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穹頂之上 作者:人間武庫 (連載中)

 
pontus 2018-12-9 11:16:5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9 688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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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人間武庫,男,浙江 - 杭州,起點簽約作家。

【小說類型】:都市 → 異術超能

【內容簡介】:

  韓青禹生在一個鑄就史詩的年代,平靜地生活了十九年,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變成史詩裡燦若星辰的名字。
  然後,意外發生了,少年手裡被強塞了一把刀,開始不得不面對他曾一無所知的一切:
  【天頂入侵、蔚藍聯軍、源能立體機動裝置、唯一目擊軍團;放逐之刃、溪流鋒銳…】
  他的心眼很小,他是全面徵兵時代印在汽車和高樓上的「The青少校」;他將在天頂戰爭中,劈出那一刀。

  人是史詩年代裡的人,只是原本從未想過,會成為史詩裡燦爛的名字。
  這是一個少年成長進擊的故事。
  「青少校。」「No,King少校。」
  「穹頂之上,星辰永遠在。」
  「你刀尖劃破的天空,是我們最後的信念。」
  「大哥砍完。」
  韓青禹的故事,關於活下去,關於鐵和血,夥伴、成長和選擇。

【其它作品】:《逆流純真年代》


一個很短的重要閱前須知

  因為原本的簡介大概不好用了,只好發個這個。首先強調一下,這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世界……它叫蔚藍,只是文明有些相似而已。

  1、說明一點:雖然叫做《穹頂之上》,但這並不是一本大家過往概念中的星戰機甲小說。

  我的寫作嘗試肯定會有,但是自身基礎的東西,終究是寫人,一個人,一群人。設定小劇情有七萬多字,有我夢想去寫的人物和情節。

  2、小說最開始的時候,確實是借一個網路流傳的梗切入思考的。

  但是故事並不是那個故事,我也自信能寫出血肉真實感,所以並不用太在意這個。

  3、大概它是這麼一個故事:

  天頂入侵,抵抗力量從幕後到台前。

  逐漸揭開的幕布後面:

  有普通人難以想像的高端武力;英雄燦爛的名字,以及無數不具名的身軀;有鐵和血,嗚咽和長歌,決死的人,和絕望裡的光……

  據說,砍倒“大傢伙”是男人的浪漫。

  少年十九,被硬塞了一把刀在手裡。想活下去,所以砍他媽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砍出來億萬人共同的生路。

  4、為了避免麻煩和沒法碰的歷史,故事發生的世界叫做“蔚藍”,是另一個世界,與我們有著相似卻又不盡相同的文明。

  比如它也有高考,也有城鄉。

  有個國家叫做華系亞;還有個國家,叫做米特利;熊占裡聯盟共和國後來解體了,分裂出來的主體國家,叫做羅薩。

  5、我開始講他們的故事了。



PS:★★★★★★ 《請勿代貼》 ★★★★★★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9-3-28 08:20 編輯

本人張貼之小說文章,請勿代貼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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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ntus 發表於 2018-12-9 11:19
  在一個已然被湮滅的史詩年代。有後來人難以想像的高端武力,英雄的名字以及不具名的身軀;有嗚咽和長歌,決死的人和絕望裡的光……

  歷史請我們遺忘,然而,遺忘不代表未曾發生。穹頂之上……那些星辰,永遠在。

  (PS:雖然叫做穹頂之上,但這並不是一本星戰機甲小說;它是一個關於成長和選擇的故事;故事的世界叫做“蔚藍”,與我們有著十分相似卻又不盡相同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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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一年的封龍嶴

  韓青禹的名字是當年鄉上守破廟的外來老和尚取的。

  後來懂事了問起,說是因為他剛出生的那會兒,水田裡稻秧子恰開始落黃返青,山溪發大水,漫漲了好幾天。

  所以他的這個名字,是取來鎮災用的。老和尚憑這個收了當時沿河每村五斗米。

  那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

  那個靠著一張不論說錯什麼都能圓回來的嘴,給人算命看相、擇日子、選陰宅為生的孤單老和尚,早幾年也已經去了別處。

  其實,按照某些地區農村的古老規則論起來,韓青禹這名字並不怎好,有點太大了。

  但是在封龍嶴,沒人懂得。

  就像這裡的人們一樣並不知道,他們自家小山村的名字,其實也大了,很大。

  封龍嶴,一個祖祖輩輩都不曾闊氣過,但是山田收成向來還算豐富,所以總也不至凍餓的小山村。

  作為這片偏僻土地上又一輩的山民,一個普通的農家孩子,韓青禹之前十九年平凡的人生裡只發生過兩件大事:

  一件是他今年高考落榜了。

  另一件,是去年。

  “兩回了……”

  農家院子裡老梨樹很高,枝杈上有個廢棄的喜鵲窩。透過枝葉的陽光落地明暗斑駁,韓青禹坐在樹下頭不自覺嘀咕,跟著大約還笑了一下,只是笑起來總難免有些慘澹。

  他其實有一些理由可以找。

  比如他的語文老師其實以前是郵遞員,只因為在報紙上發表了豆腐塊大的一首詩,就轉行做了老師。如今每天上課的主題,就是給學生們朗誦他那些後來再也沒能發表的新詩;

  他的英語老師已經年歲不小,是個早年間因為睡了大姓姑娘所以沒能走脫的老知青,本身專業是俄語,普通話是唐山腔,說英語的時候總是把三種腔調混雜在一起,後果比之其中任何一種都更難懂。

  但是這些其實都沒有意義,沒考上就是沒考上,這個事情不講道理。

  “那就再考一回,老話說什麼來著?事不過三。”

  恰好聽見他的嘀咕了,母親張潔霞從側邊牆角轉出來的同時,開口搭了這麼一句。

  說著放下手裡洗衣的木盆,揀起來一件濕衣服擰乾,再抖落幾下,晾在竹竿上。

  80年代末,90年代初,高考失利並不是什麼太值得意外的事情,尋常人考個兩三年也都很平常。母親是爽利人,沒文化懂的不多,也不怎麼沮喪。

  再來一回嗎?

  韓青禹心頭動一下,擱心底他是想的,但是轉頭再想想自己那兩門嚴重的偏科,眸子裡的光彩又灰暗下來,說:“再一年,大概也沒用……我,好像真的考不動。”

  他還藏了一些在心裡思量的話沒說出口——事實上,以收入來說,這年頭上高中的費用並不低,這幾年家裡因為供他上學已經欠了一些錢,同時因為勞力少的關係,父母親也比大多村鄰都辛苦不少。他自己覺得把握不大,已經沒臉再試了。

  “……這樣啊?你看,媽也不懂……”

  當娘的轉過頭,仔細看了看兒子的神情,判斷他的心思。一向,韓青禹都是一個很有主意的孩子,甚至這幾年他漸漸開始給家裡拿主意。

  既然青娃子這麼說了,張潔霞想了想,說:“那反正你自個兒拿主意,不成就讀到這,咱也是文化人了……”

  她是想寬慰孩子來著,不給壓力,更不勉強。

  但是話說著說著,張潔霞的神情突然就活泛了起來,眼睛放光,接著道:“那要不乾脆就擱家裡娶媳婦兒生娃,把日子過起來?!”

  這一句落在最後,是個往上撥的調門,透著熱切和期待。

  最近這兩三年,村裡和韓青禹差不多大的後生,好些個都已經偷摸成親,娃兒落地跑了。

  老娘其實一直偷偷在心裡惦著這個,韓青禹知道,他有些無奈地抬頭笑了笑。

  張潔霞的熱情被點燃了。

  “說真的,那上龍村,婉芬她媽,一早就相中你了,明暗裡給我遞過好幾回話呢,要不就……”老娘一說起來,話成串兒,眼看著就要止不住。

  “婉芬媽?那怎麼成啊?!”韓青禹趕緊把話頭擋住。

  老媽問:“怎麼個不成?”

  “那不……婉芬她爸還在呢嘛,也沒聽說有啥過不去要離。再說我和婉芬是小學同學,讓她以後管我叫爸,怎麼也不像話吧?”

  韓青禹笑著,一副欠揍的樣子。

  “昂?”張潔霞愣了一下,跟著反應過來了,沒好氣罵道:“你,你個兔崽子,就知道瞎說八道……”

  然後變成笑駡,說:“行行行,又能貧嘴了,媽和你爸也就放心了……這兩天生怕你自己過不去。”

  其實他們一直都擔心著呢,只因怕兒子自己思慮太重,所以不敢往外表現。

  “說起來差點忘了,今個兒你叔公家辦酒嘞。”

  “再明個兒,你堂姐又要跟媒人去相親,上回那個沒成。”

  “……”

  寬了心,張潔霞開始說道起親戚鄰里,家常閒事來,慢慢就扯遠了,院子裡高低都是她的聲音。

  好一會兒,坐一旁編竹框子一直沒說話的父親韓友山才抬起頭,先看了看妻子,又看看兒子,試探說:

  “不成咱找找門路,送青子去當兵吧?那也是個好出路。”

  原來他不說話,一直還在思考這個。

  這年頭能當兵自然好,沒得仗要打,弄好了退伍回來能謀公家差事,說不定命再好些,還能在部隊裡提幹,或者考軍校,當軍官。

  韓友山的這個提議讓院內一家三口都振奮了一下。

  “哎喲可不是嘛?好,這個好!”張潔霞激動起來,丟下手上擰了一半的濕衣服,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向屋裡走說:“那得趕緊,我這就去把咱家存那兩瓶酒都包上,老韓你抓緊去趟村長家,跟他問問,看還來不來得及……”

  她說到這突然頓了頓,腳下步子也停住了。

  跟著神情一下就沮喪起來,轉回身,歎一口氣說:“唉,別想了。就咱村,要真能弄來一個名額,那村長家加生,不也正是年紀嘛,估計早等著呢……哪輪得到咱家青子啊?”

  “這個……倒也是。我剛沒想到這一茬。”韓友山低聲說完,也跟著失落沮喪起來。

  “沒事。”韓青禹藏起來失落,抬頭輕鬆笑了笑,說:“正好我自己也還想再琢磨琢磨呢,放心吧,總會有出路的。”

  “啊。”

  “誒。”

  因為兒子面前又一條出路的關閉。韓友山和張潔霞都不自覺地沉默了一會兒。

  院子裡氣氛有點沉了。

  “對了。”終是當娘的先打破沉默,說:“今晚叔公家吃席,青子你去不?”頓了頓,她接著又說:“不想去媽先給你把飯做上。”

  整個封龍嶴就這麼點兒大,一場酒席,大半個村子都得到場,張潔霞後補這一句,是因為怕兒子去了,每個人都要問他考上沒有,怕他掉面子,不好受。

  “去啊,去。”韓青禹站起來,燦爛笑著,迎著爸媽擔心的目光解釋道:“反正遲早都得被問一遍,我可不願意虧了嘴。”

  他說的逗趣,爸媽都跟著笑起來。

  其實這也是實話,在1990年的封龍嶴,一場酒席,那可是難得的油水,是“盛事”。

  …………

  農家喜事的流水席,菜色不說多好,雞鴨魚肉總得有兩樣,叫做排場,另外還得有煙有酒。

  當晚的酒席一直持續到夜裡八點多才算整個結束。

  但是人,並沒有都散去。帶著一些個醉意,嘴唇還泛著油光的村鄰親故們留下來不少,此時正圍坐在喜事東家門外不遠的曬穀坪上抽煙閒聊。

  “我說要是青娃子這回考上了,也得擺幾席吧?可惜了。”有人剔著牙,透著遺憾說。

  這時候村子裡願意供孩子讀到高中的人家其實不多,算上去年加今年,村裡娃兒能讀到參加高考的,韓青禹都是唯一一個。

  “是啊,那不……還是差了點兒。”韓友山幫兒子接話。

  其實韓青禹自己也在,只是坐在了人群角落。他有點疲了,高考的事,差不多該問不該問的人,今天都已經問過一遍了。

  說實在的,真面對下來,是有點不好受。

  就這種事情吧,別說是惡意的揶揄和諷刺了,哪怕是善意的關心和安慰,聽多了也只會讓人心裡頭的鬱悶更重起來幾分。

  他這會兒面上看著還顯平靜,其實心裡終究是鬱積得有點厲害。

  “這學費、營養,一年年的,話說你家養那麼些雞,這些年雞蛋都沒賣過一顆吧?算下來……真真是可惜了。”那個人接著又感慨了一句。

  “幾個雞蛋,本就是給孩子長身體吃的,你說那些幹啥?!”韓友山有些不高興了,抽了口煙說,“再說文化學了就在身上,總會有用處的。”

  “可不是嘛?你看咱青娃子這個子,樣子,都算是都養出來了。人還有文化,至少以後媳婦、彩禮這些,一點不用愁,有的是人家願意。”旁邊一個叔伯輩的接過話頭,幫襯完了,哈哈兩聲想著把話題岔開。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

  人群裡就又冒出來了新的話頭,有人歎大氣兒,總結說:“唉,說起來,咱封龍嶴的這第一個大學生,到底還是沒出來。”

  “可不是?咱村嶴這怎麼也得上二百年了吧?聽說早年間還興盛的時候就這樣,一個秀才公都沒出過,說起來也是怪事。”接話的人說完轉頭指了指不遠處的連綿山峰,不甘說:“咱村這麼好的風水。”

  他這一說。

  “是啊,是啊。”一時間好些人點頭,出聲附和。

  關於村子占著好風水的說法,是古早就有的,若不然也取不了一個“龍”字。

  角落裡,韓青禹和眾人一起抬頭看了看。別說,這遠處環村的山勢在夜色中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像是一條蜿蜒的伏龍。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伏龍這形狀,真要刻意了去看,世上又幾處連綿山脈看不出點像來?

  “這個事啊,你們年輕輩的,大概都不知道了。”村裡的老輩人開口,抽著煙斗憶著說:“早年間,我都才十幾歲那會兒,就有過路的瞎半仙說過了……說咱這地兒啊,出不了人物。”

  人群裡一串兒的詫異,問“為什麼?”

  老頭子抬手指了指遠山,“因為咱這條龍,是鎖著的。瞎半仙當年話說,見山問地名,你是封龍嶴,封龍嶴,連龍都能封得住,還困不住幾個你想躥起跳的小人物?”

  “咦?……好像還真是。”

  道理突然就通了,許多人深以為然,感慨著,埋怨著。跟著似乎就連韓青禹連續兩年沒考上大學這事,也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釋。

  想著安慰他的人,轉頭在人群裡找他的人,一下又多起來了。

  還來?韓青禹難過得哭笑不得。他自然是不信這些的,見勢忙從角落悄然退開,一個人先行離開了曬穀坪。

  …………

  他離開後,曬穀坪上。

  “爸,爸,剛咱家電視機突然就嗤啦一下,就都是雪花點點……現在連1套都看不了了。”

  東家門裡頭跑出來一群原本在看電視的孩子,其中一個扯嗓子對著坪上的大人們喊道。

  這年頭電視信號不穩定本就是很平常也很頻繁的事,大人這邊談興正濃,擺手不耐煩說:“自己個兒輕點兒拍兩下,再擺擺天線……老子這沒空去給你們弄。”

  他這麼把孩子們打發了。

  差不多同時間,有人仰著頭,看著天上月亮,誇張叫說:“哎,那個是什麼玩意兒?你們快看……就月亮下頭,那個黑黑的,那是什麼東西?”

  眾人聞聲都抬起頭。

  夏夜的半個月亮下面,確實有個黑乎乎的影子,似乎在動,但是看不清,且很快就消失在了黑色的夜空中。

  “啥大鳥吧,正好飛過去。”

  “反正不能是飛機,飛機下頭都有燈,會閃。”

  “就是鷹啥的啊,又不是沒看過。”

  人們說。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8-12-17 08:41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8-12-9 11:19
2.這不是變形金剛

  韓青禹並沒有看到後來的這些,包括突然失去信號冒雪花的電視機,以及月亮下面出現又消失的黑影子。

  當然,就算看見了,他也一樣不會覺得這有什麼特殊和不可思議。

  他此時正走在路上。

  因為是群山環抱的一個村落,地勢崎嶇,封龍嶴村民們的房屋並不很集中。今個兒辦酒席的叔公家在村頭,而韓青禹的家在村尾靠山邊的位置,相隔其實稍有些距離。

  他也沒從村子裡過,而是走的村外面的山道,這樣能近些,更重要能少遇見些人。至於說夜路,今晚有月亮呢,且他早走慣了。

  山林邊的微風裡,裹著些許涼意和輕微的呼嘯。

  所以,真的就不考了?那我以後怎麼辦,應該去做什麼?

  種地,娶妻生娃,留下來以後做個村會計?還是出去,像在學校聽說的那樣去城市打工,賺錢孝敬爸媽?我,能行嗎?

  他開始有些迷茫。

  難得一次,不會抽煙的韓青禹想抽根煙,正好今個兒新郎官發的一雙紅雙喜,他還放在襯衣口袋裡,沒來得及交給老爸。

  低頭摸了其中一根放在嘴裡,又摸了摸口袋……他才發現自己壓根沒火。

  也許是因為終於離了人群,離了所有人視線的關係,一直鬱積的情緒就這樣因為這點兒不順,突然集中爆發了,突然就整個人委屈難受,崩潰得不行……

  這樣的情緒狀態,韓青禹不敢直接回家。

  也許五分鐘,十分鐘,或者更久一些,韓青禹依然坐在離山道不很遠的月光樹林裡,在一圈砍伐過的空地邊,一塊大青條石上。

  不過,他腦中混亂的情緒,好歹是平復下來了,現在整個人很安靜。

  除了草間蟲鳴,四周也很安靜。

  事實證明,人就算沒看見形狀,也沒聽見聲響,當有一件足夠大的東西掠過頭頂,總還是有感覺的。

  韓青禹突然察覺了頭頂上方的異樣,抬頭向上看……

  一個黑乎乎的,圓錐狀的東西,就這麼突兀而又自然地,在他的視線裡漸漸放大,緩緩下落,最終停在了他身前大約三四十米遠的空地上。

  整個過程既沒有噴射的火光,也沒有太大的響動。除了間或幾聲,灌木被壓倒折斷的脆響。

  它也許吉普車那麼大,或者更大點兒,但也大得有限。

  是金屬,雖然沒有任何反光,但是有金屬的質感。

  所以,這是什麼啊?

  外星飛船,UFO?還是軍用的新科技?韓青禹是愛看科幻和軍事雜誌的,上學時在同學手裡也看過一些,不免就先這樣思考了一下……

  下一秒,“會不會有危險啊?”韓青禹整個人猛地警醒,緊接著身體往前一縱,直接就撲進了灌木叢下的一個土坑裡。

  夏季繁盛的灌木和雜草把他遮得嚴嚴實實。韓青禹屏住呼吸,小心觀察。

  約一分鐘過去了,圓錐體並沒有打開,也沒有機械的響動。

  反而是密集的破風的呼嘯聲,先從兩面的山林間嗖嗖傳來。

  人。

  統一穿著襯衫樣式灰色制服,背上背著一個暗沉色調金屬匣子,身上有幾處纏著奇怪金屬帶子的,手上拿刀的人。

  大約三四十個,如黑暗中的疾風一般,從林間兩面狂奔而來。

  也可能不是人。

  雖然他們暴露在外,完全是人的樣子,但是人,不可能有這麼快,就是奧運冠軍都不可能跑這麼快。

  這都什麼啊?!

  就在韓青禹的眼睛和腦子都陷入混亂的又十幾秒時間裡,那些“人”,已經沖到圓錐體旁邊。

  與此同時。

  圓錐體上方似乎也終於打開了一個天窗,接著,彈射出來了兩個“東西”。

  韓青禹下意識選擇用“東西”來形容它們,再不然就只能是“變形金剛”。

  但是,不是。韓青禹在溫繼飛家看過變形金剛,而眼前從圓錐體裡彈射落地的那兩個東西,並沒有變形,它們看起來大概是穿著“全身黑色鋼鐵盔甲”的人。

  也許因為鐵甲的關係,體型看著比一般人都要高大不少。若真是人,怕得有兩米高,250往上的體重。

  所以,機器人嗎?好高級。

  因為它們的“盔甲”實在太過貼合身體、骨骼和肌肉了,看起來也太過靈便,一點都不像雜誌、電影裡所呈現的機器人那樣,只看外表就給人感覺沉重、遲滯和笨拙。

  只不過因為韓青禹並沒有接觸過類似“外骨骼戰衣”這樣的概念,才會籠統地把它們叫做機器人。

  總之,所有的一切,就這麼一下全都超出了韓青禹過往的認知,也超越了他的判斷能力。

  而出現在他眼前的兩方,顯然是互相敵對的。

  沒有對話,沒有緩衝,戰鬥在雙方接觸伊始就已經直接爆發。如同一個狼群與兩頭猛虎的正面遭遇,迅速而猛烈的對撞……

  衝鋒的人群背後,暗沉金屬匣子從內部滲透出來一抹抹晶藍幽光,連片閃動……伴隨這光,人群衝擊的速度陡然再次提升。

  被鞋底掀起飛濺的泥土碎石在空氣中嗖嗖作響。

  黑甲的機器人立在原地,雙手持握巨大的傘狀柱劍,兩人一致,由高向低,重重地頓地,直至小半截劍身沒入地面。

  氣爆一般的衝擊面,震感沿著地面蔓延,塵土升騰,碎石飛濺。

  這一擊,沖在最前鋒的一撥人幾乎全被阻滯,更有一部分被震得飛退,倒地。

  但是,人群後續的衝鋒一刻也未停,很快,就有另一部分人趁著空隙,頂著氣爆和土石,完成了近身。

  ……短兵相接的廝殺,開始了。

  整片戰場的情況開始變得愈加混亂、快速而激烈,教人根本看不清。

  某一刻陡然響起慘叫聲中,突然有殘肢落地,血水如泉水般從斷口湧出,在慘白的月光中滲透地面,染紅土石。

  韓青禹沒有跑,也不敢起身,就這麼趴在坑裡,茫然而呆滯地看著這一切。不是因為他膽子大,而是他……他自己現在也沒空去思考這個問題。

  “好像打不過。”隔一會兒,他甚至還突兀地,在心裡下意識做了一個戰場雙方實力對比判斷。

  “人”,好像打不過“機器人”。

  他們勝在人多,但是那兩個機器人明顯更強。

  他們手裡的刀似乎很特別,鋒利堅韌到可以在悶響聲中斬破鐵甲,但是機器人手裡的像是“收束的特大號黑傘”的那兩柄柱劍,更大,顯然也更強大。

  而且,兩個機器人確實一點都不像尋常以為的那麼笨重和遲滯,它們靈活迅速極了。

  閃轉騰挪,衝刺、急停,再反向運動,速度和銜接快到……至少如果有人想開車撞它們,來十輛吧,二十輛,照樣一點機會都不會有。

  變形金剛急停轉向還刹車摩擦冒火花,還有點兒慣性需要克服呢,而它們,看起來幾乎就像是根本沒有那回事。

  當然它們也沒有變形金剛那麼誇張的體型就是了。視覺角度,它們遠比變形金剛更像是人。

  總之,個體的劣勢,簡直太大了。

  只一會兒,“人”這邊,就已經倒下了五六個,其中至少兩個當場身亡,另外的幾個,看起來也都傷得很重,一時根本站不起來。

  韓青禹看到有被洞穿胸口的“人”,暫時被掛在機器人的傘狀大劍上揮舞,血雨紛揚。

  但是,他們仍然用犧牲做到了一件事:戰場分割。

  兩名黑甲機器人現在已經被分隔在兩個戰圈裡了,單體抵禦著來自四面八方,人群小組編隊後的輪番進攻或突襲。

  戰況似乎進入了分割包圍後的絞殺階段。

  只可惜,雙方個體實力的差距依然巨大,絞殺的一方正面對拼不過,極端依賴背身和側身位置的突襲牽制,一旦被預判捕捉動機,反而更容易死傷。

  韓青禹依然趴著,看著……

  “嗖…噗。”

  似乎是一塊刀身上被震碎彈飛的鐵片,突然間從他的頭頂上方斜飛而過,而後扎實地嵌進地面的泥土裡。

  強勁的破風聲代表著速度和力道,若是鐵片再低一些,現在或已經將他削去一截。

  只一瞬,冷汗滿身。

  鐵和血把韓青禹從之前那種懵了的和無知好奇的旁觀狀態中一把拎了出來。

  生死面前,高考失利原來只是那麼小的事情。

  這個十九歲的農村少年終於開始意識到生死臨界,那一股真實的令人顫慄的恐懼,意識到自己到底遭遇了怎樣特殊的事件和危險的處境。

  現場的戰況越來越激烈,碰撞的聲音意外地並不尖銳,帶著悶響不絕於耳。

  現在跑,不被發現的幾率太小了。緊貼地面,埋身在土坑裡,韓青禹抱著最後一絲僥倖,一邊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一邊祈禱戰鬥能打到遠處去,或趕快結束,無人發現自己。

  但是,他倒楣……戰場中突然“撲”的一聲。

  一個身影陡然整個倒飛十幾米,撲棱棱,像一隻被踢飛的鴨子,落在了韓青禹身邊不足兩米遠的一叢灌木雜草裡……

  “好像還沒死。”韓青禹聽見人還在痛苦的喘息。

  “但是……應該也差不多了。”他想到。

  同一時間,韓青禹也終於完全確定了,背金屬匣子的那群,真的是人。

  因為他終於清楚聽到他們說話了,當場同時好幾聲音因為剛才這一幕而沖著他這邊方向叫了一聲,“勞隊”,語氣裡夾雜焦急、擔憂和憤怒。

  一陣驚呼聲中,韓青禹抬頭。

  戰場中,一個損傷略顯嚴重的機器人正對著他這邊,抬起它沒有握劍的一邊手臂。

  這是……要補一槍嗎?不會是鐳射炮吧?袖箭,飛刀?機械手臂脫離?

  韓青禹扭頭看了一眼,發現躺在灌木下面那傢伙……正睜著眼,眼神虛弱地看著自己。

  既然這樣子,他不做點什麼,好像說不太過去。

  幾乎是下意識的,樸實的農村少年韓青禹伸手把人往自己趴地坑里拉了一把。

  還好,因為有一點坡度的關係,這並不費力。

  而另一邊,背著金屬匣子的那些人,也迅速地不計危險一股腦兒撲了上去,阻止了機器人試圖“補槍”的舉動。

  灌木遮擋,沒人看清這邊的情況,似乎一時也無法分人救援,他們加緊了攻勢……激烈的戰鬥還在繼續。

  “好像暈過去了……嗯。可是,他剛才看見我了啊!糟。”

  “所以,要掐死他嗎?然後再推出去。”

  “再然後呢,繼續趴著,還是拼一把找機會爬走?”

  韓青禹看著身邊這個嘴角滲血,不能動彈,但是顯然還活著的傢伙,默默思考著。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8-12-14 08:11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8-12-9 11:20
3.沒有選擇的選擇

  韓青禹也許思考了三分鐘,又或者得有個五六分鐘。場面如此混亂,他的心情也是,決心很難下定。

  終於,

  「散。」

  伴隨著這一聲突然傳來的低喝,戰鬥,似乎終於要結束了。

  背著金屬匣子的人群在戰鬥的最後主動跳散。

  這番動作明顯並不是逃跑。

  完全出乎韓青禹的意料,在慘烈的戰鬥過後,他們最終要贏了。一波又一波,不畏死傷,無間歇的攻勢,讓兩具機器人漸漸遲滯,滿身損傷,無法再戰。

  隨後,一陣連綿的令人牙酸的低響傳來,不遠處那艘圓錐狀的「UFO」突然在沒有任何爆髮式火光情況下,開始慢慢脹裂、破碎……黑色鐵片四處橫飛。

  幾乎同時,兩具已經傷痕破口滿身的「鐵甲」裡,也各陡然蒸騰起了一陣黑色的氣霧,然後,就在同樣的低響聲中,逐漸破碎,脹裂。

  在這個過程中,所有人都埋身地上躲避。雖然這回四射的破片看起來似乎遠沒有剛剛戰鬥中那塊那麼強勁有力。

  韓青禹自然也一樣。

  「還好有個坑啊。」

  他想著,然後身上突然感覺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

  來自那艘「自爆」的UFO,夾在紛飛的鐵片當中,一塊暗金色,約蠶豆大小的金屬物,先是落在了地上,然後,骨碌碌滾進了韓青禹趴的土坑裡。

  它比看起來要有份量些,整體就像是鐵塊在高溫裡熔煉了一段時間,變得扭曲不規則,但是,並不燙人……因為,韓青禹確實被它砸中了。

  除了一點輕微的撞擊感,真的不燙。

  韓青禹彆扭的稍微挺起身體,扭頭看了一眼,鐵片嗖嗖地從他頭頂上方飛過,他連忙又把整個人埋回土坑裡。

  隔一會兒,終於,破片雨最後零星的濺射也平息了。幾個焦急的聲音紛亂喊著,「勞隊」,「勞隊」,四向的腳步聲急促而淩亂。

  再沒有給韓青禹任何時間去做思考和抉擇。林間破片雨完全停止的第一時間,好幾個背著金屬匣子的人,就已經衝到他的面前。

  他們顯然是來找那個傷員的,然後,自然也發現了韓青禹。

  目光交接。

  「你……」

  韓青禹緩緩坐起來,「你們好,我……剛救了他。」

  「……」

  「真的。」韓青禹誠懇道。

  …………

  接近40對2的情況下,四死九傷。小傷不算,還能爬得起來的都不算。

  韓青禹人生第一次直面這樣慘烈,這樣血腥可怕的場景。

  現場有人在收斂屍體、殘肢,有人救護傷員,還有人負責打掃痕跡。剩下的,多數都手拿著一個小型的儀器,在四周仔細尋找,然後撿回來每一塊哪怕最小的鐵片,歸攏在一起。

  他們在打掃戰場,把破片當作戰利品。

  「都找過了?」

  「找完了。不過有件事很奇怪,這回的源能塊,沒有找到。」

  「啊?!沒有嗎?!」冷汗瞬時間從這位的額頭上滑落下來。

  對面那個也很急,以至於說話都有些磕巴,「嗯,怎,怎麼都找不到……不會是,正好耗完了吧?」

  「這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不過,怎麼會這麼巧啊?!」這一句最後甚至帶著一點兒沮喪和委屈過度的哭腔。

  說話的人想了想,突然把頭轉向韓青禹,厲聲問:「小子,你有沒有看見一個暗金色的金屬塊?大概這麼大……也可能比這小,很小……也可能不成塊,是個疙瘩。」

  冷靜,冷靜。要像捉蛇的時候那樣,冷靜下來。韓青禹像個俘虜站在那裡,一邊仍是止不住地顫抖,一邊在心裡對自己說著。

  韓家祖輩傳下來,有捉蛇的手藝,韓青禹曾經也會,十歲出頭就會,只是在爺爺去世後,家裡老媽就給他們父子倆都禁止了。

  現在,在一個已經不得不直面的生死關頭,韓青禹終於想起來,回憶那種感覺。

  剛才的整個過程,連同現在,所有發生在眼前的事情都是他無法理解,甚至無法去思考的,但是他很清楚一點,自己現在必須冷靜下來。

  因為這顯然不是一件尋常的事情,也許是驚天隱秘,或者軍事機密,國家間明面下的戰爭……總之,不論如何都不是他應該看到的。

  他看見的,知道的,都太多了。

  面色蒼白,韓青禹神情茫然,但是用力地搖頭。

  那東西很珍貴。

  他有看見。

  並沒有拿。

  但是,他現在不能據實說。韓青禹剛才是清楚看見那些人拿著儀器仔細翻找過那個土坑的,找了好幾遍。

  既然他們沒找到,那麼,如果他說自己看見過,最後就解釋不通。

  現在的情況,任何一個細小的差錯或誤會都可能致命。

  「哦?」對方冷眼看了他一眼,轉頭對身邊人示意說:「搜一下。」

  「不太可能吧?」旁邊的這個一邊嘀咕著,大概意思在說,這農村小孩哪來那麼大膽子私藏咱們的東西,一邊還是走過來,仔仔細細搜了幾遍身,然後失望回報說:「沒有。」

  「……那,就真的只能是正好耗盡了。」

  「大概吧。不管怎麼樣,再仔細找幾遍。」

  「是……那,這小子呢?怎麼處理?」

  看似是幹部的幾個人討論結束。除了重新投入尋找的那些人,剩下的十幾道目光,都重新落回到韓青禹身上。

  包括剛醒來,嘴角血跡都還沒擦乾淨的那個「勞隊」。

  這傢夥剛才明明就暈了的,竟然這麼快又活過來了,而且傷勢看起來並沒到韓青禹以為的那麼嚴重。

  受傷的勞隊背靠著一棵大松樹,坐著,手撫胸口,低頭啐了口血水,抬頭看看韓青禹,似乎很費力,說:「你,過來。」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

  韓青禹不能不過去。

  「你剛剛是想救我,對吧?謝謝啊,我叫勞簡,是這裡的頭。」樣貌年紀大概三十七八歲的勞簡這次開口語氣溫和。

  但是,不等韓青禹回答,他就又已經顧自遺憾地接著說道:「可是,對不起啊……」

  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四周,勞簡最後解釋:「你剛看見的,是現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隱秘,人類社會安定和生存相關的最高機密。」

  「我個人很抱歉,但是沒有辦法。」他最後說道。

  勞簡說話同時,韓青禹發現對面他的身後,有人表情猙獰笑了笑,抬手,對他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

  接著,勞簡掙紮著站了起來,把手下人遞過來的刀接在手裡,指到韓青禹喉間。

  韓青禹:「我不會說出去。」

  勞簡面無表情,「沒用的。」

  一秒,兩秒,三秒……五秒,十秒。

  刀在眼前,韓青禹看著勞簡,沉默著。這期間他有一種感覺,對方似乎在等待他的反應,等他說點什麼或者做點什麼。

  所以,他暫時什麼都沒說,也沒做。沒有方向、判斷,他怕主動,會犯錯。

  勞簡似乎有些意外和好奇,「你,不哭麼?或者,不準備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試著跪下哀求我?」

  韓青禹認真說:「……有用麼?有用的話,我求。」

  勞簡愣了愣,目光變化,看一眼韓青禹,「沒有。」

  「嗯,我在想怎麼再試試說服你……一下沒想出來。」

  韓青禹說完,旁邊有幾人有些想笑,因為這聽著很像是一句逗趣的話,但是他依然說的認真誠懇。

  勞簡顯而易見地刻意控制了一下神情。他又哪裡知道,面前這個看起來老實、膽怯的農村孩子,其實正在摸他的脾性。

  抓蛇最關鍵的操作環節,是讓蛇平靜下來,高手甚至可以做到輕鬆自然拿蛇在手裡耍。至於與人交鋒,最關鍵自然是捋清楚對方的脾氣、性格,然後再順勢而為。

  還有,很關鍵的一點,韓青禹記得剛才那個人提起他的時候,跟其他人說的是:那這小子呢?怎麼處理?

  如果事情至此,真的已經只有「滅口」一種選擇,他剛就不會這麼問。

  所以,還有別的可能。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努力創造機會,從勞簡手裡贏得這另一種可能。而比之可憐懦弱去哀求,設法讓他主動給,會更保險。

  無論怎麼說,勞簡對他都應該沒有惡感和必然的殺心,這是韓青禹這樣嘗試的前提和基礎條件。

  「刀在喉嚨了,你還在想?」短暫的沉默後,勞簡再次開口,問道。

  「刀落下來前,都想儘力試一試,只是可惜,我現在還沒想到辦法。」韓青禹老實回答。

  「……」突然鬆了力氣,提刀的手臂一下垮下來,那刀似乎很重,勞簡憔悴的臉上疲憊的笑了一下,點頭說:「不錯,有點膽色……咳咳咳咳……」

  他低頭痛苦地咳嗽了幾聲,抬頭,「既然這樣,我給你另一個選擇。」

  「……」等到了。

  韓青禹點頭,看著勞簡,用眼神詢問,或者說等待、期待。

  「當兵吧。」勞簡簡單說了三個字。

  當,兵?!

  韓青禹乍聽見,整個愣了一下,甚至莫名而荒唐地興奮、激動了一下。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個屁啊。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圈擺在眼前。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勞簡說的這個兵,大概並不是自己概念中,或者這個年代普通人概念中的兵。

  他轉頭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傷員、武器,想了想他們的敵人……而且這群人身上穿的,也不是正規的軍裝。

  「是…哪種兵?」壓住內心的失落情緒,韓青禹試探問。

  「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算了,反正你遲早都會知道的。就是,我們這種兵。」

  我們這種兵,搏殺神秘而強大的敵人,我們這種兵,很容易就會死傷,我們這種兵,背負機密,不知歸期……

  勞簡最終並沒有往細了去解釋,說到這停住,挺了挺胸膛,戲謔裡裹著幾分蒼涼和自豪,又笑了一下。

  「那,要當多久?」韓青禹認真執著再問,像個傻呼呼還搞不清楚情況的軸子。

  一時間,旁邊的一群人臉上都有些許笑意,只是這笑容還沒綻,就有幾個突然沉默,神情黯淡。

  勞簡似乎也有輕微的情緒波動,他看看韓青禹,認真想了想,目光坦然而語氣稍有些低沉,說:「也許三五年,也許十幾年……也許,一輩子。」

  說完他扭過頭,沉默著看了幾眼不遠處地面上戰友的屍體,再轉回時,眼神已經全然黯淡,透著痛心和愴然。

  這並不是一種爆發性的悲傷,它大概是長久的,綿延的,不得不漸漸習慣的。它也許曾經只在漫長而殘酷的戰爭年代存在過,同個戰壕朝夕相處的人,總是不知何時就倒下。

  韓青禹等待了一會兒,仍然接著問:「那我以後還能回家見父母嗎?」

  他問這一句時兩眼裹著莫大的懇切。

  勞簡點頭,「一定時間後,你被充分信任了,有探親的機會,可以。」

  「……嗯。」

  這是到目前為止,唯一算是不錯的答案了,韓青禹應聲,然後繼續思索。

  「你是不是還打算繼續問娶妻生子什麼的?」打破低落的氣氛,勞簡主動開口,有些玩味、戲謔道。

  他旁邊的人們乾澀的哈哈笑了幾聲。

  韓青禹也稍微尷尬了一下,他倒是忘了這茬了。

  「這些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問,現在就先這樣吧。好了……」語間短暫的停頓,也把語氣換了,勞簡再一次抬頭,看著韓青禹的眼睛,「不然我真的只能選擇滅口。」

  「……」韓青禹原本還想再嘗試掙紮一下的。

  但是勞簡已經先說了這麼一句。這一次他的語氣裡不帶威脅,反是帶著幾分無奈和掙紮,甚至還有幾分關心,或者說不忍心。

  然而韓青禹聽出來了,這回,大概是真的。

  他如果一定要拒絕,或者試圖逃跑,對方可能就真的只能殺了他。

  而且從剛才這一戰,他們的戰友的傷亡情況看,他們,應該早就已經見慣了死亡,他們自己也習慣了,面對死亡,製造死亡。

  所以,這另一個選擇,韓青禹其實沒得選擇。    
pontus 發表於 2018-12-9 11:21
4.一切都被改變了

  在剛過去的十幾分鐘時間裡,曾經歷過兩次高考失敗的韓青禹站在他人生第三次的重要關口,做出了可能是迄今為止最好的應對,最棒的答卷。

  因此他成功逃過了死亡危機,贏得了另一種選擇。

  然而,這結果依然是讓人失望和恐懼的。他即將要去做的事情,剛才已經呈現在他眼前。

  屍體、傷員,戰鬥,強大而不可揣測的敵人……這一切都讓他心裡灰暗、絕望。

  「可是,這裡更多的人,都還活著啊。」

  韓青禹強行扭轉自己的思維,還有自己的視線,去看那些活動的身影,他們正忙碌著,動作迅速地把「戰利品」裝進一個個質地奇怪的袋子裡。

  「是可能可以活下去的。只要有可能,就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這樣以後還可以探親,還能再見到爸媽。」

  「那現在,已經是這樣了,我應該,可以……再爭取些什麼?」

  韓青禹在心裡默默對自己嘀咕著,也思考著。

  「怎麼,小時候沒寫過作文,沒幻想過,長大要當兵扛槍,保家衛國,保衛和平,作為英雄犧牲嗎?」

  勞簡坐在地上,不時咳嗽但還是抽著煙,笑著,對面前這個顯然還在恐懼掙紮的少年喊話。

  他似乎已經開始把韓青禹當作他的兵了。

  「啊……想過,也寫過。不過那時候我還小,不懂事,長大就知道自己完全不是那塊料了。」韓青禹認真說著。

  不自覺的,也是徒勞的抗拒,讓在場好些人都善意地輕笑起來。

  「我現在正準備明年考大學呢,比較想當科學家,覺得那對國家和世界貢獻也很大。那個,我成績很好。」韓青禹繼續掙紮,不惜睜眼說瞎話。

  這樣的基礎在於,他現在已經基本摸清勞簡的脾性了,知道這並不構成危險。

  「想上大學?那很好啊。」勞簡笑著點頭,神情有幾分戲謔說:「那你來對了,我以前就是大學老師,回頭我教你。」

  韓青禹愣了愣,他還想著一個未來的大學生,科學家,有沒有百分之零點一的機會讓對方改變主意呢,或給他另一個更好的選擇。

  結果,對方,一個拎刀砍鐵皮的人,說自己曾經是大學老師。

  「怎麼,你不相信?我教物理學的。」勞簡示意了一下現場的人,說:「在你面前就有我以前的學生……這裡有好幾個大學生。」

  「……」韓青禹信了。

  雖然面前的勞簡,分明有著一張久經戰場的老式軍人的臉,充滿滄桑感和硝煙感,但他還是自然而然就相信了。

  「快十年了。」這一刻,勞簡自己似乎也有些感慨,指了指自己,然後抬頭看一眼夜空,說。

  韓青禹:「那你就,突然不見了?別人以為呢?」

  勞簡:「不突然,別人…都以為我辭職出國了。」

  韓青禹猶豫了一下,「你……」

  「自願的。」彷彿早知道他想要問什麼,勞簡主動答道,「這裡絕大部分人都是自願的。」

  抬手,指了指快要被收拾完畢的「外星機器人」遺物,他接著解釋,說:「這東西並不常被看見。它們通常都不會直接出現在有人生活、活動的地方。一般我們也都有辦法掩飾。這次是意外情況……你,運氣不好。」

  運氣不好——這最後的總結多少顯得有些敷衍,畢竟它事關一場命運轉折。但是轉念想想,人生多少事,其實又都是如此。

  沒空去思考「自願」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流程,也沒空哀怨,韓青禹繼續問道:「那它們到底是什麼啊?」

  勞簡的眼神一下變得淩厲,「這個你到部隊後自然會知道。」

  韓青禹:「哦,好的。」

  一名小隊隊員走過來,在勞簡身邊說:「勞隊,現場處理完畢了。」

  這時候距離那艘梭形飛行器落地,大約過去了不到四十分鐘。

  「好,叫外面各處戒備的人都回來吧,準備出發。」勞簡站起來,下達指令,然後扭頭又看了看韓青禹。

  韓青禹走神了,偏頭不看勞簡,思索著:「外面戒備的人。所以,如果我剛才真的動手掐死他,再試圖逃跑……不管什麼情況,其實都跑不掉,而結果……」他這麼想著,有些慶幸。

  勞簡做好了出發準備,站那說:「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韓青禹轉頭看著他問:「我…我能回趟家嗎?」

  「當然,你是聰明孩子,也足夠清楚、冷靜。不然我也不會要你。」出乎韓青禹的意料,勞簡的回答幾乎沒有猶豫。

  而後,他接著說:

  「明天……算了,還是後天吧,後天中午,你們這邊相關部門的人會來你家送通知,我會來接人。對了,他們並不知道具體情況,只會以為你在上面有關係,記得自己別說漏嘴了。

  「特招參軍,程式手續都齊全,你自己不說,沒人會覺得有什麼不對。

  「記好了啊,對誰都不能說,只要透出去一絲口風,不光你自己要死……想想你家裡人,不要害了他們。

  「還有,別打什麼歪主意,你好好想想,覺得你們能跑得掉嗎?」

  勞簡說完了,目光淩厲看著韓青禹。

  韓青禹點頭。

  他現在已經連心裡最後一絲掙紮都徹底放棄了,對方不僅強大到可怕,甚至還能輕描淡寫地,走正常程式讓他參軍……這背後意味著的東西,韓青禹作為一個農村孩子,高中生,想不清楚,但是知道害怕。

  問過韓青禹的姓名、住址,基本資料。小隊準備出發了,向著山林的方向。

  「走吧,你可以回家了。」勞簡走了一段路回頭看見韓青禹還站著,開口說。

  韓青禹沒動,似乎也沒聽見,仍站那猶豫思索。

  還沒完?勞簡顧自苦笑了一下,站下來等待,他在猜想這個孩子到底還可以問出什麼問題來,或者他還打算繼續掙紮幾下?

  「那個,我們,有工資嗎?」終於,韓青禹開口。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禁不住咧嘴笑了一下。

  「……有,而且不算低。」勞簡眼神裡的讚許又多了幾分,眼神溫和說:「以後可以轉寄給你爸媽。」

  「嗯。」韓青禹點頭,「那我去後,要是死了?」

  「正常犧牲,立功,撫恤。」勞簡平靜解答道。

  「那,能給多少錢?」

  「……具體看情況。」

  「能不能先給一些?我家裡很困難,供我讀書欠了不少錢。」韓青禹解釋說:「我本來要上大學的。而且爸媽就我一個孩子……我剛救了你。」

  「……」勞簡頓了頓,「你想要多少?」

  「兩,五……一萬。」

  「真敢說,準備一把就成萬元戶啊……知道一萬塊是多少錢麼?你小子。」勞簡說著猶豫思索了一下,「那,就算給你,你怎麼跟家裡說?家裡對外邊人又怎麼能說通?」

  韓青禹:「農村人,財不露白,有點錢都緊著藏起來,不會往外亂說的。至於要理由……特殊人才,特招參軍,家屬補貼。」

  「蹬鼻子上臉。」勞簡罵了一句,苦笑起來,說:「算了,我回頭幫你問問看吧,給多少不保證。」

  韓青禹眼神裡發光,「謝謝勞隊。」

  這就是他剛才在思考的問題:我現在應該,可以……爭取些什麼?

  他嘗試,想留一筆錢給爸媽。

  …………

  這天晚上,寂靜夜半淩晨,納了半宿明月的小山灣突然來了一陣狂風暴雨。

  封龍嶴那片據說很像伏龍的連綿山頭,連著崩了好幾處。

  好在因為山頭與村莊之間有層層密林的阻隔,山崩並沒有形成泥石流,也沒有對村子造成什麼大的生命財產損失。

  村裡的男女老少們被驚嚇了,跑出屋子,頂著大雨望山罵街一陣,就又放心地回去睡下了。

  韓青禹沒怎麼顧上害怕,自然也沒法安然入睡。

  這一夜於他而言有遠比山崩更大更可怕的事情,在幾個小時前已經發生,他的認知,他的人生命運,前路未來,突然一切都被改變了。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0 07:07
5.託付

  雨後的盤山公路上,頭尾四部越野吉普正卷著泥漿,在夜幕中行進。

  已經卸下了背後金屬匣子的勞簡坐在其中一部車裡,帶著傷員、戰利品以及小隊部分成員,正趕往周邊最近的一處救護站,同時也是資源收集點和補給點。

  車內氣氛有些低落,因為先前那場戰鬥的衝擊,更因為戰損的弟兄。

  「那東西」來得越來越頻繁了。曾經他們752小隊駐守的區域,一年下來最多也不過一到兩次出擊,而今年,僅僅是過去的八個月時間,他們就已經出了四次任務,犧牲了十一名弟兄。

  這種情況不止在752區域出現,聽說很多地方都有這個趨勢。

  這似乎預示著一些什麼,如古人說的,山雨欲來風滿樓。只不過現在上面還沒有說法出來,他們也只能做好自己的這一份。

  「勞隊。」車內有人開口,像是特意為了打破沉悶的氣氛,笑著說:「那小孩還挺有意思的……你說他開始說兩跟五的時候,是打算說百啊,還是千啊,最後口氣一轉說了萬,心還不小。」

  車上的人都會心笑起來。勞簡也一樣。

  「農村孩子,這一萬塊錢……好大的數字了,虧他命都差點沒了,竟然還敢開這個口。」

  「要錢不要命,倒也是份實在。」

  「是啊。不過轉頭想想,他到底憑什麼跟咱勞隊討價還價來著?」

  「他什麼都不憑。」議論聲中,勞簡開口,把話接了過去,「就是因為見著生死了,他才把最後的勇氣拿來替家人爭取一點將來生活的依靠……他家也許就他一個孩子。未求生,先慮死……那是個好孩子。」

  勞簡當然不知道,那個好孩子先前其實有想過趁他昏迷掐死他。

  勞隊喜歡那孩子,甚至是欣賞。車內大夥兒都聽出來了。

  「那,勞隊你真準備幫他申請那個特招參軍補貼?」開車的隊員扭回頭,好奇說:「咱們聯軍本身,好像沒有這個規矩吧?」

  蔚藍聯軍一定意義上是全球性質的,目標、使命一致,協同作戰,也在經濟和物資方面互補。

  其中華系亞共和國方面因為承擔著大量人口和廣袤土地的防禦任務,得到來自聯軍統籌部門的分配和援助,一直都很充分。

  所以,在於聯軍而言,錢,並不是問題,問題是沒有這個規矩和條例。

  「試試看吧,我讓大科報告申請安排參軍手續的時候,順帶也提了一下這事。」勞簡笑一下,說:「就算申請不下來,我自己手頭還有一些呢……反正我孤家寡人的,也沒處要用錢。」

  聯軍確實有工資或者說補貼,勞簡作為戰鬥小隊隊長津貼不低。只是,他已經沒有家人了,這些年來,多數收入都補貼給了身邊需要用錢的弟兄。

  車內因為觸及這個話題而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

  不過事實擺在他們眼前最緊要,也最需要犯愁的問題,其實並不是這些,而是那塊之前不翼而飛,失蹤的源能塊。

  作為每次行動最重要的戰利品,上頭回回都跟狗饞骨頭似的死盯著的東西,它本該來自梭形飛行器,大些或小些,都沒關係……

  而這次的情況,卻是它竟然連一點兒渣都找不著。

  「事情倒也不是沒有先例,我聽說這種情況,以前在國外出現過,最後的判定就是源能塊正好耗盡。」

  「就是啊,反正咱們這裡肯定沒人拿,那玩意咱們拿手裡又不能直接用,交上去提煉了反而還能獎勵回來一點,誰會犯那個神經?!」

  「問題不在咱們,在上頭信不信啊,居然這麼巧,連一點渣都沒剩……」

  車內充滿著憂慮情緒,議論紛紛。

  「沒事的,咱們自己問心無愧就好。」勞簡安撫其餘人說:「大不了到時候我去給他們問問話,多寫幾份情況說明報告就好……最多,也就被隔離審查幾天。」

  他說的算輕鬆,但是,隔離審查,其實並不是一個輕鬆的詞。

  …………

  「對了,那個……他們叫做源能塊的東西呢?」

  房間裡,一夜沒睡的韓青禹已經把他之前的遭遇,所見一切的不可思議,都仔細回顧了幾遍,終於他也想起來這個細節了。

  那東西他分明看見了,甚至還被砸中一下。

  按說砸我身上後,應該就是落在土坑裡的,可是那個坑,他們翻了那麼多遍……所以不會真的還在我身上吧?夾皮帶裡了?

  一下從床上翻起來,韓青禹翻檢皮帶,衣服,褲子……最後乾脆把自己脫光光,把衣褲都提起來甩了又甩。

  可是,沒有,那玩意兒依然全無蹤影。

  倒是脫光後,韓青禹意外發現自己心臟位置有一處邊緣輕微泛紅,而主體部分黑漆漆的,像是煤炭擦上去的臟汙。約一條螞蝗的樣子和大小。

  隨手用拇指肚擦了擦……發現擦不掉。

  那塊痕跡似乎嵌在皮膚裡。所以,該不會是金屬塊燙的吧,碰著不燙,但其實傷人?可是不疼啊,一點感覺都沒有……哪有這種道理?

  這樣還不如說是我之前在地上磕著了,瘀傷,疼時太緊張沒察覺,大概還更有可能些。

  頂著混亂了一整個晚上的腦袋,韓青禹什麼都想不清楚。

  「哐嗒嗒嗒…」

  輕微的碰撞聲從屋外傳來,那是水缸蓋子移動,洋鐵水勺晃動的碰響,韓青禹多年來一直很熟悉。

  窗外天光還只是灰濛濛一片,爸媽又已經起床了。挑水,做早飯,餵豬,再上山或下地……平凡的日子就是這樣子年復一年,日復一日。

  「我剛看了一眼,青子屋裡燈亮著。」

  「嗯,怕是心裡頭難受,一夜都沒睡。」

  「是啊,可是咱也不知道應當怎麼勸。」

  「唉…我這看著,心裡頭也跟著難受。」

  爸媽壓著嗓子的對話聲不很清晰,韓青禹安靜聽著,聽著。腦中翻轉,他彷彿突然可以想見一些將來可能發生的場景:

  【當他犧牲的消息突然傳來,在這個平實的家門;當父母白髮蒼蒼,膝下無人……】

  昨晚回來後,韓青禹始終守口如瓶,什麼都沒跟爸媽提,不知道怎麼提,更一絲不敢提。

  但是,他終究是要離開的,而且只剩一天時間了。

  雖然已經堅定信念,會用盡一切辦法努力活下去,爭取將來有一天可以回家盡孝,但是現實的情況,韓青禹依然不得不先考慮:如果自己某天突然死去,留下爸媽兩個……

  想著最後這點時間應該做些什麼,還能做點什麼,韓青禹穿好衣服開了門,走到廚房,站到爸媽面前,迎著他們關切的目光憨憨地笑了笑。

  「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啊,青子?」老媽藏著擔心,關切道。

  「我……爸,媽,我想趕早出趟門,去縣裡。」

  老媽:「去幹啥呀?」

  「去……」韓青禹心裡早有預設,不待思考便直接說道:「我昨天夜裡才突然想起來,溫繼飛以前好像說過,他家裡有部隊的關係,就想去讓他幫忙打聽打聽,看有沒有辦法找找門路……爸,媽,我想好了,還是想去當兵。」

  「啊?!真的啊?!」樸實的父母親聽到這消息,一下幾乎雀躍起來。

  對於溫繼飛,這個兒子高中四年下來最好的朋友,韓友山和張潔霞一直都很熟悉,聞言沒有絲毫懷疑,頓時都激動起來。

  「嗯,他是這麼說過,所以我想趕早去打聽一下……聽他當時的口氣,事情說不定真的能辦。」

  板上釘釘的事,韓青禹自然不介意說得稍微篤定些。

  看著爸媽眼神裡驚喜綻開的光彩,他心裡也跟著開心了一下。不管怎麼說,終於是有件事,能讓爸媽暫時寬心、喜悅和自豪一下了。

  事實韓青禹也確實去準備找溫繼飛的,只不過不是為了托關係,而是準備託付這個人生最好的兄弟一件事情,他已經把待會兒見面要說的話都先想好了:

  【我要去當兵了,說是去邊疆,會有些風險。我這胡思亂想,怕萬一真的那麼不湊巧,將來哪天,我突然就沒了……這不就怕個萬一嘛,要真有那個萬一的話,你以後有時間有能力,記得幫我照應一下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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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ntus 發表於 2018-12-11 08:06
6.發現

  米飯很香,鹹菜也一樣。韓青禹簡單吃過早飯,在爸媽殷切的目光中推了家裡僅有的一輛舊自行車出門。

  韓友山和張潔霞追出來送雨傘,又塞了些零錢在兒子口袋裡,站院門口叮囑交代,說就算溫繼飛是你的朋友兄弟,他這回幫忙也是託人辦事,最後該到的禮數,該花的錢,咱自個兒都不能落下……你得打聽著,有數后就回家來說。

  韓青禹心裡很清楚,這回根本沒這些事,實際的情況是他不想當這個兵都不成,但是事情沒法明說,也只好先應下。

  他這邊片腿上車,剛下去村口小坡。

  家門口,父母親已經開始商量著到哪兒借錢了。這年頭農村家庭見錢的門路少,前幾年韓青禹的學雜費,就始終有一部分是借的。

  韓友山是個理兒不多但是硬骨頭的農村漢子,硬不在不低頭不求人,而在哪怕低頭求人再為難,他為了家人孩子也願意咬牙去做。

  「事兒沒準,不能明說,這錢怕是不好借。」張潔霞嘀咕說。

  「是啊,說了怕也不得信,都知道沒名額了,當兵可難。」韓友山點頭。

  話是這麼說,可他後腳還是出了門。

  …………

  路上並沒有下雨。

  老舊自行車的車後座去年就壞了拆了,載不了人,也卡不住大黑雨傘。再一個,山路顛簸,傘擱手裡騎車也不好拿。

  韓青禹把雨傘背在了背上,傘扣的系帶兒穿過襯衫領口第一個扣眼,翻回去再把傘面紮實了一併扣上,很是穩當。

  他就這麼背著大黑傘在出村的小路上顛簸飛馳著,樣子看起來很有氣勢,像背著一把大砍刀要去攔路劫道,或者乾脆去劫法場。

  劫法場,是要救誰喲?韓青禹莫名自己怎麼會這麼聯想,最後得出的人,自然是他自己。

  那又為什麼刀要裝在雨傘里呢?也許怕生鏽吧。也可能是偽裝,掩飾起來,要去刺秦王。

  然後風蕭蕭兮……

  一路聯想這些莫名的東西,情緒似乎也跟著變化,變得壯闊了一些,韓青禹騎車下了小路,又在省道的石子路面上使力氣加速。

  裹著厚重濕氣的風,在他耳邊呼呼地響著。

  從封龍嶴到縣裡騎車最快也得三個半小時左右,這是韓青禹上學這些年一趟趟騎行實地測出來的。這一路上陡坡緩坡連綿無數道,一般不是力氣壯的年輕後生,沿途都得歇上兩三趟才行。

  大致走了一半路程后,韓青禹在嶺口大轉彎處,那家大車停車吃飯放水的老店門口,習慣性的停住了一下。

  望望櫃檯,不覺得渴,就在老闆娘失望失落的眼神中,又蹬車繼續往前走。

  這樣騎出去了大概不到一百米,他突然意識到哪裡好像有點不對,連忙剎車停住……我,剛看錯了?

  韓青禹晃了晃腦袋,最後掉頭又折了回來。

  小店老闆娘坐在櫃檯裡頭,眼神開心的,看著他回到店門前。

  但是韓青禹並不看她,他仔細瞧著的,是老闆娘背後掛著的那隻時鐘。

  「老闆娘……」

  「誒,要水吧?」不買旁的東西的話,水和涼茶也是要賣錢的,雖然不貴。

  韓青禹說:「你這鐘,沒錯吧?」

  老闆娘扭頭看了看,「沒錯呀。」跟著低頭又看手錶,對了一下時間,篤定說:「沒錯。」

  沒錯么?擔心是自己眼花看錯了,韓青禹乾脆眯眼直接問:「那現在是幾點啊?」

  老闆娘看錶說:「七點,有個七點四十。」

  「……哦。」

  韓青禹木木地應了一聲,完全沒顧及老闆娘的失落和哀怨,又騎走了。

  不過這回他騎得有點兒慢,而且走神了。

  「家裡出來是六點半,沒錯,我看了掛鐘的,再我出村口的時候,村裡廣播也剛好開始放歌……

  「那也就是說,我今天到這,只騎了一小時十分鐘?比平常時候快了至少有半個小時?

  「就算今天我想著事,不自覺騎得特別快吧,算特別特別快,那也沒道理快這麼多啊?!而且我現在還不覺得累。」

  往前,又找了幾個地方核對時間,結果依然一樣。

  事情當真有些古怪了,韓青禹想了想,又仔細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最後乾脆找了個僻靜的路段把車停在路邊,人攀進路邊林子里,找了塊小空地。

  跑、跳、揮拳。

  跑、跳、揮拳。

  ……

  十幾分鐘后,韓青禹停住了,整個人神情木然地站在那裡,他現在已經很確定,自己的身體機能比原來好了。好得不算非常多,但是進步程度依然明顯到可以通過對比察覺。

  而且相比速度、力量、彈跳這些爆發力檢測,他的耐力進步,很可能還要更大一些。

  「我……」要是昨晚沒有見識過那麼多的不可思議,韓青禹這會兒估計只有茫然的份,但是,他見識過了……所以,他現在可以試著自我推理。

  「似乎現在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塊消失的源能塊了……不然怎麼都說不通啊,我又沒背他們那個金屬匣子。」他想起了勞簡那些人在山林間的奔跑,快過奧運冠軍的速度,又想起來他們對源能塊是那麼的重視,「我……把它吸收了?」

  下一秒,警惕心理一下升騰起來,「這,他們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弄死我吧?!」

  在韓青禹的眼中,勞簡那撥人可不是什麼正面形象,他們昨天才差點兒為了保守機密而殺了他呢。

  一邊回憶著當時的場景,韓青禹一邊不斷在心裡叮囑自己,這事必須得埋死了,絕不能說。

  然後,他很快又警覺了一個細節問題:當時勞簡手下那些人,是徒手在土坑裡翻找源能塊的,徒手!

  「那麼,我是怎麼回事?!如果推理是正確的……為什麼我可以在那麼點兒時間裡,就直接給它吸收了?!」

  這個點,超出了韓青禹的推理範圍,怎都想不通,同時也是他絕對不能問的。

  韓青禹想到最後依然無果,索性不再糾結,只在心裡再加警示,告誡自己在事情有明確合理的解釋之前,要絕對保守這個秘密。

  然後,他又解開扣子,低頭小心看了看心口那道莫名的「瘀傷」。

  才幾個小時的工夫,韓青禹發現它竟然已經淡了很多,就像是一塊食物被吞下,再被不斷吸收、消化,現在呈現的樣子,已經只像是一塊淺淺的胎記。

  它似乎正以超出正常認知的速度褪去,也許,很快就會消失了。

  「我,把源能塊消化了?」忐忑、憂懼、茫然……平靜…激動。

  韓青禹站在林間低著頭悶聲不響,但是心有狂瀾,不自覺默默用力攥緊了雙拳,就像是又重新握住了某件曾以為已經失去的,至關重要的東西。

  這感覺就如同,他本已經走進了一條通往死地的黑暗甬道,幽暗冰冷沒有方向,而且無法後退,但是這一刻突然抬頭髮現:前方,有光。

  他看見了一樣東西,那東西大約就叫做希望,生的希望。那也是命運的邊角……現在它又重新,被指尖觸碰到了。

  「這東西能讓我的身體機能變強,能變強,我就會有更大的幾率活下去,甚至有一天不再被別人掌握命運……而他們那裡,有這東西。」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1 08:07
7.當兵

  後半段路程出了太陽,盛夏的日頭,哪怕早晨也一樣炙熱,路面和空氣都乾燥得很快,跟翻臉似的。

  韓青禹依然背著他的大黑傘,但是騎車刻意放慢了速度。

  他覺得九點半前能到就足夠了。先前之所以那麼早出發,是因為他怕太晚到縣裡,搞不好溫繼飛湊巧去市裡他爹那兒了。至於現在,時間充裕,韓青禹知道就算是要去市裡,那傢夥放假也絕不可能這麼早起床,他上學時候都時不時就遲到幾次。

  作為韓青禹高中這四年下來最要好的同學和朋友,溫繼飛初中是在市裡讀的。那時候,他爸媽還在一起。後來,他爸做生意賺了錢,找了個相好,爸媽就離婚了。

  他媽帶著他回了縣裡讀高中。這樣,他和韓青禹才互相認識。

  再後來,他媽經親戚介紹,再婚嫁給了縣裡農業局的一個幹部。溫繼飛開開心心去喝了那場喜酒,但是不願意過去一起住,就開始一個人生活了。

  當然,不管是爹還是媽,兩頭都還管他生活、吃飯和讀書,也都還給他錢花。

  這傢夥也不多愁善感,就這麼一直沒心沒肺地過著……不勤奮,不混賬,不好也不壞。

  九點二十,縣城,南門村。

  溫繼飛家在這裡,住在他爺爺留下的一院老房子。老爺子還活著的時候,聽說是縣裡最有名的剃頭匠。

  「瘟雞……瘟雞飛。人呢?!」

  這世界總是有一些同志的名字取得吃虧,天然附帶綽號,從小到大不管到哪都逃不過。溫繼飛就是這種情況,他一身兼的兩個綽號,能給人靜態、動態雙重畫面:

  有一種病了趴窩的蘆花老母雞突然間撲棱翅膀飛天的掙紮感,而且還帶響。

  對此,本人早就已經習慣了,完全不在意。

  一隻腳蹬在黃泥壘的老舊院牆上,韓青禹到地後沒急著下車,先在院門口喊了兩聲。

  沒迴音。

  「溫繼飛。」他抬嗓門,又喊了句大名。

  結果一樣還是沒迴音。

  睡得夠死的,韓青禹正準備下車翻院牆,「噹啷啷……」自行車鈴鐺的響聲從側邊另一條巷子裡傳來。

  「這,這呢。」溫繼飛斜背著一個軍綠色挎包,頭戴一頂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假迷彩軍帽,騎車漂移轉過彎來。

  「還好你這一嗓子喊得及時啊,青子。」人到面前,停車大喘氣兒說,「不然咱倆今天估計就錯開了。」

  「哦,你去哪?」韓青禹心說難得,你竟然能起這麼早。

  溫繼飛翻身先下了車,一邊掏鑰匙開院門,一邊說:「我這出門,正準備去你家找你呢。」

  「去我家,找我?」韓青禹說:「大老遠的,什麼事啊?」

  「當然是大事」,溫繼飛神情裡藏著得意,笑了笑推開院門說,「這不正好你來了嘛,省得我跑了……進來說。」

  說完他把身後倚的自行車一拉,再一推,無人駕駛的二八杠滴溜溜自走,一頭卡進院子裡的兩棵老黃竹中間停住。

  韓青禹隨後把車騎進院子停好。

  …………

  「哐噹噹。」

  進屋,溫繼飛直接從挎包裡掏出來了兩瓶桔子汽水,咬開,放桌上,「來,咱以汽水代酒,先喝一個。」

  「……」韓青禹納悶一下,「到底什麼事啊?你不會要跟我說你高考分數算錯了,其實不止230,你考上了吧?」

  「滾,算錯,只是算錯能夠嗎?老子光空題就丟好幾百分。」溫繼飛撓頭尷尬一下,說:「不過230……230確實不是我的水準,我這回英語選擇題運氣不好。」

  韓青禹笑著說:「也是,運氣好的話,應該能再多個20分。」

  「……你大爺欸。」溫繼飛罵一句,坐下了,看著韓青禹,先是故作神秘地笑了一下,接著換嚴肅臉,深沉而鄭重說:「哥們要去當兵了。」

  說完,他還抬手瀟灑俐落地敬了個軍禮。跟外國電影學的,很不標準。

  韓青禹:「……」

  「想不到吧?!」溫繼飛得意一下,解釋說:「那啥,我不是…230嘛,比去年還少40,估計他們也都知道讀書考學這事,我是沒希望了。前幾天,我老頭回來了一趟,跑了些關係,給我弄下來這個當兵的名額。」

  「那不錯啊,當兵多好。」

  考慮溫繼飛要去當的兵跟自己那個並不是一回事,而且以他家的關係,將來退伍要進個公家單位,估計也不是什麼難事,韓青禹挺為他高興的。

  「是吧?我自己心裡也這麼覺得,當兵扛槍啊,小時候做夢都想的事。不過我開始面上沒這麼說,我先裝了兩天不樂意……」

  溫繼飛笑著,伸手又在挎包裡掏了掏,這回摸出來一疊錢,擱桌上,「這裡1000塊,我跟我老頭鬧來的,不給,我說我就不去當兵。

  「矯情的話我就不說了,錢你拿著,先拿300假期裡找個專業的大學生輔導下英語,剩下的,你去復讀再考一年,指定能上。」

  他說完把錢往前一推,推到韓青禹的面前,同時順手把空了的挎包扔在桌面上。

  看來這包裡就這兩瓶汽水,1000塊錢。韓青禹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愣在那裡沒動。

  「算我借你的……哎呀,你放心吧,這點錢對我老頭來說真不算什麼大數目。」溫繼飛以為他不好意思拿,開導說:「就我那個後媽小阿姨,現在在市裡都已經用上大哥大了,我這個親兒子才要他一千塊,不過分啊。」

  韓青禹聽完點頭,笑起來,伸手拿了桔子汽水,沒碰錢。

  溫繼飛看他這樣子,一下惱火起來,

  「拿著啊,你他娘的,跟我還客氣個屁啊,都說了是借的。你家裡什麼情況,我又不是不知道。

  「再我自己的話,我媽那邊肯定還會給一些讓我帶去的……去了部隊,大概也花不了什麼錢。

  「不是,你什麼意思?你不會是灰心了吧?青子。別啊,你數理化都還不錯,也肯用功,你有機會的,青子。

  「你別灰心啊,青子…」

  他說著想把錢硬塞過來。

  韓青禹伸手把錢接住了,按回桌面上,抬頭爽朗笑一下說:「欸,你知道我今天一大早跑來找你幹嘛麼?」

  「對哦,你來找我?」

  「我今天來,是準備告訴你一件事情」,一邊慢慢地把按在桌面上的錢往回推,韓青禹一邊緩緩說:「哥們我……也要去當兵了。」

  「啊?這…怎麼一回事?!」溫繼飛整個愣一下,「你,不考了啊?」

  「不考了,決定了。」韓青禹把錢推回到他面前,解釋說:「當兵也是好出路,對吧?我好不容易才有這樣一個機會,放棄了,再考一年萬一不成,過了這村,怕就沒這店了。」

  「倒也是這個理。」溫繼飛凝神想了想,「你這個,怎麼弄的?」

  「運氣,湊巧碰上部隊領導了。」

  「嘖,真的啊?!」

  「嗯,總之我這沒什麼可再猶豫的了,倒是你,你去當兵了,市裡那個女同學呢,怎麼辦?」韓青禹搪塞了一下,及時切換話題,提起溫繼飛從初中暗戀至今的姑娘來,「你不是說,你們說好要一起上大學的麼,這就不去大學蹲她了啊?」

  「別提了」,溫繼飛神情一垮,嘆氣說,「人跟咱不一樣,去年上了一般重點都不樂意去,今年好歹如願,考上越大了……那地方,我除了搬個箱子去門口賣冰棒,怕是蹲不著了。」

  喪氣大概五秒鐘,他說道:「不過我已經想好了,既然上大學去娶她不成,我去當個將軍回來娶她也不錯。」

  韓青禹:「……」

  「對了」,桌對面,溫繼飛顧自躊躇滿志,問說,「那你知道是去哪個軍區嗎?話說咱倆回頭不會在一個部隊吧?哈哈。」

  「……不會。」韓青禹醞釀了一下,認真而不沉重說:「我這邊說是要去邊疆,而且可能會有些風險……」

  他終於還是把之前預備的那番話跟溫繼飛說了,把關於家人的託付說了。

  溫繼飛腦子轉了轉,不屑說:「嚇唬誰啊?現在又不打仗。真要打仗其實也不錯,我去上前線,還能快點立功提拔當將軍。」

  韓青禹:「那我不就說個萬一嘛,萬一……」

  「成成成,真要有那個萬一,我就是叔嬸親兒子……呸,叫你帶溝裡去,萬一個屁,就不會有那什麼萬一。」

  溫繼飛激動了一陣,歇了,仰著頭開始惆悵。

  「唉,要不你幫我去跟你們那邊首長問一聲吧,青子,我也想去邊疆,當兵去邊疆才有意思啊……」

  韓青禹:「去你大爺。」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1 08:08
8.再遇黴神

  中午飯說起來應該算作相互餞別,兩個人騎車去城東下羊肉館子,一氣兒造了40多塊。借著自己「去邊疆有風險」這個由頭,韓青禹把方方面面,細枝末節的事情都鋪墊、交代了一遍,圓住了,以免穿幫。

  最後,這一頓飯吃了足有兩個多鐘頭,再加上飯後幫忙拾弄了一下即將空置的老屋,揀了幾件家裡用得著的東西,和大黑傘一起拿繩子綁在車大杠上帶走,韓青禹起程回家已經是三點半還多。

  他走的時候,瘟雞飛也騎了車出來,說是這一別沒準就得兩三年見不著面……送一段。

  「好了,到這滾吧。去了部隊記得好好乾。」

  出縣城沒多遠,韓青禹停車回頭,擺手說道。

  「好嘞……那就,分頭滾了啊,各自努力混人樣。」

  溫繼飛一腳撐地,甩尾調頭。

  韓青禹轉回頭,蹬車起步,騎出去大概還不到二十米。

  「嘟!」

  一聲汽車喇叭響,短促而尖銳,幾乎就在耳邊,猛地嚇人一哆嗦。同時,身後也能很近地感覺到車輪的滾動,石子在車輪下「辟坡」作響。

  韓青禹轉頭看了一眼吉普車車窗……扭車把,往馬路邊上讓了讓。

  「嘟!」又一聲。

  吉普車再次靠過來。

  「……」收起跟汽車賽一段的傻X心思,韓青禹再次往旁邊讓了讓,一直讓到了路沿上,同時稍加力氣蹬了兩步。

  結果還是一樣,吉普車再次鳴笛,不依不饒一個加速帶漂移,直接甩車頭斜切過來,把他卡停在了路沿上。

  車窗搖下來了。

  勞簡獨自一人,坐在駕駛座上,扭頭沖韓青禹笑著。是那種有恃無恐,惡作劇後自以為有趣的,玩味的笑……

  要不是怕死,韓青禹真想照臉直接一拳過去。

  「意外嗎?」勞簡笑著問道。他今天一身普通幹部打扮,有模有樣,不怪韓青禹之前沒認出來。

  「你,是在盯著我麼?怕我亂說話……」

  說起來,萬一他是從早上開始就跟著我了……那我先前躲林子裡亂跑亂跳的時候……我還是太不謹慎了!

  韓青禹心虛、慌亂,但是面上控制住了,說:「你放心,我知道事情嚴重,不會說出去的。」

  說完,他還謹慎地前後看了看。

  看前,近處沒人。

  看後……「媽的。」

  溫繼飛人在不到百米外停住了,橫著車子正眯眼朝這邊看。「別過來啊,傻X。」韓青禹在心裡著急無力地喊著。

  目前而言,在韓青禹的眼裡,勞簡基本就等同於一隻隨時會把人帶去煉獄的無常。

  「也不算特意盯著你」,勞簡回頭看一眼縣城方向,說,「只不過這縣城攏共就這麼點大,湊巧了,就跟了一小段。」

  他說話同時,在韓青禹的視線裡,溫繼飛正蹬著車,飛快地往這邊趕來。

  人當然也在勞簡的視線裡。

  「是我同學,我什麼都沒跟他說。」韓青禹連忙轉回來跟勞簡解釋。

  勞簡輕笑著點了點頭。

  「吱~」「什麼事啊?」瘟雞飛到了,一個急剎,後輪抬起然後打橫落地停住,人很著急但是依然面上帶笑,指了指車輪說:「我看這……也沒別著啊。」

  在他的認知裡,韓青禹家可不認識什麼幹部,而吉普車這連番舉動,明顯都帶著挑釁意味。

  勞簡仔細看看他,故意沉著臉說:「一點私事,與你無關。」

  「哦」,估摸著肯定不是好事了,溫繼飛笑了一下,繼續說:「有關的。具體什麼情況?說一下,事情我扛了。」

  你扛?你扛你大爺還是大娘啊!扛扛扛!韓青禹在心裡大罵。

  瘟雞飛這社會人的毛病是在學校養成的。這年頭學校裡學生喜歡搞幫派江湖,韓青禹作為一個鄉下窮小子,不想牽涉其中,自然難免遇到些麻煩。而溫繼飛大概因為家裡有個有錢,手眼通天的爹,屬於特別能惹事,特別不怕事的主,尤其喜歡亂給人扛事。

  好幾次,韓青禹或班裡的另外幾個同學,自己明明都還沒跟人打起來,他一來幫忙,就……打起來了。

  而且他的實際戰鬥力,根本沒韓青禹能打。

  「你扛?這事你怕是扛不了吧」,勞簡眼睛一眯,很難說其中有沒有故意試探的意思,繼續道,「知道你這位同學馬上要去幹嘛嗎?」

  溫繼飛理所當然道:「當兵啊,去邊疆。」

  勞簡笑了,點點頭。

  韓青禹見機連忙接上,說:「快別瞎摻和了,我當兵這事,還是勞……勞叔叔,幫的忙。」

  他說完這句話當時心裡感覺超級憋屈,可是沒辦法。

  「啊…誤會了啊?!……啪。」

  溫繼飛當場立正,敬了個軍禮。

  「首長好。」

  然後突然探頭諂媚地笑起來,「首長,你們是哪個部隊的啊?話說這巧的,我正好也要去當兵了。那首長你說,當兵保衛國家,當然是要去祖國最需要我們的地方,比如邊疆什麼的最好,對吧?」

  勞簡聽著,笑著,緩緩把視線挪過來,意味深長看在韓青禹臉上。

  「滾啊,當兵這種事,你當是兒戲嗎?!」韓青禹連忙轉頭罵了一句。

  勞簡這才開口,說:「對的,當兵去哪,可由不得你。」

  「……誒。」溫繼飛失落地應了一聲,面對首長,倒也沒敢再多說什麼。

  韓青禹終於勉強鬆了一口氣。

  「這樣,順路,我帶你一段吧,順便聊幾句。你把自行車掛我車後面去。」勞簡對韓青禹說完,又轉向溫繼飛,「小同志再見啊,去了部隊,記得好好表現。」

  「是,請首長放心。」

  溫繼飛走前,再一次傻呵呵給「首長」敬禮。

  …………

  吉普車在石子路面上顛簸行進著。

  車內。

  「怎麼,剛才很緊張?」勞簡笑得很賤,問:「怕拖累兄弟涉險啊?」

  沒回應,韓青禹不說話,他從上車就基本沒怎麼說話,怕多說多錯。

  「我倒是越發覺得把你招進來是對的了。」勞簡顧自接著說:「冷靜、孝順、有主意,也重情義……對了,這次會由我親自帶你去部隊。」

  「你不是隊長嗎?」韓青禹轉頭看勞簡,眼神困惑。

  「沒辦法,那天你也看到了,這次的源能塊沒找著」,勞簡解釋說,「我得回去一趟,說明情況,接受審查。」

  或是真的已經把韓青禹當作自己的兵了,勞簡說話看起來不再有太多顧忌。

  「你們……吃那個東西嗎?」判斷自身秘密並沒有暴露,而源能塊,真的十分珍貴,韓青禹表現得認真而好奇,問道:「所以你們才跑那麼快,而且……」

  「吃?!哈哈哈。」勞簡握著方向盤大笑起來,「你以為是電視劇裡那些千年人蔘靈芝啊?……實際情況,源能吸收力稍強一些的人,我確實有見過,但像你說的直接吞的,沒見過……也沒聽過。」

  然後他似乎凝神想了想,「倒是聽說有存在融合度很高的人,不過我沒親眼見過。」

  「哦。」韓青禹神情茫然地點了點頭。

  直路,勞簡突然把車速放緩下來,然後轉頭,探身,伸手撥了一下車後座的椅背。

  椅背朝前垮下來,內裡是一個暗格。

  暗格裡整齊收納著一套,那天晚上,韓青禹在勞簡等人身上看到過的奇怪裝備:

  一個長方形的暗沉色調金屬匣子,豎著擺放,左上角和右下角被切掉了,露出兩個介面,同時兩側約中間位置,高低不對稱,也各有一個介面。

  韓青禹回憶了一下,他們把金屬匣子背在背後的時候,似乎是斜著背的,左上角的介面在右肩位置,右下介面往左擺,在腰眼上方。

  與介面數量對應,椅背暗格內還掛有四條質地不明的金屬帶子,雖然一眼能看出是金屬,卻似乎可以彎曲。

  最後,還有一把不很長但是有點厚,整體做工看起來十分粗糙,黑漆漆的直刀,以及一把同樣質地,錐狀的小匕首。

  「這個,你看到過的……源能提煉後,我們就放在這個裝置裡使用。時間長了,身體確實能吸收一些,變得比普通人強悍。」勞簡把椅背合上了,轉回身一邊開車,一邊說:「但也就這樣了,沒你想的那麼誇張。比如我,快十年了,如果不啟動裝置,你捅我一刀,我也一樣會死。」

  聽到這一句,韓青禹不自覺收回視線……看了勞簡一眼。

  「怎麼,有點心動?」勞簡苦笑,說:「這麼想我死麼?」

  「……」韓青禹這回倒是沒急著否認。

  勞簡笑起來,「恨歸恨,你殺不了我的,而且殺了我也沒用,那天那麼多人都看見你了,也已經往上報上去了。」

  「……」韓青禹嘆了口氣,「其實這事我說出去也沒人會信。」

  勞簡搖頭,語氣略有些無奈說:「就算普通人不信,總有有心人會聽的,抱歉,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這些以後你就明白了……」

  正說著,他身邊一個黑色的煙盒大小的通訊器,突然閃爍紅光,同時「嘟、嘟」響了兩聲。

  勞簡轉頭看一眼韓青禹……拿起通訊器,接通通話。

  「752區域,勞簡,待命。」他說。

  對面傳來的聲音韓青禹沒聽太清楚,只隱約分辨出幾個詞句,大概是:儲備站、出擊、防禦、附近區域援助……之類。

  「收到,我的位置很好,現在馬上前往。」

  勞簡切斷了通話。

  車內兩人互相看了一眼。

  韓青禹誠懇說:「你有事你忙,就這把我放下吧,我自己騎車……」

  勞簡猶豫了一下,「我要你去幫我一個忙。」

  韓青禹:「……」

  不等他答話,車子已經直接加速,拐上另一條山道,疾馳而去。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2 08:22
9.沒有好事

  發動機轟響,吉普車在盤山的狹險道路上急轉、疾馳,彷彿隨時都可能一頭衝下懸崖。

  韓青禹很想在這機械的噪動和狂亂的顛簸中破口大罵點什麼。

  不光因為司機正在亡命駕駛,更因為眼前的這件事,他一點都不想去幫他什麼鬼忙,更壓根就不想去。

  可以預見的戰鬥場面,他去了,除了送死,還能幹嘛?

  可是,韓青禹沒法反抗。這種命運被人隨手拿捏的感覺,實在是糟透了。

  不敢看路,韓青禹雙手死死抓著車頂拉手,幾乎整個身體被顛離座位……人像是一條懸空的繩索,在車內不斷晃蕩、扭轉著。

  他大概用了六七成的力氣,卻做出來十成十的狀態。

  駕駛座上,勞簡表情嚴肅,眉頭緊鎖,目光專註。手、眼、腿的聯動,迅速而精準。

  同時他在心底,不自覺地憂慮:這才幾天的工夫,就752附近範圍,竟然又來了。這種情況在之前幾年幾乎從未出現過,而且這次……

  他剛接到的通話信息,是臨近的一處隱蔽儲備站發出的,儲備站周邊突發梭形飛行器降落事件,而且懷疑,很可能是兩艘一起。

  正因為如此,對方才只得在自身駐防小隊出擊的同時,第一時間向附近各區域求援。

  如果真的是兩艘梭形飛行器,對上一個小隊……戰鬥會至何等慘烈,勞簡不難想象。而且那裡有儲備站啊。

  問題在於,儲備站提供的坐標,離752小隊基地其實有些遠了。

  封龍嶴這附近一片,本就已經是752防區的邊緣地帶,而坐標位置,還要更遠。在沒有預警的情況下,現在只有勞簡自己一個人因為恰好在這,能趕得及過去。

  「764應該趕得及。」

  他在心裡這麼想著,自我安慰的同時,並沒有絲毫放鬆,依然駕駛身下那輛看似普通,但其實裝配米特利先進發動機的軍用強力吉普,不斷趨近增援。

  約二十多分鐘后,吉普車在山邊一個看起來完全沒有標記物的位置突然急剎,停了下來。

  停車同時,勞簡快速打方向,在韓青禹的驚慌錯愕中,直接把車開進了一片闊葉林里。

  「下車,上山。」

  他一手拿著那套裝備,一手拉起整個看起來已經渾渾噩噩的韓青禹,用最快的速度往山上跑去。

  而後,從半山腰位置取道,繞到山後,進入一處重山環繞的谷地。

  這個過程行進其實有些艱難,但是勞簡始終也沒有穿上裝備。

  「要我說,咳咳,你自己穿上那個過去不就好了嗎?帶著我還拖累你。」韓青禹有些輕微嘔吐,一時也就顧不上什麼語氣了。

  他在掙扎,像上次一樣。總之他每次遇到勞簡都沒好事。

  「裝置啟動后,支撐不了這麼久。」勞簡言簡意賅,說完拖著韓青禹繼續在山谷里狂奔。

  沿著谷地奔跑了大約又十幾分鐘后。

  「就這裡吧……應該差不多。」勞簡觀察了一下四周地形,站下來,估摸好距離和裝置能支撐的時間,接著扭頭看了看已經累趴在地上的韓青禹,神情慎重說:「現在,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看來不用去現場。韓青禹在心底默默鬆了一口氣,抬頭,看著他。

  勞簡動手,先將金屬匣子斜背在背上,把四條金屬帶子插入介面,而後,解開胸前襯衣的扣子,扯開……

  原來他身上本就還系有一組軍用戰術背帶樣式的金屬帶。

  這組金屬帶在身前心臟的位置,是一塊圓形的鐵片,也帶介面。

  「我前兩天受過傷,你知道的……現在還沒完全恢復。」勞簡說。

  韓青禹:「那你去送死啊?」他想著,那會不會賴到我頭上啊?

  「不至於,雖然那天你看到的是我被砸飛,但其實……我還是挺強的。」勞簡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時間緊迫,他指著心臟介面,直接繼續道:「總之,情況就是在這個核心介面接上啟動的一瞬間,我有很大可能,會因為扛不住能量衝擊……暈過去。」

  「……」看來這就是他帶上我的原因了,韓青禹點了點頭。

  「如果我暈倒了,你不用驚慌,只要你把這個……」勞簡低頭扯了扯金屬匣子下方的一條金屬帶,又指了指自己腰帶上的一個介面,示意韓青禹說:「你幫我把這個介面連上,我一會兒就能醒過來。」

  所以,棕色腰帶原來也是連接用的,只是偽裝得很普通而已。

  腰帶上的介面,大約在左側腰眼位置,韓青禹看了看,說:「這個位置,是腎吧?」

  「……對。」勞簡有些無奈地點頭。

  「哦」,韓青禹說,「就這樣?」

  「就這樣。」勞簡簡單示範了一遍,又看了看韓青禹的眼睛,「當然,你也可以選擇趁這機會殺了我,但是別忘了……」

  「我知道。」韓青禹說:「你連吧。」

  他倒也沒問勞簡為什麼不幹脆自己先連通腰后那根金屬帶。因為這一點完全可以猜想,這樣一套裝置的啟動,肯定有著固定的程序。

  「嗯,記住,別耽擱時間,小心誤事。」勞簡說完這一句,坐下了,又看了一眼韓青禹然後轉回去,凝神專註,將左中介面出來的那條金屬帶扯到胸前,連上,然後,用手指在圓形鐵片上撥轉一圈。

  整個過程,他都沒有表現出半分猶豫。

  韓青禹在旁仔細看著。

  「咔噠。」然後,是視覺大於聽覺的一聲,「嗡~」震動。

  勞簡身後,金屬匣子內部的幽蘭晶光呈節點狀閃爍了幾下。

  然後……他就暈了。

  一坑不吭,朝後倒下。整個過程簡單、直接,空洞乏味,沒有任何曲折起伏,連抖一下都沒抖。

  這讓韓青禹想起來他高一時候的化學老師。

  那天,老頭站講台上拿著試管一邊添加一邊說,這個實驗你們看我操作就好,因為有危險,倒進去量太大,弄不好會炸……說完,他就炸了。

  異曲同工。

  現在,谷地里就剩韓青禹一個能動的了,不過話說回來,黑甲機器人大概率就在附近呢。

  明明應該很緊張甚至是恐懼的環境下,韓青禹滿腦子荒唐,甚至莫名很想笑。

  「說會暈,就真的暈……是條漢子。」

  韓青禹不止想笑,下一刻,他甚至還想跳起來歡呼兩聲。就是面前地上的這個混蛋,拿刀指過他的喉嚨,逼他去當「兵」,帶他來這個危險之地……現在人倒那了,毫無還手之力。

  殺人……韓青禹自然是不敢的。

  正如勞簡所說,他那天晚上已經被太多人記住了,而且現在還在上面掛了號。

  那……吐他幾口口水?罵幾句,照臉踩兩腳?抓條死不了人的蛇給他兩口……

  十九歲的少年,因為之前的憋屈,這樣幼稚的想著,想著,直到他一眼瞥見了勞簡背後露出來,那隻暗沉色調金屬匣子的一角。

  按勞簡的說法,那裡面,有源能塊。

  源能塊之於韓青禹,有好奇,有渴望……有無比巨大的誘惑力。「我就先看看。」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邁出了第一步。

  這一步落地踩實,韓青禹心裡頭猛地警醒:他真的這麼放心沒防備么,有沒有可能在裝備上留什麼記號,或者乾脆先假暈一次,試探我?

  而且,勞簡在連接金屬帶之前,似乎特意看了表……這個賤人。

  想罷,收起好奇和怨憤,韓青禹有些虛弱地慢慢挪過去,拿起那根金屬帶,幫勞簡完成了連接。

  這個過程完全沒有難度,連孩子都可以操作。金屬匣子上藍光再次閃動,看樣子,應該是成功了。

  但是,人沒有醒。

  ……不會是死了吧?

  這要是死了,肯定賴我頭上啊!韓青禹有些焦慮,等了有個兩分鐘左右,見人依然沒醒,只好伸手,試探了一下勞簡的鼻息……

  沒了!死了!完了!

  怎麼辦,拿上裝置和源能塊,亡命天涯去嗎?

  ……

  就在韓青禹猶豫要不要動手的時候。

  「死了」的勞簡,突然一下坐了起來,低頭先看一眼手錶,再扭頭,看了看韓青禹。

  「謝謝。」

  說完,勞簡低頭把金屬匣子左上角介面出來的金屬帶,連在右肩上,又把右中介面的金屬帶,連接在腰帶右側偏低的位置。

  「看著有點簡陋,對吧?……立體裝置一直都在改進中,聽說下一代就快出來了,等你穿甲,應該就能用上。」

  突然微笑著又說了這麼一句,跟著,裝備完畢的勞簡,整個人在轉瞬間輕盈地從地面上彈起來,看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然後他撿起刀,握在右手。把錐狀小匕首插在左腿外側。

  「我走了。」他說。

  「那我呢?在這等你,還是可以先走?」韓青禹問道。

  「別,你不能亂走。」勞簡想了想,笑起來,「對了,你不是很會趴坑嗎?這樣,你在附近山上先找個坑趴著吧,別亂動,不然小心送命。」

  「這裡,也有危險啊?」

  「按常理說,應該是沒有。」勞簡皺眉沉思一下,笑起來,「但是凡事架不住人倒霉啊,你運氣那麼差,萬一呢?」

  韓青禹:「……」

  「那就先這樣,你找地方躲好,等我回來。」

  說完,勞簡揮了下手,轉身撲向前方山林。

  就如那天晚上江澈看到情況的一樣,速度飛快,穿梭山林如履平地。

  …………

  「娘的,還好老子不怕蛇。」

  谷地四周小山之一,一處矮坡下,茂盛的灌木叢里,韓青禹找了個坑,老老實實地趴著。

  他已經這麼趴了大概有近三四十分鐘,感覺有些茫然。剛有條蝮蛇游過來,被他捏死了。

  天色漸暗。

  四周除了風聲和蟲鳴,悄然無聲。

  「怎麼還不回來?這麼久,應該沒事了吧?」

  就在韓青禹神經剛有點放鬆的時候,他頭頂的土坡上方……突然一陣激烈的打鬥聲傳來。

  聽聲音來源,戰鬥似乎並不是那晚那樣的大陣仗,廝殺雙方加起來也只有兩三個人的樣子。

  但是,對韓青禹來說都是一樣的。這些人隨便來一個,波及到他,他都得死。

  什麼情況啊?不是說好一起砍機器人的嗎?

  不解,不想……埋頭,韓青禹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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