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無形劍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5 15:2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60 11228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5 15:58
七十

  歐陽明道:“大可,事情辦完了吧?”

  陳大可道:“訊息已經發了出去,今夜之前,開封府面上,都知道老堡主啟封刀重入江湖的事。”

  歐陽明話題一轉,道:“大祥記綢緞莊,從此刻起,好好的佈置一下,地處鬧區,就怕用火,連累了街坊鄰居,那就不好說話了。”

  陳大可點點頭,道:“屬下明白。”

  歐陽明道:“替客人準備靜室了嗎?”

  陳大可道:“早已備好。”

  歐陽明道:“那很好,帶他們各自回房去休息一下,也許今夜咱們就無法平安渡過。”

  此刻,杜天龍突然取出一粒丹丸,交給了黃蜂女,道:“服下之後,運氣坐息一段時間,可除去身中餘毒。”

  黃蜂女接過藥丸,正待招呼苗奇,歐陽鳳已行近身側。

  “妹子,走!咱們在一起休息,彼此照顧,也方便一些。”

  凌度月拒她千里之外,使她內心中產生了很大的自卑,認為在場中人,能和她患難相扶的,只有一個苗奇。

  歐陽鳳近身相邀,使得黃蜂女心中產生了無比的感動,熱淚盈眶,幾乎要滾下來。

  陳大可也特別行了過來,招呼苗奇,道:“苗爺,先請回臥室中休息一下,二更之後,只怕還有麻煩苗爺的事。”

  苗奇道:“這幾日所歷所見,我自己感覺到這點本領有限得很,但我願作先軀死而無憾。”

  陳大可道:“苗爺言重了。”

  眾人魚貫離去,大廳中只餘三個人,老堡主歐陽明,過關刀雷慶和歐陽成方。

  雷慶是老堡主暗中示意下,留在廳中未走,歐陽成方卻是未得父命,不敢退下。

  片刻之間,陳大可重入廳中,撤去殘席,又換上一桌酒菜,大廳中,多加了四支火燭,顯得更為明亮。

  歐陽明低聲道:“大可,全部準備好了?”

  陳大可道:“都準備好了,但只怕他們不能體會到老堡主這番用心。”

  歐陽明道:“那是別人事,但咱們自己不能不準備一下。”

  陳大可一欠身,退出廳外。

  歐陽明突然哈哈一笑,端起酒杯,道:“雷兄,你看他們連番追殺小婿的用心何在呢?”

  雷慶道:“這個嘛?在下一直未想明白,但見到你老堡主後,確使在下茅塞一開……”

  歐陽明接道:“雷兄瞧出了什麼?”

  雷慶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追殺令婿只不過是一個幌子……”

  歐陽明點點頭,接道:“高見,高見,雷兄何妨暢述所見。”

  雷慶道:“好,在下恭敬就不如從命了……”

  語聲一頓,接道:“一開始,這就是一個設計好的圈套,用心就指向了老堡主,希望把你逼得重出江湖,離開綠竹堡,天龍只不過是他們安排的一個借步。”

  歐陽明道:“仔細想來,確也是如此了。”

  雷慶嘆口氣,道:“但是我們早該說穿才對,寒陰透骨掌本是中人無救,偏巧的柳三夫人,就有那麼一節參王……”

  歐陽明哈哈一笑,道:“雷兄,再深一層想,那不是什麼參王,根本就是解藥,只是它形狀改作參王罷了。”

  雷慶道:“對啊!當時大家都注重在杜兄弟的生死之上,有誰去留心那參王是真是假?”

  歐陽明凝目思索了一陣,道:“他們自始至終,就沒有殺死天龍的用心,但壓力卻一波強過一波,存心逼得小婿無路可走,自然就逼得老夫出頭了。”

  雷慶道:“老堡主不愧是一代武林領袖人物,坐在綠竹堡,竟然把事情瞭解得如此深刻。”

  歐陽明道:“聽小女述說了經過之情,再聽適才諸位詳說各節,湊在一起,老夫才有了這個推斷,留下雷兄只是想再多求證一番。”

  雷慶道:“確然如此,但如老堡主不提起來,咱們卻又無從想起……”

  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件重大的事,接道:“冷八公的出頭,荒野截擊,似乎又有些認真了。”

  歐陽明道:“不錯,老夫出堡的事,我相信他們知道十分快速,這時他們倒很認真的準備殺死各位了,以淹滅逼我出山的證據,只是他們千算萬算算錯了兩件事,唉,這大約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雷慶道:“是哪兩件事呢?”

  歐陽明道:“一是凌度月少俠突然出現,而且又全力為小婿助拳,二是黃蜂女和苗奇的倒戈,自然這全是雷兄之力,點穿了對方的陰謀,使兩人變成了小婿很忠實的幫手?”

  坐在一側的歐陽成方,只聽得圓睜雙目,道:“爹,這裡面竟有這大的曲折。”

  歐陽明道:“江湖上太複雜,也很奸險,你知道的太少,這就是為父的平日不讓你們多在江湖上走動的原因,走江湖,武功的強弱,只是條件之一。”

  歐陽成方一欠身,道:“孩兒敬謹受教,不過孩兒還有很多不明之處。”

  歐陽明道:“好!你問問看?”

  歐陽成方道:“他們如若忌在綠竹堡,引誘爹爹出山,為什麼不直接侵犯咱們的綠竹堡呢?”

  雷慶微微一笑,道:“直接侵犯綠竹堡,是一件立刻哄動天下的大事,大約他們還不致這樣明目張膽。”

  歐陽成方道:“至少,他們可以下個帖子,約家父在什麼地方會晤,也可省去不少手腳。”

  歐陽成方啊了兩聲,未再多言。

  雷慶道:“老堡主,經過之情你都已瞭解,但我也有一些想不通的地方……”

  歐陽明接道:“雷兄只管請說,區區留下雷兄,就是借重雷兄的金聞博見,以解決其中很多存疑之處?”

  雷慶道:“老堡主已經退隱很久了,而且是千真萬確的不去聞問江湖中的事。少了老堡主這個障礙,對他們豈不是利多害少,為什麼一定要千方百汁把老堡主給逼得重入江湖呢?”

  歐陽明道:“這一點,我也想過,但還未完全想通,自然我如被他們殺死了,自然比退休綠竹堡對他們更為安全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雷兄,江山代有人才出,凌少俠似乎就是主宰這一代江湖正邪分野的領袖人物。”

  雷慶道:“區區也有這個看法?”

  歐陽明道:“只是他年齡太輕了一些,眉宇間的傲氣,又太重了一些,我看這還得雷兄從中相助他一臂之力才成。”

  雷慶微微一笑,道:“我會留心這件事……”

  突聞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打斷了雷慶未完之言。

  轉頭看去,只見陳大可手中捧一個大紅錦緞的盒子,行了過來。

  歐陽明望了那錦盒一眼,道:“瞧過了嗎?”

  陳大可道:“已經查看過了。”

  歐陽明道:“什麼東西?”

  陳大可道:“錦盒中一張拜帖,別無他物。”

  歐陽明道:“取出拜帖。”

  陳大可應命打開錦盒,取出拜帖,只是上面寫道:“要事面謁,敬請予接見時刻。

  下面署名萬年虎。”

  歐陽明道:“筆硯。”

  一個小廝,捧著筆硯而至。

  歐陽明就在原帖子上批道:“回書不及,今晚二更至三更間,恭候大駕。

  下面寫了綠竹堡主歐陽明拜啟。”

  陳大可收去了拜帖退下,歐陽明突然回顧了雷慶一眼,道:“雷兄,他們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太急了一些。”

  雷慶笑道:“年輕人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夠老成持重。”

  二更過後,大廳中又添就燭,明亮的燈光,照得大廳纖毫畢現。

  一桌重新整治韻酒席,擺在廳中。

  酒杯、筷碗,都已經重新換過。

  歐陽明端坐在主人的位置上。

  雷慶卻坐的陪客位置。

  整個大廳中,只有兩個人,歐陽成方早已被歐陽明遣離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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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來的很準時,二更過後不久,陳大可帶著一個戴著虎形面具的人,緩步行入廳中。

  歐陽明緩緩站起身子,一伸手,道:“朋友請坐。”

  雷慶卻藉機會打量來人一眼,只見他穿著一件青袍,足蹬粉底逍遙履,態度很從容,只可惜自頸以上,都被虎形面具掩去,只見一對神光炯炯的眼睛和虎口露出白牙。

  青袍人也不謙遜,一抱拳,道:“謝坐。”

  大馬金刀在客位上坐下。

  歐陽明也緩緩在主位坐好,端起酒杯,道:“請盡一杯水酒。”

  當先一飲而盡。

  青袍人端起酒杯,作了一個樣子,放下酒杯,道:“在下寒夜拜訪……”

  歐陽明一揮手,道:“慢著。”

  青袍人停口不言,兩隻目光,卻盯注在歐陽明的臉上。

  歐陽明道:“老夫從出現江湖之日算起,到封刀歸隱,以迄於今,數十年來從沒有接見過戴著面具的朋友。”

  萬年虎笑一笑,道:“原來如此,不過在下這副面具取下不易,還望老堡主破例一次。”

  歐陽明一皺眉頭,道:“取下不易,那是什麼意思?”

  萬年虎道:“這面具之上,有個特製的暗鎖,那鑰匙不在區區身上……”

  歐陽明冷冷接道:“老夫不願和無法作主的人多費口舌,你朋友請便吧!”

  萬年虎道:“老堡主,如若咱們是故舊相識,在下取下了這副面具和你面對面的談斤論兩,那豈不是一件十分尷尬的事。”

  歐陽明道:“你不可能是老夫的舊識故友,老夫的辨別聲音之能,自信天下無人能夠及得。”

  萬年虎道:“所以我這些年來,一直在練習變音之術,老堡主如若不信,在下立刻可以試過。”

  歐陽明道:“老夫就洗耳恭聽了。”

  萬年虎立刻用別一種方言出口,片刻間,連用了七種不同的方言。

  每一種方言,又是那樣的字正腔圓,叫人無法分辨是出自一人之口。

  歐陽明也不得不點頭了,緩緩說道:“的確高明。”

  萬年虎笑一笑,道:“老堡主可是鑑諒在下戴著面具說話了?”

  嘆口氣,歐陽明帶著三分傷感地說道:“也許我真的老了,不復當年的豪氣,你說吧?”

  萬年虎目光一掠雷慶,道:“這位過關刀雷老英雄,是否要迴避一下。”

  雷慶站起身子,準備離去,歐陽明卻沉聲喝道:“坐下,雷兄,兄弟留你在此,就要你作個人證?”

  萬年虎哈哈一笑,道:“歐陽老堡主,有些事似乎只宜兩人交談,多一人就有些不便。”

  歐陽明淡淡一笑,道:“雷老英雄和我們綠竹堡索無淵源,閣下有什麼事,只管坦然說出,老夫已封刀退隱,能夠忍讓的,我會儘量地忍耐下來。只要你開的條件不太苛刻,老夫覺著,咱們很可能談個完滿的結果出來。”

  萬年虎哈哈一笑,道:“老堡主如此虛懷若谷,實是大出了在下的意外。”

  歐陽明笑一笑,道:“你如若真是老夫昔年的故交舊識,當知老夫的為人如此……”

  萬年虎接道:“在下的記憶之中,老堡主不是一個如此忍氣吞聲的人?”

  歐陽明道:“老了,人已老脾氣也改了許多,這一點你朋友還沒有體會到吧?”

  萬年虎嘆口氣道:“說的是啊!老堡主,不過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你老兄的名氣太大了,所以武林道上人人都會想到你老兄。”

  歐陽明道:“江湖朋友們這麼抬愛老夫,當真是給老夫的面子,小婿只是代我受過了。”

  萬年虎呵呵一笑,道:“杜總鏢頭那點道行,如非受你老堡主的支持,別說他在江湖上闖不出這大名氣,我們也早把他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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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第 九 回 知府公館

  歐陽明道:“萬兄,老夫年紀大了,既無在江湖上爭雄之心,也不習慣和人互較心智,萬兄,有什麼事,還請開門見山地談吧。”

  萬年虎點點頭,道:“既然老堡主這麼吩咐,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輕輕咳了一聲,接道:“是這麼回事,咱們希望你歐陽老堡主替咱們辦件事情,如果你老堡主能夠答應下來,不但令婿殺傷了咱們很多朋友的事,咱們不再追究,而且你老堡主還可以收到一筆很豐富的禮物。”

  歐陽明淡淡一笑,道:“萬兄,老夫綠竹堡那點基業,雖然談不上什麼豐厚,但溫飽足可無憂,所以送禮一事,再也休談,重要的是萬兄有什麼見教?還請先說出來?讓老夫有個斟酌。”

  萬年虎道:“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事,咱們只想要你歐陽老堡主替咱們寫一封信,並把你老堡主的一個翠玉班指,借給敝上,用作信物。”

  歐陽明笑一笑,道:“萬兄可否說明,要老夫寫給什麼人?”

  萬年虎道:“鐵花夫人。”

  歐陽明臉色突然一變,道:“萬兄,貴上是何許人,為什麼要老夫寫信給鐵花夫人?”

  萬年虎道:“老堡主,你是否答應,還未決定,咱們似乎是用不著先把事情說明白?”

  歐陽明搖搖頭,道:“很抱歉,老夫不能答允此事。”

  萬年虎道:“那證明了一件事,你老堡主仍有著很重的名利之心了。”

  歐陽明道:“其他的事,咱們都可以商量,唯獨此事,老夫不能答允?”

  萬年虎道:“老堡主一口回絕,那是毫無商量的餘地了。”

  歐陽明道:“這件事,決沒有商量的餘地,”

  萬年虎站起身子,道:“老堡主,如若咱們全無商談的餘地,在下也不便在此多留了?”

  歐陽明道:“是的,老夫很抱歉,此事不能答允。”

  萬年虎道:“既是這麼商量不通,在下也不敢麻煩你老堡主,在下告辭了。”

  一抱拳,轉身向外行去。

  歐陽明略一沉吟,高聲說道:“萬兄請留步。”

  萬年虎人已行出廳外,聞言又回過頭來,道:“老堡主還有什麼吩咐?”

  歐陽明道:“萬兄問了老夫不少的事,老夫也想只問你萬兄幾件事。”

  萬年虎道:“請說。”

  歐陽明道:“貴上是何許人?”

  萬年虎道:“這個在下不能奉告。”

  歐陽明道:“萬兄,你非說不可。”

  萬年虎道:“如是在下不說呢?”

  歐陽明道:“那萬兄就很難生離此地了。”

  萬年虎道:“堂堂綠竹堡主,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前輩高人,難道還能殺了來使不成?”

  歐陽明冷冷說道:“萬年虎,你不用拿話激我,你既然敢來想必早已有信心破圍而去了。”

  但見人影連閃,突然由院中暗影裡,閃出來三個人。

  這三人正是杜天龍、歐陽成方,和黃蜂女。

  就在三條人影出現的同時,陳大可,也急急地奔了過來。

  四個人一字排開,攔住了萬年虎的去路。

  萬年虎冷冷說道:“你們四人要幹什麼?”

  黃蜂女道:“報仇!你派我們去殺杜天龍,自己卻又從中撤退,而且又在我身上下毒,這筆債你不交待一聲就想離開嗎?”

  杜天龍道:“咱們素不相識,自然也談不到什麼仇恨,閣下為什麼多番派遣人手,取我杜某之命,希望你今夜能交代個明白出來。”

  萬年虎冷笑一聲,道:“你們這做法,可是想要老夫出手?”

  歐陽成方道:“閣下只要有必勝把握那就不妨出手一試?”

  萬年虎哈哈一笑,道:“你們真想動手……”

  陳大可笑一笑,道:“閣下,貴組合所用的手段,無一不卑鄙惡毒,咱們就算留下你,也不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萬年虎道: “如若在下沒有一點準備,也不會單人匹馬來了。”

  歐陽成方道:“閣下有什麼手段,只管施用出來。”

  萬年虎道:“你是什麼人?”

  歐陽成方道:“在下歐陽成方。”

  萬年虎道:“你是歐陽老堡主的公子。”

  歐陽成方笑一笑,道:“不錯。”

  萬年虎道:“閣下如若不顧及令尊歐陽老堡主的性命,那就只管出手?”

  歐陽成方呆了一呆,道:“我父親……”

  歐陽明接道:“萬兄可是在施詐術嗎?”

  萬年虎道:“也許歐陽老堡主還不知道,他已中了在下施放的無形之毒?”

  歐陽明暗中運氣一試,果然覺著中了毒,不禁一皺眉頭。

  歐陽成方目睹父親神色,心知有異,仍忍不住問道:“爹真中了毒嗎?”

  歐陽明緩緩站起身子,直到大廳門口,雙目中神光如電,盯注在萬年虎的臉上,冷冷地說道:“萬年虎,你究竟是什麼人?用毒的手法如此高明,竟然能使老夫在全無所覺中身受毒傷。”

  歐陽成方右手一探,長劍出鞘,振腕一劍刺了過去。

  萬年虎右手一揮,閃起一道寒芒,噹的一聲封開了歐陽成方的長劍,手中已多了一把一尺五寸左右的短刀。

  歐陽成方只感右臂微微一麻,長劍被震得直盪開去,不禁心頭駭然。

  但他年少氣盛,又心急父親中毒,長劍一振,又攻了上去。

  萬年虎短刀劃起一道冷虹,又把歐陽成方的長劍震開,短刀順勢推出,一抹寒芒直奔歐陽成方的前胸。

  歐陽成方長劍被震開去,一時間收不回來,只好一吸氣,向後退開了五尺。

  萬年虎一跨步,陡然間向前欺進了五步,如影隨形的一般,一抹刀光劃向歐陽成方的咽喉。

  但見一道異光,橫裡飛來,及時架住了萬年虎的短刀之後,立開反擊三杖。

  萬年虎短刀回轉,封開了三杖,回手一刀,又把陳大可逼退了三步。

  歐陽明高聲喝道:“住手?”

  萬年虎收住短刀,道:“歐陽堡主,兄弟施放的無形之毒,有一個很大的禁忌,那就是不宜提聚真氣,提聚真氣很容易促使毒性提前發作,但目下的情景,你老堡主大約心中也已明白,除了你老堡主親自出馬之外,只怕他們很難留住在下?”

  歐陽明緩緩向前逼進了兩步,道:“萬年虎,老夫就算要毒發身死,也要把你留下,打開你臉上的虎型面具,瞧瞧你的真面目……”

  只見一個清亮聲音接道:“老堡主,用不著,你是武林名宿怎可輕易涉險。”

  隨著那說話之聲,緩步行過來一身青衫的凌度月。

  他形態很瀟灑,緩步行到了萬年虎的身前,接道:“你這頭老狐狸,當真是狡猾得很啊!另一面安排了一個替身,真身卻跑來此地。”

  目睹凌度月的輕鬆神態,萬年虎心中立時提高了警覺,冷冷說道:“你是什麼人?”

  凌度月搖搖頭,道:“我為什麼告訴你,像這種頭上戴著古怪面具,不敢以真正面目示人的人,不配問我的姓名。”

  萬年虎怒道:“好狂的小輩,老夫刀下不死無名之輩,你小子要是怕死那就別報姓名。”

  凌度月淡淡一笑,道:“你不必用話來激我,我不是不敢通名報姓,我只是覺著你不配知道我是什麼人?”

  萬年虎對場中憚忌的人,只是歐陽明,這年輕人雖然氣勢不凡,但萬年虎已被他冷言激怒,大喝一聲,揮動短刀攻去。

  他刀勢迅若雷奔電掣,快迅至極,一眨眼,就攻出了七刀。

  七刀快攻,化作了一片寒芒刀幕。

  凌度月冷笑一聲,赤手空拳,掌拍、指點、突穴斬腕,竟然把七刀快攻完全給封擋開去。

  這一來,不但萬年虎大為震駭,就是老堡主歐陽明,也看得大為驚奇不止,這年輕人太高明了,高明得大出想像之外。

  逼退了萬年虎,凌度月又向前逼進了一步,道:“萬年虎,你自己棄去兵刃,束手就縛呢?還是要我出手?”

  萬年虎已然知道利害,但看他那點年紀,心中實在又有些不服,重重地咳了一聲,道:“區區在江湖上走了三十年,還未棄過兵刃。”

  凌度月道:“每件事總會有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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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語聲一頓,接道:“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放你回去。”

  萬年虎不自覺地問道:“什麼辦法?”

  凌度月道:“留下解藥。”

  萬年虎冷冷道:“很可惜,老夫沒有帶解藥來。”

  凌度月雙眉一聳,雙目中冷芒如電,逼注在萬年虎的臉上,道:“萬年虎,不論你如何狡猾,今夜裡遇上我,你就別想討了好去,不肯留下解藥你將付出更大的代價,留下解藥,是你唯一生離此地的機會。”

  萬年虎道:“老夫不信這個邪。”

  左手一揚,劈空一掌。

  一股強猛絕倫的掌力,直擊過去。

  凌度月似是不願和他硬拚掌力,一閃身避了開去。

  哪知萬年虎竟是一招虛攻,借勢飛身而起,有如巨鶴凌空一般,飛上了屋面。

  陳大可一揚手,兩隻弩箭電射而出。

  萬年虎一回身,短刀揮動,叮叮兩聲,把兩枚弩箭一齊擊落。

  就這一耽誤,凌度月已飛身而起,流星趕月一般,躍上屋面,攔在了萬年虎的身前。

  萬年虎大喝一聲,短刀疾探,劃向凌度月的前胸。

  這一刀是在急怒之間下手,刀如流星劃空,快速至極,也凌厲至極,刀芒籠罩了凌度月前胸七處大穴。

  凌度月長劍象閃電一般脫鞘而出,硬接下了萬年虎的刀勢,噹噹噹,幾聲金鐵撞擊之聲,傳入耳際。

  短刀、長劍接觸得太快,沒有人聽清楚,那是幾聲撞擊。

  但顯然,凌度月的長劍佔了很大的優勢,封開了刀勢之後,凌度月已然搶盡上風。

  劍勢如長江大河綿綿不絕地攻向萬年虎。

  突然間,萬年虎發出一聲驚叫,身子由屋面上直跌下去。

  原來,他被凌度月一劍拍中了右腕,短刀脫手,人也被逼下屋面。

  但他有深厚的功力,人雖落著實地,很快地一鋌而起。

  一隻堅實有力的手掌,突然搭上了萬年虎的肩頭。

  萬年虎用力一掙,竟未掙脫,只覺那搭在肩頭上的手指,有如鋼條一般堅牢,內力直透肌膚。

  身後,響起了歐陽明冷冷的聲音,道:“朋友,老夫的鷹爪力,足可碎碑裂石,如若你朋友想保住肩骨不碎,最好是不要妄動。”

  萬年虎果然沒有再妄行掙扎,江湖上有誰不知綠竹堡歐陽明老堡主的大鷹爪力神功的利害。

  凌度月已然飄身落著實地,還劍入鞘。

  他未再出手,只是冷冷地站在旁側。

  但他的目光,一直未離開過萬年虎,他心中明白,這一頭狡猾的老虎,智計武功,都非常人能及。

  冷冷一笑,萬年虎緩緩說道:“歐陽陽老堡主,在下已經警告過你了,忘動真氣,只有使毒性提前發作。”

  歐陽明道:“老夫年過花甲,死何足惜,你朋友不用以死亡威脅老夫。”

  萬年虎道:“歐明老堡主覺的在下用毒的手法如何?”

  歐陽明道:“很高明。”

  萬年虎道:“那麼,老堡主也相信在下隨時可以吞下預藏的毒藥自絕了?”

  歐陽明道:“這個老夫也相信,不過就算你自絕一死,老夫也要打開臉上的虎型面具,瞧瞧你是何許人物?”

  萬年虎厲聲喝道:“歐陽明,咱們還有沒有條件可談?”

  凌度月道:“在下說過,你只要交出解藥,放你離去。”

  萬年虎道:“歐陽明,你怎麼說?”

  萬年虎道:“看到我這虎型面具之上的那個王字嗎?”

  凌度月道:“看到了。”

  原來,這虎型面具作的很像,那面具之上,果然還有一個王字。

  萬年虎道:“用手在王字正中左旋三下,就可以取出一顆解藥了。”

  凌度月冷然一笑,道:“希望你不要再耍花招,那對你無益的很,你雖然狡猾萬端,但卻有一個很大的缺點。”

  伸手向虎型面具上按去。

  杜天龍大聲道:“少俠,由我來。”

  搶在凌度月的身前,依言施為。

  萬年虎沒有說謊,果然,左旋三下之後,那虎型面具中滾出了—粒解藥。

  杜天龍托在掌心瞧了一陣,才緩緩把解藥交給了歐陽明。

  接過解藥,歐陽明無限感慨,想到自己一世英雄,竟然受一個後生晚輩的救助。

  凌度月道:“老堡主,快請服下解藥,你是領袖武林大英雄,犯不著和這種人生氣賭命。”

  歐陽明未再多解釋,舉手吞下解藥。

  凌度月道:“老堡主,解藥是真是假?”

  歐陽明閉目片刻,道:“對疾之藥,毒性已解。”

  凌度月道:“那就請老堡主賞晚輩一個面子,放了他吧!”

  歐陽明道:“人本是少俠所擒!老夫何敢居功。”

  一鬆五指,放了萬年虎。

  萬年虎長長吁一口氣,雙目盯注在凌度月的身上,點點頭,道:“閣下的劍法,的確高明。”

  凌度月道:“過獎,過獎,希望咱們別再一次遇上,因為你的缺點太大!”

  萬年虎聳聳肩,道:“在下哪一個大缺點,閣下可否見告?”

  凌度月道:“你很快就死。”

  萬年虎冷笑一聲,道:“多承指教。”

  突然,飛身而起,躍上屋面,飛奔而去。

  黃蜂女一揚,一隻毒蜂,疾飛而出,疾向萬年虎追了過去。

  凌度月低聲道:“姑娘請召回毒蜂。”

  就凌度月,黃蜂女忽然生出了一種敬畏之心,一面收回毒蜂,一面低聲說道:“此人用毒手法太高,如不除了他終是禍患。”

  凌度月微微一笑,道:“咱們到大廳中談吧!”

  歐陽明一直望著萬年虎遠去的背影出神,直待歐陽成方再度呼吸,歐陽明才如夢初醒一般,轉身入廳。

  凌度月一抱,道:“老堡主,想出一些頭緒了嗎?”

  歐陽明微微頷首,道:“老夫倒是想起一人,只不過還不能肯定罷了。”

  黃蜂女嘆口氣,道:“凌少俠,他們手段惡毒,無所不用其極,咱們這等以君子手法待人,豈不太吃虧了?”

  凌度月微微一笑,道:“到目前為止,咱們所見到敵方之中,身份最高的就是萬年虎這個人了,但顯然的,他不是首腦人物,如是咱們把他逼死,很可能完全斷了線索,留下他一條命,對咱們而言,益大害輕。”

  黃蜂女呆了一呆,道:“凌少俠高見。”

  歐陽明一揮手,道:“諸位請回房休息去吧,天色不早了。”

  當先起身,回返臥室。

  雷慶和凌度月住在一座廂房,雖是各有門戶獨室但中間只隔一道磚牆。

  輕輕咳了一聲,雷慶緩緩說道:“凌少俠,很睏倦嗎?”

  凌度月笑一笑道:“晚輩不困。”

  雷慶道:“年紀老了,睡不多,凌少俠如若有興,咱們再聊聊如何?”

  凌度月推開房門,道:“前輩有興,晚輩當得奉陪。”

  雷慶步入房中,燒燃火摺子點上燈火,笑道:“老弟,你好像已經查出了一點眉目。”

  凌度月皺皺眉頭,道:“不瞞老前輩說,在下也為此事困惑得很。”

  雷慶道:“怎麼回事。”

  凌度月苦笑一下,道:“咱們雖然不算安善良民,可也不是江湖盜匪,對不對?”

  雷慶點點頭,道:“俠以武犯禁,但在江湖上走動,難免如此,至少咱們卻算是白道中人。”

  凌度月道:“萬年虎那般人呢?”

  雷慶道:“他們處處用毒殺人,手段卑下得很,自然算是黑道中人。”

  凌度月道:“但他們卻與官府中有來往,不瞞老前輩說,晚輩幾度追蹤,發覺他們都進入一座大宅院中?”

  雷慶哦了一聲,道:“宅院主人是誰?”

  凌度月道:“開封府知府大人的公館!”

  雷慶呆了一呆,道:“有這等事?”

  凌度月道:“是的,晚輩已經問過了幾個人,決不會錯?”

  雷應道:“這!當真是有些奇怪了。”

  凌度月道:“更妙的是,晚輩也打聽了這開封府的出身,據晚輩查問所得,這開封府是進士出身,而且很有一點政聲。”

  雷慶道:“衙門中捕快衙役,良莠不齊,說他們和萬年虎等有所勾結,這可說得過去,堂堂四品知府,怎能和江湖盜匪來往,就算是錢能通神吧!買動了知府,也只能在暗中幫他們個忙,怎能這樣明目張膽地和他們來往,把高來高去的江湖人,藏在私室之中。”

  凌度月道:“這也是晚輩今夜之中,堅持放走萬年虎的原因……”

  雷慶接道:“老弟,那萬年虎可也是住在知府的公館之中嗎?”

  凌度月道:“是的,晚輩已見他兩次進入那知府公館了。”

  雷慶道:“果真如此,咱們真得從長計議了。”

  凌度月苦笑一下,道:“江湖悍匪,綠林巨寇,晚輩都不會怕他們,不論他來勢再大,武功多高,晚輩自信都可以應付,但如要我和官府中也有著很親密的交往,這算是怎麼回事呢?所以,晚輩準備明天再與王恩兄談談……”

  雷慶接道:“老弟的意思是……”

  凌度月道:“我們也沒有太大的損傷,如是能夠罷手,似乎就不用再互鬥下去了?”

  雷慶緩緩說道:“老弟,這件事確實透著古怪,我走了一輩子江湖,不但沒有遇到過這等怪事,而且,連聽也沒有聽過,但越是光怪陸離的奇事,越有著曲折詭異的內情,老弟,像你這等江湖上奇才人物,如若不插手此事,還有什麼人敢擔起這副擔子呢?”

  凌度月嘆口氣,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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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雷慶心中暗道:“歐陽堡主,一向躲避官府中人,能忍耐的,全都忍了下去,這凌度月也似不願招惹上官府中人,看來,他們似乎都有著難以告人的苦衷,這位年少的劍客,顯然已豪氣頓消了。”

  心中念轉,口中接道:“老弟,有幾件事,我有些想不明白?”

  凌度月道:“什麼事?”

  雷慶心中暗道:“只要開口,就不怕你不跳入是非之中。”

  當下說道:“他們既和官府中來往密切,不知何以不肯用官府中力量對付咱們,卻花了大批金銀,僱請了江湖大批殺手對付咱們。”

  任他凌度月聰明絕世,但終是全無江湖歷練的人,當下一揚劍眉,道:“是啊!他們為什麼不用官府力量呢?”

  雷慶道:“所以這中間,定有隱情,應該查個明白。”

  凌度月低聲道:“混入知府公館中去?”

  雷慶道:“對!老弟,我陪你去瞧瞧。”

  凌度月道:“什麼時間?”

  雷慶道:“明天去?”

  凌度月道:“大白天才能出其不意。”

  凌度月道:“咱們怎麼混得進去呢?”

  雷慶道:“法子是人想出來的,我已經有了一個腹案,明天咱們去碰碰運氣,不過老弟,咱們得易容改扮。”

  凌度月道:“晚進對易容手法倒有些心得,老前輩準備如何改扮,只要吩咐一聲就行了。”

  雷慶心中暗道:“難怪啊!他能夠忽然不見了,東跑西轉,到處能入,不畏別人發覺……”

  心中念轉,口中說道:“還不能帶長劍,但也不能太大意,明天,咱們先去鐵器店選一把匕首帶上。”

  凌度月道:“這個,老前輩不用擔心,晚輩本來也不用長劍……”但他夠聰明,發覺失言,立刻住口。

  但是已經夠了,對一個老江湖如雷慶這樣的人物,自然是不點就透。

  他想到了冷八公和他的屬下之死,每人的頸上只有一道紅痕。

  凌度月佩帶長劍,只是用來掩人耳目,雖然他劍法已然精奇絕倫,但那並不是他真正的兵刃。

  忽然,雷慶想了數十年前一位出現於江湖的高人,頓覺背脊上泛起寒意。

  但他盡力按下心中的震動和驚異,笑一笑,道:“凌老弟,天不早,咱們睡一陣,明天還得一早起身。”

  旭日初升,一片金****的陽光,照著一座高大的宅院。

  這時大宅院的後門早已大開,成擔的魚、肉、青菜,都從後門進入了大宅院中。

  一個微微駝背,頸前長著一個拳頭大肉瘤的老者,帶著一匹騾子,馱著兩大捆劈好的木柴,直向宅院行去。

  在那老者之後,還跟著二十五六,面孔黝黑的年輕人,擔著一擔木柴。

  兩個人魚貫行入了後門。

  門裡面,對立著兩個佩著腰刀的大漢。

  兩個佩刀的大漢,穿著黑色的勁裝,生象驃悍,一望即知是江湖中人。

  只聽左首一個冷冷說道:“駝子,你沒有走錯門嗎?”

  駝背老人左手摸摸前頸上的肉瘤,道:“這不是王知府大人的公館嗎?”

  左首大漢道:“不錯,這是知府大人的公館,不過,張總管沒有交代過,今日有木柴送到。”

  駝背老人吃了一驚,暗暗忖道:“看起來,府中人出出入入,十分容易,事實上,管制的十分嚴密,連往府中送上一擔木柴,事先都有安排。”

  駝背老人心中十分震駭,表面上,仍然保持著平靜,緩緩說道:“張總管在嗎?老漢見見他……”

  左首大漢一擺手,道:“總管事情繁忙,哪有時間見你……”

  聽說張總管無暇接見,駝背老人精神一振,道:“總管大人事務忙,也許忘記交代兩位了,府中近日賓客太多,這木柴應該晚幾天送來的,交代老漢早些送來了……”

  左首大漢低聲說道:“老麻,叫他送到廚房去吧!咱們一下子來了七八十號人,府中增加了不少食用之物,張總管怎會記得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左首姓麻的漢子點點頭,指指東首一排房子,道:“快送廚房去,拿到銀子,快些離去,府中近來客多事繁,不要多留。”

  駝背老人打躬作揖地連連稱謝,牽著騾子,向東面行去。

  那黑面孔的年輕人,一直追隨在駝背老人的身後,一語未發。

  快行到廚房時,那年輕人才開了口,低聲道:“老前輩,看來府中的管制很嚴,咱們留下來不出去,只怕是不容易了。”

  駝背老人道:“這一點,老朽也未料到,但他們來了七八十號人,加上府中的僕從,護院親兵,總有一百多人,咱們琿然可以找出一些空隙,目下情形,只有隨機應變?”

  談話之間,已然行近了廚房。

  其實,廚房很容易找到,因為不少送菜送肉的人進入廚房。

  駝背老人看到堆集木柴的地方,一面動手解下騾背上的木柴,一面低聲說道:“老弟,府中人很雜,他們未必都互相認識,出入之間,定然有一個聯絡的法子,或是什麼證物。”

  年輕人放下了肩上的木柴,道:“老前輩的意思是……”

  駝背老人接道:“找出他們的聯絡法子,咱們就可以出入這座府第了,看情形這地方似乎是他們主要的落足所在,如若咱們在這裡多下一點工夫,可能會找到那位真正的幕後人物。”

  “目下只有一個萬年虎出面,但他也只是一個身份較高一點的聽用。”

  年輕人道:“他們的管制似乎是很嚴格,除了用強之外,只怕很難取得他們通行證物。”

  駝背老人道:“老弟,多忍耐,千萬不能打草驚蛇,寧可讓咱們計畫失敗,退出此地,也不能有任何使他警覺的舉動。”

  年輕人道:“要這樣小心嗎?”

  駝背老人回顧一眼,道:“不錯,老朽的想法,那真正的幕後人物,不但狡猾得很,而且,還十分謹慎,只要聽到風聲,就可能聞風而逸,所以,不能讓他知曉咱們已查出他的落足之處。”

  年輕人低聲道:“老前輩已肯定他在此地嗎?”

  駝背老人道:“大概不會錯了,堂堂四品知府的公館,豈是一個江湖人歇足留宿的人,但顯然地王知府也不是他們組合中的人物,但老朽想不通的是,一位頗有政聲的知府大人,怎的竟用公館來接待這多江湖人物,這該是一件不易忍受的事。”

  年輕人道:“是不是那位隱於幕後的人物,也是位官場中人?”

  駝背老人沉吟了一陣,道:“這也不大可能,如是他是官場中人,怎麼明目張膽地帶著數十位江湖人,留在此地。”

  年輕人道:“老前輩這麼一分析,使晚輩茅塞大開。”

  兩人一面談話,一面工作,把木柴堆好,在廚下一位管事手中領了銀錢,又從原路退了出去。

  自然,這是那駝背老人的主張,他有著豐富的江湖閱歷,仔細觀察之下,發覺花園中有一片瓦舍,有著極為嚴密的戒備,那戒備是隱於暗處,如不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動的老手,真還無法瞧得出來。

  另一個發現是集居於知府大人的公館中的江湖人物,有不少是屬於江湖高手,如不是兩人化妝仔細,和舉止的小心恐早已被人發覺行跡?

  就在兩人極度的小心中,也一樣有人在暗中監視著。

  這也是那駝背老人急於退出的原因。

  駝背老人很謹慎,繞了一個大圈子,確定無人跟蹤時,兩人才找一處很小的客棧,恢復了本來的面目。

  敢情這兩人竟是過關刀雷慶和凌度月所改扮。

  雷慶取下了前頸上偽裝的肉瘤,道:“老弟,咱們還得想法子混進王公館去,而且,要能停留幾天,才可能見到那位幕後人物?”

  凌度月嘆口氣,道:“老前輩說的是,咱們另設法再混進公館去。”

  雷慶笑一笑,道:“我已暗中通知過歐陽老堡主,儘量地逃避,別和對方接觸、衝突,給咱們三天時間想法子找出那位暗主其事的幕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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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凌度月道:“三天時間應該夠了,問題是咱們如何能混進去。”

  雷慶道:“我已想到了一個辦法,只不過要委屈你老弟了。”

  凌度月道:“什麼辦法?老前輩但說無妨?”

  雷慶道:“我已經打聽到,王公館花園裡僱有兩個花丁,是父子兩人,這兩人原來住在花園中一座工房裡,但自從那些人到了之後,就要兩個花丁暫時離去,但兩個花丁仍然常去修剪花樹,剷除莠草,仍可在那工房休息。”

  凌度月道:“這辦法不錯,但可惜……”

  雷慶道:“可惜什麼?”

  凌度月道:“兩個花丁作了不少日子吧?”

  雷慶道:“那是自然。”

  凌度月道:“那是說,他們上上下下,都很熟悉,咱們改扮而去,豈不是一下子就被拆穿著。”

  雷慶道:“雖然有些危險,但只要那花丁肯跟咱們合作,仔細地說明情形,咱們還可以應付。”

  凌度月道:“老前輩見過他們兩人嗎?”

  雷慶道:“沒有,不過我知道他們住在何處,咱們去找他們就是。”

  經過了這番說明,凌度月深深感覺到一個人在江湖上走動,機智似乎比武功還要重要一些。

  找著了兩個花丁,雷慶問明了一封銀子,道:“你們父子兩位,暫時休息幾天……”

  老花丁接道:“好!我們到遠親地方躲一躲,過幾天再回來。”

  雷慶笑一笑,道:“那倒不用了,開封府城地方不小,我們先替兩位安排一個住處,待我們事情辦好,再請兩位回來。”

  老花丁呆了一呆,道:“可是要把我們父子先囚起來。”

  雷慶道:“那倒不是,我們先找一個地方讓兩位住幾天。”

  一伸手,點了兩人的暈穴,然後用篷車把兩人運入了大祥記綢緞莊去。

  經過了一番精細的易容,雷慶和凌度月午後不久,又混入了王府中去。

  因為事先問得很詳盡,兩人入府之後,立刻動手修剪花樹,一面留神那花園中形勢。

  靠近荷池處的一排房屋,本是一座花廳,但房舍連綿不下十餘間之多。

  此刻,那座廳舍,不但四周有人戒備,而且不斷地有人出入。

  凌度月道:“老前輩,咱們到花廳那邊瞧瞧如何?”

  雷慶道:“不能急,那些布守在花廳四周的人,似都是很精明的腳色,咱們只要露出一點破綻,就可能功虧一簣。”

  一面動手剪花樹,一面低聲接道:“那座花廳左側,有一列花樹還未修剪,等一會咱們去修剪那一排花樹,就可以看到花廳中一部份情形了。”

  兩人談話之間,瞥見了一個身著藍衫的中年人,緩步行了過來。

  雷慶低聲道:“全心全意地修剪花樹。”

  藍衫人的行動很慢,走近兩人丈餘左右處,就停了下來。

  背負著雙手,似是在欣賞兩人修剪花樹的工夫如何。

  足足站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藍衫人才緩緩轉身而去,步入花廳。

  雷慶暗中瞧了那人兩眼,已認出他是何許人物,心中震駭不已。

  直到那人行入了花廳之後,雷慶才長吁一口氣,道:“想不到啊!他竟然也在這裡。”

  凌度月道:“老前輩可是說那位中年藍衫人物?”

  雷慶道:“不錯,老弟大概不知道他是何許人吧?”

  凌度月低聲道:“晚進初出茅廬,識人不多,但聽老前輩的口氣,那人似是一位很難纏的人物了。”

  雷慶仍然未停下他修剪花木的工作,一面低聲道:“老弟,聽說過回天手楊非子這個人嗎?”

  凌度月神情微微一變,道:“回天手,晚進倒聽師父提過,聽說他是一位極受武林同道敬重的高人,怎會也捲入了這次是非之中。”

  這時,雷慶已打消了接近花廳的用心,反而向後退出,一面低聲道:“老弟,楊非子不但有一身絕高的武功,更利害的是他還有一肚子古古怪怪的學問,既精醫道用毒,又擅機關埋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總之,傳說中他是個無所不能的人,就連當今一些武林名宿,都稱他楊大先生,他未瞧破咱們的身份真是運氣,我看咱們先回到工舍中去,休息一下,智離此地,把消息傳給歐陽老堡主。”

  凌度月道:“楊非子真的這樣利害嗎?”

  雷慶道:“如若單仗武功搏殺,老朽相信他未必是老弟的敵手,但他胸中的古怪大多,叫人防不勝防。”

  凌度月微微一笑,道:“看起來,這楊非子似乎就是咱們想見的首腦人物了。”

  雷慶道:“絕對不是,數十年他一直卓立在江湖是非圈外,正邪兩方,不知有多少人禮聘於他,都被他嚴詞拒絕,武林中人每談到他那一身所學,一腔才華,埋沒山野之中實是可惜得很,但也慶幸他有那份高風亮節,不為名利所動的堅貞之志,因為他一旦應聘出世,武林中必將掀起一場風波,想不到這位清高了數十年的回天手,竟然在清譽數十年後應聘出世。”

  談話之間,兩人已收了工具,行入工舍。

  凌度月意尤未盡地問道:“老前輩……”

  雷慶突然伸手攔住了凌度月,接道:“老弟,別這樣叫我了,江湖無專長,達者為先,你老弟一身藝業,已到了超凡入聖之境,老前輩三個字聽得面紅耳熱,這樣吧!你老弟如不見棄,稱呼一聲我老哥哥如何?”

  凌度月略一沉吟,道:“恭敬不如從命,老哥,小弟心中有點不解之處,想請教一下。”

  雷慶心中很高興,眉飛色舞地說道:“太客氣了,什麼事只管請說。”

  凌度月道:“回天手楊非子,既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不知那回天手的稚號,是如何得來的?”

  雷慶笑一笑,道:“問得好,這中間倒有一段佳話,楊非子在一座絕峰之頂,雖然身負絕世醫術,但卻不肯下民間濟世,不過他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不論什麼人,只要能在重傷之後,趕到他的住處,他就免費施術療治,老弟,那真是神奇之術,不論傷的多重,只要有一口氣,他就能著手回春。”

  凌度月道:“這麼說來,楊非子救了不少人?”

  雷慶笑一笑,道:“教的人倒不多,老弟,他住在千尋峭壁之上,一般人自然無法登上,能去的自然都是武林人了。”

  凌度月道:“楊非子立下了這麼一個規矩,用心不是在教人,旨在傳名了。”

  雷慶微微一怔,道:“對,老弟,能被他施救的人,也是一代名家不是武林高人,救得一人之命,所得到的稱譽,比救上千百個人,還要收效宏大了。”

  凌度月道:“楊非子自鳴清高,只不過用心在博名而已……”

  雷慶正想開口,卻被凌度月示意阻止。

  緊接著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

  那步履聲剛剛響起,一人已到了工舍的門外。

  是一個穿著藍色勁裝的年輕人,二十三四的年紀,生相很俊秀,背上長劍飄垂著****劍穗。

  雷慶一欠身,道:“這位官人……”

  藍衣人揮手打斷了雷慶未完之言,淡淡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道:“你貴姓啊?”

  這自然難不倒雷慶,他早已問過了那老花丁的姓名,立刻接道:“老漢姓張。”

  藍衣人點點頭,道:“不錯,這裡的花丁是姓張,你閣下名字也叫張得寶吧!”

  一點也不錯,張得寶正是那花匠的名字。

  雷慶怔了一怔,道:“是!老漢張得寶。”

  藍衣人笑一笑,道:“你今天的造化不錯,咱們大爺很欣賞你那份修剪花樹的手藝,說不定會賞給你一筆銀子,那也許足夠你享用下半輩子,用不著再來此作花丁了。”

  以雷慶豐富的江湖閱歷,顯然地聽出了口氣不對。

  但他硬著頭皮裝下去,道:“小官人,老漢愚昧,聽不懂……”

  藍衣人接道:“跟著我走!這句你該懂了吧?”

  雷慶道:“這個自然懂得。”

  藍衣人道:“好!那你們就跟著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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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雷慶心中暗暗盤算,這番設計,本是天衣無縫,不知怎的會露出了破綻。

  回顧了凌度月一眼,只見他雙目已然泛現出冷肅的殺機,一面示意阻止凌度月暫緩發作,一面說道:“小成,咱們去瞧瞧吧!也許咱們真的走了運,會得到一筆賞賜……”

  一面說話,一面舉步跨出室門。

  目光到處,頓然住口不言。

  只見四個執刀大漢,分守在工舍的四周,刀出鞘,人凝神,一副如臨大敵般的戒備。

  愕然片刻,雷慶才緩緩接道:“那位小爺,這是怎麼回事啊?”

  藍衣人回頭一笑,道:“老把式,明人眼睛裡不揉砂子,你閣下也不用再裝下去了。”

  雷慶苦笑一下,道:“老漢實在是想不通啊!”

  凌度月緊隨在雷慶的身後,因雷慶再三示意,所以,他隱忍下未曾發作。

  藍衣人揮揮手,四大漢刀還鞘內,才回顧雷慶一笑,道:“兩人費盡心機,不惜屈辱自己,扮作了父子花丁,若是不能到花廳中瞧看一下,豈不是有虛此行嗎?”

  雷慶道:“小官人的意思是……”

  藍衣人接道:“兩位如是還有點豪氣,何不到花廳去見識一番,說不定,兩位還能見到你們想見的人?”

  雷慶道:“好吧!老漢不懂你少爺說的什麼,但為人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到花廳就到花廳去吧!”

  藍衣人笑一笑,未再答話,轉身向前行去。

  過關刀雷慶也暗裡橫了心,身份已被發覺,自然再無留在此地的機會,此刻要走,也難免動手一搏,那就不如到花廳中去見識一見,那藍衣人說不錯,說不定還可以見到主腦人物。

  有了這番打算,很順利地行入花廳之中。

  這地方雖是花廳,其實兩側房間,不下數十之多。

  不過,藍衣人倒是帶著兩人行入花廳。

  雷慶暗中觀察,瞧出了不少廂房是新建而成,雖然漆作一色用來掩護,但新建痕跡,細心觀察下仍然可見。

  藍衣人掀開了垂簾,當先而入。

  四個佩刀大漢,卻遠遠地停在廳外丈餘左右處。

  雷慶和凌度月,緊隨入廳。

  花廳很敞大,擺了不少桌椅,但坐在廳中的只有一個人,正是回天手楊非子。

  藍衣人一欠身,道:“師父,人已帶到。”

  原來,這藍衣佩劍少年,竟然是回天手楊非子的徒弟。

  楊非子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兩道冷厲的目光,掃掠雷慶和凌度月一眼,突然笑一笑道:“捧兩盆香湯上來。”

  兩個青衣美婢,聞聲而出,各捧著一個面盆,放在一張木幾上,又悄然退了下來。

  楊非子指指兩個面盆說道:“兩位先請洗去臉上的易容藥物,咱們再談。”

  那茶几距離雷慶很近,一陣濃烈的香味,撲入鼻中,果然是名副其實的香湯。

  雷慶搖搖頭,道:“這水太香,脂粉氣重,老漢不敢用。”

  楊非子笑一笑,道:“閣下,可是準備死不認帳了。”

  雷慶道:“此話怎講?”

  楊非子道:“天下的易容藥物,能夠瞞過我這一雙眼睛的,我這一生中,還未見過……”

  雷慶接道:“咱們剪修花樹的園丁……”

  楊非子冷笑一聲,接道:“朋友,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定要鬧到動強的程度,不覺著太煞風景嗎?”

  雷慶似知無法再裝下去,淡淡一笑,道:“用不著香湯洗面,這談也是一樣。”

  楊非子笑一笑,道:“好!你朋友認識我嗎?”

  雷慶道:“大名鼎鼎的回天手,天下有何人不識!”

  楊非子點頭一笑,道:“你朋友貴姓呢?”

  雷慶道:“一定要說出來嗎?”

  楊非子道:“你不說出姓名,足見心有所忌,我也不勉強二位了,不過,兩位來此的用心,總得見告吧!”

  雷慶哈哈一笑,道:“以你天台楊非先生的胸羅之博,想必早已知曉咱們來此的用心了,似乎不用多此一問。”

  楊非子一點也不發作,點點頭,道:“看來,你朋友是一位久走江湖的老狐狸了!”

  雷慶接道:“不敢,不敢,比起你楊大先生,那是小巫見大巫了!”

  站在楊非子身後的藍衣少年,突然喝道:“放肆!”

  楊非子一揮手,阻止住那藍衣人的發作,緩緩說道:“朋友,可是想叫我楊某人,猜一猜你的身份嗎?”

  雷慶道:“這個,在下倒是有些不信了!”

  楊非子道:“咱們要不要賭一下?”

  雷慶道:“賭什麼?”

  楊非子道:“如是在下猜錯了,兩位立刻請便,楊某人決不留難,只是在下如若猜對了,你朋友準備付出什麼代價?”

  雷慶道:“你說吧!”

  楊非子道:“立刻洗手封刀,退出江湖,從此不再問江湖是非,以保晚年,怎麼樣,這條件很夠寬大吧!”

  這樣一來,雷慶不禁呆在了當地,沉吟了一陣,緩緩說道:“閣下,在下身不由主,無法答允你的條件!”

  楊非子淡然一笑,道:“你不敢賭,是嗎?”

  雷慶道:“我不能賭,身受人遣,難以自主,你回天手的才慧,才是江湖上極受推崇的一位高人,在下既不能說了不算,只好放棄不賭了。不過……”

  楊非子道:“你還是不信我已知道了你的身份?”

  雷慶道:“不錯,在下雖然知道你是回天手楊非子,那是閣下的名頭!”

  楊非子冷冷接道:“就憑你這一句話,我也該說出你的身份了。”

  雷慶道:“在下洗耳恭聽。”

  楊非子道:“過關刀雷慶,可是你閣下嗎?”

  雷慶怔了一怔道:“你……”

  楊非子笑道:“我沒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只是人的缺憾太多,很多人,看來嚴絲合縫的事,其實留下了很大的破綻,一個人,只要多用一點智慧,就可以知人所不知,能人所不能。”

  雷慶嘆口氣道:“看來閣下的大名,果非虛傳了,你不但在醫學一道上,有回天之能,就是在用謀方面,也非常人能及了。”

  楊非子道:“多承過獎,閣下既然承認了你是過關刀雷慶,咱們似乎是應該談談正經事了。”

  在精神上,雷慶已被楊非子絕世才智震駭,嘆口氣,道:“閣下的意思是……”

  楊非子道:“不論咱們見面的時候,方式如何,但見了一面,總算有緣,因此,在下準備奉贈兩位一點微小的禮物。”

  雷慶更吃驚了,簡直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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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楊非子回頭望了那藍衣少年一眼,道:“去!把我的九轉丹,取出兩粒。”

  藍衫少年低聲道:“師父,九轉丹功奪造化,起死回生……”

  楊非子道:“我知道,所以才要你去取來。”

  藍衣少年不敢再言,轉身而去。

  片刻之間,手捧一個紅色的葫蘆行了出來。

  上面只是一個木塞,但那藍衫人是不輕易地觸動,小心翼翼地抱到了楊非子的身前。

  楊非子輕輕在紅葫蘆上一拂,撥開木塞,倒出了兩粒銀白色的丹丸,放在木案上,合起了塞子。

  藍衫少年小心翼翼地又把紅葫蘆捧了回去。

  看他行動小心,似是捧著一個什麼奇藥之物一般,不敢有絲毫大意。

  望著木案上兩粒銀白的丹丸,楊非子緩緩說道:“兩位,如是願化敵為友,那就收起兩粒九轉丹,也算咱們見面一場。”

  凌度月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道:“如是咱們不收下這兩粒九轉丹,那就算是和你閣下為敵了?”

  楊非子笑一笑,道:“在下不希望那樣的結果。”

  凌度月一時會不過意來,道:“為什麼?”

  楊非子道:“因為我楊某人,一向不太喜歡不知進退,不識時務的人。”

  如不是楊非子先揭露了過關刀雷慶的身份,表現出絕世的智慧,凌度月早已發作,但此刻卻忍耐了下來。

  長長吁了一口氣,道:“閣下的意思可是說,凡是和你作對的人,都是不知進退,不識時務的人了。”

  楊非子笑一笑,道:“你覺得我的話有些過份是嗎?”

  凌度月少年氣盛,又身負絕技,連番受到激諷,已有些控制不住。

  冷笑一聲,道:“閣下也許確有絕世才慧,和著手回春的醫道,不過在江湖上闖蕩的人,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條件。”

  楊非子道:“武功?”

  凌度月道:“不錯,是武功。”

  楊非子道:“殺人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掄刀動劍,在我楊某人的眼中,動刀殺人,那是很下等的方法。”

  這答覆,顯然大出了凌度月的意外,不禁為之一呆,緩緩說道:“你醫道精深,想來也是位用毒的高手。”

  楊非子冷然一笑,道:“用毒殺人,至少比刀劍文雅一些,殺得省力,死得安詳,不至於血濺五步,慘不忍睹,不過,楊某可以奉告,用毒殺人也只是殺人的方法之一罷了。”

  面對著這樣一位智慧如海,難測高深的人,凌度月心中滿是怒火,卻又一時發作不出暗自籲一口氣,道:“除此之外,在下倒想不出還有什麼殺人的方法?”

  楊非子道:“有!殺人之法,分有千百種,用毒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凌度月豪氣復生,緩緩說道:“咱們這等面對面相處,距離不足五步,在下認為,最有效和直接的殺人方法,還是武功來得最為有效。”

  楊非子仰天大笑三聲,道:“年輕人,你可是想試一試嗎?”

  凌度月冷厲地說道:“如是情勢逼人,在下只有冒險出手一途了。”

  楊非子點點頭,道:“誠然,無形劍的傳人,應該有這樣一份豪氣。”

  凌度月呆了一呆,道:“你……”

  楊非子接道:“我看過了冷八公的傷,他是武林著名的殺手之一,除了無形劍之外,江湖上很少有人能夠在簡短的時間中殺死他。”

  凌度月道:“看來,閣下的確是一位很有見識的人。”

  楊非子道:“令師昔年和區區有過數面之緣,故舊老友的傳人,在下極不希望鬧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凌度月輕輕咳了一聲,道:“閣下認為,無形劍也無法在這等近距離內,一舉間殺了你嗎?”

  楊非子道:“年輕人,楊某人是一位素不喜歡冒險的人,否則,適才在花園中,我就揭穿兩位的身份了。”

  有些駭然,凌度月回顧了一眼,道:“你是說,你早有了準備?”

  楊非子道:“我說過,我不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但也不願和令師那等難纏的人結下不解之仇,所以我才請兩位來,希望我們能談出一個完美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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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第 十 回 真假馬松

  不論楊非子說的是真是假,但他每一句話,都有著很大的鎮人力量。

  雷慶為人老練,覺著此時此情之下,生恐凌度月年少氣盛控制不住,急怒出手,造成慘局,當下說道:“閣下的高明,好叫雷某佩服。”

  楊非子笑一笑,道:“雷大俠有何見教,只管請說,可能的範圍之內,楊某人儘可能給你滿意的回答。”

  雷慶道:“和閣下談話,確使人省去了不少的口舌……”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開封府的整個事件,可是由閣下的設計?”

  楊非子沉吟了片刻,搖搖頭道:“不敢掠人之美,楊某人只是參與一二。”

  雷慶道:“以閣下在武林中享譽之隆,地位的清高,怎會置身於江湖是非之中呢?”

  楊非子笑笑,道:“你大俠呢?又為什麼不安居林泉?”

  雷慶道:“杜天龍是我義結金蘭的兄弟,在下義不容辭。”

  楊非子笑一笑,道:“楊某受人之託,也不能不忠人之事。”

  雷慶道:“楊大先生總不會是主持其事的首腦人物吧?”

  楊非子答非所問地冷冷說道:“在下倒希望你雷大俠能好好勸說歐陽堡主一番,盛名得來不易,何不名哲保身,早回綠竹堡,或可晚年無恙。”

  雷慶笑一笑,道:“楊大先生的話雷某人一定傳到。”

  楊非子神色凝重的說道:“雷大俠,萬一歐陽老堡主不聽勸告,你閣下最好能退出這番紛爭之中。”

  雷慶心中一動,嘆口氣道:“楊大先生,雷某有一事不明,希望楊大先生能夠代為解惑。”

  楊非子道:“雷兄如若相信楊某,希望字字真實。”

  雷慶道:“武林風波多肇因名利之爭,但這一場紛爭,似乎是奇怪得很,既非為名也不像為利,而且把你數十年不捲入江湖武林是非的楊大先生也拖入了這次漩渦之中。”

  楊非子笑一笑,道:“問得好,江湖上除了名利之爭外,最好能少聽別人的隱密……”

  雷慶怔了一怔,道:“楊大先生,這人在下就不懂了……”

  楊非子搖搖頭,笑道:“我已經點出了題目,文章應該怎麼作,你雷大俠自己去想吧……”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也許綠竹堡的歐陽老堡主知道內情,雷大俠不妨和歐陽老堡主談談。”

  雷慶道:“楊大先生,這場麻煩究竟是起因於歐陽堡主呢?還是起因杜天龍的身上。”

  楊非子道:“雷兄請回去問過歐陽老堡主,在下相信他可以給你一個圓滿的答覆。”

  雷慶點點頭,道:“這麼說來在下可以走了嗎?”

  楊非子笑一笑,道:“在下一直把你雷大俠視作貴賓,從無留難之意。”

  雷慶一抱拳,道:“雷某人告辭了。”

  楊非子一揮手,道:“兩位好走,恕我不送了。”

  雷慶帶著凌度月離開了花廳,直向大祥記綢緞莊奔去。

  凌度月低聲說道:“老哥哥,咱們走慢一些吧!”

  原來雷慶離開那花廳之後,一直快步奔行,竟不顧引得大街行人注目。

  聽到凌度月的話才放慢了腳步,嘆口氣,道:“老弟,你是否覺著事情很可疑嗎?”

  凌度月道:“哪一方面?”

  雷慶道:“楊非子這麼輕易放咱們離開那座花廳。”

  凌度月道:“這個確有些值得懷疑之處。”

  雷慶道:“唉!老弟,不瞞你說,我心中很懷疑一件事。”

  凌度月道:“什麼事?”

  雷慶道:“那楊非子很可能在咱們身上動了手腳?”

  凌度月怔了一怔道:“你是說他們在咱們身上下了毒?”

  雷慶道:“是的!所以我必需儘早的趕回大祥記,見見歐陽堡主。”

  凌度月暗中運氣一試,道:“老哥哥,在下沒有中毒之征。”

  雷慶苦笑一下,道:“如是能叫咱們覺出中毒,那就不配叫作回天手。”

  凌度月未再說話,但卻感到雷慶震駭得有些過份。

  回天手楊非子確然有過人的智慧,但未必就有雷慶形容的那麼厲害。

  回到大祥記,雷慶來不及洗去臉上的易容藥物,直向歐陽明的居室中闖去。

  歐陽成方突然閃身而出,攔住了雷慶,道:“閣下……”

  雷慶接道:“老朽雷慶,歐陽老堡主在嗎?”

  他的易容術瞞不過回天手楊非子的雙目,但卻瞞過了歐陽成方。

  這時凌度月心頭突然震動了一下,暗道:“我們這易容手法十分高明,楊非子能夠瞧出來,已然不同凡響,但他竟然能夠叫出了雷慶和我的身份……”

  念轉及此才感覺自己究竟是閱歷太淺,雷慶的震駭並非無因。

  忽然間,凌度月感覺到背脊上升起了一股寒意。

  閱歷豐富的歐陽明,似是已從雷慶急快的口氣中,聽出了不對,一閃身迎了出來,道:“雷兄,什麼事?”

  雷慶舉步入室,一面說道:“我們被人家認出了身份,逐離王府。”

  歐陽明哦了一聲,極快地打量了雷慶一眼,道:“什麼人?”

  雷慶道:“回天手楊非子。”

  歐陽明似是受到了極大的震駭,臉色突然一變,道:“你是說天台楊非子?”

  雷慶道:“除了此人之外,天下還有何人,幾句話就夠使老朽和凌老弟離開了王府。”

  歐陽明一揮手,低聲道:“成方,你去找陳二叔和天龍,要他們在大廳上候著,我有要事和他們談談。”

  遣走了歐陽成方,歐陽老堡主才長長吁一口氣,道:“雷兄,你說些什麼?”

  雷慶道:“他要我勸告老堡主早回綠竹堡,別再在開封停留。”

  歐陽明苦笑一下,道:“你中了毒嗎?”

  雷慶道:“我不知道。”

  凌度月道:“在下和雷大哥一直守在一處,在下完好無恙,雷老哥怎中毒……”

  話剛落口,雷慶突然雙眼翻白,一跤跌向地面。

  歐陽明一伸手抓住了雷慶,放在一張太師椅上,道:“凌少俠,你……”

  目睹雷慶突然倒下去,凌度月簡直愕到了極點,呆了一呆,道:“我一直留心著楊非子的一舉一動,不知他何時施下毒手。”

  歐陽明伸手按在雷慶的脈膊之上,緩緩說道:“雷兄中的是三日斷魂粉,三日內都可救得,只要老弟沒中毒……”

  凌度月突然感覺到,雙腿一軟向前栽去。

  歐陽明大吃一驚,伸手扶住了凌度月,道:“凌少俠,你也中了暗算。”

  凌度月神情木然,驚駭尤過痛苦百倍,道:“他怎會在我身上下了毒?”

  掙脫了歐陽明的右手,突然轉身向外行去。

  但他行不過三步,雙腿一軟,又向地上摔去。

  歐陽明伸手扶住了凌度月道:“凌少俠,鎮靜些。”

  凌度月駭然欲絕地道:“我的腿,我的腿好像失去了作用。”

  歐陽明扶著凌度月在一張木椅上坐下道:“你中了楊非子的失功毒散。”

  凌度月道:“失功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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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歐陽明臉色肅穆,道:“是的,凌少俠,那是楊非子秘製的三大奇藥之一,凡是中了失功散的人,會忽然失去了一身武功。”

  凌度月道:“我該當時殺了他的,這人手段如此可怕,惡毒,留他在人間實是一大禍害。”

  歐陽明目睹奇禍橫生,反而冷靜了下來,道:“凌少俠幸好你沒有和他動手。”

  凌度月道:“為什麼?”

  歐陽明道:“他能在一丈內眨眼間毒倒了武林高手,而八個人都來不及攻出一招一式。”

  凌度月道:“我……”

  他本想說我不信,但忽然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中了奇毒,而且事後運氣相試,竟無中毒之征,立刻住口不言。

  但聞歐陽明嘆一口氣,道:“老朽就是八大高手之一,我們逼他救一個人,雙方說僵了,動上了手,但我們未來得及出手,就被他毒倒在地上。”

  凌度月暗中運氣,但覺真氣渙散,竟然提神不起,才黯然一嘆,道:“老堡主,這斷魂散有沒有解救的藥物?”

  歐陽明道:“除了楊非子之外,還有一個可以解救,只是他住在千里之外,快馬兼程只怕來不及救雷兄之命了,再說他常年邀游於名山勝水之間,一年有半年不在府中,是否能見到他,也只有一半的機會。”

  凌度月武功忽失,豪氣頓消,長嘆一聲,道:“在下慚愧的很,原來想助諸位一臂之力,但卻未料到竟然遭人暗算,老堡主請賜快馬一匹,在下……”

  歐陽明接道:“凌少俠,你想到哪裡去?”

  凌度月道:“回到家師之處。”

  歐陽明搖搖頭,道:“凌少俠,楊非子不會讓你離開開封,而且你身中失功散毒,雖不似雷兄一般,三日可以致命,但如在三七二十一日內不能解去失功散毒,這一身武功就算永遠無恢復之望。”

  凌度月又是一呆,道:“老堡主的意思是……”

  歐陽明接道:“凌少俠請留在此地,由老朽想想辦法?”

  凌度月道:“來得及嗎?”

  歐陽明道:“凌少俠,老朽不敢保證什麼,但我當盡力而為,希望在三天之內,取到解藥。”

  凌度月無可奈何地道:“好吧!在下多留三日,但老堡主不必太過為難,大丈夫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談話之間,陳大可急急行了進來,一欠身道:“老堡主,有一位小乞丐求見堡主。”

  歐陽明道:“小乞丐?”

  陳大可道:“是的,看年紀只不過十三四歲。”

  歐陽明沉吟了一陣,道:“先把雷老英雄和凌少俠移入內室,再陪他同來。”

  陳大可道:“屬下曉得。”

  片刻之後,陳大可帶著一個鶉衣百結的小叫化子行了進來。

  陳大可說的不錯,小叫化子只不過十三四歲,頭上戴了一頂氈帽,臉上滿是油污。

  歐陽明卻不敢妄存絲毫不敬之心,一抱拳道:“小兄弟是……”

  小叫化接道:“你是歐陽堡主?”

  歐陽明道:“老朽歐陽明。”

  小叫化回顧了一眼,道:“你們是不是有兩個人受了傷?”

  歐陽明聽得一怔,暗中提聚了功力,笑道:“不錯,小兄弟怎樣得知?”

  小叫化笑一笑,露出了一口細小的白牙,道:“他們傷的如何?”

  歐陽明道:“小兄弟,可否先見告姓名來歷?”

  小叫化道:“不用管我來自何處,但我能醫好他們的傷勢。”

  歐陽明道:“小兄弟,你不是丐幫中人吧?”

  小叫化道:“不是,天下的叫化子很多,但不一定都是丐幫中人。”

  歐陽明道:“嗯!小兄弟是說,你能療治他們的傷勢,定然是有條件了,但不知小兄弟可否先行奉告。”

  小叫化道:“我如說沒有條件,只怕你歐陽老堡主不會相信了。”

  歐陽明笑一笑,道:“小兄弟說的不錯啊!我是個歷練很深的人,我不會輕易地相信那些編織的謊言。”

  小叫化笑一笑,道:“歐陽堡主,你似乎很自信是嗎?”

  歐陽明雙目盯注那小叫化的身上,道:“小兄弟,你還有什麼證明?”

  小叫化道:“你又能說出什麼?”

  歐陽明嘆口氣,道:“小兄弟,你好像不是本來的面目。”

  小叫化道:“我……”

  歐陽明接道:“你是一位小姑娘,對嗎?”

  小叫化臉上泛起了一片紅暈,緩緩說道:“唉,歐陽老堡主,看來你是位很仔細的人。”

  歐陽明道:“所以,你姑娘可以說出實在情形了。”

  小叫化道:“老堡主,你想的如此周密,那就更應該讓我試試了。”

  歐陽明道:“啊!為什麼呢?”

  小叫化道:“你想必早已心中明白,你無法取到解藥……”

  歐陽明道:“小姑娘,你錯了,我就要去見楊非子。”

  小叫化道:“討解藥?”

  歐陽明道:“是的!我不能讓他們死去。”

  小叫化笑一笑,露出了一口整齊細小的白牙,道:“那將付出很大的代價。”

  歐陽明道:“不錯,楊非子不肯把他們毒死,那就是留下了討價還價的餘地。”

  小叫化道:“老堡主一定知道,楊非子決不會做虧本錢的生意。”

  歐陽明道:“是的!但老夫已準備付出任何我能付的代價。”

  小叫化點點頭,道:“老堡主,像你這樣講義氣的人,江湖上還真的不多。”

  歐陽明道:“姑娘誇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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