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穹頂之上 作者:人間武庫 (連載中)

 
pontus 2018-12-9 11:16:5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9 688588
pontus 發表於 2019-5-22 08:06
307.你們被包圍了

  夜幕下黑色的草原,大尖和藏在黑暗中的敵人,一個巴斯坦普通小隊和三個平民的絕境。

  一部越野吉普車出現在他們面前。

  短時間內經歷從興奮到失落。伊克巴爾自己,現在已經不抱生還的希望了,他的隊友們,全都在這裡……他試著想告訴他面前的蔚藍戰友,他的援軍們,“你們人太少了,只有四個。這遠遠不夠。”

  語言不通,伊克巴爾用點數人數的方式,竭力表達著自己的意思。他的整個狀態驚惶而急切。

  然後,當他的手指第二次落在面前那個人身上的時候,那個人告訴他,“我是The qing。”

  這個瞬間,伊克巴爾整個人懵了一下,當他抬頭時,他剛才流淚的眼睛裡開始有光彩。

  其實,伊克巴爾在喜朗峰戰場一直聽聞並認為正確的那個名字發音,應該是The king。

  不過這一點都沒有妨礙伊克巴爾迅速而直接地,將兩者聯繫在一起,他甚至完全沒去注意韓青禹的發音。

  就像他完全沒有發現,韓青禹在說這短短幾個字的時候,其實尷尬,很不自在的樣子。

  “所以,是The king!是喜朗峰上的那個人,他和他的隊友來了。”

  直起身體的伊克巴爾,開始激動顫抖。他剛經歷了恐懼和絕望,無助和失落,還有痛苦。現在那些情緒通通消失了……只剩下無盡的憋屈和仇恨。

  “Kill them!”

  年輕的巴斯坦戰士雖然在唇上留了小鬍子,但其實面龐青澀,看起來實際年齡不大,他現在一邊激動顫抖,一邊開始有些悲憤和歇斯底里。

  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

  “Kill them!Please!King,Please!Kill them!Kill……”

  就如僅會幾個簡單的中文片語一樣,伊克巴爾所掌握的英文片語也很少,都是他在戰場上學來的。

  所以,他就這麼一直重複著,甚至是請求著,通紅的眼睛裡仇恨的火焰在燃燒。

  “OK…好。”

  所以不止是有大尖,還有人,敵人。

  蔚藍的戰士們已經和大尖戰鬥太久了,不管是什麼樣困境,他們都不會在與大尖的戰鬥中出現“憋屈”這種情緒。

  “所以,有大尖,泛藍,對嗎?然後還有……在哪?”溫繼飛坐在車上,試著耐心溝通。

  “……”因為互相聽不懂,伊克巴爾顯得茫然而焦急,他雙手的動作和急切的眼神一樣,一直變幻不定。

  他想告訴The king,小隊與大尖正在戰鬥的方向,又怕他因此疏忽了黑暗中的敵人。

  “大的……藍色,黑色的。”一旁,那一家三口裡的男人突然開口,回身抬手臂指示了一個方向。

  他的普通話也不好,很拗口,但是能聽懂。

  “還有人,很多。”男人用目光,向著遠處黑色的原野示意了幾乎一圈……然後看向伊克巴爾,說:“他的朋友,被殺死。”

  確定了,韓青禹點了一下頭。

  “一…多,壞棱。”躲在父親懷裡的小女孩突然說話,目光看著韓青禹,她掛著淚水的睫毛很長,撲閃的眼睛因為有淚光而更明亮。

  “嗯。”韓青禹應的這一聲,堵得有些悶。

  微弱的光線中,小女孩的唇尖紅紅的,正止不住地輕顫,眼淚和鼻涕都掛在上面。

  韓青禹又看了兩眼,轉過身向伊克巴爾確認方向。

  “一人一隻,你們倆去把人換下來,先頂一會兒。”

  他對吳恤和鏽妹說道。

  “好。”

  “頌!”“頌!”兩聲,源能爆發的轟響裡,長刀出鞘的聲音鏗鏘,黑色的長槍破風呼嘯。

  “泛藍我來。”吳恤說。

  “我的。”鏽妹的聲音說:“不然不帶你過去。”

  吳恤:“……”

  兩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現場剩下韓青禹、溫繼飛,伊克巴爾以及那一家三口。

  “好像離得不遠了。”韓青禹凝神聽了一會兒,說。

  “嗯。估計也該聽到車聲摸過來了,大概要先確認一下我們的人數。”吉普車發動機並沒有熄火,但是車燈剛才就關了,溫繼飛依然坐在駕駛座上,沒有下來。

  “那我去一下。”

  “好啊。”

  這些人藏在黑暗中在做什麼,邏輯已經很清楚了……溫少尉說完低頭從胸兜裡摸煙盒,掏出來一根煙,擦火點上,順口罵了句髒話。

  他的這個滾輪打火機,一天前撩過葉簡的眉毛。

  溫繼飛把煙盒收起來。韓青禹轉身,雙手做了一個動作,示意伊克巴爾和那家人站到車子旁邊不要動。

  他往前走去。

  耳朵裡草葉悉悉索索的聲音在黑暗中感覺越來越近了。韓青禹猶豫了一下,停住腳步……脫下來身上的秋裝外套,轉身走回到小女孩面前,童趣地建議說:

  “捉迷藏,好不好?”

  小女孩看著他,猶豫了一下,大概因為剛被提醒過要聽話,最後輕輕地點了點頭……自己用兩隻小手,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了。

  “不,你捂住耳朵。”本來想說小耳朵來著……韓青禹伸手,輕輕把她的一雙小手移到兩邊耳朵上。

  小女孩雙手緊緊捂著耳朵,但是睜開來眼睛,特意用力地朝韓青禹眨了眨……而後有些困惑地看著他。

  韓青禹笑起來,輕托臉頰,讓小女孩把頭埋在爸爸肩窩裡,說:“這樣子你就看不到了。”

  然後他把手上的秋裝外套罩在她身上,頭上,一直把她小小的身體大部分都蒙住。

  高原秋夜裡冷,這樣大概也暖和些。

  做完這些,又看了一眼那對夫妻,看見母親移動位置,用自己的後背把靠在父親懷裡女兒擋在中間,同時,夫妻兩個用手按住了一邊衣角。

  點頭認可,又笑了一下。韓青禹轉身走出去大概有個20到30米左右,再一次停下來。

  這一次,他解下來了身上的黑色長方形木匣,放在地上,把蓋子打開。那裡頭藍色星光柱劍還裹著破窗簾布。這是他吃掉骨源後的新技能,還沒用過。

  當他再次直起身,邁步向前方斜向的一個土坡走去。

  夜色中兩聲輕響。

  青少校雙刀出鞘。

  …………

  土坡其實不大,而且偏矮,從這邊坡下往上不用幾步,就到頂向下了。此時,黑暗中的各色面孔,大約三十多人,正在土坡斜背面,謹慎地爬行。

  草葉間有蟲子在跳躍。

  空氣中剛好像有什麼東西,輕響了幾下。

  一陣小聲的議論後,隊伍帶頭的幾個人開始斜向,向土坡頂上爬去。

  他們需要確定那邊來了多少人。多的話,逃。少的話,殺。然後留下平民扔進深處,讓蔚藍的小隊去救援。他們需要讓喜朗峰上的更多部隊過來。

  快到坡頂了。突然,一隻草蟲,從其中一個小頭目的後脖頸上爬過。

  小頭目擰脖子抬了一下頭,沒打著,又低下頭去。

  “不對,剛好像有個影子,站在那裡。”

  小頭目心裡狐疑,再次抬頭,看了一眼……確實有一個影子,站在橫向不遠處的土坡頂上。

  他迅速地低聲提醒,身邊人全部抬頭看去……

  “雪蓮?”在他們開口之前,那個影子主動問道。

  一時間無人應聲。

  “你們有人懂中文嗎?”韓青禹無奈又問了一遍。

  “一個人?幫他脫離煉獄!”

  土坡下有人用中文說了一句。

  “原來是清白煉獄啊。”不過好像是其中的精銳,因為眼前這些人身上的裝置並不差,韓青禹笑了一下,“那還真巧了,我在參加蔚藍之前,就殺過你們的人,還因此拿了參軍第一塊勳章。”

  “你是……”

  懂中文的人目光看來,因為韓青禹話裡的資訊,猶豫思索了一下。

  但是這並沒有影響坡下其他人抽出各種武器,打開裝置,站起來。

  “Run!”剛說中文的那個聲音,突然一聲大吼。

  土坡下人群頓時紛亂,有人似乎還準備攻擊,有人已經條件反射地,準備向夜色中奔逃,但是立即又被身邊人攔住了。

  對面就一個人而已啊。

  這時間,“嗚ong……”

  發動機的轟響聲突然出現,接一陣短促的車輪摩擦轉動的聲音……而後,“砰!”響聲中,兩盞明晃晃的車大燈,猛地打照過來。

  清白煉獄三十多人的視線同時間被大燈晃了一下。

  短暫的適應過後,他們抬眼看去。

  一部越野吉普,停在不遠處,車前大燈開著。車上正站起來一個人,那個人的右手從身後向前揮動,一杆粗長的狙擊步槍,隨他的手臂被甩出來。

  同時間,他的左臂內曲,橫架。

  最終,那個人右手的狙擊槍槍身,落在了左臂臂彎上,架住。

  “抱歉,一個都走不了,你們被包圍了。”

  但是,“槍?……”

  一時間好幾種語言發音,伴隨著肆意的笑聲。清白煉獄的人因為看到對面架起來一把狙擊槍,而放鬆地笑起來。

  “是的,槍。”溫繼飛笑著說完,“砰!”突然扣動扳機,開了第一槍。

  遠處,一個在黑暗中奔逃中身影倒地。

  是剛才那個說中文的人,就在他的同夥們都在放鬆大笑的時候,他已經偷偷縮到了人群後面,開始獨自向黑暗中狂奔逃竄了。

  他大概知道眼前這兩個人是誰了,尤其剛才跟他說話的人,是誰。所以他選擇了跑,而且是自己偷偷先跑……這裡很開闊,跑進黑暗就好了。

  但是,就是在他奔跑的過程中,在他雙腳快速的移動中,一顆粗大而強勁的子彈,精確地命中了他抬起懸空的腳跟。

  這一槍,被身體近乎條件反射的源能防禦抵抗了一下,並沒有能重傷他。但是他倒了……快速移動中的重心被撞偏,步幅被打亂……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而後迅速動作,準備起身。

  “嚓!”一把不知何時已經在黑暗中旋轉而來的蔚藍戰刀,快速抹過了他的咽喉。

  最終,他只站起來了一半……就再次倒下,然後不再動彈。

  死了?死了!他想跑,也跑出了一段距離,但是,死了。現場清白煉獄的人全部茫然了幾秒,猛地,眼神開始驚惶不定。

  現在,他們終於清楚意識到了:他們真的,被包圍了。

  空氣中飄渺的槍聲逐漸淡去。

  小女孩在爸爸懷裡輕輕縮了縮身體。

  黑暗中依然有刀鋒旋轉的輕響……

  “現在,你們誰還有疑問嗎?!”

  溫繼飛站在光亮中,猙獰笑了一下,狙擊槍槍口橫轉回來,落在他們身上,同時左手拇指一撥,一把軍用強光手電筒,在他橫架的左手手掌裡打開。

  手電筒集束的光延伸很遠,和狙擊槍槍口同一指向。

  沒有人能離開。
pontus 發表於 2019-5-23 08:10
308.The king的戰鬥

  今晚,這裡。天很黑,四周的草原開闊無阻。

  但是,沒有人能離開。

  從他們藏在黑暗裡,一次次把大尖引向蔚藍普通小隊,把無辜的平民當作“枷鎖”和誘餌,用來牽制和殺傷蔚藍戰士的那一刻起。

  殺戮這個概念,在溫繼飛和韓青禹這裡就已經不存在了。

  他們將要做的,只是將這些人性泯滅的污濁魔鬼,扔回煉獄的磨盤下。

  黑暗裡的風聲溫和掠過蒼茫一色的原野。

  矮土坡上稀疏的草葉在汽車燈光下搖晃。

  停在不遠處的越野吉普車兩盞前大燈開著,明晃晃的黃光散射,把土坡下清白煉獄的三十多人全部籠罩在裡面,照出來一張張猶疑不安的臉。

  車上站著的那個人橫臂架槍,粗長的槍管在光暗之間延伸,黑洞洞的槍口和強光手電筒圓形的光束一起,緩緩移動,在每一張眼神驚惶的面孔上停留,經過。

  就在剛才,他們還在肆意嘲笑的,那個在源能世界裡用槍的人,現在微歪著頭,把半張臉藏在狙擊瞄準鏡後面……

  另半張臉嘴角上翹,拉扯出一個莫名既猙獰又燦爛的弧度,嘴唇無聲而平緩地動著。

  “他在做什麼?!”

  “也許,在數數。”

  剛才不久,他們曾藏身在黑暗中,戲謔地看著一支普通蔚藍小隊與泛藍大尖死戰,看著伊克巴爾帶著那一家三口驚惶哭泣著逃亡。

  現在,站在這裡被點人頭。

  溫繼飛確實就是在數數。

  “31……35、36,不算剛才死了的那個,一共還三十六個。”溫繼飛笑了一下,遠遠說:“可以開始了,青子。”

  因為他這一句話,其中的一個音節……坡下的所有人突然再次躁動,他們重新把目光投向站在近處的那個身影。

  韓青禹站在土坡頂上,背光而立,這讓他的面龐和神情很難被看清楚。他在身側自然垂落的左手上握著一柄蔚藍制式戰刀,右手空著。

  “是,那個人,The qing?!”

  “他是The king?!”

  華系亞人,沒有錯。

  年輕,沒有錯。

  “但我聽說The king是雙刀,他……另一把刀?剛才……”

  人群從互相的議論中突然一下安靜下來。而後,不約如同地轉頭把目光投向黑暗中的某個方向。

  那裡有一個他們剛偷偷獨自逃亡的隊友,現在是屍體了。

  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一擊殺死了他……如果可以確定最終致命的,不是那顆子彈的話,那麼也許……就是傳聞中The king標誌性的脫手刀斬殺?

  剛那個是華系亞人,這裡這個清白煉獄小隊裡,唯一的華系亞人,他剛才喊出過“Run”。

  “該死,如果是,他應該喊出那個名字的。”

  話音剛落。

  黑暗中,風聲中,死鐵刀鋒飛旋的輕響,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了。

  說話的人猛地一下抬起頭。

  視線中,站在坡上的那個身影,正不緊不慢地,抬起來他此時空著的右手。

  “呼呼呼呼……啪。”

  一柄飛旋的戰刀從黑暗中劃著弧線出現,準確落在他右手掌心裡,被握住。

  “The king!”

  “是他!”

  紛亂而驚惶的呼喊聲在一瞬間響起。他們沒有時間和心理再去懷疑或思考了。

  “英語一直都很不好啊,我。你們一定要這樣喊的話……還不如叫我青少校。”

  語氣裡有些無奈,身為高考落榜生的韓青禹皺了皺眉頭。如果韓青禹三個字的連貫發音對你們真的這麼難,青少校會不會好一點?!

  沒有人回應他。這一刻,清白煉獄剩下36人裡的至少半數,第一時間開始向四周的黑暗裡逃亡。

  大小不一的,源能爆發的轟響聲,紛亂四散。

  “頌!”陡然磅礴的一聲,壓住了所有響聲。

  “砰!”狙擊槍響,強光手電筒筆直的光束隨著槍口的轉頭,打照進黑色的原野。

  “嗖!”韓青禹左手刀在一聲低響中脫手而去,無聲融入黑夜。

  “轟!”青少校右手戰刀平舉,在紛揚的土石中,在不及側目的瞬息間,鼓蕩源能正面撞進敵群。

  蔚藍的報復,開始了。

  “該死,我被子彈擊倒了,我……”“嚓。”在奔逃中被擊中摔倒,剛準備爬起來的人再次倒下,而後不再動彈。

  “去殺死那個用槍的……”

  “應該抓住那三個平民。”

  “另外的可以殺死……只要那個小女孩就夠了。”

  呼喊聲中有建議和指令,但是,去嘗試的人,都死了。

  光亮圈出來一塊開闊地,沒有人能過去。

  那麼,“擊落那把刀,把那把刀從空中劈下來。不然我們今晚都得死。”

  “當!”終於一次,飛旋在空中的戰刀被幸運斬中,橫飛出去。

  “我斬中了!我斬中了,跑……”“嚓。”

  頸後突然而來地一絲疼痛,變成劇痛,噴湧的血水順著後背往下流……呼喊的人正待啟動的身體,突然一下子僵住:這是什麼?另一把刀嗎?為什麼啊?

  人在痛苦的不解和疑問中,緩緩倒下。

  “他沒有武器了!殺了他。”

  自知已經無處可逃的人群,一部分趁機轉身撲殺韓青禹。

  “砰…當!”

  飛在空中的戰刀被一顆子彈撞擊,調轉方向。

  一道如風的身影,在快速的移動中伸手準確接住戰刀,銳角轉向,反身劈斬而去。

  “轟!”一個戰力還算不錯的敵人拼死擋住了這一下,重傷,被斬飛出去。

  “砰!”

  一顆子彈,在他飛在空中,源能潰散正在重新湧動的瞬間,準備命中他的眉心。

  這是The king的戰鬥!因為激動,伊克巴爾的整個後背現在都在顫抖,戰慄。

  他和那一家三口,現在都站在光亮的範圍內,保持者與黑暗足夠的距離。

  這樣離戰場稍微有些遠了,伊克巴爾大部分時候,並不能看清光影中那團風暴的移動,但就是這樣,他反而比身在戰場中的人有更好的觀察角度,這場如風暴卷擊一般的戰鬥帶給他的震撼,也才更大。

  在伊克巴爾的身側。

  牧民父親用一條手臂把妻子也一起攬過來,夫妻倆低下頭,把女兒摟在當中……用民族語言,小聲地安慰和解釋著:

  “他正在藏呢。我們的小卓瑪可不是會偷看的孩子。”

  “是石頭落下來的聲音。羊群在奔跑,他不會躲進羊群裡吧?小卓瑪可以自己先猜一下。”

  “車子換了一個位置。”

  “打雷了,但是天色不會下雨。”

  “風有些大了,但是有他的衣服,卓瑪一定很溫暖吧。”
pontus 發表於 2019-5-24 08:25
309.驚鴻一擊

  明黃的燈光圈出來戰場,在伊克巴爾的視線中,戰鬥依然在繼續。

  遠處,身在戰圈中的The king如同是一道龍卷,遊走在湖面上,在不斷地卷擊。

  同時他的至少一柄戰刀,始終保持在光與暗的邊緣飛旋,穿梭,阻止一切逃脫的妄想。

  他一個人,覆蓋著整片戰場。

  相對而言,不遠處狙擊槍槍口的轟鳴和子彈上膛的脆響,對伊克巴爾來說要清晰很多。

  溫繼飛是負責配合和查漏補缺的那個。

  嘴角咬著一根已經燃燒過半的香煙,白色的煙灰落在他胸前……槍口不停調轉,他平靜而專注地,一次次扣動扳機。

  死鐵戰刀鏗鏘的碰撞和狙擊槍子彈破風的呼嘯,不斷地響起。

  “原來,戰鬥可以是這樣的。”

  僨張的熱血讓伊克巴爾的手心不斷在出汗,手上的戰刀被緊緊攥握著,蠢動,輕顫,仿佛隨時要不受控制揮斬出去一般。

  這種衝動和渴望讓他突然想起來以前曾聽過的一句話:“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你會不自覺想跟著他去戰鬥,無懼生死。”

  說這句話的人,是巴斯坦方面軍上將,阿貝.布托。三十年前,上將曾經在西伯利亞紅肩戰役中,追隨過陳不餓軍團長。這句話是他回顧那段經歷時的感慨。

  現在,伊克巴爾親身體會到阿貝上將說的那種感覺了。在不遠那顆華系亞方面軍新生的星辰身上。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沖上去。

  握著戰刀,死死地守在小卓瑪一家三口身前,伊克巴爾踮著腳,伸長脖子,不住地張望著。

  作為一個普通的蔚藍D級戰士,他想要記住這一幕,最好記得細節清晰,以便將來回憶,可以說給他的士兵、妻子兒孫聽。

  “沖過去,這是最後的希望。”戰場的邊緣,黑暗交錯的位置,突然傳出來一聲大吼。

  是英語,伊克巴爾聽不懂。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準確地猜想:這是敵人最後的掙扎。因為此時在他的視線中,戰場現在唯一一個還算集中的敵群,突然間集體朝他們這邊衝殺過來。

  危機?

  不。

  伊克巴爾鎮定地看著,因為他看到戰場中的那團風暴,正快速地卷向他們。

  “他來了!”

  “阻止他!”

  “火焰噴射器。”

  紛亂的呼喊聲,倉皇的敵群中停下來兩個人,兩個背著火焰噴射器的人,停步轉身。

  這東西經過特殊改裝,可以拋射火球,本來是他們用來吸引大尖注意,標記蔚藍小隊的位置用的,或用於點燃草原,威脅平民的安全,從而牽制蔚藍小隊。

  當然他們現在也沒有去奢望,火焰能對那個人造成殺傷。他們只求這樣能夠造成暫時的阻滯。

  “轟!轟!”烈焰的吐息,聲勢浩大。

  左右噴射而出的巨大燃燒液柱,斜向在空中交錯,巨大的火柱在正面織成一面烈焰熊熊的火牆。

  而此時,The King的身形在空中拉成虛影,正淩空朝他們撲來。

  “他?!”伊克巴爾的雙眼瞪大,眼球上映出來,一柄豎向急轉的蔚藍戰刀,如電光一般,先於The king穿過了火牆。

  戰刀瞬息而至,敵群中奔跑在最前方,距離他們最近的那名敵人……直接撲倒在了地上。

  而後,“嗡。”

  空氣中一聲顫響。

  火牆上的火焰震盪了一下。

  韓青禹可以用源能爆發將火焰震滅,但是他沒有做,源能潮湧在身前,只是隨意地鼓蕩了一下,火焰如從正當中燃燒的紙張,暫態間從中心向外翻卷。

  然後他經過。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以至於在伊克巴爾的視線中,The King像是直接從火焰中穿了過來。

  而他手中的刀,因為沾上了液油,也像是帶上了火焰一般。

  “呼……”燃燒的刀刃捲動,“嚓,唰拉。”

  焰牆下不及反應的兩名敵人在炙烤聲中倒在地上,火焰噴射器落地朝天,噴射口尺許高的火焰,依然在燃燒著。

  韓青禹的身形落地。

  同一時間,“頌!頌!頌……”連串源能裝置啟動爆發的響聲,大小不一,真假虛實,來自韓青禹身側身後,各個方向、位置。

  偷襲。

  有人利用戰場的混亂和一邊倒的情勢,謀劃這致命的一擊。現在利用火牆和多處裝置同時啟動所造成的,短時間內聲音和視線上的擾亂,終於出手。

  響聲出現的瞬間,一柄細長如西洋劍的死鐵武器,已經無聲刺向韓青禹的後背。

  出手的人很快,快到哪怕是視角那麼好,同時那麼專注的伊克巴爾,都沒有看到他。來不及提醒。

  “叮!”

  一聲死鐵交擊的銳響,陡然出現在戰場中。

  致命的一瞬間,韓青禹反手,立刀貼在後背,用戰刀刀面抵住這一擊。

  源能的碰撞在這一個點上爆發,洶湧的源能潮湧,沖進韓青禹的身體。

  “噗。”一口鮮血噴出。

  韓青禹的身形借助身後衝擊的力量,迅速拉開一段距離。

  “頂級?!”反身站定戒備,韓青禹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這一戰他並沒有捨得嗑金屬塊開啟四渦輪。在融合三塊骨源之後,還不能完全調動,他現在平常的戰鬥狀態,大概是兩個半渦輪左右。

  “差點摳出事。”

  他一直都瞧不太上清白煉獄……沒想到這裡竟然藏了一個頂級戰力。而且很可能在戰鬥開始階段,對方就已經帶人來了,而後一直關閉裝置藏身觀察,等待一擊致命的機會。

  這個人很快,短促而強力的一擊之後,韓青禹回轉的視線中已經失去對方的蹤跡。

  四周除了黑暗中偶爾的幾聲哀嚎,幾乎無聲。

  似乎因為這個頂級的出現和韓青禹的吐血受傷,現場清白煉獄僅剩的那些人,也都重新擁有了希望。他們看起來先前並不知道自家的頂級戰力的到來,此時正在激動,同時猶豫著,要不要趁機逃跑。

  暫時的平靜中,溫繼飛的槍口和手中強光手電筒的光束,也在黑暗中不停地移動,尋找著。

  “小心點,有個頂級。”韓青禹單手持刀,立在一個前後左右可以兼顧的位置,以他的速度和戰鬥技巧,站這裡比直接去伊克巴爾和那一家三口身邊要好,在那裡,他的行動和視線都會受阻……提醒了一句,韓青禹接著說:“另還有三個左右,實力也不弱。”

  說話的同時,兩塊金屬塊,在他身上無聲消融。

  兩塊就夠了,最近幾天金屬塊嗑得太多,大概身體實在在消化不過來了,這次只用了兩塊,生命源能就已經開始溢出。

  其實如果這裡只有韓青禹自己一個人,他也許會選擇先就保持這個狀態,拿那個頂級磨練一會兒實戰技巧。

  可是現在,這裡有溫繼飛、伊克巴爾,還有那一家三口平民。韓青禹不敢懈怠。

  “好。”溫繼飛沉聲點頭,說:“你不用太管我。注意點他們。”

  說話間快速換上一個新的彈夾,吐掉煙頭,低頭從煙盒裡直接用嘴咬出來又一根煙,點上,抬頭。

  溫繼飛站在那裡,沒有換位置,也沒有放下手中的狙擊槍。把半張臉埋回狙擊鏡後,他背後平時裝飾用的戰刀,“唰拉……哢!”跳躍一下,歸位。

  這一下戰刀的跳躍在識貨的人眼裡,至少是A級不算太弱的源能潮湧。溫繼飛其實可能試了很多次。

  或許他在測試感應骰子的翻面?雖然那玩意現在測出來也沒用。所以也可能,是他故意主動在吸引對方高手的關注。

  韓青禹又看了他一眼……回歸專注。

  耳朵裡聽著草葉細微的響動,辨別移動頻率和源能震動。

  “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韓青禹突然開口,朝他認為可能性最大的方向說了一句。

  說完他才想到,對方大概率並不能聽懂。

  “砰!”狙擊槍響,溫繼飛迅速朝那個方向開了一槍。

  “當!”子彈在黑暗中被戰刀輕鬆擋住。

  強光手電筒沒能照出人。

  一個聲音從那個位置傳出,“沒有走。”

  意外輕快,對方不僅聽懂了,而且回答了,這個清白煉獄的頂級戰力會中文……雖然一聽就是外國人強說中文的感覺,同時是有些古怪的腔調。

  好像是暹羅人。

  “青子?”溫繼飛沒轉頭,問了一句。

  韓青禹輕搖一下頭,沒動。

  剛那一瞬間,他也幾乎沖過去,但是冷靜想一下,那個人雖然答話,卻未必一定是那個頂級……所以,幸好沒有衝動。

  “The king?我觀察了一會兒,你比我想像的要弱很多。”聲音來自另一個方向位置,一樣彆扭的腔調和暹羅人的感覺。

  “砰!”溫繼飛快速舉槍回轉,狙擊槍再響。

  “當!”子彈如剛才一般被戰刀擋住。

  對方繼續開口“剛才那一擊也證明了,我是對的。我叫乃威猜,我將殺死你。”

  還是一樣的腔調和感覺,這一句來自第三個方向位置。

  溫繼飛開了第三槍,子彈依然被擋住。

  他在嘗試為青子提供判斷資訊。

  “是嗎?”韓青禹開口,抬頭笑一下,白色的作戰服胸口位置,因為剛才吐血,紅了一大塊。

  “是的,華系亞方面軍新的星辰,傳說中的青少校,將在我的手下隕落。”

  這一次是第四個位置開口,說話的語氣裡隱隱帶著得意和期待。同時,他特意忽略了另外幾名戰力不俗的幫手沒去提。大概因為今晚過後,他就將擁有正面殺死蔚藍The King的榮耀。

  這樣,再加上抵擋子彈的速率和撞擊聲的細微不同,“應該就是他了。”韓青禹心裡有了大概的判斷,但是依然沒有先行動作。

  戰場又一次突兀地安靜下來了。

  一切,仿佛都停在河岸決堤之前的瞬間。

  溫繼飛嘴裡的煙在燃著。

  無形的壓迫感在蔓延。

  伊克巴爾深呼吸。看見Theking胸口和嘴角的血跡,他開始有些緊張了,眼神擔心,努力做好戰鬥準備。

  蟲鳴,風輕,草葉唰唰。

  “阿媽啦……安靜了,是他藏好了嗎?”

  小卓瑪在衣服下面,小聲用民語言問了一句。

  母親回頭看了一眼韓青禹和他胸前、嘴角的鮮血,轉回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竭力克制住擔憂和恐懼,小聲溫柔說:“也許還要一會兒,他藏了太久,有點累了。”

  “嗯。”小卓瑪乖乖地在衣服下縮好。她可是一個守信的孩子。

  母親開始默念,為韓青禹向高原上的神明祈禱。

  丈夫小聲說了句什麼,把女兒連同那個人的衣服一起,塞到了她懷裡,然後轉身,撥出來腰間自己的短刀。

  就這樣,在一片專注和平靜中,面容滄桑而樸實的高原男人握著刀,咬牙沉默著,緊張而突兀地,向前移動了一段距離。

  全場只有他一個人在動。

  男人停下來,用一隻腳踩住地上的一具屍體,然後,把插在屍體背上的一把蔚藍戰刀拔出來,抬頭,用力扔還給韓青禹。

  “謝謝。”韓青禹接刀,說。

  男人點頭,樸實而有些艱難地笑了一下,反身快速退回母女倆身邊,持刀向外,與伊克巴爾形成一個夾角。

  他在顫抖,他已經看過那種戰鬥的可怕,但是他要保護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

  滴答、滴答……其實在源能的世界裡,這樣的戰鬥真的爆發出來,也就在一瞬間開始,然後很快就結束。

  溫繼飛深吸了一口煙,吐出,煙霧緩緩升騰在明黃的燈光裡。

  “頌頌頌……!”

  空氣劇烈的震動,戰鬥突然間爆發了。

  視線與視線之外,同時間四道身影,從剛才出聲的四個位置急速殺出。

  其中一個挺身直刺韓青禹腦後。

  一個斜向前沖,阻擋在韓青禹和伊克巴爾四人之間。

  一個直接撲向小卓瑪一家。

  還一個縱深騰躍,從側面挺劍刺向站在吉普車上的溫繼飛。

  “砰!”狙擊槍率先擊發。

  溫繼飛聽聲轉身,迅速開了一槍。

  “噗!”子彈準確命中對方心臟位置。

  但是,那也只是讓對方的身形稍微頓挫了一下而已。

  “死!”暹羅口音的呼喝聲中,西洋劍破風直刺。

  而後,清白煉獄殺手的眼神突然錯愕一下……怎麼這麼遠了?!

  溫繼飛已經離他挺遠了。

  剛才開槍的一瞬間,他用從韓青禹那裡學來的技巧,主動切斷了源能潮湧。

  可以撞擊大尖重心的米拉9狙擊槍,其所產生的巨大後坐力,不是普通人那麼輕鬆可以扛住的……所以,其實在開槍的同時,整個身體完全放鬆的溫繼飛,就已經,飛走了。

  就像他剛開始練槍,骰子突然翻到F的時候那樣,整個人朝後快速地飛出去。

  跟克服在奔跑中突然摔倒的問題一樣,他為了克服這一點練習了很久,甚至為此學會了控制潮湧突然中斷後的慣性力,也吐了不知多少血……然後才想到,這個其實也可以是一種戰場閃避技巧。

  “嚓!”殺手還沒從眼前的情況中回過神來,自己的後頸,猛地涼了一下。

  一柄飛旋的戰刀,剛從他腦後掠過。

  “砰!”溫繼飛人在空中,開了第二槍。

  戰刀被子彈撞擊而回,卻不是向著韓青禹而去。它落向了韓青禹的前方,在他去往伊克巴爾四人的途中。

  同時,溫繼飛本人也落進了黑暗裡。

  這時間,韓青禹身後的那個殺手,人在五米之外,就已經成為屍體了。一柄蔚藍戰刀插在他胸口。

  所以,剛才的一瞬間,韓青禹其實同時出手了兩記鏽妹梨渦斬。一記向後,一記向溫繼飛那邊。

  四渦輪狀態下的韓青禹若不保留,是半步超級。

  做完這一步,沒有任何停滯,韓青禹身體前趨,爆裂前沖的同時橫刀,切割前方阻路那人的腰腹。

  “噗!”對方橫跳,重傷未死。

  韓青禹沒有理會他。

  前沖同時伸手接住空中落下的落下的戰刀,再次鏽妹梨渦斬出手。

  因為在他的視線中。

  清白煉獄剩下的一名殺手,剛一劍蕩飛了伊克巴爾。

  伊克巴爾人在空中吐血,傷不致命,但是因為愧疚而痛苦的呼嚎。

  小卓瑪的父親則根本不可能在這種速率的戰鬥下反應過來。他甚至來不及轉身。

  倒是小卓瑪的母親,提前跑出了兩步。

  只是,僅僅源能的震動,就讓這位母親整個人撲倒在地上。

  “卓瑪!”高原母親抬頭,痛苦的大喊。

  此時,小卓瑪連同她裹在身上的衣服一起,正飛向空中。

  清白煉獄殺手騰身,伸手,抓向她。

  “嚓。”一聲。

  殺手伸出的手臂沒了。

  一道身影從他身旁掠過,騰身低躍,在空中伸展手臂,用臂彎,將小卓瑪連同快要分離的秋裝外套一起,輕柔攬進懷裡,而後平穩落地,背身站在那裡。

  很輕鬆。

  所以,這個也不是那個頂級,四個都不是。

  這一點韓青禹早就知道,思考的邏輯其實很簡單:一個清白煉獄的人,如果以殺死他為目標,他們的重心,肯定不會在小卓瑪等人身上,那最多也只能用來製造機會、牽制他,或是他們最後留著活口保命的手段而已。

  那麼,他在哪?

  “拜拜,青少校。”

  身後,很近,一聲低語,帶著笑意傳來。

  一把死鐵西洋劍,正刺向韓青禹後心。

  這一刻的韓青禹剛剛落地,背身而立。

  他的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女孩。

  手上沒有武器。

  乃威猜勢在必殺。他是頂級殺手,而且是更頂級的暗殺者。他的行動和出手,往往快速而幾乎無聲。

  今夜,他將殺死星辰。

  夜幕草原,西洋劍直刺韓青禹後心,劍很長,會連同華系亞的青少校和他懷裡的華系亞小女孩一同貫穿……沒有人來得及出聲。

  “頌!”一聲顫響。

  響聲在耳後,毫無掩飾。

  什麼啊?!

  太近了,乃威猜雖然錯愕,但是來不及回頭,所以他看不到。

  在他的身後,一道粗大而耀眼的藍光,剛已經從後方幾十米外,如閃電般激射而至。

  藍光很快,快到超出常識,快到全場連看清和出聲都來不及。

  “噗!”

  在西洋劍刺及韓青禹之前,巨大的藍色星光柱劍徑直而至,整體貫入乃威猜後心……透體而出,露出半截劍身。

  停在那裡,劍身顫動。

  源能潰散,生命流逝,乃威猜站住了,緩緩低頭,看了看胸口透出來的藍色星光柱劍,劍上面自己的血,再茫然抬頭,看向前方依然背對著他的那個人。

  那顆華系亞新生的星辰。

  在他漸漸模糊的視線裡……青少校轉回頭,溫和微笑了一下,“拜拜。”

  他在回答他剛才的那聲道別……然後抱歉說:“對不起,我沒記住你的名字。”

  這時間,在乃威猜的身後,幾十米外,一塊巨大而破舊的窗簾布,正展開在空中淩亂地飛舞,飄飄。蕩蕩,緩緩落下來。

  那挺好看的,在明黃的燈光和草原的風裡。

  可惜,乃威猜看不到了,就像他已經無法告訴The king自己的名字。

  突然,感覺到懷裡的小女孩向上拱了拱,臉蛋蹭在韓青禹的胸膛上。

  她叫卓瑪,或者名字裡有卓瑪兩個字,這是韓青禹剛從她媽媽的口中聽來的。

  也許因為剛才的異動吧,小卓瑪正在試著往上鑽。

  沒有再去管乃威猜,韓青禹轉回身,低頭,伸手捏住把秋裝外套衣領,把衣服稍稍向外打開一點。

  就像在小被窩上打開一個小口子。

  一張紅撲撲的小臉蛋露出來。

  小卓瑪仰著頭,撲閃著大眼睛,困惑地看了看韓青禹,稚嫩說:

  “堅普(哥哥)……你沒有藏?”

  “是啊。”韓青禹低著頭微笑,說:“因為突然很想抱抱小卓瑪。”

  似乎又一點小局促,小卓瑪克服了,點點頭,“嗯。”

  “那現在咱們繼續?”

  “好。”

  韓青禹把秋裝外套衣領按回胸口……衣服裡的世界,比較好一些。

  等到小卓瑪的媽媽爬起來,走過來,韓青禹把孩子交還給她,溫柔親切說:“小卓瑪很可愛。”

  然後他轉身,向前幾步,撿起來地上的蔚藍戰刀。
pontus 發表於 2019-5-25 16:12
310.溪流鋒銳

  和小卓瑪的阿爸、阿媽啦一起,韓青禹、伊克巴爾和溫繼飛都一樣,全都在努力維護著那件蔚藍軍服下,那個懵懂小女孩眼中的世界。

  儘管這種努力和遮掩在成年人看來,有些蒼白和脆弱。

  然後,把孩子還給母親……用剛溫柔抱過她的雙手,韓青禹重新撿起來草地上染血的死鐵戰刀。

  嘴角親切溫柔的笑容收斂,目光跟著沉下來,神情又重回到之前,有些麻木的樣子。

  同時間,

  伊克巴爾背身抹去了嘴角和唇下的鮮血,用牙齒咬著布條,紮起來手臂上流血的傷口。

  溫繼飛一手拎著米拉9狙擊步槍,一手揉著屁股,齜牙咧嘴地笑著,也從草原黑暗的角落裡走出來。

  這大概就是蔚藍了。是它最初,最平實和簡單樣子。

  乃威猜的屍體終於緩緩倒了下去。

  清白煉獄僅剩的十幾個人正在倉皇逃跑。

  然後,是原野上突然響起來的,急促而密集的腳步聲。

  吳恤和鏽妹帶著巴斯坦小隊的人奔襲回來了。

  伊克巴爾奔跑迎上去,流著眼淚,激動地說著什麼。

  很快,剛失去了十多名戰友的巴斯坦蔚藍戰士們裹著滿腔的傷痛與憤怒,開始了對殘敵的追逐。那是敵人,這是戰爭,沒有仁慈。

  有鏽妹和吳恤在呢,韓青禹沒有加入後續的追剿。

  他和溫繼飛一起,默契地抓緊時間,收拾地上那些清白煉獄們戰匣裡和身上的源能塊。

  小卓瑪的父親遠遠地看見了,看了一會兒,發現兩人似乎很焦急,於是默默走過來幫忙,雖然他的眼神裡有很多疑惑,但是什麼都沒問。

  就只是一板一眼地,學著韓青禹和溫繼飛的動作,打開金屬匣子,搜身……然後把得到的藍晶源能塊小心翼翼合捧在掌心裡,輕手輕腳地,放到韓青禹身邊。

  他會在目光接觸地時候眼神誠懇地點一下頭,然後樸實地笑一笑。

  這是一個高原父親的,有些緊張、木訥和無措的感謝。

  就像他剛才選擇去幫韓青禹撿回他的戰刀。

  一直到把最後一塊源能塊放到韓青禹身邊,卓瑪爸爸才站在那裡,有些困難地,用漢語對韓青禹說:

  “卓瑪額頭和鼻尖上,剛沾了你胸前的血,那是最好的祝福和護佑,她會平安吉祥,長命百歲。”

  “也願你,你們,我們的戰士們……平安、吉祥。”

  “等她長大些,我們會告訴她你的名字,青少校。”

  最終的數字,一共是64塊,溫繼飛把源能塊收起來,在巴斯坦小隊的人想到和看到之前,放回吉普車上藏好。

  韓青禹找到一處隱在草叢下的小河溝,清洗了戰刀,插回背後。

  又把星光柱劍取回來沖洗了兩遍,然後撿回窗簾布,裹起來,放回到黑木匣子裡,把木匣子背上。

  在一定距離內引導星光柱劍移動,是他吞噬骨源之後出現的新技能,也是他現在的底牌之一。今天第一次試用,就襲殺了一名清白煉獄的頂級戰力,效果看似不錯。

  但是這種操控,並不是故事小說裡傳說的“飛劍”那樣子。它沒有那麼靈活多變,大體只能在人與劍之間,按照直線或者一個簡單的弧線做運動。可以扔出去,也可以通過骨源的控制,憑空讓它過來,回來。

  剛才,韓青禹就是叫它過來,就把乃威猜捅死了。

  關於星光柱劍這一特性的其他可能和運用方式,韓青禹暫時沒有想到,但是內心很確定,它本身,以及它在實戰中,肯定都還有很大的開發餘地。

  …………

  戰場反方向,兩三公里外。

  “抓,抓住……”小卓瑪找了好一會兒,終於在溫繼飛手電筒光的指引下奔跑過來,在一處草坑裡,找到了趴在坑裡的韓青禹。

  “堅普,我抓住你了。咯咯。”

  卓瑪的小手緊緊抓著韓青禹身上她剛才蓋過的蔚藍秋裝外套。等到堅普站起來,牽著他的衣角,仰頭開心地笑著。

  在場包括她的阿爸、阿媽啦……吳恤、鏽妹,溫繼飛,伊克巴爾,以及巴斯坦蔚藍小隊的全體隊員們,全都站在不遠處,安靜而眼神溫柔地,看著這一幕。

  “是啊,小卓瑪好厲害。”韓青禹伸手,揉了揉她的腦瓜,送給她一盒蔚藍特製,鐵盒包裝的泡泡糖。

  “再見,堅普,兩個,三個堅普,四個……咦?”

  “再見,小卓瑪。”

  “再見,溫少尉,沈少尉,吳中尉……青少校。”

  “再見,伊克巴爾……還有大家。”

  揮手。巴斯坦小隊和小卓瑪一家會向外脫離戰場,先到蔚藍設置的集中點安頓下來。而韓青禹等人,要繼續向昂拉仁錯方向前進,一邊追逐金屬塊,一邊尋找1777所在的大部隊。

  越野吉普車發動,向高原深處駛去。

  “話說這次不是有泛藍嗎?你們倆砍得挺快的啊。”溫繼飛一邊開車,一邊問了一句。

  鏽妹扭頭看一眼吳恤。“黑甲一下就死了。他就跑來搶我的泛藍。”她埋怨說。

  “我是,幫忙。”吳恤認真說。

  “我都沒讓你幫,我還想多打一會兒呢。”鏽妹低頭,拍了拍膝蓋上橫著的小號黑色木匣。

  在有了小號藍光柱劍之後,鏽妹的戰鬥力提升很多,雖然不到能單挑泛藍大尖的程度,但是也有了一戰之力。

  吳恤因此而感覺有些壓力。

  韓青禹才不在意這些東西呢,只顧覥著臉道:

  “話說,砍完大尖,那個金屬塊你們倆撿了嗎?不會被巴斯坦小隊撿走了吧?”

  鏽妹和吳恤一齊扭頭看看他,沒吭聲。

  “不是,真的被他們撿走了啊?……得,你們這倆敗家玩意。”

  哀怨地數落了一句,韓青禹語氣難過起來,他剛用掉了兩塊金屬塊,卻只收回來64塊藍晶塊,算下來這一戰最少也虧損26塊藍晶塊。

  “說好是來發財的,結果金屬塊一塊沒撿著,先丟兩塊……現在只剩24塊了。”

  “嗎了個頭,自從遇到那個葉簡,我打架就開始會虧本了。娘的衰神。”

  一邊嘀咕罵著,怪在葉簡頭上。韓青禹一邊掏出來放在衣服內兜裡的小帳本,打開遞到吳恤和鏽妹面前,沉重說:“看看吧,看看你們倆欠我多少源能塊了。”

  吳恤和鏽妹分別探頭看了看。

  溫繼飛也停車轉頭看了,看到本子上一串串新的數字,惱火說:“嗎個頭,他還真的悶不吭聲,一直都在記!”

  “是哇。就這個帳本,還是我給他釘的呢,早知道就不給他釘了。”說著,抬頭,鏽妹把一隻手從身後遞出來,遞到韓青禹身前,打開。

  一塊個頭超過標準不少的的金屬塊,出現在她手掌心裡。

  “哎喲,撿了啊?!”韓青禹馬上變臉,開心笑起來,“對不起,錯怪你們了,我不對,我道歉……”

  一邊說著,他一邊伸手去拿。

  “唉,真想讓咱蔚藍全軍的女兵們,都看看The青少校這一面啊……好讓她們趁早破滅,免得將來被傷害。”溫繼飛看著,哀怨地說道。

  韓青禹沒空反駁他。

  因為眼前鏽妹突然一下把手握住,把金屬塊收了回去。

  “怎麼了?”韓青禹茫然說:“我都真誠道歉了。”

  “不給你。”鏽妹搖頭說。

  “別鬧啊。”

  “沒有鬧。”

  “恩,我們掙的,撿的。”吳恤在旁,沒有語氣但是聽著很認真,接了一句。

  連吳恤都已經變這樣了嗎?!韓青禹:“……”

  “給你也可以,但是你要把帳本上我們欠的源能塊往下扣才行。”鏽妹得意地揚一下下巴,鐵皮哢噠說。

  “那沒問題啊,很合理,你們不說我也會減的。”韓青禹一下活過來,握了夾在本子裡的圓珠筆,一邊寫一邊說:“你倆一人減20塊,瘟雞也減20……”

  “不行,要一人減三十塊才行。”鏽妹說。

  韓青禹猛地抬頭,“為什麼啊?”

  “因為這塊大。”吳恤說。

  “嗯。”鏽妹點頭。

  “大,是稍微大一點……可是它拿去提煉,它不也得扣加工費啊?”

  “你又不用提煉。”鏽妹說著,突然猛地一下雙手抱住韓青禹的左手臂,說:“吳恤,快!”

  吳恤連忙按住了韓青禹的右手。

  這種情況,自然是捨不得動用金屬塊的,韓青禹奮力掙扎無用,只能眼睜睜看著溫繼飛探過身來,賊笑著,拿走小帳本,在上面塗塗畫畫。

  “你不會多減了吧?”終於,帳本回到了手裡,金屬塊也拿到了,韓青禹一邊從頭檢查,一邊問。

  “我是那種人嗎?”溫繼飛笑著,發動汽車。

  他只是在韓青禹自己算減了20之後,按說好的,又每人減了30而已。

  鏽妹看見了呢,低著頭咯咯開心在笑。

  吳恤面無表情,但是偏頭丟了一顆泡泡糖在嘴裡。

  夜色下,搖搖晃晃。

  吉普車的前行變得越來越困難了,偶爾被卡住,鏽妹、韓青禹和吳恤就要猜拳,決定誰下去扛一把。

  “前面要是遇到有山,車過不去,你們仨就輪著扛過去吧?”看一眼剛扛完吉普車,上車的鏽妹,溫繼飛笑著打了個趣。

  夜色中,遠處高聳的連綿山峰已經隱約可見了。同時黑暗中水流湍急的聲音,也開始逐漸清晰起來。

  這一帶是有江河的,而且不止一兩條。

  又兩個多小時後,他們終於還是棄車了。

  背著裝備、給養,連夜翻了幾座高山。

  天光乍現時候,人正好走在兩座山峰之間的隘口,停下來找水洗漱、休息,吃早飯。

  流水從他們腳邊經過。在這裡,大約只是一條溪流的樣子。

  溪流順著山谷一路向下,經過兩側層層疊疊的山峰,向遠方而去。

  人站起來,抬眼望去。

  從近處綿延而下的山峰,一直到遠處蒼茫的原野,溪流成河,江河如匹練,無盡延伸。

  “鏗!”溫繼飛突然拔出背上戰刀,單手斜指。

  大夥轉頭看他,他說:“就是剛才一下,突然想起來一個詞,壯闊。”他沒說這話是葉簡在喜朗峰曾說過,只說:“就突然很想拔刀,不如你們也試試。”

  沉默中,隔一會兒,“鏗!”鏽妹也面向遙遠的河流,把戰刀拔了出來,“是有點感覺壯闊呢。”

  “鏗!……哢!”吳恤一手黑色長槍斜下,另一手拔了重劍……似乎覺得有些尷尬,又把劍插回背後,解釋說:“我這拿著病孤槍呢。”

  韓青禹只好也把一把戰刀拔出來,拎在手裡,看向遠方開闊的原野和河流,站著。

  “青子?”溫繼飛突然說。

  “嗯?”韓青禹沒轉頭。

  “咱們的小團夥,以後叫做溪流鋒銳吧?”

  韓青禹沉默一下,“……”

  “好哎,我覺得好聽。”鏽妹頓了頓,說:“總比咱們三個被叫做鐵板魚肉好多了呀,而且那樣也沒把瘟雞和堂堂、世亨、清白他們算上。”

  對於這種事,吳恤自然是不會有意見的。

  “那,也行吧。”韓青禹想了想說。

  “那就這麼定了,咱們先現場試一下。”溫繼飛興致勃勃又說。

  “試什麼?”韓青禹再次茫然。

  “試……你們跟著我做就好了。”溫繼飛想了想,把戰刀插回背上,突然跳一下,假裝是剛縱身躍進戰場……同時重新將戰刀鈧啷一下拔出,挺身,冷著眼神,冷著聲音,用一種吳恤式的麻木說:“蔚藍,溪流鋒銳,溫繼飛。”

  沒反應。

  “怎麼樣,酷不酷?!……來呀,別害羞,這又沒別人。”他催促。

  鏽妹跳了一下,鏗,“蔚藍,溪流鋒銳,沈宜秀。唔,還挺好玩的。”

  “嗯,你還好,就是太小聲了,太溫柔。下次記得要冷漠點,才有殺氣。”溫繼飛轉頭,“青子?!吳恤!”

  韓青禹無奈也跳了一下,“蔚藍,溪流鋒銳,韓青禹。”

  “什麼呀,有氣無力的。要是堂堂和世亨少爺在就好了,就這事,他倆一定做得比你們有模有樣……清白也差不了。”溫繼飛數落了幾句,再次轉頭喊:“吳恤!就按你平時跟外人說話那樣子就好,快點。”

  “我,好”,吳恤跳了一下,“蔚藍,溪流鋒銳……對不起。”

  “……”

  “我以後會說好的。”
pontus 發表於 2019-5-26 16:42
311.抓活的

  “別怪吳恤,這個要喊出來真挺難的。不如這樣吧,以後這個名字咱們自己心裡知道就好,不說出去。”

  韓青禹一邊跟溫繼飛商量著,一邊把戰刀插回背後,轉身拎起來一個大號的背包搭肩上,說:“走吧。”

  這件事作為發起人的溫少尉,自然是樂在其中,但其實真要這樣生喊出來,挺讓人尷尬的,比當初韓青禹第一次被帶領著喊蔚藍口號那會兒,還要尷尬不少。

  他們三個人裡,鏽妹如今性格日漸貪玩,全當它是一件好玩有趣的事情,所以情況還好,勉強能夠接受。接受完了……變得開始躍躍欲試。

  韓青禹則是能應付。他這麼多年跟溫繼飛相處下來,別的東西沒太學會,但是單就敷衍溫繼飛這一塊,已經很熟練了。

  最困難的那個是吳恤,他做任何事情的態度,總是都很認真,在這種情況下,難免就最尷尬。

  “不說出去?不說出去取個毛的名字啊?!名字就是用來說出去響亮的,青史留名、名垂千古、百世流芳、惡名昭彰這些,都沒聽過嗎?”

  溫繼飛收刀,哀怨不滿,抱怨了一句。

  心想主要還是因為現在身邊的人不對,這事等他找到賀堂堂、劉世亨……他們仨能興致勃勃演上一天,再把報名號的順序和隊形整出來。

  他也俯身拎起來一個大包掛在身上。

  然後吳恤拿了一個。

  “溫少尉,你那個給我吧?”一共就三個大包,鏽妹空著手,用打趣的語氣對溫繼飛說:“下山路可不好走。”

  “沒事,我當鍛煉呢。反正就算摔了你們也能撈住我。”溫繼飛搖了搖頭,開啟裝置往快步前走…跑,說:“你負責看地圖好了。”

  近段時間,當韓青禹他們都在因為溫繼飛終於走出一條自己的路,而為他高興的時候,瘟雞飛自己心裡其實很清楚:

  在這個屬於源能的世界裡,他現在基本已經觸碰到自身戰力和戰場作用的天花板了。

  如果骰子的問題一直無法解決,源能動力死鐵子彈的熱武器也一直不出現……那麼,他現在能在戰場上做到的這些,大體就是他將來所能做到的全部。不可能再發揮更大的作用了。

  僅有的,還可能提升的方面,就只剩下他對身體的強化,耐力的增強,以及對骰子翻轉慣性更進一步的適應。

  這就是他說的鍛煉。現在,再開著源能裝置快速奔跑,他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那麼頻繁地摔倒了。

  溫少尉現在能夠初步控制和利用源能潮湧的慣性。

  作為一個骰子,這些東西在蔚藍沒有人能跟他交流經驗,聯手把手教他用槍的米拉隊長都不能,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摸索、嘗試和鍛煉。

  這樣,在山、水和原野之間又走了一天,遇見了一些小隊和居民。他們距離目的地昂拉仁錯越來越近,天色也再一次暗了下來。

  “都趴下。”暮色中,溫繼飛突然在路邊臥倒,小聲而急切地喊道。

  “怎麼了?”鏽妹應了一聲。

  同時三個人連忙跟著趴下來。

  “你們自己看,別看我,看那邊。”

  山路邊有土坡,從土坡上的一個豁口往下面看,遠遠地,一具黑甲大尖,正呆頭呆腦地站在那裡。

  除了偶爾左看看,右看看,再仰頭看一會兒天……基本不動,就算動,動作也很慢。

  大尖啊,大尖就意味著飛行器,飛行器就意味著金屬塊……終於找到一塊,韓青禹有些激動起來,恨不得馬上上去砍了它,但是轉念,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

  “吳恤,記得你早上說過什麼嗎?”一旁,溫繼飛轉頭沉默看了吳恤一會兒,說:“你說你下次會說好的。”

  吳恤老實地,“嗯。”

  “那去吧,出去報完字型大小,再砍死它。”

  身邊這三個,現在任何一個都有單切黑甲大尖的實力,溫繼飛的意思是讓吳恤去,不過要他必須先跟大尖說,他是蔚藍,溪流鋒銳,的誰。

  大丈夫一諾千金,吳恤認真在醞釀著。

  他從小在于氏也是接受過傳統教育的,讀過一些教人規矩的古書,也偶然看過戲文,大體知道這屬於戰前罵陣的範疇,要去,開口就不能弱了聲勢。

  好難啊,我真的要去跟大尖叫陣嗎?而且就算我說了,它也聽不懂啊。

  “瘟雞別鬧,吳恤你別理他。”韓青禹突然開口,給他們阻止了,說:“我跟你們說件正經事。”

  點頭,吳恤默默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韓青禹。他知道青子既然這麼說,就是真的有正經事,要不然,青子肯定很樂意躲一邊看他去跟大尖叫陣。

  韓青禹就是這種人。

  “什麼正經事啊?”沈宜秀的刀都拔出來一半了,又按回去問道。

  “這隻看著有點呆,咱們試一下,看能不能抓活的。”韓青禹說。

  他還欠著辛搖翹一隻活體大尖。

  瞬間懂了,溫繼飛看砍大尖,又看他,“可是,怎麼抓啊?要不傷它……”

  韓青禹把目光轉向吳恤和鏽妹,“還記得昨天你們在車上是怎麼對我的嗎?搶我帳本的時候。”

  “就那樣,你倆上去抱胳膊,試著給它控制住,然後我上去撲倒它。”

  …………

  按說應該是兩具的,但是在附近嚴嚴實實地搜索了一圈,也沒發現另一具大尖的蹤跡。飛行器倒是在,就在坡下這具黑甲面前的一個坑裡。

  “可能另一隻在路上就死了。”韓青禹分析說。

  “也可能他們感情不好,下車就分道揚鑣。”溫繼飛說了一種可能,轉頭看了看吳恤,“還一種可能,另一具說它出去找路,去了就沒能找回來。”

  吳恤:“……”

  “噓。你們看它。”

  鏽妹伸手指著,把目光引導過去。

  視線中,黑甲大尖握著柱劍,緩緩把劍尖朝向自己,抵在肚子上。

  “草!它不會要切腹自殺吧?!快上。”

  “頌!……頌!”

  鏽妹和吳恤一前一後,沖了出去。

  黑暗中人行如電,地面揚塵,控咵啦一陣碰撞……鐵甲沈少尉,雙手死死抱住了大尖的右臂。

  太突然了,大尖整個懵了一下,轉頭看到鏽妹……猛地開始拼命掙扎,揮手臂想甩掉她。

  但是可惜怎麼都甩不開。

  “你不要想不開啊,不要死,你怎麼那麼傻。不,你別管我,讓我去死吧,我真的不想活了。”溫繼飛看看韓青禹,說:“怎麼樣,有沒有這種感覺?”

  韓青禹點頭,“嗯,有點。”

  視線中,黑甲大尖奮力掙扎幾下,見沒效果,終於舉起握劍的左手臂,準備橫掃過來。

  但是,“啪哢。”

  它的左手臂停在了身側。

  吳恤終於找到機會,一把將黑甲大尖的左手臂抱住了。

  就這樣,兩人一左一右,全力拉住大尖不讓它動……畫面莫名詭異。

  “頌!”

  韓青禹發力沖出的同時,一聲大喊:“撐住!”

  “嗯。”

  “哢!”

  一聲脆響之後,大尖突然能動了,帶著吳恤沖了出去。

  “……”鏽妹站在原地,先是低頭看了看,再轉回頭看韓青禹,“不怪我。”

  她的懷裡,現在抱著一整條黑甲大尖的粗壯手臂。

  “這……這他媽還是一隻正經大尖嗎?!”

  溫繼飛一邊追著韓青禹跑,一邊目瞪口呆。

  “呵啊!”不遠處,猛地一聲大吼,吳恤咬牙拼死力,硬生生憑自己一個人,把瘋狂前沖的大尖給拖住了。

  他要是被帶走……可就很難再找回來。高原這麼大,地形這麼複雜,他身上又沒有通訊器……說不定就此,就告別青子他們了。

  “好,吳恤你……”

  “哢!”

  脆響聲中,韓青禹話說一半,咽回去。跟著嗤……一聲,腳下刹車站住。

  不到十米外,吳恤也站住了,雙手抱著一條完整的大尖手臂,站在那裡。他抱著這條就厲害了,上面還握著柱劍呢。

  隔兩秒,吳恤轉回頭,慚愧地看了看青子。

  在他前方。兩條手臂都已經沒有了的黑甲大尖,以一個十分古怪的姿勢,一下左一下右地甩著頭,撇著雙腿,繼續朝遠處狂奔而去。

  “突然想起小時候。”溫繼飛跑到韓青禹身邊站住說。

  “嗯?”

  “抓螃蟹。”

  “……”

  “我那邊弄斷一隻叫楊過……現在兩隻,楊寸?”

  楊寸終於還是自毀了,在它跑出去四五百米後,在韓青禹都以為真的有機會活捉,還想著抓到得趕緊給它包紮一下的時候,它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受傷了,沒救了……突然間開始自毀。

  而後,梭形飛行器也自毀了。

  破片雨落定,韓青禹第一次不那麼單純開心和激動地撿起來的地上的金屬塊,放好……不管怎麼說,終於又回到26塊了。

  吳恤和鏽妹兩個一人抱著一條大尖手臂,站旁邊看著他。這是僅有的,沒有自毀的東西,具體什麼原因誰也不知道。

  “那這個怎麼辦啊?”鏽妹雙手把大尖手臂,遞過來問。

  “還能怎麼辦?烤了唄。鉗子也有肉的……”溫繼飛搓了搓手說:“真的呀,你就當它是個螃蟹。萬一很好吃呢……話說正好咱包裡頭有鹽,還有瓶老抽。”

  最終,在抵達昂拉仁錯附近區域後,韓青禹找到一支華系亞方面軍的小隊,把黑甲大尖的兩條手臂交給了他們,讓他們幫忙帶回去,順帶著打聽了一下1777小隊的去向。

  “那不知道啊”,對方隊長一手抱著一條大尖手臂,像電影裡老外們抱著特大號的法國長麵包……說,“這一路走,一路上分散出去救援搜索,誰跟誰都記不清了。”

  這時間,天色已經差不多完全黑下來了。

  一路經歷了三次戰鬥的蔚藍華系亞方面軍第1777小隊,正在黑暗中,繼續朝著普藍方向前進。

  按地圖上的位置,昂拉仁錯在西偏北,而普藍,在西南,正好在嵌進尼泊爾版圖的那個邊角上。
pontus 發表於 2019-5-26 22:35
312.苟且

  夜行軍,沒有整齊的佇列,也沒有動用太多照明設備。

  小隊沒有走公路,他們在山嶺和原野之間行進,搜索剿殺大尖,同時試著找尋那些散落在荒僻處的高原居民。

  遠近有山,不少,但是都不高。白天看,大多都光禿禿的露出土色,或只有少量的植被覆蓋,在夜色下看,就只有一個個隱約的輪廓。

  水也不難找。雖然它們多數隱沒在草叢裡,但是會在空曠的原野上,主動低聲地引導你,或你跟著動物的足跡也能找到。

  一路上,草深草淺,在黑暗裡看起來都差不太多。已經完全入夜了,因為是月初,月亮不大,多虧高原夜空橫亙的星河明亮。

  這樣的環境下,很容易迷路。在一條畜牧飲水的溪流邊,勞簡站住了,轉身招呼隊員們就地休息。

  他在一塊牧民綁過馬匹韁繩的石頭上坐下來,從包裡取出地圖,摸手電筒的時候,順手又仔細摸了摸包底那三塊金屬塊,嘴角笑起來,有些得意。

  1777之前已經遭遇了三次戰鬥,遇到的都是黑甲大尖。戰鬥進行得相對輕鬆,雖然有傷患出現,但也都是輕傷。

  1777小隊不弱的。

  哪怕沒有韓青禹、鏽妹和吳恤三個在,這支當初精挑細選的隊伍也擁有大約四個普通小隊隊長級的人物,再至少六個能站主陣鋒位的強手。

  其中就包括現在的賀堂堂。

  賀堂堂本身資質是B+的融合度,天生戰士的性格裡,多一份陰狠。平時實戰訓練和戰鬥技巧學習的對象是三個年輕的頂級,又被韓青禹拿源能塊一直喂著,給他頂級武器……

  到這次,那仨都不在,小隊沒有了第三陣,賀堂堂突然被歸入一陣重用,臨時擔綱主戰鋒位,他所表現出來的戰力,已經有些令人震驚、側目。

  “勞隊,我跟你商量個事唄?”

  勞簡看了一會兒地圖,賀堂堂殷勤地在旁邊幫他打手電筒,等到勞隊開始把地圖收起來,他才突然開口說。

  “嗯?”勞簡轉頭看看他,“你說。”

  “那什麼,你那個一陣的主戰鋒位,以後就一直讓給我吧?”賀堂堂接著解釋說:“我以後還跟著青子他們訓練,但是過來跟一陣戰鬥,之前在三陣,在青子他們身邊,我有點太安逸了。”

  “呵呵,你大爺的,想得倒美!”勞簡鄙夷了一句,說:“臨時給你耍幾天,你就想把我踢下去了?!別忘了老子是你隊長,一陣主戰鋒位,大尖的正面……永遠是我的。”

  說著他低頭咳嗽了幾聲。

  “其實勞隊你現在……”賀堂堂想說其實現在勞隊你未必能砍得過我……這個未必加上去,已經是很客氣的說法了。

  勞簡眼睛一瞪,“你說什麼?!”

  “我說關鍵你得指揮啊,勞隊,萬一你有點什麼損傷,咱這主心骨可就沒了……我是這個意思。”

  賀堂堂連忙狗腿地解釋,怕勞簡一生氣,現場直接把這次的主戰鋒位給他剝奪了。

  在旁邊坐著的幾個老隊員都低聲笑起來。

  笑聲在蒼茫原野,夜幕之下朝隊尾蔓延。

  劉世亨坐到這次隨隊的于軍醫身邊,把右手臂橫向一道咧開的傷口露出來,說:“于哥,我這個傷口,真不用再處理一下啊?”

  于軍醫看一眼,自信說:“不用,止血了就行。”

  “那它不會感染吧?畢竟大尖的柱劍……”

  “大尖的柱劍要是能給你劃出這麼小,這麼淺的傷口來,等下一陣,我就上去拿針管戳死它。”于軍醫笑了一下,湊近小聲說:“自己摔倒被石頭劃的吧?你大爺的,咱這次還不知道要走多久呢,你給我省點藥。”

  “哈,也是……那行嘞。”劉世亨倒也不尷尬,應聲同時笑起來,只是感覺上,似乎有些低落。

  是啊,還不知道要繼續往前走多久,要再打幾次,也不知道會突然遇見什麼。低頭坐著,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胡亂扒拉。

  劉世亨心情灰暗,他猜想自己可能永遠沒辦法融入這支隊伍了。

  用之前溫繼飛打趣的話說:世亨少爺就像是看一直都站在場外,在一個完全客觀的視角,看著我們這些人打死打活,開心鬱悶。他就只專心數著,一次次,活下來了就好。

  劉世亨在尼泊爾逃跑過,回過家,後來又自己回來了。這其中是有不願意拖累韓青禹他們的成分,但是不可否認還有一點很重要,是他知道以蔚藍的實力,自己一旦被舉報上去,最終不可能真的跑掉。

  他也試過去努力,但是每次最後都失敗了。劉世亨始終想不出任何一個,自己必須去戰鬥的理由,他不強,他懦弱,蔚藍也不缺他一個……就算人類真的會滅亡,你們先讓本少爺回去享受夠了生活再死不行嗎?

  他寧願等待一場人類集體的絕望。最好到時候呼啦一下,就乾脆地死掉,那樣至少不用去想,不用去逃,更不用像這樣,一次次掙扎和面對。

  這次,1777的隊伍裡沒有青子,沒有鏽妹、吳恤,就連溫繼飛都不在,賀堂堂又滿腦子只知道砍砍砍……劉世亨怕會出事,他覺得會出事,變得很不安,越走越不安。

  黑暗中隊伍裡有人在低聲說笑,有人閉目小憩,有人在喝水,補充食物。嚓嚓的腳步聲,從隊尾一直到勞簡面前。

  “勞隊,我突然覺得現在情況好像不太對啊。”劉世亨站住說。

  勞簡抬頭,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咱們是昨天上午從大部隊分離出來的,對吧?剛開始,還能偶爾遇見幾個同方向的小隊,漸漸就沒了,只剩咱們還一直在朝南走。”劉世亨說:“很可能,現在咱們周邊方圓幾十裡,都沒有別的小隊了……他們沒准已經改變方向了,甚至可能回頭了……咱也回頭吧?勞隊。”

  “不管哪個方向,這次每個小隊都是這樣分散出來搜索的,你個傻子,瞎分析個鳥。放心吧,在普藍那邊有隊伍的。”勞簡儘量不去戳穿劉世亨的真實想法。

  雖然因為工兵簡易基站的建設沒能跟上來,通訊是有些困難,時斷時續,但是今晚入夜前,他剛接到了指揮部通過拒絕者發佈的指令,目標普藍,繼續前進。

  雖然那裡的居民,之前已經整體跟隨華系亞正規軍撤離了,但是在匆忙之下,在山區分散的地方,難免會有疏漏。

  而且大尖也不會因為你沒人了,就不在那裡降落。

  劉世亨建議的合理性就這樣丟失了,他變得有些焦躁,“那要是突然遇到泛藍大尖呢?!如果兩具泛藍……咱們怎麼打?!送死嗎?”

  “那樣打不過可以先撤的,這次咱們陳軍團長到喜朗峰加入指揮了,下的不是死命令。”

  勞簡說著起身,靠近然後抬手拍了拍劉世亨肩膀。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這樣孤獨的行軍確實會給人比平常更大的恐慌感,勞簡瞭解劉世亨,試著想安撫一下他的情緒。

  “可是勞隊,我真的不想再往前走了,我不走了。”並不是激烈的語氣,但是劉世亨的情緒,其實一下崩潰了。

  扭頭看了一眼前方無盡漆黑的原野,他轉回的目光恐慌,小聲哽咽著說:“青子他們一個都不在,我真的不想再走了。不然咱們先停下來,等等他們啊?他們一定會找來的。”

  勞簡看著他,搖了搖頭,“按你這麼說,蔚藍所有沒有頂級隊員的小隊,是不是都應該逃避?!”

  他的聲音依然不大,但是語氣,冷靜裡的冷冽,已經有點上來了。

  “好了,世亨。你估計是累了,傷口癒合確實會發燒的,快抓緊時間休息一下。”怕劉世亨再說下去會動搖軍心,把勞隊和老隊員們惹急了,賀堂堂上前攬住他肩膀,手臂默默用力,硬把他拖到一邊按著坐下。

  然後給了根煙,幫他點上。

  …………

  又兩個小時的行軍後,天空下了一次陣雨。等1777找到避雨的地方,雨停了,勞簡想了想,乾脆讓大家就地睡一會兒,補充睡眠。

  預定一共就三個小時睡眠時間,除去放哨的兩個外,疲憊的隊員們幾乎全都第一時間入睡。

  劉世亨依然在隊尾,身邊的賀堂堂已經在打呼了,他完全睡不著。

  為免太過恐懼,劉世亨特意讓自己回想了一會兒在港城娛樂城的幾個老相好……可惜思緒依然時不時就從綺麗的畫面,一下子蹦回到現實。

  “去尼瑪的吧……咬死了,會死的啊。”抬眼,看著外面的天空,劉世亨小聲嘀咕了一句。

  這一句話無聲消散在漆黑的荒原,但是兩秒後,它開始迴響在劉世亨自己腦海裡,跟打了一聲雷似的,餘音滾滾。

  “去戰鬥會死,逃跑也會死……那如果我既逃跑,又死了呢?!是讓他們以為我跑出去死了。”

  “我不回家,反正我有錢,還有以前的帳戶,我到哪不能生存?”

  “等躲個十年八年的,要麼跟全世界一起沒了,要麼大尖砍完了,蔚藍也沒了。就算都不是,到時候青子至少也是上將了吧?”

  “這高原這麼大,它太複雜了,這次參戰的隊伍也很複雜,每天那麼多犧牲和意外……”

  劉世亨這麼想著,想著……心臟砰砰地跳起來。

  “後方的大尖應該都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我從哪不能出去啊?”就地回頭,就算是一個人,劉世亨也自信能走出去,因為一直盼望青子他們能來,他一路過來,都做著標記呢。

  “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對不起,大家。對不起,青子,瘟雞、堂堂……”

  沒有時間去想更多了,劉世亨故意弄了點動靜出來,拿水喝,同時把身上的存摺分出來三本,每本兩百萬,塞進賀堂堂的背包裡。反正密碼他們都知道。

  這樣,又躺下來等待了一會兒,確認沒有人注意他,劉世亨默默爬向一旁,爬進草叢。

  從山坡正面一直爬到山背……他開啟裝置開始奔跑。

  瘋狂地奔跑。

  身後呼呼的風聲在追著他。

  他跑了挺遠,繞進另一座山背。只要再從這裡繞過去,他就可以回歸標記路線返回,然後尋找機會製造逃跑後死亡的假像,再脫離戰場。

  軍情重要,勞隊他們肯定不會來追我……

  “我去你嘛的。”一個高大的身影,或者說負刀的輪廓,站在山谷隘口高處等他,說:“我去你嘛的,劉世亨。”

  “……堂堂?”劉世亨停下來,身體僵在那裡,訕笑說:“你早發現了啊?”

  “你說呢?”賀堂堂發現了,在劉世亨背景還在坡上的時候就發現了,他沒有當場叫破,而是追出來這麼遠……是因為他如果當時直接叫破,劉世亨就確定是逃兵了,等待他的就是軍法。

  “跟我回去,就當咱倆出來尿尿聊天了。”他有些惱火地接著說道。

  劉世亨沒動,“我不。”

  鏗,賀堂堂抽刀。

  “不用嚇唬我,你下不了手的……我也不會跟你回去。”劉世亨說。

  “呵呵”,賀堂堂笑一下,說:“不砍你,打暈就好了,我扛你回去。”

  說著,他拎刀走過來,手腕一轉翻到刀面。

  “……”劉世亨看著他走到面前,先笑起來……突然變成哭,齜牙咧嘴,五官互相擠著,哭得很醜,像一條蟲子,“你留我幹嘛啊?你把我留下來,有什麼用嗎?啊?”

  賀堂堂愣住一下。因為確實是沒什麼用啊。

  “我留在蔚藍真的沒用啊,真的沒用。要不是遇到青子,像我這種廢物垃圾就是炮灰,炮灰你懂嗎?唰,揮一下就沒了,早就沒了……要是在別的小隊,我也早該因為臨陣退縮,被軍法從事了。”

  賀堂堂還是沒吱聲。

  劉世亨顧自繼續說:“我要是青子,吳恤……”

  “你是也沒用,給你他們的天分也沒用,因為他們天賦再好,也是一次次用命在拼。”賀堂堂的語氣篤定,說:“你怎麼不想想瘟雞呢?”

  劉世亨沉默了一下,“是,我服瘟雞……可是我就不是他啊,不行嗎?我就是怕死,不行嗎?你們難道不是一直都知道?青子不知道嗎?”

  “知道,可是青子也沒嫌棄過你。”

  “是。所以我除了被照顧,浪費青子源能塊,我什麼都沒幹……所以你們非留下我幹嘛?這次的情況特殊,我跑又不會牽連誰……所以你別告訴他們啊,別告訴青子,別告訴瘟雞……”

  賀堂堂眉頭皺起來,思索著。

  “你讓我走吧,堂堂。就當我死了,就當你們本來就沒有我這個兄弟。”劉世亨雙膝一軟,“我求你了,堂堂,我求你。”

  賀堂堂避開了,閃到一旁。

  劉世亨跪在地上哭泣。

  突然,他感覺背後有動靜。“吭啷”,他的死鐵戰刀被賀堂堂拔出來了,而後插在他面前的地上。

  這把刀是劉世亨的,但是它曾經被張道安借走過,砍過大尖,不止一具。張道安犧牲的時候,手裡還握著它。

  “離開戰場前,記得把這把刀,留在有蔚藍戰友能看到的地方。”賀堂堂把所有邏輯捋了一遍……做了決定,最後背著身問:“你自己能出去?”

  正握了刀往前走的劉世亨,猛地整個人僵住一下。

  “嗯。”他點頭。

  賀堂堂不再說話了,也沒有轉身道別。

  劉世亨也不敢回頭,一直到他離開山谷,找到自己留下的標記,獨自走進荒原夜幕裡。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9-5-28 08:20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9-5-28 08:29
313.韓氏十八代抓蛇錯步

  下過雨的地面泥濘,賀堂堂沒開源能裝置和照明設備,在黑暗中走得有些慢。

  主觀上自己想著,是因為怕動靜大了,把戰友們吵醒過來,但其實多少有一些心情的原因在裡面。

  劉世亨離開了。

  因為青子和瘟雞都不在,最終的決定是他做的,從此不管人是死還是活,大概都不會再見面。

  回想一直以來對劉少爺的認識、瞭解,還有剛才的那番對話,賀堂堂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只是他們的小團夥從此少了一個人,一個雖然看著不重要,但是從一開始就一直都在的人,多少會有些不習慣。

  腳下的草葉被陣雨打過,伏倒在泥土裡,踩著有些滑,賀堂堂堅實地一步一步地從小山坡背面爬上來,準備繞回去睡覺的地方。

  一星煙頭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滅,一個身影坐在坡上的石塊上,在等他。

  賀堂堂站定辨認了一下,是勞隊。

  頓時有些緊張無措。

  “我還以為你會把他帶回來。”勞簡開口,聲音不大也不激烈,說。

  賀堂堂想了想,說:“沒追上。”

  “騙你老子呢。”勞隊悻悻地罵了一句,頓一下,又說:“你沒把他的裝置帶回來嗎?那個不能帶走的。”

  既然這樣,賀堂堂也不否認了,說:“讓他記得離開戰場前放在蔚藍戰友能看見的地方了,他會做的。我怕現在拿了,他走不出去。”

  勞簡看著他,“哦。”點了點頭。

  “所以勞隊你早就發現了啊?”

  “我早發現個屁,早發現我能讓你們走掉?!……是突然醒過來,發現你們倆不在,我就猜到了。但是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把他帶回來……結果你他媽的,真的給放走了。”

  其實如果賀堂堂真的把劉世亨帶回來了,勞簡也許就不會在土坡上出現,他會裝睡,等到和韓青禹和溫繼飛碰面,再私下討論這件事。

  賀堂堂沒把人帶回來。

  草葉在黑暗中滴水的聲音細微,泥濘的土在無聲的流動。賀堂堂沒有出聲,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勞簡的決定,比如按紀律,上報逃兵……

  “疑似行軍失蹤,原因不明,生死不明,就這樣。”

  勞簡說完了,低頭把煙蒂踩滅在泥土裡,而後雙手一撐膝蓋,站起來直接轉身。

  賀堂堂在他背後站著沒動,聽到他一邊走,一邊小聲自言自語在罵:“我他媽的,一輩子都沒幹過這種事。”

  看見他一邊走,一邊把捏在手掌裡的上尉肩章重新安回去。

  所以,說剛才這些話的時候,做剛才這個決定的時候,勞隊把他肩上的蔚藍軍章收起來了。

  此時的勞上尉因為一直身在戰場,還不知道,在剛剛過去的全軍大會上,他已經晉升少校了,和秦國文、韓青禹一樣。

  一個多小時後,小隊開拔,很快發現少了人,在附近找了一圈……迫於軍情緊急,通訊困難,不得不繼續向普藍方向前進。

  隊伍走著,走著,早晨的太陽出來,今天是晴天。

  賀堂堂在中午休息的時候,摸到了包裡的三張存摺。1777這天一直從天亮走到夕陽暮色,都沒有發現一具大尖的蹤跡,行軍過程出奇的順利。

  …………

  高原上的另一片區域,靠近昂拉仁錯西側的大片土地。昨天晚上沒有過陣雨,今天白天也是晴天。

  這一塊今天有點熱鬧,蔚藍喜朗峰上的“那個人”出現在這裡,帶著三個隊友,在附近搜索,折騰了一大圈。

  夕陽暮色,偶然兩個華系亞小隊相遇,各從山坡上下來,湊到一起互相詢問情況。

  發煙,互相幫著點,順帶著閒聊。

  “今天看見過沒?!就韓青禹少校那幾個,有沒有遇上?”

  “什麼?哦,人我們知道,已經少校了啊,他們怎麼了?”

  “瘋了啊。看來你們沒遇到。今天,至少四五個小隊遠遠近近的看到過,瘋了啊,老子他媽的第一次看到有人這麼砍大尖的……直接生撲上去,你想想,能想像嗎?不用刀,用手……上去抱胳膊,抱腿,勒脖子。”

  “抱,大尖啊?!”

  “是啊。就生抱,一邊一個抱手,反絞,然後抱腿,給大尖拖著跑,死活不放。還有十字固定你知道嗎?按倒了直接十字固定,一人一邊,再一個按頭。”

  這可怕的實力啊,而且肯定不只是其中一個實力強,是都強。

  “……他們這是要幹嘛?”

  “不知道,看著像是想活捉,應該是想活捉的。不過也有可能,就是拆胳膊……我們看見那次,他們把一具黑甲兩邊胳膊都卸下來了。”

  “啊?……卸那個幹嘛?”

  “不清楚,不過送給了618一條。當時是618遭遇戰,他們趕到過去幫忙,直接把一具黑甲按倒在地上,拆了……給了一條胳膊,說是拿去上交能拿戰功,科研系統那邊會很想要。”

  “這樣啊,這樣倒也合理。”

  “嗯,但是也有人說,他們拆了拿去搞燒烤。”

  “什麼?!”

  “燒烤。說是親眼看見的,大尖的胳膊拆了甲也不粗,但是挺長的一條,可能因為烤乾了。”

  “……我,草。”

  當一組人裡有三個人可以輕鬆單切黑甲大尖,而且防禦力超強,他們確實可以試著這麼幹。黑甲大尖裡頭真呆的不太多,韓青禹幾個這一天,全力一大圈搜索下來,不管呆不呆的,生撲了三次……活捉不成,倒是硬生生拆下來4條胳膊。

  後面在路上打聽1777小隊去向的時候,都送人了。

  這樣也不算沒收穫,韓青禹兜裡又多了兩塊金屬塊,現在28塊了,但是1777小隊的去向,依然沒能問清楚。

  環喜朗峰的清剿戰鬥動一開始,情況就有些混亂,大部隊開過來,一路上把各小隊分散出去搜索清剿,也就指揮官隨口指示了,再在本子上記一下。

  “指揮官也不知道去哪了。”

  夕陽的光輝滿地,原野上草葉搖晃,清風拂面。

  溫繼飛坐在一個火堆旁邊,烤著一條蛇,說:“不過他們說,就算找到指揮,也不一定能確定方向,因為各小隊後續都是自主追著大尖走,路上轉向了也不一定。”

  “那也至少有個大方向呀。”鏽妹說著,往火堆裡添枯柴,然後抬頭看向吳恤,說:“你說對吧,吳恤?”

  吳恤:“……嗯。”

  “那倒是。”溫繼飛接話,說:“不過最後還是得靠通訊,這裡這麼大,駐點卻只有那麼幾個,希望工兵基站能快點跟上來吧。”

  說著,溫繼飛收回來烤蛇,咬了一口,發現不太熟,又擱回去,順帶著往咬破的口子上倒了點老抽。

  火堆裡嗤啪啦一串響,直冒煙。

  韓青禹的身影從山坡林子裡走出來,背後捏脖子拎著兩條蛇。高原也有蛇,而且不少,不過體型多數不大,主要是一種花紋林蛇,還有竹葉青。

  他好不容易才找了兩條個頭像樣的回來,上土坡。

  側對夕陽,背著手壞笑著,朝鏽妹走過去。

  “你……你幹嘛?”鏽妹發現不對了,偏頭看了一眼,在韓青禹的腿邊,發現了垂下來搖晃的蛇尾巴。

  以她的實力和一身鐵甲,毒蛇對她其實完全無害,但是畢竟是女孩子,沒辦法,就是害怕,怕到不行那種……活的怕,死的也怕,除非蛇被烤黑了。

  青子還在繼續靠近,鏽妹雙手在屁股後面撐地,一邊退,一邊站起來,威脅說:“韓青禹,你敢?!”

  “你說呢?”韓青禹微笑,呼,從身後甩出來一條蛇。

  他的手指從頭掐著蛇頸,蛇口張著,尾巴扭曲。

  “啊!”尖叫,然後“鏗!”

  鏽妹把背上戰刀拔出來了,想要謹慎戒備吧,又不敢正面看著那條蛇……所以還是只能退。

  鐵甲哆嗦,哢哢哢哢。

  “我也沒惹你啊。”她委屈說。

  “沒有麼?你好好想想。”韓青禹沉聲提醒說:“你膽子大了啊,鏽妹,現在都敢拿金屬塊訛我,帶頭搶我小帳本了。”

  “不是我……我膽不大。是吳恤。他建議的,跟我商量。”鏽妹認真說。

  吳恤緩緩抬起頭,茫然看了她一眼,又看韓青禹。

  “狡辯。”韓青禹作勢把蛇朝沈宜秀扔過去。

  “啊……”鏽妹一陣亂竄,“是我,是我,我錯了。”

  韓青禹拎出來第二條,“認輸不認輸?”

  鏽妹連忙把刀收起來,乖巧站那,認真說:“認輸。”

  “投降不投降?”

  “投降。”一點不帶猶豫。

  溫繼飛放聲笑起來,就連吳恤眼神裡都有些笑意。

  “以後記得老實點。”韓青禹滿意了,把兩條蛇拿起來晃了晃,扔在旁邊不遠的一條河溝裡,開始處理。

  溫繼飛和吳恤在火堆旁邊坐著,鏽妹站在他們身後,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地看著。

  “你們有沒有發現啊。”她看了一會兒後突然說。

  “什麼?”

  “青子他,總是在蛇的頭後面,不管蛇怎麼動,他都正好繞到它後面,捏住。”鏽妹看得仔細了,說:“看起來就像是他比蛇還先動。”

  聽到鏽妹這麼說,吳恤也仔細注意了一下,結果發現還真是這樣,青子似乎並不刻意,也不急促,但是閒庭信步,十分輕鬆,就是一直踏在蛇的頭後面。

  這個有點難度的。

  “哦,這個啊?”溫繼飛見怪不怪,說:“很平常啊,記得我跟你們說過的,他們老韓家,是祖傳十八代抓蛇的手藝。”

  “抓蛇,瞭解嗎?”他繼續說:“這種人家,能傳十八代,完全就是一個奇跡。”

  “別懷疑,這跟源能一點沒關係。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我們跟人打架,他就能做到了,我的意思,他總是能繞到對方背後。”

  “我以前還專門給他這一手,取過一個名字,叫十八代玩蛇世家錯步,百分百出現在你背後……”溫繼飛笑著繼續說著。

  一旁,聽見打架兩個字,吳恤來精神了,所以青子是抓蛇練的打架嗎?他看看韓青禹,又轉頭看溫繼飛,說:“我只跟狗打過架。”

  “啊?”鏽妹和溫繼飛愣一下,都笑起來。

  覺得大概是小時候被狗咬過。

  “十來歲的時候,于家養了幾十條狗,把它們弄瘋,關房間裡跟我們打架。我們不可以打死狗,狗可以咬死我們。”吳恤說。

  他少見的提起過去的事情,自己的面色很平常,似乎沒什麼感覺。

  但是溫繼飛和沈宜秀聽了,試著想像了一下,頓時都感覺有些脊背發涼,瘮得慌。

  韓青禹拎了處理好的兩條蛇過來,分給吳恤一條,各自架在火堆上烤。

  其實他們的行軍包裡帶有軍用罐頭,壓縮餅乾,數量不少……但是華系亞人嘛,不吃點熟的熱的,就總覺得沒好好吃飯,胃也不舒坦。

  “要是世亨少爺也在這,一定死活要一條煲湯。”溫繼飛的烤蛇熟了,一邊吃,一邊笑著說。

  劉世亨是港城人,跟粵省人一樣,見著什麼都想著煲個湯來喝。
pontus 發表於 2019-5-29 08:18
314.偏了偏了

  最倡狂和無知殘忍的清白煉獄,很大可能已經被韓青禹清掃出場了。這個洗刷派組織據說本身就沒幾個頂級戰力,這次能派來這裡的,興許就那一個。掛了就沒了,也是倒楣。

  剩下,大概確實仍有一些洗刷派或者自保派的勢力潛藏在戰場範圍內,但是動靜,似乎都不大。

  他們後面這兩天兩夜走下來,所見到的小隊,大多狀態都不錯。這樣想來,1777應該更沒有問題,四人收起來擔心,暫時不再那麼著急。

  他們燒烤大尖胳膊的消息正在逐漸傳出去,但其實是烤蛇。

  晚飯後,位置從避風的坡下,換到了迎風的草坡上。溫繼飛和吳恤坐著,黑色的長槍和金屬感迷人的米拉9狙擊步槍各躺在身側的草地上,屁股下面則是青子的黑色長木匣。

  落日的餘暉正在遠天逐漸沉落,風把草葉搖晃起來,刷啦啦啦啦,高原的風景很好。

  沈宜秀仔細掩埋了火堆和蛇骨,走過來站著說:“過去點兒,讓一點給我坐。”

  “那可不行。”手上啪啪拍打著木匣,溫繼飛示意了一下沈宜秀身上的鐵甲,說:“萬一不小心你給他坐壞了,小心他抓蛇丟你身上。”

  草坡的另一頭,韓青禹背身,正拿著通訊器,仰著頭一邊走動,一邊試圖尋找訊號。

  這一塊的通訊實在太差了。環喜朗峰區域在過去的很長時間內,長期依賴喜朗峰山體內的拒絕者超級網站,駐軍很少,通訊也不完善。突然變成戰場後,工兵簡易基站建設根本跟不上。

  另外,一般小隊的通訊器在這裡也是無法主動聯繫拒絕者的。還好韓青禹有特權和私人關係,手上有特製通訊器,可以嘗試聯繫塗紫。

  “他真的會抓蛇丟我的。”

  “唉。”鏽妹委屈巴巴坐在了一塊石頭上,看了會兒風景,突然說:“可惡,韓青禹這個大惡棍,對我要是有對小卓瑪十分之一溫柔就好了。”

  巋然的鐵甲很哀怨,惆悵地看著夕陽。

  溫繼飛哈哈笑起來,轉頭說:“你沒發現,他最近其實已經變溫柔很多了嗎?不管是全軍大會對搖搖晃晃,還是對你……他現在都會主動跟你逗著玩了。”

  鐵甲呆萌地歪一下頭,嘴裡說:“是嗎?”

  “是的啊。”溫繼飛把目光轉回去,頓一下說:“打從大會前那次,去了田哥家裡,見過田哥的女兒和父親,青子其實柔軟了很多。”

  “他是不會說出來的人。”溫繼飛繼續說:“但是他,好像是想讓自己平時也變得溫暖一點的。你看他對小卓瑪的細心和親切,裡面又其實多少,是給像小芷凡那樣的孩子的。”

  其實不光小芷凡、小卓瑪,還有很多,比如搖搖晃晃、鏽妹……伊克巴爾。

  韓青禹還是沒有那麼徹底的喜歡蔚藍,但是他漸漸開始喜歡蔚藍裡更多人,就比如每一個平凡的蔚藍戰士,伊克巴爾和伊克巴爾們。

  “準備走了。”正說著呢,韓青禹的身影走過來,把通訊器收起來,然後踢了坐在長木匣上的溫繼飛一腳,“起來。”

  “問到了?”溫繼飛拿槍起身。

  “嗯,信號不是太好,塗紫大略說他查到上一次指揮上報的,咱1777的動向,是往劄達方向。你看看地圖,咱們抓緊出發。”

  韓青禹把黑木匣子背起來,轉頭困惑地看了看一旁杵著的鏽妹,“看我幹嘛?想玩蛇啊?!”

  鏽妹偏過頭不理他,瞪一眼溫繼飛,“騙子!”

  “哈哈,好嘞。”溫繼飛專心看了會兒地圖,用手指著調轉方向,說:“劄達,這邊開拔。”

  四人的背影走進暮色。

  至此,他們與1777的前進方向,大概呈一個35度角。1777向南,去普藍,而他們向著西南方向在走。

  這樣不算南轅北轍,或者說最終並不會離得太遠。但是中間存在有一個目前未被察覺的,目的地偏差。而且1777距離普藍已經不遠了。

  這一偏差說起來,可能由很多原因造成。比如1777後續有受命轉向,但是指揮資訊還沒上報,再比如第一次資訊上報的時候,可能在匆忙混亂中出現了記錄偏差,又或者……

  “因為他來得太快了,我們還沒有準備好。”

  路線前方展開,35度角的約中間位置。在漸漸濃重的夜色中,一個四十來歲,身穿蔚藍中校軍服,背負中世紀騎士長劍的法國男人打直腰板站起來,對身邊的人說。

  這個人身材高大魁梧。

  頭髮有些少了,但不是那種光禿油滑的少,而是m字形的髮際線後移,很高。鬍子短而濃密,有些白茬子。相對面龐而言五官有些偏小,但是並不難看,也不顯得柔弱。

  他叫肖恩,來自阿方斯家族。

  “公爵的意思,如果他的小隊在普藍遇險,他就一定會去……能讓他們為挽救自己的隊友死在大尖群裡,是最好最沒有風險的結果。”肖恩繼續說:“到最後實在不得已,我們才直接出手。”

  …………

  “那邊是西,是西,西邊落日。”劉世亨對著天邊的最後一抹霞光,伸出手臂瞄準,嘴裡嘀咕的同時緩緩轉向“上北下南,左西右東……走!”

  不敢打開照明設備,怕勞隊已經上報逃兵,也怕引來大尖……他摸黑繞過了一片地形複雜的矮山,站在出來的山口,木木地朝左看了看,又朝右邊看看。

  “冚、家、鏟……我叼你老母!”

  世亨少爺又失去方向了。

  “我就應該直線從山上翻過去,我繞個鳥。”

  劉世亨跟隨小隊過去時留在路線上的標誌,在他一開始回頭走了大半夜後,就突然找不著了。劉世亨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走偏了,還是標誌被哪個不知情的小隊破壞了。

  他憑記憶和感覺走了一天……現在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其實我只要按固定一個方向走,只要不是南,我就能走出去。”他想著。

  但是,在這片過闊而地形複雜的高原上,這其實很難,因為人在前進過程中會不自覺偏轉。何況劉世亨為避免被人發現,還需要經常躲著繞著走。

  “為什麼就沒想到要帶一張地圖呢?!”

  在山谷的亂石堆中間找了一個隱蔽的位置,劉世亨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低頭翻背包。

  “隊內通話器,沒用,存摺,沒用,電筒,不敢用……早知道就自己多帶點吃的了。賀堂堂你個王八蛋,非要幫我背……”

  他揭開一團報紙,裡面有三個墨綠色的軍用罐頭,但已經都是空的。

  罐頭的內壁上還有些殘留的碎屑和油沫,劉世亨仔仔細細舔了兩個,拿起第三個準備舔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這樣不行。”

  大概半個小時後,劉世亨一步一小心地回來,他手上的空鐵罐頭裡現在有水,水裡面有油暈,此外還有兩條拇指粗,不知道名字的小魚,再四五隻洗淨了的螞蚱。

  抓到這些東西並不容易。

  很快,他又抱了柴火來。

  火不敢大了,劉世亨點上後,特意繞到亂石堆外仔細看了看,“還行,這樣看不見。”

  劉世亨回到石頭堆裡,把盛水鐵罐頭擱上去,坐下看著,舔了舔嘴唇。

  “必須煲個湯喝喝了。”

  人疲憊地靠在石塊上,望著夜空稀疏的星辰,看了一會兒。“冚家鏟……北極星到底長什麼樣子?!”

  罐頭裡的水漸漸開始沸騰,熱氣冒出來,帶一點兒鮮味。

  “唉,要是青子在,現在就可以弄鍋蛇湯喝喝了。”

  突然,又想起他們了……劉世亨自嘲的笑了一下。

  “三個最能打的,其中還一個是超級天才,然後一個骰子、一個莽貨……楊清白開飛機也不錯啊……最後是我這條朝不保夕的可憐蟲,孬種。”

  走啊,走,不回去。反正我他媽也找不回去了。

  “我希望他們贏啊,然後我沒有死,也沒有做對不起誰的事。”

  湯煮好了,拿報紙包著端起來,小心喝了一口,“嘖啊……還不錯,挺鮮的。”

  劉世亨喝完鮮魚螞蚱湯,把空罐頭一起收起來。背上包,撿了一塊石頭,隨手拋出去。

  “啪!”石頭落地,其中最尖的一端,指了一個方向。

  “就這邊,聽天由命了。”

  他在黑暗中走了一個多小時。

  “草!嚇老子一跳。”偏僻的山腳,草叢裡仰天躺著一具屍體,屍體是西方面孔,但是穿著蔚藍軍服。

  畢竟在蔚藍呆了這麼久,死人倒是不怎麼怕的,何況是戰友。劉世亨把人翻過來,看到屍體背後,大尖柱劍留下的傷口。

  背後致命傷!大概繼續呆在蔚藍,這就是我註定的命運吧。

  “對不起啊,兄弟,煙我拿走了。”一邊小聲道歉,一邊摸索了一會兒,劉世亨沒找著背包,從屍體胸兜裡摸出一包名為surya的香煙,拿了,繼續往前走。

  走了大概有個十來米,他停住,想了想,又回頭用戰刀挖了個坑,把戰士遺體埋了。

  “我能做的就這麼多了,入土為安。下輩子,咱不來這他媽狗屁蔚藍了……對不起,也許你跟我不一樣,對不起。”

  他說完離開,路上走著走著,隱約覺得好像哪裡不對。

  “除非死傷慘重,沒有辦法,蔚藍小隊是不可能讓戰友的遺體這樣曝屍荒野,就像我如果死了,青子他們一定不會這樣丟下我……草,不會是洗刷派的人吧?可是軍服肩章又那麼整齊……管它了。我去!”

  一架梭形飛行器遠遠地在山坡上落下來。

  劉世亨轉身就跑。

  絕大部分情況下,只要有人類出現在視線裡,大尖都會清除……裹著巨大的恐懼和驚惶,劉世亨開啟裝置一路狼狽,跑了不知道多遠。

  眼前是一片開闊地,有人生活放牧過的跡象。

  黑暗中終於出現了兩個身影。

  “兄……”劉世亨把脫口而出的這個字生咽回去,停下來,“怎麼只有兩個人?他們在找什麼?不正常。”

  因為剛才的思考,劉世亨迅速地警惕起來,熄滅裝置,準備避開他們。

  但是,對方正朝他這個方向而來。

  “這你媽。”劉世亨扭頭看了一圈,身體周邊方圓三里,沒山沒溝。

  沒處藏啊。跑?他自己的實力自己清楚,跑更危險。

  “幹,還好老天幫我。”

  萬分焦急中,在夜幕下隱約看見了一個黑乎乎稻草堆。劉世亨連忙幾步沖過去,腳下不停,一個縱身魚躍……身體力量爆發,直接鑽進去。

  感覺有點泥濘……

  “冚、家、鏟!”

  這片高原怎麼可能會有稻草堆呢,那是一個牛糞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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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冚家鏟:廣州音【ham6 gaa1 caan2】 粗口罵人的話,咒人斷子絕孫、全家死光光的意思。不過語詞雖惡毒,事實上這句話在粵語地區是中低階層很普遍的罵人語。罵的人只是習慣脫口而出,就像台語罵人「膨肚短命」,「夭壽」一樣。大多心裡並沒有那麼惡毒的意思。
    
pontus 發表於 2019-5-30 08:15
315.塑膠的琴

  牛糞堆表層是乾硬的,甚至脆的,但是內部依然泥濘。大約牧民們收撿堆積,還沒有來得及分曬,人就被華系亞正規軍帶著撤離了。

  劉世亨是被源能溫養過的身體,不需要動用源能裝置,直接身體力量爆發,就輕鬆地鑽進去了。

  事實,若不刻意主動控制,他能直接鑽透牛糞堆,從另一邊飛濺出去。

  他控制了,現在整個人埋藏得剛剛好。

  “我…叼你老母啊。”

  整個身體的觸感都是那麼的真實而神奇,尤其是那些沒有被衣服包裹的部分,緩慢的流動感很清晰。

  呼吸自然是不可能了。

  “憋一會兒吧……”

  “反正來都來了。”

  他哭笑不得地想著。何況,現在外面還有兩個很可能是洗刷派潛伏在戰場裡的人呢。

  劉世亨現在開始有些後悔了。

  不是因為牛糞堆。跟長久以來一直不斷累積的,離開蔚藍保住性命的渴望相比,沾這一身牛糞,根本不能叫做事。

  “說難聽點,真能夠保證我安全離開的話……讓我吃一口都行。”

  “我就是這麼孬種啊。就這麼苟且,怎麼了?等老子回去花花世界,大把的鈔票,哪個妞在乎老子沾過一身牛糞?”

  劉世亨此時的後悔,核心是因為他剛剛警覺,這片戰場裡很大概率存在著不少洗刷派和自保派的人。這些人的存在,對於他這樣單個行動的蔚藍戰士而言,可能是最致命的。

  要是在小隊的時候就遭遇過這些人,他肯定不會跑出來。

  蜷身整個窩在牛糞堆裡,劉世亨默默把源能裝置開啟了。這種情況,他大概是蔚藍歷史上第一個。

  一手緊握著死鐵戰刀,另一手小心翼翼向外撥開一個小洞。

  “別過來啊,你們兩個最好求神拜佛,保佑不要發現我……不然死活不論,老子先轟你們一身牛糞。”

  沙嚓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漸漸靠近。

  然後是說話的聲音。

  兩人其中一個說一口流利的法語,另一個是東南亞口音,但是也努力說法語。

  劉世亨以前是見過一些法國佬的,同時被迫學習過一些法式禮儀,法文沒學過,淩亂中只模糊聽出來幾個詞:

  “大尖。”“普藍?!那不是我們1777的目的地嗎?!”

  蔚藍小隊出來尋找大尖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就兩個人出來找嗎?頂級戰力?!不像啊。

  然後普藍,關普藍什麼事?他們小隊也去普藍?

  這都什麼玩意啊?不管了。

  實在沒心思再去思考和分析更多,腳步聲遠去後,又等待了一會兒,劉世亨一身泥濘,先手後頭,再身體,再腿,把自己從牛糞堆裡拔出來……繼續前進。

  老實說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走是不是在前進,反正確定跟那倆人反方向就是了。

  大約一個小時後,流水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草叢下面有溪流。

  劉世亨蹲著,伸手摸到流水,激動的同時猶豫了一下,“老實說,我這樣一身牛糞,走在原野上說不定比較不容易被發現……”

  “但是真他媽太招蒼蠅了。”

  他整個人鑽了下去。

  水聲嘩嘩,一直洗了有二十多分鐘,才總算感覺乾淨了。起身,全身連衣服帶人都是濕漉漉的,雖然蔚藍軍服材質特殊,乾得很快,但還是有些難受。

  同時,他餓了。在源能裝置關閉的狀態下,迅速地感覺到了饑餓。這麼大的運動量,他之前吃那點兒東西,根本不頂事。

  “再這麼瞎轉,出不去,說不定就真要吃牛糞了。”

  饑腸轆轆又走了約半個小時後,衣服差不滴乾了。劉世亨在一處扭曲的山谷角落,發現了一棟孤零零的,廢棄的民居。不是氈房,就是民居。

  “看看能不能找點吃的。”貼著牆根趴著,聽了有個十來分鐘,大體確定裡面沒有人,劉世亨走進去。

  然後,他迅速的失望了,這棟屋子的內部十分破敗,看起來並不是因為這次撤離才廢棄的,而是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人居住了。

  也可能它本就只是牧民們在放牧的季節,才會偶爾過來住一下的臨時住所。

  “什麼都沒有啊。”沒用手電筒,劉世亨一邊儘量觀察,一邊小心地隨手翻檢著。

  結果除了一些破舊的傢俱,什麼像樣的東西都沒發現。

  突然一下覺得很壓抑,整個精神頹敗……他放棄了,緩緩靠著牆壁坐下來,無聲閉目休息了一會兒。

  然後點了一根煙,緩緩抽著。

  黑暗中空無一人的廢棄老屋帶給他比孤身在原野上行走更大的孤獨感和無助感……“人生,命運,我叼你老母。”

  再抬頭,正好是向著視窗。

  窗口邊有一張小桌子,是他剛才沒去翻看的。此時,在窗外淡弱的光線下,劉世亨看見了一件紅色的東西。

  是紅的殼,然後白的黑的琴鍵。

  他起身走近後,終於看清楚了,那是一件兒童玩具,塑膠鋼琴,大約有接近小臂長,巴掌寬。

  它也許是某個牧民父親給孩子人生最貴的禮物,或者是愛心人士捐贈的。無論如何,它都應該是某個高原孩子最珍惜的寶貝,卻不知為什麼沒有帶走……也許來不及?

  “do……do、rui、mi。”只是隨時觸碰了一下,塑膠琴意外出聲了,然後不自覺地,就多按了兩個鍵。

  黑暗和寂靜中響起的簡單琴聲分外清晰,落在劉世亨自己的耳朵裡。

  這玩具琴竟然還有電池。

  劉世亨站在那裡,低頭看著那件塑膠琴,看著,看著,突然一下笑起來,一瞬間忘記了擔心和恐懼。把塑膠琴在桌面擺正,從旁邊拖過來一條瘸腿的凳子,他腰板挺直地坐下來,然後將雙手放在桌面上。

  破敗的老屋,星光淡弱的窗口,塑膠玩具琴和瘸腿的凳子。背上負著蔚藍戰刀和源能裝置的戰士,不,逃兵……以一個正式演奏的姿態,坐在那裡。

  “我得來首爵士啊……舞曲。”這是這慘澹的一天裡,發生的第一件有趣的事情,劉世亨抬手,腦海裡想起來郵輪和西式高檔餐廳。

  指間觸碰琴鍵的一瞬間,劉世亨頓住了。他很小的時候被送去學過鋼琴,但是沒有好好學,而且早忘光了……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這可不只是兒歌,這是莫札特《c大調變奏曲k256》裡的一段變奏。

  不過,沒有了,就這麼一句,用一根食指完成演奏,然後大師般地收起架勢。

  劉世亨起身背後藍光一閃,抽刀轉身。

  刀鋒指向牆角的一堆木質雜物。

  “誰?出來!”

  媽的有人給他鼓掌你敢信?!

  雖然就輕輕地一下,就停了。

  “出來。”劉世亨把手電筒打亮,壓著光束照過去。

  沒有回應,但是木板哢哢達達仍然在響……那裡有人在動。這樣似乎絕不可能是洗刷派或自保派的人,那麼,大概率就是平民了。

  而且很可能是孩子,是塑膠琴的主人。劉世亨這才回想並注意到,塑膠琴上似乎沒什麼灰塵,僅有的一點,大概也是從桌面上粘來的。

  “別害怕,我是……”劉世亨放低了語氣,說著抬手扯了扯胸口的胸章,然後是肩章。

  蔚藍軍服跟正規軍服不一樣,但還是有一些軍服特徵的,至少看起來像是那麼回事。

  “咵啦,哢。”一塊木板被移開,接著一個小櫃子翻落在地上。

  一個小小的身影站起來,先是低頭躲避了一下手電光,適應後重新站直,站在那裡,仰頭看著他。

  偶爾偏頭,偷偷看了兩眼,他身後桌面上的紅色塑膠琴。

  那是一個小女孩,也許七八歲,也許十歲了。她有著一張屬於高原的臉,黑紅的面龐有些瘦削,雙眼皮,眼睛不很大,柔軟泛黃的頭髮淩亂的紮在腦後。

  她的身上和臉上都有些髒,沾滿灰塵,整個人站在手電筒的光裡,顯得很細弱。

  她的脖子上掛著一串民族特色的珠子。

  “你……”劉世亨收起刀,剛想開口。

  “咵啦,咵啦……”

  牆角和裡側的屋子裡,又是一連串的響聲。很快,大約七八個高原上的小孩子,站在了劉世亨面前,男的女的都有,多數比最開始站起來那個黃毛丫頭要大一些,有個十三四歲的樣子。

  然後,大人也有,四個老人和三個女人從裡屋跑出來,從牆後翻進來,站在孩子們的身前,緊張而仔細打量著劉世亨。

  他們似乎有些激動,但是又警惕。

  “軍,軍叔叔?”終於,最開始站起來的那個黃毛小女孩仰頭,腔調稚嫩的,用不是很流利的普通話,懇切問了一句。

  劉世亨想了想,說:“對。”

  就這一個字,一瞬間,孩子們的眼神中泛出喜悅,還有眼淚。

  他們激動地互相用民族語言說著什麼,眼鏡和神情都漸漸燦爛起來。

  一旁,老人和女人們似乎都不懂普通話,他們俯身向女孩詢問了一下,得到確定的答案,立即也喜悅起來,抬頭望向劉世亨的眼神變得熱情而信任,激動而安心。

  …………

  “天上有奇怪的東西在飛。”

  “那個東西落下來,裡面出來怪獸,殺我們的牛羊。”

  “我們在放牧。”

  “大人們打不過……死了。騎馬的,引走了它們。”

  “我們害怕,逃跑,躲起來。”

  “……”

  事情在孩子們七嘴八舌的講述中很快弄清楚了。劉世亨點點頭,“就一直沒有人發現你們嗎?”

  孩子們看著他,搖頭。

  然後其中一個說:“有人,殺人,放火……我們害怕。”

  他們應該是看到洗刷派的人了,劉世亨想著。

  “你是第一個軍叔叔。”孩子們又說。

  一旁的老人走上前,遞過來一個小布包,在劉世亨面前細心打開。

  那裡面有細碎的雜糧,還有幾塊風乾的肉。

  劉世亨看看他。

  老人點頭,張口又停住,改而對他笑。

  黝黑而粗糙的面龐上,魚尾紋熱情。
pontus 發表於 2019-5-30 08:22
316.發現

  劉世亨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老人的眼神因此而很喜悅。

  世亨少爺抓了一把不知名的雜糧,塞進嘴裡,慢慢地嚼起來。炒熟的食物香氣在口腔裡蔓延開,味蕾被喚醒了。

  同時他饑餓的腸胃,也被喚醒。

  尷尬地笑了一下,劉世亨迅速又抓了一把。

  順帶著拿了一塊風乾的肉條,塞嘴裡用力地咬下去,扯斷。

  他吃得有些急,咀嚼得很用力。孩子們在他身前圍了一個半圓,仰著頭,眼神熱切而又開心地看著他。

  食物和熱情的笑臉,讓劉世亨的情緒轉換過來,他順口說:“對了,那個琴,是你們誰的啊?”

  “我,嗯,我的鋼琴。”小黃毛丫頭像在課堂上一樣舉起手,說那是她的鋼琴。

  “哦,那你叫什麼名字呀?”劉世亨含糊問。

  “伽依娜。”黃毛丫頭清脆說。

  劉世亨往嘴裡又塞了一把他不知道名字的熟雜糧……嘴巴鼓鼓囊囊的,不好說話,他笑著點了點頭。

  “軍叔叔,你一會兒帶我們出去嗎?”作為現場和軍叔叔最熟的那一個,伽依娜撲閃著眼睛,突然問了一句。

  劉世亨木然抬頭,停止了咀嚼。

  “帶他們出去?老人,孩子,十好幾個人……怎麼可能?!倒楣催的,我自己都不一定有本事走出去。”

  幾乎沒有猶豫,他迅速把嘴裡還沒有嚼開的雜糧生咽下去。

  “對不起啊,叔叔還有任務。必須馬上離開,不能帶你們走……嗯,是很危險的任務,我要去打怪獸,就是你們看見的那種。”

  他說完低頭準備轉身。

  突然覺得有些堵得慌,想了想,劉世亨抬頭接著說:“你們就在這裡等者,會有人找到你們,帶你們出去的。”

  孩子們都仰頭看著他,眼神似乎有些失落,但還是堅強而聽話地,一個個緩緩點頭。

  為什麼會這樣?也許因為這個國家長久以來,在困境中對於軍人,無與倫比的信任。

  可是,這個位置,這麼偏僻隱蔽,真的會被蔚藍小隊找到嗎?!要找到,早就該找到了吧?

  劉世亨想了會兒,又說:“其實你們可以派幾個人趴在山坡後面去,要是看到有幾十個,比如四十個,跟我這樣的人經過,你們就喊……要是人少的,就不要出聲。知道了嗎?記住,人少的,千萬千萬不要出聲。”

  “記住了,軍叔叔。”孩子們乖巧地應聲,像在課堂上集體回答老師那樣。

  一旁聽不懂的老人和女人,表情茫然。

  “這事真不是我不願意啊,就是我想帶他們出去,我也沒那個能力啊,萬一遇到大尖或者洗刷派,還變成就害死他們了。”劉世亨在心裡,跟自己說了一句。

  再一次,他看了看屋裡圍繞他的人,避開那些目光。

  “對不起……叔叔必須先走了。”

  劉世亨說完轉身……朝門外走去。沒有說再見。

  但是,

  “軍叔叔再見。”

  “軍叔叔加油。”

  孩子們在身後擺手說著。

  他們很禮貌。在這種情況下,依然努力表達著,一份令人感覺似乎並不那麼契合的禮貌。也許是學校裡教的。

  “嗯,那你們,藏好啊。”

  還是沒有說再見,劉世亨沒回頭,說完走出了屋子,走進黑暗裡。

  …………

  大概半個小時後。

  “軍叔叔?”伽依娜再次從牆角雜物堆裡站起來,站在手電筒光裡看著劉世亨。

  孩子和大人很快都出來了。

  “嗯。”劉世亨有些低沉說:“是這樣,你們不要自己出去看了,你們就像現在這樣藏著。叔叔離開後,會叫其他戰友來找你們,帶你們出去。”

  “嗯。”孩子們眼神困惑,但是點頭。

  “來的人喊伽依娜,你們才出去。”

  “好。”

  “那,你們藏起來吧,快點,乖,都藏起來。記住啊,一定要聽見喊伽依娜,你們才出去。”

  劉世亨看著大人小孩一個個藏好,轉身拿起來桌上的塑膠琴,把電池拆出來,然後一起塞進牆縫裡,給伽依娜。

  他打開手電筒,照著,把地上的灰塵撫平。

  然後再次離開。

  先在附近幫忙找一支蔚藍小隊來接他們。這是劉世亨最終的決定,也是他自認唯一能做的。所以,剛才的那半個小時裡,並沒有發生什麼決然和英雄的轉折。劉世亨不打算逞英雄。

  其實這樣他也還是要冒一些風險的,比如勞隊可能已經上報逃兵了,又或者,他會先遭遇洗刷派。

  這一帶好像一直有他們在活動。

  夜,淩晨兩點多了,劉世亨回到牛糞堆前,站了會兒,咬牙罵一句髒話。

  “頌”,他從牛糞堆中鑽過。

  好像鑽得太快,粘的少了,再來一次,“頌”,他又從那面鑽回來。

  然後,世亨少爺彎腰揪下來一把又一把草葉,黏在自己身上。

  這樣,他隨便在草原山坡隨便往哪一趴,都比穿著蔚藍的作戰服隱蔽得多。尤其是夜裡。

  趁夜朝來的方向前進,尋找蔚藍小隊。

  劉世亨在路上又一次聽到流水的聲音,他路過一條溪流。“媽的,好想洗個澡啊……不過還是命重要。”

  強忍著身上的異味和瘙癢,劉世亨從隱在草叢下的溪流邊走過,腳下突然站住……

  “我為什麼不用淤泥呢?”

  “為什麼一定要是牛糞?!”

  “……算了,早搞定早安心,早走。”

  …………

  一路用筆在紙上記錄路線,從深夜一直走到天濛濛亮。

  終於,一支二十多人的隊伍出現在了不遠處的山崗上。二十幾人,正好一支小隊的一個陣,沒可疑。

  劉世亨激動地小跑了幾步。

  突然一陣響聲,從遠處隱約傳來,漸漸激烈。

  “這是幹大尖呢?那我等他們打完。”

  他連忙臥倒在草叢裡。

  視線中,兩個人,一具黑甲大尖。

  實力看起來很不錯的兩個人在前面跑,大尖在後面追。

  “這是什麼戰術,引回來殺嗎?!厲害!”

  劉世亨突然想起來昨天遇到的那具被遺棄在荒野草叢裡的屍體,柱劍傷口在身後,又想起來那兩個在黑暗中尋找大尖的人。

  “看來不是什麼洗刷派,我誤會他們了。”

  “不對……這又是什麼情況?!”

  此時,在劉世亨的視線中,那兩個人帶著大尖漸漸跑近,但是並沒有如劉世亨所想的那樣,把大尖帶到那個二十多人的陣列這邊,那些人也沒有掠陣。

  那兩人帶著大尖,繼續往另一個方向跑去,似乎在誘導它去別處。

  “真的是在誘導嗎?!另一隻呢?殺了?那飛行器呢?不對,好亂。”劉世亨腦子糊塗了。

  這個時候,若是他能跟韓青禹四個對一下資訊,答案就會很確定。韓青禹他們曾在之前,遭遇過一具獨自守著梭形飛行器,茫然的黑甲大尖。

  所以,這群人在做的事,就是從兩具大尖中帶走一具。因為不可能兩具大尖都脫離飛行器。

  他們也沒有去擊殺另一具,甚至連對飛行器都沒有興趣。

  “嘶嗷。”

  山崗那邊,大尖並沒有那麼聽話,它發現了人群,突然脫離誘導,改朝這邊撲來。

  人群表現得很鎮定。當中走出來一個四十來歲,身材魁梧的老外。

  他隨手摘了身邊人背後的普通蔚藍戰刀,快步迎上去,騰空,用刀面隨手一拍……黑甲大尖直接被拍飛出去,摔在地上。

  然後那人在空中淩空轉向,直接回身,落下來。

  “高手啊,可能比青子還高。”

  劉世亨雖然自身實力不行,但是因為長期跟韓青禹他們呆在一塊,眼光還是沒問題的。

  就那人輕描淡寫那一拍,再淩空回轉的那一下……他連自己背上的騎士長劍都沒動用。

  “不會是超級戰力吧?有超級來這邊了?”

  山坡上,倒地的黑甲大尖迅速站起來。

  但是看起來可以輕鬆殺死他的那名高手,和山崗上的所有人,都沒有動手去殺它。

  他們迅速四散隱蔽。

  黑甲大尖在混亂中隨意地咬上了其中那兩個人。

  那兩人就帶著它,往之前那兩個人引導的方向,繼續跑去。就速度看,這群人似乎全都是高手。

  等到人和大尖都離得遠了。剩下的人才重新聚集起來。

  “這,不對啊!他們想幹嘛?!”劉世亨把自己深埋在草叢裡,他完全想不通了,整個腦袋很懵,但是至少又一點他很確定,這群人有問題。

  “他們不會要把大尖引導聚集起來吧?”

  一直以來,蔚藍每一個小隊的戰鬥,包括有韓青禹這種高手所在的小組,作戰策略有一點都是固定而且一樣的,就是要分割大尖。

  因為大尖聚集後的擊殺難度和破壞力不是簡單的1+1=2,而是恐怖的增長。

  “他們把大尖聚集起來幹嘛?!”

  “要引去哪裡?”

  疑問生出的幾乎同時間,劉世亨腦子“嗡”一下,一個答案自動冒出來,“普藍。”

  昨晚,他從那兩個人口中聽到的,普藍。

  …………

  山崗上的人群離開了。

  劉世亨還趴在草裡,他在恐懼,他是想逃走的人啊……劉世亨無法在這種狀態下,用這麼短的時間,迅速整理出完整和清晰的邏輯。

  但是直覺告訴他,這件事和1777絕對有關係。

  “哎喲,真是1777的話,我怎麼辦啊?”

  “可是那個疑似超級,這些人,他們這麼強……如果他們要害1777,直接上去砍不就完了嗎?為什麼要……”

  劉世亨沒有思考,又一次,答案自動出現。

  “青子!”

  “他們的目標是青子!吳恤!鏽妹!就算是超級,也沒把握同時殺死他們三個,何況是在我們蔚藍的戰場上。”

  “所以,1777是餌。”

  “如果1777陷入大尖群,青子他們……那是大尖群啊。再加上這批人,尤其那個高手……”

  劉世亨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

  “我特麼怎麼這麼倒楣啊!”

  “我要是沒看到多好。我能不能假裝不知道啊……草!”

  “一個不小心……會死的。”

  一直以來,劉世亨的想法都很簡單:他希望青子他們贏,希望他們沒事,然後最重要,自己就可以成功逃避和大尖的戰鬥,活下來,也沒有做對不起他們的事。

  而現在的情況,他就算什麼都不做,好像也對不起青子,對不起他們。

  “去找青子?!”

  “不是,我去哪找他們啊?!要是能找到他們的話,我會離隊嗎?”

  想到這,心涼了半截,劉世亨抬頭看向遠處,那邊空了的山崗。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是去告訴1777,讓1777趕快躲起來。

  他包裡有一部隊內通話器,現在在這裡聯繫不上小隊,但是等靠近一定距離,或者湊巧有工兵們的基站跟上來了,就是可以的。

  所以,他得往南走,往普藍走。

  他不記得普藍在哪邊沒關係。

  朝剛才那兩人引導大尖去的方向走,就是南,就是普藍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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