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36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02
第484章 動手能力極強的趙仲鍼

    這幾十年來趙禎最大的執念就是生兒子,可幾次三番的夭折讓他終於失去了信心。

    這時候他的責任心終於被喚醒了。

    哎!醒醒,再不弄個繼承人,你死後大宋可就亂套了啊!

    於是執念漸漸就消散了,他選擇了趙宗實作為自己的接班人。

    當年趙宗實在宮中的表現不錯,算是優秀。

    可多年未曾瞭解,趙禎心中也沒底。

    今日趙宗實舌戰群臣,最終大獲全勝,終於讓趙禎放心了。

    一個皇帝的本事不是體現在治國上,他最大的本事就該是統御群臣。

    也就是會用人!

    可打鐵還得自身硬,你作為帝王要穩得住!

    什麼叫做穩得住?

    就是別被被臣子欺負或是牽著鼻子走!

    看看歷史上那些沒有主見、軟弱的帝王吧……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那樣的帝王遲早要完,而且多半是王朝的掘墓人。

    他現在是很滿意了。

    但他卻不知道的是,這位十三郎在前世接班後,第一件事就是和群臣幹架。

    為了自家生父的名分,他不惜和群臣對峙,直至達成目的。

    這樣的人怎會被臣子牽著鼻子走?

    趙禎想起了此事的功臣,就看向了韓琦。

    「韓卿近日多有辛苦,朕回頭派了御醫去看看。」

    這是慰問:老韓啊!你當初逼著朕立皇子,這事兒朕想清楚了,是功勞。

    韓琦心中得意,但卻誠懇的道:「臣只願陛下萬歲……至於臣,臣的身子好得很,每餐能吃十張餅。」

    這自然是套話,不過挺吉利的,讓趙禎也微微一笑。他看看韓琦的身材,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這位當年可是俊俏韓郎君,若是沈安在的話,定然會說以前的韓琦就是小鮮肉,現在卻變成了老臘肉,肥膩的讓人無語。

    他隨即看向了司馬光,這位也是老臘肉,而且也胖。

    立皇子最後還是司馬光使了一把勁,也是立下了大功。

    「司馬卿在朕的身邊多有辛苦,朕聽聞你喜歡吃肉,回頭朕讓人送幾頭肥羊過去。」

    這是一種另類的誇讚和慰問。

    司馬光出班謝恩,只是心中有些膈應。

    現在的人大多數隻吃兩餐飯,早飯和晚飯,午飯是沒有的。

    可從早飯到晚飯之間的間隔時間太長,導致人餓的不行。

    人一餓就會想招數,有的人會在中午吃些點心什麼的,可司馬光的招數卻是多吃。

    多吃沒問題,可胃不可能無限大,所以他就使勁吃肉。

    特別是晚飯時,司馬光的飯桌上最多的就是肉。

    按照他的說法,晚飯多吃肉,睡覺都舒坦,第二天中午就不會那麼難熬。

    司馬光謝恩回去,氣氛鬆緩了些,有人笑道:「陛下,先前臣倒是忘了說,那趙仲鍼看著還好,只是有個事……」

    他窺看了趙禎一眼,見他只是不悅,才繼續說道:「那少年的性格怕是有些急躁,上次還毆打了陳挺……當然,此事和他無關,只是近朱者赤……」

    ——陛下,沈安可把趙仲鍼給帶壞了呀!

    那次的圍毆給群臣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這樣的趙仲鍼,以後他若是成為了太子、皇帝,哪天不高興了會不會對臣子飽以老拳?

    想想那個畫面……真的太美,不敢看。

    皇帝毆打臣子,這史書都沒法寫了。

    司馬光出班說道:「陛下,既然皇子已定,那後續的教導也得跟上。趙仲鍼乃是皇子的嫡長子,卻不能任由他放縱,臣以為當挑選人手去榆林巷。若是不趁著現在就加以矯正,此後怕是就……」

    三歲看老啊陛下!

    趙仲鍼現在就像是一頭小狼般的放肆,不管不行了。

    趙禎心中有些尷尬,想說少年意氣,可那是趙宗實的嫡長子,以後說不定就是未來的太子。這樣的少年沒有意氣用事的資格,當穩重。

    「此事……那孩子如今改了許多……」

    官家被難住了,歐陽修義不容辭的出來站台。

    他正色道:「沈安那邊每日都帶著他靜坐半個時辰自省……」

    趙禎的臉頰不禁顫抖了起來。

    天可憐見,那沈安會靜坐半個時辰自省?

    他有那半個時辰的功夫,最大的可能是睡個懶覺,或是琢磨一道美食。

    歐陽修的眼神不好,所以看不到這些,他誠懇的道:「後來更是學了些佛法,臣聽聞他如今都不肯看到宰殺活物了……仁心,這就是仁心啊!」

    包拯把臉別過去,不想看到那張撒謊撒的一本正經的老臉。

    「如今他別說是毆人,就算是自己的馬都舍不得鞭打一下,這仁慈之心和陛下倒是一脈相承,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是陛下的仁慈感動了天地,上天降下了福澤,護佑大宋……」

    歐陽修是文章大家,說話自然是一套一套的,而且滔滔不絕。

    「誰沒有年少的時候?」

    歐陽修振振有詞的道:「少年意氣終究會過去,那孩子如今算是成熟了,以後定然不會再犯這等錯,若是再犯,老夫願意……」

    「陛下,沈安求見。」

    歐陽修正說的順暢,後面還有幾百個字的腹稿沒說出來就被打斷了。

    他悻悻然的循聲看去,然後嘀咕道:「前面就是胡亂說的,可惜後面了……」

    稍後沈安來了,趙禎笑道:「可是查清了嗎?」

    「是。」

    沈安稟告道:「陛下,臣和趙仲鍼去了文峰村,整個村子只剩下了一戶人家……那些房屋多被拆毀。臣仔細查探,發現乃是當地一豪紳陳敏在作祟……」

    「今年文峰村遭了蟲災,陳敏就順勢借了高利貸給村民,當時說好的半年後歸還,可才沒多久,陳敏就來追債,若是不從就毆打,甚至威脅要放火燒屋……」

    「等等!」

    司馬光皺眉問道:「那些欠債定然是有借據,上面難道沒寫清楚歸還的期限?」

    是啊!連趙禎都覺得古怪。

    沈安苦笑道:「那些農戶大多沒見過什麼世面,那陳敏又是地方豪紳,家裡極為有錢……當時借據上寫的是半個月,有人質疑,那陳敏說是寫錯了,再重新寫卻是麻煩,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說半年就是半年……」

    他想起了後世的那些騙局,很簡單的手段,可上當的人多不勝數。

    「他當著那些農戶說,大家都信了,可才沒過多久,他就翻臉不認……」

    「這般無恥?」

    王安石第一個反應過來了,怒道:「這等人……可拿來了嗎?」

    沈安點點頭,這時皇城司的人來了。

    沈安看了一眼,才發現這廝竟然就是跟著去的一個小吏。

    皇城司竟然給我挖坑?

    張八年太過分了吧?

    在回程的路上他威脅利誘了一番,自以為跟著去的幾個官吏被封口了,可沒想到張八年竟然早就派出了臥底。

    「陛下……」

    小吏開始講述此行的經過,「……趙仲鍼見到常二一家卻是哭了……」

    這是個仁慈的少年。

    趙禎微微點頭。

    群臣紛紛點頭。

    只要仁慈,那麼再壞也壞不到哪去。

    這是一脈相承啊!

    想起大宋將再度出現一位仁君,群臣心中不禁歡喜。

    「……一路去尋到了那個陳敏,此人看著溫文爾雅……趙仲鍼驟然發難,對陳敏拳腳相加,那陳敏竟然毫無還手之力……」

    趙禎目瞪口呆……

    歐陽修才擔保趙仲鍼現在變了,變乖了。

    這就是變了?

    有人嘀咕道:「這就是學了佛法的模樣?」

    這佛法怕是學歪了吧?

    司馬光心中覺得好笑,「捨不得鞭責自己的馬……如今卻能毆人。」

    歐陽修的老臉沒地方擱了,只覺得陣陣發熱。

    老夫剛給他背書就被打臉,幸而最後的那句話沒說出來啊,否則真沒臉見人了。

    小吏不知道剛才發生事兒,兀自在繼續說著:「……那趙仲鍼的拳法還好,看著少有破綻。只是腿法卻差了力道,小人以為可以綁沙袋苦練,如此三五年當可大成……」

    這話題轉的這般快,而且還天衣無縫。

    韓琦滿臉黑線的喝道:「說正事。」

    小吏這才發現自己跑題了,就趕緊說道:「是是是。後來沈安坐視趙仲鍼毆打陳敏,旁人相勸,他說若是打死了就算是某的……」

    趙禎捂著額頭,無力之極。

    這就是所謂的引導?

    還什麼沈安每日帶著趙仲鍼靜坐半個時辰……你這是忽悠朕呢?

    這分明就是每日花半個時辰來操練怎麼打人吧?

    歐陽修的老臉掛不住了,嘟囔道:「必然是有理由的,沈安那小子老夫知道,定然是事出有因。」

    司馬光板著臉道:「上次毆打陳挺可以說是有仇報仇,可這次呢?這次的陳敏和他有何大仇?讓他下了狠手。而沈安更是坐視不管,這是縱容!」

    他抬頭,肅然道:「陛下,此事要重視,否則……臣擔心以後一發不可收拾。」

    少年不管,大了沒法管!

    這個道理不少人都知道,所以都微微點頭。

    趙禎很頭痛,就問道:「為何這般?」

    沈安一臉無辜的道:「義憤。」

    「義憤?」

    司馬光皺眉道:「世間該義憤之事不少,若是每一次義憤就動手,律法何在?規矩何在?」

    眾人都紛紛點頭。在這些人的眼中,規矩大過天。若是規矩動輒被破壞,那就是國將不國了。

    沈安深吸一口氣,說道:「諸位可見過那些流民嗎?」

    他的神色中帶著不加掩飾的鄙夷,包拯的眼神不錯,心中就一個咯噔。

    這小子要發怒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02
第485章 仁慈的帝王

    「流民?當然見過。」

    司馬光說道:「老夫每年都見到流民。」

    汴梁周邊每年都會有人活不下去,這些人孤陋寡聞,但依舊記住了一條:汴梁繁華,那裡的機會多。

    所以一旦活不下去了,大家就往汴梁來。

    這些流民有的留在了汴梁,有的被收攏重新安置。

    「見過?」

    沈安冷冷的道:「司馬公可知道那些流民是怎麼活的?」

    司馬光愕然,卻無法答。

    「那些流民衣衫襤褸,眼神茫然,宛如行尸走肉。大人也就罷了,那些孩子餓成了皮包骨頭,只有一個大腦袋……那眼神看著讓人心顫……」

    沈安問司馬光:「司馬公可見過這些嗎?想來是見過的,只是見了沒當回事……為啥?因為你覺著自己是神仙,而那些流民就是螻蟻!」

    司馬光拂袖道:「荒唐!」

    可沈安的怒火已經起來了,「荒唐?都是人,都是大宋的人,為何有的人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為何有的人錦衣玉食,高高在上?你們會說這是讀書中舉換來的好日子。是啊!是讀書換來的好日子,可既然為官,就當以天下為己任,以生民的福祉為自己的為官準則……可天下有幾人如此?」

    有毛線!

    正如後面富弼的那句話:「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

    百姓只是工具罷了,和螻蟻一般。

    「人心呢?」

    沈安喝問道:「見生民離亂……同情心呢?麻木了?自己視百姓如螻蟻,自然不會有什麼同情心,於是麻木。可你麻木了,難道還要求趙仲鍼也得跟著麻木?」

    司馬光面色鐵青,說道:「不可理喻!」

    在場的都是重臣,多年的宦海生涯早就讓他們心如鐵石,什麼同情心……那是陞官的最大障礙,當一腳踢開。

    可沈安卻不是,他冷冷的道:「趙仲鍼前日見了那些流民落淚,回來就上奏疏建言,在此之前,可有誰建言了?」

    無人回答。

    幾十個流民,小事情罷了,誰有空去管他們。

    「昨日到了文峰村之後,常二一家子的……那兩個孩子看著可憐,鞋子破的幾乎無用,餓的人都傻了。趙仲鍼見了傷心……他才多大?諸位賢達多年宦海,自然修煉有成,哪怕大宋沉淪了也不會變色分毫……」

    「住口!」

    趙禎喝住了他,面色鐵青的道:「好好說話。」

    什麼叫做大宋沉淪?

    你這話也不嫌兆頭不好?

    沈安躬身,然後說道:「從見到流民到見到常二一家,趙仲鍼的憤怒已然不可壓制,這等時候自然要發洩。可怎麼發洩?罪魁禍首就是陳敏,這等人死不足惜,那就給他毆打一頓洩憤如何?不行嗎?」

    群臣默然。

    沈安說道:「這是一個本性善良的少年,他見到弱小會同情,見到不法會憤怒,見到衰弱會焦急……這樣的少年還要怎麼去教導他?難道要把他教導成麻木不仁才好?」

    噗!

    有內侍聽到這話不禁一愣,手中的拂塵落在地上。

    陳忠珩卻意外的沒看他,而是在發呆。

    包拯嘆道:「麻木不仁……說得好。陛下,臣記著自己當年為官時,見到那些百姓活的艱難就會難過,夜裡輾轉難眠,心中想的也是那些百姓,一心只想著怎麼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他誠懇的道:「只是後來……臣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臣竟然漸漸就麻木了,見到那些艱難也不會動容,漸漸的夜間睡的安穩了,此時想來,臣卻是麻木了,忘卻了為官的初衷……」

    歐陽修也出班說道:「臣當年中舉後在洛陽為官,那時臣正事不管,整日遊山玩水,喝酒作詩詞,看歌姬歌舞,通宵達旦……堪稱是糜爛。臣此刻思之當年是得意忘形,為官的初衷變成了享樂逍遙,臣錯了。」

    他當年在洛陽的日子堪稱是神仙,上官縱容,甚至還出錢給他們瀟灑。

    那樣的日子讓歐陽修唸唸不忘,在詩詞裡也多有體現,可此刻他卻一臉羞愧的請罪。

    可這樣的日子誰不喜歡?

    趙禎欣慰的道:「為官為官,要想想自家為何為官。若是貪圖享受,這樣的官對大宋何益?趙仲鍼……少年熱血,心中純真,自然外露,朕當年亦然。此刻思之,不禁唏噓不已。」

    「陛下春秋鼎盛,怎可如此傷感?」

    群臣見他傷感,就勸慰了幾句。

    趙禎說道:「朕當時說那孩子有勇有謀,如今看來還愛恨分明。朕見多了那些喜怒不形於色之人,早已麻木,如今竟然覺著新鮮,諸卿家中的孩子可是如此嗎?」

    一提起這個,眾人都是一肚子的苦水。

    王安石說道:「臣子桀驁,見到不平事就要發作,臣本憐子不肯動手……只是有一次卻……」

    王安石給人的印象有些刻板,木訥,可談及兒子時卻多了人味,那無奈的模樣讓趙禎都笑了起來。

    「孩子總是任性,若是少年老成也好,只是卻少了樂趣,會心疼孩子。」

    沈安一番話就讓司馬光無言以對,歐陽修見狀就笑道:「沈安,你沒有孩子,怎地知道這些?」

    沈安說道:「歐陽公卻忘記了舍妹。」

    歐陽修拍了一下腦門道:「是了是了,你那妹妹年幼,你這個長兄倒是和父親差不多。」

    他看著司馬光說道:「君實乃是實誠君子,可卻不知道孩子自有天性,不可壓制太過了。」

    他是一番好意提醒,可在司馬光先前質疑的前提下,就有些像是譏諷。

    司馬光微微皺紋,仔細看著歐陽修,可那老漢一臉的誠懇,再加上他一貫的好人招牌,竟然看不出半點惡意。

    沈安看了他一眼,說道:「此事臣去清查過,當地官吏為虎作倀。那陳敏許諾,只要能拿下文峰村的好地,回頭人人都有好處……於是上下勾結,竟然坐視陳敏違規催債,堪稱是無恥!」

    大宋的吏治……咳咳!說個笑話,大宋的官員多到了什麼程度?多到許多事要扯皮做才能體現出每個人的存在感。

    沒有明太祖剝皮實草的狠辣,官吏的貪腐自然是芝麻開花節節高。

    趙禎的臉一黑,說道:「查!韓卿!」

    他的聲音中帶著怒火,韓琦出班聽命。

    「立即派人去查,重懲!」

    韓琦應了,趙禎嘆道:「可憐那些百姓……這天寒地凍的出來掙命,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了。」

    曾公亮出班道:「陛下,昨日就已經開始妥善安置了。」

    「好。」

    趙禎看著沈安問道:「那常二一家究竟有多可憐?」

    他現在越發的心軟了,不喜歡聽到慘事,也不喜歡聽到壞消息。

    沈安知道他這個毛病,可這種躲避的心態對於帝王來說是大忌,「陛下,常二一家子就在皇城外。」

    趙禎起身道:「朕為帝王,卻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走,去看看。」

    有人勸道:「陛下,讓他一家子進來就是了。」

    趙禎搖頭道:「進來看著這些宮殿侍衛威嚴,他的孩子豈不害怕?諸卿稍後都和氣些,莫要嚇到他們。」

    群臣應了,然後浩浩蕩蕩的去皇城外。

    沈安故意拖在後面,等司馬光過來後,就說道:「司馬公的孩子穿什麼衣裳?」

    司馬光不答,沈安又問道:「司馬公家的孩子每日吃些什麼?」

    「跟老夫來!」

    包拯從後面給了沈安一巴掌,然後當先過去。

    司馬光的眼神已經冷的能凍死人了,你再嘀咕,說不得就會結個大仇。

    沈安跟上了包拯,笑道:「包綬現在可還哭?」

    老包溺愛包綬,弄的老大了還愛哭,被果果笑過好幾次,這才下決心不再縱容。

    「沒有的事。」

    老包乾咳一聲,說道:「你怎地還是這般促狹不饒人?司馬光的兒子沒了,家中的孩子乃是從他大哥那邊收養的。這性子……小心仇人多過朋友。」

    沈安一怔,然後笑了笑,眉間有些冷肅之色:「包公您不知道,這朋友吧,大多是利益之交,喝喝酒,青樓聽聽曲,走馬章台什麼的最多。可一旦遇到事……若是能有幾人傾力相助,就算是這輩子沒白活。」

    包拯回身看著他,目光中多了讚許。

    「好。」

    老包就是這個觀點的認同者,所以朋友不多。

    那種虛情假意的朋友多了只會耗費你的時間,有那功夫還不如好生做事。

    「……出門一日,果果定然要嘀咕了,也不知道昨夜哭了沒有。」

    沈安一路嘀咕著,前方就是宣德門。

    宣德門的外面,常二帶著一對子女怯生生的站著,他不理解沈安為何昨夜給了新衣服,今日卻收回去,讓他們穿之前衣服的意思。

    當大宋最尊貴的一群人出現時,邊上有小吏喝道:「官家來了。」

    常二下意識的就按住兒女的腦袋,「快跪下。」

    他只是一個鄉村野夫,對帝王的印象全數來自於傳說。

    傳說中的帝王威嚴不可親近,哪怕有人說官家仁慈……

    可那仁慈誰見過?

    那群人看著浩浩蕩蕩,步伐中帶著威嚴……

    常二懼怕了,他按下了兒女之後,自己趕緊跪下,喊道:「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

    「陛下……陛下萬歲!」

    兩個孩子也跟著叫喊,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02
第486章 沈安得逞

    一家三口,一大兩小,就這麼跪在那裡。

    「起來。」

    趙禎隔著老遠就叫人把他們攙扶了起來,等近前後就微笑著,可剛準備說話,目光轉動間,卻看到了這一家三口的衣服不對勁。

    「怎地這裡鼓一下,那邊凸起一團?」

    常二穿著一身破爛的短衣,兒女也是穿的破破爛爛的,可卻看著臃腫。

    沈安心中嘆息,說道:「常二,官家問話,你可老實答了。」

    常二沒敢抬頭,顫聲道:「小人……小人裡面有東西。」

    趙禎見他緊張,就柔聲問道:「什麼東西?」

    常二半天沒說出來,他的女兒大娘吸吸鼻子,「是草,乾草。」

    常二的兒子還小,他低頭看到周圍的腳多,心中就怕,就喊道:「不許搶我家的草!」

    趙禎眨著眼睛,速度漸漸就快了。

    他吸吸鼻子問道:「為何?為何要搶你家的草?」

    常二喝住了自己的兒子,然後緩緩扒開胸前,那一團團的乾草就刺入了君臣的眼中。

    趙禎斜抬著頭,神色哀傷。

    常二低頭道:「整個村子就小人沒借錢,那陳敏派人來毀了別人家,然後把禦寒的東西都弄走了,小人沒法,只得去弄了乾草來禦寒……其實……」

    他抬頭瞥了一眼,說道:「乾草還暖和。」

    趙禎只覺得胸口發酸,那淚水竟然就忍不住流了下來。

    「苦了百姓了,苦了百姓了……」

    眾人見他落淚,卻不好勸,只能低頭表示感同身受。

    趙禎漸漸忍住了淚,見那兩個孩子的鞋子破爛,腳趾都露在外面,有些腫大,就問道:「這是何故?」

    「凍瘡。」

    沈安解釋道:「沒襪子穿,鞋子不夠厚,還破了,幸而他們縮在家裡,若是在外面長了,弄不好腳趾會被凍掉。」

    「凍瘡嗎?」

    趙禎問陳忠珩:「宮中可有?」

    這個問題很尷尬,陳忠珩想忽悠,可在趙禎的逼視下,只得說了實話:「官家,每年都有。」

    「可是短缺了衣服?」

    趙禎的聲音漸漸嚴厲。

    這是實力坑對手的機會,可此刻眾目睽睽,陳忠珩很痛苦的說著實話:「衣服並未短缺,只是下面的人自然差一些,經常在外面幹活的也容易得凍瘡。」

    趙禎指著那兩個孩子問道:「可有這般嚴重?」

    「沒有!」陳忠珩堅定的道:「最多就是手和耳朵,露在外面的地方長一些。」

    趙禎嘆道:「衣不遮體……朕這個所謂的明君有愧啊!」

    這時一陣風吹來,常二的女兒在顫抖,眾人都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等仔細看去,卻是常二一家子那裡發出來的。

    這是被冷的牙齒在磕碰。

    趙禎心中發酸,就開始解衣。

    「官家……」

    眾人見狀不禁都傻眼了。

    今日乃是君臣議事,趙禎穿的是紅底淡黃色的團龍窄衫。

    這衣服誰敢穿?

    陳忠珩苦著臉道:「官家萬萬不可……」

    那常二家誰敢穿了這衣服,以後的麻煩可就大了去。

    某穿過天子衣裳,這算是什麼?

    若是以後生出些野心來,那今日的慈心都會化為笑談。

    「官家不可,臣來。」

    韓琦趕緊寬衣解帶,隨即群臣都爭先恐後的脫衣服。

    常二父子三人傻眼了,動都不敢動一下,任由這群重臣給自己披上那還帶著體溫的長袍。

    韓琦的眼中多了煞氣,「陛下,拿人吧!」

    包拯更激進些,「陛下,該抄家!」

    歐陽修這位老好人湊過去看了看這一家三口的慘狀,怒不可遏的丟掉了老好人的性子:「這等人就該抄家,全給發配到西南去!」

    「不,該發配到瓊州去,讓他們去那邊曬太陽修路!」

    「……」

    乾草取暖,手腳全是凍瘡,看著竟然是烏黑的顏色……

    這是最直觀的民情,君臣都怒了。

    趙禎再看看常二一家三口,說道:「好生安置了。」

    他負手回去,說道:「張八年。」

    張八年早就來了,聞聲跟上去。

    「去,拿了那些人。」

    張八年低頭領命,喊道:「跟某來!」

    他當先往外走,身後跟著一群大漢,氣勢頗為懾人。

    竟然是張八年去拿人,那群官吏也可以瞑目了。

    回到殿內後,趙禎氣息咻咻,顯然還在盛怒之中,沈安見了心中一喜,就說道:「陛下,那些官吏被拿下……空缺了不少啊!臣在想那些文峰村的災民不少,能否從他們的中間挑些人去任職……想來那些災民對陛下的厚恩感激之至,自然會盡忠職守……」

    「好!」

    群臣心中一驚,正想反對時,趙禎起身道:「朕累了。」

    幾個職位你們也要和朕糾結?

    那是欺君!

    群臣只得告退,出了大殿後,司馬光追上來說道:「此事卻是有些不妥,若是成了慣例,以後那些徭役怎麼處置?」

    本來是服役任職,你沈安想把他們弄成固定的,吃皇糧的職位,這是啥意思?

    「幾個人而已。」

    沈安胡亂應付了一下,然後一拍腦門道:「糟糕,家裡的妹妹怕是要哭了。」

    這廝一溜煙就跑了,司馬光皺眉說道:「此事不可輕動,否則地方必然大亂。」

    「為何會大亂?」

    說話的乃是王安石。

    老王研究大宋的各種問題多年了,雖然萬言書沒遞上去,但在這方面的認識能甩司馬光幾條街。

    兩人邊走邊辯駁,旁觀的是一群重臣。

    還未看到宣德門時,司馬光就已經敗下陣來,完全不是對手。

    「哎!」

    歐陽修看到司馬光站在原地發呆,就上前道:「君實,要去看看,看看民生才好。」

    司馬光木然點頭,再次回去求見趙禎。

    稍後就有消息傳來,司馬光此後專職知諫院。

    眾人不知道他準備幹啥,各種猜測都有。

    就在這些猜測中,司馬光出了汴梁城,身後就跟著一個僕役。

    沈安沒關注這個,回到家中後,果果淚汪汪的說想哥哥了,頓時他所有的豪情都收了去,然後下廚給妹妹做一道美食。

    先打幾個雞蛋,蛋清和蛋黃分開,蛋白裡放了些顏色不大好看的糖,外加一點鹽,開始攪拌打發。

    果果在邊上看著,好奇的道:「哥哥,這是啥?」

    沈安在飛快的攪動蛋液,隨口道:「保證你愛吃。」

    隨後在蛋黃裡加糖和麵粉,外加剛叫人弄來的牛乳,再次攪拌。

    等差不多了之後,再把先前打發好的蛋清倒進去混合……

    「架鍋架鍋!」

    一口平底鍋架在灶上,沈安抹了油,然後把糊糊倒進去,蓋上蓋子。

    「要小火!」

    沈安站在邊上,曾二梅掌火,不時好奇的嗅嗅。

    沈安洗了手,說道:「世間萬般事皆是空,唯有美食長留人心啊!」

    所有的事都是過眼雲煙,唯一每天都在發生的就是吃。

    這是人類每天都在享受或是煎熬的一件事。

    沈安顯然是在享受,果果也是。

    漸漸的香味散發出來,果果不住的吸鼻子,急不可耐。

    「撤火!」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沈安讓曾二梅撤火,然後用餘燼來烤制。

    香味越發的濃郁了。

    「哥哥……」

    果果牽著哥哥的袖子,踮著腳尖在看平底鍋。

    「是什麼?哥哥,是什麼?」

    果果嗅到了甜香,頓時就耐不住性子了。

    沈安許久沒吃過這東西了,也有些饞:「是蛋糕。」

    「蛋糕?」

    「對,不過你可不許多吃,不然定然會胖。」

    「好。」

    在沒有品嚐過之前,果果很痛快的答應了。

    稍後沈安揭開蓋子,頓時香味瀰漫,連曾二梅都忍不住嚥口水。

    「好看!」

    金黃色的蛋糕看著賣相很好,沈安小心翼翼的把蛋糕剷起來,然後用刀切割開。

    他先吃了一小塊,眯眼感受著。

    甜、香、很香……

    「哥哥哥……」

    果果饞的不行了,沈安就切了一塊給她。

    啊嗚!

    果果咬了滿嘴的蛋糕,第一次品嚐到了這種甜香,歡喜的不行。

    一塊蛋糕沒幾下就被兩兄妹吃完了,沈安意猶未盡,果果卻打著飽嗝嚷道:「哥哥,飽啦!下午還要吃。」

    「明天再說。」

    沈安擔心甜食傷牙,更擔心把妹妹養成個小胖妞,所以馬上就和她約法三章。

    「哥哥……」

    甜食對女人的誘惑簡直就是毒藥,果果得知要幾天才能吃一次時,幾乎就想馬上離家出走。

    和妹妹約定好了時間後,沈安坐在書房裡琢磨著取暖之物。

    現在能取暖的就是綿,但那不是後世的棉花,偏旁都不同。

    棉花在宋朝中後期才開始使用,及至元朝時大興。明朝時,朱元璋更是強令必須要種植棉花。這麼一換算時間的話,沈安覺得棉花此刻應當離大宋不遠。

    他在想著棉花的模樣,外面有人稟告:「郎君,黃春來了。」

    「讓他進來。」

    沈安一籌莫展的看著自己胡亂畫的棉花,黃春進來都沒發現。

    「郎君,有的兄弟……」

    他偷偷看了沈安一眼,說道:「有的兄弟把莊上女人的肚子……」

    沈安的心情正在鬱鬱,聞言就問道:「搞大了?」

    黃春點點頭,沈安怒道:「可是婦人?」

    如果是做了第三者,那沒說的,這是敗德,沈安絕對要重懲。

    「不是婦人。」

    沈安鬆了一口氣,說道:「去城外。」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7 19:26
第487章 打草谷,尋棉花

    兩對男女跪在地上,沈安到時見兩個女人小肚凸起,身體微微搖晃著,顯然是地面太冷,有些受不住了。

    「趕緊扶起來!」

    馬丹,哪怕沒有過孩子,可沈安也知道懷孕的女人不能受寒。

    邊上站滿了莊子上的人,聞言有人來扶起了兩個女人,那兩個鄉兵也跟著起來。

    「畜生!」

    沈安見他們還敢起來,上去就是兩腳。

    兩個鄉兵趕緊重新跪下,沈安喝問道:「可知罪?」

    「小人知罪。」

    邊上有村民說道:「郎君,這二人大肚子……這名聲都臭了……」

    這年頭未婚先孕就是醜事,事情若非是發生在鄉間,沈安估計這兩個女人大抵要被浸豬籠之類的方式處理了。

    他瞪了那兩個鄉兵一眼,然後正色道:「此事是某的錯。」

    聽到沈安把事情攬到了自己的身上,鄉兵們都感動不已,那兩個犯事的鄉兵更是嗷嗷叫著,只說是自己的錯,該殺該剮只管來。

    沈安又是兩腳,而且很重。

    「閉嘴!」

    他喝住了這二人,然後誠懇的對女方長輩說道:「某聽聞她們未婚……」

    這話裡的含義再明顯不過了,女方長輩馬上就換了矜持的態度點頭。

    沈安笑道:「如此結為夫妻可好?他們就在在莊上,操練之餘也能幫襯些家裡,算是半子也不為過吧?」

    一個老漢皺眉道:「可是名聲……」

    這是在討價還價!

    現在嫁女是負擔,嫁妝能讓有幾個閨女的人家想跳河。

    沈安心中苦笑,說道:「這些人成親自然要建屋,此事某全力承擔,嫁妝……」

    那些女方親屬都有些緊張,他們只希望能少些,至少別讓家裡為之一空。

    沈安感受著這些情緒,說道:「隨便一些,少一些,量力而行,不可耗費。」

    有人覺得沈安的話含糊了些,就問道:「多少?」

    沈安說道:「就給個意思罷了,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男人就該去掙錢,沒出息就別成親!」

    「好!」

    眾人不禁歡喜,女方家人更是喜氣盈腮。

    一個老人衝著沈安拱手道:「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郎君此言甚是!」

    「郎君是大才呢!連官家都要倚仗郎君……還有人說郎君作詩讓那些人都拜服……」

    「這個莊子自從賣給了郎君後,咱們算是享福了。」

    「以後郎君要是做了宰輔,咱們進城也能挺直了腰桿,看誰還敢欺負咱們!」

    「……」

    眾人一陣讚美,此事就此定下了。

    沈安正準備回去,黃春突然問道;「郎君,先前在書房裡您畫的那個是什麼花?」

    嗯?

    沈安說道:「棉花……」

    他把棉花的大致模樣說了,想著等以後邙山軍四處奔走,說不定能找到。

    黃春想了想,皺眉道:「可是像繭子般的?白生生的……」

    「對。」

    沈安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他問道:「可是見過嗎?」

    黃春仔細想了想,又問了嚴寶玉:「寶玉,記得那年咱們洗劫了一個富戶,好像就有些花,叫做什麼來著……」

    嚴寶玉說道:「白疊子?」

    「對!」

    黃春歡喜的道:「郎君,就是白疊子,當時小人還扯了幾朵下來,綿軟呢。」

    「那些花呢?」

    沈安心中激動萬分,覺得當真是天不滅宋,若是此時有棉花在手,大宋就會再多一項利器。

    想想,西北苦寒,北方也苦寒,將士們在冬季出動就是在冒險。

    若是有棉衣……

    想著大宋將士穿著棉衣出擊,沈安不禁就笑了。

    黃春隨口道:「北邊有。」

    「雄州嗎?」

    沈安甚至準備親自去一趟,可黃春卻問道:「郎君,此物可急切嗎?」

    「對,急。」

    堪稱是急不可耐啊!

    棉花在此時若是出現,絕對是戰略物資。

    黃春說道:「在遼境,當年我等在遼境廝混時,見到過幾次。」

    運氣啊!

    沈安急不可耐的問道:「說說模樣!」

    「會開花,甚是好看……」

    「後來就結果,白白的,一團團的……」

    這就是棉花!

    「做好準備!」

    沈安交代道:「某現在就入宮請見官家……可還敢再去遼境嗎?」

    「敢啊!」

    黃春大大咧咧的道:「兄弟們在這裡都悶得慌,早就想去那邊打草谷。」

    沈安心中有數,隨後就準備回去。

    「多謝郎君。」

    兩個犯事的鄉兵攔住了沈安,然後你看我,我看你的。

    「有事說事,老子忙著呢!」

    沈安是很忙,不但要去和趙禎建言棉花之事,還得去給楊妹紙送個溫暖什麼的。

    離他們的婚事就只有兩個多月了,要做新郎了啊!

    沈安有些小激動,也有些小忐忑。

    一個鄉兵說道:「多謝郎君,小人……小人卻是有錢,建屋的錢小人能承擔,不敢讓郎君再破費了。」

    另一個也信誓旦旦的道:「郎君放心,此後我等定然安生度日,不敢給郎君再找麻煩。」

    這群兵痞會老實?

    沈安嘆道:「某寧可相信母豬會上樹,也不肯相信你等會老實。起來吧,房子……以後上陣某還得指望你們跟著拚殺呢!錢的事你們別管,某……不差錢!」

    「多謝郎君。」

    兩個兵痞笑嘻嘻的把沈安一路送出了莊子,沈安在馬背上回頭一看,這兩貨正在擊掌相慶呢!

    「有媳婦了!」

    先上車後補票,這也算是時代先驅了。

    沈安一路進城,再次請見趙禎。

    「官家的心情不大好,若是事情不大,可去和宰輔們商議。」

    陳忠珩親自出來解釋,沈安一想也是,就去尋了韓琦他們。

    「沈安求見?」

    見鬼了,這廝怎麼會來尋咱們?

    韓琦看看曾公亮,曾公亮看看歐陽修,一種不大好的感覺就從心頭竄了起來。

    「這不會是惹事了吧……」

    連歐陽修都覺得事情不對。

    沈安往日有事多半是等待小朝會時向官家稟告,從不和宰輔打交道。

    今天這是怎麼了?

    曾公亮笑道:「罷了,讓他來,咱們聽聽是何事。」

    稍後沈安進來,宰輔們都放下手中事,恍如三堂會審般的慎重。

    「說吧。」

    韓琦已經提高了警惕,發誓不會再被這廝忽悠了。

    沈安覺得氣氛不對,就干笑了一下,說道:「下官近日尋到了一種花……」

    「老夫忙著呢!」

    韓琦馬上就失去了興趣。

    老夫是宰輔,滿腦袋的事情,哪有那西夏時間陪你扯淡。

    「那花很漂亮?」

    曾公亮好奇的問道。

    「對,很漂亮。」

    沈安見過棉花開花,確實是漂亮。

    但他要的不是那花,「那花開了之後就會結果,結的那果子能做布料,能做被子……」

    在沈安看來,在化工布料出現之前,棉布就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

    沒有這個東西,人口一旦膨脹,衣不遮體就會成為常態。

    「能做布料,能做被子……」

    韓琦不耐煩的道:「如今不是有了嗎?」

    大宋目前的織物種類很多:綿,綾羅綢緞……紗、絲、絮錦、麻……

    那麼多的織物種類,可能堪大用、產量高的幾乎沒有。

    但這只是相對而言,和大宋相比,西夏人的境遇更悲慘些。

    西夏的布匹供應大部分來自於和大宋的貿易,慶歷年間兩國開戰後,大宋斷了貿易,結果西夏境內的布匹價格直接飛昇到了一尺布三百文的高價。

    民以食為天,可溫飽溫飽,穿衣在前。

    所以衣食總是朝中最關切的問題。

    韓琦輕視的原因在於固化思維,在他看來世間能做布匹的材料就那些了,你沈安難道還能憑空變出新品種來?

    「如今有的那些沒棉花好。」

    看到連歐陽修都不以為然,沈安惱怒的道:「下官想出動邙山軍前去遼境查探此物。」

    韓琦哦了一聲,說道:「張昇怎麼說?」

    張昇是樞密使,沈安愕然道:「一百餘人的邙山軍出動,要去詢問樞密使嗎?」

    你別扯淡了行不行?若是這樣的話,張昇每天都不用做事了,專門坐在那裡當點頭菩薩。

    宰輔們同意了,沈安再去樞密院備個案就完事。

    韓琦隨意的道:「去吧去吧,若是折損了人手……沒地方給你補充。」

    遼人境內豈是善地?

    一支小規模鄉兵摸過去,全軍覆沒的機會比全身而退的可能更大。

    想起沈安多次利用邙山軍來鬧騰,韓琦的心情不禁就愉悅了起來。

    等沒了這支鄉軍之後,看你還敢鬧騰。

    宰輔同意,沈安再去樞密院備個案,這事兒就算是成了。

    稍後邙山軍就領取了糧草等輜重,然後準備出發。

    莊子外,沈安一一拍打著鄉兵們的肩膀,說道:「好好的去,好好的回來。」

    黃春站在他的身邊得意的道:「郎君放心,小人出入遼境多次,那些人……攔不住咱們。」

    逢凶化吉有春哥!

    沈安心中大定,說道:「此行只要那個棉花的種子,其它的別管,速去速回……」

    這是他的班底,他希望能一人不少的回來。

    黃春肅然道:「郎君放心。」

    嚴寶玉整隊完畢,過來稟告道:「郎君,東西都齊備了……」

    沈安看了一眼這些鄉兵,微笑道:「某在汴梁等你們歸來慶功。」

    鄉兵們在馬背上拱手,隨即出發。

    以往他們總是孤獨的,可這次莊子外卻多了兩個大肚子的女人相送。

    「早些回來!」

    「知道了。」

    女人和男人的眼中都多了牽掛和希望,原先枯燥而乏味的生活也因此而多了色彩……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7 19:27
第488章 我不是畜生

    送走了邙山軍,沈安惆悵了兩日,隨即就被包拯給弄醒了。

    「包公,包綬乖不乖?」

    果果見他沒帶著包綬來,就有些不樂。

    包拯笑眯眯的道:「乖,很乖。」

    他見沈安皺眉沉思,就說道:「你且消停些,楊家那邊的嫁妝準備的差不多了……可楊繼年終究身家不豐,你可準備兜裹嗎?」

    所謂的兜裹和現在的厚嫁風俗有關係。

    此時但凡嫁女都得準備豐厚的嫁妝,否則會被人恥笑。

    富裕人家自然不怕這個,可普通人家卻為之頭痛。

    怎麼辦?

    直接告訴女婿:我家的條件就這麼樣了,陪嫁也就這麼多,你可願意?

    男方若是不願意,雙方就算是告吹了。

    若是男方對女子滿意,那麼就會私下給些首飾金錢,讓女方籌辦嫁妝,也就是男方給女方撐面子之意。

    這種為女方撐面子的行徑就叫做兜裹。

    沈安想了想,說道:「楊公的性子怕是不會收。」

    包拯嘆道:「那就是個驕傲的人,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卻不肯低頭。」

    沈安安慰道:「某這裡卻不在乎女方的嫁妝,說句難聽的,包公您也知道某的身家,女方嫁妝的多少……有意思嗎?」

    這話他說的豪氣干雲,暴發戶的氣息讓包拯的眼中凶光一閃。

    「罷了,此事老夫去說說。」

    本是媒人該干的活,可包拯卻擔心媒人壞事,就專門告假去了楊家。

    沈安想起了一件事,就說道:「包公且慢,小子這裡弄個好東西您帶著去。」

    「什麼東西?」

    包拯沒工夫磨蹭,沈安說道:「蛋糕。」

    「蛋糕?」

    包拯皺眉道:「可要緊?」

    「好吃的,包公,是好吃的。」

    果果眉飛色舞的道:「好甜,好香,包公你要吃,吃了會喜歡。」

    包拯的眉間鬆散了些,笑道:「好好好,聽果果的,老夫就等等,若是不好吃……」

    不好吃老夫把你哥哥給醃了,等著新年時用來下酒。

    大半個時辰後,沈安弄了兩個食盒出來。

    「包公,一盒是給您的。這東西省牙口,鬆軟,若非是太甜,您都能經常吃。」

    「鬼鬼祟祟的,會是什麼東西?」

    包拯沒工夫查驗,就急匆匆的去了楊家。

    楊繼年今日也在家等候商議婚事,等包拯來時,見他拎著個食盒,就笑道:「包公這還帶了什麼東西?」

    「你女婿的。」

    包拯沒好氣的道:「你那女婿倒是記著溜鬚拍馬,說是給你家的好東西。」

    楊繼年隨口吩咐道:「拿去後面。」

    阿青提著食盒去了後面,李氏和楊卓雪正在做針線,見了就笑道:「誰的?」

    阿青笑道:「是……沈郎君托包公送來的。」

    李氏矜持的道:「會是什麼東西?打開看看。」

    楊卓雪表面淡定,可手上的活計卻停住了,不時瞥食盒一眼。

    李氏見了就笑道:「想看就看,再過一陣子你就是他家的人了,怕什麼?」

    楊卓雪低頭道:「娘,我捨不得你們呢。」

    李氏心中自然也難捨女兒,可卻安慰道:「沒事,都在汴梁城裡,有事叫人通個話就是了。」

    氣氛有些傷感,正好食盒打開,一股子甜香傳來,李氏咦了一聲,然後湊過去看了一眼,說道:「這金黃金黃的是什麼東西?」

    她伸手去攥了一小塊,先是嗅嗅,試探著送進了嘴裡……

    包拯也是忙中出錯,並未告知她們這東西是食物,所以李氏弄的像是驗毒般的緊張。

    楊卓雪被氣氛感染,也緊張的看著她。

    李氏的嘴角漸漸撇開,然後咀嚼了幾下,速度又加快了些……

    「嗯……好吃,好吃。」

    她又攥了一塊,然後才想起了女兒:「切開,都嘗嘗。」

    阿青去弄了刀子來切開蛋糕,然後分了。

    楊卓雪咬了一口,頓時就覺得幸福來臨。

    當你感到不幸福時,那就去吃吃甜食。

    不知道是誰說的這句話,但楊卓雪卻真的是感受到了幸福。

    「這人竟然這般……連美食都弄的這般出眾。」

    李氏讚美道:「女兒啊!你以後嫁過去有福了,至少每日的口福是少不了的。」

    楊卓雪感受著口中殘留的甜香,眯眼道:「娘,到時候我讓人送來給你吃。」

    「你現在說的好,到時候怕會把娘給忘記嘍……」

    李氏嘴裡不相信,可心中卻極為受用。

    「這東西怕是宮中都沒有吧?」

    李氏發現自己和女兒竟然忘記了給家裡的兩個男人留些蛋糕,不禁有些尷尬。

    「肯定沒有。」

    楊卓雪在想著沈安,想著那人的多才多藝。

    他這般好,為何要對我……對我那麼好呢?

    為了我的生辰特地趕回來,把公事拋在腦後,給了我那些驚喜。

    他這般喜歡我嗎?

    楊卓雪的眼中多了憧憬。

    你喜歡我……我才會喜歡你呀!

    如果兩個人相互喜歡,那會是什麼日子?

    可他這般出眾,定然有許多女子喜歡,他以後會不會有許多女人呢?

    哎!

    和那些女人一起分享自己喜歡的人……我還會喜歡他嗎?

    少女的心思總是這般,如雨如霧,變幻不定。

    「娘,他會有其他女人嗎?」

    楊卓雪的問題讓李氏一怔,然後嘆道:「女兒啊!你是妻,其他女人只是妾,妾啊……那就是玩物……」

    同為女人,那些人竟然要淪為玩物嗎?

    楊卓雪的腦海裡自動出現了一幅畫面……

    沈安手持皮鞭在抽打著那些小妾,然後喝令她們歌舞取樂……

    有些殘忍。

    她點點頭,很是難過,於是就寫了一封信,悄然讓阿青送去。

    稍晚阿青回來了,她先去見了李氏。

    「……小娘子的信大抵是問沈郎君以後會有多少女人,會不會虐待她們……」

    「竟然問這個……」

    李氏很無語,想到自己無意間的一番話竟然讓女兒糾結了,不禁又想笑。

    這是個男尊女卑的時代,當然,終生只守著一個女人的男子也不少,比如說老王,司馬光也是如此。

    吳氏是老王的表妹,表兄妹青梅竹馬,感情深厚,自然容不得別的女人進來攪合。

    至於司馬光,那人在這方面堪稱是君子,連沈安都自愧不如。

    李氏嘆道:「傻女兒啊!這種事你讓沈安如何說……」

    阿青的臉上浮現了些笑容,說道:「那沈郎君看了書信,神色有些古怪,奴還以為他要生氣,可誰曾想他竟然說……所謂博愛就是不愛,實則就是慾望在作祟,和牛馬一般……」

    「奴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阿青有些懵。

    李氏的眼中有些歡喜,也有些唏噓,說道:「他這話的意思是說……他不想做牛馬。」

    牛馬交配只是為了繁衍,和誰交配都是一樣。

    可人不同,人還多了感情。

    阿青一怔,旋即就歡喜的去了後面。

    「小娘子,小娘子……」

    讓阿青去送信後,楊卓雪就有些後悔了,覺得自己太冒失,於是一直在患得患失。

    「怎麼了?」

    她一下在沉思中醒來,阿青笑道:「沈郎君說自己不做畜生呢!」

    「不做畜生?」

    楊卓雪沒反應過來,阿青就說:「他說什麼博愛是畜生呢,和牛馬一般……」

    這語言聯想能力也是沒誰了,若是沈安在的話,估摸著也得給阿青送上好評。

    這培訓一下,活脫脫的就是個造言生事的好手。

    博愛就是畜生,這話放出去沈安得被多少人唾棄啊!

    蘇軾在王弗去後的十週年為她做了一首詞:十年生死兩茫茫……,後來和王閏之相濡以沫二十餘年,王閏之去後,他悲痛不已,但他還有王朝雲……

    「真的?」

    可女人卻不會唾棄他,楊卓雪就是如此。

    少女擔心他會生氣,所以一直在患得患失,此刻得了消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青點頭道:「就是這麼說的。」

    天可憐見,沈安何時說過博愛就是畜生。

    楊卓雪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那光亮讓阿青不禁讚道:「好個俏娘子,那沈郎君算是有福了。」

    ……

    沈安也被妹紙的天真給弄的有些好笑,可趙禎在聽聞了棉花之事,就把他招進宮中問話。

    「可真有這等寶物?」

    他的話裡帶著狐疑,「若是真有,那遼人為何不用?」

    韓琦笑道:「能織布,能填充在衣服和被子裡,而且還好養活……陛下,若是真有這等寶貝,遼人可不是傻子。」

    曾公亮也點點頭,歐陽修面無表情,反正眼神不好,就當沒看見。

    這是常理推算,小孩子都能得出這結論。

    這也是人生經驗,而人從孩子時代開始的懵懂到年邁時的閱盡千帆,就是刷人生經驗。

    沈安若是土著的話也會這般判斷,可他卻是來自於後世。

    後世記載著辣椒剛登陸時的遭遇……花卉,養在家裡供人觀賞。

    可辣椒後來卻征服了華夏,從南到北,席捲一切。

    而棉花開花也好看,遼人大抵能養花的……

    對!

    沈安說道:「陛下,遼人能養花的多是富人,富人他不差衣裳啊!不管是綾羅綢緞還是什麼,他們應有盡有,所以誰沒事去琢磨那棉花能做些什麼?再說了,他們也沒那本事不是。」

    這個不是沈安吹噓,華夏人就是有這種物盡其用的本事。比如說吃,天上飛的除去飛機,地上跑的除去汽車,海裡游的除去輪船……

    就沒有咱們不能吃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7 19:28
第489章 卡卡……卡住了

    「其實中原富饒的根本不是土地肥沃,而是咱們中原人的勤奮和聰慧。看看咱們的周邊吧,交趾那邊是一年兩熟的好地方,物產豐富的讓人嫉妒,可他們把日子過成了啥樣?」

    「西夏就更不用說了,窮的。至於遼人,他們的好地方不少,可他們把自己的日子如何?耶律洪基還在到處轉悠,大宋若是斷了榷場,遼人的那些權貴怕是要哭了……」

    沈安正色道:「陛下,以往都是別人來搶咱們的東西,此次好歹也讓咱們去搶一次。」

    趙禎被他說歪理的本事給氣得……指著他說道:「遼人境內可是善地?再說那棉花之事虛無縹緲,罷了,既然都去了,那朕也無話可說,若是有事……」

    韓琦補了一刀:「陛下,此事乃是沈安一力主張,臣這邊拗不過他,只得答應了。」

    沈安聽了有些火氣,就說道:「那是寶貝,能讓大宋發生大變化的寶貝!」

    棉花不是寶貝是什麼?

    一旦普及下來,這天下就再無寒冷,但更關鍵的還是種植地。

    據說塞外有些地方更適合,到時候一鼓搗,那些權貴們會放棄這注大財?

    想起到時候那些權貴豪紳們鼓噪進攻,沈安不禁就笑了。

    「陛下……」

    外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聲音尖利的讓沈安不禁打了個哆嗦。

    趙禎喝道:「去看看何事。」

    那內侍被帶了進來,說道:「陛下,司馬光掉井裡了。」

    臥槽!

    群臣齊齊懵逼。

    趙禎發蒙問道:「怎麼回事?」

    「司馬光去城外體察民情,在野外口渴,就想尋水,結果不小心掉進了一口枯井裡,他的隨從來求救……」

    趙禎一聽就覺得不對勁:「拉上來就好了,難道是重創?」

    「是司馬光太胖了些……」

    眾人的腦海裡出現一個畫面:胖乎乎的司馬光掉進了枯井裡,幾人用繩子拉扯,他的身體卻緊緊的卡在井壁上……

    這樣也行?

    趙禎傻眼了,吩咐道:「趕緊去,趕緊去。讓皇城司的人去,多派些人手……」

    出了大殿,韓琦說道:「這天氣寒冷,趕緊去吧,否則老夫擔心君實怕是熬不過幾日啊!」

    司馬光的死活不在沈安的考慮範圍內,回到家中後,他讓曾二梅弄了烤架,然後在前院燒烤。

    他在美滋滋的吃烤肉,郊外一個廢棄的小村子邊上,一群人圍在一口枯井邊上放繩子。

    「拉住!拉住繩子!」

    井裡的司馬光拉住了繩子,上面的人開始使勁……

    「拉不動,用力!」

    「哎……別拉……」

    井裡的司馬光慘叫一聲,喊道:「且住!肚子要破了,要破了!」

    繩子鬆了一下,有人問道:「都知,還來不?」

    張八年沒有糾結,冷冷的道:「再來!」

    繩子再次拉動……

    「不行!老夫上不去,卡卡……卡住了……」

    眾人沒法,只得放棄了拉扯,隨後張八年問道:「司馬公可踩到了底了嗎?」

    司馬光說道:「老夫就站在井底。」

    水井不深,這是個好消息。

    「再試試!」

    於是慘叫聲再度響起……

    「不行!」

    這拉不上來咋整?

    張八年也沒轍了。

    有下屬建議道:「都知,要不……咱們從上面開挖吧。」

    「一直挖下去?」

    「對!」

    張八年盯著這個下屬,森然道:「那土會垮塌,不等救上來就……你這是想活埋了司馬光?」

    「都等著,某回京請示陛下。」

    ……

    張八年飛速回京,等見到趙禎後就把難處說了。

    「拉不上來?」

    趙禎無語,張八年說道:「那進口中間小,也不知他是怎麼掉下去的,官家,這天冷,若是拖延下去,臣擔心……」

    吃喝倒是簡單,放下去就是,可寒冷呢?

    趙禎馬上召集了宰輔們議事。

    「怎麼辦?」

    趙禎把問題拋出去,自家也在冥思苦想。

    「挖?不妥,弄不好就會把君實給活埋了。」

    「硬拉如何?」

    「不妥,若是把肚皮拉開了……」

    說這話的是歐陽修,說完後,群臣都一臉糾結的看著他。

    ——井上奮力一拉,下面的司馬光喊道:「腸子出來了!」

    這畫面……

    趙禎的身體抖了一下,說道:「諸卿趕緊想想法子,而且……別說出去。」

    若是說出去,滿京城都知道司馬光掉井裡去了……

    歐陽修很是糾結的道:「這君實幼時砸缸傳為佳話,若是再傳出掉井裡的事,這該砸什麼?」

    砸井唄!

    趙禎覺得歐陽修這話有些傷人,可

    曾公亮乾咳道:「陛下,此事要不問問工匠?」

    一提到工匠,趙禎的眼睛一亮,問道:「沈安如何?」

    歐陽修本想說不妥,可韓琦卻讚道:「沈安的雜學臣多少知道些,什麼力什麼功的,據說很是有用。」

    「上次驗證黃河改道之事時,趙仲鍼和王雱只是計算了一番,就得出了不可行的結論,要不讓他去看看?」

    你沈安不是整天牛皮哄哄的嗎?把你那雜學說的天上有,地上無的,現在出來溜溜吧。

    趙禎想到依舊呆在井底里的司馬光就心急,「速去,讓沈安去帶人去。」

    出了殿內,歐陽修有些不滿的道:「一大坨堵在那裡,又不是死東西能硬拉,挖也不能挖,怎麼弄?若是不能救出來,官家怪罪沈安……這可是無妄之災?」

    曾公亮也說道:「是啊!此事和沈安無關,卻被帶了進來。」

    沈安無辜啊!

    韓琦的眼中閃過冷色,說道:「君實來棟樑,此刻他身處危境,我等當有力出力。沈安在太學推行雜學,那王雱吹噓雜學上知天文,下至地理無所不包,既然如此,今日就該讓他出力。」

    他心中冷笑,你們兩個這是在聯手對付老夫呢,可老夫是首相,官家信任,未來的皇子也是老夫硬頂著送上去的。這連下一代帝王老夫都預定了個好感,你們還想掀翻老夫?

    做夢!

    韓琦自覺一下就刷了連帶帝王的好感度,所以最近很是得意。

    那邊內侍一路跑去沈家,可沈安卻不在。

    「何事?」

    王雱和趙仲鍼在,兩人正拿著沈安給的題目發愁,見狀心中一動,就相對一視,然後說道:「安北兄今日有緊要之事出城了,也不知道在何處。」

    這二人都是聰明之輩,覺得這是逃避功課的大好機會,於是就不嫌棄司馬光的為人了,要學沈安的座右銘。

    ——咱們要以德服人!

    內侍一跺腳,說道:「此事倒也無需隱瞞二位,那司馬光在城外掉進了枯井裡,不上不下的,官家說沈安的雜學得力,讓他去看看,好救人呢!」

    「咳咳!」

    王雱拿出摺扇搧動了一下,說道:「此事……你可知太學裡教授雜學的是誰嗎?你可知宗室裡最懂雜學的是誰嗎?」

    內侍搖頭,趙仲鍼淡淡的道:「宗室裡某最懂雜學,只是不好去太學,所以讓他在雜學教書。」

    這麼牛筆?

    內侍沒找到沈安有些擔心回去被罰,見這二人願意請纓,就趕緊回宮稟告。

    「趙仲鍼和王雱?」

    趙禎看向張八年。

    張八年說道:「官家,那王雱聰慧,如今在太學教授雜學,那些學生都服他。至於趙仲鍼……宗室裡除去他,也沒人學過……」

    趙禎嘆道:「罷了,讓他們快去。」

    這是死馬當作活馬醫。

    張八年除去傳令,再回來時就說了沈安的蹤跡。

    「官家,沈安聽聞陳留有人做魚好吃,就帶著妹妹去了,說是明日才回來……」

    「不學無術!」

    趙禎不禁惱怒了:「還饞!」

    ……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井底的司馬光手中拿著一個炊餅在啃,他的手邊還有一個水囊,只是卻不肯喝。

    喝了就得撒尿,到時候弄的臭烘烘的可不好聞。

    目前井底就是他的家,把這個家弄的空氣清新些也是本能。

    只是飯不能不吃。

    按照司馬光的邏輯,飯是一定要吃的,而且要有肉。

    但這裡是郊外,周圍沒啥人煙,所以只有救援人員帶著的乾糧,所以他只能委屈一下了。

    才吃了半個炊餅,就聽到了馬蹄聲。

    司馬光仰頭傾聽著,希望此次來的是高人。

    「見過二位小郎君。」

    一陣打招呼的聲音漸漸逼近,隨即兩個腦袋出現在井口上。

    井不深,可此刻天色黯淡,所以司馬光沒認出來。

    「某趙仲鍼,見過司馬先生。」

    「某王雱,司馬先生在下面可還好?吃了嗎?」

    司馬光一聽是這兩個少年,頓時就沒了心思,又繼續吃炊餅。

    趙仲鍼和王雱退回來,兩人嘀咕了一陣子,趙仲鍼問道:「拉過幾次?」

    這話有些歧義,好在皇城司的人不蠢,「拉過五次,都在中間被卡住了。」

    張八年問道:「可有辦法?」

    王雱淡淡的道:「在某的眼中,就沒有難事。」

    大話精!

    吹牛筆!

    這是大家的共同心聲。

    趙仲鍼皺眉道:「有些艱難,如今天色已晚,且等明日吧。」

    這個才是穩重啊!

    有了王雱的倨傲作為對比,眾人不禁對趙仲鍼生出了不少好感。

    可一夜之後的司馬光……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7 19:33
第490章 鱷魚的眼淚

    一夜好睡,趙仲鍼醒來時,就見王雱在井邊轉悠。

    「……小子對大學頗為迷惑,裡面說要做事先修身,欲修身,必先正心。欲正其心,必先誠意。欲先誠意,先致其知,而致知在格物……小子竊以為這是正論。可若是要先正心修身的話,小子妄言,世人罕有能如此……說慎獨,可世間有幾人能做到?小子時常感到迷茫,還請先生教我。」

    正在打哈欠的趙仲鍼不禁愣住了,然後覺得這貨真的是不地道。

    沈安說過世間並無真正的君子,若是有,那必然是人偶,沒有自己的思想。

    因為是人就會有私慾,私慾一起,則心神必然動搖,此時談什麼君子?

    君子從不是強迫而來的,若是強迫而為,那是書呆子,於國於家毫無用處,廢物罷了。

    井裡傳來了司馬光的聲音,聽著有些沉悶:「心先正,心正方能身正,這是萬物之基。若是心不正,一切皆是虛幻……所謂誠意,所謂格物致知,從幼時便要開始,可這與誠意和心正並不衝突,要並行……如此方能心身合一……」

    王雱皺眉道:「司馬光此言頗有道理。」

    這種鑽研人生大道理的事卻不是少年人所喜歡的,這時前方有人開始做飯了,王雱吸吸鼻子,趕緊去弄吃的。

    一個皇城司的人在做早飯,王雱過去看了一眼,竟然只是把干餅子熱一下,然後還有些鹹菜干。每人兩張餅,一根鹹菜干,好像是咸蘿蔔。

    王雱咬了一口咸蘿蔔,味道意外的好,只是那餅子很難吃。

    勉強吃了個七成飽,王雱和趙仲鍼就去了井邊。

    張八年走過來問道:「如何?」

    趙仲鍼說道:「此事倒是有辦法,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能承受。」

    有辦法了?

    張八年眼中精光一閃,說道:「小郎君只管說來。」

    趙仲鍼探頭往下面看了一眼,問道:「下面可冷嗎?」

    「不冷,暖和!」

    井上寒風凜冽,井下竟然不冷?

    「這水井廢棄多年了,早就沒了水汽,干的很。」

    若是有水汽,寒氣就會侵襲。

    這樣倒是簡單了。

    趙仲鍼一臉正色的問道:「先前拉的時候還差多少?」

    司馬光想了想,「不多。」

    趙仲鍼點頭道:「如此某就有辦法了。」

    一群皇城司的糙漢子在看著他,不相信這位宗室子有辦法把司馬光解救出來。

    咱們一群人都沒辦法,你就學了那個狗屁的雜學……就以為自己才高八鬥了?

    趙仲鍼說道:「第一,從此刻起,只給喝水,不給吃東西。第二,別圍在周圍,擋住了空氣流通。」

    「就這樣?」

    張八年覺得這事情不大靠譜。

    「這不是辟榖嗎?」

    「咦!難道是想把司馬公給餓瘦了?」

    「這得餓到什麼時候去?」

    「別餓死了……」

    「餓成皮包骨頭了倒是能拉上來,只是那得熬多久?」

    「……」

    眾人一陣議論,張八年也覺得心中沒底,可目前大家對司馬光的困境並無好辦法,所以……

    他走到枯井邊,衝著下面說道:「司馬諫院,可能餓幾日嗎?」

    下面的司馬光已經聽到了剛才趙仲鍼的話,他說道:「此事……沈安可在?」

    你竟然信任沈安?

    司馬光和沈安有過幾次矛盾,這樣的情況下,司馬光竟然選擇信任沈安,不得不讓張八年有些發蒙。

    於是張八年再次回京,正好逮住了剛到家的沈安一起進宮。

    「餓幾日?」

    趙禎自然是不懂減肥的,更是沒好好的體驗過飢餓的痛苦。他下意識的摸摸肚皮,問道:「餓幾日就能瘦下去了?」

    沈安在心中大罵著趙仲鍼和王雱,可此刻卻只能為他們背書:「陛下,這人他分為正常和乾瘦,第三種就是肥胖。司馬光有些胖,腹部大多是脂肪。而要想消耗脂肪,就必須節食或是操練。司馬光自然是不操練的,如此可辟榖……不,是節食。」

    「節食能讓肚子變小?」

    人上了年紀就有小肚腩,趙禎也不例外,他看著自己的肚子,覺得這是福氣的象徵。

    沈安用力的點頭道:「能!」

    能不能的他也沒減過肥,不過那些風風火火的宣傳倒是看過不少。

    減肥先減肚子,節食先瘦肚子,這些觀唸到處可見。

    就算是不能他也得為趙仲鍼那小子背書,到時候還拉不上來……

    「到時候……若是還拉不上來呢?」

    趙禎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沈安認真的道:「官家,若是還拉不上來,那就說明司馬光太胖了……」

    若是還拉不上來,那就還得繼續減,只不過那時候得吃東西,少量的吃。

    趙禎捂額惆悵,此時現場沒有多餘的臣子,陳忠珩也敢說話了,「官家,大家都沒辦法,這個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是啊!都沒辦法,再不行動,司馬光還能支撐多久?

    「去吧。」

    趙禎同意了這個方案,甚至還叫陳忠珩去華原郡王府問趙允良父子關於辟榖的反應,結果把那對父子歡喜的不行,把自己辟榖的經驗幾乎是傾囊相授,然後在家裡翹首以盼著好消息。

    他們以為這是官家對自己的看重,可在府中辟榖的他們卻不知道司馬光掉井裡去了。

    「……官家,華原郡王說餓三四日無事,若是每日還能吃些果子,那四五日也還行……」

    趙禎終於放心了,可宰輔們卻有些不解。

    「這是要把司馬光變成瘦子?可老夫怎麼覺著他還沒來得及變瘦……估摸著就得變死人了。」

    這裡是政事堂,曾公亮毫不忌諱的在說著司馬光的生死。

    韓琦也撕下了面具:「兩個少年在弄鬼,老夫自然是不信的。可沈安為何說好?那是他的雜學,趙仲鍼和他交好。誰都能反對,就他必須要說好!」

    這就是背書!

    管逑你正確與否,哥先給你點個贊,當然,叫六六六也行。

    歐陽修不說話,因為他也覺得不靠譜。

    在場的三位都是大腹便便,脫了衣服就能看到那鬆弛而肥碩的肚腩。他們也曾經為肚腩苦惱過,可沒法啊,怎麼都弄不下去。

    可沈安竟然說餓幾日就能瘦肚子……

    這幾位位高權重,自然不會餓著,所以對此嗤之以鼻。

    你難道是想騙我們去辟榖嗎?

    ……

    沈安一溜煙就去了城外,等看到那個飛起的小村時,周圍已經被皇城司的人安營紮寨了,到處都是帳篷。

    「見過待詔。」

    「待詔您總算是來了啊!」

    「……」

    皇城司的人都有些如釋重負的意思。沈安心想這是怎麼了?難道司馬光撐不住了嗎?

    他走了過去,等看到那口枯井時,也看到了趙仲鍼和王雱。

    趙仲鍼趴在井口邊上衝著下面喊道:「……司馬諫院,可能拉嗎?對,先解開褲頭,注意要提住褲頭啊!雙腿往前一些,翹著……好,試試,保證不會拉在褲子裡……」

    王雱在邊上擺弄一個男子,讓他做出雙腿前屈的姿勢,隨即令人拿著石頭從他的臀部那裡掉下來。

    「安心,不會掉褲子裡!」

    老子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竟然認識這麼兩個小畜生!

    沈安見他們在擺弄這些,不禁惡向膽邊生,想一腳一個把他們踢到枯井裡去。

    隨後王雱和趙仲鍼就捂著鼻子回來了,見到沈安後,兩人都板著臉,「安北兄來的正好,還請指點。」

    我指點個什麼?

    到了這個時候,沈安也只能一路挺到底了。

    「這樣處置極好。」

    可等到了僻靜處後,沈安卻怒了,一人一腳。

    「司馬光的肚皮脂肪肥厚,強行拉上來,就算是拉傷了也無事,丟醫館裡養十天半月的自然就好了。你們倆……脂肪的構造沒給你們說過?」

    王雱打開摺扇扇了幾下,說道:「安北兄有所不知,若是硬拉的話,如何能顯出雜學的本事來……他們不知道人不吃東西先瘦的是肚子吧……可咱們知道啊!」

    沈安一腳踹去,罵道:「你這是以為自己是神仙了?滾!」

    來自於後世的雜學裡,有許多知識點很神奇,王雱開始是敷衍,等那些知識點被一一驗證了之後,這廝就愈發的仙風道骨了。

    哥的智商能碾壓天下所有人,現在學了這個雜學,得知世界萬物的本源,和你們普通人的距離越發的大了,這寂寞誰人能懂?

    一腳踹飛這個嘚瑟的傢伙,沈安目光不善的盯住了趙仲鍼。

    趙仲鍼一臉誠懇的道:「安北兄,那司馬光怕疼啊!小弟最見不得人慘叫,一聽到就心疼……而且小弟還見不得血,想著把他血淋淋的拉上來,小弟這心裡就……」

    沈安盯著他,冷冷的道:「眼淚呢?別光吸鼻子,流幾滴鱷魚的眼淚給我瞅瞅。」

    趙仲鍼一臉無辜的問道:「什麼是鱷魚?」

    沈安下意識的解釋道:「就是鼉龍。鼉龍流淚不是傷心,它的眼睛上有一層透明的膜,潛水時膜就擋住眼睛,上岸時那層膜就用來保護眼睛,此時就需要淚水來潤滑……還有,鱷魚進食的時候會流淚……」

    趙仲鍼好奇的問道:「這是為獵物流淚?」

    他雙手合十,虔誠的道:「是個好人,不,是條好獸。」

    呃!鱷魚的眼淚在後世代表的是虛偽啊!

    沈安說道:「不,鱷魚吃了獵物之後,身體裡的鹽分會增加,所以它需要流淚來排出多餘的鹽分。」

    「安北兄大才,小弟今日總算是知道了鼉龍流淚的奧秘……」

    王雱在邊上冷笑著,趙仲鍼衝他使個眼色。

    別打擾我忽悠人……

    沈安已經成功的忘掉了自己想收拾這小子的事兒。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7 19:33
第491章 井邊歌舞,墳頭蹦迪

    飢餓會讓人感到痛苦和不幸福,所以但凡有條件的人都會儘量讓肚子裡有食物。

    司馬光就是這樣,他一日兩餐,兩餐都吃的很多,而且還喜歡吃肉,也就是無肉不歡的那種饕餮。

    所以他真的沒好好的體驗過飢餓是什麼感覺。

    從昨晚開始他就沒吃過東西,期間只是喝了點水。

    肚子裡在咕嚕咕嚕的叫喚著,這是在召喚食物,讓他深刻理解了飢腸轆轆這個詞的含義。

    司馬光不相信那兩個小子,所以才叫來了沈安。

    「可穩妥嗎?」

    他仰頭看著井上,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青蛙。

    井底之蛙!

    沈安的腦袋出現在了井口上,那張臉有些模糊不清。

    「司馬諫院放心,仲鍼和元澤得知了消息就主動請纓而來,就是擔心您這邊出事。他們雖然年輕,可對您的學問很是尊崇,恨不能馬上就把您給救上來,可人力有時而窮……」

    司馬光心中一個咯噔……

    別是沒救了吧?

    沈安換了個語氣,他幻想著這裡就是追悼會現場,沉痛的道:「司馬公放心,他們正在計算需要多少時日……哎,頭髮都扯掉了不少,放心,一定會把您給救上來。」

    司馬光心中鬱鬱,只覺得眼前一片灰暗。

    「繼續餓著,另外,找些歌姬來唱曲……」

    沈安覺得這就是一次郊遊,可沒樂子不行啊!

    張八年問道:「為何?」

    你這個太過分了啊!小心司馬光脫困了找你拚命。

    沈安嘆道:「一切都是為了救人啊!叫來吧。」

    「去弄些肉來烤!」

    沈安既然願意背書,張八年也不想多管,於是歌姬來了,在井邊載歌載舞。

    「要憂鬱悲傷的,比如說……」

    沈安見她們跳的歡快,不禁想起了後來的墳頭蹦迪,覺得不大好,有礙觀瞻。

    「某就提個小要求啊!就是要悲傷,若是能傷心欲絕,重賞!」

    幾個歌姬商議了一下曲目,然後和沈安嘀咕了半晌,演唱會又開始了。

    一個歌姬站在井邊醞釀著情緒。只見她的眼神漸漸黯然,用標準的四十五度角看著天空……當淚水出來時,沈安不禁讚道:「好,這個專業,記住了,此人重賞!」

    那幾個歌姬一聽就怒了,不就是流淚嗎,誰不會啊!

    「力拔山兮氣蓋世……」

    那歌姬的嗓門尖利,帶著悲痛的感情唱出了第一句。

    「好!」

    趙仲鍼拍手叫好,王雱矜持的道:「有些意思。」

    張八年目瞪口呆,沈安讚道:「這唱的讓某都想落淚了,真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啊!」

    ……

    趙禎一直在掛唸著司馬光的安危,等皇城司的人來說了沈安的意思,他也坐不住了。

    什麼叫做人力有時而窮?

    你前腳給朕保證沒問題,到了現場又嘀咕什麼要看天意。

    你什麼意思?

    這是個仁慈的君王,不過是考慮了一瞬之後,就叫人準備了一番,然後悄然出宮。

    一路到了城外,皇城司的人帶路,越走越偏僻。

    陳忠珩嘀咕道:「司馬光怎麼會來這裡?官家,要小心……莫不是有人謀逆吧。」

    趙禎瞪了他一眼,但看看周圍的冷清模樣,心中也有些發涼。

    呱呱!

    一隻黑色的大鳥從一棵枯死的老樹上飛了起來,呱呱叫著。

    「是烏鴉!」

    有人驚呼一聲,然後說道:「在小人的家鄉,說見到烏鴉就會……不吉利。」

    趙禎看著那隻緩慢飛行的烏鴉,不禁傷感的道:「他上次說要出來體察民情,朕就該派些人跟著,至少找人給他帶個路。」

    陳忠珩安慰道:「這事和您沒關係,那司馬光當年……」

    一番巴拉巴拉後,趙禎的心情依舊沉鬱。

    「到了。」

    有人看到了廢棄的村落,趙禎趕緊下馬,疾步而去。

    陳忠珩緊緊地跟在他的身邊,單手扶著他的胳膊,低聲道:「慢些慢些……」

    村裡那些皇城司的人準備行禮,陳忠珩擺擺手,示意別打擾。

    轉過一間廢棄的屋子後,前方豁然開朗……

    一群人就站在側面,趙禎看到了沈安和趙仲鍼等人,張八年也在。

    他的目光轉過去,然後身體就不可抑制的在顫抖著,氣得渾身打顫。

    「時不利兮騅不逝……」

    一個歌姬站在井邊流淚高唱著曲子,邊上的幾個歌姬在舞蹈。

    瞬間垓下之戰的慘烈和悲傷就瀰漫開來。

    「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那歌姬唱完就委頓在井口邊上悲聲而泣。

    「霸王……」

    這妹紙是徹底的入戲了。

    這一刻影后附體……

    好!

    沈安不禁鼓掌喊道:「好!」

    「好!」

    「唱得好!」

    周圍一陣歡笑,沈安說道:「再來。」

    另一個歌姬出場了。

    「採薇採薇,薇亦作止……」

    竟然是詩經,眾人不禁肅然。

    幾個歌姬開始合唱。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一股孤獨悲傷的情緒在蔓延著,沈安吸吸鼻子,問道:「可有感觸?」

    趙仲鍼很正經的說道:「悲傷,抑鬱。」

    「好!」

    沈安剛說好,卻發現歌聲停了,眾人都在看著某個地方。

    「見過官家。」

    趙禎就站在邊上,面色鐵青。

    陳忠珩在邊上嘀咕道:「這是救人?臣怎麼覺著是在歡慶……尋樂子呢!」

    後世的墳頭蹦迪也不過是如此吧?

    太過分了。

    趙禎看著過來的沈安,低喝道:「這是在做什麼?」

    陳忠珩沖沈安使個眼色,然後搖頭。

    這次你做的太過分了,某也救不了你。

    趙禎的怒火誰都看得見,連皇城司的人都覺得要大禍臨頭了。

    沈安從容的道:「官家,司馬光的身體有些肥胖,若是節食減肥見效慢,臣就想著讓這些歌姬弄些悲愴的曲子演繹一番。」

    「有何用?」

    趙禎覺得這樣不尊重司馬光,而且有拖延之嫌。

    沈安笑道:「人在緊張痛苦時會瘦的更快。」

    他覺得這是很普通的道理,可這些人竟然不知道,真是讓人無語啊!

    趙禎不好意思問,氣氛正在尷尬時,王雱說道:「官家,伍子胥一夜白頭就是如此。人若是絕望焦躁不安,消耗就會大,自然瘦的更快。」

    這個說法有些道理,但卻沒有被證實過。

    不會是忽悠的吧?

    趙禎心中不渝,這時陳忠珩突然有些扭捏的道:「官家……」

    「有話就說。」

    趙禎準備去看看司馬光。

    陳忠珩說道:「當年……還沒到官家身邊之前,臣差點被人給害了,那時候整日食不甘味,睡不安枕,只是十日,臣就變得尖嘴猴腮般的……」

    他指指自己的臉,可現在他的臉白白胖胖的,和尖嘴猴腮壓根不搭干。

    「果真?」

    對於自己的近侍,趙禎總是會多些信任和寬容。

    陳忠珩苦笑道:「官家,當年許多人都記得這事,那些人還嘲笑臣是要被那人逼瘋了。」

    那人是誰他沒說,但以陳忠珩現在的地位而言,當年整他的那人不會有好下場。

    趙禎看了王雱一眼,然後走到了井邊,「司馬卿,可還好?」

    「官家……」

    司馬光沒想到趙禎竟然來了,一時間不禁哽咽起來。

    人在絕境時會絕望,會沮喪,許多平日裡被隱藏的情緒會被放大。

    不然誰能想到司馬光會哭?

    趙禎安慰了幾句,正準備打包票時,邊上的趙仲鍼說道:「官家,此事說不準啊!咱們只能是盡力而為……」

    趙禎想起剛才說的要讓司馬光絕望,於是就說道:「司馬卿好生……安心,我在宮中等著你出困。」

    「多謝官家。」

    趙禎都說了此事艱難,於是司馬光就更絕望了。

    等趙禎走後,那幾個歌姬還在不敢相信中。

    俺們竟然見到官家了?

    沈安見她們竟然在發呆,就說道:「哎哎,動起來,繼續。」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

    歌聲再起,這個荒廢的小村裡彷彿變成了鬼蜮。

    第二天,司馬光已經站不穩了,沈安讓人放下繩子,王雱指導他用繩子捆綁自己,然後上面隔一會兒提一下,讓他的雙腿放鬆放鬆。

    ……

    第三天,趙禎問了皇城司的人。

    「陛下,那邊說……還不夠。」

    「還不夠?」

    韓琦有些怒了:「若是餓死人了,他沈安該當何罪。」

    這事兒是趙仲鍼和王雱的主意,但雜學是沈安教的,自然要把責任丟在他的頭上。

    曾公亮也有些糾結的道:「要不……問問?」

    韓琦皺眉道:「外面那麼冷,餓兩天了,陛下,差不多了。」

    趙禎也覺得該動手了,「陳忠珩去一趟,催促沈安。」

    於是陳忠珩再次出馬。

    到了廢棄的小村,陳忠珩左看右看沒看到沈安三人,就問了皇城司的人,有人帶著他去了後面的一間屋子。

    這個小村的屋子大多廢了,只有這間看著完整些。

    「少放些鹽,醬料塗上。」

    「嗯……真香!」

    陳忠珩一臉黑線的站在門口,看著沈安三人在燒烤。

    半隻羊架在炭火上,不時劈啪作響。

    是很香啊!

    沈安抬頭看到了陳忠珩,就招手道:「老陳來的正好,這羊肉差不多了。這天冷的邪乎,正好喝點。」

    陳忠珩板著臉道:「官家和宰輔們在城裡憂心忡忡,你倒好,這就開始吃肉喝酒了,司馬光呢?」

    沈安笑道:「他?還得等兩日,反正他身上的肥肉多,正好當做是辟榖,保證他出來唇紅齒白,渾身輕鬆。」

    「你就扯淡吧!」

    陳忠珩說道:「官家有令,該動手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7 19:34
第492章 辣眼睛

    一頓烤羊肉吃完,沈安打著飽嗝說道:「既然官家催促……那就試試吧。」

    他一路到了枯井邊,問道:「司馬諫院可還好嗎?」

    司馬光覺得肚子已經餓穿了,關鍵是這幾日下來,他雖然不吃,可拉撒卻不少,把枯井裡的味道弄的一言難盡。

    「還好。」

    他的肚子已經不會鳴叫了,虛弱感讓他有些頭暈。

    老夫不會是要死了吧!

    他茫然看著上面,問道:「要動手了嗎?」

    是的,要動手了。

    「弄油來!」趙仲鍼擔任了總指揮的重任。

    後續的事沈安沒管,這廝就在邊上和陳忠珩嘀咕著自己每天回城一趟,接著又趕回來的辛苦。

    「弄油?」

    「潤滑一下,聊勝於無罷了,只是擔心那些尖銳的地方把他的身體擦破了。」

    沈安挑挑眉,陳忠珩覺得這廝是在譏諷自己,就說道:「你是說某沒有那東西嗎?」

    沈安愕然道:「你想哪去了?他的肚子胖成那樣,哪裡會碰到那裡……」

    陳忠珩一想也是,可卻覺得更憋屈了。

    枯井邊站著五個大漢,都把繩子扛在肩上。

    趙仲鍼皺眉道:「要站在井邊提,力要垂直,否則這是想把人給拉死呢!」

    「做個架子吧。」

    王雱在邊上已經量好了尺寸,和趙仲鍼嘀咕了一下,就說道:「做個架子更好些,可能找了木匠來?」

    木匠只是小事而已,皇城司的人出動,稍後就在邊上的村子裡找來了一個木匠。

    木料就地取材,直接拆了那些廢棄的屋子。

    「這是要改變力的方向。」

    沈安很是得意的介紹著這個木架子的作用。

    陳忠珩冷笑道:「救出來再吹噓吧。官家在宮中焦慮不安,幸而消息沒散播出去,否則這裡早就圍滿了人,到時候若是失敗……」

    「哎!幹啥的?」

    「來看司馬光的。」

    「出去出去!這裡沒什麼司馬光。」

    「沒有?這裡不是廢棄多年了嗎?沒有你們在這裡幹啥?找寶貝?」

    「關你屁事!出去!」

    「哎!在這邊!」

    「司馬光在這邊!」

    我去!

    陳忠珩怒道:「誰說出去的?」

    眾人都搖頭,沈安說道:「這時候追究有啥用?趕緊動手,早了早好。」

    「攔住他們!」

    皇城司的人開始拔刀了,外面來了十餘人,看到明晃晃的長刀有些心虛,於是就在外圍看熱鬧。

    繩子繞過木柱子,然後五個大漢一起拉。

    趙仲鍼很是淡定的看了一眼井下,說道:「先來一下狠的,用力!」

    這孩子是想嚇死司馬光嗎?

    沈安捂臉,陳忠珩無語。

    「一二……拉!」

    繩子猛地繃緊……

    陳忠珩就趴在井口邊上往下看,因為天色有些昏暗,所以他只看到一個黑影猛地竄了上來。

    接著他就聽到了噗的一聲,黑影擦過枯井最狹窄的中段,司馬光那張佈滿了驚愕的臉就映入了他的眼簾。

    啊!

    陳忠珩下意識的驚叫著,身體卻沒有反應。

    司馬光久居昏暗的井下,驟然見到光明,驚愕迅速變為了驚喜。

    隨後他就看到了陳忠珩那張白白胖胖的臉,以及那厚厚的嘴唇……

    閃開!

    他想衝著陳忠珩呼喊,可那幾個大漢的力氣太大,直接拉著他就往上衝去。

    然後……他就和陳忠珩接觸上了。

    趙仲鍼正準備叫他們停住,可看到這一幕後,不禁用手擋住了眼睛。

    太辣眼睛了啊!

    呯!

    沒有人叫停,司馬光就先碰到了陳忠珩,隨後從木架子上翻了過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陳忠珩用手摸著嘴唇,呆呆的站在那裡,就像是剛被人蹂躪了十次。

    天色有些昏暗,天空中密佈著烏雲。

    這種天氣讓人覺得心情壓抑,可司馬光卻覺得這就是天堂。

    他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從未覺得這個世界有如此的美妙和新鮮。

    一張臉出現在了他的視線內,笑眯眯的。

    「司馬諫院竟然脫險了嗎?」

    是沈安。司馬光依舊不想起來,他覺得地面就像是母親的懷抱,讓他覺得舒心。

    「多謝了。」

    這一刻他真的是感謝沈安。

    在經歷過絕望之後,那些矛盾和紛爭暫時被他拋棄了。

    「此事卻和某無關。」

    沈安笑的很是邪惡,「仲鍼,元澤,來。」

    沈安把他們叫過來,鄭重的道:「司馬諫院,就是他們出手救了你。」

    司馬光本來心思如白雲般的不染塵埃,可沈安這麼一說,俗世重新回歸。

    「多謝。」

    沈安是要讓他記住這兩個年輕人的人情。

    你可是欠債了啊!

    這廝真的是見縫插針……果真是小人!

    「出來了!」

    「救出來了!」

    司馬光被困井下期間,營救行動展開過無數次,可除去給他的肚皮和背部增加許多淤青之外,再無建樹。

    大家都覺得沒招了,就在此時,趙仲鍼和王雱來了個辟榖減肥法。

    誰信?

    沒人信!

    餓幾天肚子就小了?

    沒人關注過這個問題,只是覺得兩個年輕人在胡鬧。

    可憐司馬光啊,竟然被他們這般折騰。

    要是餓死了司馬光,此事大抵會遺臭萬年。

    可現在竟然出來了?

    有人過去扶起了司馬光,大家才相信一件事。

    「竟然救出來了?」

    司馬光也有些神思恍惚,陳忠珩催促道:「趕緊把車趕過來,回京,馬上回京。」

    外面來看熱鬧的人越發的多了,已經有人突破了封鎖,看到司馬光後就驚呼一聲,喊道:「真是掉井裡了」

    司馬光的臉色鐵青,馬車趕來後,就急匆匆的上車。

    作為一個刻板的人,他此刻身上臭烘烘的,衣裳凌亂,而且還裹了不少油。這個狼狽的形象如何能讓外人看了。

    一路進了城,陳忠珩在馬車邊說道:「司馬諫院可先歸家,稍後再進宮。」

    官家為了你茶飯不思,你好歹得去謝恩啊!

    「不了,某此刻就進宮。」

    司馬光心中是感激的,所以一刻都不想耽誤。

    一路進宮,等見到趙禎時,司馬光鄭重的跪下,再抬頭時已然是淚水漣漣。

    「臣……見過陛下。」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啊!」

    趙禎撫鬚笑道:「這是好事,朕這幾日不得安寢,昨夜還做了噩夢,夢見你血淋淋的來見朕……」

    他的目光漸漸有些散亂,喃喃的道:「好嚇人的夢,好了,都好了。」

    司馬光想起這幾日的煎熬,不禁放聲大哭。

    趙禎神思恍惚的說道:「扶起來,把司馬卿扶起來。」

    他起身緩緩走過來,這個不常見的動作讓沈安的眼睛微眯。

    官家越發的多愁善感了。

    有內侍把司馬光扶了起來,趙禎走過來仔細看看,欣慰的道:「還好,看著瘦了些,那個……沈安。」

    「陛下。」

    沈安低眉順眼的出來了。

    趙禎笑道:「此次你算是有功,只是……三日竟然就能減掉肚腩嗎?」

    當然能!

    你三天不吃飯試試,肚子裡全部排空之後,自然就小了。

    沈安極為遺憾的道:「雖然臣很想領功,可此事卻不是臣的功勞。」

    趙禎不禁欣慰不已,覺得這廝總算是學會了謙遜,「是你的就是你的,怎地,還怕朕視而不見?」

    沈安苦笑道;「真不是臣的,此事趙仲鍼探究最深。」

    「果真?」

    趙禎覺得一個小屁孩哪裡會懂這些東西。

    可沈安的表情卻很是認真:「陛下,臣不敢欺君。」

    「讓他來。」

    趙禎的心情很不錯,隨後就叫了御醫來給司馬光診治。

    「陛下,相公們來了。」

    宰輔們是來慶賀司馬光的回歸,於是殿內的氣氛越發的喜氣洋洋了,直至趙仲鍼被帶進來。

    韓琦看著這個少年,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一個宗室子不去好生讀書,跟著沈安弄什麼雜學?

    趙禎卻不同,從他的角度去看,帝王讀書只是個輔助,而技能卻越多越好。

    雜學不打眼,沒幾個人看得起,但他卻覺得能教授技能的學問就是好學問。

    年紀越大,閱歷就越深刻,對以前的種種看法會嗤之以鼻,或是莞爾一笑。

    現在的他眸色蒼茫,彷彿是看透了世間萬物的本源,再無一點漣漪。

    「三日就能讓司馬光脫困,朕覺得很新奇,裡面是什麼道理,你且說說。」

    他擔心嚇到趙仲鍼,聲音都壓低了些。

    可趙仲鍼卻淡定的道:「陛下,司馬諫院掉下去時,因為有下墜的重力在,所以一下就穿過了枯井的狹窄處。可要上來時,就只能靠生拉硬拽,苦不堪言,自然拉不上來。但最關鍵的還是緊張。」

    「緊張?」

    趙禎有些興趣了,宰輔們也在仔細聽著,連御醫都停住了把脈,和司馬光一起看著趙仲鍼。

    「是的。」趙仲鍼很自信的道:「人一緊張,渾身都會僵硬,這樣會給營救製造很大的困難。」

    「為何會僵硬?」

    這個問題是韓琦提出來的,他很有興趣知道這位未來太子的秉性。

    作為宰輔,他需要知道這位很有可能在未來成為大宋皇太子的少年的性格,然後再給出評價,在以後做出應對。

    比如說以後趙宗實要立太子,那麼趙仲鍼這個人選值不值得支持,現在就是尋求答案的機會。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7 19:34
第493章 壓抑不住的驕傲

    雜學實則就是後世的科學,許多理論和觀點在此時會顯得有些驚世駭俗,所以沈安只是小範圍傳授。

    而趙仲鍼和王雱等人是全系列學習,無需避諱什麼。

    其中天賦最高的大抵就是王雱,現在太學的學生對他都很是恭謹,可見他的成長之快。

    但趙仲鍼也不差,只是他更多時間要學習傳統儒學,所以進度趕不上王雱。

    此刻殿內君臣的目光就像是火炬,而他就是蠟燭……

    「人在驟然遭遇事情時,大多來不及緊張,司馬諫院就是如此,所以才能掉進了枯井底下。若非如此,他的身上定然是傷痕纍纍……」

    「而身處絕境之後,卻有一線生機,這等時候大多人會緊張,有的人甚至會緊張的渾身顫抖,甚至會胃疼……」

    趙仲鍼的聲音迴蕩在殿內,連外面的內侍都在仔細傾聽。

    「諸位可以回想一起自己緊張的時候,身體是否僵硬。這是人體自發的反應,除去極少心理強大之人,概莫能免。」

    被他這麼一說,君臣就仔細回想了一下。

    歐陽修苦笑道:「陛下,臣知道。」

    「當年被群起而攻之時,臣緊張,那時候感覺渾身硬如鐵,沒有一處是松的。」

    慶歷新政當年被圍攻,那規模堪稱是大浪撲擊,不小心就會把范仲淹等人給拍死了。

    曾公亮也點頭道:「臣前陣子在邕州,當看到交趾伏兵從山林中衝出來時,只覺得心跳都沒了,渾身冰冷如鐵……是了,那就是緊張,渾身僵硬。」

    有這兩位大佬背書,趙仲鍼很是從容的繼續說道:「而後臣就想到了脂肪……司馬諫院的肚子……臣見過幾次,總是挺著,看著威嚴不凡……」

    他的目光轉動,卻不肯說話了。

    「後面呢?」

    趙禎正聽得入神,見他走神,就不滿的道:「快快說來。」

    趙仲鍼乾咳一聲,看了沈安一眼。

    沈安微微皺眉,覺得這小子大抵是想作死。

    「陛下,那肚子裡……實則都是脂肪。」

    威嚴之下竟然是脂肪?

    噗!

    外面傳來了一個笑噴的聲音,陳忠珩怒瞪一眼,那內侍馬上就跪在邊上請罪。

    「罷了。」

    趙禎有些無奈,覺得趙仲鍼太過了些。

    歐陽修拍拍自己的肚腩,好奇的問道:「都是肥肉嗎?」

    趙仲鍼看著他,歐陽修點頭,表示自己是真的想知道這個問題。

    「不,是脂肪。」

    趙仲鍼說道:「我們所說的肥肉是白色的,而脂肪大多是黃色的。雞油……諸位若是吃過雞肉,自然就知道雞油是什麼顏色的,而肚子裡的脂肪就是那個顏色。而肥肉……諸位想想豬肉的肥肉……」

    君臣的咽喉都在湧動著。

    黃色的脂肪?

    眾人都覺得噁心,可歐陽修卻笑呵呵的道:「當年張齊賢能吃,為相時都說他是宰相肚裡能撐船,如今看來啊,這肚子裡全是油,撐船卻是撐不動嘍!」

    張齊賢是趙匡義時代的宰輔,飯量大,度量也大,宰相肚裡能撐船這句話就是來源於他。

    韓琦笑罵道:「聒噪聒噪。」

    曾公亮也覺得這話噁心人,他摸摸肚子,想像了一下里面全是黃色的脂肪,不禁苦笑道:「以後誰還會挺胸腆肚的走路?」

    不管大宋在外人的眼中是如何富裕,可大部分人都是在溫飽線上掙紮著,吃不飽的大有人在。

    這時候的肥胖不會別人嫌棄,反而是各種羨慕嫉妒恨。

    看看那人的肚子好大,威風凜凜的讓人羨慕。

    肚子大必然就是吃得好。

    在這個時代,能吃得好的人必然就是有錢人或是權貴,百姓自然會豔羨。

    可那個肚子下面竟然全是黃色的脂肪……

    嘔!

    韓琦突然想起個問題,「你是如何知道的?」

    是啊!

    眾人這才發現不對勁。

    你一個少年怎麼知道肚子下面都是板油?

    趙仲鍼一臉純真的道:「前年御街上有人被開膛破肚殺了,某看到肚子裡厚厚的一層,全是脂肪……」

    殿內馬上就多了些呼吸的聲音,很沉重。

    「辟榖能減掉這些肥油,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歐陽修目光炯炯,老漢覺得這事兒不對勁,所以要敲打一下趙仲鍼和沈安。

    三天時間就能把肚子變小?你哄老夫呢!

    趙仲鍼說道:「人在連續飢餓時為何變瘦?因為人每日吃東西能維持身體活動的開銷,我們叫做熱量。可當你不吃東西時,身體就會自動分解脂肪,提供這種熱量。某當初在家裡試過,找了個肥胖的僕役,讓他辟榖三日,吃一頓,再辟榖兩日,就讓人稱量體重和身體各處的大小,發現最先瘦下來的是肚子……」

    「為何?」

    「因為肚子的脂肪最厚。」

    贊!

    沈安差點想鼓掌叫好,他緩緩看著殿內的君臣,心中的驕傲卻壓不住了。

    這便是雜學,你們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雜學。

    趙禎的眼中多了歡喜之色,說道:「記得華原郡王經常辟榖,原先看著白白胖胖的,如今仙風道骨,壓根看不到一點先前的肥胖,果真如此!」

    韓琦摸摸自己的肚皮,然後想了想,訝然道:「臣以前好像沒肚腩啊!這是從何時開始有的?」

    這誰知道?

    沈安知道。

    「中年發福,這是常事。」

    沈安當然不會說是你吃多了。

    每天早上起床要先干一大碗豬下水烘乾後弄的糊糊,然後再吃早飯……

    在這種情況下,別說你是中年男子,就算是十八歲的年輕人也會胖起來。

    這話題迅速跑偏,趙禎問道:「司馬卿……肚子可真是小了嗎?」

    司馬光點點頭,在來的路上他就摸過了無數次,然後不斷回憶著自己以前的肚子。他現在可以肯定的說自己的肚子小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其中最大的功勞還是這幾天拉出去的。

    這話沈安自然不會說,趙禎歡喜的道:「這果真是學問,朕現在就一事不明,這熱量是什麼東西?」

    這個……

    趙仲鍼看了沈安一眼,說道:「人體是個非常神奇的地方,各種器官各司其職,呼吸空氣,吃喝食物,這些東西在人體裡經過轉化,最終變成了我們……」

    「咳咳咳!」

    趙禎突然咳嗽了起來,陳忠珩一臉擔憂的道:「官家可是不妥嗎?正好御醫在。」

    趙禎說道:「朕有些不適,諸卿可自去。」

    群臣告退,出了大殿後,司馬光鄭重躬身。

    「多謝。」

    沈安笑道:「路遇危難當出手,這只是應該做的。」

    咦!

    大家都覺得有些奇怪,心想沈安和司馬光不對付,按照他的秉性來說,此刻不該是嘚瑟嗎?

    他竟然那麼謙遜?

    司馬光都做好了被沈安調侃幾句的準備,可得到的卻是善意。

    沈安見眾人詫異,就說道:「見死不救不可能,僅此而已。」

    真正的原因就這個。

    善惡很難分清,所以需要秉承本心行事。

    沈安和趙仲鍼緩步前行,身後的司馬光呆立了片刻,突然追了上去。

    他的身體有些虛弱,跑的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很重。

    沈安回頭,皺眉看著他。

    救你是救你,但我和你沒話可說!

    司馬光氣喘吁吁的跑過來,說道:「老夫此次去了鄉間,見識了一番農戶的日子……苦!」

    大抵是體虛,他說了一陣子就要喘息一下,然後繼續說道:「有多苦?老夫看到了麻木,衣不遮體,食物僅能果腹,這是冬季,許多人家都在家裡窩著不出門,老夫問了,說是出門冷,還餓得快……」

    後面跟來的宰輔們都微微皺眉,這是對他們的否認。

    大宋治下的百姓日子那麼苦,你們失職啊!

    司馬光誠懇的道:「你說的是對的,不去探究,不去親眼看看那些百姓,老夫就不知道他們活的怎麼樣。何不食肉糜啊!」

    他拱手道:「老夫……多謝了。」

    說著他躬身下去。

    沈安有些懵,忘記了去扶著司馬光。

    這事兒……它有些玄幻啊!

    司馬光竟然要感謝我?

    沈安愕然,然後……他的反應竟然是退後一步。

    司馬光直腰起來,見狀也只有苦笑。

    沈安不信他,他同樣也不信沈安。

    如此……咱們以後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吧。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他苦笑一下,拱拱手,然後步履蹣跚的往外走。

    趙仲鍼低聲道:「安北兄,你不信他?」

    在他看來,司馬光雖然有些固執和古板,但人品還是值得信賴的。

    沈安目視著司馬光的背影,「平時都可信,可一旦涉及到了立場和利益,大部分人都不可信。到時候就是你死我活,非此即彼,你要有準備才好。」

    等到了大規模革新的時候,保守派會瘋狂的反撲,到時候明槍暗箭……人品?人品只是一個遮羞布而已。

    趙仲鍼嘆道:「還早著呢!」

    趙禎在位,之後是趙宗實,按照趙仲鍼的理解起碼還得等四五十年。

    四五十年之後……

    「那時候某定然老了。」

    他有些沒底氣,沈安笑道:「放心。」

    不會等你老的,歷史的車輪依舊滾滾向前。

    沈安並沒有機會去幹涉趙禎和趙宗實的身體,所以……

    「沈安……」

    皇城外傳來了一聲怒吼,韓琦疑惑的道:「怎麼是司馬光的聲音?他這是怎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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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