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穹頂之上 作者:人間武庫 (連載中)

 
pontus 2018-12-9 11:16:5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9 688528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9 08:26
20.故事和早餐

  手握在木棍約五分之二處,棍子的前端剛離開一塊光亮的頭皮,因為兩人身高的差距,這一下敲的是額頭骨。

  想想,想想,剛剛是什麼情況……

  剛剛,現場本就對立氣氛嚴重,壓迫感很足,然後張總教官又一直在用言語激溫繼飛出手,一直在羞辱他,過程有一個節奏和程度上的不斷遞進,使得現場的整個氛圍和情緒繼續不斷疊加。

  再然後,張道安彎腰從倒在地上的瘟雞手裡抽木棍,甩手扔給站在側後方的韓青禹,轉身同時說,“來”。

  砰。就打中了。

  這一下確定沒有動用體內殘餘的那點源能,擺臂幅度也不足以完全發力,但是金屬塊不斷改進的身體素質作用下,出手力量肯定還是不小的,不然不會那麼快,也不會這麼響。

  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棍子,韓青禹神情略微有些局促。

  另一邊,張道安也試著把整個過程回憶了一邊,然後緩慢地抬手,小心摸了摸頭皮,嘶,有點腫了。

  當然,十幾年戰鬥生涯,源能溫養的身體,受傷還不至於。

  “這麼快嗎?還是我太放鬆了?”

  張道安抬頭,看了韓青禹一眼,目光冷冽裡也有幾分困惑。

  一片沉默中。

  “keykeykey…咳,咳咳…咯咯咯咯咯……”

  一種大約包含“虛弱”、“壓抑”、“忍不住”、“痛快”等各種情緒的怪異笑聲從地上面趴著的瘟雞飛嘴裡傳來,打破了現場的平靜。

  然後是遠處樓房陽臺上翁文響起的議論聲。

  “打中了?”

  “嗯,好快。”

  “……”

  訓練場上,張道安說:“再來。”

  呼。

  韓青禹出手,沒有動用源能,也沒有過分多的保留,比之剛剛,他最多減了一層力。他怕保留太多,漏洞會太明顯。

  張道安集中精神,閃過了,心說,還行,還真不算慢。

  “再來。”

  呼。

  “再來。”

  呼。

  大概很多人都在心底默默期待再中一次,包括溫繼飛幾個,也包括樓房陽臺上的老兵,甚至是站在張道安身後不遠的那兩名蔚藍聯軍戰士,因為那樣,今天似乎就會更荒唐,更有趣。

  但是沒有……

  “啪。”又一下,韓青禹手中落空的棍子被張道安伸手握住了。

  接著,一股拉拽的力道突然爆發,從棍子上傳來。

  韓青禹果斷撒手。

  但是幾乎同時,張道安的左手,已經抓向他的衣領。

  韓青禹盡力朝旁閃了。

  但是沒用。

  與其說什麼像武俠小說電視劇裡的那樣,張道安的手在半途變換了軌跡,乃至出現虛影,不如簡單點說,就是快,快到驚人的速度,避無可避。

  快速移動的手臂在橫向,精准地一把揪住了韓青禹的衣領。

  然後一扯,一放,同時左拳像強力伸縮的鞭子一樣彈過來……

  砰,因為被拉扯而暫時失去重心的韓青禹左側肩膀上挨了一拳。

  張教官肯定是收著力的,但是他依然一個趔趄。

  緊跟著,幾乎沒給任何反應的時間,“呼”,身高肯定超過一米九的張道安張總教官,竟然對一名新兵,直接,提右腿橫掃。

  韓青禹在匆忙和錯愕間只來得及把雙臂架起來。

  “撲。”

  一腳掃中。

  他整個人被掃飛,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再一次的滿場沉默中,韓青禹勉強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抬頭,目光有些無法理解地看著剛剛悍然出手的張總教官。

  跟他一樣反應的,還有11宿的其他人,他們都有些難以置信:總教官,這麼沒有風度嗎?當場直接報復。

  “看什麼看?!”張道安突然開口,吼道:“我是說你們打中我今天的事就算完,我有說我不會還手嗎?!”

  “……滾回去睡覺。”

  說完,張道安轉身,沉著臉先行離開了訓練場。

  兩名士兵連忙跟上。

  訓練場上,韓青禹甩了甩手臂,如果張道安今天真的是敵人,要殺我,我動用源能,有沒有反抗或者逃生的可能?

  他把剛剛的過程仔細回顧了一遍,答案是:沒有。

  …………

  與此同時。

  訓練場圍牆外,已經走在幽暗小道上的張道安突然站住,問:“那個新兵叫什麼名字?”

  “韓青禹……非自願。”

  “嗯,另外那個呢?”

  “溫繼飛。然後還有楊清白,劉世亨,11宿都是非自願新兵。”戰士看著手中帶一寸照片的名單,把剛剛動過手的人名都報了一遍。

  “嗯……你們,會不會覺得我剛才有點過?”張道安問,然後頓了頓,說:“過就對了。”

  “你們也回去休息吧,不用跟著我了。”

  說完低頭點了一根煙,張道安獨自沿著長長的小道向前走去。

  兩名戰士站在原地,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掏煙,發了一根給對方,給點上,然後自己也低頭點了一根。跟著,兩人挪了幾步,靠角落,緩緩抽起來。

  “你今年第一次跟張上尉吧?是不是覺得他很怪?”其中一個開口,說:“我跟了很多年了……我是九軍子弟,在這裡長大的。”

  另一個摘了嘴裡的煙,“嗯,他……”

  “他當教官,是因為被他的小隊隊友踢出來了,七年前。”

  “啊?”

  “驚訝吧?還有更讓你驚訝的,因為張教官以前在的小隊,你肯定聽說過,第九軍不叫編號的小隊,歷史下來總共也就那麼幾隻,他那支,叫紅色板擦。”

  這一句,對面那個眼神頓時誇張,嘴裡刁的煙抖了抖,煙灰飄落。

  因為在第九軍近五十年歷史中,所有能不叫編號,而以“顏色加板擦”代稱的小隊,幾乎都是很長一段時間內戰功、實力都被公認的最強小隊,滿打滿算,至今也不過四支而已。

  “那張教官為什麼會被踢出來啊?”他小聲問。

  “這個我也是我爸還在的時候跟我說的。”九軍子弟猶豫了一下,很小聲說:“你有沒有注意過,張教官在罵人的時候,最喜歡說的是什麼?”

  “……廢物。”

  “嗯,還有?”

  “你會害死你的隊友。”

  “對,聽說,張教官以前害死過他的隊友,還有隊長。具體什麼情況我爸不清楚,反正結果是這樣,張教官被踢出來,回到基地,開始做新兵培訓,也變了一個人。”

  “……”

  “小隊死了一些人,沒了老隊長,踢了他後,不久也散了……九軍從此再沒有紅色板擦。”子弟兵神情有些感慨,“大概,張教官現在還活著的戰友,已經不太多了,但是剩下的人,一樣至今都還沒原諒他。”

  …………

  隔天,韓青禹醒來時身體酸痛,手臂有些腫痛,不過也還好,並不影響訓練。

  他昨晚的那一下,雖然從後續看來有湊巧的成分,但是在老兵中得到的傳播和評價,依然很高。這巧,不是誰都能湊的。

  這樣的情況下,老兵們會不會對這個看起來似乎頗有成長空間和前途的新兵稍微照顧一些?

  答案是,不會。放在社會上也許會,但是放在這裡,蔚藍聯軍裡,絕不可能。

  與其將來有命去說,自己和某某最近出名的傢伙關係很好,老兵們更樂於在預定伏擊的等待中默默點一根煙,裝作不經意,和新來的小隊員提起,那誰啊,以前整天給我跑腿買煙。

  所以,韓青禹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麻煩大了。

  新兵也不知道,對於昨晚發生的事情,只要11宿自己不說,他們短時間內就不會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傳。

  列隊,早餐,新兵們進入餐廳。

  面前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白瓷碗,但是碗裡不是麵條,也不是粥或包子,是一人一塊,帶血水的生牛肉。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9 08:30
21.吃肉

  430名新兵,不論男女,端正站立在餐桌前。

  桌面上,白瓷碗和帶血的大塊生牛肉造成強烈的視覺反差,讓一部分人的胃開始難受起來,嘔吐反應,眉頭緊皺。

  這個時候的國人大多都還不習慣肉類生食,何況面前還是帶血的生肉。

  “其實牛肉是可以生吃的,低溫處理過的話,也很安全,偶爾吃幾次,味道還不錯。”

  來自港城的劉世亨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皺眉望了望白瓷碗兩邊擺放的一對匕首,覺得若是換成西餐刀叉,大概更像樣些。

  “那我覺得還是煮一下,做成牛肉麵比較好,或者牛肉粉絲……”溫繼飛說。

  怕他說完直接現場點菜,韓青禹連忙扯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出聲。

  新兵營對他們這些人採取的是絕對高壓政策。這一點,韓青禹昨晚後來就已經想通了,一個無法承受暴戾和高壓的人,是絕沒有辦法站在大尖面前的。

  那種心理壓迫和恐懼,那種廝殺的暴戾感,實在大太大太可怕了。

  “這怎麼吃啊?!狗都不吃生的吧?”隔了幾排,有個大概平時比較嬌生慣養的新兵抱怨了一句,聲音稍有些大。

  四周圍抱有同樣怨念的新兵頓時紛紛點頭贊同。

  議論聲剛要起來……

  “那就你他娘的不要吃。”後廚門口,一個看起來約有六十歲的老頭,短平頭白髮蒼蒼,穿著部隊廚師服,一下沖出來。

  他右腿是瘸的,但是走的很急,很快。

  以一種很憤怒的姿態,老頭走到那名新兵面前,抓起他碗裡的肉直接咬掉一塊,放在嘴裡激烈的咀嚼,咽下,而後端起碗,把碗底的血水咕咚一口喝幹。

  再然後,老頭朝門外喊:“34473。”

  一條黃色的土狗應聲嗷嗷叫著跑進來。

  老頭把手裡剩下的牛肉丟過去。

  34473張口接住,搖搖尾巴,嗷嗷嗷轉頭走了。

  “喂你們這群廢物,還不如喂條狗。”老頭嘀咕著,瘸腿往回走,半途突然抬頭甩胳膊喊了一聲,“愛吃吃,不吃滾!”

  偌大的餐廳內,沒有人敢作聲。

  只有餐廳外圍觀的老兵們在小聲的議論:

  “今個兒第一餐啊,難怪……好玩了。”

  “耿爺還是一樣那麼招人恨,哈哈。”

  “是啊,記得我以前也恨過他。”

  “又是34473,唉,只是黑狗變黃狗……對了,我聽人說,耿爺好像養過三條狗,三條都叫這個奇怪的數字名字。”

  “噓”,旁邊人拉他一把,小聲說,“說話小心點,沒聽出來嗎?這其實是一個編號……你們知道這是誰的編號嗎?”

  一群人扭頭看他。

  那人左右看看,說:

  “我們那期後來有人碰巧看到過,這串數字,其實是……張道安張教官當年入伍穿甲時候的正式編號。

  “想不到吧?還有,你別看耿爺和張教官他倆年紀差得不小,他們當年呆過一個小隊的……噓。”

  老兵們其實有自己的食堂,但還是有一部分沒事就愛往新兵這湊。大概因為實在閑得慌吧,來這能找些樂趣,又或者,是因為這裡的一切能讓他們多回憶起一些當年過往的事情,和後來路上弄丟的人。

  “耿爺,耿爺等等。”

  老兵們擠擠攘攘從門外走進來,齜牙笑著,經過新兵們佇列,走到瘸腿老頭面前。

  “耿爺,牛肉還有剩嗎?給我做碗牛肉湯吧。”

  “耿爺我想吃你做的牛肉麵了。”

  “我也想了,耿爺。”

  他們像是一群長大出門後再回來,頑皮的孫子,圍著老人笑著,鬧著,任性地提著請求。

  “吃吃吃,吃你們娘的奶,一群混蛋玩意。”老頭還是罵,罵完也沒好氣,轉身同時說:“等著。”

  說完,老頭進了廚房。

  老兵們嘻嘻哈哈坐下了。

  “這要是正規部隊,絕不可能這樣,死老頭在老兵面前跟奴才一樣,跟我們這,就知道作威作福。”後一排有人不滿地嘀咕,說:“他們全都沒把咱們當人。”

  聽他說話,似乎有種馬上就要委屈流眼淚的感覺。

  溫繼飛還是有點想點菜……

  不過轉過頭,發現身邊的韓青禹已經坐下了,左右手各一把匕首,切下來一塊生牛肉,用刀尖挑進嘴裡。

  認真咀嚼了幾下,他抬頭說:“還不錯,吃吧,不然沒力氣訓練。”

  說完,韓青禹低頭繼續切肉,放進嘴裡,咀嚼,咽下,不急也不慢,但就這麼一直重複。

  “你不噁心嗎?青子。”溫繼飛試著吃了一塊後問。

  他問話的時候,餐廳裡的乾嘔或真切的嘔吐聲,尤其是女兵的嘔吐聲,此起彼伏……畢竟是不習慣啊。有人問,能不能要點熱水,沒人搭理。

  “有點。”韓青禹應了一句,立即閉緊嘴巴。

  “我吃不下。”

  “不行,必須吃。”

  事實生肉和血水混合,確實是有點噁心的,但是至少韓青禹相信,部隊這麼做肯定有它的用意,只不過為了折磨新兵的神經,他們都不願意解釋罷了。

  最終,這頓早餐絕大多數人都做出了嘗試,也有不少人像韓青禹和溫繼飛一樣吃掉了整塊生牛肉。

  當然,最終沒吃,或者只吃了一點的,或者吃下又吐掉了的,還是占了多數,他們想著挺一挺,等午飯。

  反正上午的訓練通知也不是去訓練場,而是去部隊禮堂,應該沒什麼大的消耗。

  去禮堂的路上,溫繼飛突然湊過來,示意韓青禹拍一下他的口袋。

  韓青禹拍了,猜出來,那是半塊牛肉。

  原來他還是沒吃完,偷偷切了大板塊,藏起來了,韓青禹有些茫然問:“你這是幹嘛?”

  “反正8月天,太陽大,一會兒我找地擱石頭上烤一烤。”溫繼飛說。

  部隊是不讓新兵有火的,昨天吃完迎新麵,就再三警告,把該收的都收繳了。

  你要有煙癮,想抽煙……可以,去找老兵借火。

  …………

  “借個屁。”禮堂裡,溫繼飛捏著煙盒說,“剛看見兩個去借火的,被老兵耍得跟狗一樣。老子還是不抽了,反正也沒什麼癮。”

  430人的禮堂裡,嘻哄吵鬧。

  然後,一個身影走進來。

  瞬間安靜。

  張道安魁梧的身體坐在第一排,突出得,像一顆橢圓的大理石球擺在那裡。

  上臺的是一個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年輕軍官。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9 08:36
22.歷史影像和愛情故事(上)

  自我介紹說是新兵訓練輔教員的年輕軍官笑容和煦,說話語氣平和。

  對於剛經歷過張道安和食堂老耿的新兵們來說,他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叫胡海朋,是你們這次的輔教員,也是第九軍下轄第77師,426團的心理輔導員。很高興見到大家,也很高興和大家一起開始我的第五次新兵輔教經歷……

  “不過有一點頗為可惜,我能為大家服務的時間,並不會太長。

  “因為,我的申請剛被審批通過,等到你們這期新兵訓練結束,開啟征程的那天,我也將人生第一次,去到目擊作戰一線。”

  胡海朋說到這,由衷開心地笑了笑,然後轉身,打開了一套並不複雜的電影錄影放映設備。

  但是,出現在螢幕上的影像,卻並不是任何一部電影。

  “這些,都是你們作為普通人時,絕不可能看到的……真實的歷史影像。”胡海朋像是歷史記錄片的旁白,鄭重說道。

  下一秒,驚呼聲在偌大個禮堂內炸響。就算是對張道安的恐懼,都壓抑不了這種驚駭。

  包括11宿的盜墓哥、溫繼飛等人在內,現場有許多人,不管自願還是非自願的,都是第一次真正“目擊大尖”。

  黑白模糊的畫面,雪花星點,兩具黑甲機器人手持巨大而猙獰的柱劍,彈出梭形飛行器,持劍轟擊地面。

  鏡頭裡土石飛濺。

  長著西方面孔的士兵從戰壕裡站起來,閉著或者睜著眼睛,罵著髒話,或者只是瘋狂的喊叫。

  十幾個人,十幾挺重機槍,瘋狂的掃射。以至於幾乎整個畫面都被槍火和子彈打擊升騰的塵霧覆蓋。

  但是,當塵霧散開。

  黑甲機器人安然無恙,悠然轉身,以一種極為不屑地姿態,橫提柱劍,頂著傾瀉的彈雨正面衝鋒而來。

  太快了,它們太快了。

  轉瞬之間,劍和甲,已經殺到戰壕前。

  下一幕,機槍和人體一起破碎,戰士們的殘肢,像被收割時候散落的稻穗,灑進地裡。

  再下一幕,更多的士兵在瘋狂地撤退。

  但是,徒勞。

  黑甲機器人橫著柱劍俯身衝鋒,不斷折返,每次衝擊,都會在人群中犁出一條鋪滿血肉的路,很快,這片原野上就已經滿地都是碎屍殘軀,死亡的人已經死了,傷缺的人還在哀嚎……

  這場景,或許用煉獄都不足以形容。

  “很抱歉,帶給你們這些。”胡海朋說。

  滿場無聲,突然不知從哪個角落裡,發出了第一聲哽咽,然後,是更多的哭號,從幾乎一排,每一塊區域爆發出來。這裡有許多人自願而來,一腔熱血,但是實際面對,無力承受。

  滿場的哭號聲中,胡海朋聲音清朗而堅定,“很抱歉很抱歉,但是真的,這就是我們的敵人,我們至今仍不夠瞭解的敵人,一個正在不斷刺探蔚藍,搜索蔚藍,不知何時會大規模入侵的異類文明……按照歷史傳承的叫法,我們叫他們,大尖。”

  韓青禹身邊,溫繼飛在抖,但是逞強,拼命努力掩飾,以至於不自覺滿嘴髒話。這完全可以理解,韓青禹自然也不會去制止。

  “青子你當時尿了沒?”冷不丁他轉頭問道。

  韓青禹無奈一下,“……沒,怕到忘了怕。”

  “怎麼可能?你,腦子有病吧?這都沒尿。”朋友間說話,溫繼飛沒有什麼顧忌,倒是有些結巴。

  “可能當時正好沒尿吧。”

  韓青禹試著開了個玩笑。

  不過溫繼飛沒笑,也不搭理,依然自說自話,“槍打不動,這玩意,這玩意勞簡他們就真的,就……拎刀上去砍嗎?!”

  “嗯。”韓青禹想了想,說,“所以大概不是我正好沒尿,也不是我腦子有病……而是因為當時,還有他們在。

  兩人簡單對話了幾句。

  同時間,臺上的胡海朋也開啟了下一段畫面,並且介紹說:

  “在漫長的生存和發展歷史中,人類一直孜孜不倦地研究各種科學,比如物理,化學,數學,醫學……並享受相關科學突破和進步帶來的成果。

  “這無疑是我們人類所做過的,並且正在做的,最偉大的事業。

  “但是,某一天,我們發現,最容易帶來斷裂式變化和跨越性突破的,以至於讓我們感覺無法追逐的,其實是:某些突然出現,全新的物質。

  “比如,絕對意義上的新能源和新材料。”

  接下來要講什麼,韓青禹知道了,抬手阻住還想繼續說話的溫繼飛,他坐直身體,開始專注。

  很快,螢幕畫面出現定格,圖示和文字同步展現。

  【絕對意義上的新能源:源能。】

  【絕對意義上的新材料:死鐵。】

  影片並沒有深入介紹和說明,想來,它並不以科普為目的,短暫的停頓後,畫面切換,出現了一個全身披著古怪鐵皮,並且插滿連接管道的,拿刀的“人”。

  他看起來行動笨拙艱難,滑稽可笑。

  但卻,一刀斬斷了一輛坦克的主炮。

  “初代的源能立體機動裝置,誕生於20世紀10年代,由三位當時的傑出科學家攜手創造,榮耀蔚藍,救贖人類……但卻從未被全世界知曉。”胡海朋神情鄭重,頓了頓,如發表檄文般激昂繼續道:“自此,我們可以將源能作用於人體,可以用死鐵武裝自己……可以,劈開大尖……可以,有戰的資格。”

  沉默,感慨,茫然,期待。

  胡海朋沒有再說話,影片開始繼續播放。

  變換的畫面中,源能立體裝置一代一代改進,依次展示威力。

  畫面的色彩,也逐漸從黑白過度到彩色。

  至第7代,韓青禹看見了那天被他背後突襲殺死的那兩個洗刷派成員身上背的,圓盤加正三角形的構造。

  至第8代,韓青禹看到了勞簡等人身上穿的那套裝備。

  “這麼看來,洗刷派,至少我見過的洗刷派,在裝備上還是落後于蔚藍聯盟的,但是兩代之間的差距,並沒有很大的鴻溝,不然對方也不可能殺死那名蔚藍聯軍戰士。”

  “對了,勞簡說新的裝置可能很快出來,第9代源能立體裝置,會展示出來嗎?”

  “不出意外的話,那將會是我的第一套裝置啊,我的身家性命所系……”

  韓青禹緊張又期待的注視著螢幕。

  但是,並沒有,影片展示至第8代而止。

  接下來的畫面,像是一部戰爭宣傳片。它是第8代裝置的戰鬥混剪,而且只剪戰士們擊殺大尖的勝利瞬間和精彩時刻。

  畫面第一幕,是幾乎靜止的,除了風……那是戰士們身穿灰藍色襯衫,長褲和戰靴,背負戰匣,身系金屬帶,背對畫面的四十八人群像。

  或是從動作靈活性、流暢性的角度考慮,這身衣服在保證了彈性的基礎上相對修身,加上襯衫塞在了腰帶裡,讓不論男兵、女兵,每個人的身形看起來都十分挺拔。

  “不對啊,明明勞簡隊裡就高矮胖瘦一堆……這,是專門挑人擺拍的吧?”韓青禹突然想到。

  “草,這麼帥。”旁邊溫繼飛已經不自覺脫口而出。

  跟他一樣反應的,還有很多人,很多人在這一刻都忽略了自己的身材長相,覺得穿上那套裝備,自己就是畫面上那樣。

  緊跟而來的下一幕,更使得他們直接驚叫出聲。

  畫面切換,出來的是戰士們身穿灰黑色外套,最後戴上兜帽的一瞬間……這是秋冬季作戰服。

  在下一幕,襲殺啟動。

  “這麼過分麼?”作為一個旁觀過整場實戰的人,韓青禹不得不承認,畫面上正在播放這一幕,戰士們手持直刀快速衝鋒,背後幽蘭晶光閃動的畫面,是真的,也真的有點帥。

  可是問題,後面的戰鬥畫面,太假了。

  大尖是這麼容易被閃開嗎?喔,一個,膝彎,喔,一個,腰後……頸側、胸膛、踝關節、手腕……大尖真這麼容易切嗎?當切菜呢?

  畫面裡,戰士們一次次突擊,一次次切開大尖的護甲,熱血而豪邁的戰鬥場面和一次次的勝利,振奮著全場的熱情和熱血。

  “太假了,這,蔚藍詐騙部隊吧?”歡呼聲中,韓青禹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悠悠嘀咕了一句。

  但是正準備找他說話的溫繼飛聽到了,他特別小聲問:“假,你是說,畫面裡的大尖是假的嗎?”

  “那倒不是,只是實際的戰鬥,根本不是這樣子的,實際我們處於絕對下風,你懂嗎?絕對數量壓制,依然大部分時間處於絕對下風,像畫面裡這些動作,這樣的切割,根本就很難得,這些怕都是千辛萬苦才找出來的……”他說著,說著。

  “可那不也說明,確實有人做到了嗎?”溫繼飛冷不丁插了一句。

  韓青禹整個人一下愣住,心裡開始想:“是啊,就算是千辛萬苦找出來的畫面,就算是剪輯,那也說明……確實有人做出來這樣的閃避,這樣的攻擊,這樣子,切開大尖了啊。”

  有一種思維衝擊感,沉默過後,韓青禹轉頭,認真而有些感慨地對溫繼飛說:“你說得對。”

  此時,影片已經播放完畢,滿場熱血沸騰,燃盡恐懼。

  …………

  後半場,等到喧鬧的新兵們終於安靜。

  胡海朋一改站姿,有些隨意地,在舞臺邊緣坐下來,然後以一種很放鬆的狀態開口,笑著說:“接下來,我們聊另一個話題……愛情。”

  這轉的……場下一時間各種反應,有人笑,有人冷漠,有人害羞,也有人故作一臉正經。

  “一日蔚藍,一生蔚藍,這是我們的命運,所以,首先我想說,蔚藍聯軍……並不反對愛情。”

  “其次,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們,在這裡,因為某些客觀原因,愛情,其實往往更容易發生。”

  一片低笑和交頭接耳聲中,胡海朋臉色暗淡,語氣沉重,提高嗓門:

  “而最後,我要鄭重告訴你們的是……它也很容易失去。甚至比發生更容易……突然,就失去。”
pontus 發表於 2018-12-20 08:06
23.歷史影像和愛情故事(下)

  “你們有過鄰家姐姐嗎?”用一種朋友聊天的語氣,坐在舞臺邊上的胡海朋突然說:“就那種,比你大個三四歲的,她跳皮筋的年紀,你蹲一邊看,她背起書包上學的時候,你看著眼饞,她長高了,你還只是小小個的……你跟隨過,羡慕過的姐姐。”

  “我有一個,跟我一個村子的。我看著她跳皮筋,跟著她摘蕨菜,看著她上學校……直到有一天,她先長大了,變成了大姑娘,不再經常帶著我玩。我們變得不再那麼親近了,只偶爾碰上了打個招呼,問說幾句。”

  “但是那也沒關係,因為我也不知不覺在習慣,慢慢有了自己的生活。”

  “後來,她讀完初中就沒再繼續上學,跟親戚去了聽說很遠的工廠上班……把她十六歲紮馬尾穿襯衫的樣子,停在我的記憶裡……然後漸漸模糊。”

  “再後來我上了高中,上了大學……來到蔚藍聯軍。”

  “那是五年多前的這個時候了,我的新兵期,和你們一樣,很慘。擔著恐懼,吃著生肉,挨著罵,訓練繁重,還要三天兩頭被老兵欺負,整個人壓抑痛苦……”

  “就是那個時候,突然有一天,我又遇到她了。”

  “當時我正幫一位老兵洗衣服,她經過又回頭,停住,站那裡,遲疑地叫了我的名字……她是那個夏天輪換回來休養的老兵。”

  “我們就這樣,又遇見了,你們可以想像一下,在這裡相遇,那種親切。我當時幾乎哭出來……姐姐也很激動。”

  “姐姐是目擊一線的戰士,身上很多傷,甚至左邊面頰都有破片劃傷,一道淺淺的疤,但還是很漂亮,有可能更漂亮了,性格也變得更爽朗。”

  “我說原來你不是去打工啊。她哈哈笑起來,說原來是……說你個膽小鬼,讀書郎,你怎麼也來了啊?”

  “她說,走,我請你……喝啤酒,你給我講講咱們村裡現在怎麼樣了。我很想去,可是害怕,說我幫老兵洗衣服呢。”

  “她說,就扔那……誰找你麻煩,我就找他麻煩。姐姐說有她在就別怕,說她可厲害了,現在是副隊長。”

  “那天我們聊了很多,彼此都沒有顧忌。我們聊過去的事情,她告訴我,其實那時候她也遺憾過我們不再親近。我告訴她村裡後來的情況,小夥伴誰做了什麼,誰嫁了誰……突然我想到一個問題,就問,對了,姐姐,你結婚了嗎?聽說這裡可以結婚。”

  “她笑起來說,你沒吃喜糖嗎?前幾年,我回去辦過酒的啊……預備請你,可是嬸子說你那幾天馬上要高考,不能來。我還多給你留了喜糖呢。”

  “我說哦,想起來了……我吃了你的喜糖。”

  “姐姐說嗯,然後笑起來,說,其實是探親假,為了讓爸媽安心,我就找了一個戰友扮外地新郎,把我娶走了。”

  “我說那你們……”

  “姐姐笑著說沒,就演的,我看不上他。”

  “後來的那段時間,姐姐經常來找我,我訓練後也經常壯起膽子去找她……她給我買衣服,帶我熟悉這裡,護著我。”

  “姐姐為了護著我和找我麻煩的男兵比武,背著源能裝置但是用普通的刀……只一次對沖,她就贏了。姐姐真的很強,她說,要不是為了借機會給你上一課,教你姐姐實戰裡得出來的東西,我才捨不得浪費源能呢。”

  “有一天聊天的時候,姐姐的戰友突然說,要不,你們倆就湊一對吧,在這裡遇見一個親近的人,多不容易。”

  “這要是在外面,姑娘一定會害羞,對吧?可是在這裡,姐姐沒有,她笑起來看著我,說膽小鬼,大學生,你還看得上姐姐嗎?”

  “我用力點頭。”

  “……”

  “沒太久,姐姐休假結束,要回目擊作戰一線。她走那天,我要訓練,不能送她……她來訓練場邊,跟我招了招手,就走了。”

  “我在等她的信啊,五天,十天,半個月……直到有一天,教官突然說團參謀長找我,我去了,在辦公室裡,他們告訴我……姐姐犧牲了。”

  “他們說,骨灰不久後會通過咱們的特別管道送回來,她的戰友都不在……九軍山,英靈壁,你送你姐姐上去吧。”

  “九軍山英靈壁,幾萬個小格子,照片和姓名都不在外面……可是這五年多,我任何時間,都依然能清楚地想起,姐姐她在的地方,不用數,就知道。”

  “送完骨灰後的第二天,我才收到姐姐的信,她說要不我們生一個孩子。”

  胡海朋的講述結束了。

  沒有補充任何道理和建議,就只是給新兵們講了一個真實的故事,關於他剛剛說起的,蔚藍的愛情。

  這一刻,全場沉默。台下的人看著胡海朋,突然間才想起來,在今天剛開始的時候,他上臺很開心地說,“我的申請剛被審批通過……將去目擊作戰一線。”

  原來他是真的開心。

  大概作為團裡緊缺的心理輔導員,他已經申請了五年,而今才終於可以……去姐姐戰鬥過的地方。

  胡海朋先退場了。

  張道安走上台,按流程,他將解答新兵們的疑問。

  好一會兒,新兵們的心緒也終於平靜下來了。

  有人問“為什麼蔚藍聯軍不直接從華系亞的部隊裡轉化?從世界各國最精銳的部隊裡轉化?”有人問“關於大尖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全世界,聯合所有國家一起抵抗?”有人問“……”

  張道安說:

  “因為我們不知道大尖什麼時候會來……準確地說,是不知道來自那個文明的大規模入侵到底何時會到來。

  “如果知道是明天,是明年,甚至是三年,十年後,你們的疑問都成立。但是已經八十多年了,如果再一個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它們都不來呢?

  “而我們的源能和死鐵,很缺乏,也沒找到替代科技……所以更多的人力、物力,目前看並沒有實際意義。”

  台下還有人想發問。

  “好了”,張道安不耐煩地直接打斷,說,“所有問題和困惑的邏輯核心,就是這個,大尖的大規模入侵,不知何時會來,而源能和死鐵,極度缺乏。想通了這一點,你就能解答自己的疑問,想不通,就算了。”

  “吃飯。”最後他說。

  …………

  午飯依然是生的,生菜葉,生魚片,生肉,生瓜……種類倒是變得很豐富,可以提供選擇。

  新兵們依然不解,依然有人噁心嫌棄,但或許是因為早飯沒吃餓了,也可能是這一上午洗腦的成果,大家不再反抗,大多努力吃了一些,畢竟下午就要開始正式訓練了。

  韓青禹和溫繼飛幾個回到宿舍的時候,11宿有幾個已經提前回來了,都站著,看著陽臺的方向。

  宿舍陽臺上有三個水槽,其中中間那個位置,現在站著一個女人。女人有一頭金色裡帶點兒棕色感覺的短髮,長到脖子,自然捲曲,背身,穿著藍灰色的短袖和寬鬆的長褲……

  她正彎腰在水槽裡洗頭,在一個男兵宿舍。

  自來水嘩嘩淋在她的金髮上,順著臉頰流進水槽,陽光打在她的頭頂。

  就這樣低著頭,任自來水沖刷著,她稍微側了側身體,扭頭朝後看,看見11宿的人了,燦爛地笑了笑。

  兩排牙齒很白,很整齊,她有著一雙灰藍色的眸子,鼻樑很高,臉上有一些雀斑,還有烈日灼傷的兩道紅和一些斑駁……

  大夥兒傻了一會兒,才開始小聲的議論。

  溫繼飛喃喃說:“愛情故事。”

  楊清白:“外國人啊。”

  溫繼飛:“那有什麼關係,漂亮啊。”

  劉世亨:“站起來至少得有一米七七,身上稍一用力,估計肌肉比我們任何一個都多,應該是長期鍛煉的結果。”

  溫繼飛:“什麼意思?”

  韓青禹:“老兵。”

  大夥不說話了,對於現在的他們而言,老兵,是一個很嚇人的詞。

  “那她聽得懂普通話嗎?”隔一會兒,溫繼飛小聲謹慎地問。

  “我聽得懂,而且,可能比你們很多人說的都好。”回答他的是陽臺上的金髮老兵。

  她洗好了,站直身體的同時把頭揚起來,短髮甩動,水珠在陽光裡飛濺,光線打在她的側臉,鼻尖和雀斑上。

  “趕了一天路,都是塵土。”她繼續說,同時把短髮攏成一把,抓在腦後。

  水珠順著脖子滑進衣領,同時不斷滴落在藍灰色的短袖上,胸前和後背。

  “你們,有不臭的毛巾嗎?”她轉身問,很自然,很熟悉的樣子。

  “啊……有。”

  頓時至少一半人去找了自己的毛巾出來,拿在,或者乾脆說,捧在手裡。

  金髮老兵抓著頭髮走過來,低頭仔細看了看,發現都是用過的,抬頭有些為難地看了大家,然後笑了一下……

  笑的同時,她松了抓頭髮的手,兩手一起,從下往上……乾脆俐落地,把短袖,脫了。

  然後顧自,用短袖衫的反面,開始擦起頭髮來。

  11宿鴉雀無聲,11宿已經炸了。

  其實她現在身上穿的那件黑色的東西,大約跟運動員比賽穿的短背心差不多,大概是部隊給女兵發的戰鬥背心。

  但是,畢竟露了大片的肚子啊,而且包裹的部分,撐得很滿。

  對於這些年輕人來說,這衝擊太大了。

  擦乾頭髮,把短袖捏在手裡,金髮老兵毫不扭捏地,看了看眼前傻乎乎發愣的新兵們,突然狡黠地一笑。

  “想看更多嗎?”她眨了眨眼睛,說:“可以,你們拿新兵班級競賽總分第一,就可以看更多。”

  她說完伸手指了指貼在門後的競賽表,然後爽朗地笑起來。

  大夥兒都愣著呢,一臉茫然。

  隔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新兵期確實是存在以宿舍班級為單位的競賽的,包含很多專案的考核,日常減分,但是立功或者表現好,也會加分。

  “那玩意兒啊,那估計是沒戲。”11宿的人想著,單是昨晚到現在,紀律和內務,他們就已經排名倒數第一了。

  而更可怕的還是,這撥人壓根不在意,沒有任何榮譽感。

  “好了,很高興見到大家,不過我要先走了。”

  她這麼說著,卻不是朝外走,而是先回到陽臺上,從側邊視線外,洗衣服的水泥檯子上,拎了一樣東西,然後回來,自然瀟灑地從大夥面前走過。

  劉世亨先前說對了,金髮姑娘的肌肉確實比在場這些人都要多,至少現在確定她的右手臂如此。

  大概因為她手上的東西有點重吧。

  那是一台,乍看會以為自己看錯了的東西,黝黑錚亮的金屬器械,有一個把手,可以拎起來,有子彈帶卡上去的槽口,有扳機,有槍管……五根,很大很粗很長。

  溫繼飛:“這是……機槍啊?”

  楊清白:“機槍……機炮吧?!這傢伙。”

  “對。”金髮老兵一邊走,一邊解答說,“我的特製機槍,米拉11……不過他們都更喜歡叫它機炮。”

  “可是,不是說子彈打不死大尖嗎?”

  “是打不死,但是在我手裡,能做到很多事情。”她在門口回頭,說:“對了,我叫米拉.喬,是你們的直屬教官……你們以後可以稱呼我,隊長,或者米拉……最好是隊長。”

  米拉走了,下樓,離開。

  11宿稀裡糊塗。

  樓下。

  “那不是米拉嗎?”有老兵遠遠地看見了,說,“堂堂副隊長,怎麼屈尊跑下來當直屬教官了?”

  旁邊的老兵們都笑起來,因為“副隊長”這個詞,在米拉的身上,就是一個玩笑。她已經當過四個小隊的副隊長了,但是按道理早該當上的隊長,一直沒當上,被戲稱為“第九軍永遠的副隊長”。

  姑娘自己,做夢都想當隊長。

  “你們沒聽說嗎?好像今年有風聲,終於要提隊長了。”老兵堆裡,另一個人說:“估計是下來挑新兵的吧。”

  “哦……搶苗子。明白了。”

  蔚藍聯軍的“小隊組建和補充制度”是雙向選擇。新兵選擇小隊,隊長可以拒絕;而隊長要人,新兵也可以拒絕,選擇去更嚮往的小隊。

  另一邊,先前等在樓下,現在走在一起的,米拉的女戰友,剛聽完米拉說11宿的反應,整個笑得不行。

  而後調侃說:“你這也太拼了吧,米拉,你這何止是選人,拉攏啊……你簡直就是在色誘好麼?”

  米拉忍著得意,瞪了她一眼,“噓。”

  “那要是他們真拿了第一,你真的會……”

  “怎麼可能?!就他們,出兩三個好兵以後跟我還有可能,競賽就算了吧。”米拉輕鬆說,“用你們的古話說,我就只是畫了一個餅而已。”
pontus 發表於 2018-12-21 08:31
24.牛肉,燉的

  米拉能說一口很棒的普通話,但是大概……對於這個國家語言中某些“意味”可以延伸和衍化的東西,依然缺乏足夠的瞭解。

  她“畫”的那個,又怎麼可能用一張餅來形容呢?

  明明說這話的時候,她就只穿了一件沒上沒下的小背心……鼓鼓囊囊,中有天塹。

  而且她日常沒曬太陽的部分,好白……餅哪來那麼白?

  11宿剛從沉默中活過來,口乾舌燥,互相看了看。

  “別藏啊,你一定想看”,溫繼飛先指著盜墓哥說,“你們挖墳包的,最想看不就是山包裡藏的東西……”

  不等盜墓哥開口否認,他又轉向韓青禹,“別裝,這種事你最會裝了,以前塞給你看寫真圖冊,你都說沒興趣……但是後來我書裡偷偷折的頁角都沒了。”

  韓青禹張嘴想分辯,最後笑了,沒說話。

  “Key嘻,咯咯,咯咯咯咯咯……”一群人漸漸笑出來,不得不承認,是有那麼點兒猥瑣。

  軍裝金髮尤物啊,還是上司。

  無法否認,米拉一頭濕發站在陽光裡的樣子很美,穿著軍褲和小背心專心擦頭髮的樣子更迷人,然後,當她那樣拎著黝黑錚亮的重型機炮走過,那種強烈的反差衝擊,能讓小夥子們血沖到腦子裡去。

  至於她為什麼選擇11宿……是因為她的特製機炮剛好叫做米拉11嗎?又或者因為打聽到這裡有人敲了張道安的頭?想不清楚,就不想了。

  事實上,從這天下午新兵進入正式訓練開始,人們就發現,每個新兵班都分配了一名直屬教官。

  這些人都是老兵,或因為有日後提拔的考慮,就趁休假期間先領點兒充實生活的小任務,順便過過癮,鍛煉管理能力。

  其中當然也有一些女兵,漂亮的也有。

  但是米拉依然是特殊的,因為她的金髮,她的西方面孔……還因為她先後服役四隻小隊,擔任副隊長的實戰經歷,少尉軍銜,等級和實力,都是碾壓性的。

  至於她屈尊下新兵營的意圖,老兵也都心知肚明……偶有愛鬧的,還會湊上來提前喊幾聲“米拉隊長”,米拉也不介意,每次都開心甚至雀躍地回應。

  “你們有沒有發現,咱們家米拉好像是個憨的。”訓後休息時間,溫繼飛坐在地上,說了自己觀察半天後的結論。

  眾人都沉默,大約都有點認同。

  韓青禹想了想,善良說:“也不能這麼說,她大概只是不通我們國人的思維習慣和人情世故而已。”

  事實如此,幾千年的傳統,換做是一個國人要被提拔,事情落實之前肯定都小心低調,自己不說,更不許人提。

  “也是。”溫繼飛想了想,說:“無所謂,反正好看就行。”

  他不說還好,一說,11宿每個人都瞪他。

  因為就在剛剛,瘟雞趁訓練間隙去烤牛肉……被抓了。現在11宿作為綜合競賽倒數第一,“領先”倒數第二的優勢,已經高達兩位數。

  “我真是挖了你家祖墳哦,你個瘟雞。”盜墓哥賴石頭怨憤地嘀咕駡街。

  11宿畢竟是一起患難過的,互相熟悉地很快,也就沒什麼顧忌。

  大夥都笑起來。

  “喂,新兵蛋子,過來。”不遠處的樹杈下,一群老兵蹲著,招手說:“別躲,就你,還有你……”

  他們指的韓青禹,還有溫繼飛。

  避不過了,溫繼飛站起來敬禮,笑著說:“什麼事啊?班長。”

  見著老兵都叫班長這個習慣,說起來還是正規部隊傳過來的。

  “有錢嗎?給班長買包煙去。”說話的老兵把一塊肩章扔過來。

  不知道什麼邏輯,營區商店是不賣新兵東西的,除非你能證明自己是幫老兵購買,而且買的什麼,件數多少,也都要登記。

  “去啊,愣著幹嘛?”話是對溫繼飛說的,說完老兵倒是沒賴,把錢也扔給了他。

  然後他們轉向韓青禹,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後說:“哎,你……班長們帶你玩個遊戲,我們拿木棍互相打頭,怎麼樣?”

  韓青禹不吭聲,他內心是想玩的……

  問題這遊戲物件,輸贏他怕都要吃虧。

  部隊在一定限度內似乎在縱容老兵不講理,“欺負”新兵,這一點基本可以確定了,就如總教官打人罵人羞辱刺激都被允許,甚至食堂老頭,都囂張野蠻到讓人心裡難受。

  這種粗暴而壓抑,總是讓人感覺瀕臨崩潰的氛圍,就像是粗糲的石子,在一遍遍摩搓新兵們的神經。

  “喂,你倆啞巴啊?”老兵們等得不耐煩了。

  韓青禹和溫繼飛互相看了看,要不乾脆直接打一架?聽說如果你能打得過老兵……打了,不出大事,部隊一樣允許。

  正準備呢,等對方先上手。

  “什麼遊戲啊,不如我來啊?”米拉穿著一身軍裝,右手掌心裡轉著一把匕首,走過來,“互相打頭是吧,行……這樣,你打我,他打你。”

  她說著回頭指了一下韓青禹。

  韓青禹覺得這個建議相當不錯。

  可惜,老兵們最後選擇不玩,走了,嘴裡嘀咕著“沒意思”,起身離開了訓練場。

  “看,我這個隊長,對你們夠意思吧?做我的隊員吃不了虧。”米拉的心理引導有些過度明顯,說完轉身,拍了拍手,熱情道:“來,我們繼續訓練。”

  繼續你頭啊,訓練明明剛結束……溫繼飛揉了揉酸痛不堪的身體,當沒聽到,同時在心裡說。

  “不想練啊?那,玩遊戲?”米拉嘴角勾著,看著他說,“我們兩個互相打頭吧?”

  溫繼飛:“這個,你跟青子玩吧……你怎麼不跟青子玩啊?”

  “因為青子他……願意訓練啊。”米拉扭頭,眨眨眼睛,目光懇切而可憐,看著韓青禹。

  她自忖反應不可能超過張道安,被打中的幾率不小,倒也想試試,但是只能等私下裡。

  教官的面子,怎麼都還是要的。

  “青子你願意嗎?”青子是自家兄弟,溫繼飛對此很自信。

  韓青禹說:“我願意。”

  他是真的願意,因為米拉開小灶,教的是大場訓練現在還遠沒有涉及的,格鬥技巧……而且都是她戰場上實戰出來,最實用的技巧,不花哨,但是有用。

  對於韓青禹而言,目前這方面正是他缺乏的。

  “去你大爺”,溫繼飛氣憤罵說,“你不會是聽成結婚了吧?青子……我不是神父啊,青子,你他娘的清醒點啊。“

  韓青禹被說得一陣窘迫。

  倒是米拉沒顧忌,聽著有趣,還跟旁邊哈哈大笑。

  這漂亮貨,大概真的是憨的。

  …………

  訓練一天天繼續。可能因為立體機動裝置的存在,部隊對於新兵神經和抗壓能力的磨練,幾乎要超出身體體能訓練本身,或開始階段大運動量的訓練,更多也是為了鍛煉新兵們的意志力。

  伴隨著進程的深入,關於身體靈活性和各種狀態下反應速度的訓練,開始逐漸佔據主導地位。

  相比其他人,韓青禹能更輕鬆和坦然地接受很多東西,比如大運動量的訓練,比如教官、老兵、廚師長等人的粗暴不講理,以及絕對高壓的精神折磨……

  因為他有源能改造過的身體,還有親歷戰鬥現場的經歷,這讓他可以承受和理解很多看似不合理的東西。

  唯一讓他也感覺難以繼續忍耐的,是對熱食、熟食的渴望。十幾天了,生菜,生肉,生瓜果……除了自己訓練時候流進嘴裡的汗是燙的,他們甚至沒有喝過一口熱水。

  全是生、冷。

  這種感覺,沒經歷過的人是很難想像的,韓青禹十九年的身體習慣在反抗,他想吃一口飯,一塊煮熟的肉,或者哪怕只是一片煮熟的菜葉,一杯熱茶都好,都會幸福到想哭。

  所有人都跟他一樣,甚至更甚。

  “聽說了嗎?今天在食堂,有人突然像瘋了一樣沖過去,只因為想喝一口老兵吃牛肉麵剩下的麵湯……”

  “聽說了,可惜最後還是沒喝上。”

  “欸,別說了,正常,我那天在食堂後面看見泔水桶裡剛倒的泔水,我都饞,那白氣冒的……肯定還是熱的。”

  “就是啊,就是泔水都喝不上,抓太嚴了,就算不怕扣分,也來不及進嘴。”

  夜半的11宿,大家用一很低的嗓音說著悄悄話,一般不嚴重的話,扣點紀律分什麼的,他們都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分數實在沒救……看更多的夢想,基本已經碎了。

  “嗅,吸吸……”靠窗另一邊的劉世亨嗅了幾下,猛一下坐起來,“什麼味道?”

  “是……牛肉,燉的。”接著,他定定地說。

  每個人都聞到了,都坐起來了,在黑暗中神魂顛倒,說話像囈語。

  “大鍋,燉牛肉啊。”

  “嗯,肯定放了很多香料,八角、桂皮……”

  “大骨頭一起燉,湯一定濃。”

  “那什麼,你們試過,把熟了的肉,從骨頭上剝下來嗎?很好剝的,一扯就是一大片。”

  “……”

  突然,“篤,篤篤……”輕聲的敲門聲傳來。

  “開下門,兄弟……放心,教官們不在。”門外小聲說。

  盜墓哥問了大家的意思,開了一條門縫,問:“什麼事啊?”

  外面人往裡擠,說:“我們五樓的,借個道,下樓……放心,出事絕不說是從你們這下的。”

  11宿在二樓。

  進門的人沒等同意迫不及待上陽臺,反身吊掛一下,就下去了。數一數人頭,這是整個宿舍一起出動啊。

  “兄弟,你們這幹嘛啊?”終於反應過來了,溫繼飛抓住了最後一個問。

  “沒事。”對方說。

  “你不說我們不會放的。”韓青禹也上了一隻手,抓著人不放。

  身後11宿的兄弟們集體點頭。

  “得,那你們別往外說啊……”對方喉結滾動一下,說:“廚房,在燉牛肉……十幾口大鐵鍋,一起燉著……我們在樓上看得清清楚楚,耿老頭下完料就走了,然後就倆小廚師守了會兒火,這會兒也跟旁邊房間眯覺去了。懂了吧?”

  “……懂了。”

  韓青禹和溫繼飛木木地撒了手。

  “弄一口就走,出不了事的。”對方說完麻溜下了陽臺。

  除了這一聲輕響,11宿安靜得跟個墳一樣。

  韓青禹和溫繼飛各自低頭沉默了一下,再轉頭,差點嚇一跳……

  身後六雙綠幽幽的眼睛,跟狼似的,正看著他倆。
pontus 發表於 2018-12-21 08:38
25.傳統夜

  “青子……”楊清白說話舌頭亂跑,但是意思,已經都用表情語氣表達完了。

  “青子你看”,劉世亨猶豫了一下,也說,“那些人,他們都不怕,咱們,反正倒數第一。”

  反正倒數第一這一條,聽起來真的相當硬氣。

  這傢伙最初是說過生牛肉好吃的,只不過現在已經提都不能給他提了。尤其最近兩天,他已經進化到連生魚片都不吃,只吃葉子。

  最後,就連同宿舍印象裡最懦弱的盜墓哥賴石頭都梗了梗脖子,上前兩步看著韓青禹,表決心說:“這回就算張光頭打死我,我也認了。”

  不知不覺間,11宿已經開始漸漸習慣了,由韓青禹來拿主意,做決定。

  這一方面可能因為他最強,畢竟這麼些年了,用棍子打過張道安頭的新兵,大概不會太多。

  而另外一個原因,大概是某種潛意識印象的緣故。對此,溫繼飛的看法是:“因為青子能裝。”

  “就他這個人吧,哪怕心裡已經慌得要尿了,表面上也能裝出很穩的樣子。”

  “總之,是一個連害怕了或激動了身體顫抖,大部分時候都能控制的人啊……不愧是祖宗十八代抓蛇出身。”

  當場,韓青禹還在思考。

  他一直都相信部隊讓新兵們吃生食肯定是有目的的,只是一直也沒有結論。

  難道是為了培養我們的獸性?他想著。

  因為有一天訓話的時候,張道安曾指著滿場新兵說過這麼一句,他說:“你,他,還有我,我們這些人,被選擇了,去做野獸。”

  再要麼,就是純粹的精神高壓,鍛煉我們的忍耐度……

  “不管了。”這句原本是擱心底想的話,他不自覺直接說了出來。

  短短三個字,現場效果跟難民聽到官府說要開倉放糧差不多,11宿每個人頓時都精神了,甚至是亢奮。

  “那啥,要不咱們蒙個面吧?”下樓前,盜墓哥熱心建議說。

  韓青禹想了想,點頭,“不愧是盜墓的……好主意。”

  大家各自找毛巾把臉蒙好了。

  轉頭,嚇一跳。

  因為有個真的,全場藍白毛巾,只有盜墓哥例外,他有專業的黑色蒙面巾……想當初,他就是戴著這塊蒙面巾,夜裡去挖蔚藍聯軍儲備站的。

  由陽臺外下樓,落地。

  “不對,咱們這樣子,萬一被逮住,會不會被當成外敵入侵……直接打死啊?”盜墓哥抬頭看了看天,又說:“今晚也沒個月亮。”

  “不會,咱們身上有新兵服呢,毛巾也是部隊發……總之你自己注意點就好。”

  韓青禹說罷一揮手,一群人貓著腰,在黑暗中朝廚房方向摸去。得抓緊,要是去晚了,先前那撥人驚動了看廚房的人,他們就連喝湯的機會都沒了。

  “誰?”

  “誰?”

  黑暗中,兩撥人幾乎撞在一起。

  “肉。”

  “自己人。”

  “走。”

  這場景大約跟古時候鬧饑荒然後農民起義差不多,餓得不行的人揭竿而起,一路匯合。

  接下來的一路,11宿又先後遭遇了五六撥人。

  再到後門口一看……

  “厲害了,這至少十幾個宿舍。”溫繼飛感慨完抓住先前第一撥下那個哥們,小聲問,“你們怎麼還趴這呢?”

  那人轉頭往裡指了指,噓聲說:“你自己看。”

  廚房裡,連綿的長灶台,紅紅的火光旁邊,不太安穩地睡著一個小廚師,偶爾吧唧嘴,撓個癢,翻個身。

  肉在鍋裡的咕咚聲掩蓋著後門外輕微的聲響,也使勁把人往裡誘。

  “怎麼辦啊?青子。”溫繼飛扭頭問。

  “進唄,這麼多人呢,被發現了黑燈瞎火搶了就跑……就算被抓著兩個,總有大部分人吃上肉。”

  韓青禹輕描淡寫說完這一句後,自己都懵一下……這是我嗎?難道,這就是勞簡說的我身上藏的匪氣?

  但他說的似乎是對的……所有人都這麼想,也都覺得倒楣的那兩個,不會包括自己。

  “不管了。”

  第一撥人沖了出去。

  接著就所有人都沖了進去。

  “哎喲。”

  “不對。”

  “跑啊。”

  “啪。”

  …………

  廚房裡燈被打開了,十幾撥人,全被堵在靠牆的一邊。

  耿老頭帶著一群老兵,分別守住了灶台和前後門。

  這他娘的竟然是個陷阱。

  這是有多賤,多無聊啊。

  “低頭……低頭。”韓青禹提醒身邊11宿的人,不要抬頭,不要被注意到,同時偷偷在人群後挪動。

  另一邊,有人已經開始一邊憤怒的流淚,一邊在和耿老頭爭辯。

  “吃生的,喝冷的,不當人……你當我們是野獸嗎?!”那人咆哮,然後滿臉眼淚,牙關顫抖,似乎終於把一直承受的委屈和痛苦,喊了出來。

  一時間,新兵裡許多人動容,因為他們也一樣,一樣憋屈壓抑,一樣憤怒。

  但是耿老頭只是輕蔑的笑了一下,“野獸……你配嗎?知道在第九軍,野獸是多高的評價嗎?你們這些廢……”

  “我們不是!我們不是廢物。”

  突然間整一大群人和耿老頭對吼。

  同一時間,廚房牆壁上某扇黑乎乎的玻璃窗後面,張道安扭回頭,對著身後一同觀察的輔教員和幾名團裡的領導……欣慰地笑了一下。

  培養服從而守紀的軍人,是部隊天然的使命,這一點在蔚藍聯軍當然也成立。

  只不過他們同時欣賞著,那些在長時間高壓養成的慣性恐懼中,在一直被殘酷折磨和摧殘的狀態下,爆發出來的,抗爭的勇氣。

  這樣的勇氣還遠遠不夠,但是是很好的開端,發展下去,終有一天,能讓他們可以一邊罵著“去你瑪的”,一邊悍然拎刀撲向大尖。

  正是因此,張道安和耿老頭等人從一開始,就一直都在建立他們在新兵心目中,野蠻、權威、肆意、強大……可怕的反面形象。

  他們一直都是不講理的可怕、可恨的存在。

  當然,這一點團領導例外,但凡不是直接參與新兵訓練的幹部,都絕不會這樣做,他們是需要被服從的,可以被信賴的,有理而可靠的部隊領導,士兵們最堅實的後盾……永遠都是,也必須是。

  “嘖。”

  其實可視的黝黑窗戶前,張道安突然嘖了一聲,聽起來情緒有些複雜。

  因為此時,他視線裡好不容易才捕捉和確定的某個人,正死死低著頭,帶著他宿舍的隊友們,在人群後面緩緩挪蹭,挪向牆邊角落。

  “狡猾過頭,就會連勇氣都失去。”

  張道安心裡想著,有些失落。

  他還是更喜歡那天那個,什麼都不猶豫,直接就給自己當頭一棍子的新兵。

  …………

  “第九軍的規矩很簡單”,一名肩上背著銅星肩章的老兵走出來,目光掃視一圈,然後舉起拳頭說,“用你的拳頭,贏得你要的,不管是肉,還是尊重。”

  新兵們安靜下來,看著他。

  “四對八,老兵四個,你們一個宿舍一撥上……打贏了吃肉,打輸了去醫務室……我們不穿甲,全力。”

  老兵說完,全場暫時沉默。

  四對八不是均勢,不是老兵相讓,四對八,依然是碾壓。就算是韓青禹,在不動用液態源能而只憑身體的情況下,帶著11宿剩下七個人,也不可能贏。

  它只是給了新兵們一個站著死的機會。

  “不敢嗎?……那就自己抱頭排隊,去訓練場蹲著。”老兵又說了一句,然後回頭和身後的老兵們交換了一下眼神。

  哄笑,老兵們吊兒郎當地站著,坐著,目光中滿是鄙視。

  “我們來。”

  “好。”

  第一個站出來的宿舍什麼都沒多說,就沖了上去,八人一致,先撲一個。

  但是結果,他們只撐了不到20秒……

  絕對的碾壓。老兵們是真的下手,除了不致命,不致殘,地上躺著的八名新兵一時間全都爬不起來。

  他們痛苦的呻吟摧殘著每個新兵的神經。

  “還有人來嗎?”老兵甩甩手,轉身站定,然後微笑問。

  人群裡答:“來。”

  這個快速給出的答案以及答案後面站出來的人,讓銅章老兵有些錯愕,他扭頭看著領頭的新兵,用眼神表達自己的困惑。

  “我們覺得受傷去醫務室,比沒事抱著頭離開要好。”

  那個新兵說。

  黑窗後,張道安身後的人群在這一刻,都有些激動,而他本人,右拳橫胸,拳心向心,眼眸有光。

  蔚藍聯軍日常敬禮和很多國家的軍禮一樣,都是常規的帽檐敬禮,而張道安現在做的這個軍禮,一般只出現在有一定儀式感的場合,或者特別鄭重的情況,用於表達忠誠或者敬意。

  而後,他又看了一眼人群後的韓青禹……那傢伙依然在貼牆挪蹭。

  “唉……”

  廚房現場,贏得張道安和老兵內心敬意的那撥新兵,最終並沒有贏過拳頭,他們很快也倒下了……從場面上來看,老兵們的表達敬意的方式很特別——他們下手比剛剛更狠。

  再一場結束,意猶未竟的老兵們開始直接指人,“下一組,來。”

  第三組上去了,11宿的人擠在角落,一邊看著現場慘狀,一邊小聲議論。

  “怎麼說,青子,咱們?”溫繼飛挪到韓青禹身邊,小聲問道。

  “剛盜墓他們跟我提議,說到咱們就投降,你覺得怎麼樣”,韓青禹轉頭問,“同意嗎?”

  “同意……投降就是我提的。”溫繼飛認真說。

  韓青禹忍著不出聲,整個人抖肩膀笑起來。

  而後笑容突然收住,整個身體在瞬間,弓、起……從貼牆的角落往側邊牆一個健步縱身。

  “啪。”

  燈滅了。

  廚房裡除了灶台後側牆根的一排紅光,全部人都陷入黑暗。

  “愣著幹嘛?!”韓青禹粗著嗓子喊,“吃肉。”

  兩秒鐘,十幾個宿舍的人,一起嚎叫著向前撲去。是啊,反正都是挨揍,一起上,吃肉。

  “守著灶台。”老兵喊,他們有二十多人。

  “一起上。”

  近百名新兵撲過來……

  拳腳聲,鍋蓋的哐當聲,慘叫聲。

  黑窗後,張道安等人已經看不清楚現場情況了,一群人嘗試後收回視線,都沒說話,只紛紛扭頭,互相交換著自己或茫然或錯愕的眼神……

  第九軍傳統的“燉肉夜”,幾十年來有過很多意外,有過死傷,有過全來,有過無人來……甚至有過三個宿舍,幹翻了老兵。

  但是眼前這種情況,至少在他們負責的這些年……還是第一次出現。

  一位團領導嘴角抽了抽,“這個思路,是不是應該叫做,土匪打劫?”
pontus 發表於 2018-12-22 08:36
26.科學家筆記

  黑暗中的亂戰,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雙方實力差距的影響。摸黑,四倍數以上人多打人少,且人少的一方,還要守著鍋裡的肉。

  群膽是人類的天性,而對食物的渴望,大概是人類最原始的本能之一。就這樣,新兵們裹挾著本能和野性,盡情宣洩著長時間積壓的憋屈和憤怒,發瘋似的,一窩蜂沖了上去。

  前方十幾口大鐵鍋裡,燉牛肉的香氣,呼喚著他們。

  老兵們守著灶台。因為怕傷人命,在黑暗中出手很難把握致命部位,顧忌更多。

  終於,“草!”

  銅章老兵剛才已經被熟悉的聲音,帶著憤怒和失措,在黑暗中炸響,“這,還有一點規矩嗎?這是部隊……”

  沒人理他。

  “快,去人開燈。”他改口朝自己人喊道,同時背靠灶台一腳蹬飛兩名撲上來的新兵,借勢後擺腿又掃倒三個後,立即回守灶台。

  “是。”

  當場立即就有好幾名老兵聯手,結成了一個三角箭頭隊形,摸黑朝開關的方向殺過去。新兵們雖然努力阻擋,但是個體實力和配合都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很快抵擋不住。

  “不管嗎?”跟在韓青禹身後,溫繼飛簡短地問。

  “沒事。”韓青禹扭頭把一樣東西拍在他手裡。

  下一秒,牆那邊,“啊~”

  一聲高昂、曲折的尖叫,而後,一名老兵用抖動的聲線罵道:“你娘的,誰,誰把開關拔掉了?!”

  “……欸媽,電死老子了。”

  黑暗中滿場哄笑。

  能這樣叫……就說明死不了,嗯,他們可是源能怪,青子有數的。溫繼飛想罷捏了捏手裡那玩意,連忙一把扔掉。

  亂戰還在繼續,11宿的人都明智地都跟著韓青禹,以他為箭頭,同時幫他抵擋來自側面和背後的威脅。

  整個場子,現在已經徹底打亂了。

  “火把……手電筒!弄手電筒。”

  燈,短時間已經確定開不了了……銅章老兵只好另想辦法。

  而他這一聲指令發出,就意味著留給新兵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青子。”亂竄中,溫繼飛有些著急,剛開口。

  “走。”前方的韓青禹已經回頭。

  回身同時,他手臂掄了一個半圓,把一塊碩大的大腿肉,裹進了剛帶來包肉的衣服裡,抱著說,“沖出去。”

  人往外走。

  剩下還有多少新兵能搶到肉,不知道,管不著。

  但是,“唔。”身後,盜墓哥的聲音突然傳來。

  這傢伙因為是全場唯一專業人士,黑巾蒙面,被火光隨便映著一下都特別顯眼……被一名老兵扣住了。

  “怎麼辦?”

  “回頭給他留點?”

  “求菩薩保佑他吧……”

  當11宿的其他人,還一邊在人群中掙扎,一邊討論的時候,韓青禹早已經回頭,借助紅光的偶然跳動看清楚位置,用最快的速度沖過去,趁人不備,直接一腳把扣著盜墓哥的老兵踹開,說,“走。”

  “走啊。”韓青禹一把拉起還有些發木的盜墓哥,返身朝門外沖去。

  下一秒,在嘈雜紛亂中。

  “啊……草,誰?!誰踢老子?!”一名老兵一邊慘叫,一邊從一口沒了鍋蓋的鐵鍋裡呼啦啦跳起來,熱湯嘩啦,人站在灶臺上嗚啦啦拍著屁股亂跳亂叫,“他媽誰幹的啊?老子煮了你。”

  摸黑,勁使大了……韓青禹連忙加快腳步。

  沒一會兒,現場手電筒就來了……新兵們開始退縮,老兵們的鎮壓迅速展開。

  而11宿,此時已經奔跑在回宿舍的路上,在黑暗中。

  講道理他們現在往或不往宿舍跑,似乎都不合理,都很容易被查到,但是,他們已經顧不上思考了。

  韓青禹一邊跑,一邊聞著懷裡燉牛肉的香氣,沒忍住,伸手直接抓下來一塊,邊跑邊往嘴裡塞。

  ……幸福。

  熱燙的,熟肉的味道,被香料浸透的燉牛肉在嘴裡碾開,這口感,好幸福。

  “喂我一口,青子,喂我一口。”

  溫繼飛從後面死命追他,伸著脖子,張著嘴,懇求著。

  “沒法喂啊。”兩人根本不是一個速度,韓青禹邊跑邊說:“回去再說。”

  “那你手伸後面先給我舔一下吧。”

  堂堂港城富家公子出身的劉世亨,突然提出了一個駭人聽聞的要求。

  楊清白:“給我也舔一下。”

  盜墓哥:“還有我。”

  “……”韓青禹跑得更快了,順手還拿袖子仔細擦了幾下嘴。

  這時間,廚房內的鎮壓工作已經完成。黑窗後面的一群人紛紛上前,看了幾眼狼藉一片的現場,然後哭笑不得地轉回來。

  “板擦九軍,幾十年的傳統夜了,以後會不會多出來一個……新兵太餓,所以燉了一個老兵的故事?”

  團參謀長沉吟了一下,笑著說。

  “還電了一個。”旁邊人說。

  笑聲中。

  “啪啪啪……”張道安在鼓掌,為他這一期的新兵們鼓掌。

  而後,銅章老兵出現在門口,“報告。”

  “嗯”,團長李王強點點頭,淡定地笑著,問,“情況怎麼樣?”

  “還好,沒有出現死傷,搶著肉的基本也都當場截住了,沒讓吃上……但是”,銅章老兵神情裡有些驚惶不安,說,“跑了一個,少了一塊大肉。”

  “啊?!”全場,所有在場的部隊領導,頓時都緊張地圍過來。

  “已經讓人去追了,去了四個弟兄。”

  銅章老兵仿佛犯了巨大的錯誤,著急解釋。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那個人很可能叫韓青禹,11宿的……趕緊。”儘管一樣沒看到黑暗現場的情況,張道安仍篤定而快速地在旁說道……至少他知道是誰關的燈,看見了。

  這意思很明顯了,尖兵。

  “快,抓緊。”團長也開口催促,神情鄭重甚至有些焦慮。

  老兵連忙應“是。”然後迅速轉身,飛奔離開。

  屋內安靜了一會兒,剛才還特別緊張的張道安,突然悠悠歎了一口氣,然後說:“說實話,我是真想把搶到的肉獎勵給他們,傳統夜要是能這樣改一改就好了。”

  事情就是這麼殘忍,就算是搶到手的肉,其實也不給,過往有打贏的,一樣不給……會由團領導出面跟他們解釋。

  團長李王強點點頭,“道理是對的,可是……”

  “可是,那個筆記上的話,說實話,咱們其實也不知道到底對不對。”張道安說。

  團長:“問題我們無法驗證。”

  …………

  在遙遠的1908年,人類在通古斯用長時間的鏖戰,屍山血海,各國最先進的武器,以及超過2000萬噸的TNT炸藥,換來了最初的一點外星球“遺物”。

  而後,秘密彙集世界頂尖科學家著手研究。

  最終,其中的三位,以他們天才的智慧和開創性的思維,或還有一定的幸運成分,攜手創造了“源能立體機動裝置”。

  也由此改變了人類與大尖之間的基本戰爭態勢。自此,儘管人類依然處於巨大的劣勢,但是原本雙方之間那道幾乎無法逾越的“天塹”,被抹掉了。

  他們就是蔚藍聯盟第一代的神,而且在當時的科學文化環境下,在一定範圍和人群內,確實做到了幾乎被當作神一樣信仰和信任。

  想想,若不是那般幸運,三人都一致擁有良好的個人品質和一顆只執迷科研的心,那種情況,其實十分危險。

  三位科學家死後,他們所留下的一切,都被視為珍寶。

  比如“大尖”這個稱呼。

  再比如,其中一位科學家在他留下的實驗筆記裡寫下的一句話:【越原始,你就越靠近源能。句號被劃掉了,改成了?】

  所以這句話最終的結尾,其實應該是個問號,且那位科學家終其一生,也從未公開談論過這個問題。

  但是後來的蔚藍聯盟的科學精英們,依然在這上面花費了大量的精力,做了很多猜測和研究,並由此建立了某些只屬於蔚藍的特殊制度。

  這其中有一些,後來被研究證明錯誤,廢止了,但也有一些,被長久地保留了下來。

  比如在新兵期前一個半月,源能融合度測試之前,只許新兵“茹毛飲血”,就是其中之一。

  話說現在的做法,其實已經比茹毛飲血溫柔多了。

  而之所以不提前告訴士兵這一點,一是因為蔚藍聯軍的特殊性,事情一直可以掌控;二來,這件事做著做著,其在精神和神經角度的鍛煉作用,逐漸被看作,且已經被證明,是更重要的部分。獸性也是。

  還有,大概後來,傳統或者說“傳統夜”的存在和延續,也變得挺重要的。

  它是歷史,是部隊領導們階段性考察新兵心性和訓練成果的重要途徑;是老兵們的樂趣,也是他們關於新兵時期回憶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關於傳統夜,一些老兵當年確實直接參與了,後來自然有許多人,許多故事可以說。而有的,當時其實沒參與,但是後來跟人聊天,總不會承認,總是幾乎每個人都說自己參與了,並編出故事來。

  除去以上這些,真正核心的原因,其實就是團長剛說的那一條——因為“無法驗證”。這才是這一看起來可笑而且完全不合理的做法至今被保留,而且不敢嘗試違背的,最重要原因所在。

  因為,每個人一生,都只有一次確定源能融合度的機會。

  當這個人第一次親近源能,確定融合度,他就一生都不可能在這一項目上發生變化。

  這一條,歷史至今,從來沒有人能跳出。
pontus 發表於 2018-12-22 08:40
27.蔚藍代有人才出

  張道安剛才之所以那麼緊張,原因就是這個。原本一直當作傳統樂趣和訓練項目,幾十年來都手拿把攥的穩當操作,這次亂套了,真有人把燉肉帶走了。

  要知道就連以前那三撥幹翻了老兵的傢伙,實際都沒碰過鍋裡的燉肉。而且以前也發生過哄搶,但是有20多名老兵護著灶台,完全足夠,絕對碾壓。

  問題在於一切發生得太突然,還有就是那個燈,當時燈要是能開起來,肯定就沒這事了……要不考慮以後給立體機動裝置安個燈?

  源能場下一次的開放,只剩十幾天時間了……巨大的焦慮。

  張道安和李王強現在都在擔心,怕那個叫做韓青禹的新兵吃了熟肉……他不可能被例外對待,因為其實團裡根本沒辦法保證他是天才,或者是B級以上,有太多實例已經證明:各方面卓越的品質和才華,並不代表一個人能擁有優秀,甚至只是合格的源能融合度。

  他們只是希望他能優秀一些而已,並不是要給他供起來。同樣的,他們也沒辦法讓他等下一年再進源能場,因為也許下一年,就只有戰場。這是誰都沒辦法保證的……尤其從今年的梭形飛船降落頻率看。

  所以,要是那孩子真的吃了,不久後的源能融合度測試,哪怕他測出來是B+,A-,甚至是A,團長和張道安等人都會糾結難受,會想著:說不定他原本應該是A+的融合度。

  至於A+以上,他們是老兵了,倒不至於再有那麼不切實際地幻想。

  而如果韓青禹沒有吃……那麼,只要他實際測出來有個B級以上,他們都會歡欣鼓舞地接受。

  因為這就很好很好了。

  別看蔚藍最終能通過源能融合度測試的人一直佔據絕對多數,但其實,其中絕大部分的人,都停留在D級和E級……這兩個等級,囊括了蔚藍聯軍現在最大量的戰士。

  至於F,其實說起來也可以穿甲,但是太浪費了,通常都會被放棄。

  韓青禹已經吃過肉了。

  不過他也早就已經親近過源能,在剛吃完酒席後……而且是未經提煉的暗沉金屬塊,超級吸收。

  那麼,要是他的情況公開,是不是就可以證明,科學筆記上那句話是錯的?

  大概還是不能。因為他是個例,而且是極端特殊的個例……所以傳統還會繼續,以後的新兵們,還得經歷這一切,還有傳統日。

  當然,也可能後人的這種理解,本就是完全錯誤的,方向錯了,就全錯。不重要了,至少對於韓青禹來說,這不重要。

  …………

  這一晚,韓青禹最終並沒能把肉帶回宿舍。

  11宿的人,在路上被堵住了……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老兵,一個穿著立體機動裝置追過來的老兵。甚至在他的背後,與斜背的戰匣平行,還背了一把直刀,刀柄從肩頭露出來。

  “這,不至於吧?”溫繼飛低眉順眼,但是委屈不甘地問。

  面對質疑,剛剛還急得火急火燎的老兵,意外只是親切地笑了笑,這回竟然沒有任何暴戾和歧視,反而像是有幾分讚賞的,仔細看了看面前的這撥新兵。

  然後,他把目光投向抱著牛肉的韓青禹,伸手溫和說:“給我吧。”

  韓青禹低頭看一眼,抱緊,不動。

  11宿的人集體往前頂。

  老兵依然笑著,也不做別的,只聽他背後的源能立體機動“嗡”地一震,藍光閃動,背上直刀“唰”一聲從肩頭沖出來……

  然後,他也不伸手去接,就這麼站著,任憑黑刀在身前墜地,像切割豆腐一般透進地面,直至刀柄。

  所以,終於,牛肉還是離開了韓青禹的指尖……

  一寸,一寸,被扯了過去。

  他趁這個過程,隔著衣服偷摸在肉上揉了幾把。

  老兵打開衣服檢查,沒問題,又仔細看了看韓青禹,“吃過沒有?”

  韓青禹搖頭。

  “其他人碰過嗎?”老兵一邊問,一邊觀察。

  韓青禹繼續搖頭。

  “衣服沒收了……你,洗手。”老兵把刀踢起來,“挾持”韓青禹找到一處水龍頭,看著他用肥皂把雙手仔細洗了三遍。

  而後,老兵才把人放回宿舍,並且還偷偷跟了一段。

  等老兵徹底離開,韓青禹第一時間重新刷了一遍牙……

  至於剩下的七個,他們先是十分哀怨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才記起來值得疑惑的點。

  “這事,就這麼完了?沒事嗎?他們不處理我們?”

  沒有答案。

  另一邊,老兵拎著大塊牛肉回到廚房。

  進門說:“沒事,沒吃過……我盯著他把手洗了三遍。”

  放下牛肉,老兵找地坐下,洗手好像有點沒必要,不過做了也沒什麼不對。

  黑窗後的領導們終於把懸著的心放下了。

  然後,正準備下樓一起吃肉呢。

  “燉肉,哪呢?燉肉……”聲音從後門外傳來,隨即,一個高大的身影,只穿背心短褲,迷迷糊糊地沖了進來。

  人一路沖到老兵們面前才停住,然後看了看灶台、牛肉,又看了看老兵,“怎麼……已經沒人了麼?

  老兵都懵了,隔一會兒才問:“所以你來搶肉吃的?”

  大個也不否認,尷尬笑一下,“啊,我睡太死,睡過頭了。”

  “……那你宿舍其他人呢?”

  “他們都不敢來。”大個有點鬱悶,說,“不過就是他們告訴我,說今晚很多宿舍出來食堂廚房搶肉吃,我才跑來的……”

  說著,他看了看地上的戰鬥痕跡。

  “哦,是這樣。那要不……我們再專門伺候你一場?”

  憋著笑,吃著肉,老兵們起身,把大個團團圍住。

  大個想了想,不甘但是無奈說,“那還是算了。”

  “行……那就算了。”今晚心情不錯,玩興盡了,肉也香,老兵們沒有為難大個,哄笑一陣後轉身散去,一邊說笑著一邊準備重新坐下……

  大個冷不丁抓了灶臺上的一塊牛肉轉身就跑。

  手腳那個快啊。

  “欸我去……這期新兵瘋了是吧?!”

  銅章老兵覺得自己快瘋了。

  好在剛才出去追韓青禹的幾個戰士,身上立體裝置都還沒解除呢,當即啟動,瞬發而至,一手奪肉同時一腳把人踹飛。

  “洗手!”老兵怒喝。

  大個洗手的時候被踢了兩腳屁股,沒反抗,老老實實拿肥皂洗了三遍,洗乾淨了,主動轉身把雙手攤開,說:“班長,你檢查一下?”

  老兵走近。

  大個雙手悄悄慢慢往下放。

  老兵不自覺跟著俯身。

  大個冷不丁一口咬向他手上拿著的牛肉。

  “我……”老兵擺手加跳閃,險險避過,“草!”

  ……最終的距離,大概就差了不到一釐米。

  “老子嫩死你啊。”老兵罵這一句的語氣裡,哀怨憤怒都有,但大體還是心累更多。

  因為差點犯下錯誤,老兵氣瘋了,然後又氣笑了,“真他媽蔚藍代有人才出,你們這期……算了,滾!”

  這一晚老兵們的和藹寬容,超出很多人的意料。

  因為是傳統夜啊。

  那是幾年前了?好多年了,當初一起搶肉,一起挨揍的同宿舍的弟兄,如今早都已經缺了好幾個了,更有的,只剩他自己一個。

  下半場是屬於老兵們自己的,今晚不睡,他們都急著就牛肉喝上幾杯,等醉了,再好好把人都憶一憶,把故事聊一聊。

  哭也不丟人。

  …………

  夜半,喝醉的人搭肩唱著他們都會的歌,那首已經傳唱了近70年的,蔚藍聯軍華系亞方面軍軍歌:

  “我有鋒刃,解舊袍從戎,

  擊楫中流,挽泱泱大同。

  古今兆數男兒,其中多少丈夫?

  碎首黃塵,於天穹勒功,

  自死至今,熱血猶殷紅。”

  “我有紅纓,可以縛蒼龍,

  ……”
pontus 發表於 2018-12-22 08:46
28.不可能啊

  425團,幹部樓上。勞簡站在房間窗臺前,遠遠地聽了一會兒這飄蕩在夜空中的熟悉的歌聲,甚至還不自覺地跟著唱了幾句。

  傳統夜啊,原來今天是……我都給折騰忘了。

  突然間,勞簡聽見有同樣的歌聲從側邊近處傳來,只是聲音很低。

  轉頭才發現,原來旁邊房間的窗臺前,一位老相識,現在的團參謀,也站在那裡。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笑著,互相點了點頭。

  “傳統夜,你沒去?”勞簡微笑著問。

  “去了,不過比他們早一點回來”,團參謀扭頭示意一眼身後,屋裡,眼神溫暖說,“這不,老三才兩個月……我再一個多月,又要輪換去一線了,就……想多看著點她長大。”

  勞簡緩緩點了幾下頭。

  “你呢,算時間你差不多應該輪換回團部了吧?”

  “啊我……”勞簡支吾一下,接著岔開話題,問:“對了,今年的傳統夜怎麼樣?我帶來的那四個孩子去了沒啊?表現怎麼樣?”

  “是?”團參謀想了想,說,“你帶來的人裡,是不是有個姓韓的……韓青禹?”

  “對,他去了嗎?“勞簡有些驚喜和迫切,問,“他表現怎麼樣?”

  “他……說不清。”團參謀的意思,其實是我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才好。

  但是勞簡關心則亂,會錯意了,以為韓青禹出了什麼問題,忙幫著說:“不會吧?那可是個好孩子啊,老實、孝順……”

  團參謀:“是……嗎?”

  “篤篤。”敲門聲傳來。

  勞簡擺手跟參謀示意了一下,轉身離開窗臺,過去開門。

  他其實不算被囚禁審問,除了最開始的兩三天時間,被帶著做了各種詢問和測試,後面的十多天,他就都住在幹部樓的這間套房裡,等待結果。

  門沒上鎖,也沒人看守,只不過他自己,也沒有申請出去而已。

  “團長?”開門,看見團長李王強了,勞簡假裝沒看到他手上的牛肉和黃酒,假裝不知道是傳統夜,跟老上級委屈說,“怎麼還你親自來審啊?事情真的就那樣,就不知道哪去了……同樣的話,我都已經不知道說了幾遍了,你們總不能讓我瞎編一個吧?”

  九年的老部下了,李王強知道勞簡裝蒜,顧自進屋,先放下牛肉和酒。

  正好他今天還有件別的事要“審”呢,乾脆就坡下驢,說:“不是源能塊的事,那事國外有先例,你和小隊那邊分頭把程式走完,基本就算了,上面也說不了什麼。”

  戰士們拿了金屬塊是沒用的,反而上交提煉後,有少量獎勵可以見回頭。這一點是共識。

  勞簡點了點頭,倒也說不上放輕鬆了什麼的。對於425團,他一直都充滿信任。

  “邊吃邊聊?”李王強挑眉問。

  “你還是先說吧。”勞簡看一眼牛肉,笑著說,“不然我這心揪著,不知道又攤上什麼事了,我也吃不下。”

  “那也行。”李王強一邊開酒,一邊平淡說:“你來之前那天晚上,去援救過700儲備站,是吧?”

  事情已經過去好一陣了,怎麼突然又提?勞簡說:“是啊,怎麼了?”

  李王強:“出了點事。”

  “哦,知道……是說當時好像有洗刷派活動痕跡的事吧?”勞簡嚴肅起來,說:“事情後來查到了嗎?情況怎麼樣?”

  “嗯,查好了,是清白煉獄的人。”

  “哦,是那幫傻X啊。”勞簡鄙夷了一句,對於清白煉獄這個洗刷派組織,怎麼說呢,因為相對實在太低級,太粗糙了,蔚藍聯軍內部一直都不怎麼看得上。

  真正可怕和讓蔚藍的人憂慮的,是洗刷派的另一個組織。

  “對,所以這個問題不麻煩”,李王強低頭倒酒,“麻煩的是……我問你,你當時除了幫忙砍大尖,是不是還殺過別的人?!”

  其實是調查那件功勞的歸屬來的,但是李王強按規則,不能直接先說,所以他低頭倒酒,語氣嚴肅。

  冷不丁的一句,天大的大帽子扣頭上了,勞簡一下激動起來,“怎麼可能啊?!我,團長……”

  他甚至有些委屈,“我當時幫忙砍大尖,逞強頂正面,我後來還吐了好幾斤血呢,不信你問……問醫療點的人?”

  “沒有就沒有,你激動個屁啊?!有傷還逞強頂正面,還好意思說後來吐血……你是想我誇你還是罵你啊?”

  本就是排除法,不是就算了,李王強以老隊長的身份先教訓了幾句,而後看著勞簡,問:“那你有沒有見著,當時有別的人出沒啊?”

  “當時,我……沒有。”勞簡在老領導面前摸了摸鼻子,思索著坐下了,謹慎問:“是不是有戰友意外犧牲了啊?”

  團長:“戰士犧牲,是戰至源能塊耗盡,死在清白煉獄的兩個人手裡,這事已經查清楚了。”

  勞簡沉重地點一下頭:“那,然後呢?”

  李王強嘬一口酒,嗞嘶,說:“然後清白煉獄的兩個人,也被人幹掉了……不是700儲備站的人,也不是764區域小隊,現在你說也不是你……”

  原來不是扣頭的大帽子……是大功。

  勞簡整個人愣一下,快速思索反應,他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隨即不自覺脫口而出,“不可能,怎麼可能?!”

  “什麼怎麼可能?”李王強其實早就捕捉到了他的不對勁,加上這一句,更加確定,“別給我說謊啊,咱倆老關係了,你騙不過我的……再說這是功,又不是壞事。”

  “我知道……”勞簡悶了一口酒,歪著腦袋,皺著眉頭說,“可是,就,不可能啊。”

  “別管可不可能,你先說。”

  勞簡把當晚的情況說了,包括他帶韓青禹去,讓孩子趴坑的部分。

  李王強聽完,也一樣脫口而出,“不可能,怎麼可能?!”

  勞簡:“就是啊。”

  一個普通人,十九歲的孩子,弄死了兩個清白煉獄七代裝置的戰鬥人員——這個推論他們怎都沒法理解和接受。

  “那,放著慢慢再調查好了。先喝酒,話說咱倆也有好幾年,沒好好聊過了。”

  李王強,現在425團的團長,也是當年勞簡初入戰場時候的隊長,幫他把酒滿上了,磕一下,說:“先走三個,沒問題吧?”

  “行啊”,勞簡囂張笑起來,說,“話說隊長你現在未必喝得過我。”

  有一種很特別的現象在軍人身上,就是他們哪怕自己後來當了班長、排長、甚至連長,在士兵們面前變得成熟穩重……只要回到自己新兵時代的老班長面前,總還會有幾分孩子氣。

  兩人從過去的事聊到各自這些年,再聊到目前的情況。

  “這期新兵好像人挺多的。”勞簡說,“記得以前,一期也就200來個,現在400多。”

  “嗯,其他團有的更多。”李王強沉默了一下,抬頭,“沒辦法,前線犧牲太多了……這次輪換休假本應該回來的人,很多都沒來。”

  勞簡沉默著點了下頭。

  關於這一點,作為目擊一線作戰隊長的他,自然是瞭解的,他的小隊在過往幾年,一年最多也就一到兩次出擊,而今年,前八個月就已經出擊四次,犧牲接近四分之一。

  梭形飛行器來得越來越頻繁了。

  “你的752是我們團目前並列最多的,不過別的團,還有更多的……今年到現在已經出了6次任務。”李王強說。

  勞簡壓低聲音,“那上面,有什麼判斷或說法出來嗎??”

  “還沒有。”李王強搖頭,說:“哦,對了,上面最近在號召目前不在一線作戰的軍官捐源能塊……”

  “幹嘛?”

  “弄這次新兵測試的源能場。”

  “已經……這麼窮了嗎?”

  “大概吧,也可能只是老頭摳。”

  兩人嘴上說的像玩笑話,但其實表情都有些沉重,這要是真的因為窮,就目前的局面,就已經打到只剩褲衩了,那萬一大尖的大規模入侵真的在未來幾年到來……

  “話說北邊熊占裡的那個地洞,打多深了?有沒有打出東西啊?”

  勞簡突然問道,他說的那個地洞,即公開名義上的“柯拉超深鑽孔”。

  “12000多米……聽說是沒東西。”

  李王強說的沒東西,自然不是指在公開的層面上真的什麼都沒發現……在公開層面上它至少已經發現了黃金層和鑽石層的存在,只是暫時沒辦法大規模開採而已。

  他所指的是被隱藏於公開層面下,“柯拉超深鑽孔”真正的目的,即蔚藍聯盟方面向地底甚至地心尋找死鐵和源能的嘗試,依然沒有收穫。

  總之都是聽說,李王強很快也表示,這個話題其實超出他的職務瞭解範圍太多了。

  所以喝到最後,兩人又重新繞回了剛剛的話題上。

  “假設啊,我們現在先假設,就是那孩子幹掉清白煉獄那兩個人的……”李王強趴在桌上,偏頭看了看勞簡,“你能不能給我想出一種可能性來?”

  “這……”勞簡拖著長音,想了好一會兒,“他很擅長趴坑。”

  “有多擅長?”

  “我們在旁邊跟大尖砍得血肉橫飛,他都趴得住……還救了我。”
pontus 發表於 2018-12-23 11:20
29.老實孩子

  “我有鋒刃……碎首黃塵……熱血猶殷紅。我有紅纓,可以縛蒼龍……”

  在傳統夜一直飄蕩了許久的悠遠歌聲裡,韓青禹做了一個夢。他本不該有關於傳統夜別的記憶,卻在夢裡和幾張模糊的臉一起,揍翻了四名老兵。

  然後他被那幾張模糊的臉拋向空中,接住,再拋起……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這個隊伍,還有許多帶著笑容的面龐,在黑暗和火光中為他鼓掌呐喊,然而他卻一張都看不清。

  再一次從空中落下,感覺似乎是從很高很高的地方,韓青禹轉頭往下看,發現下方突然之間已經變得空無一人,更再沒有那些會接住他的手臂。

  他在墜落感中驚醒,一身冷汗。

  天已經濛濛亮了,韓青禹坐起來,想了想,覺得大概是“怨氣”導致的夢境,然後下床,洗漱。

  韓青禹沒有去過軍營,但是也能猜想,那些正規部隊的宿舍大概和蔚藍聯軍不太一樣。這裡的床上下鋪,房間陽臺有三個水槽,這讓早起的洗漱多數時候都並不很擁擠。

  放置衣服雜物的鐵櫃子很舊很舊了,內壁有鐵鉤和橫斜的鐵杠殘留的痕跡。

  從那天在勞簡車上得到的經驗看,這些設計,本來應該是整理收納“立體機動裝置”用的,但不知是因為後來騰給新兵的關係,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被拆除了。

  沒太久,其他人也陸續起床,看見韓青禹已經洗漱完畢,就小聲說,吃了肉的果然比較有精神。

  捧著毛巾的楊清白站在門口,突然扭頭喊:“你們快過來看。”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驚喜和不解。

  “什麼啊?”大夥圍上去,看了一眼,當場都有些茫然。

  門口的考評表格有了新的填寫,11宿自組建至今,第一次,加分了。

  而且是一次性加了13分,這樣,他們目前“領先”倒數第二的優勢,就只剩下6分。

  每個人都努力回憶了一遍,看自己最近有沒有做過什麼正面的事情……

  答案是沒有。

  同樓層有一些宿舍的人經過議論,說昨晚站出來和老兵打的那幾個宿舍今早都加了分,每個宿舍3分。

  “所以”,劉世亨看一眼門上的考評表說:“難道說,是因為我們搶肉的時候表現好的關係?”

  大夥討論過後都覺得是,因為除此之外,真的沒有別的道理。

  搶肉夜唯一搶到的肉的韓青禹,也是關燈的韓青禹,據傳說,還是打中過張總教官頭的韓青禹。韓青禹在新兵裡出名了。

  “那又為什麼會是13分啊?這數字,也不湊整,也不是另外那幾個宿舍加分的倍數。”楊清白一邊掛毛巾,一邊表達著不解。

  這就有點難了,大夥一直議論到出晨練,依然沒有結果,直到溫繼飛走著走著,突然扭頭把目光投向韓青禹。

  “這,該不會是……那塊肉的分量吧?13,斤。”溫繼飛猶豫著說,“青子,你估摸下?”

  韓青禹回憶了一下當時手感,說:“十幾斤可能是有的。”

  “……”

  答案揭開了,很荒唐,然後,就再沒有哪怕一絲關於“第一次被加分”的喜悅和激動,“我們要肉啊,要肉啊,分數想要多少你們儘管拿去……13分,拿來有屁用,還不是倒數第一?”

  “要肉啊……”

  晨練,早飯。

  飯後距離訓練開始還有一點時間,韓青禹抓緊去寄一封信,這是他到部隊後第一次寫信給家裡,他剛得到這個允許。

  信封上只寫了家裡的位址,且沒有封口。

  他把信交給專項負責的管理人員,今天是一名女兵。女兵看了看封口處,示意一下,然後抬頭說:“抱歉。”

  韓青禹點頭,這規矩既然有,這樣公開來做,遠比偷偷摸摸私下去拆看要好。

  然後女兵看信,看完抬頭,刻板地微笑,不發表任何自以為是的感想或體會或同情,問:“寄信機會有限制,但是不限制量和物品種類,你還有別的東西要一起寄嗎?比如……”

  韓青禹說:“我還是新兵。”

  “對哦,我沒注意。”女兵說罷,從抽屜裡取出一個本子,翻開其中一頁,轉過來遞到韓青禹面前,說:“你把這個發信位址抄一下,照抄,一個字不要差……這是筆。”

  韓青禹抄好了,也封了口。在一個寄信人員統計表上簽了名。

  女兵接過去核對了一遍,確認地址無誤,也沒有多出不必要的字和標點,就把信夾在用大口夾子分類歸納的其中一摞信件裡,說:“可以了,去信回信我們都會轉寄,這樣可能會遲幾天,回信到了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謝謝。”韓青禹道謝,出門。

  輔教員胡海朋站在門口等他,見人出來,直接搭肩膀,把他帶到一間辦公室前。

  這是一間陳設很簡單的辦公室,充滿華系亞老式軍人的氣息。

  團長李王強坐在桌後的椅子上,身後的牆面上掛著一幅字: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這是這間辦公室唯一的裝飾。

  李王強沒說話,就就這麼看著韓青禹,像是要用二十年軍旅生涯的殺氣銳利,給這個孩子壓力。

  然後,韓青禹背後的門被關上了。

  從門外進來的一男一女兩名三十歲左右軍官向團長行禮,然後神情嚴肅地在木質沙發上坐下。

  “韓青禹?”女的問。

  白癡問題,韓青禹倒是想說自己是溫繼飛,可是他是點名被帶過來的,只好說:“是。”

  “1990年8月13日,傍晚至晚上,你在哪裡?”女的低頭,再抬頭,直接問題。

  “……”韓青禹亂了,只是別人看不出來而已,他以為是昨晚肉的事,卻想不到,竟然是那件事,他說:“山上。”

  “山上哪裡?”男軍官接著問。

  韓青禹:“坑裡。”

  “……”兩名軍官有些無措的把目光投向此時位置在韓青禹身後的團長,團長嘴角在輕微抽動,努力保持著威嚴,點了點頭,示意沒問題,繼續。

  女軍官清了清嗓子,“你在坑裡做什麼?”

  “趴著。”

  “……”兩名軍官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取得了一致,然後轉頭說,“這樣,乾脆你自己先把當晚全部情形講一遍。”

  這種問法是最無賴的,也是最危險的,自我陳述,尤其是在這種狀態下做自我陳述,很容易暴露對方本不知道的點和細節,也很容易被捕捉漏洞。

  心理素質差的,甚至會直接爆出內心最擔心的點和問題。

  韓青禹認真想了想,說:“當時我先尿了個尿,後來覺得尿有痕跡,而且說不定有味道,可能會被發現,而且我自己也不想在尿過的地方旁邊趴著,就……”

  男兵作勢似乎想拍桌子,但是猶豫一下,忍住了,只是嗓門變大說:“這些不用說,你講重點就好。”

  還好他制止了,不然韓青禹會在這部分陳述很長時間。

  “好的。”他說:“重點……我當時太緊張,很多東西記不清楚了,還是你們問,我答吧。”

  “記不清楚?”女軍官抬眼看他,目有精光,“殺人!也記不清楚?!”

  韓青禹:“那個記得。”

  “……”短暫的停頓後,兩名軍官的審問,陡然提速,“幾個?”

  “兩個。”

  “怎麼殺的?”

  “背後偷襲。”

  “武器從哪來?”

  “死人掉的。”

  “幾件?”

  “兩件。”

  “分別是什麼?”

  “錐子和刀。”

  “致命傷在哪裡?”

  “一個腦後,一個後頸。”

  “……”

  兩名軍官同時停止,互相看了一眼。

  審問至此,答案其實已經出來了。

  韓青禹身後,團長李王強內心同時夾雜茫然和激動,明明已經確定,卻還在心裡說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在隔間裡“聽審”的勞簡也是差不多情況,只是他的驚喜和震撼都更大些,同時,也更多茫然……或還多出來幾分不開心。

  現場,兩名臨時被找來幫助“審問”軍官大約都知道一些事情實際的情況,也知道這次事實上並不是一場審問……他們此時其實已經有衝動,想起身給面前的這個新兵敬禮。

  但是,還得先繼續,事情還有更多難以理解的細節和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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