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穹頂之上 作者:人間武庫 (連載中)

 
pontus 2018-12-9 11:16:5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9 688525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3 08:14
10.絕境抉擇

  在韓青禹把所有他知道的和聽過的髒話,都用來問候過勞簡一遍後,伴隨著最後傳來的兩聲慘叫,坡頂上的戰鬥,停止了。

  「骨碌碌」,一具屍體從土坡上滾了下來。

  落在韓青禹身前大約不到五十釐米的位置,晃動幾下,被灌木擋住了,靜止在那裡。

  韓青禹:「……」

  「摔哪了?我下去看一眼吧。」坡頂上,一個聲音說。

  韓青禹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的情況,敵我善惡一時還難以分辨,但是對韓青禹而言,這就是實實在在的生死攸關。

  誰能保證剛殺完人的這位,發現他,不會直接手起刀落?

  面對源能裝置,韓青禹沒有任何一絲反抗的機會。

  「就一塊源能而已,你急個屁啊……一會兒再說吧,我保證不跟你搶。」這時候,另一個聲音說。

  「我是怕人萬一還沒死。」

  「死透了的,而且這天,馬上就全黑了,黑漆漆的下麵也看不到,放心吧。咱們先做事,我估計蔚藍出去的人就快回來了。」

  對話到此戛然而止,之後,連腳步聲都沒有。

  坡上坡下,距離其實應該算很近,但是對於坡上的這段對話,韓青禹因為緊張聽得並不算十分清楚,且落在他耳朵裡零散有數的幾個詞,還都有些含糊、隱晦、難懂,比如「蔚藍的人」,「做事」什麼的。

  他甚至無法判斷那兩人是否已經離開。

  因為從腳步判斷,他們應該還沒走。但問題如果是在啟動源能裝置的狀況下,謹慎離開,這些人又確實可以做到幾乎無聲。

  總之,不管是哪種情況……他們暫時應該都不會下來了。

  韓青禹稍稍鬆了一口氣,才察覺,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這樣,又緩了一會兒,他才終於鼓足勇氣,稍稍抬一點頭,瞄了一眼面前的屍體。

  「怎麼又看著我啊?」

  屍體是橫倒在灌木叢裡的,頭歪著,一雙眼睛,正好就直直看著韓青禹所在的位置……情況跟那天的勞簡十分相似。

  「你看我也沒用啊,老子死都不會再救人了,救下來就害我……再說你都已經死透了。」

  下意識地,用一種慢動作的節奏,韓青禹伸手,幫屍體把眼睛闔上……可是,他竟然又自己睜開了。

  ……沒死透嗎?

  看眼神,應該是死透了的。再看身體,脖子上一道刀口,胸前兩個血洞,血液在漸進黑暗的暮色中,扔在往外流淌。

  確定死了,連身上金屬帶都被斬斷了……只不過死不瞑目。

  「別看了,我也沒法幫你報仇……我這自身難保。」

  韓青禹在心裡抱怨、解釋了一句,努力避開屍體的視線,調整呼吸,定下神來,仔細觀察了一下屍體的身上。

  他很快發現:

  面前死去的這個人,不光身前金屬帶子之類的東西,和勞簡的一模一樣,就連他身上的灰色襯衫樣式的制服,都和那天晚上勞簡等人穿的是一個樣式。

  還有制服肩章,也一樣,除了肩章上嵌著那顆星的顏色不同,勞簡的是銀色,而這個人的如同黑鐵,其他全部一式一樣。

  看來面前這個被殺的,是自己人。所以,剛才上面那倆說的,蔚藍的人,應該就是勞簡他們吧?

  那麼,上面那兩個,就是敵人?!剛殺死了一個蔚藍戰士,且似乎有什麼要事要做的,敵人。

  做出這個判斷後的第一時間,韓青禹渾身上下又是一身冷汗,連忙老實縮回坑裡,一動不動,凝神細聽……

  好一會兒,上方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走了麼?

  對方走沒走,韓青禹不確定,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必須走,否則,等對方一會兒下來翻檢屍體,他幾乎肯定被發現。

  繼續留在這,只有死路一條。

  抬頭,準備觀察一下四周情況,擇路逃生。

  但是韓青禹投向前方地面的目光,在第一時間,就被一件東西吸引住了……就在他面前,約一米稍遠的位置,死去那個人的金屬匣子,就掉落在那裡。

  那裡面……有源能塊。

  「拿了再走吧,反正也沒什麼差別。」

  深呼吸,深呼吸,韓青禹終究還是沒能按捺住,他用最慢最輕柔的動作,稍稍挺起身體,盡量伸展手臂……終於,把手指指尖,搭在了匣子上。

  接著,又用更慢更輕的動作,摸到匣子側邊一根豎著的插銷,扭出來,緩慢地,一點一點往上推……

  匣子打開了。

  第一次,韓青禹打開了源能裝置。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定睛看去。

  但是,情況稍有些意外,出現在韓青禹視線裡的,並不是他那天看到過一眼,且很可能已經被他直接吸收了的,那種暗金色的半熔狀金屬塊。

  匣子當中位置放著的,是一塊方方正正,邊長不超過六釐米,深藍色的晶體。

  乍看有點像一塊深藍色的果凍,但是是堅硬的,內裡有不規則碎裂的裂紋,或也可能是被約束的曲折的光,甚至是星辰被定格的閃動,很漂亮,動人心魄。

  所以,這就是部隊提煉後發給他們用的源能塊?

  沒有時間想更多,也沒有太多猶豫,韓青禹伸出手,去觸碰……拿走,不如吸走。「如果我真的能直接吸取源能的話……」

  答案是,他能。

  而且跟上次或因為緊張,或因為不知情而沒有感覺的狀況不同,這一次,在指尖觸碰到源能塊的瞬間,韓青禹就感覺到了,有什麼東西在湧向他。

  感覺就像是一滴溫暖清瑩的泉水,從指尖開始緩慢地流淌,經過掌心,手腕,脈搏、小臂,流向身體,然後再一滴,再一滴……

  「沒了?!」

  再三嘗試後,韓青禹終於確定,源能塊已經空了,藍色晶體狀外形依舊,但是內裡已經沒有能量。

  不該吸空的呀,他稍稍懊惱了一下。

  只一下。

  韓青禹甚至來不及仔細去感覺身體有沒有變化。

  因為眼下更重要的,是命。

  他要先儘快離開這裡。

  …………

  再次觀察四周情況,借著最後一點微弱的光線,韓青禹這次看得認真而細緻,然後,心頭一灰,完了。

  韓青禹不知道自己先前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個地方……一個前方無路,而左右都鋪滿了枯枝的地方。

  枯枝層層疊疊,像經年砍伐捨棄積累下來的,現在的情況,這兩個方向,只要韓青禹動,不管他爬還是走,都肯定立即會是劈裡啪啦……枯枝擠壓斷裂或移動敲擊造成的密集的炸響。

  回憶一下,其實來時,他就踩了,就是這情況。只不過當時處境不同,他根本沒覺得這些響動有什麼不對,甚至還覺得這些堆積的枯枝也是一種掩護。當時的他,只想著躲,沒想到退。

  那現在……怎麼辦?

  把屍體推下去,賭上面的人聽到聲響會認為是自然掉落,下來檢查時,會直接躍到下面去……

  不行,這太自欺欺人了。

  竭力思索無果,韓青禹情緒低落,不自覺扭頭朝後,朝土坡上看了一眼,在心裡慘淡苦笑:說不定他們根本都已經不在上面了。

  這種可能其實確實是存在的,只不過沒有絲毫資訊可以提供判斷,是一場完全盲目的賭博。

  同時,看這一眼,還讓韓青禹發現了另一件事:有一個方向,他爬過去,不會有枯枝斷裂……

  土坡的方向。

  那是一個不算太陡峭的坡度,那裡只有堅實而且帶著淡淡濕潤感的紅土,和叢生的綠草。

  「可是,我爬那裡上去幹嘛?去看他們在不在嗎?」

  三秒鐘後……韓青禹決定去看他們在不在。

  不在,撒腿就跑。

  在呢?退回來,推屍體,賭一把。

  他不願盲目地去賭,也不想就這樣等死,不想因為自己的怯懦和絕望,錯過可能其實存在的逃生機會……陰差陽錯耽誤時間,反而等到對方回來。

  從土坑裡探身,韓青禹摸到戰士的刀,拿回來,別在腰後皮帶上……摸到他的錐狀匕首,拿回來,握在手裡。

  然後,他緩緩轉過身。

  一隻手,用旋鑽的方式,緩慢地將匕首鑽進紅土裡,另一手,揪住一叢綠草,韓青禹朝著土坡上方爬出了第一步。

  這一刻全身力量凝實、貫注,他才發現:剛吸收的藍晶源能,並沒有像之前的暗沉色金屬塊那樣,直接全部被身體吸收,它就像是掌心的一小窪水,量很小,能在身體脈絡中感覺到。

  當然,這一小窪水,可能也正在被消化,只是速度並沒有那麼快,很難被具體感知。

  它更多地作用於外,比如,當韓青禹手臂用力,這部分源能,就會隨著導向湧向他的手臂,發揮作用,同時也產生消耗。

  這樣的作用是明顯的,韓青禹能明確感受到自身力量、速率和爆發力在短時間內的變化。

  這讓他的攀爬,變得容易了很多。

  土坡本身就不高,所以,儘管謹慎小心,韓青禹依然很快就趨近了坡頂,最後幾步,面前恰好有一個可以讓身體貼住的小反斜。

  韓青禹將身體緊緊貼伏在小反斜上。調整呼吸,然後,緩慢地將身體往上探……

  視線上升……只差最後寸許阻擋,他就將看到坡頂的情況。

  這最後的一寸對於韓青禹而言,有一種像是等待命運揭開答案的感覺。

  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他最後動了。

  然後,看見了。

  ……人在。

  從草葉的間隙裡,韓青禹可以清楚的看見:兩個人,背對著他,悄無聲息地,並排一左一右趴在地面草叢裡……

  距離他,可能還不到三米。

  那倆人也都背著源能裝置,但是樣式和勞簡他們的並不一樣,大概如同一個黑色的圓盤,上面嵌了一個正三角形,金屬帶子從其中延伸而出。

  只不過裝置現在似乎並沒有啟動,或暫時處於一個「熄火」「休眠」的狀態。

  他們的衣服好像也有點不一樣……

  不重要了。

  韓青禹忍耐心底巨大的失落和對死亡深刻的恐懼,也忍住顫抖和軟弱,準備後退,下去,然後去推屍體,賭一把。

  他開始往回縮……

  在視線即將落到土面以下的那一刻……突然,定住了一下。

  這一個瞬間,韓青禹心理變化的畫面,很難描述。大概如同一場超級冰霜急速凍結湖面的過程,轉瞬即是一片冰冷死寂;又如燃燒的赤紅鐵劍插入冰面,一貫到底。

  兩秒鐘後。

  韓青禹的身體已經在空中,在一個很低的高度,如疾飛的利箭向前劃去。

  左手錐狀四血槽匕首。

  右手直刀反握,刀身用小臂抵著。

  趴在地面上的兩人迅速覺察身後響動,背上的源能裝置在第一時間震動了一下。

  光閃——光熄。

  來不及。

  兩個人——兩具屍體。

  一個後頸已經被直刀切開,另一個,腦後插著錐狀匕首。

  刀和匕首,都還在韓青禹手裡。

  三個小時前,勞簡在車上跟韓青禹說:「比如我,快十年了,如果不啟動裝置,你捅我一刀,我也一樣會死。」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8-12-14 08:13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4 08:08
11.大功不知

  山間,黑夜,無月,土坡在高處,只不過層層疊疊的遠山更高。

  風從黑暗中吹過來,夏季繁盛的草葉打在臉上、身體上。草籽有芒,有些紮人,曬了一天太陽的紅土還有溫度,身下石子稍有些硌人。

  刻有四面血槽的錐狀刺匕被拔出來了,掛刃的血液迅速滑落,很快滴乾淨了最後一滴血。

  韓青禹現在趴在坡頂的草叢裡,在那兩具屍體旁邊。

  回顧剛才的那一瞬間,當心底裡那個念頭冒出來……下定決心和行動開始之間,幾乎沒有任何間隔,甚至沒有銜接。

  他不敢讓自己有空間去思考和猶豫,怕一猶豫,就會失去勇氣。

  所以,就那一瞬間,想到,即行動。韓青禹借插入地面的匕首發力,縱身俯躍的同時,拔匕,橫刀……

  結果已經在眼前了。

  而事實,只要他先前的撲殺遲滯哪怕多半秒鐘,對方身上源能裝置完成啟動……現在倒在地上的人,就應該是他。

  有一件事不可否認,勞簡之前在車上閒聊說的那番話,在這整個過程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或是勞簡自己,怎麼也想不到的……

  故事裡說者無心,聽者殺人。

  然後還有就是,源能的力量。

  一滴、兩滴,韓青禹手上握著一塊藍晶源能塊,溫暖如泉的源能從掌心流淌進身體,第三滴,第四滴……

  沒了,又空了。好少。

  “還有,不應該這樣啊,這要是以後去了部隊,也這樣拿到手就全給吸收了,怎麼辦?”

  想罷,他轉身打開剩下那個人的金屬匣子。

  第三塊,最後一塊了,剛他已經搜過身,屍體身上並沒有備用的源能塊。

  韓青禹屏息凝神,專注感知,並開始嘗試控制……

  一滴……停,停住了。

  韓青禹能清晰感覺到,藍晶內還有一滴源能正在湧向他,但是刻意控制,而且控制住了,這讓他有些欣喜。

  然後,他還嘗試了一下,看能不能把源能再送回藍晶內,不過沒能成功。

  短暫的思考過後,韓青禹果斷舍掉了這最後一滴源能。

  把藍晶裝回兩具屍體的金屬匣子,沒動其餘任何東西,他從土坡上下來,把刀和匕首還給死去的戰士,把之前打開的匣子關上。

  做完這些後,韓青禹又找了一條山溪,把自己手上和身上清理乾淨,然後,他才跑到遠處的另一座小山上。

  找了個新坑,繼續趴著。

  一切又都在黑暗中回歸了平靜,直到這會兒,韓青禹才終於清晰地意識到一件事:我殺人了。

  嗯,要習慣。

  “……因為要活下去。”然後他開始安靜仔細地感受身體內的源能。

  從韓青禹決定爬上土坡看一眼開始算,到此,時間大概只過去了不到二十分鐘。

  …………

  又十幾分鐘後。

  韓青禹終於聽見遠處,人群從穀口經過的聲音。不過他沒有作聲。

  “韓小子,人呢?你在哪,出來了。”

  勞簡活著回來了,沿著谷地一路這麼喊了好幾遍,韓青禹才從谷地最末端的一座小山坡上鑽出來。

  “走了。”他說。

  韓青禹跳下來,問:“贏了吧?”

  “嗯,764來了大半個隊。”

  勞簡點頭,說完沉默地走在前面……他剛經歷的一戰,不論慘烈程度和死傷人數,都是他十年戰鬥生涯裡罕見的。

  韓青禹見狀,也就沒再說話,沉默跟著。

  他沒有跟勞簡說剛才發生的事情,因為三重考慮:

  一,他現在還沒想好怎麼解釋,自己為什麼能殺死那兩個人;二,他“吃”掉了兩塊藍晶源能塊;三,萬一中的萬一,他把敵我判斷錯了……

  …………

  下山的路上,勞簡突然吐了一口血,抬手抹了,扭頭輕鬆對韓青禹微笑了一下,說:“小事。”

  然後,他又吐了第二口……第三口……

  一地的血。

  勞簡雙手用力撐了一下膝蓋,有些搖晃地站起來,擺手說:“我沒事。”

  韓青禹:“……”

  “我是隊長嘛,三隊人在場的情況,不能給752丟臉,”勞簡接著解釋了一句。

  說完挺直身板,向山下走去。

  一直到兩人回到吉普車旁邊,勞簡手握著車門把手,沉默了幾秒鐘,才轉頭看著韓青禹,有些尷尬說:“我可能沒辦法送你回去了……我,好像得先去一趟醫療點。”

  韓青禹看了看他面色蒼白的臉,“嗯。”

  “你自己沒問題嗎?”

  “沒問題,我是山裡孩子。”

  “嗯,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

  韓青禹從車後摘自行車的時候,勞簡的通訊器接到一次通話。

  對面人告訴他一個情況:儲備站附近發現有“洗刷派”活動的痕跡,請大家回去的路上小心。

  於是,

  “等一下。”

  韓青禹準備騎車先走的時候,勞簡在身後喊了一句,然後追到路面上。

  “要不,你跟我一起先去趟醫療點吧,反正你也馬上加入我們了……我處理恢復一下,就送你回去。”他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說。

  韓青禹搖了搖頭,“我爸媽會等我吃晚飯,這麼晚了,他們肯定很著急。”

  勞簡神情有些尷尬。

  “明天開始,我可能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再回家吃晚飯了。”韓青禹又說了一句。

  勞簡偏過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重新轉回來。

  “好,那你這樣,就管自己騎車,一路上都不要停,也不要瞎喊。”他說著頓了頓,從從口袋裡掏出來了一塊肩章,遞給韓青禹,“要是有穿著跟我那晚一模一樣衣服、裝備的人攔住你,你可以給他們看這個。”

  勞簡的肩章上,嵌著一顆銀色的星,韓青禹接了,點頭,“嗯。”

  “現在,你再仔細看看我的裝備……”勞簡把已經解除的裝置捧在手裡,交代韓青禹說:“只要來人的裝備樣式跟我稍有一點不同,你被發現後都千萬不要表露任何東西……就裝傻,裝你什麼都不懂也不知道,明白嗎?”

  韓青禹再次點頭,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收回目光,看了看勞簡。

  勞簡:“好了?”

  韓青禹:“好了。”

  “那……”

  “那些是什麼人啊?”韓青禹終於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從勞簡的話裡,他可以推理:確實存在另外一撥人,他們也有源能裝置,但是,是敵人……土坡上那倆,大概就是。

  這讓韓青禹心裡輕鬆了很多,不過對於那件事,他依然選擇先不說。

  勞簡猶豫一下,語氣有些低沉,回答說:“是一部分覺得人類醜惡,應該被毀滅的人……當然,也許只有他們的高層,是真的這麼想……至於下面的人,大多不過是盲從發洩罷了。”

  “……哦。”韓青禹一時間很難理解為什麼會有勞簡說的那種人存在,所以沒有多話。

  “應該沒事的……你就當你自己是普通人。”勞簡最後交代,他想明白了,其實現在他和韓青禹同行,反而可能帶來的更大的危險。

  韓青禹:“好。”

  盤山路上,兩人分頭走。

  …………

  就在勞簡和韓青禹各自行進在路上的時候。

  蔚藍聯軍,700區域隱蔽儲備站。

  剛經歷過一場血戰的戰士們依然沒來得及做任何清理,甚至來不及處理死去戰友的屍體。

  初步的調查剛剛完成,分派出去的隊員正在回報資訊。

  “小武他,死了……屍體在谷地邊上發現。”

  “……嗯。小武今天負責留守,週邊巡防,是吧?”

  “對。然後,殺死小武的那兩個洗刷派的人,也死了,死在相距很近的一個土坡坡頂。”

  “哦?……是同歸於盡嗎?”

  “不是,從戰場痕跡看,他們是在殺死小武之後,又被別人殺死的,死於背身偷襲。”

  “別人,誰?”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們的人……我先說另一件事吧,這個可能更關鍵……我們在那兩名洗刷派的人身邊發現了一件東西”,說話的人取出一件東西,放在桌上,“這個,應該是一個引爆器。”

  “那就沒錯了,我們剛發現了高爆雷陣,在……我們後來回來的路上。”另一組人開口。

  會議室在一瞬間陷入集體沉默。

  直到據說原本是軍旅作家的副站長打破沉默,緩慢說了一句:“原來,我們都是劫後餘生。”

  依然沒有人出聲,但是在場每個人,都在想像那個場景——他們剛以最虛弱的狀態,走過一個高爆雷陣,只不過在埋伏等待按下引爆器的人,被殺了。

  事情揭開的邏輯其實很明顯:

  兩艘梭形飛行器同時降落,儲備站駐守小隊出擊,臨近區域來援;不知從哪得到消息的洗刷派人員暗中伺機,準備在他們苦戰後,解除裝備回來的路上,用高爆雷陣殺死所有人,然後奪取儲備站。

  他們成功佈置了遙控高爆雷陣,殺死了巡防的戰士,埋伏在土坡上等待……然後,被人殺了。

  隔一會兒,儲備站的站長,站了起來:

  “換一個說法,就是……有人剛憑一己之力,救了包括我們在內的63名蔚藍聯軍戰士,以及700區域隱蔽儲備站,這裡所有的源能、物資儲備,還有全部22名非戰鬥工作人員。”

  “不管他是誰,什麼身份,先……敬禮!”說罷,站長當先敬禮。

  “轟!”會議室內三十多人,染血帶傷,橫臂於胸,拳心抵心,集體敬禮。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4 08:09
12.喜訊

  “這個人應該拿蔚藍守護勳章的,應該按例站在聯盟軍旗下,接受我們的列隊敬禮。

  “但是,他並沒有表明身份……”

  一條手臂垮著,左側肩膀處因為受傷依然不時在往外滲血,四十歲的老兵站長人生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

  不自覺地,通過面部神情和肢體語言,表達著自己此時內心的不解和茫然。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說服自己先跳過這一環,沉聲繼續道:“所以,我們現在面對的情況,其實非常複雜。”

  鋪墊完這一句,站長一口氣連下四道命令:

  一、暫時封鎖後續消息,封鎖物件包含之前來援的勞簡以及764小隊,同時即刻開始執行,緊急狀態內部監督條例。

  二、立即轉移儲備站。

  三、直接越級向蔚藍聯軍華系亞方面軍總部最高議事會,報告事件具體情況。

  四、繼續調查,查這次出現的洗刷派具體屬於哪個組織,為什麼知道儲備站位置,也查“那個人”是誰。

  這些情況,韓青禹作為當事人,當然……一點都不知道。

  勞簡作為原本唯一可能給出某個猜測方向的協同人員,也不知道,他現在已經快把方向盤都噴到黏糊把不住了……迫切需要先搶救一下。

  盤山路上,吉普車駛往醫療點。

  自行車在往家趕。

  此時時間,已經是夜裡八點多。是韓青禹離家的前夜。

  …………

  韓青禹並不知道的是,其實今天更早一些時候,約傍晚左右,他家村子很熱鬧。

  首先,這一天,封龍嶴其實從一大早開始就有一個難得的熱鬧話題,村民們幾乎整一天都在村頭村尾和田間地頭,熱情傳揚著老人們的一個說法:

  關於昨晚暴雨崩了的伏龍山頭,有老輩人出來給說法,說那是龍脫困,騰九天,封龍嶴的後輩們出息有望,往後終於可以躥跳起來了。

  這是好話。人的天性,誰不盼望子孫後代好啊?

  於是,村民們幾乎一致地很快接受了這個解釋,打從心底裡喜悅著,憧憬著。

  “欸,韓家的,你聽說那個事了嗎?”

  傍晚,張潔霞做好晚飯在院子裡收乾菜的時候,鄰居家媳婦端著一個大白瓷碗,趴牆頭上找她說話。

  她扭頭,“哪個事?”

  “龍脫困,上天那個。”鄰居神情鄭重說。

  “啊…有聽說。”

  張潔霞手上沒停,點頭應了聲。

  關於這個事,你要說她一點兒不相信,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她在心底裡還埋怨過幾句,怨山崩晚了。

  “說起來也真是的,可惜了啊。”鄰居囫圇咽下去一口飯,著急感慨說:“青娃子這考學,生差了些日子,要不說不定這回就考上了,就大學生了……唉,孩子大概是命不好,好好的出息,沒了。”

  “……”這好好的話,本身大概也沒惡意,可怎麼說著說著,就變成我兒子命不好了呢?

  張潔霞有些不舒心了,偏過頭看看她,為難地笑了一下說:

  “沒那事。這大學本來也不是說考就能考的,就我和青娃子他爸,自己兩個都是泥腿子,沒道理生出來的孩子就一定得多大出息才像話……孩子讀書,能多學些文化就好。”

  關於送孩子讀書這件事,村裡頭其實一直都存有爭議,其中絕大多數人的觀念,都覺得考大學太渺茫,孩子上個小學初中就足夠了。而今韓青禹連續兩次的高考失敗,似乎也正好佐證了這種觀點。

  “這個……我說句不中聽的啊,文化這東西,還是夠用就行了。那村長家加生,初中都還差一年沒上完呢,這不今天剛接了通知,定下來要去當兵了……”

  沒文化也談不上什麼情商的鄰居媳婦兒,還在耿直地陳述著自己固有的觀點。

  張潔霞聽著心頭鬱悶,但是一時間也無從反駁,只好埋頭幹活不再接話茬。

  “哦喲,人武的軍車,大吉普,你看。”牆頭上,原本絮叨不停的鄰家媳婦突然握著筷子伸手指著遠處,咋呼了一聲。

  張潔霞直起身,扭頭,踮腳張望。

  遠處村口的土坡上,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車身滿是黃塵和幹泥巴道道,正卷著沙石艱難地爬上來,而後開始在村裡的小路上緩慢前行。

  這時間點,村民們正好都端著晚飯跟家門口邊吃邊聊呢,見有熱鬧看,立即就有一部分站起身,捧著飯碗跟了上來。心裡說不清,或還巴望著撈杯喜慶酒喝。

  “這車,得是來接加生的吧?這排場可大。”

  “不是吧,哪那麼快?該是送通知的才對。”

  “不是。送通知哪用得著這排場哦,大吉普開到家……再說那個通知,不是聽說中午就有人送來了嗎?”

  “……”

  村民們沿路議論著,不管意見怎樣,都自覺不自覺地一致默認,大吉普車是往村長家去的。

  就是張潔霞也沒往別處想。

  她是擱心底裡盼望著自家青娃子也能像村長家加生一樣,能去當兵,但是事情早上才出門去打聽呢,哪有這麼快。

  果然,吉普車晃晃悠悠,從院門前過去了。

  張潔霞看著有些眼熱,眼饞,同時也有些揪心,她聽說今年的兵,通知都已經送完了,前後差不多這幾天就得走……也不知道我家青娃子還來不來得及。

  結果,“吱”,“茲”,突然兩聲。

  本已經開過去半堵院牆的大吉普,突然踩了刹車,在韓家院牆邊頭停住了。

  緊接著,從車窗裡扭出來一顆腦袋,朝後向院子裡問道:“同志你好,請問這裡是韓青禹家嗎?”

  “……”

  不是找錯的,也不是問路,那幹部指名道姓,說的就是韓家的青娃子……頓時,鄰里和湊熱鬧的村民們,都好奇起來了。

  “啊…是。”張潔霞自己也是先愣住了一下,才趕忙放下手上的竹篩子,“你們……”

  車門打開了,從車上下來兩個衣裝整齊的人武部幹部。

  “是韓青禹家就對了,我們是趕來送入伍通知的。”對方說完直接翻皮包,取出來一張簇新的新兵入伍通知書,交到張潔霞的手裡。

  “這……”事情太突然了,紙面上兒子的名字,張潔霞認識,但是驚喜過後還是忍不住,拿著通知單又仔細確認了幾遍。

  於是她這都還沒顧上說話呢,倒是周圍村鄰的議論先起來了。

  “怎麼,不是說就加生一個嗎?青娃子也招上了?”

  “是吧,但是也沒聽說啊。”

  “嗯,我先前聽說的是,咱村跑下來就一個名額,連村長老婆家那個侄子想去都沒去成。”

  “那這是咋回事?”

  “不知道啊……”

  這時間,韓友山下地剛回來,遠遠地一眼看見自家門前圍了這麼些人,還嘻哄吵鬧著,頓時有些慌神,連忙快跑幾步,擠進院裡說:“怎麼了,怎麼了?”

  他情急之下連人都沒注意看。

  “好事情,老韓,咱家青子……給,你自己看。”張潔霞激動地把通知單往丈夫手裡一塞,又忍不住告訴說:“咱青子能去當兵了……這不,領導專程給咱送通知呢。”

  她說到這,才發現自己只顧著高興,忘記招呼人了,忙搬了凳子過來招呼人坐下,又急匆匆去泡茶。

  “不用客氣的,嫂子,我們這馬上就得走,不然一會兒天就黑了。”

  其中一位人武部的幹部勸說一句,見沒效果,也沒堅持。改向韓友山解釋道:

  “你是韓青禹的父親吧?事情是這樣的,韓青禹的情況有點特殊,是我們這邊上面專門拍電報發檔過來,點名特招參軍的。

  “下午下班前剛到的電報,我倆看著時間很緊,就抓緊給你們弄好送過來了。”

  似乎是為了同時解答周邊群眾的疑問,這名幹部特意解釋得頗為詳細,當然上面是具體哪個級別,他並沒有說。

  事實上他們倆這會兒也都還在觀察、猜想——這韓家到底什麼情況,什麼關係背景?

  目前至少從韓青禹父母的身上,他們沒看出任何特別的東西來。

  PS:大家可以看下作品相關裡的“名詞解釋”,我部分更新了源能、死鐵、蔚藍軍團、源能立體機動裝置、洗刷派等幾條。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5 09:16
13.晚飯(終於改簽約狀態了)

  上面電報,特招參軍。

  村民們沒聽說過,不太懂這些,但是覺得厲害,當場紛紛在自己的腦海裡盡情地聯想著。

  想遠了,覺得天高了,就不自覺壓低了嗓門,不敢再多議論。這大概,是華系亞草頭百姓數千年來養成的心理常態。

  這邊,韓友山熱情道了謝,張潔霞端上熱茶。

  兩位幹部坐下喝了幾口,抬頭問:“孩子不在家?”

  “是啊,這不一大早出去打聽……”張潔霞話說一半,被丈夫從後磕了下胳膊肘,忙說,“一大早去見同學了,這不,還不見回來。”

  兩名幹部一個打趣說:“女同學吧?哈哈。”

  另一個說:“就要去部隊了,是應該跟同學道道別。”

  茶水沒添第二道,更沒留下來吃晚飯,兩位幹部沒坐多久就起身告辭了,臨走前還留了電話,握手說讓韓家父母以後有事可以聯繫他們。

  一直到大吉普開走後,村民們的嗓子才又重新敞亮起來。這又是另一種常態。

  人在牆頭院外的圍著沒散,七嘴八舌的,詢問著韓青禹特招參軍的事情,比如那特招是個啥,因什麼之類。

  韓家二位心裡有數,但是嘴上,自然不能承認兒子托關係的事。所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應對顯得有點兒支吾淩亂。

  還好,兩人心頭的那份喜悅是確實的,滿滿當當。

  韓青禹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夜裡九點多,聚在韓家的村鄰們才剛散去。

  韓家喜事,備不及再燒菜待客,硬是把韓友山藏了許多年的兩瓶老白酒拿出來開了一瓶,才總算把道喜起哄的人暫時哄過去。

  “這怎麼回事啊?爸,媽。”

  到家,見著爸媽了,似乎就暫時脫離了剛經歷的事情和情緒,韓青禹看到這情況還有些困惑。

  “怎麼,你自己都還不知道呢?”

  老媽說完喜滋滋跑進去屋裡,取了他的新兵入伍通知書來。

  韓青禹確實沒想到,說好明天到的通知書,竟然今天傍晚就送到了,而且通知並不是由勞簡來送。

  “這好的,通知書比你人都先到。”

  張潔霞簡單說了一下剛才的情況。

  “嗯……媽、爸,你們來一下。”韓青禹聽完突然神情有些焦急,上手扯胳膊,把爸媽都拉回屋裡,轉身又把門關好。

  然後,才在父母兩個困惑的目光中,小聲急切地問道:“爸,媽,他們送通知的時候,給咱錢了嗎?”

  韓友山和張潔霞愣住了。

  “沒有啊,這個,應該給咱們錢嗎?這不能吧。”老媽張潔霞眼神裡盡是茫然。

  韓友山也說:“是啊,沒聽說啊,只聽說過退伍有退伍費。”

  “哦……我先前自己瞎打聽了一下,還以為特招的真有補貼呢,怕你倆說漏了,惹人眼紅。”

  韓青禹連遮掩帶鋪墊應對了。

  心裡想著,看來錢是勞簡自己拿,明天等人來了,得記得問他要。

  他要錢,至少以目前階段的認知,沒什麼比留一筆錢給爸媽在韓青禹心裡更重要,若是源能塊可以公開賣錢,他今晚得的就先拿兩塊去賣了再說。

  …………

  山村亮了燈火,飛蟲打窗戶。山田日月,蛇鼠繁衍,山民生息。

  韓青禹坐在門檻上,就著屋簷燈看著手裡的“新兵入伍通知書”。

  這通知無疑是真的,它由人武部的人專程送來,真實可觸,字句清晰,有大紅章子蓋著,沒有任何疑點,自然也不會有人想到去懷疑……

  只有韓青禹自己才知道,它即將要帶他去面對的,其實是一些多麼不可思議和可怕的東西。

  此時在他的身後,老媽正洋溢激動,麻利地把熱在鍋裡的飯菜端上桌,篤篤聲中有飯香;父親從老舊的木櫥櫃裡取喝酒的杯子,想了想,笑起來,今天多拿了一隻。

  院門外的路面上,偶有村鄰親戚路過,停下來打招呼,說恭喜,然後因為關心或好奇,再詢問幾句。

  這整個場景畫面帶給韓青禹的感覺很特殊,像是兩個世界正悄然交錯,一邊炊煙嫋嫋,一邊張牙舞爪……隔著幕布默默形成對比。

  眼前的一切,分明都是他早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場景,有著過往生活最平實、質樸的模樣,一如平常。

  而幕布後面,卻是他剛親身見識過,而且即將要去參與的,這個世界隱在背後,普通人難以置信的那個部分。

  “洗把臉吃飯了。”父親親切地俯身拍了一下韓青禹肩膀說。

  “啊…好。”韓青禹站起身,把通知書擱桌上。

  他在架子前洗臉的時候,爸媽就坐在桌邊等著。

  韓青禹擰好了毛巾,轉頭,仔細看了好一會兒坐在黃色燈光裡的爸媽。

  “對不起啊,爸,媽”,下一刻,他終於還是沒忍住,說,“要是我當時考上了……就好了。”

  說完,韓青禹連忙仰起頭,把攤開的濕毛巾覆在臉上。

  他想著,若是當時考上了,大概就不會有後來這些事,害怕著,怕這一去不知還有沒有歸期。

  “說什麼呢,傻孩子,啥對不起的……當兵也好啊,當兵回來說不準能進派出所呢。前些年上龍村那個誰,回來就進了派出所當公安,你那還是特招兵。”老媽說。

  “是啊,要是在部隊表現好,聽說還能提幹呢。”老爹也說。

  “……嗯。”韓青禹把毛巾摘下來的時候,用力抹了一把臉,不露痕跡擦了眼眶,在爸媽的注視中燦爛笑起來,說:“爸,媽,你們放心,我去了一定好好表現。你們也要照顧好自己,別太辛苦。”

  關山萬重的前路,他無一人可以說。

  爸媽說:“好好好,家裡你也放心。”

  一家三口都坐下了。

  “這點酒,剛剩的。”父親韓友山拿起白酒瓶子晃了晃,說:“對了,你特招的事,真的沒費小飛禮?”

  “沒的。”韓青禹忙說:“就可能湊上了,部隊正好急著特招一些兵,那我不是考分還行嘛,尤其數理化都還不錯……可能擱沒考上大學剩下身體條件又夠的人裡,就算是難得的了吧。”

  韓友山和張潔霞的臉上一下都釋然了,點頭,“那就好。”

  “來,今天給你也倒一點。”父親給韓青禹倒了半指白酒,又轉過去,給妻子張潔霞也倒了一口,笑著說:“你也意思下。”

  剩下的,他給自己倒上了,舉起來想了好半天,卻只說出來兩個字:“高興。”

  碰杯,一家三口人各都抿了一口。

  張潔霞和韓青禹辣得皺眉頭。

  “哈哈哈。”韓友山看他們這表情,當場爽朗大笑起來,扭頭對韓青禹說:“以前因為聽說喝酒燒腦子,怕影響讀書,就沒讓你喝過……”

  “這下糟了。”他接著大笑,說:“聽說部隊裡的人,可都很能喝,哈哈哈。”

  怎麼說呢,樸實的農民父親這一刻的笑聲裡,竟然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感覺。

  “來不及給你練了啊,哈哈哈……不過也沒事,醉幾次就好了。”

  最後,他說了解決辦法,然後又把手上杯子和兒子的碰了碰。

  吃飯的時候,幾乎一直都在說話,老媽亦如平常那樣說起了村鄰親戚,各家閒事。

  “對了,你堂姐昨個兒相親……”她說。

  “成了嗎?她跟你說了?”哪怕只是這樣的閒話,韓青禹今天也熱情陪著老媽聊。

  老媽說:“沒,我看她吃撐了。”

  “吃撐了,那見面不應該挺開心的麼,怎麼就不成了?”

  “沒腦子,相親見面能沒事幹到專心吃,吃撐了,你覺得還能成啊?”老媽笑起來,說:“真要看對眼了,我跟你說,要麼就是慌得說不來話,要麼就有說不完的話。”

  “這,好像很有道理啊,媽。”

  “那當然,媽是有實在經驗的,就以前我跟你爸相親的時候啊,我倆就剩了一桌子菜……相完出門走路上我才覺得餓,就想說,去買個燒餅……結果在燒餅攤,又碰到你爸了……”

  “我也餓壞了。”韓友山在旁尷尬地笑著接道。

  一家三口又碰了次杯。

  “總之,你媽懂的人情世故多著嘞,就是都還來不及教你。”放下杯子繼續,老媽得意地開心笑起來。

  笑一會兒,突然不笑了,偏過頭沉默片刻,冷不丁換了一個腔調,說:“就沒想到,你會這麼快離家。”

  這一句,韓青禹沒接上來。

  整體來說,這餐晚飯的氛圍像一條斜向下的線段。

  在最開始的喜悅和熱烈過後,爸媽兩個開始逐漸意識到,兒子終於要離開自己身邊了,這一去少說得三載,多了說不定就是許多年。

  叮嚀交代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老媽說得紅了眼眶。

  老爸點了煙,用一個男人大氣的姿態擺手安慰說:“你瞧你,這是幹嘛?青子長大了嘛,總要去走四方……”

  然後又怪今天的煙很熏人。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6 10:58
14.六千

  這頓飯一直吃到夜裡十點多鐘,對於小山村來說,已經很晚了。

  晚飯後,韓青禹幫老媽洗了碗,把米缸、水缸添滿。

  又到院子裡和父親一起劈柴,把劈好的柴火沿牆根壘起來。父子兩個說話幹活,不知不覺把柴垛子壘了好高,高到屋簷下。

  在山民們的日子裡,米缸和柴火往往代表著很多,像“滿缸”、“滿垛”和“滿囤”這樣的詞,常被用作名字,因為總是讓人踏實。

  “來,青子,媽給你看樣東西。”

  韓青禹回屋的時候,老媽張潔霞坐飯桌邊招呼他過去。

  手上藍邊白底的舊手帕打開,是一隻銀鐲子。

  老銀子有點舊了,色澤古樸,樣式很普通,光禿禿的也沒有什麼花紋雕篆,大概是老媽當年的嫁妝。

  “給你帶去。”老媽把鐲子連手帕一起遞過來說。

  “這不要吧?”韓青禹迅速背了雙手在身後,搖頭說:“這,銀鐲子,我一大老爺們,帶去幹嘛啊?!”

  老媽愣一下,似乎自己個兒一時間也想不出恰當的道理來,就說:“你說呢?”

  韓青禹想了想,“一般這東西,不都是等我娶了媳婦兒,你當婆婆再傳給她麼?”

  “所以你還知道啊?!”他這麼一說,老媽頓時理直氣壯起來,說:“還不是因為你要離家?這一去就是好幾年的,媽也看不著,管不著……拿著,回頭要是你自己遇見了,就替媽把鐲子給她,給人先套上,免得跑了。”

  韓青禹:“……”

  “可不能讓人戴著咱鐲子跑了啊。”張潔霞想了想,認真心疼地,又補了一句交代。

  “不是”,韓青禹哭笑不得,“我去的是部隊,媽。”

  “那部隊,就不興也有幾個姑娘的啊?不用人做飯?”

  “部隊飯男的做。”話是這麼說,其實韓青禹也不知道他去的那個“部隊”具體什麼樣子。

  “哦,那……就不興你哪天出個門,就正好碰上一個?就不興部隊裡哪家領導的姑娘,看上我兒子?就不興…兵營裡再出個花木蘭?”

  張潔霞一邊想好事,一邊滔滔不絕說了一大通,把各種渺茫的可能都攏一塊算上了。

  韓青禹都不為所動,尤其是關於花木蘭的那一條。

  直到最後,老媽抽了抽鼻子,語氣不舍說了一句:“咱家也沒別的像樣的東西,你就帶著,放身邊,當個念想。”

  “……誒。”韓青禹把鐲子接了,這一去,他確實需要有個念想。

  洗漱完回到房間,平復了一下情緒。

  行李沒什麼可收拾的,簡單幾樣東西,連一個上學時背的書包都裝不滿,韓青禹弄好了關燈,躺在床上。

  他現在的人生狀態,大約可以被簡單地描述為:一邊看著深淵,一邊看著光明。

  今晚發生的事情本身,大概讓光亮更大了一些。可是聽勞簡說,他們之前經歷那場戰鬥,死了17個人,剩下人人帶傷……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源能就是希望。

  韓青禹把自己對源能的吸收理解為體質的特殊,就如勞簡之前所說,他也有聽說過源能融合度特別高的人存在,只是沒有親眼見過。韓青禹將自己視為那些人的同類,渴望知道他們的命運和成就。

  今晚吸收的藍晶源能依然在身體內,可以被感覺到,但是量,似乎稍稍減少了一些。

  所以,它是不是這樣的?戰鬥時爆發,作用於外,消耗大;非戰鬥狀態有富餘,就在溫養身體,被緩慢吸收。

  沒有人可以請教或探討,韓青禹只能結合勞簡話語中的破碎資訊和自己的身體感知來做分析、推理。

  這樣大概到淩晨,他終於得出了一個初步的認知,或者說結論:

  一,像上次那麼大一塊暗金色金屬塊的實際源能含量,其實遠超過今晚拿到的那種藍晶源能塊。真要對比,至少也是一杯水對三兩滴指尖水珠的差別。

  所以,勞簡他們一次戰鬥獲得的金屬塊上交提煉,很可能能製造幾十塊藍晶源能塊。只不過除去那麼些人的戰鬥消耗,怕也沒有太大的“賺頭”。

  這就難怪,勞簡會因為一次金屬塊的失蹤,不得不去總部說明情況,接受審查了。

  嗯,總之與我無關……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辦法。

  二,部隊所謂的科學提煉,其實並不是提純,而是加入了一些雜質,或者說引導物質,使源能遷移分割,同時可以被更多人,更普遍的使用。

  所以相比暗金塊,藍晶塊反而不純,故而兩者在吸收速度上,也存在巨大的落差。

  大概是這樣吧?

  想完這些,韓青禹開始渴望金屬塊,但是目前看,想要得到一塊金屬塊至少得逮到並砍死兩具“黑甲機器人”,他一個人肯定辦不到,而有隊友一起,就不敢隨意私吞……操作難度太大了。

  這樣一想,他又覺得藍晶塊其實也很不錯,如果能弄到很多很多的話……一車,一屋子……

  …………

  勞簡是第二天時近中午來的。

  面色看起來有些蒼白,憔悴,但還是一身整齊乾淨地來了,你很難想像有人頭天晚上那樣子一直吐血,第二天還能這樣出現。

  這要是擱村裡,棺材都該連夜打好了。

  另外他來這個時間點也是有講究的,這要是擱農村走親訪友,這就等同於心照不宣說:我想在你家吃午飯。

  “所以是真是不要臉啊……果然不是正規部隊出來的,正規部隊從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你竟然吃我家下蛋老母雞。”

  為了招待這位部隊領導,張潔霞把家裡的一隻下蛋老母雞宰了,韓友山開了他最後一瓶一直捨不得喝的老白酒。

  韓青禹匆匆填飽肚子就在旁看著,看勞簡滿口嫂子、大哥,熱情地和韓爸推杯換盞,感覺如同看著一隻惡魔披著人皮坐在那裡,親切的嘴臉背後,是隨時可能翻臉拔刀的真面目。

  “他拿刀指過你們兒子的喉嚨啊,爸、媽,他逼你兒子去當隨時可能會死的“兵”,他……”

  實在看不下去了,韓青禹找了個藉口,下桌先去了院子裡呆著。

  沒太久,屋裡頭,勞簡也吃好喝好了,什麼鋪墊都沒做,直接從包裡頭拿出來厚厚一疊錢,擱在桌上。

  “給孩子申請了一個特殊人才特招補貼……這裡六千塊錢,你們看看。”

  韓爸韓媽愣了愣,神情不解疑惑。

  “國家發的,安心拿。”勞簡頓了頓,說:“對了,因事特殊,這個還是別往外說的好,免得還要費口舌解釋。”

  說完,他也起身,留時間給韓家父母緩衝,自己去院子裡找韓青禹。

  “六千……”

  六千很多了,之前說一萬也就是獅子開口,實際上韓家這些年為了供他讀書,連1000塊以上的整錢都沒見過,韓青禹心裡這麼想著,覺得挺好,面上卻沒什麼激動樣,只淡淡地“哦”了一聲。

  當然他也不知道,錢其實是勞簡自己拿的。

  上頭沒批這筆錢。蔚藍聯軍雖然有錢,但是建立至今80餘年,從來沒有過這樣“未犧牲、先撫恤”的規矩和先例……全世界任何軍隊,也都沒這樣的規矩。

  錢是勞簡自己掏的,6000塊裡有他自己手頭平時剩的4000,另外2000,是他昨晚噴著血,在醫療點跟醫生護士小姑娘們先借的。

  至於韓青禹的態度,勞簡清楚知道這孩子是為什麼考慮,自然也不會介意,當場笑起來,說:“你啊,我看你小子什麼都順眼,就是這個心眼……實在是小。”

  韓青禹沒作聲。

  卻是韓爸和韓媽一起從屋裡頭出來了,手上捧著錢,一臉憂心和不安走到勞簡旁邊。

  當爹的先開口,小聲但是帶著焦急說:“勞兄弟,這……當兵給錢,給這麼多,沒聽說過啊。”

  “是啊,勞兄弟”,當媽的接著道,“是不是孩子當的兵,要犯大險啊?所以才……”

  勞簡愣了愣,他沒想到,面對六千塊錢,樸實辛勞的韓家父母最先想到的,會是這個。

  “這家的家庭……”勞簡不難理解韓青禹為什麼這麼孝順懂事了。

  他這麼走神了一下。

  韓爸韓媽頓時覺得事情不對了,忙一起把錢往勞簡手上還,說:“那,我們不要了成嗎?不特招……不是咱不樂意保家衛國啊……就是,這孩子實在不是那塊料。”

  “是啊,領導你是不知道,這孩子其實膽小的不行,早兩年起夜都不敢一個人出門尿。”

  這……想不到爸媽竟然還能這樣子一唱一和。

  韓青禹心知事情無可避免,說也沒用,連忙自己笑著上前,說:“爸、媽,你看你們,想什麼呢?哪什麼危險啊,我去是文化兵……”

  “真的?”

  “當然是真的啊。”

  趁韓青禹寬慰父母這工夫,勞簡低頭默默點了一根煙,又偏頭看了會兒院外的遠山,然後才轉回來,插話說:

  “是啊,韓大哥,嫂子,你倆想多了……而且,這不有我呢嘛,我會盡我的能力,替你們照顧好青子的。”

  他說完,誠懇地拍了拍自己胸脯,但卻沒有太多底氣。

  韓爸韓媽互相看了看,信了,稍稍尷尬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正事,忙說自己這就去收拾行李。

  “我爸媽收拾行李?”父母回屋後,韓青禹眼神困惑問勞簡。

  “新兵乘火車是在市里”,勞簡說,“剛才吃飯的時候,你爸媽問我他們能不能跟著去一趟,說是想送送你……我答應了,反正我這有車。順帶著,我先拉他們去銀行把錢存了,你看怎麼樣?”

  “……謝謝。”韓青禹想了想,壓低嗓門,“所以我也和其他那些新兵一樣掛紅花,一樣乘車?”

  “當然,早跟你說了,所有程式都正規齊全。”勞簡說:“只是不過你上去後的車廂,不一樣。”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6 11:00
15.可以說的人

  車到市里要先在招待所住一晚,勞簡沒管束,任憑韓青禹趁這最後的時間出門陪父母逛街、吃飯,去照相館。

  隔天,新兵入伍送行的場面。

  如同韓青禹曾經在電視上看過的和兒時夢想的一樣,條幅、人群,紅花、新裝……

  “孩子第一次出遠門,好多東西都不懂,麻煩勞兄弟多照顧。”擁擠的送行的人群裡,樸實的韓爸把同樣的話翻來覆去,說了不知第幾遍。

  韓媽站在身穿新軍裝的兒子面前,替他整理衣領,提肩,擺正紅花,一樣一遍又一遍。

  “媽,你放心,我去了一定努力出息,一定聽話。”

  “誒,媽知道。”

  韓媽低頭抹眼眶,抬頭又笑起來。

  新兵列隊了。

  韓青禹不經意一扭頭才發現,溫繼飛也在,站在相隔不遠的另一個佇列裡,正沖他揮手。

  他爸媽也都來了,分開多年的兩個人重新站在一起顯得有些彆扭,都不自在,倒是沒看出來太多離別的情緒。

  沒一會兒,部隊來的人開始唱名,被點到的人應聲“到”,上去相應地車廂。

  溫繼飛上車了,月臺上的新兵不斷減少。

  沒人唱韓青禹的名字。

  勞簡默默從側邊走過來,攬了他的肩膀,像個熟悉的老哥說:“走了,咱們上車。”

  就他倆。

  不過中途發生了一個意外,勞簡遇著自己當年的熟人了,是一個調職過來鍛煉的政府幹部,今天也來送行。

  對方見他實際沒出國,而是當了軍官,當即驚訝又熱情地上前問東問西。

  “這樣,你自己先過去,14號車廂,有人攔你給他說我的名字就好……我這先應付一下。”

  勞簡給韓青禹交代了一句,轉身上去跟故人編。這大概也是韓青禹以後的生活。

  14號車廂也是普通車廂,唯一的區別是人少。

  韓青禹進門意外並沒有人攔著,找位置坐下的過程中,有那麼四五個人分別抬頭看了他一眼,但是都沒說話。

  其實整節車廂也就不到十個人,而且每個人都是孤立獨坐的,不管他們臉上表情是激動、亢奮,或者憂慮、哀怨……

  韓青禹甚至看到有人伏在座位上顫抖和抽泣。

  顧自找了一個靠窗邊的位置坐下,韓青禹透過車窗,在人群裡找尋父母的身影,找到了,發現爸媽也在踮腳扭頭,一節節車廂在找他。

  互相看見了。

  互相揮手。

  互相努力讓對方安心,所以紅著眼眶也努力笑著。

  直到火車緩緩開動,爸媽漸遠的身影一直在月臺上揮手,揮手。

  還好,火車的彎拐得長,月臺上爸媽的身影,就消失得慢。

  但終於,還是在視線裡消失了。

  韓青禹的眼淚,也終於不用再忍著。

  看不見了,他依然保持姿態望著車窗外,眼淚無聲地一直往下淌。

  “捨不得吧?唉……別哭了,去了又不是上戰場。”

  一個聲音突然在他椅背後面說。

  韓青禹整個人一下懵了,他連轉頭都不需要,因為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

  幻聽嗎?韓青禹轉頭,“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跟你後面進來的啊”,溫繼飛理所當然說,“只不過看你在情緒點上,就忍著沒打擾你。”

  韓青禹滿腦子混亂,沒說話。

  “我們那邊坐不下,那不,我發揚風格嘛,出來在連接處站著,結果碰巧看見你了,就說過來打個招呼……話說你們這怎麼這麼空啊?”

  溫繼飛一邊繼續解釋,一邊跟車廂內的人擺手打著招呼。

  “你也是蔚藍聯軍的吧?”其中一個有些激動地給了回應。

  “啊?什麼?”溫繼飛茫然一下。

  韓青禹清醒了。

  “走……走啊!”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拽了溫繼飛衣領,拖向車廂門口,想扔他出去。

  勞簡出現在那裡,低頭進門,再一抬頭,先也是愣住了一下,跟著……就笑了起來。

  一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車廂尾部的戰士神情內疚不安地,走過去,在勞簡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勞簡聽完扭頭,看看江澈,又看一眼此時被他按在身後的溫繼飛。

  “首長好。”溫繼飛掙扎著,還跟勞簡打了個招呼。

  “小同志你好啊,想不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勞簡笑得很親切,但在韓青禹的眼裡,如同惡魔。

  溫繼飛傻開心,“是啊,看來我跟首長您有緣……”

  韓青禹:“閉嘴。”

  這一聲,好歹把溫繼飛喝住了,喝得他一臉懵逼後,韓青禹吼完連忙跑到勞簡面前,近乎哀求說:“他什麼都沒聽到,真的,他就……”

  “是嗎?”勞簡小聲說:“可是他人在這裡了,而且我的人告訴我,他剛已經聽到了蔚藍聯軍四個字。”

  “你的人……”

  “他疏忽失職了,但這是另一個問題,現在先不論。”

  “那,瘟雞他”,韓青禹低頭努力想了想,抬頭,很認真說:“沒事,以他的智商,理解不了的,他高考複讀才考230 。”

  勞簡:“……”

  韓青禹:“真的,他也不會懷疑什麼……”

  就這時候,溫繼飛的聲音悠悠在身後響起,“首長,蔚藍聯軍是什麼東西啊?你們是不是秘密部隊啊?”

  勞簡沒答,嘴角微微勾起,看著韓青禹。

  韓青禹仍不放棄,“沒事,他……”

  “有事的,別掙扎了。”勞簡淡淡說著,這一刻,他又變回了封龍嶴林地裡的那個惡人。

  “可是你招了他也沒用啊,他就是個白癡。”韓青禹急了,說話同時用手朝後指了一下,意思就這表現,你還看不出來嗎?!

  “說什麼呢?!青子。”溫繼飛當然不白癡,他只是知道的不夠多,認為蔚藍聯軍肯定是什麼秘密特種部隊,而韓青禹擔心他去了有危險,“首長,你別聽他的,我不怕危險。我這人天生就堅強勇敢,運動好……視力好……熱情樂觀。”

  “熱情樂觀這一點,我看出來了,這個很重要。”勞簡探頭瞄一眼,問:“行李帶著嗎?”

  “帶著呢。”溫繼飛開心地轉身展示他的背包。

  勞簡:“行,那你就這坐下吧。”

  溫繼飛就近坐下了,不過很快又站起來,略微有些不安和不敢相信說:“那首長,我那邊部隊……”

  勞簡:“沒事,咱部隊序列級別高,我找人去給你辦個調令就好,你不用管,就安心坐那。”

  “哇~”溫繼飛安心坐下了,整了整軍裝,似乎立即有一種自豪感。

  “咱部隊真牛叉啊,青子。”他說。

  韓青禹沉著臉不說話。

  “你別介啊”,溫繼飛碰了碰他手臂,小聲說:“不就特種部隊,偵察兵什麼的嘛,我猜得到……那是有點危險,可咱兄弟一起,總比你一個人好吧?再說現在又不打仗,怕什麼啊?”

  韓青禹還是沒搭理他,雖然他說的某個部分或許有點道理,雖然這樣的話,從此關山萬里的前路,他終於有一個人可以說說話……

  可是,此時此刻,韓青禹一點都不想有人可說。

  勞簡從車廂另一頭出去了,估計是去給溫繼飛弄調令。

  韓青禹不甘心地跟了上去。

  那名站在車廂尾部的戰士趕過來想攔他。

  勞簡轉頭示意放行。

  火車在鐵軌上鏗鏘前進,空蕩蕩的車廂連接部,勞簡點了一根煙,扭頭看了看韓青禹。

  “他知道你是去特殊部隊,認識我,知道蔚藍聯軍,認識這車廂裡大部分人,就這些……就已經沒辦法了。”

  第一句話他說。

  “疏忽失職的戰士我們會處分,但這件事,已經是既成事實了,希望你不要再為難我。”第二句。

  第三句他說:

  “其實,從坐上了這趟火車開始,生死,就是你們每天都要面對和思考的問題。

  生死的事,有最好的朋友一起,是很幸運的一件事。

  而且,他這種盲目,熱情樂觀的人,我們隊伍其實挺需要的,應該說,是很需要。

  你身上藏有估計你自己都不自知的匪氣……而他身上,有生氣,比一般人多得多的生氣。”

  他說完了,這一番話從頭到尾都說得不重,甚至態度緩和,但卻態度莫名的誠懇和堅決,讓人無從反駁和掙扎。

  韓青禹張了嘴,最後卻一個字沒說出來。

  等他回到車廂的時候,溫繼飛已經換了一個位置,正跟那名犯了錯誤的蔚藍聯軍戰士聊天。

  也沒聽清他到底說的什麼。

  總之看見那名戰士在笑。

  所以,韓青禹還不知道勞簡說的自己身上藏的匪氣,具體是什麼,卻大概知道,所謂溫繼飛身上擁有的,超出常人的生氣,應該是一種“常常作死而絲毫不自知”的獨特氣息。

  “回來了?青子。”看見韓青禹了,溫繼飛臉上有些不安,討好地說道。

  韓青禹略有些淒涼地苦笑一下,點頭,“嗯。”

  “唉你……放輕鬆點啊,這不挺好的嘛,放心,以後我還替你扛事。”

  第一反應是想說“可別”,韓青禹想了想,說:“以後,還是我來吧。”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7 08:19
16.火車上

  車窗外景物變換,火車在延伸的鐵軌上帶走的不止家鄉,還有曾經平靜的生活。

  這中間大約有過那麼一兩秒鐘,韓青禹有想過,跟溫繼飛說點什麼,比如“我一定會努力帶你活著回去”之類。

  到最後沒說出口,一是因為太生硬;二是因為他壓根沒有底氣。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幾天。

  事實,就算已經有推理結論,知道自己的體質在吸收融合源能方面有點兒特殊,韓青禹依然有自知:其實怎麼都不過是一刀的事。

  就普通的刀就夠了,更別提黑甲機器人的那個柱劍。

  那東西韓青禹是見過的,整體如同一把收束的特大號黑傘,只是握柄不帶勾,傘尖如槍尖。

  劍身上倒也有類似雨傘傘面一般的分格結構,只不過層疊的每一處褶子,都是翻卷朝外的鋒刃……

  高中學過的歷史課本上有一種說法,會把某些慘烈的戰役形容為絞肉機,但是數位、文字都太抽象了……韓青禹過去沒體會,現在真切地覺得,那每一把柱劍,就都是一台絞肉機。

  勞簡後來有提過一次,說他那晚,像被踢飛的鴨子一樣撲啦啦砸過來落地的那一幕,其實並不是被擊中,而是用刀成功正面擋住一次柱劍橫掃的結果。

  擋住了……還這樣!

  那要是沒擋住?

  韓青禹心頭有些發沉。

  到他回過神來,另一邊的溫繼飛已經跟車廂裡的人聊上了。

  “就我們高一那會兒啊,軍訓,人都在,拉歌呢……操場花壇裡突然鑽條蛇,你們知道嗎?看到的說是三角尖尖的頭,有手腕粗,學生老師全都慌了。”溫繼飛一擺手,繪聲繪色說:“然後,我們就看見一個身影,默默走進花壇,扒拉了幾下……把蛇拎出來了。”

  “老師們都快嚇哭了,說你趕緊放下。那人還微笑打招呼說,是蝮蛇,劇毒,我給弄走吧。我這就是這麼認識青子的。”

  “那天當場沒人攔他,連學校門衛都沒想著攔。”

  “他就這麼單手把蛇拎了上街,找了個餐館賣了。”

  “後來,到第二天,學校才終於回過神來,把青子拉去批評教育了一頓,記了一個警告處分……另外私下獎勵了他二十塊錢。”

  “……”

  韓青禹完全不知道他是具體是怎麼開始,怎麼聊上的,又為什麼說到這麼無趣的話題,但是眼前的情況,包括剛才趴座位上顫抖抽泣那位,都在聽他說話。

  這場景其實有些神奇。

  因為全場只有一個人在興高采烈,在滔滔不絕,也只有這一個人,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面對什麼。

  不過,很快就有人小聲跟他說了。

  車廂前後車門緊閉,在場都是自己人,而勞簡也不在……那名蔚藍聯軍戰士沒有阻止。

  溫繼飛聽完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說:“變形金剛嗎?”

  沒人回答他。

  “威震天那邊的啊?那我們這邊呢?”他是擅長玩笑的人,能說,也能接,說話意思,大概是問那麼擎天柱一夥呢?

  問完他自己大笑起來,笑啊,笑啊……臉色漸漸變換,熱情冷卻至麻木,至茫然,至荒唐,至難以置信的一抹憂慮。

  因為身邊,除了他沒有一個人在笑,每個人都看著他,每個人的目光裡,都裹著一股濃厚的能讓人變得沉重的死寂。

  溫繼飛遲疑了,把詢問的目光依次投向面前的每個人,“我們……”

  “我們”,在場唯一實際經歷過戰場的那名戰士開口,回答他的問題,頓了頓後,認真而又有些無力說,“拿刀上去砍。”

  溫繼飛扭頭看著他。

  “槍呢?”

  “打不動。他們說火藥推動不了死鐵子彈,能量會被吸收,而普通的子彈打不動,我們也沒有那麼多死鐵,我不太懂。”

  這傢伙是不會開玩笑的,溫繼飛剛剛就已經有判斷,而且他的樣子看起來也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從座位上起身,轉頭找了一圈,溫繼飛改把目光投向坐在角落的韓青禹。

  迎著他的目光,韓青禹緩緩點了一下頭。

  “……媽的。”溫繼飛一屁股坐下了,甩了甩腦袋,然後雙手捂著臉,用力地揉了幾下,陷入沉默。

  他並不傻,他一早判斷出來這部隊特殊,有危險,也做了很多猜測,但是最終的結果,依然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有人試圖安慰他幾句。

  被韓青禹搖頭制止了。

  “其實那些不是機器人,具體是什麼,等你們到部隊後自然有人給你們講”,老實的戰士補充一句,說,“總之我們的習慣,叫它們‘大尖’。”

  …………

  勞簡回來了,並沒有說什麼,但是車廂內的氛圍,被他帶走了,重新回到之前每個人獨自沉默的狀況。

  韓青禹不知道這裡的人是否都是被他逼迫,才乘上這趟列車,但就算不是他,大約也有另一個相似的人,也不會相差太多。

  接下來的兩天三夜,除了洗漱、吃喝、排泄和睡眠,韓青禹就只是平靜而沉默地,看著車窗外的日升日落。

  他甚至沒有去開導和安慰溫繼飛。

  因為不論感情多好,多擔心,這第一步,接受的過程,都必須由瘟雞自己來完成,否則將來,他會不得不經歷更大的心理折磨。

  韓青禹做了一個旁觀者,在這兩天三夜時間中,親眼目睹了溫繼飛活過來的過程。

  瘟雞飛好強大。

  當他漸漸活過來,漸漸變回原來的樣子,開始找人說話,把好奇淩駕於對死亡的恐懼之上……

  韓青禹不止松了一口氣,他甚至有些佩服和羡慕。

  不過,14號車廂並沒有等到再一次的熱鬧場面,溫繼飛恢復後還沒來得及重新全面發揮,大約是第三個夜過去後的淩晨四點,火車在一個西北偏僻的小車站緩緩停下,上來另一名軍官。

  勞簡起身和他握手,然後說:“下車了。”

  但是下車的並不包括車廂內每個人,勞簡點了名,十個人裡只有四個人跟著他下車,其中包括韓青禹和溫繼飛。

  一輛帶有車篷的軍用卡車停在車站外,他們上了車。

  “繼續睡吧。”勞簡說:“還很遠。”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7 08:32
17.板擦和女兵

  罩著墨綠色車篷的軍用卡車淩晨四點從空蕩蕩的小站出發。

  車大,車斗內空間充裕,足夠讓五個人舒展身體躺下,對於已經在火車上蜷縮了數個日夜的人而言,這無疑也是很大的幸福。

  所以,就算是開始時最緊張睡不著的人,都在漫長路途的搖晃中,不知不覺睡著了。

  至於另外那些人為什麼沒一起下車這個問題,他們大概是不能問的。

  “醒醒,該醒了。”

  韓青禹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一隻手在推他的肩膀。

  當他醒來時,汽車正在一片看起來漫無邊際的荒原上行進。荒原上有路,草木和果露的石塊,水窪邊立著枯死的老樹,黑色羽翼的鳥從枝杈上飛起來,去到不遠處的小土包上停住,轉身,繼續投以目光。

  地平線上紅色的太陽正逐漸隱去它的身影,荒原落日,有一種淒涼如鏡頭全景籠罩一片昨日戰場的美。

  已經是傍晚了。

  勞簡叫醒了剩下的人,然後說:“快到了,按照蔚藍聯軍的慣例,有一些基本的東西,需要由我在這個時候告訴你們。”

  他清了清嗓子,曾經的大學物理老師或許太多年沒上講臺了,講述中有一種照本宣科的感覺,有些拙劣。

  他講述的起點,是1908年,發生在現熊占裡聯盟共和國西伯利亞通古斯河附近的一個著名事件。

  “……也就是你們後來會在地攤雜誌或課外讀物上看到的,被稱作通古斯大爆炸的神秘事件”,勞簡說,“其實爆炸本身與天頂入侵無關,他們只是降落在那裡,在一片廣袤的荒無人煙的土地上,開始探索、殺戮、捕捉和擴張……爆炸的真相,是因為我們,人類,在那裡投下了幾乎所有我們認為可以嘗試殺傷那些生物的火藥爆破武器。”

  他跳過了“關於危機最後如何解決”的部分,也是韓青禹其實最關心的部分,因為那裡頭可能涉及很多東西,比如那次梭形飛船降落的規模,以及源能的發現過程等等。

  沒給發問機會,勞簡接著說:

  “自那以後,單一目標的蔚藍聯盟,就開始以超脫國家範疇和大體獨立於各國直接管理之外的存在方式,逐步建立起來。”

  “我們,蔚藍聯盟華系亞方面軍,最初建立是在1912年,當時只有一個軍,也就是建制發端的第一軍,屬直接戰鬥部隊。”

  “而今,在長達70餘年的發展戰鬥過程中,我們已經一共擁有十一個軍。以成立時間排序命名,從1912年創立的第一軍,到成立於20年前的,第十一軍。”

  “這其中,一、三、四、六、九、十一,6個軍,皆屬於直接戰鬥部隊,6個軍聯結一致,以一個最初的戲稱命名,合稱,【唯一目擊軍團】。”

  “為什麼叫唯一目擊軍團?很簡單,因為我們的使命。大尖的每次降落,我們都必須是唯一的目擊人……我看到,我消滅。”

  他說到這的時候,臉上確實有一股使命感和自豪感。

  “除唯一目擊軍團六個軍外,另外還有五個軍,其中二軍例外,你們不必瞭解,如果實在感興趣就自己猜,他們有個綽號,叫拒絕者。”

  勞簡在講述過程中第一次露出笑容。

  然後,他接著道:“剩下第五軍為偵測預警部隊,不過我們多數時候更習慣叫他們,‘烏鴉’,因為每次接到他們的通話請求,都意味著一次危機和戰鬥,每一個消息,都是壞消息。在蔚藍聯軍,戰士們有一句經常說的話,不管是高興和鬱悶,我們都會說……打死那只烏鴉。”

  他大概試著說得生動些,但是車廂內的學生,保持沉默。

  “然後,第七第八兩個軍,合稱秩序軍團,綽號:保安。”勞簡只好更簡明扼要的介紹,說:“第十軍,綽號‘雛鳥’,屬空戰預備部隊,建立已經超過三十年……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個其實公開的秘密,我們,至今都還沒有哪怕一艘可以升空直接與梭形飛行器對決作戰的源能空艦。”

  對於勞簡的這部分講述,韓青禹只在心底粗略地記憶了一下相關資訊,並沒太上心,因為這些東西既然勞簡可以對新兵講出來,就肯定不是秘密。

  他在等他講,關於源能和死鐵的東西。

  但是,並沒有,伴隨著卡車鑽過一個山洞,勞簡在車篷下站了起來,右手橫胸,拳心向心,用目光示意漸漸在卡車尾部展開的大片房屋和營地,說:

  “現在,由我代表部隊首長,歡迎你們四位加入,蔚藍聯軍華系亞方面軍,唯一目擊軍團,第九軍。

  “從這一刻起,你們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成為一名合格的戰士,成為第九軍,一塊合格的板擦。”

  這大概是一個簡單的儀式化步驟,並不很官方。

  “入伍沒有什麼正式儀式,正式的儀式,要到你們穿甲那天才有。”勞簡做完後坐下,換回原來的語氣,解釋說:“還有我剛說的板擦,是我們第九軍的一個綽號。意思並不難理解,對吧?戰士們自己也都挺喜歡的。”

  “然後,按慣例,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引薦人了……我是蔚藍聯軍上尉,現752小隊隊長,勞簡。期待為你們感到自豪。”說完他簡單做了一個拳心向心的動作,目光誠懇。

  到此,現場第一次有人給出了反應,溫繼飛說:“你不是小隊長嗎?怎麼就上尉啦?”

  課外雜書看多了,他稍微懂一些軍事編制方面的東西。

  “……”勞簡頓了頓,回答說:“因為蔚藍聯軍的編制,沒有連排,資訊傳遞和管理都一直努力在避免太多層級,區域小隊之上,即是團,而後,師,軍。”

  溫繼飛點頭,“哦。那就是說隊長可能是上尉,也可能是中尉,少尉,甚至可能是少校……那你們那待遇一樣嗎?”

  “……不一樣。”勞簡轉頭不看他,“所以,你們還有什麼有意義點的問題要問嗎?很快就下車了。”

  此時卡車已經行駛在第九軍基地的營地裡。

  韓青禹習慣性的舉了一下手,剛想趁機問一兩個關於源能的問題。

  “為什麼咱們這有女兵啊?而且好像還不少。”溫繼飛看著車尾視線範圍內穿梭的身影,困惑同時賊笑著問道。

  仿佛這是一件很值得驕傲,同時說了能讓人高興的事,勞簡笑起來,說:“對,算上醫療救護人員,女兵在蔚藍聯軍的占比,大概接近四分之一。因為在源能立體機動裝置的作用下,男女本身在身體條件方面的差距,會變得很小……”

  “那幹嘛不乾脆一比一?”

  “應該一比一的啊。”

  瘟雞飛說。

  勞簡有些可憐的看了韓青禹一眼,也不知道此刻他內心是否還為在火車上把瘟雞飛招進來而得意。

  “大概因為女孩子到處亂跑的比較少吧”,低頭翻了個白眼,勞簡勉強解釋,說,“還有就是精神層面上,女孩子大多相對膽小一些。”

  溫繼飛繼續開口:“那……”

  勞簡及時打斷,“時間不多,給別的同學一點發問的機會吧。”這位當年的大學物理老師錯亂之下甚至說了“同學”。

  同行四人中的另一名新兵開口,“上尉,你結婚了嗎?”

  勞簡:“……沒有。”

  “那咱們部隊可以結婚生子嗎?既然我們很可能一輩子出不去。”那人很直接地問。

  溫繼飛接話:“我也是想問這個。還有,勞隊,咱女兵也喜歡被叫做板擦嗎?不可能吧。”

  勞簡直接忽略了溫繼飛插話的部分,回答說:“士官以上,自由戀愛,雙方自願,可以。”

  “那……”

  “但”,勞簡搶先一步,頓了頓,然後繼續說,“但是,你們的孩子,也要永遠留在這裡。除了偶爾被允許跟隨你們探親,在這裡成長,受教育,一生效力蔚藍,直到為這個星球上所有正在呼吸的……流盡最後一滴血。”

  氣氛頓時沉重。

  “在這裡結婚,不用到民政局登記的吧?”溫繼飛說:“那要是這裡娶一個,外面娶一個,算不算重婚?不算,對吧?”

  惦記女兵的同時,他大概依然深情地想起來他那個在越大上學的姑娘了。

  勞簡:“……”

  他看韓青禹。

  韓青禹在他的目光裡燦爛地笑了笑。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7 08:38
18.全體非自願

  卡車在進入營地後變得不再顛簸,但是放慢了速度,偶爾突然鳴笛,提醒走得太當中或者不看路的士兵避讓。

  士兵們匆忙跳開,但是在嘴裡抱怨著,扭頭投以憤怒的目光。

  這種感覺很微妙,它在某一瞬間,讓韓青禹感覺親切。亦或者說,是一種真實感,突然間觸碰了他的神經。

  人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就跑到了車尾。

  車尾是視線的方向,行進的卡車像是一個逐漸拉開視角的鏡頭,一點一點,向新人們展開,這個他們即將投入的世界。

  腳下平整的路面不斷延伸著,遠處有樓房,高矮都有,牆面灰撲撲的,有些缺乏生氣,但是陽臺上晾曬的衣服有各種色彩,尤其是其中比例不小的女士內衣。

  成群或者單個的身影不斷在視線裡穿梭,去往不同的方向,其中相當一部分人穿著軍裝,但也有人不是,一眼望去,連衣裙和白襯衫都有。

  一條黃狗在路面上翹著尾巴奔跑,狸花貓從垃圾桶裡冒出來耳朵和眼睛……

  “你覺得怎麼樣?”溫繼飛趴著,看外面,突然木木地問道。

  “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韓青禹一樣看著外面說:“但具體什麼感覺……我也說不清,不知道怎麼形容。”

  韓青禹說他道不清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因為在剛過去的這幾分鐘時間裡,他看到了生活的樣子,以及同類,很多。

  所以,走向未知的過程,其實才是最迷惘和最可怕的。

  而當你已經身在其中,看見並觸及真實,發現在這裡早已經有人構建了一種生活,並形成了新的常態,你就會逐漸安定和適應下來。

  一群女兵打鬧嬉笑著走過。

  其中一個驀然扭頭。

  “喂,新來的,眼睛不許那麼直哦”,她燦爛而頑皮地笑著,抬手揚了揚拳頭,襯衫袖子滑下來,露出來小臂上一道恐怖的傷疤,但是似乎並沒有影響什麼,“還看?!小心姐姐把你拽下來,先賞一頓爆炒栗子。”

  行進的卡車把距離拉遠了,女兵們在原地笑作一團。

  “好像有點野啊。”

  “嗯。”韓青禹笑著嗯了一聲,心裡想說,要是讀書的時候遇到這樣的,我大概還會有點怕吧,沒事會儘量躲著點。

  他應完才發現,這一句並不是溫繼飛說的。

  剛問過勞簡這裡能不能結婚生子的那個傢伙趴在車尾,嘖一聲繼續嘀咕說:“看來不太好弄。”

  “哈哈哈。”勞簡在身後笑起來,笑著解釋,“咱們這裡的女孩子相比外面,性格確實外放些。”

  “至於原因,相信你們也不難理解。”他又說了一句。

  韓青禹:“嗯。”

  “可不要惹到她們。”勞簡看一眼那個想討媳婦兒的傢伙,笑著一併提醒,說:“小心挨揍,你們四個加起來,都不夠剛才那一個打的……徒手。”

  四個新兵小爺們同時扭頭看他,眼神困惑不信。韓青禹相對慢一拍,但還是跟上了。

  那姑娘明明看起來瘦瘦弱弱的。

  “這是老兵輪換,回營地休養,你看她披長髮,穿裙子是這樣,沒看過她紮馬尾,穿裝備,跟最強壯的男人一樣上去撲砍大尖。”勞簡說。

  “……”大尖麼?想到那玩意,四人就都不吭聲了。

  對著陷入沉默的四人,突然很賊的笑了一下,勞簡幸災樂禍接著說道:“而且無傷大雅的逗一逗新兵,是老兵休假時候的傳統消遣。”

  卡車繼續前行。

  “這裡是酒吧,這兩年新搞的,有些年輕人愛去。”

  “這買衣服。”

  “這裡賣磁帶,還有書。”

  “雜貨……”

  勞簡一路介紹著。

  “賣嗎?!”溫繼飛不解問。

  “對啊,基礎的生活必需品,無償供應,比如軍服你穿壞了,長胖了,到後勤去換就行,煙酒也有部分配額,但是再額外的東西,就要你們自己花錢買了。非盈利商店,絕對比外面便宜,而且連米特利和佛蘭西這些國家的東西都有。”

  “……”

  “別擔心,你們有工資的,而且放在社會上,絕對不低。一般在這裡的人都不會特意去省錢……”勞簡看一眼韓青禹,說:“算了,生活方面的事,就讓你們自己以後慢慢適應吧,總之先過得了新兵期再說。”

  這麼聽下來,新兵期,似乎是沒有人權的。

  …………

  韓青禹最終還是沒問成關於源能的問題。

  卡車在一個三面樓的空坪上停下,下車,有人在等候,不止他們,勞簡也有人在等。

  兩名士兵很禮貌的上前,敬禮,然後說:“上尉……”

  勞簡點了一下頭,轉身說:“照顧好自己,別讓我失望。”

  然後,他就跟著士兵走了,沒有手銬,也沒有收押的架勢……韓青禹幾乎都忘了,勞簡本身這次其實是因為源能塊失蹤的事,來總部說明情況,接受審查的。

  不過看起來,問題應該不大,只是條例和程式如此。

  “唉,要是我以後忍不住,誰當我的隊長,估計就住這了吧?好慘。”韓青禹突然這麼想到。

  “新兵跟我來。”旁邊走出來另一名士兵,招呼說。

  新兵入伍的程式顯得簡單而隨意,或是勞簡幫忙打了招呼,韓青禹和溫繼飛分在了一個宿舍,而另外兩人沒有。

  “怎麼,我們另外不在一塊兒嗎?”一路上好不容易熟悉起來的人,溫繼飛覺得有點可惜,就問負責引導的戰士。

  戰士看看他,“一場相逢,一段同行……也許下次再見面,你們看見的就是他們的屍體了,當然也可能是他們,看見你們的屍體。這在這裡很平常。”

  溫繼飛和韓青禹:“……”

  “開玩笑的,至少你們新兵訓練,還是一起的。”戰士惡趣味的笑起來,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新兵名單,顧自說:“這一期人不少啊,430多個,然後總教官是……謔,你們有福了。”

  當韓青禹和溫繼飛匆忙趕到集結點時,新兵方陣幾乎已經列隊完畢,兩人匆匆報到,然後入列。

  非主司令台,臺上燈泡瓦數很高,站在燈罩下的一名光頭蓄須的中年漢子被飛蟲沖得滿頭滿臉,但就像是毫無知覺似的,站在那裡。

  底下有膽大心大的偷笑,他也不在意。

  “我叫張道安,是你們這次新兵訓練的總教官,很高興見到你們,也希望你們高興見到我……好了,很晚了,吃麵去吧,然後整理內務,安靜休息,明天開始新兵訓練。”

  他就這麼結束了作為總教官的第一次訓話,很多人都有點茫然,但是餓了,也就顧不上了。

  新兵們的第一頓飯是麵,似乎不少正規部隊也都有這樣的傳統。

  吃完,回宿舍。

  走前的溫繼飛扭頭,“看著也不可怕啊,咱那個教官。”

  韓青禹:“嗯。”

  說完進門。

  蔚藍聯軍以區域小隊為基礎單位,沒有“班”級建制,但是新兵訓練期間還是有的,一個宿舍八個人,就是一個暫時的班。

  宿舍裡人都在,但是氣氛,有些沉默,各自默默收拾自己的東西,鋪床。

  直到熄燈後,人一個個的躺在床上沒睡,才終於有一位開口,“看咱班這氣氛,應該都不是自願來的吧?對了我叫楊清白,很高興跟大家成為戰友。”

  “我叫劉世亨,非自願。”

  “韓青禹,非自願。”

  “……”

  “溫繼飛……我應該算自願的吧?青子。”

  他這個,老實說還真不知道怎麼算,但是人一個個報下來,11班除了他說不清,剩下還真全是被“強征入伍”的,沒一個自願。

  “難怪”,最初開口的楊清白悠悠說,“我就說怎麼我看他們好幾個宿舍,都是全自願的,氛圍都很好,都很熱血……敢情給咱們這些思想落後的,都扔一塊了。”

  黑暗中響起來低低的笑聲。
pontus 發表於 2018-12-18 08:25
19.第一夜就出事

  笑聲過後,11宿再次陷入沉寂。大概每個人都有些心事要想吧,在這個人生徹底落實改變的第一夜。

  靠窗的上鋪,韓青禹扭頭安靜地看著窗外。

  荒野之上,星空如畫,天幕如一片無垠的深海,遠處的一些樓房並沒有像新兵宿舍一樣按時熄燈,依然亮著燈火。

  按勞簡的說法,那裡面住的多數都是輪換回來休養的老兵。

  他們解下裝置,回來這裡輕鬆肆意地過上兩個月瀟灑的日子,然後再回去,背上裝置,拎上刀,在山林海島隱居,等待下一場不知何時突然到來的搏命廝殺。

  按規定他們每年都能回來至少一次,但實際,很多人後來沒有再來。

  “大概他們也都曾有過許多這樣睡不著的夜晚吧?”韓青禹想著,收回視線準備數羊。

  必須得睡了,不然明天訓練怎麼辦?

  見過了戰場,韓青禹更確定要抓緊機會好好訓練,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這句話,平實但是一定正確……除非運氣特別差。

  “欸,那你們都是怎麼來的啊?”

  冷不丁的,靠門的上鋪,溫繼飛突然在黑暗中翻身趴了起來,說:“我本身情況相當複雜,暫時就不跟你們說了,青子是走夜路碰上的……你們呢?”

  這個問題,他猜想有許多故事。

  猜想像這種大概率獻身赴死的事,自願的,大體都是差不多的一腔熱血的好青年,而非自願的,反而各有各的悲慘遭遇。

  第一時間沒人作聲,大概都在回憶裡暗自懊惱、駡街。

  “說說啊,說說你們都是怎麼一腳踏上這條不歸路的。”

  興致很高,溫繼飛變著法子又問了一遍。

  剩下的人再次笑起來,只不過這回的笑聲裡,大概苦楚和自嘲更多一些。

  “我就,因為看老家有人挖古墓得了寶貝發了財……”終於有了第一個開口的,只不過話說的有點支吾不清。

  溫繼飛忙說:“然後呢?”

  “然後我看著眼饞,就也想去挖。”

  “那你會嗎?風水定穴什麼的。”

  “我,不會。”

  “那你……”

  “想著碰運氣,我們那邊以前老墳挺多的”,那人說,“我帶了乾糧,在山裡頭找了半個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藏在地下,藏得很好的墓室。真的,我白天在上頭走了五六遍,才湊巧看出來的。”

  “真的是墓室?”

  “我以為是。”

  “結果呢?”

  “結果我躲到晚上去挖,畢竟這事犯法嘛。”那人說:“然後,就好多手電筒照著我,一群人蹲著站著,圍著,看著我,跟我說……”

  “他們說什麼?”

  “說你怎麼還回來了呢,都以為你走了……你在我們頭上轉一天了,知道嗎?都說放過你,你還扛著鋤頭回來了。唉,對不起啊,這個地方不能給你挖,就只好帶你走了。”

  “唉~”那人一五一十說完,沉默一會兒,突然悠悠歎了一口大氣。

  哄笑聲一下炸開來。

  就連韓青禹都沒忍住在黑暗中笑了一下,那個墓室,實際應該是一個隱蔽儲備站吧,他猜想。

  第一個說經歷的把話匣子打開了,還是個犯法盜墓的……大夥兒心神放開,很快就有了第二個。

  “我先說吧”,第二個,是之前最先說話的楊清白,他說,“我就開著車,帶了個小姑娘旅遊,夜裡跑到很偏一個野路上,停著親嘴……

  “親啊,親啊,那玩意就下來了……

  “然後呼啦啦沖過來一群人。

  “老子開始還以為是民兵聯防隊抓道德敗壞呢,他們就誇擦打起來了。”

  他說完了。

  再一次的笑聲中,溫繼飛問:“那姑娘呢?她也……”

  “她被飛過來的鐵片,紮腦袋裡了。”楊清白說。

  沉默中。

  剛說盜墓那人問了一句:“你這麼年輕,你就開小轎車了啊?”他的關注點似乎有些不一樣。

  “啊……嗯。”楊清白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我是港城那邊人。”第三個開口,劉世亨的普通話有些蹩腳,但是還能聽懂。

  “港城?!”溫繼飛驚訝一下,說:“那你怎麼給逮到我們這邊來的啊?”

  “我跟幾個朋友來內地打獵。”

  “哦。”

  “人在林子裡走散了”,劉世亨說,“倒也沒看見什麼東西下來,就突然在葉子間看見三四十米外有一東西,黑乎乎的,我以為是什麼野獸呢,我就給了它一槍……”

  所以,最猛的在這裡,韓青禹聽出來了,這傢伙給了大尖一槍。

  一旁有人問:“打死了?”

  “沒,打不動。”劉世亨說:“然後就跟楊清白差不多,呼啦啦一群人飛一樣沖過來,把我給嚇傻了……就站那,不會動了。”

  溫繼飛:“不會動還好,不然你給他們也來上一槍,你估計就沒了。”

  哄笑聲嘎嘎嘎地又起來了,這回有人乾脆笑到上氣不接下氣。一群萬里挑一的倒楣蛋,互相聽著別人怎麼倒的黴,聽得挺樂呵。

  “吵!”一聲怒吼,在外面走廊上突然炸響,“老遠我就聽到你們11宿鬧得跟菜市場一樣……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昂?!”

  聲音隨著腳步越來越近。

  最後“砰”一聲,門被踹開了。這門是不許反鎖的。

  11宿門口走進來兩個身形彪悍的大漢,“媽的,老子還以為我聽錯了呢,想不到還真有這麼不要命的。”

  宿舍裡一片死寂,每個人都抱著被子裝睡,不敢吭聲。

  直到,“那……”

  溫繼飛的聲音一出來,韓青禹就知道壞了,那傢伙在學校作死無賴慣了,有些習慣性的東西,不警惕就會條件反射跑出來。

  可是他阻攔不及。

  “有沒有可能,真的是首長您聽錯了呢?我們宿舍都睡……”溫繼飛問完。

  首長那邊,鴉雀無聲。

  “很好,我喜歡不怕死的。”張道安的光頭在夜裡也很顯眼,人從旁邊轉出來,站在兩名大漢身後,露出半個頭。

  這一對比,才發現他原來這麼高大。

  接下來的一幕,就是溫繼飛整個人,被其中一個大漢一把從床上抓起……然後扔在了地上。

  “全體,主訓練場集合”,張道安看了看表,說,“三分鐘內,不到翻倍。”

  …………

  至少1000到1200米一圈的超大訓練場跑道,大概是為那些吸收過源能的變態準備的吧。

  十圈。

  劉世亨遲了半隻腳入列,半秒鐘……大概其實並沒有,但是張道安這麼說,那就是遲了。

  二十圈。

  集體角度,這個任務是絕對不可能完成的,韓青禹很清楚,所以也沒有逞強,當11宿的其他人一個接一個嘔吐著癱倒,或停下,甚至暈倒,他也軟趴趴坐在地上。

  負責監督的大漢踢了他一腳,讓他繼續跑,他沒動。

  張道安走過來,看了看,彎腰,伸出一隻手,揪著溫繼飛的領子,把他整個人提起來,懸空,目光逼視。

  “你是什麼?”他聲音低沉。

  溫繼飛不吭聲。

  “你是什麼?!”張道安再問,目光淩厲,聲音雖不暴戾卻充滿壓迫感。

  溫繼飛:“我是新兵。”

  “不,你是廢物,一個到第九軍來耍嘴皮子,將來幾乎肯定會害死隊友的廢物。”

  溫繼飛整個神情僵住一下,跟著猛地掙扎,“我不會。”

  “你會,因為你是一個廢物,你連十圈都跑不下來。”張道安突然整個眼神變得暴戾起來,“來,說,說你自己是廢物,只要你說十遍,我就放你回去睡覺。”

  溫繼飛不吭聲。

  “廢物。”說話的同時,張道安鬆手。

  早已經力竭的溫繼飛癱在地上。

  “你呢?”張道安看向劉世亨。

  “我……無所謂。”劉世亨說。

  “哈哈哈”,張道安笑起來,轉向楊清白,“你呢?”

  “我不是。”這一句是吼出來的,楊清白似乎對這個詞無比反感,第一時間的反應,有些激烈。

  張道安返身指了指跑道,“跑完。”

  “我……”楊清白掙扎了一下,站起來,身形踉蹌。

  張道安走近,居高臨下看著他的眼睛,“看到了嗎?不管你多嘴硬,你仍然是一個廢物,像你這樣的人,如果將來做我的隊友,一定會害死我……你一定會害死很多人,包括你自己。”

  說完他站起來,看了看韓青禹。

  “你們是不是很不服氣?”

  沒人吱聲。

  “來,我給你們一個機會,八個一起上,只要有一個能打中我一下,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

  張道安說完雙手往身後一背,站在那裡。

  距離訓練場不算很遠的幾棟樓上,一部分老兵正津津有味的站在陽臺上圍觀。

  “老張又來了。”

  “是啊,這麼多年還是這一套,高壓再高壓,先往屎裡打擊人……再給你看到高手的樣子,讓你看到希望。”

  “嗯,對了,你們那批,有人打中過他嗎?”

  “怎麼可能,老張源能融合度C+好不好,砍了十幾年大尖,你以為當幾年教官就落下了啊?”

  “……”

  “怎麼,不敢嗎?!”訓練場上,張道安居高臨下的目光掃視一圈,然後說:“給這群廢物一根棍子,他們怕手疼。”

  “哢嗒。”圓木棍丟在了地上。

  “揀起來,打中我,回去睡覺。”

  沒人動。

  “……廢物、懦夫、垃圾。”張道安說完,俯身撿起棍子,先給了11宿站著或坐著的每個人一下,罵了一句,然後隨便選了一個人,把棍子強行往他手裡塞,“拿著,你連這點勇氣都沒有,你能站到大尖面前嗎?”

  盜墓哥抱著雙手,死活不敢拿,棍子掉在地上。

  “不敢拿,就承認,你是廢物。”

  “我,我是廢物。”

  那一瞬,沒有人看清張道安臉上的失落和痛楚。

  “我來。”

  楊清白走過去,撿起棍子握在手裡,看著張道安。

  “來。”張道安在他面前站好。

  “啊~”楊清白嘶吼著,拿著棍子瘋狂朝張道安砸去,“去你媽的廢物,老子不是廢物。”

  錯身,錯身,再錯身。張道安完全沒有大幅度的移動。

  幾乎每一次,都以為會中,但是每一次,棍子都擦著身體落空。

  楊清白滿身大汗,弓著身喘息。

  張道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還誰來?”

  “我試一下。”

  劉世亨似乎是學過一點西方擊劍的,他的攻擊,以刺為主,但是結果還是一樣,一次沒中。

  最後被不耐煩的張道安一腳踹翻。

  “你看,他們因為你的多嘴,現在被害成這樣。”重新拿了棍子在手裡,張道安走到溫繼飛面前,“你不愧疚嗎?不打算做點什麼嗎?”

  “呼!”

  溫繼飛快速抄起棍子,直接反手撂過去。

  張道安背負雙手,後仰讓過。

  “再來。”

  不中。

  “廢物。”

  不中。

  “累了嗎?廢物。”

  不中。

  “去跟大尖說你累了,跪下,求它,看有沒有用。”

  不中。

  “廢物,你會害死你將來的隊友,你會,知道了嗎?你肯定會,因為像你這種廢物,會害死我們所有人。”

  不中。

  “……”

  溫繼飛已經累到不能幾乎不能動彈,但是張道安還在一遍又一遍的激他,一遍又一遍的羞辱他。

  直到倒在地上的瘟雞,連一個指頭都不能動彈。

  遠處的樓房響起來老兵們的口哨聲和哄笑聲……

  “下一個……”

  張道安一把把棍子從溫繼飛手裡奪過來,反手扔給站一旁的韓青禹。

  “來。”

  “砰。”

  全場,遠處,近處,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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