥,紅燒羊肉。」

    果果想吃這道菜了,仰頭央求道:「好不好?」

    「不好!」

    沈安覺得大清早就吃這個不好消化,所以就拒絕了。

    「哥哥……」

    果果傷心了,覺得連紅燒羊肉都不能吃,可見哥哥是不疼自己了。

    看著那開始積蓄淚水的大眼睛,沈安一籌莫展的道:「中午好不好?早上吃著不好,中午讓二梅做。」

    哄好了妹妹,沈安吃了幾個羊肉饅頭,把折克行趕出去,讓他去殿前司和那些人廝混。

    「好歹混個臉熟,你以後出去帶兵,說不定這些關係都能用上。」

    沈安從來都不喜歡這種蠅營狗苟,但理想是理想,現實是現實。沒有一副不吃人間煙火的腸胃,還是別太清高。

    趙仲鍼在自家門口等著,見他出來就使眼色,示意找個藉口把自己也帶走。

    這娃最近被趙宗實抓在身邊教導,可他自由散漫慣了,這一下就像是孫悟空被鎮壓在五行山下,那滋味……

    「保重!」

    沈安幸災樂禍的拱拱手,然後上馬而去,前方有人影閃過,陳洛就準備追過去,沈安喝道:「別去。」

    他下了馬來,把韁繩丟給姚鏈,然後步行過去。

    就在前方,一個有些熟悉的背影在疾步而行。

    沈安一溜小跑追了上去,低聲道:「郡王……」

    那人止步,然後板著臉回身道:「老夫這幾日腸胃不好,郎中說要多走動……」

    可你走動就走動吧,從郡王府到這裡和不近,你莫不是走錯地方了?

    沈安吸吸鼻子,回身看了一眼,然後擺擺手,陳洛兩人就止步。

    他再度回身,說道:「郎君近日過的很是悠閒,仲鍼也不錯,剛才還想出去玩耍,只是郎君這幾日要教他些東西……」

    「你說這些作甚?」

    趙允讓穿著一身便服,若非是沈安熟悉他,剛才絕對認不出來。

    他板著臉道:「老夫也該回去了,你這是去外剝馬務?去吧去吧,那邊就是死牛爛馬,小心中毒就是了……」

    老傢伙心中掛唸著被趕出來的趙宗實一家子,就趁著清晨人少來偷看一眼,可卻被沈安當場『抓獲』,有些尷尬了。

    中毒?

    沈安心中一緊,可趙允讓卻準備開溜了,他趕緊建議道:「郡王,要不……去我家坐坐?家裡的梯子不少!」

    老趙把趙宗實一家趕出門是配合趙禎的決定,可人年紀大了,就格外想念兒孫。

    榆林巷這裡不算寬闊,沒有給他隱蔽觀察的地方,所以沈安的這個建議正當其時。

    ——去我家,免費提供梯子讓你爬牆看看兒孫。

    趙允讓一怔,然後擺手道:「罷了。」

    他緩緩回身離去,不遠處有一個侍衛在等候。

    那背影很是落寞,讓沈安心中微酸,就說道:「啥時候來都行。」

    等以後趙宗實一家子進了宮,再見面時雙方的身份就不同了。

    趙允讓只是搖頭。

    他當過備胎,知道那種痛苦,所以希望兒子能做皇帝。

    可要做皇帝的話,趙宗實就得認趙禎為父,他不能干涉,否則就是犯糊塗,會引發一系列的變動。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沈安搖搖頭,一路往城西去了。

    外剝馬務,這名字一聽就很落伍,等看到那斑駁的院牆後,沈安覺得這地方有些像是太平間。

    大門處竟然後兩名軍士把守,讓沈安很是詫異。

    驗證身份之後,外剝馬務監官程旭帶著專知官黃渡前來相迎。

    程旭劍眉微微皺著,誠懇的道:「外剝馬務最近人心惶惶,待詔來的正好,好歹查出誰貪腐,誰不干事,清理乾淨之後,大家才能專心做事。」

    專知官黃渡笑道:「是啊!下官就盼著待詔來,好歹讓這造殺孽的地方多些文氣。」

    院子很大,空地上躺著幾頭死馬,十餘名剝手站在那裡,束手而立。

    腥臭味在鼻端縈繞著,沈安剛吃的羊肉饅頭在胃裡翻滾。

    那幾匹死馬看著瘦骨嶙峋的,其中一匹死馬的眼珠子都掉落了,隱隱有些腐臭味傳來,讓人作嘔……

    「待詔,這些都是京中各處送來的。」

    京城之中各衙門的牲畜數量多不勝數,每天都有死掉的。這些死牛爛馬自然不能私下處置,都要送來。

    這就是剝馬務存在的意義。

    「動手!」

    程旭見沈安有些噁心,就厲喝道。

    沈安下意識的摸向了腰間,可長刀卻沒帶。

    一個剝手拎起了斧頭,先衝著沈安諂笑了一下,然後用力的揮斬下去。

    噗!

    馬頭掉落,可卻不見血液噴濺。

    那顆眼珠子猛地蹦了出來,卻被幾條經絡牽著,就掛在馬臉邊上來回擺動著……

    隨後有人破腹,那些內臟看著……

    沈安極力忍著噁心感,負手問道:「就這麼些人?」

    這裡有十餘名剝手,外加些軍士。

    程旭看了沈安一眼,說道:「待詔,全叫出來?」

    沈安詫異的看著他,說道:「不叫出來……他們在作甚?孵蛋嗎?」

    整個剝馬務的事務都在院子裡,那些人在幹啥?

    程旭的臉頰顫動了一下,喊道:「人呢?人呢?朝中來人了!」

    一陣腳步聲傳來,沈安緩緩回身,就見一群人從後面疾步出來。

    五個……七個……十個……

    他眼睛都沒眨,數出了十二人。

    這些人幹啥的?

    「他們……都是剝馬務的人?」

    程旭點頭道:「都是。」

    沈安想起了自己剛補的功課,就說道:「某記著外剝馬務的編制有監官一人,專知官一人,手分一人,軍典一人,節級二人,剩下的就是剝手十五人……剝手都在了,剩下的不過是六人而已,可這十二人是怎麼回事?」

    「見過待詔。」

    一群人亂糟糟的行禮打招呼。

    程旭低聲道:「待詔……朝中……冗官……您懂的。」

    「某不懂!」

    沈安板著臉看著這些人,眸色冷淡:「有人說外剝馬務人浮於事,官家令某來巡查,如今一看果然!」

    按理眾人應當是要心慌的,可沈安看到這些人只是懶洋洋的拱拱手,就表示惶然了。

    這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啊!

    按照現在的規則,這些人總得要找地方安置,外剝馬務不行,那就換個地方完事。

    一句話,官家總會給大家一條活路,所以幹活和不干活沒啥區別。

    沈安瞬間就猜出了原因。

    程旭有些尷尬的道:「待詔,這些人……不好管啊!」

    不是不好管,而是無事可做。

    做事的都在院子裡剝皮抽筋,剩下的無所事事,你不可能讓他們來幫忙吧?

    大家都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你想讓我去拎刀剝皮?

    不能吧?

    「查!」

    沈安只是說了一個字,身後就湧進來十餘人。

    「賬冊都交出來!」

    這些都是沈安從三司弄來的查賬高手,蘇晏也在其中。

    還有一個年輕人低著頭走過來。

    「安北兄。」

    趙仲鍼就像是個受委屈的小媳婦般的來了。

    「家父說要多經歷些事才好,早上逼著小弟寫了一篇文章,然後就趕了出來。」

    趙仲鍼很是好奇的看著周圍的一切,等看到剝皮分解現場時,不禁就干嘔了一下。

    那些死馬不新鮮,解開的肉看著顏色都不對了。

    臭味不斷襲來,趙仲鍼目露哀求之色。

    咱們進去吧。

    那十二人站在那裡,也有些不耐煩。

    若非是外間傳言沈安剛弄了劉展,這些人大抵就要開始抱怨了。

    凶名在外的感覺真好啊!

    沈安第一次覺得被冤枉也不錯。

    趙仲鍼的面色已經發白了,沈安心中微嘆,說道:「去吧,跟著他們學學怎麼解剖牛馬。」

    「安北兄……」

    趙仲鍼不敢相信的看著他,這次不是哀求了,而是憤怒。

    我嗅著味道都想吐,你竟然讓我去剝皮解肉?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人在年少時多經歷些事總是沒錯的,去吧。」

    他冷漠的看著那些官吏,說道:「這坐衙的官吏和做事的剝手一般多,一人養一人,這誰養得起?」

    這話把有編制的程旭等人都掃了進去,可沒人敢駁斥。

    沈安負手看著這些人的反應,可是很遺憾,沒看到什麼羞愧之色。

    吃慣了大鍋飯,習慣了每日廝混就能有俸祿,誰特麼願意去幹活?

    這些人在沈安的眼中和行尸走肉一般,所以他自然不會客氣。

    「按照編制來,沒有編制的,從明日起,某要看到你們存在的價值,也就說,你們在剝馬務得有事情做,沒有……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就這樣,散了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4 19:12
第465章 坐等看你的笑話

    死馬不好分解,死的時間越長越不好解。

    剝手們對於新人總是喜歡調侃一番,於是等趙仲鍼蹲在死馬邊上時,有人從死馬的肚子里拉出了一堆腸子丟在他的眼前。

    趙仲鍼痛苦的閉上眼睛,可那股子腥臭味卻不斷襲來。

    他的胸腹處不斷起伏著,而且節奏很亂。

    看到他的身體一顫一顫的,有剝手就幸災樂禍的道:「要吐了,要吐了……」

    趙仲鍼轉臉過去,張開嘴:「嘔!」

    早飯全吐出來了,還未消化的內容讓剝手們沉默了。

    剛才掏馬肚子的那個剝手堆笑道:「小人……對不住了。」

    趙仲鍼把早飯都吐了個乾淨,本有些惱怒,可見這些人都換了個臉嘴,於是心情就好了大半。

    他低聲問著解剖的要點,然後要了短刀來學習剝皮。

    他知道沈安讓自己來剝皮的意思,就是要做做普通人,體驗一番這些人的日子。

    所以他極力忍耐著,直至這幾頭死馬都被分解完畢,這才去洗手。

    那些剝手覺得這少年還不錯,一人近前說道:「小郎君下次……只需看著就是了。」

    趙仲鍼不解的道:「你們為何對某這般好?」

    你們怎麼就前倨後恭了呢?天下從未有白吃的早飯,趙仲鍼覺得這些剝手有些古怪。

    剝手乾笑道:「小郎君……早飯裡有羊肉,汴梁人早飯能吃羊肉的……」

    普通人早飯能吃飽就差不多了,若是要吃肉,最多的還是豬肉,至於羊肉,偶爾一頓就是過年。

    趙仲鍼剛才的嘔吐物裡能看到早飯的內容,所以這群剝手們就心虛了。

    都是人精啊!趙仲鍼不禁對這些剝手們另眼相看。然後就想起先前吃羊肉時的狼吞虎嚥,壓根沒好好咀嚼就嚥下去了。吐出來後形狀完整,而且還能嗅到一股子羊肉味。

    等去了後面時,趙仲鍼看到沈安竟然在打瞌睡,不禁怒了。

    合著我在外面和死牛爛馬打交道,被臭的狂吐不止,你倒好,在這裡優哉游哉的睡回籠覺。

    「安北兄!」

    這是程旭騰出來的值房,沈安本是坐在椅子上打盹,被這一聲驚了,就猛的坐直了身體,茫然睜開眼睛四處看。

    「是你啊!」

    沈安打個哈欠,問道:「剝完了?」

    趙仲鍼的身上帶著一股子腥臭味,他抬手聞聞,苦著臉道:「回家不知道能否洗乾淨。還有,那些剝手都是人精,竟然能看某吐出來的東西就斷言某的家境極好。」

    「他們當然是人精。」

    在社會底層廝混,不是人精的早就被收拾了。

    所謂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說的就是這些人。

    趙仲鍼見他悠閒,就問道:「此事該如何著手?」

    沈安揉揉眼睛道:「別著急,等查完賬再說。」

    趙仲鍼覺得他過於樂觀了:「查賬怕是查不出什麼問題吧?」

    沈安點點頭,讚許的道:「肯定查不出什麼問題。這邊就是進出死牛爛馬,能貪腐多少?小貪而已,不好查。不過……只要開個頭,剩下的自然就出結果了。」

    「開頭?」

    「對!」

    沈安很是自信的道:「十二人都是閒極無聊之輩,找到一個下手……」

    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方案,可一早上過去了,還是沒人來。

    一直到了中午,依舊沒看到有人來自首,沈安自嘲道:「看來某的凶名還是不夠啊!」

    趙仲鍼覺得這個法子太被動了:「安北兄,應當主動出擊。」

    沈安也覺得還是如此,就說道:「你去傳話吧,第一個來自首的,某擔保他無罪。」

    這是懸賞。

    趙仲鍼依舊覺得沒用,不過還是去傳了話。

    作為一個未來的皇位繼承人,沈安讓他去幹這些活有些招人眼,隨後就被人捅到了趙禎那裡。

    「去剝皮抽筋?」

    「是,還吐了。」

    趙禎不禁也有些失態。

    死牛爛馬啊!

    不用親眼看到,只需想像一下就覺得噁心。

    可沈安竟然讓趙仲鍼去動手,這心真是夠狠的。

    陳忠珩也覺得沈安太狠,就說道:「那小郎君莫不是得罪了沈安?」

    趙禎搖搖頭,面色複雜的道:「這是讓他體察民情呢!為帝者不知民情,就會鬧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話來。知道了民情,施政方能有的放矢……」

    陳忠珩驚訝的道:「那是好事?」

    「當然是好事。」

    趙禎有些唏噓的道:「當年……父皇沒空,還執拗,無人教某。」

    真宗不是沒空,而是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執拗的瘋子。

    他認為自己是千古名君,於是封禪,搞大儀式,把本來還算是富庶的大宋給折騰成了半殘。冗官冗費有大半責任都在真宗的身上。

    趙禎當年是獨子,老爹又是個有些問題的皇帝,所以童年和少年時期倍感孤獨。而趙仲鍼卻有一個良師益友在身邊,這讓他都有些豔羨了。

    「我當年若是有幾個良師益友,也不至於被太后壓制這般久。」

    真宗一去,趙禎還年少,於是劉娥就一手遮天……

    這些都是皇室的秘辛,陳忠珩聽了覺得身體發軟,不禁可憐巴巴的道:「官家,臣什麼都沒聽到。」

    趙禎沒好氣的道:「朕還不用殺人滅口!」

    陳忠珩本就是有些開玩笑的意思,只想讓他輕鬆些,聞言就笑道:「官家仁慈。」

    「仁慈啊!」

    趙禎微微皺眉道:「外剝馬務看似不起眼,可前面去了兩人核查,卻被那些官吏弄的灰頭土臉……人說底層官吏滑如油,這便是實證。沈安的起點太高,並無在下面為官的經歷,我就怕他也經不住那些官吏的手段……」

    陳忠珩一怔,就說道:「官家,臣以為……臣以為那些官吏怕是會倒霉。」

    沈安那小子可夠狠,那些官吏和他偷奸耍滑……

    陳忠珩彷彿已經看到了一出悲劇在上演。

    趙禎看了他一眼,說道:「韓琦為何建言讓沈安去?就是要看他的笑話。除非是用雷霆手段,否則難。」

    韓琦確實是覺得難,政事堂裡,他在冷笑著。

    「不殺士大夫,這就是縱容。那些官吏因此而有恃無恐。外剝馬務的事大不大?小事而已,讓劉展去就是因為此人沒什麼本事,算是找個事給他做做。至於沈安,且看吧。」

    他端起茶杯,目光定定的看著桌子上的奏疏,邊上的心腹說道:「相公,既然事不大,那沈安不管也行吧!」

    韓琦喝了一口熱茶,愜意的嘆息一聲,說道:「你不懂。他年少,雄心勃勃,動輒就想北伐,動輒就想革新大宋……年輕好啊!老夫當年年輕時也是這般沒頭沒腦的……結果在慶歷年間被打醒了。」

    心腹這才恍然大悟:「也就是說,他既然標榜自身是革新派,遇到這等人、這等事就得出手解決?」

    韓琦點點頭道:「既然定了趙宗實為皇子人選,那他身邊的人自然會落入大家的眼中,旁人也就罷了,沈安……招人恨啊!所以有了這等機會,大家都在等著看笑話。他若是解決不了此事,風評就會大壞。下次官家想提升他時,那些人自然有話說……」

    無能之輩還想陞官?官家,你莫不是腦子抽抽了吧?

    心腹欽佩的道:「小人就說那沈安的仇人不少,可怎地大家都坐視他逍遙,原來是等在這啊!」

    韓琦放下茶杯,淡淡的道:「你以為呢?等趙宗實進了宮,等……到了那時,沈安就是近臣,再過十年,這人就要開始暫露頭角了,我等垂垂老矣,何人能制住他?」

    沈安那人做事太過凌厲,而且一點都不知道和光同塵的為官之道,給自己惹來了不少對手和麻煩的同時,也漸漸成為了官場上的一個另類。

    劉展就是他的刀下亡魂,讓不少官員都悲憤不已,紛紛上了奏疏彈劾沈安,要求嚴懲。

    可趙禎卻來了一個查無實據。

    於是大家都在等著,等著劉展的甦醒。

    可劉展的情況卻時好時壞,御醫也沒法斷定他何時能醒來,於是大家暫時把目光投向了外剝馬務。

    ……

    第一天沈安就在打瞌睡中度過了。

    「沒人來自首?」

    沈安起身伸個懶腰,只覺得渾身精力瀰漫開來,舒爽之極。

    趙仲鍼在邊上發呆,怒道:「沒有人來,一個人都沒有。還有,那些人已經下衙了。」

    沒人把你這個『欽差大臣』當回事!

    「下就下吧,咱們回家。」

    第一次辦正事卻無功而返,趙仲鍼很是沮喪,回到家中後,連晚飯都沒吃,就在自己的房間裡想事。

    室內從微亮到幽暗,趙仲鍼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這個環境,也忘記了點燈。

    趙宗實進來見到這個模樣,也沒點燈,只是靜靜的站在門內。

    趙仲鍼想了許久,少年人不經餓,等餓的受不住時,才想著去尋摸吃的。

    「爹爹?」

    趙宗實嗯了一聲,進來問道:「想什麼呢?」

    月光從門外照進來,玉色般的純淨,讓人心無雜念。

    趙仲鍼起身把椅子讓給父親坐下,然後站在邊上說道:「爹爹,孩兒在想今日外剝馬務之事。」

    趙宗實淡淡的問道:「動手了?」

    「沒有。」趙仲鍼不滿的就是這個:「沈安今日就在裡面打盹,什麼事都沒幹,那些官吏都在輕視他。」

    「生氣了?」

    趙宗實偏轉頭問道,面帶微笑,看著很是和煦。

    榆林巷的環境他很喜歡,覺得這是自己人生中最輕鬆的一段時光。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4 19:12
第466章 站穩了,別慫

    父親是什麼樣的?

    別人家的趙仲鍼不知道,因為唯一的好友沈安也沒了爹。

    可自家的父親他卻很清楚。

    平日裡面色慘白的坐在屋子裡,陽光彷彿都不願眷顧他。就坐在幽靜陰暗的地方發呆,不小心還以為是個人偶……

    這是安靜時的父親。

    等到了發病時,這位父親就會發狂。

    罵人只是常事,砸東西更是尋常。

    有時病情嚴重了,他甚至會動手打人。

    他知道自己在犯錯,可那一刻他的眼中全是痛苦。

    那種焦躁不安的眼神讓趙仲鍼無法忘懷,午夜夢迴時都會被嚇到。

    那時的他最渴望的就是父親能和一個正常人一樣,哪怕是板著臉也好,只要他不發呆和發狂,那麼這個家就是完美的。

    可這個願望一直沒實現。

    而現在他看到了一個平和的父親,在微笑的父親。

    他的心情極好,他忘卻了今日的不快,甚至是有些雀躍的道:「爹爹,是有些生氣,不過明日就好了。」

    少年人的氣來得快,去的也快。

    趙宗實笑道:「做事的法子並非只有雷厲風行,有時候得先不動聲色的查看,然後再動手,這樣更穩靠些。若是能讓對手輕敵,就更妥當了。」

    趙仲鍼驚訝的道:「那他今日就是在驕敵嗎?」

    今日的沈安堪稱是一頭豬,睡的連口水都流出來了,所以趙仲鍼覺得不像是在驕敵。

    趙宗實點頭道:「那孩子為父卻是琢磨了許久,若是沒有辦法解決此事,他也不會睡覺。」

    他看了兒子一眼,說道:「讓你去就是多看看,去看看那些底層的官吏和剝手是什麼樣的,自己琢磨琢磨。」

    趙仲鍼應了,趙宗實起身道:「你娘已經給你重新準備了飯菜,去吃飯吧。」

    趙仲鍼雀躍著應了。

    這才是一個正常孩子的模樣。

    趙宗實若有所思,出了這裡後,吩咐道:「明日沈家會弄鍋貼,記得好了之後去要些來,送去郡王府。」

    僕役擔心的道:「郎君,就怕被人看到了說閒話呢!」

    趙允讓都說了斷絕父子關係的話,你這時候去送東西,不是讓他的打算落空嗎?

    趙宗實看著明月,感受著冰冷的夜風,說道:「許多時候……別想太多最好,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這才是最好的應對。」

    趙允讓的手段在趙禎的眼中很是拙劣,不過算是給了輿論一個交代。

    可趙宗實卻令人送了早飯去……

    這個要彈劾不?

    彈劾好像沒道理啊!

    血親的父子,你再怎麼聲明不要這個兒子了也沒用。

    第二天早上,趙允讓的叫罵聲再度響起,這次被罵的換成了趙宗實。

    「罵他是不知恥的畜生,被趕出家門了還涎著臉送鍋貼……很難聽。」

    陳洛看了落在後面的趙仲鍼一眼,覺得他真可憐。

    今早的主食就是鍋貼,沈安一邊啃一邊說道:「你不懂,這時候罵的有多厲害,他就有多心疼。」

    趙允讓用叫罵把火力都吸引到了郡王府裡,榆林巷就像是一個世外桃源,無人打擾,讓趙宗實一家子得了最後的安靜和愜意。

    父母於子女而言,更多的是犧牲。沈安想著趙允讓一邊叫罵一邊心疼的模樣,不禁嘆息著。

    到了外剝馬務之後,程旭已經到了。

    昨日查賬的人也到了。

    「待詔,就只有幾貫錢的出入。」

    這裡熱鬧時每天會處理幾十隻死去的牲畜,賬上只有幾貫錢的出入,在大宋的任何衙門都堪稱是清廉了。

    沈安看著那些聚攏的官吏,微笑著問道:「誰?」

    正準備回去的小吏愕然說道:「是節級李贇。」

    「多少?原因?」

    沈安的眼中多了笑意,趙仲鍼只覺得心跳加速,覺得有事會發生。

    小吏苦笑道;「小人仔細查看,還問了話,是去年他們挪用了,說是吃飯,後來忘記了補回去,待詔,這等事在各處都有,多如牛毛,而且這裡才兩貫三百餘錢,真的……」

    真的不多啊!

    那些賬上出現大規模虧空的多如牛毛,比如說范仲淹的老友滕子京,就是修岳陽樓的那位。這位老兄當年的虧空可大了去,最終只得一把火燒掉了賬冊,死無對證。結果被流放去了岳州,順帶修了岳陽樓。

    他挪用公款的動機值得商榷,但燒賬本的舉動卻讓人無語。

    重修岳陽樓花費不少,但也能拉動一些雞滴屁,順帶還是一件文化盛事,這等一舉兩得的事兒……

    兩貫三百多文錢去吃飯,也是相應的拉動了些雞滴屁,按理是好事。

    可沈安卻露出了猙獰的面容,喝問道:「拿下李贇!」

    李贇是個矮小男子,聽到這話後就喊道:「救命……」

    陳洛衝了過來,單手就拎住了他,回身問道:「郎君,是弄死還怎地?」

    李贇差點被嚇尿了,他喊道:「這是草菅人命,這是草菅人命!」

    沈安可是上陣殺過人的,所以李贇才這般驚惶。

    「帶進去!」

    沈安說道:「某要問話。」

    專知官黃渡有些尷尬的道:「待詔,那兩貫多錢……」

    你這是想鬧哪樣?補上就好了啊!

    沈安肅然道:「莫以惡小而為之!公家的錢,一文都不該貪!」

    這話很是正義凜然,若非是知道沈安的秉性,趙仲鍼都差點信了。

    程旭怒道:「李贇,你竟然敢挪用?虧得某還看重你,你竟然這般……兩貫多啊!兩貫多啊!要重懲!」

    李贇聞言就淚奔了:「是,小人有罪,小人辜負了您的厚望……」

    這就認罪了?

    沈安看著程旭,讚許的道:「你不錯。」

    程旭苦笑道:「這裡雖然不大,可……您知道的,做官難,做事更難啊!」

    沈安點點頭,隨後就去了值房。

    到了值房裡,李贇垂淚道:「小人去年一時糊塗,身上帶的錢不夠,就挪用了兩貫多錢去吃飯,後來小人卻忘記了補回來……小人有罪。」

    這是認罪了,而且罪行很清楚,就是挪用……注意,不是貪腐,因為賬上有記錄。

    若是貪腐的話,那麼他會千方百計的隱瞞。

    所以這只是挪用公款,而且數額小的讓人想發笑。

    而且吃了這頓飯的人不會只是李贇……看看那些官吏吧,都是目光閃爍著。

    趙仲鍼就覺得該發笑。

    可沈安的臉上卻多了冰霜。

    他目視外面,陳洛說道:「姚鏈,不許人靠近!」

    外面的姚鏈應了,隨即喝道:「我家郎君發話了,諸位退出去吧。」

    沈安這才問道:「兩貫三百多文錢,還只是挪用,你以為是小罪,所以就自信。你自信某無法收拾你……對嗎?」

    李贇抬頭,茫然道:「待詔,小人……小人願意領罪。」

    挪用兩貫多錢,這是什麼罪?

    有這等事的官員多不勝數,若是收拾了李贇,怕是會人人自危。

    所以李贇確實是很自信。

    趙仲鍼怒道:「挪用也是罪。」

    李贇低頭稱是,就像是滾刀肉。

    你說是罪就是罪?

    沈安沒說話,趙仲鍼看去時,才發現他竟然又在打盹了。

    「安北兄!」

    你有點做事的樣子行不?

    沈安醒了一下,擦擦嘴角說道:「等等,等消息。」

    等消息?

    趙仲鍼壓住心中的急躁等待著。

    李贇站在那裡很是鎮定,時間長了就動了動。

    他的嘴角微微翹起,顯得很是輕鬆,甚至還活動了一下脖頸……

    然後他就聽到了腳步聲,看到沈安睜開了眼睛。

    沈安盯著他,目光冷漠的問道:「可願說了嗎?」

    李贇愕然道:「敢問待詔要小人說什麼?」

    你要屈打成招嗎?

    可你沒有動刑的權利啊!

    他的眼中依然是誠懇:「待詔,小人願意領罪。」

    什麼叫做滑如油,這就是了。

    不過是挪用了兩貫多錢你就要上綱上線?來,動動我試試,隨後京城官場將會義憤填膺,你沈安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因為你打破了潛規則!

    誰沒有個緊急的時候?

    這時候挪用點公款又怎麼了?

    你沈安這是要逼著大家做聖人君子?

    而且他李贇因此最多不過是去職而已,但事後那些人為了對付沈安,肯定願意為他提供許多好處。

    這就是底層官吏的算計,無處不到。

    一般人你壓根就鬥不過他們,最終只得狼狽而逃。

    「你願意領罪?」

    沈安笑眯眯的問道,趙仲鍼覺得奇怪,就起身出去看了看,卻是嚴寶玉來了,還拎著個袋子。

    他轉身,就見李贇很誠懇的拱手道:「小人願意領罪!」

    「郎君!」

    嚴寶玉走了進來,把口袋放在桌子上打開,說道:「這是在李贇家廚房房樑上找到的。」

    這是一本賬冊。

    沈安隨後放開,只是看了一眼,就抬頭問道:「你願意領罪?」

    李贇的面色發白,身體在顫抖著。

    他顫聲道:「待詔,小人……小人……」

    「你該當何罪!」

    沈安一聲怒喝,李贇的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這等小事都是在衙門內解決,誰會去家裡搜查。

    而且你也沒有人手啊!

    可沈安就願意,並且也有人手,還是高手。

    賬冊裡記錄的錢財不多,今日幾十文,明日幾百文……

    看似不多,可這麼一本冊子加起來,涉及的金額少說也得有五十貫。而且裡面還有和個人的金錢來往,堪稱是一本賄賂文集。

    沈安把賬冊丟給趙仲鍼,說道:「算一下。」

    心算的作用馬上就被體現了。

    趙仲鍼一手執筆,一手翻動賬冊,因為數據不大,所以很快就算完了。

    「六十三貫五百七十二文。」

    沈安微微一笑,再次問李贇:「可願領罪?」

    這個不是兩貫三百多文,更不是挪用,而是貪腐。

    李贇的臉上全是愕然,旋即就膝行過來,仰頭低聲道:「待詔,小人願意檢舉……小人……」

    「晚了!」

    沈安接過賬冊,冷笑道:「沈某給了你機會,可你卻矯情……知道某最厭惡什麼嗎?」

    李贇搖頭,一臉的誠懇:「只要待詔一句話,小人以後就是待詔的人了,但凡待詔吩咐,小人豁出命去也會辦成。」

    沈安用手中的賬冊拍打著他的臉,這種羞辱性的動作卻換來了李贇的諂笑。

    「待詔對小人極為親切,小人……嗷!」

    沈安一腳就踹倒了他,罵道:「老子最厭惡矯情的人,有事說事,該硬氣就硬氣到底,別慫!」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4 19:13
第467章 沈安這廝瘋了嗎

    十二人都在值房內,李贇跪著,其他十一人站著,氣氛凝重。

    「六十多貫啊!」

    程旭痛苦的說道:「下官有罪,下官監管不力,有罪啊!」

    他劍眉星目,看著一身正氣,此刻痛苦的自責更是讓人動容。

    沈安笑著問道:「以往那些人一來就查的是你吧?」

    程旭點頭道:「是。下官被查過兩次。」

    「這就是清廉了。」

    沈安微微點頭,說道:「你家裡並未找到什麼東西,可見你的謹慎。」

    「下官從未伸手,一直牢記著為官當清廉的道理,兢兢業業……」

    程旭微微皺眉,但最後還是釋然的笑道:「待詔怕是對下官有些誤會,若是有暇,自可去問問下官的為人。」

    沈安笑了笑,問道:「以往李贇挪用那兩貫多錢的事兒早就被發現了吧?」

    程旭點頭道:「是,前面兩次都發現了,下官也是一時疏忽,竟然就忘卻了此事,也忘記了去催促他歸還。」

    「你不是忘記了,而是有意留著作為誘餌,讓那些來查的官員自以為找到了錯處,他們也正好拿去交差……」

    沈安嘆道:「你算是個人才,真的。」

    他看了趙仲鍼一眼,說道:「挪用公家的錢糧本是常事,那些來查的官員看到了,只要數額不大就不會搭理。為何?因為他們不敢揭開這個黑洞,一旦揭開……仲鍼,你可知道會發生些什麼嗎?」

    趙仲鍼已經被沈安的話給驚呆了,聞言下意識的道:「官場上人人自危,隨後就是群情激昂,揭穿此事的人就會成為大家的仇敵,哪怕是帝王也只能含糊應對……」

    這就是qian規則,連帝王都無法去打破的qian規則。

    趙仲鍼看著程旭,嘆道:「此人果真是聰慧,用此事來讓人畏懼,隨後自然是草草了事。」

    他看了沈安一眼,心想你別是想搞事吧?

    那可是天下官吏的qian規則啊!

    哥,咱回去吧!

    他太瞭解沈安的,在看到他眼中的亮光後,就覺得怕是要出大事了。

    官家,你就不該讓他來查這件事,現在安逸了……

    和趙仲鍼心中惶然不同,此刻的沈安只覺得渾身舒爽。

    「那些人來查此事,首要就是查賬,一看有兩貫多挪用掛著,於是就拿了這件事去交差,上面的知道了也草草了事,無人去管……」

    沈安嘆道:「因為只要往下查,必然就會查出更多的挪用,到時候人人自危,查案子的官員怕是連腸子都悔青了。大家都是聰明人,自然點到為止。只是這裡卻有人在不斷舉報……」

    是誰?

    眾人都面面相覷。

    這等事兒有什麼好舉報的?

    沈安的目光轉動,在一臉貪官模樣的黃渡那裡停駐,說道:「黃渡你出來。」

    在眾人不敢相信的目光中,黃渡一臉苦澀的走出來行禮。

    沈安讚道:「整個外剝馬務中,就黃渡一文錢的好處都沒拿,堪稱是清廉的典範。」

    他沒說,但眾人都知道了。

    那些複雜的目光盯住了黃渡,甚至還有怨毒。

    竟然是你在不斷的舉報?

    你這個畜生,為何要坑我們?

    黃渡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沈安拉出來示眾,他知道自己以後算是完蛋了。就拱手道:「此事是下官舉報的。這裡每日進來許多肉食,交上去的數額都對,可偶爾卻能聽到有人抱怨,說是那些肉都臭了,或是少了,下官覺著不對勁,若是一人說也就罷了,可說這話的人不少,下官就關注了些,跟著大車出去,結果發現他們在外面把好肉換成了不值錢的臭肉……」

    沈安不禁嘆息道:「貪心不足啊!」

    黃渡木然道:「下官知道以後怕是再難為官了,懇請回家種地。」

    舉報同僚就是觸犯qian規則,黃渡自覺以後再無出頭之日,而且還會被人盯著,動輒背後捅刀子。

    這就是官場生態。

    「怕了?」

    黃渡點頭。

    沈安笑了笑,淡淡的道:「別擔心,首先你馬上就會被人忽視,其次……以後誰敢動你,那就是動官家,你要陞官了。」

    黃渡不敢相信的抬頭,沈安起身走到了程旭的身前,說道:「你是想進皇城司再交代,還是想現在就坦白?」

    程旭強作鎮定的道:「下官並未貪腐,問心無愧。」

    「有種!」

    沈安讚道:「某最佩服有種的人,那就這樣吧。」

    「待詔,下官曾看到那些拉肉的人給程旭錢。」

    黃渡算是豁出去了,只是為了沈安那虛無縹緲的保證。

    沈安對他微笑道:「別擔心這個,張八年會教他做人。」

    他出了這裡,趙仲鍼低聲道:「張八年不會為了這等小事出手。」

    沈安淡淡的道:「某會讓他出手。」

    趙仲鍼覺得有些心慌,他追了上去勸道:「安北兄,此事要從長計議。」

    沈安點點頭,上馬而去。

    什麼從長計議?

    這是一個契機,錯過了怎麼辦?

    王安石的萬言書失蹤了,原因不明。

    沒有這份萬言書,未來的趙仲鍼不會選擇他做自己的改革利刃。

    而大宋的改革不可避免,既然老王的萬言書沒出來,那就讓我沈安來打響第一槍吧!

    外剝馬務的貪污和人浮於事真的是滄海一粟,程旭最大的倚仗就是查案子的官員不敢揭開這個qian規則。

    是的,絕大部分官員都會遵循這個qian規則,並默然,守口如瓶。

    這是時代的侷限。

    可他卻不知道沈安來自於後世,壓根就不會循規蹈矩。

    於是他最大的倚仗被沈安無視了。

    沈安直奔皇城,在等待稟告的時間裡,他琢磨了一下趙禎等人的反應。

    稍後他跟著人進宮,等見到趙禎時,這位帝王剛吃完了一份點心,正在喝茶消食。

    見他進來,趙禎微笑道:「外剝馬務那邊的事不著急,慢慢的來。」

    他以為沈安是來訴苦的,所以很是輕鬆。

    沈安看了陳忠珩一眼,說道:「官家,外剝馬務之事臣已經查出來了。」

    趙禎正在喝茶,聞言一怔。他緩緩放下茶杯,仔細看著沈安。

    這才是第二天,而第一天沈安是在打瞌睡,不務正業。

    第二天才過去一半,你這就查清楚了?

    趙禎笑道:「是貪腐了多少?」

    他並未問人浮於事的事,只是問貪腐,這個態度值得琢磨。

    沈安卻不管這個,「官家,外剝馬務一個節級就貪了六十餘貫,監官程旭頑抗,但臣估摸著最少兩三百貫吧……」

    不多啊!

    貪腐是禁絕不了的,這一點趙禎很清醒。

    幾百貫的貪腐……

    「此事且等明日商議。」

    趙禎欣慰的道:「你這邊倒是快,讓我想著是不是讓你去查查刑獄,和王卿配合,想來能查出不少案子。」

    老王在複查各地的案子,這活兒很瑣碎,但他幹的很是有熱情。

    可沈安覺得自己不是破案的料,所以就表示了自己的謙遜。

    隨後沈安告退。

    大家都得知了沈安今日在外剝馬務的怒吼,好笑之餘就等著他的後續招數,可直至從宮中出來,程旭依舊無事。

    那個虛張聲勢的蠢貨!

    程旭下衙後就邀請了外剝馬務的下屬們去喝酒,據說酒酣時,他高呼一聲『沈安就是個沒卵的貨色。』。

    這話頃刻間傳遍了有心人處,今夜的汴梁多賣了不少酒水,青樓也多了不少客人。

    權貴們在大笑著,嘲笑著沈安的色厲內荏。

    查出了問題卻不敢深究,你和我們有何區別?

    嗶嗶個啥?

    你不也這樣嗎?

    大哥不說二哥,兩個都差不多……

    可你裝個啥?

    哈哈哈哈!

    權貴們喝著酒,看著歌姬且歌且舞,只覺得這世界重新恢復了正常。

    韓琦在家中看著夜色品酒,最後唏噓一下,感慨自己現在都不怕冷了,心情愉悅的去睡覺。

    趙仲鍼不知道是該失望還是慶幸,依舊是坐在自己的房間裡發呆。

    這一次趙宗實沒有開導他,只是在外面微微皺眉。

    隔壁的沈家傳來了花花的叫聲,卻是無奈的哀嚎。

    這是沈安的妹妹又在折騰這條大狗了吧。

    ……

    第二天,當沈安出現在皇城外時,那些人都忍不住指指點點的,或是交頭接耳。

    那些目光中多了揶揄,也多了善意。

    原來你也是咱們一類人啊!

    那就融合進來吧,大家一起享受這個時代。

    沈安也笑了笑,然後蹲在邊上吃炊餅。

    炊餅從中間用刀子切開,然後塞入果果心心唸唸的紅燒羊肉,一嘴咬下去滿嘴油。

    沈安大口的吃著,看的周圍的人直流口水。

    稍後宮門大開,眾人魚貫而入。

    沈安揉揉肚子,很是心滿意足的出現在了老位置。

    韓琦看了他一眼,眼中多了輕蔑之色。

    不過也是花架子而已!

    隨即開始議事。

    沈安依舊在發呆,而肖青已經化身為人偶,現在基本上聽不到動靜,也就站在那裡當個擺設。

    晚點議事結束,趙禎笑眯眯的讓大家散去。

    一直沒吭聲,讓大家有些奇怪的沈安出來了。

    他躬身行禮,然後說道:「陛下,臣此次在外剝馬務查案,查出有人貪腐。」

    這是要給自己請功嗎?

    年輕人啊!總是這般急切。

    趙禎笑道:「辛苦了。」

    這是誇讚。

    沈安依舊板著臉道;「臣在此次查案中發現了些問題……」

    他抬頭看了眾人一眼,眼中漸漸多了亮光。

    「臣發現挪用公款已然成為了慣例,據臣所知……」

    這貨要發瘋了!

    韓琦只是希望沈安把事情鬧大些,但從未想過沈安會來揭開這個qian規則。

    所以他必須要出面:「許多挪用都是用在了公事上。」

    這個是有的,沈安也承認,但他話鋒一轉,說道:「可臣卻知道,許多挪用都一去不回,最終就成了貪腐……公開的貪腐,無人追查的貪腐。」

    呯!

    笏板落地的聲音很清脆,曾公亮藉著彎腰的機會掩飾住了自己的震驚。

    沈安這廝瘋了嗎?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4:27
第468章 揮舞鋤頭挖根的沈安

    韓琦在看著沈安,他一直覺得這小子是個蠢的,可現在卻覺得自己錯了。

    這不是蠢,而是愣頭青啊!

    挪用公款的事兒許多人都幹過,只是有的填回去了,有的沒填而已。

    作為有進取心的官員,沒有誰會去佔這種便宜,否則後面被人抓住這個問題猛烈攻擊,那就是自己給自己挖坑。

    可有進取心的官員多嗎?

    不多。

    大部分官員都覺得自己上進無望,還不如得過且過。

    這些人就是貪腐的主力,以及挪用公款的生力軍。

    一般數額不大的話,這種事大家都睜隻眼閉隻眼,所以一直相安無事。

    現在這個無事牌被沈安一把拽了下來,還踩了幾腳。

    你厲害!

    韓琦由衷的佩服沈安的大膽。

    慶歷革新中提出了許多改革措施,可貪腐和挪用公款這一塊從來都不是重點。

    為何?

    因為一旦動了這個,天下的官員都要視你為仇人,那還革新個屁啊!

    可沈安就衝著這件事開火了。

    殿內鴉雀無聲。

    陳忠珩覺得沈安是在作死,但只要他不窮追猛打的話,過一段時間就能度過危機。

    你趕緊退下吧!

    還盯著官家看,你這是想幹啥?

    作死呢!

    趙禎也覺得沈安是在作死。

    別以為大宋對官員待遇不錯就沒貪腐,貪腐的根源不是待遇,而是伸手可及的錢財,不斷在誘惑著官吏們。

    面對這種誘惑,能經受住的有幾人?

    這年輕人莫不是發燒了?

    趙禎微微搖頭,說道:「此事朕自會細細思之。」

    消停吧,這事朕算是為你壓下去了。

    今日之事就算是傳出去,也會成為一個未遂事件被人談笑而已。

    可沈安卻昂首道:「陛下,外剝馬務冗官六人,這六人每日就在廝混,什麼事都不干,可每月還拿著朝中的俸祿。陛下,這等廢物尸位素餐,為何要養著他們?」

    趙禎的目光呆滯了,他看著這個慷慨激昂的年輕人,彷彿是看到了當年的那個人。

    范仲淹!

    當年他也是這般慷慨激昂,但最後卻黯然收場。

    慶歷革新的重點不是其它,而是吏治。

    范仲淹的目標就是壓縮大宋的官員編制,把那些尸位素餐者趕回家去啃老米飯,然後通過各種手段來限制官員數量的增長……

    他甚至還要求核查官員的政績,這下算是捅到了馬蜂窩,天下官員都在反對他。

    而另一個就是恩萌,這一條范仲淹也不敢砍斷,只是限制,把恩萌的年齡往後推,而且要考試。

    這兩條著實激怒了無數官員權貴,於是暗流湧動,很快范仲淹就從著名的君子變成了著名的小人,而且還是結黨營私的小人。

    這就是得罪了權貴官員的後果。

    你此生是君子還是小人,只是他們的一番話而已。

    你沈安不知道這些嗎?

    趙禎相信沈安是知道的,可他為何還敢捅這麼一下?

    他看向了宰輔們,這一次連歐陽修都低下了頭。

    這個馬蜂窩目前沒人敢捅,可沈安就敢。

    朕想抽人啊!

    趙禎的額頭青筋暴跳了一下。

    他何嘗不想革新,可一旦動了,這天下也就亂了。

    他擺擺手,淡淡的道:「退下吧。諸卿,退下吧。」

    沈安怒了,說道:「陛下,大宋已然危若累卵了,這些人在啃噬著大宋的血肉,在腐蝕著大宋的肌體,若是置之不理,以後如何?以後的大宋可能養得起這些蟲子?」

    養不起,誰都知道養不起。

    可好死不如賴活,大家現在還能活,為啥要動手?

    革新就好比自己給自己動手術,一般人肯定怕痛,所以能拖一天就是一天,等到了拖無可拖時,才悲劇的發現已經是無可挽救了。

    趙禎鐵青著臉喝道:「退下!」

    這是在保護你,小子,否則你會成為眾矢之的!

    沈安深吸一口氣,說道:「陛下,這一日早晚會來,范公之後,大家都在沉默。可這個大宋需要人站出來吶喊,告訴大家這些危機。這些吶喊會引來那些蟲子的瘋狂撕咬,臣……已然做好了準備,縱然身死也在所不惜!」

    他躬身告退。

    君臣看著他緩緩出去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冰冷。

    曾幾何時,在場的大家都是雄心勃勃的想革新,並付諸實施。

    可失敗之後,他們見識了那股龐大的反對力量,從此不敢再說革新二字,只求安穩。

    如今又來了一個年輕人,正如我們當年那樣的發出了吶喊。

    沈安的重點不是什麼挪用公款,他只是用這個作為引子,引出了吏治的問題。

    一個外剝馬務就有一半人在閒著無所事事,白拿著俸祿。放眼整個大宋,這樣的人有多少?

    這個大宋……

    趙禎突然覺得有些冷。

    他看了下去,韓琦在發呆,曾公亮微微皺眉,孫抃萬事不管,歐陽修……

    歐陽修出班道:「陛下,此事要封口。」

    趙禎搖頭道:「封不住。」

    歐陽修唏噓道:「臣老了,可……可今日看到了這等少年,臣卻覺著自己還能再幹十年。」

    他抬頭,眼中多了堅毅:「陛下,臣還能再幹十年,好歹要看著這些年輕人站穩了再死!」

    他的眼睛漸漸紅了,說道:「當年臣身為諫官,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範文正他們黯然離開汴梁,臣……臣無能啊陛下!至今想起來臣依舊耿耿於懷,若是再來一次……陛下,可能成嗎?」

    他眼巴巴的看著趙禎,因為距離的緣故,視線內的帝王很模糊,彷彿是身處水波之中。

    趙禎只覺得一股氣沖上了胸口,他面色通紅的準備起身,最後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的眼神有些冰冷,還有些悲哀。

    沒有誰比他更明白當年的慶歷新政究竟是經歷了些什麼。

    他想起了那些暗流,那一年宮中的謀逆……

    那些人……真是夠瘋狂啊!

    他不禁打了個寒顫,然後說道:「朕知道了。」

    這是最穩妥的回答。

    不傷歐陽修的心,但他覺得還需要說些什麼,就起身道:「十年後,朕和你在此相聚如何?」

    歐陽修心中失望,躬身謝恩。

    ……

    消息從來都不是能封鎖住的,而且在場的人那麼多,連趙禎都沒法知道誰會把今日的話悄然傳出去。

    午時才過,外面就有了傳言,言辭鑿鑿的說沈安建言嚴查挪用公款之事,引發了不少暗流。

    等權貴們吃了午飯之後,另一個消息傳來。

    「沈安建言清理冗官,說是那些人尸位素餐,和蟲子一般只會啃噬大宋的血肉。」

    汴梁城中的氣氛凝固了一瞬,權貴官員們都有些意外。

    從范仲淹後,竟然還有人敢提這事嗎?

    這是要挖我等的根啊!

    當年范仲淹都扛不住咱們,那還是宰輔,如今一個毛頭小子竟然就敢如此嗎?

    臥槽!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啊!

    權貴們本來在嘲笑沈安的偃旗息鼓,覺得他畏縮了,於是得意洋洋。

    可今天的這些話就像是耳光,就像是沈安的回擊,一下下的打的他們的臉上生疼。

    第二天,沈安彷彿不知道外面的傳言般的又出現在了皇城之外。

    沉默!

    無數目光在看著他。

    沈安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公司的人事部經理,目前正在醞釀著裁員的事。

    而眼前的權貴臣子們就是員工,他們覺得自己不該被裁員,誰敢裁掉咱們,那就弄死他。

    這些員工們此刻正在積蓄著戾氣,正如當年對付范仲淹的那樣。

    只是范仲淹名滿天下,而且位高權重,所以他們得講究鬥爭方法,最後通過施壓,成功的攆走了那個蠢貨。

    如今又來了個蠢貨,而且年輕的讓人髮指。

    這個蠢貨沒啥權利,只是個愣頭青。

    可不能坐視不管啊!否則以後誰都能喊一嗓子,到時候成了氣候就尾大不掉了。

    那些人喊三冗是個大問題,每年都喊,但更像是口號,表明自己憂國憂民之心,過後就消散了。

    可沈安不同,這小子會下黑手。災民編為廂軍就是被他給攪合沒了。

    所以要高度警惕啊!

    沈安走向了邊上的小攤,早上果果睡懶覺,起來晚了些。沈安擔心她生病,就拖延了一陣子,早飯也沒吃。

    他準備買幾個鍋貼。

    他走的不快,但腰桿很直。

    經常早鍛鍊的人都有這種體會,走路腰桿挺直,腳下就像是安裝了彈簧似的。

    那個小販在笑著,覺得沈安能吃自己做的鍋貼,那就是天大的體面。

    他本是在微笑,突然就有些愕然。

    沈安剛心生警惕,就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喊道:「小心!」

    沈安毫不猶豫的轉身,同時擺拳揮擊而去。

    呯!

    擺拳是借助腰腹力量和轉身的慣性力量,所以威力很大。

    沈安只覺得拳頭擊中了人體,然後就看到一人轟然倒下。

    周圍一陣驚呼,接著眾人都看向了歐陽修。

    老歐陽剛才就在後面,所以才能看清有人準備撞向沈安。

    「打死人了!」

    一聲尖叫撕破了凌晨的黑暗,無數人在看著這邊。他們張開嘴,白氣從嘴裡吐出來,看著就像是……

    一群馬!

    一群不安的駑馬!

    倒地的官員在抽搐著,這一拳把他打懵了。幸好沒擊中要害,否則真會出人命。

    沈安看著那些官員們,攤開手,無奈的道:「他偷襲。」

    有人憤怒的道:「他只是去拍你的肩膀!」

    ……

    沈安:哥的肩膀卻不是誰都能拍的!諸位書友,給張月票,隨便拍。

    爵士:你的節操呢?

    沈安:「節操……那東西是啥?能吃嗎?紅燒還是清蒸……」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4:58
第469章 你從不孤獨

    沈安這人下手夠狠啊!

    倒在地上的官員依舊起不來。

    漸漸的,那些怒火在鬱積。

    沈安犯了眾怒,這個愣頭青傻乎乎的叫嚷著,想驅除那些冗官。

    冗官是怎麼來的?

    第一是恩萌,每年皇帝都會恩萌權貴官員的子孫,人數之多,讓人目瞪口呆。

    恩萌起源於真宗,這個瘋子從澶淵之盟後就開始了各種作死,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各種禮儀。

    每一次禮儀都是一次機會,權貴官員們可以上奏,為自家兒孫,甚至可以為自家的門客求官……

    竟然能行!

    國家公器成為了帝王籠絡臣子的玩具。

    每年恩萌為官的人數在五百人左右,遠遠超過了科舉入仕的人數。

    一年又一年……大宋的官員隊伍就越發的龐大了。

    可官位就那麼多,怎麼辦?

    沒關係,小問題,咱們創造些官職不就是了?

    於是官職越發的多了,職責越發的模糊了。

    本來一個部門就能幹的事兒,如今被分解的支離破碎。這個衙門幹一點,那個衙門幹一點。一句話,原本一天、一人就能幹完的事兒,現在得五六天、七八個人才能完事。而且他們之間還會相互扯皮,或是不管事。

    這就是人浮於事。

    但這樣依舊無法安排那麼多官員,怎麼辦?

    那就掛著唄。

    反正大宋有的是錢糧,養著他們就是了。

    這些人就像是蟲子,用尖銳的腳爪勾住了大宋的肌體,無法分離,一旦拉扯就是痛徹心扉。

    這些蟲子不斷在吸食著大宋的血,趙禎和范仲淹曾經嘗試著把它們拉扯下來,結果那痛苦無法承受。

    現在又來了一個不怕死的。

    那些目光漸漸變得冷漠起來。

    「他打死人了!」

    「這是當眾毆人……罪不可赦!」

    「諫官何在?此等駭人聽聞之事當如何?」

    「快去請了郎中來!」

    「他竟然在笑!你們看吶,沈安竟然在笑!」

    沈安是在笑,笑的很是輕蔑。

    歐陽修走了出來,他轉身面對著這些權貴官員,說道:「不能怪他!」

    那些冷漠的目光轉到了他的身上。

    白髮蒼蒼,眼神迷茫。

    歐陽修的腰微微彎曲,彷彿是不堪這些目光的重壓,他繼續說道:「大宋的冗官已不容忽視,大家去問問三司,去問問包拯……大宋的錢都到哪去了?」

    包拯走了出來,站在了歐陽修的身邊。

    兩個老漢用身體遮住了沈安。

    「都去養兵,養官了,可還不夠。每到下半年,三司就會絞盡腦汁去尋摸錢……否則就發不出俸祿。那麼多軍隊和官員的俸祿發不出來是什麼後果?亂,大宋就會亂……」

    這是一個死循環,一旦開啟就很難終止。

    「官員會越來越多,可錢財卻就那麼多,奈何?」

    歐陽修苦笑道:「這個大宋會被拖死……」

    包拯說道:「一個年輕人發現了這個問題,他秉承著一腔熱忱的指出來,他有何錯?」

    那些目光依舊冰冷。

    這個世界終究是叢林,吃飽飯才是最關鍵的,至於其它……關我逑事!

    什麼大宋,和我有半文錢的關係嗎?

    若說大宋是一個巨人,此刻已經被這些蟲子啃噬的體無完膚。

    可他們卻覺得無所謂。

    大不了換個人來繼續啃噬就是了。

    這是本能,貪婪的本能。

    「不能了呀!」

    歐陽修的白髮在風中拂動,他怒吼道:「當年老夫亦是如此,要動手嗎?那便衝著老夫來吧!」

    終於出來了!

    慶歷新政就像是個禁忌,無人敢提。

    歐陽修現在就打破了這個禁忌。

    這個老漢發瘋了!

    他的目光漸漸銳利,怒不可遏:「當年的範文正可有結黨營私?沒有。那些罪名從何而來?污衊,無恥的污衊!那些畜生啊!他們除去污衊還會幹些什麼?老夫……」

    歐陽修哽嚥了。

    他在懷唸著那些歲月,以及自己的愚蠢。

    「老夫自以為聰明,可一篇朋黨論卻成為了那些人的武器,範文正再無回京的機會,這是老夫造的孽,今日……」

    他的腰漸漸筆直,目光堅定:「今日老夫在此,當年之事誰還覺得耿耿於懷的,可來唾罵。」

    他在幹什麼?

    沈安的目光複雜,微微搖頭。

    歐陽修竟然承認了自己當年的愚蠢。

    當年他自詡文章無敵,為範仲淹辯駁也被他當做了炫技的機會……

    然後那篇文章就成為了敵人的武器,最後把范仲淹和慶歷新政掩埋了。

    文章有何用?

    這一刻沈安從未覺得如此的堅定。

    什麼狗屁文章,這個天下需要的是革新,少用文章和人打嘴仗,那是蠢貨才幹的事。

    手腕要靈活,能引導就引導,該強硬就強硬。

    大宋說是帝王的,不如說是這群權貴官員的。

    而在他們的下面,無數豪紳文人在引頸期盼著,期盼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為官員。

    這個局面不打破,革個屁的新!

    沈安在冷笑著,他知道趙禎已然垂暮,不可能支持動手。

    趙宗實?

    這個要看,沈安的終極目標還是趙仲鍼。

    到了那時……

    他在積蓄力量,太學就是最好的基地,無數學生從這裡出去,最後成為革新的力量。

    最關鍵的還是軍隊。

    他現在不肯把火藥放出來,就是因為時機不到。

    武器和戰爭永遠都是在為政治服務,這一刻沈安領悟到了這個道理。

    他抬頭微笑,就看到了王安石。

    王安石沒有猶豫,腳步堅定的走了過來。

    他站在了歐陽修的另一邊。

    三個人擋在沈安的身前。

    沈安笑著走了上去,站在了包拯的右邊。

    我怎會躲避?

    韓琦咬牙看著這一幕,他想走過去,但他知道不能。

    他是首相,一旦站隊就會引發黨爭。

    他覺得身邊有人走動,偏頭看去,卻是曾公亮。

    曾公亮自嘲道;「老夫老了,一輩子蠅營狗苟厭倦了。從西南手刃敵人開始,老夫就覺著自己變年輕了,可年輕人該有熱血啊!老夫此刻就覺得熱血在胸膛裡奔湧著,不走出去就會冷了這些熱血……」

    他緩緩走了出去,周圍有人在驚呼。

    「曾相……」

    「曾相竟然出來了!」

    這是站隊!

    曾公亮竟然出來了嗎?

    曾公亮微笑著走了過去,說道:「老夫也覺得這官多了些。」

    他站在了王安石的邊上。

    一個官員默默的走了過來……

    一個接一個……

    這堵由人組成的牆越發的厚實和寬闊了。

    沈安沒想到竟然有那麼多人會支持自己。

    他吸吸鼻子,覺得眼睛有些發酸。

    身邊的包拯說道:「你別以為大家都是軟骨頭,只是時機沒到罷了。」

    今日他帶頭吶喊,於是這些人就站了出來。

    這個大宋從不乏仁人志士,從不乏勇氣。

    但這些勇氣需要組織起來,妥善引導。

    范仲淹和王安石的革新錯就錯在沒有先去整合這些力量。若說革新手段是術,那麼整合這些力量就是道。他們只顧著術,而忘記了道這個根本。

    今日沈安無意間的一次舉動卻引爆了這個根本。

    他今日只想亮個相,告訴這些人自己是最堅定的革新派,為將來做打算。

    趙仲鍼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求革新,因為他知道大宋再不革新就得完蛋。

    但他找不到盟友,最後閒賦在家的王安石就因為曾經的萬言書進入了他的眼中,被付以重任。

    可沈安卻知道王安石的革新不可能會成功。

    那麼我來如何?

    所以他今天就亮相了,和歷史上王安石的萬言書一個道理,今日他站了出來,就會成為革新的標竿!

    他成功了!並被深深的感動著。

    原來大宋有如此多的官員支持革新啊!

    此刻他只覺得胸中發悶,一種莫名而來的感動讓他想吶喊。

    我從不孤獨!

    他以為自己是獨孤的旅者,可今日這些官員用行動在告訴他。

    你從不孤獨!

    司馬光在看著這一幕,神色冷淡。

    他知道王安石會站出去。

    最近朝中不少人把他和王安石稱為下一代的雙壁。

    你們肯定會成為大宋的一雙臂膀。

    他微微垂眸……

    消息被飛快的傳了進去。

    趙禎正在去垂拱殿的路上,一個內侍狂奔而至,不顧阻攔喊道:「官家,皇城外鬧事了。」

    趙禎擺擺手,讓人把內侍放過來。

    「誰在鬧事?」

    趙禎的精神不大好,甚至還打了個哈欠。

    「陛下,先前有人挑釁沈安,被他打暈……」

    臥槽!

    趙禎的哈欠打了一半,就被這個消息給弄停了。

    哈欠打一半停住會很難受,那種悻悻然的感覺讓人很是糾結。

    趙禎很糾結的說道:「這是為何?朕知道了……」

    他想起了昨日的事,這肯定是有人洩密了。

    朕就知道那些人中間有人不老實。

    他冷笑著,覺得一切盡在掌握。

    「那些人在聲討沈安,歐陽修出來辯駁,提到了當年的慶歷新政和范仲淹,還說自己的朋黨論是資敵……」

    哎!

    趙禎搖搖頭,覺得歐陽修出頭的時機不對,這下麻煩了。

    若只是沈安也就罷了,他沒啥勢力和權利,叫嚷著要革新吏治有屁用,那些人頂多是新仇舊恨之下想收拾他罷了。

    朕壓他一陣子,這事兒自然就消停了。

    可歐陽修一出來,此事就鬧大了呀!

    弄不好當年之事就會被重新拎出來,然後……

    他以為只是這樣,所以覺得還能控制。

    「包拯出來,王安石出來,曾公亮出來,好些人都出來了……」

    趙禎目瞪口呆……

    那麼多人都出來了?

    他從不知道有那麼多人會支持革新,可現在卻慌了。

    這是什麼?

    黨爭的前兆啊!

    沈安,你惹出大事來了!

    不,是你給朕惹出大麻煩來了!

    陳忠珩也懵逼了,見趙禎發呆,就說道:「官家,要遲了。」

    天色還微暗,趙禎的神色看著竟然多了悲慼。

    陳忠珩心中大震,急忙低頭。

    自范仲淹之後,革新就成了一個禁忌。

    今日一個年輕人站了出來,就如同當年的范仲淹般的無畏。

    兩行淚從趙禎的眼中滑落,他喃喃的道:「范卿,你後繼有人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4:58
第470章 兩個老漢的熱血

    「老夫在此!且來!當年的恩怨老夫一力擔之,若有不服氣的,都來吧。」

    晨光漸漸籠罩在皇城之上,掖門已然打開,可無人進去。

    內侍站在門內,卻不敢催促。

    因為一個老頭在咆哮。

    歐陽修手持笏板在咆哮著,眾人默然。

    趙禎在位期間的年號很多,慶歷年早已過去了,勝利者們私下依舊在輕蔑的提及此事,提及范仲淹那個不自量力的蠢貨。

    而當年的參與者們都在沉默著。

    韓琦早已蛻變,富弼也已心灰意冷……

    誰也沒想到歐陽修竟然會重提舊事。

    眾目睽睽之下,歐陽修鬚髮賁張的怒喝著:「來!且來!」

    那一年讓他痛徹心扉,那些傷痛在此刻都迸發了出來,讓一貫以老好人形象示人的歐陽修怒了。

    這老漢發飆了,咱們暫避鋒芒,等他氣勢洩了再呵斥。

    半晌之後,大抵是覺得差不多了,一個不知是幾線的權貴出來了。

    他的腳步從容,若非是肚子挺著,那威勢能嚇尿百姓。

    可歐陽修卻是重臣,還是文壇盟主。

    你想嚇住他?

    沈安握拳了雙拳,準備出手。

    范仲淹當年的革新措施很是凌厲,可手腕卻不夠狠。

    今日讓哥來教教你們什麼叫做拳頭底下出真理!

    那權貴昂首走到歐陽修的身前,冷冷的道:「當年之事早已蓋棺定論,你今日……」

    沈安獰笑著準備過去,那些人都在盯著他,有人甚至在低聲說道:「就等你動手了……」

    被大家忽略了的歐陽修猛地舉起笏板奮力抽去。

    眾人愕然……

    呯!

    這一下直接抽在了權貴的左臉上,哪怕沈安殺過不少人,可依舊不忍的閉上了眼睛。

    噗!

    那張臉猛地偏了過去,嘴巴同時張開,血水和牙齒一起噴了出來……

    誰也沒想到歐陽修竟然會動手,所以這一笏板抽去,那人壓根沒有防備。

    眾人都傻眼了。

    老歐陽這是衝動了吧?

    那個眼神不大好的老漢,總是喜歡拍著年輕人的肩膀,批發著什麼『老夫當避你一頭地也』的好脾氣老漢這是怎麼了?

    而更讓他們想像不到的是……

    「畜生!」

    歐陽修衝了過去,拎起笏板劈頭蓋臉的就抽打起來。

    他氣喘吁吁的呼喊道:「來啊!當年你等污衊範文正時這般理直氣壯,來啊!今日老夫在此,等著你們……」

    他喘息著停住了,目光依舊是茫然的看著前方。

    他的眼睛不好,近視眼外加色盲。

    可他的目光所及之處,那些人全都被這茫然的目光逼得低下頭來。

    「來啊!」

    歐陽修揮舞著笏板,聲嘶力竭的呼喊著。

    「那年……那年老夫心痛啊!看著範文正他們黯然離京……到後來聽到他黯然離世……老夫心痛啊!為何死的不是老夫?老夫早就該死了,就等著你等來殺,來……來殺了老夫吧!」

    這是絕望的嘶喊。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那張笑眯眯的老臉之下一直隱藏著巨大的痛苦。

    當年之事他一直沒忘,當年的失敗已經鐫刻在了他的骨頭之上,讓他備受煎熬。

    若是沒有沈安,這份煎熬將會陪伴著他一起被黃土掩埋……

    可現在老歐陽卻發飆了。

    無人敢當其鋒!

    好一個歐陽修!

    包拯大聲的道:「往日老夫卻是錯怪你了,今日你能與老夫並肩……算你有福!」

    老包這個大殺器出來了。

    要拚個你死我活嗎?

    老夫連官家都敢噴,來來來,今日咱們見個真章!

    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站在那裡,竟然無人敢直視他們。

    一群棒槌啊!

    沈安心中大爽,但卻知道這事兒是自己引發的,收尾也該自己來。

    那個權貴捂著臉回過頭來,覺得今日這個奇恥大辱若是不能報仇,以後將再無臉面立於朝堂之上。

    他出來只是想出個頭,可沒想到歐陽修竟然敢動手,這事兒可沒完。

    「老……」

    他剛想罵人,就見到了一張獰笑著的臉。

    「你想作甚?」

    他步步退後,沈安卻步步緊逼。

    一個是養尊處優的權貴,小跑都會氣喘如牛。

    一個是勤練不輟,上陣殺敵的年輕人……

    「來人吶,看看啊!沈安要動手了!」

    喊聲孤獨的迴蕩在皇城前,沒人發笑。

    這事兒鬧大發了呀!

    外剝馬務……

    一件小事竟然引發了幾十年未曾見過的衝突,有人要倒霉了。

    「陛下令你等進去!」

    陳忠珩氣喘吁吁的出來了,身後還帶著一群內侍,顯然是準備見機不對就要出手,把衝突控制住。

    群臣默然,然後魚貫而入。

    不過人群卻分為了兩處,一處是那些權貴官員,一處是沈安等人。

    「這是黨爭的雛形。」

    司馬光從那邊走了過來,深深的看了沈安一眼,說道:「你今日引發了黨爭,此後大宋朝堂動盪,你該當何罪?」

    這話劈頭蓋臉的就來了,若是一般人,定然會無所適從。

    可沈安卻說道:「黨爭?爭什麼?敢問司馬公,爭什麼?」

    「爭……」

    司馬光愕然發現自己沒法說出那些話。

    爭的是該不該清理那些多餘的官員!

    該不該?

    你司馬光說說該不該?

    該?

    那你的立場有問題,以後保守派怕是會把你趕出門去。

    不該?

    那你的立場更有問題,冗官那麼大的問題你竟然視而不見……

    你這官是怎麼做的?

    王安石在注意著這邊,他想起了自己那份修改過無數次的萬言書。

    最近他覺得這份萬言書已經很完善了,準備再醞釀一下就提交上去。

    可今日見到了這劍拔弩張的一幕後,他在深思。

    老夫還是太樂觀了!

    只是提一個冗官的問題,那些權貴官員們就怒目而視。而他的萬言書裡涉及的問題更多。

    那會引發什麼?

    黨爭!

    他本是堅毅之輩,可到了此時依舊有些沮喪。

    司馬光正色道:「國家大事不可急切,不可倉促,你還年輕……」

    這是極有長者風範的一句話。

    眾人都微微點頭,覺得司馬光這人真是不錯,有禮有節,極為妥當。

    陳忠珩也頻頻點頭,準備晚些把司馬光的話轉告給官家,好歹讓官家知道這位君子的言行。

    眾人都覺得沈安該致謝,可他卻拱手道:「敢問司馬公,當年您孩提時就砸缸救人,少年時更是拔劍斬大蛇,彼時的您比沈某現在還小……可卻幹出了這等大事,讓人欽佩。如今沈某隻是提了個問題,怎麼就喊打喊殺的……這不對吧。」

    噗!

    眾人都別過臉去,不忍看司馬光的臉色。

    連王安石都忍不住嘴角顫動,心中為司馬光難堪了一瞬。

    你司馬光砸缸牛筆,斬蛇更是能和漢高祖相媲美……你都那麼牛,我沈安只是提個建議而已,怎麼了?不行嗎?

    司馬光淡淡的道:「年輕人,要穩重些才好。」

    譏諷老夫很有趣嗎?

    沈安微笑道:「是啊!要穩重,別衝動……還有,殺生不好,那蛇被您斬落山下,想必是死得不能再死了。當年您就該扔塊石頭,那蛇定然就自己跑了,還能省了拔劍斬殺的罪孽,多好啊!」

    這還是譏諷!

    噗!

    前面有人笑出聲來,然後趕緊捂著嘴,只是那憋著的笑聲更讓人難受。

    司馬光再看了沈安一眼,說道:「好自為之。」

    他很是雲淡風輕的往前走,沈安卻發現這人的腳步僵硬,幾乎是拖著腳在走動,可見心中的憤怒和不甘。

    好忍功!

    沈安都忍不住想為他叫好了。

    王安石皺眉道:「太促狹,尖刻了。」

    老王這人雖然脾氣也不好,但心腸不錯。後來蘇軾就在他的手下逃過一劫。

    可他這忙卻幫倒了!

    沈安拱手說道:「是,小子卻有些衝動,下次定然不會了。」

    王安石點點頭,覺得自家兒子和沈安廝混了那麼久,怎麼就學不會認錯呢?

    哎!

    他在嘆息,卻沒見司馬光的腳下差點拌蒜摔跤。

    促狹、尖刻,這是態度。

    你王安石這麼說,是贊同沈安的話?

    ——你司馬光就是個偽君子!

    老王,你這態度有問題啊!

    沈安的嘴角抽搐著,而王安石還茫然不知。

    進了垂拱殿,趙禎第一句話就是:「此事朕自有主張!沈安。」

    「陛下。」

    沈安知道自己算是闖禍了,可這次卻沒功勞可抵消。

    老趙,你可千萬別下狠手啊!

    趙禎見他又是低眉順眼的模樣,就冷哼一聲,正準備說話時,歐陽修卻出來了。

    老歐陽的眼睛還有些紅,他拱手道:「陛下,今日之事沈安可有錯?」

    呃!

    韓琦差點就笑噴了,心想沈安是沒錯啊!按理來說還有功。可大宋現在就這鳥樣,你別動那些權貴官員們的好處還行,一旦動了,有功都會變成有罪。

    你老歐陽不知道這個?

    老夫看你是給陛下出難題呢!

    政事堂裡如今勢力紛雜,曾公亮不服氣他韓琦很久了,而且和歐陽修最近有些眉來眼去的,看了就噁心人。

    這兩人是準備要挑戰老夫的權威?

    可惜孫抃不管事,不然拉攏過來也好啊!

    歐陽修這話直接就頂撞了陛下,這下麻爪了吧!

    哈哈哈哈!

    韓琦心中狂笑著,臉上卻依舊肅然。

    這是一門本事,修煉不到位的就別進朝堂丟人了,免得小命難保。

    「韓卿……」

    「陛下。」

    韓琦出班,心想官家這是啥意思?

    這是準備讓老夫承擔更重的擔子嗎?

    他心中喜悅,可趙禎卻說道:「沈安今日……你以為當如何處置?」

    臥槽!

    韓琦瞬間就麻爪了。

    老夫能說啥?

    說他錯了?

    老夫還沒修煉到指驢為馬的境界,做不成司馬光那等君子。

    那就說他做對了?

    那些權貴官員們會覺得老夫有再度成為革新派的可能,以後尋機會把老夫趕下台去。

    官家,你這是給老夫出難題呢!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4:58
第471章 惡毒的主意

    殿內一陣沉默。

    韓琦偷看了趙禎一眼,卻沒發現什麼問題。

    官家難道不是故意為難老夫?

    可這個問題實在是讓人兩難啊!

    他沉吟了一下,說道:「陛下,年輕人總是急切,臣以為……要勉勵……」

    韓琦,你要完蛋了!

    勉勵?

    這話傳出去你鐵定會被打上革新派的標籤。

    老韓,你要完蛋了。

    連沈安都對韓琦刮目相看了,可這廝卻正色道:「勉勵是要勉勵,可做事急切卻不可取。臣老了,以後這大宋還得要看他們這些年輕人。可國事艱難,年輕人卻不肯體諒,臣以為……還是要時常敲打一番才好。」

    他說完就看了沈安一眼,心想你以為這等問題就能難住老夫嗎?

    你想多了!

    韓琦的反應速度很快,應對的毫無差錯,革新派和保守派對此都無話可說。

    可趙禎卻坐蠟了。

    朕讓你出個主意你就說個沒完,可最後一句管用的話都沒有,全是廢話!

    他看著宰輔們說道:「朕……西夏如今俯首,遼人無功而返,耶律洪基整日就喜歡遊獵,想來數十年內都不會發生大的戰事。諸卿,這個大宋還是穩固的,你等以為如何?」

    這是皇帝的表態。

    他不想激起黨爭,更不想讓朝堂陷入混亂之中。

    這個態度在沈安的預料之中。

    眾人齊聲應是,隨後又讚頌了幾句。

    稍後議事就草草的結束了,趙禎看了沈安一眼,說道:「外剝馬務之事你且放下。」

    這話裡帶著警告之意:你別再鬧騰了!

    可趙禎更多的是無奈。

    一件小事竟然被沈安折騰成了大事,差點引發黨爭對峙。

    若是大事呢?

    那朕豈不是都無法安坐了?

    不省心啊!

    他搖搖頭,等回到後宮後,曹皇后聽聞今日前朝鬧騰,就來安慰他,順帶也想瞭解一下是什麼情況。

    「沈安建言清查冗官,那些人就鬧了起來。」

    曹皇后心中訝然,說道:「此事還有人敢提嗎?天下的官員權貴那麼多,怎麼鬥的贏他們?這弄不好……當年範文正都頂不住啊!」

    這話是為趙禎遮羞。

    當年范仲淹確實是頂不住了,可趙禎也沒好到哪去,也軟了。

    趙禎心中鬱鬱,說道:「我也知那些問題,可每每想動一下,就覺著如身處泥潭之中無法動彈啊!奈何!」

    曹皇后家本就是權貴,所以對此……沒立場說話。

    「官家,此事就是外剝馬務引發的?」

    她只是隨口一問,可卻引發了趙禎的怒火。

    「叫張八年來!」

    張八年急匆匆的來了,趙禎吩咐道:「沈安不是查出了外剝馬務的貪腐嗎?去,抓了來,嚴懲!」

    ……

    程旭已經得知了早上皇城外的對峙,他終於是放心了。

    值房內,他坐在椅子上,邊上站著兩排官吏,看著威風極了。

    他端著茶杯問道:「黃渡呢?」

    有小吏笑道:「那人今日沒來的,估摸著是知道自家要完蛋了,所以就不肯來受辱。」

    有人吹捧道:「那沈安如今四面楚歌,哪還顧得上咱們這裡。監官英明,早就把他看得透透的。」

    「是啊!那人一來就打瞌睡,然後就莫名其妙的指手畫腳,真是小人得志啊!」

    程旭矜持的道:「冗官誰不知道?可誰去糾結這事?說說也就罷了,竟然還建言清理,這是什麼?」

    他拍拍桌子,皺眉道:「這是不知天高地厚!這是逆流而動!」

    在這裡的大部分人都無事可幹,要是按照沈安的說法都得滾蛋。

    所以大家同仇敵愾了一陣子後,顯得很是愜意。

    程旭打個哈欠,心滿意足的道:「他說什麼……皇城司的人會來處置某,人呢?人呢?」

    他左顧右看,裝作惶然的模樣說道:「皇城司的人在哪?來,讓某開開眼界,看看皇城司的人是什麼模樣……」

    「這個願望不錯。」

    外面傳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程旭先是愕然,然後怒道:「哪個糞坑裡爬出來的蛆,也敢在某的地方胡言亂語……」

    一陣冷風吹進來,隨即一張在汴梁官場上聲名赫赫的骷髏臉跟著出現在門外。

    程旭的手一鬆,茶杯就掉在了腿上,然後順著滾落下去。

    茶杯在地上滾動著,程旭霍然起身,想擠個笑臉,可最終出來的卻是惶然。

    「張……張都知……」

    張八年冷冷的道:「某不是蛆蟲。按照沈安的說法,你這等人才是蛆蟲,附在大宋身上吸血的蛆蟲,來人。」

    「都知!」

    一群佩刀的人衝了進來,張八年淡淡的道:「全數拿下,帶回皇城司去訊問!」

    「都知,下官……」

    程旭剛撲過去,一個親從官隨手用刀背抽在他的肩膀上,然後一腳踹倒了他。

    劇痛襲來,程旭跪在地上喊道:「下官冤枉!」

    張八年目光轉動,森然道:「小小的外剝馬務,差點就引發了朝堂大爭鬥。程旭,你想怎麼死?」

    他拂袖出去,程旭癱坐在地上,絕望的道;「下官……那是沈安作的孽,下官只是貪了幾百貫錢啊!」

    他不知道為何幾百貫錢就能引發這等大事,可一想起沈安走時說的話,不禁就說道:「沈安公報私仇,他在公報私仇!」

    ……

    沈安才回到榆林巷,就被等他許久的趙仲鍼帶進了自家。

    「我爹爹找你。」

    趙仲鍼一臉的豔羨,「聽說早上動手了?若是某在,定然會弄趴下幾個。那些人道貌岸然,可卻也外強中乾,只要打倒幾個就好辦了。」

    這孩子真是讓人不省心啊!

    沈安一臉黑線的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天氣冷了,趙宗實在書房見的沈安。

    「你可知自己在做些什麼嗎?」

    趙宗實喝了一口熱茶,神態輕鬆的問道。

    沈安知道他問的是什麼,「知道。」

    趙宗實微笑道:「你少年……少年人總是熱血沸騰,仲鍼亦是如此,昨日還被某呵斥了一通。不過心憂大宋沒錯,你很好。」

    沈安微微低頭表示謙遜,他知道還沒完。

    果然,趙宗實看了邊上的兒子一眼,說道:「做事要一步一個腳印,要兼顧四方。一意孤行固然爽快,可後果呢?可考量過後果?若是後果無法承擔,會如何?」

    沈安老老實實地道:「朝堂就會分裂,此後紛爭不休。」

    趙宗實微笑道:「是啊!既然知道,那為何這般急切呢?」

    他的態度很親切,沈安起身道:「是,小子知錯了。」

    趙宗實皺眉看著兒子,心想你看看,看看人沈安的態度多好,有錯就認。

    可你呢?

    趙仲鍼心中暗自叫苦,心想沈安可是滾刀肉,你別看他現在認錯,回過頭保證不當回事。

    這人認錯就像是喝水般的,只要願意,隨時就能來。

    趙宗實見他一臉不服氣,就說道:「安北近日最好少出門。」

    這是一個隱晦的告誡。

    你今日才捅了馬蜂窩,出門小心些。

    沈安下意識的摸摸後腰,心想這年月誰還敢來捅我的腰子?

    他走了之後,趙宗實看著自己的兒子嘆息道:「要和氣……」

    「是。」

    趙仲鍼覺得自己很冤枉,明明是沈安犯的錯,為啥要數落我?

    趙宗實也不理他,自顧自的說道:「歐陽修閉門思過,可被打的陳鐘卻不肯消停……據說歐陽修家已經不堪其擾。」

    歐陽修今日可是立功了啊!

    趙仲鍼把這事記在心裡,稍後找到沈安說了。

    沈安一聽就樂了。

    「陛下讓歐陽修閉門思過,但並未進一步處罰,這就是和稀泥。」

    趙仲鍼的眼珠子一轉,說道:「我爹爹特地說了此事,歐陽修那邊怕是扛不住了……他先前是文壇常青樹,可現在一番話得罪了無數權貴官員,曾經受過他恩惠的人怕是不敢出來……」

    趙宗實這是在暗示?

    沈安覺得應該沒錯。

    他隨即令人去打探消息。

    「郎君,那陳鐘就在歐陽修家門口鬧騰,還把自己腫脹的臉和掉牙的豁口給人看,好熱鬧。」

    這是圍堵。

    趙仲鍼眼中放光的道:「安北兄,你不好出面,且待某帶人去打一場……」

    打你妹!

    沈安一把拽住他,怒道:「打個屁!官家正在火頭上,咱們才佔了便宜,就要學乖一些,別鬧。」

    你變了啊!

    趙仲鍼覺得這不是沈安的性子,「可……難道就坐視不管?」

    歐陽修今日可以幫了你的大忙,這事兒就不管了?

    「安北兄,你心中就過意的去?就不虧心?」

    沈安撫著並不存在的鬍鬚作沉思狀,趙仲鍼不滿的在嘀咕。

    「……你以前不是說過,別人幫了咱們,就得加倍的還回去。誰對咱們好,咱們就對誰好……可歐陽修不錯啊!對你也不錯,你怎麼就不肯出手呢?」

    趙仲鍼突然恍然大悟:「你是怕官家震怒?不會,歐陽修是老臣子,只要不鬧大就沒事。」

    「某會怕這個?」

    沈安很是不屑的搖搖頭,然後陰測測的道:「某想到了個好主意……」

    趙仲鍼歡喜的道:「就喜歡你那些陰損的主意,趕緊說。」

    哥哪陰損了?

    沈安忍住抽他的衝動,說道:「叫人傳話,就說那些得了歐陽修提攜的人,他們都拿了權貴的好處,此刻正在摩拳擦掌,準備在關鍵時刻給歐陽修致命一擊……」

    趙仲鍼倒吸一口涼氣,說道:「你好毒……」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4:59
第472章 曹御姐發飆

    歐陽修真的是個老好人,提攜過無數人,韓琦等人都得過他的好處。

    可這事兒卻很尷尬,歐陽修出手傷人,怎麼說都不佔理。現在那位陳鐘堵住了他的家門,擺明就是要洩憤。

    怎麼為歐陽修出頭?

    「陳鐘早上也就是出來說說話,可歐陽修一笏板就打掉了他好幾顆大牙,這不佔理啊!」

    趙仲鍼搖頭晃腦的道:「官家沒處置歐陽修就有些理虧,於是陳鐘來鬧事就沒法阻攔了。歐陽修幫助過的那些人就是覺得理虧,怕上門相助會被說的無地自容。」

    這孩子不錯,分析的頭頭是道的。

    沈安老懷大慰的道:「正是如此。」

    趙仲鍼得意的道:「不過那些人卻有些不要臉,明哲保身的本事天下無敵。你的這個主意好,讓他們進退兩難,想必會在家裡痛罵造謠的那人,還得捏著鼻子去……」

    他拱手道:「安北兄大才。」

    這小子說著大才,可臉上全是調侃。

    顯然心中想的不是大才,而是不要臉。

    這個時代的人想不到這個主意,真的。但沈安卻對這種手段不陌生。

    流量就是錢,可流量怎麼來?不就是造勢嗎?

    造勢和造謠有啥區別?

    這事兒簡單啊!

    不過是腦袋裡轉了一下,一個陰損的主意就出爐了。

    ……

    趙禎很憤怒。

    大中午的,他連吃飯的胃口都沒了。

    陳忠珩憂心忡忡的勸道:「官家,吃一點吧,您若是不吃,到了晚上又得……」

    到了晚上你又會吃宵夜,明早就吃不動早飯了,長此以往,這身體遭不住啊!

    人就是這樣,比如午飯沒吃,就會覺得虧欠了什麼,要想辦法彌補。一般人會在晚飯時多吃一點,或是加一頓宵夜。

    可趙禎五十多歲了,又不愛活動,消化能力不好,一旦暴食暴飲就容易出問題。

    趙禎看著案几上的菜,差點想全部砸了。

    往日最喜歡的紅燒羊肉也變得面目可憎,那一隻燒雞若是被果果看到了,多半會歡呼,可在趙禎的眼中卻格外的邪惡。

    燒雞的腳爪朝天蹬著,腦袋有些偏,很是呆萌的在看著趙禎。

    「我不想吃,那陳鐘……竟然趁勢堵門,這是為何?這是有人在向我示威,讓我別再弄什麼革新了,欺人太甚!」

    陳忠珩這才知道官家在煩躁什麼,他心中暗恨,只恨自己沒權利,否則定然會給那陳鐘好看。

    那張八年竟然沒有動靜,可見是個冷血之人,不知道為官家分憂。

    「官家,好歹吃一些吧。」

    趙禎搖搖頭,「我已經氣飽了。」

    這一刻趙禎有些想念沈安了,於是脫口而出:「若是沈安在,他會怎麼做?」

    陳忠珩揣度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怕是會直接打過去。」

    那小子的前科多不勝數,能用拳頭解決的事情,他絕不會花費口舌。

    哥不和你嗶嗶,不服就動手。

    這樣一個動手能力極強的臣子,對於君王來說就是個頭痛的存在。不過此刻趙禎卻在懷念這種動手能力。

    他嘆息道:「只是歐陽修先動了手,理虧,沈安也不能插手啊!否則就是火上添油,那些人正等著這個機會鬧騰呢。沈安聰明,應當不會上當。」

    陳忠珩訝然道:「那陳鐘竟然是為了把沈安勾出來?」

    「你以為呢?」

    趙禎琢磨了一下,無奈的道:「陳鍾不過是恩萌的官職,就算是處置了他,也不過是去職罷了。他可會怕這個?不怕,那些人會在暗地裡給他好處,等緩幾年就一起讚頌陳鐘,好歹也要把他重新弄回來……難啊!」

    這就是苦肉計!

    我陳鐘可是受害者,如今我堵住了歐陽修家的大門,你沈安還能坐視不管?

    歐陽修可是為了你才動手的,你不管就是忘恩負義,以後你還有臉出門不?

    陳忠珩愁眉苦臉的道:「如此還真是沒辦法了,如今只能看沈安能否忍耐。」

    趙禎鬱悶,陳忠珩也鬱悶。

    「撤了去!」

    趙禎只覺得一股子邪火在升騰,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砸了那些碗碟,就起身出去。

    「官家!」

    張八年來了,趙禎的臉卻陰沉了些,說道:「他不會是忍不住動手了吧?那可是小不忍則亂大謀!」

    沈安弄出來的事兒影響還在,弄不好就會變成黨爭。

    所以趙禎才會和稀泥,才會忍耐陳鐘去圍堵歐陽修家的大門。

    這年頭皇帝不好做啊!

    想想漢唐的皇帝,趙禎不禁心中發酸,有些傷感。

    朕哪像是個皇帝,這天底下的皇帝就數朕最委屈。

    等張八年近前,他板著臉道:「我說過什麼?大事當前,皇城司做事要先稟告,不稟告就私自動手……一旦誤了大事,那就是大罪!」

    皇城司是帝王的私有力量,趙禎要處置誰,臣子們也沒法干涉。

    張八年一直以來的表現都很沉穩,可這次卻讓趙禎生氣了。

    張八年依舊是冷冰冰的,彷彿沒聽出這話裡的意思,說道:「官家,外間有人傳話,說歐陽修這些年幫助了不少人,本來這些人是要為他出頭,可卻被權貴給收買了。他們拿了別人的好處,就等著時機對歐陽修下黑手,給他致命一擊……」

    這個……

    趙禎懵了。

    「誰會對歐陽修下黑手?還致命一擊……這不是胡言亂語嗎?誰這般不要臉?」

    趙禎覺得這謠言壓根就沒法讓人相信:「謠言止於智者,這些話大多人都知道假,那人放出來是什麼意思?」

    他覺得這事兒有些可笑。

    可張八年卻冷冷的道;「官家,智者只是少數人,更多的人喜歡熱鬧。如今外面已經傳遍了,都說……包括韓琦都被說成了忘恩負義之輩……」

    噗!

    陳忠珩忍不住笑噴了。

    趙禎也無奈的看著天空,他覺得韓琦大概要瘋了。

    這誰那麼缺德啊!

    這時曹皇后那邊的任守忠來了。

    他先是看了陳忠珩一眼,說道:「官家,聖人說歐陽修乃大宋老臣,輔佐官家多年,多有功勞。如今有人圍堵他家的大門,當真是把律法視為無物……聖人想派人出宮去曹家……」

    陳忠珩心中一驚,旋即就愣住了。

    這是啥意思?

    皇后發飆了?

    難道老歐陽當年也給過曹家恩惠?

    若是這般,今日那陳鐘就算是有難了。

    趙禎也愣住了,可隨即反應過來,覺得這才是皇后的本性。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曹御姐從不含糊!

    老歐陽對我家有恩情,如今老娘知道有人欺負他,咋滴?這是不準備給老娘臉面了嗎?

    曹家一直沒動窩,這讓曹皇后有些沒臉,所以才怒而找到了皇帝。

    老娘要出手,你有意見不?

    趙禎點點頭。

    朕沒意見,你儘管弄。

    他不好出手,可皇后出手沒事啊!

    趙禎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在想著後果。

    那陳鐘鐵定會被呵斥的心中惶然,擔心是不是自己指使的皇后……

    皇帝不要臉了,大家咋辦?

    他不禁就笑了起來,很是得意。

    皇后不錯啊!

    ……

    曹家,曹佾恭謹的站在正堂外。

    任守忠難得出來一次,只覺得外面的空氣都清新了許多,他舒坦的深呼吸幾下,說道:「聖人有令。」

    曹佾束手而立,低聲道:「臣在。」

    這個國舅膽子很小。當年曾經有人嚇唬他,說後戚要小心,不然被人盯上了沒好果子吃,還舉了例子……

    歷史上那些後戚跋扈的多了去,可有幾個有得了善終的?

    於是曹佾就被嚇壞了,加上姐姐曹皇后也一再說要謹慎本分,但凡鬧騰的就收拾。於是他從此就化身為乖寶寶,堪稱是汴梁城裡最本分膽小的權貴。

    就這麼一個人,連任守忠都看不起他,所以還有心思品味一番外面自由的空氣。

    舒坦啊!

    體會了一番自由的感覺後,任守忠看了國舅一眼,嘴角微微翹起,有些不屑的道:「聖人說了,當年歐陽修也曾為曹家說過話,如今歐陽家被人堵了門,曹家的男人呢?哪去了?」

    這話裡帶著質疑,曹佾恭謹的道:「臣……曹家乃外戚,臣不敢踰越規矩,只是安分度日。」

    這位國舅老實的讓人想踩一腳。

    任守忠控制著踩他一腳的衝動,板著臉道:「聖人說了,要知恩,知恩就要圖報。曹家再不動手,聖人就要親自出宮了!」

    你們再不動手,老娘就要提刀出皇城了。

    臥槽!

    邊上的一群人都被嚇尿了。

    等任守忠走了之後,有曹家人說道:「這聖人當年在家時就舞刀弄棍的,還帶著人想出去打抱不平……好歹那時還是閨中少女。如今她做了皇后竟然還是如此,可見官家寵愛,咱們曹家……平安無事啊!」

    一群曹家人面面相覷,有人試探道:「這是不是讓曹家……以後可以得意些?」

    「咱們家都憋屈多久了?別人家的皇后都能帶挈家中得意,咱們家這個倒好,整的咱們人不人鬼不鬼的,而且她還沒孩子,這以後誰來照拂咱們?」

    一群人在抱怨著,曹佾卻嘆息一聲,說道:「聖人說的是動手……」

    這些人一怔,這才發現不對勁。

    「動手?聖人這是讓咱們動手?」

    「呃!是……能動兵器不?」

    曹家是武將出身,幾代傳下來,好歹還有些人懂些武藝,所以就有些蠢蠢欲動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4:59
第473章 老實人發怒

    曹家是武將,第二代好歹也跟著練了武藝,學了些家傳的兵法。

    可等到第三代,也就是曹皇后和曹佾這一代之後,練武的寥寥無幾,許多子弟連曹皇后都打不過,算是徹底的從武人堆裡出來了。

    大宋對權貴不錯,錦衣玉食的養著你,但你不能折騰,別有異心。

    曹皇后在家時對曹佾這個大弟很關心,幾乎是半個媽似的,有些長姐為母的味道。

    所以曹佾從小對這個姐姐也是言聽計從,乖的很。

    耳邊聽著那些人的議論,曹佾想了想,說道:「叫人準備。」

    「準備什麼?」

    從曹皇后進宮之後,曹佾就變成了小白兔,膽小怕事。

    所以大家也習慣了他的性子,聽聞要準備,習慣性的就覺得不對頭。

    曹佾說道:「聖人說了動手,那就……抄傢伙。」

    啥?

    眾人看著這位曹家目前的話事人,眼珠子都差點瞪落了。

    你莫不是燒了?

    曹佾看看大門處,心中有些糾結,但聽從姐姐的吩咐早已成為了習慣,所以他再次說道:「都去找兵器,馬上去歐陽家。」

    稍後曹家大門打開,曹佾上馬,身後一群曹家人都帶著兵器。

    長刀,長劍,甚至還有一人拎著長槍,一人提著大斧……

    管家站在門邊相送,看著這一幕不禁老淚縱橫。

    「多少年了,曹家多少年沒出動了,老天有眼吶!」

    周圍的鄰居也愕然看著這一幕,旋即消息就傳開了。

    曹家出門了,曹國舅親自帶隊,全部帶著兵器,這是要干啥?

    造反?

    別扯淡了,別說是軍隊,京城中的巡檢司就夠他們喝一壺的。

    所以這是要干啥?

    好事者們都跟在後面。

    而陳鐘此刻就在歐陽修家的大門外喝罵不休。

    「……老而不死是為賊,歐陽修,出來看看某的臉!」

    他的半邊臉全是青紫色,看著有些滲人。

    他衝著外面圍觀的人扯開嘴巴,裡面少牙的那裡看著空蕩蕩的。

    「就是歐陽修干的!」

    陳鐘怒道:「某和他無冤無仇,還未來得及說話,這人就下了毒手。今日某就要個說法,歐陽修,出來說話!」

    圍觀者越發的多了,有人甚至看到了韓琦的管家。

    雖然現在韓琦是老歐陽的上官,可當年韓琦也曾經受過歐陽修的恩惠啊!

    大家都在看著,可那管家遲遲不肯出手去勸阻,於是陳鐘就更得意了。

    連韓琦都不管某,可見歐陽修是天怨人怒了。

    這人本是個不入流的小權貴,平日裡過著驕奢淫逸的日子,在小圈子裡呼風喚雨,得意非凡,自覺已經無人能阻攔自己了。

    這種情況很常見,比如說一個廚子,在那個小圈子裡是老大,下面的人都聽他的,長此以往,他就會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

    這是人心。

    這種心態會維持到被打擊為止。

    陳鐘就沒經受過打擊,所以才敢來堵歐陽修家的大門。

    他得意洋洋的想起了那些人的承諾,不禁精神百倍。

    ——堵住,只要你堵一天就好,隨後錢財多多,就算是官家抹了你的虛職也無所謂,咱們以後尋機給你補上。

    官家活不了多久了,這是大家的共識。到時候新君上位,自然要大肆封賞。

    等趙宗實上位後,大家上個奏疏,說你如何如何的能幹……什麼都回來了,而且還會越來越好。

    這是個機會啊!

    陳鐘接過僕役送來的茶水喝了一口,還漱了漱,掉牙的那邊疼痛難忍。

    歐陽修,老子今日要讓你身敗名裂!

    「別欺人太甚了!」

    這時大門打開了些,歐陽家的管家出來了。

    陳鐘噗的一聲吐掉了茶水,罵道:「歐陽修還以為自己是桃李滿天下嗎?看看那些人,看看,誰會為他出頭,誰?」

    陳鐘四處看去,頗為顧盼自雄。

    周圍的人裡有不少都是受過歐陽修恩惠的人家派來的,可大家都在看著,沒人出手,沒人勸阻,這說明了什麼?

    都是明哲保身的高手,都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所以某怕什麼?

    今日就是某陳鐘揚名立萬的好日子啊!

    「曹家人來了!」

    外面有人喊了一聲。

    曹家?

    「哪個曹家?」

    眾人都有些不解。

    曹家自從出了個皇后之後,就一直在蟄伏著,沒啥動靜。

    時間久了之後,汴梁人都漸漸忘記了這家人。

    陳鐘都有些懵逼,等看到馬隊過來後,就更懵了。

    「那是國舅!」

    「看吶,國舅竟然提著刀呢!」

    「還有人拎著斧頭……這特麼……這是要干啥?」

    「曹家人發狂了嗎?」

    「……」

    眾目睽睽之下,曹家的馬隊轟然而至。

    曹佾下馬,手扶刀柄近前問道:「誰在鬧事?」

    他的神色和藹,和以往並無不同,所以陳鐘才敢接話:「是國舅啊!歐陽修今日無辜毆打了某……」

    「回去吧。」

    曹佾勸告道,很是悲天憫人。

    這位修道修的有些名氣,不少道人都借用了國舅修道成仙的話來做噱頭。

    陳鐘覺得這位就是來勸的,所以梗著脖子道:「某今日若是退了,以後可沒臉見人。」

    曹佾心中有些不忍的再次說道:「回去吧。」

    邊上的人都為之苦笑,心想這位國舅勸人都不會勸,翻來覆去就是這麼一句話,可見真是老實人啊!

    陳鐘也覺得是這樣,所以強硬的道:「今日歐陽修不出來給個說法,某不退!」

    「這樣啊!」

    曹佾退後一步,有些惆悵的道:「某想好好和你說話,可大姐說了要動手,奈何……」

    他口中的大姐自然就是曹皇后。

    陳鐘一怔,笑道:「聖人也能管外面的事嗎?官家怕是會……」

    沒有任何徵兆,曹佾突然一拳就打在陳鐘的面門之上。

    鼻血狂飆的陳鐘還在發愣,曹佾一腳踹在他的小腹上,隨即上去就是一頓拳腳……

    「打!」

    大姐說啥就是啥,所以曹佾動手了。

    曹家人蜂擁而上,邊上的人群裡,有人喊道:「動手!」

    那些受過歐陽修恩惠的人都派了人來,但卻一直在觀望,都不肯做出頭鳥。

    現在有人帶頭,那有啥說的,大家上去打太平拳,回頭還能交差……

    於是人群中衝出幾十人,加上曹家人,當真是烏壓壓一片。

    而陳鐘帶來的不過是十餘人而已,這些僕役面對優勢對手,還沒來得及逃跑就被淹沒了。

    曹佾打的最狠,拳腳相加,到後面更是用連鞘長刀抽打著陳鐘。

    「嗷!」

    當他一刀鞘把陳鐘打的在地上翻滾慘嚎時,就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郎君,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曹佾的眼中全是血絲,他掙紮了一下,陳鐘見狀就想逃,可身後卻有幾人圍堵過來,其中一人就是韓琦的管家。

    這是想要某的命啊!

    陳鐘下意識的就往大門處衝去,剛衝到門口,被他滿臉是血驚到的管家下意識的一腳踹去,喊道:「打!」

    馬丹!堵大門堵了那麼久,府裡人心惶惶,大家都以為要出大事了。

    是啊!

    這不是大事是什麼?

    眼前全是人,作為歐陽修的管家,他認識不少,大部分都是各家的管事。

    好大的事!

    「救命!」

    陳鐘趴在門檻上往裡爬,身後追來了曹佾,他單手抓住陳鐘的頭髮,然後用力往門檻上撞去。

    呯!

    管家閉上右眼,右邊的臉都皺成了一團。

    「郎君!」

    曹佾被人拉住了,再次抬頭的陳鐘那張臉完全沒有人型。

    「歐陽公……救命……」

    歐陽修來了。

    他眨巴著眼睛看著這一幕,只覺得心中大快。

    敢堵老夫的家門,該!

    曹佾被勸阻了,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這是誰幹的?」

    被打的自家老娘都認不出的陳鐘畏懼的看著他,直往歐陽修家裡爬。

    身邊的僕役說道:「郎君,就是您打的。」

    「某打的?」

    曹佾的呼吸平穩了,他覺得自己剛才只是做了個夢。

    我那麼本分老實,怎麼會打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老實人發怒才嚇人,才真正的是發怒。

    臥槽!

    這不可能吧!

    曹佾緩緩回身,此刻來了不少巡檢司的人,甚至連宮中的內侍也來了。

    大夥兒都在看著現場。

    慘烈啊!

    陳鐘的家人被打的不成人形,此刻躺在地上呻吟著。

    而陳鐘更是被曹佾暴打的有了心理陰影,見到他看過來就往歐陽修的身後躲。

    這是曹國舅?

    那位老實巴交的曹國舅?

    眾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內侍喊道:「好了,差不多就行了啊!趕緊各回各家……」

    陳鐘聞言只想吐血。

    按理這些人都該被抓起來審訊的啊!合著官家不管了?

    某就算是被白打了嗎?

    曹佾呆滯了一瞬,然後衝著歐陽修拱拱手,帶著曹家人就準備撤了。

    歐陽修心中感激,就說道:「還請國舅喝杯酒。」

    「不敢不敢。」

    曹佾只是搖頭拒絕,看著和以往沒啥區別,更看不出剛才那猙獰的模樣。

    歐陽修被斷了消息,所以看到那些人後,心中自然感激,然後就邀人進家招待。

    可那些管事哪裡好意思,隨便搪塞幾句就走了。

    頃刻間這裡就只剩下了一地的傷員。

    「阿郎,先前外面有人傳話,說那些得了咱們家恩惠的人……他們都被權貴買通了,準備要對您下死手呢!」

    「誰幹的?」

    歐陽修一臉懵逼,隨即就若有所思。

    ……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