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地獄門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25: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2 21760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38
一一零

  因此,“颯”的一聲,曹志明的腰帶斷、袍角飄。

  接著,“唰”聲響起,沈逸川寶劍歸鞘,雙拳一抱,誠懇地說:“承讓了。”

  “你……”曹志明臉色通紅,話不應口,說:“我……”

  “蜻蜓點水”,林木森已經三步兩腳地掠了過來。他一手搭上曹志明的肩膀,一手撿起掉在地上的腰帶,關切地說:“老四,你怎麼樣?”

  “沒怎麼樣?”曹志剛形態懊惱,口齒澀訥地說:“小弟慚愧……”

  “勝敗乃兵家之常事,你又何必耿耿於懷呢?”林木森安慰著說:“回去休息休息,且待愚兄也向沈三俠討教討教。”

  “好吧!”

  曹志明似乎再也無顏,再無勇氣去面對沈逸川,就一言不加交待地垂著頭走了。

  林木森轉身朝沈逸川說:“沈三俠果真是功深藝精,教人欣羨、令人欽佩,林某不自量力,也想請沈三俠指教幾手。”

  “指教不敢當。”沈逸川心頭有些不忿,但是,他豈能示弱。

  經過了數次深呼吸之後,才冷冷地說:“沈某人捨命奉陪就是了。”

  這是車輪戰,這也是乘人之危,崑崙派是名門,林木森是高人,他竟然會不避賺,他竟然會老著臉說出這種話來,難怪沈逸川心泛不忿,臉現不屑了。

  又有一個崑崙派中的門人弟子,機伶地捧上了一柄寶劍。

  瞧那柄寶劍的劍匣,紋路縱橫,黃黑交錯,那是一支松紋劍。

  松紋劍較一般寶劍短了一些,薄了一些,但犀利異常,施展起來也感到輕便而靈巧,羸弱者或女人家多喜愛之。

  沈逸川又緩緩地抽出了龍泉,這個時候,麥小雲也悠閒地步下了石階。

  他走到沈逸川的身邊,說:“三叔,高手過招,最耗元神,你何妨也去休息休息,待恢復過體力以後再說。”

  “那林三俠……”

  “林三俠的場子由小侄暫且襯墊一下。”麥小雲謙挹地說:“我班門弄斧,先陪他緩緩手腳,走上幾招。”

  沈逸川尚未答話,林木森卻已經接口了。

  “也好,那林某人就先會會你這位聲名響遍了半邊天的後起之秀吧!”

  在地的心目中,喔!不啻是他,是他們師兄弟。他們師兄弟三人不相信昔日大師兄洪振傑會不是麥小雲的對手。

  沈家莊技高,那是武林中所公認,而麥小雲兄弟,只不過是一陣狂風,一個迅雷而且,因此,林木森亟擬戰戰麥小雲的份量。

  “既然如此,沈某就失禮了。”

  “請。”

  林木森隨口的說著。

  沈逸川反貼龍泉,面向汪弈平他們所站之處,那石階上面,那滴水簷下。

  又是一場龍爭虎中開始了,但是,這場局勢戰來不同,不夠看,也難謂打,他們大概真的是在印證吧?是在試招吧?因為,林木森的功力比之曹志明只在伯仲,他或許高了一點,但高得也極有限。

  反觀麥小雲和沈逸川呢?他們雖然沒有直接地交過手,拋開師承暫且不說,按下空名也彼此不談,間接地數論起來,沈逸川必定不是他二哥沈逸峰的對手。

  就算他們兄弟也在伯仲之間吧,但是,沈逸峰輸在龔天祐的手中,而龔大佑,他被麥小雲逼得走投無路,封閉穴道,緝入地獄門。

  由此看來,麥小雲高過沈逸川豈止一級,難怪沈逸川剛才說了:“誰有幾斤,誰有幾兩,你我肚內雪亮,又何必同三叔過分地客套呢!”

  因此,林木森一上手就知道不對了,他顯得很緊張,他顯得倥傯,殫精竭慮,發揚蹈勵。

  麥小雲悠閒、麥小雲隨意,他的步伐一如行雲流水,他的身形一如龍飛鳳翔,是那麼的飄逸,是那麼的超脫。

  場子內看到的都是林木森身影,半空中閃躍的也都是林木森劍光。但是,一旦麥小雲的寶劍遞出,林木森則疾退不及,倉卒侷促。

  曹志明和沈逸川他們鏖戰了七八十個回合,而林木森呢?意外地,二十招不到,他竟然是面紅耳赤,喘息連連了。

  汪弈平賅然了,他身形一展,立即掠了下來。

  “停!”

  這聲音何異是綸旨,何異是赦令,林木森一似頓時趁勢暴退了下去。

  他兩眼發直,愣愣然地望著麥小雲,心中不由對眼前的少年人產生出一種無名的恐懼。

  “麥大俠,請怨老朽有違法則,也請有老朽破壞規矩。”

  汪弈平雙手一拱,臉上擠出生硬的笑容又說:“其實,二位功能過於懸殊,勝負早已經是不言而喻了。”

  “汪掌門人太謙了,也誇獎了。”麥小雲也回之以禮,說:“在下和林三俠這局剛剛起頭,方興未艾呢!”

  汪弈平乾咳了一聲說:“不管麥大俠怎麼說,那下半場由老朽來接續如何?”

  “客隨主便。”

  一個崑崙派的弟子又迅捷地捧來了一把寶劍,但是,汪弈平沉下聲音,莊重地說:“請神兵!”

  他對麥小雲已經是重新估計,另眼相看,所謂“神兵”,就是崑崙劍,他們的鎮派之寶。

  平日都以清香供著,若非有重大事故決不妄動,如今,關係著崑崙派的顏面,關係著洪振傑的生命,汪弈平就不得不作如上之決定。

  那個捧到的弟子聽了突然一怔,旋即略一定神,恭敬地答應著說:“是!”

  接著,回轉腳步,又前大廳之中而去了。

  未幾,又有人從大廳內出來了,這次不止一人,而有五人之多。

  那五個人的神態莊重、腳步劃一,他們排成一二二的隊形,以一步一頓的方式邁人了天井,走向汪弈平。

  第一個人的年歲已經不小了,有三十來歲,他則徐中直,是汪弈平的首徒,也是奉劍、護劍群之首席。

  徐中直的手中依舊是一把寶劍,但是,他迥異一般,不是捧著,而是用雙手托著,臉色凝重,神情肅穆。

  在距離汪弈平身前兩步之處的時候,五個人全部停住了腳步,然後低頭,再然後躬身,隨即,由徐中直開言道:“弟子徐中直,奉諭請出神兵。”

  “領。”汪弈平也是謹敬異常,他抱拳當胸地說:“名山有石,勝水有精,石稱琳玟,精曰水晶,琳玟水晶,冶成神兵。”

  汪弈平略一頓駐,又說:“豐功偉績,歷來難罄,施展運行,凡求必應。”

  他所念禱詞,上一段有其出典依據,茲分述於後:一、山海經、中山經云:“昆吾之山,其上多赤銅。”

  二、十洲記云:“流洲在西海中,多積石,名為昆吾,冶其石成為鐵,作劍,光明洞照,如水晶狀,割玉物如削泥。”

  三、漢書司馬相如傳云:“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玟、昆吾。”

  至於下一段,那是他們已經將昆吾寶劍視作為神靈仙物,虔敬供奉,積厚流光,迄未敢有所侮慢、褻瀆。

  麥小雲見了這繁文縟禮,心中有點怵然,有些反感,他風流倜儻,不矜細行,缺少乃弟麥無銘那股宅厚持重的心性,大概是從小未有母愛滋潤,呵撫之故吧?麥小雲暗暗地思量、分析,並且作成了一個決定。

  “這柄寶劍玉石遍鑲,看來必定就是昆吾劍了,昆吾劍晶瑩鑑容,昆吾劍犀利侵毫,凡是習劍的人,或者武學有所根基、成就的人,當熟能詳之。

  “但是,器物總究是器物,敬愛在心,運用在人,又何須要形於虛表?“我倒要好好地鬥鬥它,碰碰它,看它有多神,瞧它有多靈!”

  旋即,汪弈平也用雙手接過了昆吾寶劍。

  跟之,他左掌使力,固定劍身,左手上移,握柄按簧。

  “鏘”的一聲鎯音響起,青鋒出鞘,寒氣逼人,玉匕映日,燦光奪目,果然是一把拔塵超凡的利器神兵。

  汪弈平將劍鞘回放在亙立面前,如石似木,形態一無改變更動之弟於徐中直雙托的手中,對方才啟步開聲。

  “匣衣歸龕。”

  待弟子們退了回去,他吐吐氣,轉身朝麥小雲笑笑說:“麥大俠,這把就是崑崙劍,本派的鎮門之寶。”

  “在下榮幸,得能膽識名劍。”麥小雲謙中帶傲地說:“並且還能與之賜交拜領,真是何幸如之。”

  “它削鐵如泥,它吹毛斷髮,麥大俠切宜小心,兵刃請勿與之相對。”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39
一一一

  汪弈平是好心的在提醒對方?抑或有意的在炫耀自己?“多謝汪掌門人示知,在下心領了。”

  禮尚往來,麥小雲也回以模棱兩可之詞。

  接著,又是一場二虎之爭,雙龍交斗的局面出現了。

  這一場爭鬥可不同任何的一場。

  一條是真龍,“雲天青龍”,一隻是白虎,鎮派之虎。

  而這只白虎還配上了一柄無堅不摧的崑崙寶劍,那就應了一句俗語所說:“如虎添翼”。

  汪弈平小心翼翼,審慎的展起了崑崙劍,似乎是得心應手。

  麥小雲當然也未敢大意,他踩出了“迷蹤步”,也感到身形飄逸。

  因此,人影滿場滾,劍光四處耀……旁觀的人驚心了,失色了。

  週遭的物竦瑟了,顫慄了。

  連天空中的太陽,腳底下的青石板,全在嘆息,全見黯然呢。

  這叫什麼?這該怎麼說?天昏地黑,萬物含悲。

  汪弈平的藝業在眾多的師兄弟中是首屈一指、卓爾不群,憶當年,洪振傑就因為自己的天賦,本身的資質不如二師弟,不及二師弟而感到失意,而感到自卑。

  因此這才引起他藉故在外遊蕩,在外羈留,然後在外創業,放棄了崑崙派掌門人之職位。

  麥小雲天縱奇才,藝承北僧,他雖然出道不久,但是,這幾年為尋自己的身世,為維江湖的正義,卻經過了不少大風大浪,歷鬥了濟濟武林雄豪。

  如石鏡濤,如南浩天,如潘松秋,如龔天祐,還有就是崑崙派掌門人之師兄,萬里船幫萬壇之主洪振傑。

  這些人都是武林之最、江湖之頂,或勝、或平、或遭對方圍攻暗算而負了傷,但全部應付過來了,全都經歷過來了。

  如今社汪奕平又是一個武林中之最、宗派裡之王,比前述之人有過之無不及,並且還加上了一把吹名斷髮的神兵。

  奈何,麥小雲傲骨天生,他不在意,他也不信邪,為達成目的,為完成任務,遂運起了師門神功。

  一招“天造地設”,指向對方的兩肩,指向對方的胸襟。

  汪弈平豈是弱者,他二肩不動,他身形也不見有所退縮,只是右臂一圈,只是右腕一翻,“旱地花開”崑崙寶劍順勢朝上直撩。

  他靠兵器、倚寶物,極欲硬吃對方。

  麥小雲心有所忌,對方曾經聲明過,自己也早已聽說過,崑崙寶劍,乃是一把名正言順的“寶劍”。

  它摧堅似枯,它削鐵如泥,因此,未敢教自己的寶劍碰上對方的“寶劍”,一個“天道好遠”,再轉“天理循環”,劍尖斜遞,改向對方的咽喉逼了過去。

  汪弈平既然決定了以兵克兵、以物制物,他也就屹立如亙,不稍或動,一無猶豫地施出“枉道事人”,回劍又削對方手中的兵器。

  這對不是他生性狂妄,視麥小雲的掃式為無物。

  這也不是他習過橫練功夫、周身刀搶不入。

  他所倚仗的,正是那一把崑崙寶劍。

  而崑崙寶劍不知摧毀過多少兵刃,削斷過多少刀劍。

  是以,汪弈平信心十足,是以,汪弈平篤定泰山。

  麥小雲不由胸腔蘊氣了,不由心頭含怒了,他振臂一抖,九朵劍花朵朵盛開,朵朵燦爛。

  當然,他之所以這麼做,並不是在示威,也不是在眩敵,而是乘勢貫上了佛門禪學,至高無上的“磐石神功”。

  汪弈平不知就裡,他臉上還微微地一笑,這笑意中帶著輕鬆帶著諷譏。

  因為,他本身也是一位劍術大家,九朵劍花,雖然在劍道中是修為之頂、最高境界,別人不能,他師兄弟們也做不到,而他,他卻能抖得與對方一樣的輕鬆,一樣的如意。

  麥小雲略加沉執、略一凝頓,陡然間,他手中寶劍隱隱地像是漲大了一些,“朝山拜佛”,劍尖依舊指向對方咽喉中的“廉泉”大穴。

  “哈!”

  汪弈平輕哂出聲、崑崙寶劍一個迴旋,展出了“曳裙候門”,形式不變,方位不變,還是針對著對方的來劍。

  “當……”

  金鐵交鳴,石破天驚,出事了、也竟功了。

  “啊!”

  “嗄!”

  有人驚喊出聲,有人吐氣出聲,有人臉色泛白,有人卻目瞪口呆呢。

  兩劍相碰,是麥小雲的兵刃飛了?彎了?還是斷了?不、不,不是的,不是的。

  那難道是汪弈平的崑崙“寶劍”斷了?不,也不是的;崑崙“寶劍”怎會斷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事情是這樣的,麥小雲自將剛陽無比的佛門禪學“磐石神功”貫入臂膀,透進了劍身,因此,他那平凡普通的龍泉立時也成了一把青鋒“寶劍”。

  二寶相碰,各無損傷,只見汪弈平的寶劍向外蕩了一蕩,只見麥小雲的龍泉乍伸疾縮,兩個人就面對面地佇立著了。

  上面曾經提到過,汪弈平乃是崑崙派傑出的掌門人,睿智、聰明,他略經思索,頓時就臆悟到這是怎麼的一回出了。

  因此,震動、驚駭。加上慚愧與赧澀,依次在他臉上顯現,一一在他臉上幻變……最後,汪弈平嘆息一聲,頹然地說:“麥大俠神功奇技,以及仁心德懷,老朽由衷地銘記在肺腑了。”

  “不,汪掌門人言重了。”麥小雲謙沖地說:“我們只是平分秋色,兩無輸贏,在下還正抱著戰戰兢兢的心理,等待著雷厲風行的來臨呢。”

  汪弈平生硬地笑了一笑,說:“此地都是行家,老朽豈能不知好歹,若不是麥大俠劍下留情,唉!不說也罷!”

  果然,明眼人全都看得出來,麥小雲一劍磕走了對方的寶劍。

  假如他直進不退,假如他意氣用事,龍泉正刺咽喉,那,那汪弈平至今安有命在?麥小雲閉口不說了,他也報之以一笑,若再多口,那就顯得虛偽了。

  汪弈平神色一肅,沉下聲音說:“神兵還朝!”

  他隱下了“班師”不說,當然是不能說了;如此結局。

  五個弟子又下來了,汪弈平奉上了崑崙寶劍,禮儀如也,鞠躬如也,待徐中直他們走了以後,他才向麥小雲擺一擺手說:“請,我們到客廳裡再談。”

  客廳裡,每個人在原位上落了座,首先開口的依舊是汪弈平,當然,他是主人,一門之尊。

  “麥大俠的來意是……”

  這次,他終於問起了對方的來意。

  其實,那也是多問,他們師兄弟早已經了然於胸了。

  “專程造訪貴門的洪……”

  汪弈平接口說:“麥大俠欲報當年截劫翡翠玉如意之仇?”

  “喔,不!”

  “那是要償挾持令尊悟非大師之罪了……”

  麥小雲也接口說:“也不是。”

  ‘哦!“汪弈平怔了一怔說:”尚有其他原因?““是的。”

  麥小雲遂將地獄門的組織,地獄門的任務以及洪振傑一夥人殺人放火,反出地獄門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述說了一遍。

  “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汪弈平感慨地說:“他們這麼做果真是有違天理,有傷人和。”

  “所以在下正四處踩緝他們,治彼等應得之罪,主要的,不再使他們為非作歹,殘害良民。”

  “敝門師兄洪振傑,他的確是返回了師門,但是……”汪奕平為難地說:“但是大師兄雖然經年流連在外,而先師並未宣佈將他逐出門牆,是以,洪振傑現在仍是老朽等的大師兄……”

  麥小雲正氣凜然地說:“汪掌門人莫非要掩護罪惡?”

  “老朽沒有這個意思。”

  “那就請洪振傑出來。”

  汪弈平搖搖頭說:“他並不住在此地。”

  “既然如此,請示下洪振傑存身之所也是一樣。”

  汪奕平央著一臉企盼的神色,說:“可是他已經醒悟了,懺悔了,古人曾經說過:”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麥大俠何妨饒他這一遭?“麥小去冷然地說:“報應臨頭,才說悔悟,這似乎嫌太晚一點了吧?”

  “佛祖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敝帥兄的心已死,麥大俠難道非要追殺一個無抵抗、不回手的人?“汪弈平在盡著他最後的努力和人事。

  “汪掌門人能保證對方不是藉口?”

  汪弈平毅然地說:“老朽以崑崙的名譽保證。”

  “假如他再出江湖為惡呢?”

  “那不勞麥大俠的駕,本門也不容邪惡存留人間,自當大義滅親,清理門庭,而追殺無赦。”

  麥小雲低自暗思:“崑崙派乃名門大派,乃俠義正道,汪弈平他只有求情,沒有惱羞成怒,沒有仗勢恃眾,和自己來個混戰,來個群毆,其話當可採信。”

  “好。”麥小雲站了起來說:“那我們告辭了。”

  汪弈平也站起了身子,說:“恭送二位。”

  麥小雲和沈逸川辭出了崑崙門,他們走了回頭路。

  沈逸川心失所疑,說:“小雲,你相信汪弈平說的話?”

  “什麼話?”

  “洪振傑雄心萬丈,他真的會懺悔了?”

  “這……”麥小雲略一沉吟,說:“也許會,也許不會,除去了他本人之外,恐怕誰也不會知道的了。”

  “那你就憑汪弈平的一句話,這麼輕易地放過了他?”

  麥小雲含蓄地說:“從何不可?”

  “你千里迢迢,所為何來?”沈逸川感到有些不是味道,他氣鼓鼓地說:“真是虎頭蛇尾!”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

  “就這麼簡單?”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39
一一二

  “不錯!”麥小雲湛然地說:“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惻隱之心,我佛加來,更有寬恕和犧牲的精神。”

  沈逸川聽了不以為然,他反話地說:“那假如你找到了洪振傑呢?”

  “封閉他的穴道,或是廢去他的武功,使之不再害人。”

  沈逸川釋然地,他吐吐氣說:“客觀說這個擔子倒是汪弈平替你挑下來了?”

  “是的,情義、道義,汪弈平二須兼顧,二難推卸。”

  “那你的下一個目標呢?”

  “下一個目標應該是石家莊,但是……”

  一聽到石家莊,沈逸川心中的氣又浮起來了,他追問著說:“但是什麼?”

  “但是石家莊勢力太大,高手大多,小侄擬匯同了無銘,然後再作安排。”

  沈逸川的老話又出籠了,他說:“有什麼可顧慮的?三叔同你一起去!”

  “兩個人不也嫌有些孤單嗎?”

  “來崑崙派不也是兩個人嗎?”

  “那不一樣,崑崙派乃名門正派……”

  “哈!”沈逸川不由輕聲地笑了起來,接著他說:“小雲,你以往的勇氣到哪裡去了?如今怎麼這麼的怕事呢?”

  有人說過,“成了家,就成了大人。”

  也有人說,“成了家,也就有了後顧之慮。”麥小雲真的也是如此嗎?“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就算石家莊人多勢眾,就算石家莊高手如雲,但是,石家莊和沈家莊相距不遠,必要時,可請大哥、二哥他們出馬支援。”

  麥小雲略經思維,說:“好吧!我們就此決定。”

  “長城何綿綿,綿綿長城長。”

  “長城何連綿,連綿干萬里。”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39
一一三

  第二十三回 將錯就錯斗二丑

  八達嶺到了,居庸關也已經在望了。

  這時,他們看見前面有兩個人,彼此相挽著,相拉著,十分艱苦地在往上爬坡。

  這兩個人怎麼個艱苦法?因為,其中一個身材瘦小,另外一個倒稱中庸,但瘦小的多半挽著中庸的向上走,向前行。

  這又為什麼呢?莫非體形中庸的那個人有病?不錯,他有病,那右邊的胳膊下拄著一枝枴杖,瘸腿。

  彼此的距離越來越近,艱苦的情形也越看越明,沈逸川說:“小雲,助人為快樂之本,我們過去助他們一臂之力怎麼樣?”

  “好呀!”麥小雲欣然地說:“這原本是我輩的任務。”

  兩隻蒼鷹衝天而起,兩頭矯兔疾縱而上,幾個起落,四個人就已經接近到身前身後了。

  “二位……”

  沈逸川的話語尚未說完,忽然,瘦小的那個人身形一回,五指暴張,踞高臨下地直朝對方的面門戳抓而去。

  一枝筆難書兩邊事,一張口也難述兩方情,書信還不止如此,幾幾乎乎在同一個時候,那個瘸腿,他枴杖翻飛,其指的目標,也是沈逸川的心胸大穴。

  既倉促,又突然,幸虧被襲的人乃是沈逸川,這武林之最,若換了旁人,必定血出腐爛,命喪當場。

  其實,武林之最也是不行,對方蓄意安排,對方苦心計謀,雙管齊下,既陰又毒。

  對方裝著體力不支,裝著羸弱不堪,沖淡來人的注意力,分散來人的警戒心,暴然發難、志在必得。

  沈逸川的反應夠快、夠急,他本能地腦袋一閃,然後舉臂向上猛揚,頓時擋去了那瘦小漢子五指箕張的“鷹爪手”。

  但是,但是,那枝枴杖,體形中庸漢子遞出來的那枝枴杖就避之不能,隔之不及了。

  既倉促,又突然,好在尚有一個幸虧在一起,幸虧被襲的人有同行者。

  同行者麥小雲身形一飄,右腿一抬,只聽“當”的一聲,中庸漢子那枝枴杖就風擺殘荷了。

  它往旁蕩了開去!沈逸川驚魂甫定,凝眸一望,說:“你……你們是‘鷹爪手’,‘鐵枴子’!”

  “不錯!我們正是‘鷹爪手’、‘鐵枴子’。”

  那瘦小的漢子冷冷地說著。

  “我和你們無怨無仇,你們為什麼……”

  “可以這麼說,‘鷹爪手’與‘鐵枴子’非但與你無怨無仇,尚且還有恩有德呢!”

  “鷹爪手”諷嘲似的說著。

  沈逸川聽了不由感到滿頭露水,一腔疑雲。

  “怎麼說?請道其詳。”

  “因為‘鷹爪手’和‘鐵枴子’的名號乃拜賜於閣下!”

  “嗄!那又怎麼說?”

  “哼!沈老三,你不妨睜開照子,好好地看,打開頭蓋,好好的想想,我們兄弟的前身,究竟是誰?”

  “前身?”沈逸川細細的凝視了,周詳的思索了,忽然,他心頭一動,眼睛一亮,脫口地說:“資陽二丑!”

  “不賴呢!你終於想起來了。”“鷹爪手”一臉陰晴地說:“大概有五年了吧?五年前,你沈老三吃過了河,管過了界,卻來洛陽地面壞了我們兄弟的買賣,傷了我們兄弟的肢體,大爺的手筋斷了,江湖上就戲稱‘鷹爪手’,老二的右腿瘸了,也名正言順地成了‘鐵枴子’,你自己說,我們兄弟是該謝恩呢?還是該報復?”

  “在下一向是在中州一帶行道。”

  “北六省,南七省,界線分明,你踰越地盤,有違江湖……”

  沈逸川接口道:“北六省,南七省,皆乃華夏,共屬王土,武林中是誰劃分,江湖上又是誰給規定了?”

  “你這是強辭奪理,它雖無明分,但卻暗認。”

  “孰是孰非。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我們不淡也罷,如今……”

  沈逸川的話尚未說完,“鷹爪手”就已經狠聲地接上了口。

  “如今我們兄弟要討回公道!”

  “既然如此,多言無益,你們出手吧!”

  “鷹爪手”刻意地看了麥小雲一眼,說:“老二,這個年輕人由你來料理。”

  沈逸川笑笑說:“醜老大,記得當年,你們兄弟聯手,尚且不是在下的對手,如今殘廢了,再分散實力,那豈不……”

  “毋勞掛心!”醜老大輕屑地說著:“當年是當年,如今我們兄弟因禍得福,卻借此練成了‘鷹爪手’和‘鐵枴子’的絕技。”

  沈逸川說:“哦!那敢情好,但還是仍由在下一人見識見識你們‘鷹爪手’和‘鐵枴子’的絕技吧!”

  醜老大又深深地瞧了麥小雲一眼說:“怎麼?你是怕我們傷了這個年輕人?”

  “那倒不是。”沈逸川笑笑說:“若說這個年輕人,別說是你們兄弟,普天之下,恐怕任誰也傷不了他。”

  “是嗎?”

  醜老大果然有些信疑參半了,看看對方的年歲、形像、不像,但瞧了對方剛才的身手,剛才的招式,迅捷非常,洗練非常,因此遲疑:“他是誰?”

  “他是誰,你們不知也罷!”

  “哼!說的也是。”醜老大冷冷地哼了一聲,然後刻薄地說:“我們不知也罷,一個無名小卒,聽了也等於不聞。”

  “你錯了。”沈逸川聽對方這麼的一歪曲,他不由感到弄巧成拙了,頓時又補又改地說:“我不說乃是好意,免得你們聽了驚魂,聽了喪膽,只要你們兄弟勝得了在下,到時候再動問這位名號也還不遲。”

  “那是當然。”醜老大尖酸地說:“打了你,那你還不說!”

  “請吧!”

  “老二,窩囊了幾年,今大也該吐氣楊眉了,苦練了幾年,今天也終於得到施展和報復的時候了,上!”

  一個駝子,一個跛腳,立時擺開了架勢,和沈逸川對成了三角角等。

  麥小雲既然被撇開了,變做閒人,他就背起雙手退了開去,作壁上觀。

  沈逸川也真託大,他甚至連寶劍都不動用。

  醜老二一陣挪移,一陣跳動,竟然是靈巧十分,利落十分,一股的人尚沒有他來得快速,來得如意。

  規矩不改,依舊是醜老大首先發難,只見他雙臂劃撥,只見他十指緊捏,像蛇頭、像鶴嘴,噬向對方的咽喉,啄向對方的心口。

  醜老二也不落後,他跟之而上,左掌一探,穩住了欠定的身形,然後,右手鐵拐“指天劃日”,也攻向沈逸川的胸口。

  沈逸川“風旋雲轉”,來了一個“脫袍讓位”,接著左掌就近拍向醜老二。

  “叮”的一聲,醜老二鑌鐵枴杖猛拄地面,他倒躍而起,像球彈,像丸拋,更像青蛙跳。

  其實,他多慮了,沈逸川只是聲東擊西,左拿乍伸疾縮,身形斜掠而回。腰肢蓄勁,右臂貫力,出其不意地直朝醜老大印了過去。

  這招式、通常就叫“聲東擊西”,但沈家莊的武學譜冊中,卻美其名曰“改朝換代”。

  “洛陽二丑”原本的功力也頗不弱,後來為了恥辱,為了仇怨,他們再經過苦心潛練,是以更上層樓,假如不然,又焉敢來找那宇內稱最的沈老三報仇雪恥嗎?醜老大見對方的箭頭指向了醜老二,他收回了“春耕之鋤”,立即五指張揚,改作了“夏耘之耙”,下擬朝沈逸川刺去的時候,忽見對方來個“聲東擊西”、“改朝換代”,他眼明手快,應變迅速,頓時“潮漲潮退”,身形往後倒飄三尺。

  就這樣,三人你來我往地在八達嶺上大戰了起來。

  麥小雲漠不關心,他竟然越走越遠,欣賞起古蹟,欣賞起風景,那層層疊疊,那蜿蜿蜒蜒的長城。

  二十個回合過去了,三十個回合也過去了,“洛陽二丑”的功力果真是精進了不少,醜老大斷了筋的於,肌肉萎縮了,皮膚發黑了,但是,其指甲猶如鋼片、其骨骼也似一鐵條,堅硬、犀利。

  醜老二自右腿受了傷,行動就有欠方便,可是上了一根鑌鐵枴杖,那非但多出了半條腿,而且,該枴杖用法廣泛,做工具,靈活切實,當兵刃、變化莫測,它能鏜、能蓋、能掃、能敲、能托、能掀、能……久戰不下,雙方的心全在毛、全在躁,這時,醜老二掙紅了臉,竭其餘力將鑌鐵枴杖在對方週遭又點又圈,那是“秋收之夢”的招式。

  沈逸川“一步登天”,身形像是一門巨型的炮仗點燃了藥線,疾升、散開、紛落,左拳右掌,似錘似鈐,如扇如葉,鍘醜老大的“鷹爪手”,刖醜老二的“鐵枴子”。

  醜老大一見大驚失色,他頓時高聲地叫喊了起來:“老二,陀轉螺旋,堆谷入舍!”

  “好,你砌我掩,我搗你幹。”

  醜老二枴杖一掄、招式一變,他又跳又曳地圈了起來。

  另一頭的醜老大,早已經配合定當,雙臂揮動,雙腳劃動,以同一方式相互地旋轉,相互地搖晃……這就是他們“冬藏之倉”,要把對方藏入倉中,要把對方掩在廒內。

  奈何,奈何倉廩欠堅,谷廒不實,夫又何說。

  盛名之下,無有虛士,畢竟是沈逸川技高一著。

  手痿腳瘸,有礙功力,畢竟是“洛陽二丑”身犯殘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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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只見沈逸川身形一回,立即撒出了“天羅地網”,他右掌由扇、由葉化成了幕,他成了傘,蓋上了醜老大的臂,布上了醜老大的身……“波”的一聲,拍上了右腕,掃及了蛇頭。

  醜老大頓時臉色泛青,腳步踉蹌,一直朝後退、退、退……幸虧,他小臂包著了布帛,裹上了皮革、不然的話,醜老大的右臂又得折斷一次!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內發生,沈逸川左掌由錘、由鈐變作了籮,變作了山,罩上了醜老二的頭,壓向著醜老二的腿……“唰”的一聲,敲飛了枴杖,帶著了大腿。

  醜老二不由面如喋血,四腳落地,癱在塵埃喘、喘、喘……幸虧,他枴杖擋著了正鋒,卸去了力量,不然的話,醜老二的大腿也得重創一回。

  塵埃落定,事情了結,醜老大嘆嘆氣,抹抹汗,然後邁步過去撿起了鐵枴杖,扶起了醜老二,說:“唉!看樣子我們這筆賬要變成呆賬,變成爛賬了。”

  醜老二倒是光棍得很,他慨然地說:“人家人喻張飛,貨比刺蝟,有道是‘張飛賣刺蝟,人強貨扎手。’我們技人如人,這筆賬不討也罷!”

  “既然你認了,那就走吧!”

  醜老大掉頭欲走,沈逸川卻沉聲地哼了起來了。

  “唔!等一等!”

  “怎麼?”醜老大止步回身,他眸子一陣閃爍,說:“你……”

  “我還沒有答應要快你們走呢!”

  “你想趕盡殺絕?”醜老大厲聲地說:“那我們哥兒倆也就豁出去了……”

  “那倒不是。”沈逸川搖搖頭說:“我只勸你們兄弟還是收收手,改改行……”

  “哦!不勞費心。”醜老大喘出了一口氣,他緊接著說:“我們兄弟早就改了行、收了手,以前的行業已經跟‘洛陽二丑’一起死了。”

  “如今我是‘鷹爪手’,他是‘錢枴子’,你可聽說‘鷹爪手’和”鐵枴子‘仍然在做職業殺手勾當?““好,那你們可以走了。”

  “老二,走。”

  忽然,醜老大,喔!如今又該稱他為“鷹爪手”了。

  “鷹爪手”忽然看見麥小雲又蕩了過來,他方一遲疑,又轉身朝沈逸川說:“現在可否告訴我們,他是測?”

  “他叫麥小雲……”

  沈逸川的話聲未落,“鐵枴子”就已經驚叫了起來。

  “啊!‘雲天青龍’!”

  “鷹爪手”刻意地瞧了麥小雲一會,然後搖搖頭說:“果然是一尊銅羅漢、鐵菩薩、白玉佛,無人能傷得了他……”

  他們走了,麥小雲也到了,他笑笑說:“三叔,你是怎麼和‘洛陽二丑’結上樑子的?他們也算是一雙人物哩!”

  “你想聽?”

  “當然。”麥小雲笑笑說:“旅途寂寞,聊解懨氣。”

  “好吧,那我邊走邊說。”

  “請。”

  有求於人嘛!是以麥小雲擺手躬身,禮貌周全,十分恭敬的肅待著。

  其實,他平常也未敢放肆,對方雖然不是“泰山”,但也是“華山”、“嵩山”之屬呢,哈!沈逸川略加思維,略加綴拾,然後一步一頓,緩緩地說:“這已經是一件五年以前的往事了……”

  突然,他中止了腳步,中止了話鋒,停眸凝視了麥小雲有頃,才遠離範圍,出人意表地說:“小雲,你這次北來,不是說曾經為人錯認過?”

  “是的。”麥小雲感到不以為然,他淡淡地說:“這與你同‘洛陽二丑’間的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有!”沈逸川說得十分肯定:“因為我也是被人給誤認了,才涉及這件事故,才遭遇到‘洛陽二丑’。”

  他又開始走了,也繼續地往下說了。

  洛陽——洛陽號稱“九朝都會”,是華夏六大古都之一,它們分別是北京、南京、長安、開封、洛陽、杭州。

  洛陽位於三水交匯之處,而它又右掌“虎牢”,在扼“函谷”,北望“孟津”,南關“伊闕”,握四關之險,為九州要地。

  因此,歷代兵家問鼎中原,就成了必爭之地。

  還有,洛陽名勝多,古蹟多,諸如關羽墓、宓妃祠、帝王陵、白馬寺以及舉世矚目的“龍門石窟”,都在這裡。

  一天,傍晚時分,沈逸川灑開大步,急匆匆地正朝洛陽都城趕去。

  當他走到城外三里地的時候,路旁的涼亭裡忽然邁出兩個人來,一前一後。

  這兩個人,年紀都在三十開外,前面一個,身穿米色緞杉,後面一個穿著藍衣短衣,看起來該是主僕之屬了。

  他們的臉上陰晴不定,他們的眼睛也一直盯著沈逸川看,一直望著沈逸川瞧,倒教沈逸川的心頭感到疑雲重重,不是滋味。

  當二造相距五步之處的時候,站在前面的那個主人就拱起了雙手,虛心地、客氣地說:“來者要是沈大俠……”

  沈逸川聽了更是一怔,他停步了,他駐足了。

  “在下止是姓沈……”沈逸川遲疑地說:“不知這位兄台……”

  “喔!”那個人笑臉展了,歡顏露了,說:“在下姓黃,乃是‘程府’裡的總管。”

  原來這兩個人不是主僕,他們都是吃人家的飯,拿人家的錢,只是職位不同,只是工作不同罷了。

  “程府?”

  沈逸川依舊是滿頭露水,不知所以。

  “不錯。”姓黃的總管笑笑說:“程鑑元程大爺的府第。”

  沈逸川歉然地說:“請恕在下目懵耳鈍……”

  “啊!”寅姓總管赧澀的一拍腦袋,說:“你看我,自午間到現在,等沈大俠也只不過等了半天功夫,竟然會等昏了頭,連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語無倫次了。”

  他頓了一頓,又說:“我家少主人叫程永放,他乃是沈大俠的朋友。”

  沈逸川感到實在為難,因為,他仍然是聽不懂、弄不清,程永放又究竟是何許人?““這……”

  “請,快請,程府裡的人,全像熱鍋中的螞蟻,在家中引頸依閭,企盼著沈大俠大駕的蒞臨哩!”

  如今,沈逸川已經是斷定對方認錯了人。

  但是,由於正義感的啟發,由於好奇心的作祟,他一陣思維,一陣猶豫,說:“你們程府發生了事故?”

  “是的。”黃姓總管慼慼地說:“這已經是第二次了,這一次,少主人被對方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哦!”沈逸川啟步走了,他邊走邊問地說:“對方是誰?”

  “不走行嗎?”他原本的目的地就是洛陽呢。

  “阮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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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黃姓總管和那個家丁打扮的人就一前一後地跟了上去。

  “阮紹立又是誰?”

  “洛陽車馬行的少東,也是我家少爺的朋友。”

  “那為的什麼?”沈逸川繼續地說:“既然是朋友,爭的又是什麼呢?”

  黃姓總管滯吶了一會說:“同為……因為……”

  “說呀!因為什麼?”江湖人爽直,沈逸川也並無二樣。

  “因為阮紹立覬覦我家少夫人,垂涎我家少夫人!”

  黃姓管家經對方一催一逼,這次就說得毅然、決然。

  沈逸川的興趣被引發了,他說:“黃總管,你能否把事情發生經過,從頭到尾的說一道,也好讓在下的心中有一個譜,一個數。”

  “好好,是是。”黃姓總管惶然地說:“事情的起因和經過是這樣的……”

  洛陽程鑑元,家道富有,生有一子,現年十八,由於膏粱子弟,無所事事,就成日價吃喝玩樂、聲色犬馬,以及招伙結伴到處遊蕩了。

  當然,少年心性、血氣方剛,他們為爭強鬥勝,是以也都練有幾手腳拳棒,因此不時地惹是生非。

  程鑑元看在眼裡,憂在心裡,他嘆息連連。

  怎麼辦?罵,已經是家常便飯,不關痛癢,根本無濟於事。

  打,卻又於心不忍。

  再說孩子高過自己、壯過自己,他也打不動了。

  是命該如何?是咎由自取?都對!誰教他從小嬌寵過甚,溺愛逾常,如今呢,已經是習慣成了自然。

  程鑑元幾經苦思,終於有一計浮上了心頭。

  “何如替永放討房媳婦,一方面冀兒子受妻室影響,能收心洗手,一方面自己也可早日抱抱孫子。”

  主意既定,他就延媒聘冰了。

  事情還真順利呢,門當戶對。

  對門有戶顧姓人家,正好有位掌上明珠,二八年華,情竇初開,已經長得明眸皓齒,婷婷玉立了。

  婚後,程永放果然對嬌妻鶼鰈情濃,迷戀異常。

  但由於積習難改,因此他仍然不時的外出酬酢,而且還經常帶同著妻眷。

  唐朝王維,不但是位詩家、畫家,也必定是一位佔都、巫者,不然,他怎會知道後世將要發生的多故,而預為寫了一首“洛陽女兒行”?不信嗎?請看!《洛陽女兒行》洛陽女兒對門居,才可容顏十五余。良人玉勒乘驄馬,侍女金盤膾鯉魚。畫閣朱樓盡相望,紅桃綠柳垂簷向。羅帷送上七香車,賓扇迎歸九華帳。狂夫富貴在青春,意氣驕奢劇季倫。自憐碧玉親教舞,不惜珊瑚持與人。春窗曙滅九微火,九微片片飛花索。

  對罷曾無理曲 ,妝成只是薰香坐。城中相識盡繁華,日夜經過趙李家。誰憐越女顏如玉。貧賤江頭自浣紗。

  這一次,也就是三天之前的一個上午。

  時值辰牌,程永放尚在“隆中”高臥、鴛夢正濃的時候,洛陽車馬行少東就遣人送來了一份請柬,上面是這麼寫的:邀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是故謹詹於午間正點設席翠玉居富貴樓恭請閣下伴同夫人攜手光臨 不勝榮幸弟阮紹立拜 即日會友,是程永放所願,宴飲,更是程永放所好,於是,套香車,備駿馬,夫婦雙雙屆時地去赴約了。

  少夫人閨名寶月,也叫寶玉,夫唱婦隨,溫婉賢淑,她是本著以夫為貴。

  “翠玉居”乃是一座酒館。

  有人匠心獨具,給它佈置得青翠蒼碧,一片的青、一片的綠。

  你只要一跨入門檻,就會感到清涼莫名、渾身舒爽,果真是一座“翠玉居”。

  規模不大,格調卻高。裡面有絲竹管弦,裡面有舞孃歌女,因此,其價目之高昂,也就可想而知了。

  馬到門前,車到廊下,自有人慇勤的接待與伺候,這當然是不在話下。

  程永放非但是老馬識途,他根本乃此處常客,以幫連瞄登錄著“富貴廳阮府宴客”

  的名牌一眼也未曾,就已經挽著嬌妻在攀登樓梯了。

  二樓的樓梯口,一左一右,早有兩個花枝招展的女侍在等候著了。

  她們臉泛甜笑,她們玉臂橫伸,一人一邊,把持著顧寶月、挽扶著顧寶月。

  其中一個叫春桃的並且說:“少夫人好走。”

  “唔!”顧寶月花嬌柳蟬,柔弱不勝。

  待上了樓頭,春桃笑瞼依舊地說:“程公子,你好久沒來了呢!”

  程永放也笑笑說:“最近忙了一點,忙了一點……”

  “忙什麼呀?忙著陪伴少夫人、服侍少夫人?”

  春桃側首瞄了顧寶月一眼,她俏皮的說著。

  程永放也轉頭看了他嬌妻一眼,臉有歡容得色,心感欣悅喜意,但口中卻說:“你這丫頭,怎麼調侃起我來了?”

  “我說的是真的嘛!少夫人天仙化人,假如換了我,我也不想出來了。”

  春桃裝出委屈兮兮的樣子。

  “你還拌嘴!”程永放也聲不威意不嚴的喝著,說:“還不帶路!”

  “是!”春桃嘻了一聲說:“夏蓮呀!你快引路,我在挽著少夫人呢!”

  “二位請踉我來。”

  另一個女侍夏蓮,她頓時啟步走了。

  富貴廳裝設得好富貴。

  碧波之口躍著青的龍,淡藍天空翔著綠的鳳,片片賁突的枝葉叢,還嵌上了幾朵富貴花——牡丹——卻是大紅大朱,鮮豔而醒目。

  裡面很空蕩,正中只放著一張八仙桌子。

  八仙桌子的上面鋪著一塊紅布,紅布上面又覆著一方黃綢,黃綢的二角,則打斜地壓著兩隻磁碟,而磁碟中所盛的當然是花生和瓜子了。

  上首,坐著一位陌生的人,這個陌生人二十幾歲,生得頗為精壯,他豹頭猴眼,他虎背蜂腰,穿的乃玄色緊身衣靠,必定就是今天的客人了。

  右方有兩個人並排而坐,一個叫趙仕強,一個是李大勇,乃程永放、阮紹立這夥人的弟兄、同黨,是以年紀都二十不到。

  左邊雙雙空虛著,那無誤是他們夫婦二人的座位。

  下道還坐有一個人,他正是此宴的主人,洛陽車馬行少東阮紹立。

  阮紹立一見程永放夫婦來到,他立即站了起來,走了過來,熱絡地說:“歡迎,歡迎,歡迎程少俠伉儷大駕光臨。”

  程永放也亢奮地說:“阮少俠客氣了。”

  他們竟然皆以“俠”自居呢!阮紹立頭一側,兩眼油油的,雙頰嘻嘻的,朝著顧寶玉說:“噢!少夫人肌質晶瑩,今日裡你更出落得如芙感出水呢!”

  語似調侃,卻帶輕薄。

  顧寶玉桃腮微暈,她原本低著的頭顯得更低了,羞人答答地說:“阮少俠見笑了。”

  “坐,坐,快請坐。”阮紹立春風滿面地說:“春桃,吩咐下去,上酒上菜。”

  “是。”

  春桃盈盈地一禮,下去了。

  “夏蓮,請姑娘們出來彈一番、歌一番,也舞它一番!”

  “是!”

  夏蓮也福了一福下去了。

  俄頃,有兩個打雜的上來了,他們先將八仙桌子挪了一挪,然後搬出了樂器,琴錚鼓瑟……宴客宴會,做主人總是最最忙碌的了。

  阮紹立旋即又替程永放引介說:“這位是魏允新,開封來的,乃是旺盛鏢局的鏢頭。”

  其實,魏允新只是一名趟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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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哦!”程永放欽慕地握著對方的手,說:“久仰、久仰,小弟不才,嗣後請魏大俠多多指教。”

  阮紹立在旁又及時地說:“他,是我們這伙裡的兄弟,叫程永放。”

  “喔!彼此、彼此,程兄弟好說、好說。”

  有婦女隨行,出門必然會磨蹭一些時候。

  但是,一天十二個時辰,時辰不長,所以在華夏的習慣上,也就不算遲到了。

  賓主又落了座,菜上了、酒也來了,五位“俠士”遂豪放的、無拘束的我請你飲、你敬我幹,他們一不推辭,毫不皺眉,果真是英雄本色。

  琴聲揚,鼓聲沉,有人在旁輕輕地唱了起來。

  “尋春須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縹色玉柔擎,醅浮盞面清。何如頻笑粲,禁苑春歸晚。同醉與閒平,詩隨羯鼓成。”

  “好、好……”

  好什麼?有人聽了嗎?就算聽了,也不一定聽得懂。

  “再來一曲!”

  唱歌的姑娘以此為業,以此為生,她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清一清喉嚨,又幽幽地唱起來了。

  “銅簧韻脆鏘寒竹,新聲慢奏移纖玉;眼色暗相勾,秋波橫欲流。雨雲深繡戶,來便諧衷素,宴罷又成空,魂迷春夢中。”

  語調慼慼,詞意綿綿,何寧說是傾訴。

  接著是舞;舞,他們全看得懂,那細白的肌膚,那美妙的姿態,醉翁之意,喔!不,浪子之情哪!酒能使瞼紅腸熱,也能使人氣躁意亂。

  阮紹立今天特別高興,因此,上面所說的毛病。他全部給犯上了。

  翠玉後只是酒館,不是妓院,但醇酒美人,二者總是脫不了干係。

  因此,筵席之間都有年輕貌美的姑娘在佐灑,在勸飲。

  姑娘們個個儀態千般、風情萬種。

  她們為了銀子,為了賞錢,就廣展狐媚,盡使手段,務教酒客掏空荷囊,挖干腰包方肯罷休。

  阮紹立假酒裝瘋,他又唱又舞,遍摟遍親每一個陪酒的姑娘,最後竟然對顧寶玉也動手動腳,非禮起來。

  “阮少俠,你醉了……”

  顧寶玉為顧顏面,為保風度,她一面抗拒著,一面數說著。

  程永放一見可就翻了臉,變了色。

  他一把拉住了阮紹立的衣襟,厲聲地說:“阮紹立,你是被酒淋瞎了眼,還是灌糊了心?”

  “怎麼?”阮紹立眼睛一睜說:“我們兄弟本來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你難道連‘朋友妻,不可戲’的話都不懂?”

  “有什麼不懂?”阮紹立岸岸然地說:“本少爺摸摸她、摟摟她這也是我著得起她……”

  “呸!你是驢生的、狗養的、禽獸不如的……”

  “出口傷人,我打你這小子!”

  阮紹立左臂一揚,摔去了對方抓在衣襟上的手,然後右掌一張、揮手就扇了程永放的面孔。

  程永放吃了耳光,嘴角頓時流血了,臉頰不由紅腫了,本能地也一拳回擊了過去。

  “不識禮教,鮮廉寡恥的東西,畜生!”

  他們算是兄弟?那兄弟翻臉了,他們該是同夥,那如今同夥操戈了。

  拳頭畢竟要比巴掌來得結實,而鼻子卻又要比牙用來得脆弱。

  巴掌橫掃,拳頭直搗,程永放這一拳正好搗上了對方的鼻子。

  於是,阮紹立立即感到一陣頭昏目眩,一陣身體搖晃,他鼻血四噴,他衣衫狼藉……這一下可嚇壞了姑娘,也驚著了朋友。

  姑娘花容失色,她們掩掩蔽蔽,躲躲藏藏。

  朋友眉頭皺起,他們兩相掰扯,兩相勸解。

  事情就此勉強而停了,但酒宴也就此不歡而散了。

  阮紹立越想越氣,一方面他心有不甘,一方面對顧寶月也存有野心,存在非分之想。

  於是,第二天,他帶同了車馬行的夥計弟兄,還央請由開封來的魏允新,浩浩蕩蕩地到程永放家興師問罪。

  程永放理不虧、氣就壯,再說他也不願做一隻縮頭烏龜。

  就這樣,兩方的人大打出手了。

  由於車馬行夥計又粗又蠻,程家的家叮噹然不是敵手。

  由於魏允新的年紀大、經驗豐,還加上一個阮紹立,是以程水放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因此,他被打得口吐鮮血,他被打得遍體是傷。

  阮紹立趾高氣昂,最後,他留下了話語說:“程永放,限你三天,三天內將顧寶月和一紙休書送到洛陽車馬行,本少爺就不為己甚,饒你一條性命,不然的話,哼!準備去見閻羅王吧!”

  沈逸川聽了心中起了不忿,他說:“這就是事情的經過?”

  “是的。”

  “你們沒有報官?”

  “有。”黃姓總管黯然地說:“只因為洛陽車馬行乃是生意人,乃是江湖人,他們平時在衙門中都有打點,所以……”

  “所以衙門就推手不管了?”

  “是的,他們說爭風吃醋乃屬芝麻綠豆的小事。”

  “強佔民婦怎說小事?”

  黃姓總管一瞼無奈,他苦笑了一聲說:“在下也曾經分說了,但卻給對方駁了回來。”

  “他們怎麼個駁法?”

  “他們說‘人搶去了沒有?成了事實了沒有?’”

  “可惡!”沈逸川暗暗地詛了一聲,說:“那你們就私下請人幫場了?”

  “我東家財產乃傳自祖先,他為人世故,因此得能守成,既能守成,也必守分,是以對這方面的事情毫不搭格,在下也是一樣。”

  黃姓總管抬頭朝沈逸川尷尬地笑笑,又說:“正當全家人一籌莫展、走投無路的時候,幸虧趙仕強少俠富正義之心,可是,他自思本身也是力所不逮、難是魏允新等人的對手,出面無益,遂暗地裡去延請沈大俠你了。”

  “這麼說你們全都不認識沈某人我了?”

  “是的。”

  “那趙仕強呢?”

  “趙少俠今早趕回來說,沈大俠你因有他事耽擱,未能在上午同來,但下午必到,是以囑在下來城外守候以及恭迎。”

  “喔!怪不得。”

  待他們進入城內,已經是萬家燈火了。

  來到程家,那焦躁、惶急,鵠立在大門口的程鑑元一見之下,不由口吐長氣,不由眉開眼笑,不由邁動雙腳奔了下來。

  因為,限期在即,明天就是第四天了。

  “這位諒必就是沈大俠?”

  “唔!不敢。”

  沈逸川明知對方認錯了人,但是,他似乎已經騎上了馬背,不得不將錯就錯。

  再說,他本姓沈,也經常地被人稱為“沈大俠”,怎否認得了?程鑑元一臉歡容、滿心慶幸,他橫臂躬身,說:“快請,快請,裡面請。”

  進了門,人了廳,他又大聲的嚷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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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四喜,你伺侯沈大俠去客房休憩梳洗,我們這就安排酒筵為他洗塵接風。”

  “是。”四喜恭應了一聲說:“沈大俠請隨小的來。”

  四喜當然是程家的一名家丁。

  沈逸川如今更是無話可說,只有聽由人家安排了。

  宴席間,程鑑元慇勤地勸酒,慇勤地勸食。

  酒過三巡,忽然,有一個家丁匆匆地跑了進來,他懷著疑惑的眼光看看沈逸川,接著湊在黃姓總管的耳邊輕輕地低語了一陣。

  黃姓總管一聽眼中也布上了困惑的神色看看沈逸川,臉容還帶著尷尬呢。

  然後,他也咬起了程鑑元的耳朵。

  依樣葫蘆,程鑑元同樣地看看沈逸川,他一陣趄趑,卻又說不出什麼。

  最後,站了起來說:“黃總管,你陪沈大俠多飲兩杯……”繼之轉朝沈逸川生硬地笑笑,又說:“請恕老朽失禮,家事瑣繁,必須出去處理一下。”

  “程員外儘管請便。”

  沈逸川乃何許人,他觀顏察色,就知道必定是正主兒到了。

  由於對方一如自己,知有錯誤,但已經騎上了馬背,既難以解釋、又無法追究,何況,能多上一個幫手,也未嘗不是好事一件。

  程鑑元匆匆地出去接待另一位沈大俠,幸虧他業大,立刻又準備了一間客房,幸虧他家大,立刻又擺上了一桌酒筵,迄不見延誤。

  當夜,兩位沈大俠當然都歇宿在程鑑元的家中。

  第二天,第二天一大早,阮紹立果然言而有信,他又帶著原班人馬來了。

  “程永放,現在把人連同‘休書’送出來還來得及,若再拖延磨宕,那本少爺就要打進來了。”

  驕奢依舊,囂張依舊,氣勢也是依舊。

  阮紹立再次提起“休書”,並且還加強了語氣,這就是巴結衙門的好處,不然,他怎會知道要對方的人,又叫對方寫上一紙休妻書?那是王法的漏洞、隙縫,有了休妻書就構不成強佔民婦,縱使有罪,那也輕乎其輕。

  程家的大門豁然開了,但是,出來的人不是程永放,不是顧寶月,也不是程鑑元。

  他們是誰?那是黃總管,那是二位沈大俠,以及一干家丁。

  阮紹立一見吼叫著說:“叫程永放出來!”

  後到的那位沈大俠踏上兩步,雙眼凝視著阮紹立說:“你叫阮紹立?”

  他,“而立”之年,生得精壯,生得黝黑,也生得正氣盎然。

  名,沈元霖,號,“鐵羅漢”,只因生性至孝,以故守著老母不敢遠行,平時種種菜,釣釣魚,倒也顯得清閒怡然。

  就這樣,幾年下來,江湖遺忘了他,他也隔絕了江湖。

  趙仕強的家門與他有舊,與地頗有淵源,找上了他,而他,一方面盛情難卻,一方面靜極思動,另一方面也是為振天理,為護正義,遂瞞住了老母漏夜偷偷地來了。

  阮紹立見了還真餒了一餒,說:“不錯,你又是誰?”

  “我是誰你不知也罷!”沈元霖說:“我只問你,你可是江潮中的人?”

  “是又怎麼樣?”

  “江湖中人可得講道理。”

  “我沒有不講道理!”

  “那你怎能強要人家的妻室?”

  “那是報復、亦是報應,我好心地請他們喝酒,程永放卻動手打人!”

  當然,阮紹立隱下了程永放為何打人。

  沈元霖微微地笑了一笑,他並不深究,只往旁說:“你不是打過他了?一來一往,兩相扯直。”

  “那不夠!”

  阮紹立說得強橫,說得悍然。

  “一定要他家室做補償?”

  “不錯!”

  沈元霖又顧言其他了,他說:“你成家了沒有?”

  “沒有。”

  “你有姊妹沒有?”

  阮紹立聽了感到困惑,他不知對方葫蘆中欲賣何種藥物?不由含混地說:“有又怎麼樣?”

  “假如我現在打了你,也說不夠,你又該怎麼樣?”

  阮紹立這次聽懂了,於是他恨恨地說:“呸!你算什麼東西……”

  手起手落,習慣的又是一掌拍了出去。

  沈元霖身形一轉,就輕易地卸去了來掌,然後,右臂一抬,照樣地回上了一掌。

  阮紹立還未入社會,也算不上江湖人,他只是一個慘綠少年,游手好閒,藝業不入流,功夫不到家,又豈會是沈元霖之對手?差得遠呢,幾招一過,就已經挨了人家的掌,吃了人家的拳。

  “魏大俠助我一臂,幫我一下……”

  魏允新不得不硬著頭皮接替上去,他是在外面跑跑的人物,知道這檔子事乃阮紹立的不對。

  但是,為了朋友,只好兩肋插刀了。

  只是兩個打一個,而且這一次阮紹立拔出了寶劍,魏允新拉出了單刀。

  不過,沈元霖了不託大,他隨手解下了圍在腰間的軟鞭。

  對象不同了,情況也不同了,因此,“雙拳難敵四手”的成語在這裡也用之不。

  魏允新在鏢局中只是一名趟子手,所以,憑他的本事也只多拖了十幾招,十幾招下來,一個劍兒捲了,一個腳步不穩,還是雙雙的落了敗。

  阮紹立惱羞成了怒,他失去理智般地吼叫著,謾罵著,嘶喊著。

  “你們死人呀,大家上啊!”

  車馬行的夥計一個個動了,程家的家丁也一個個動了,眼見又是一場混戰,一場群毆,但是魏允新卻舉起雙手給攔住了,阻止了。

  “這不是解決辦法,我們回去再作商量。”

  一方既然退了,一方也就收了兵;一方擺起迎將席,一方猛飲慶功酒。

  午後,未牌時分,阮紹立請到了人手又前來挑戰了。

  二相互一朝面,沈元霖不由暗暗皺眉,暗暗驚心。

  因為,對方所請來的兩個人功力不弱,主要的,這兩個人乃是江湖上的職業打手、職業殺手,凡事不論好惡、不顧正邪,只以銀子為準。

  他們是誰?他們乃是“洛陽二丑”!“洛陽二丑”長得都很醜嗎?不醜,不醜,他們的人長得並不醜陋,所醜的乃是職業,醜老大一見就打起了招呼,說:“喔!沈大使,是你呀!我們好久不見了。”

  彼此都籍隸河洛,是以他們相知相識。

  “好久不見。”禮尚往來,沈元霖回話說:“二位這一次賺取了多少銀子?”

  “不多,不多,這次我們兄弟並不殺人,所以……”

  沈元霖接口說:“那貴兄弟可知道事情的因由?”

  “幾年不見,沈大俠怎麼健忘起來了?”醜老大搖搖頭說:“我們兄弟一向只談價目、任務,從不問情由。”

  “但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40
一一八

  “不必說了,你動手吧!我們在拳腳上見輸贏,我們兄弟若是輸了,拍拍屁股走路,假如你沈大俠失了手,那也請你撣撣灰塵退出這場是非吧!”

  沈元霖閉口不說了,他只有搖頭嘆息了一聲。

  “老二,上去量量他,看他這幾年的景況如何?”

  “好。”

  兩個人打上了。

  這才叫鬥爭,這才見功夫,彼此雖然也是刀來鞭往,但刀刀含威,鞭鞭生風。

  他們足足打了三四十個回合,不見勝敗,也難分高下,醜老大不由動之於心,他想:“這樣下去,何時得了?”

  於是也撤出了兵刃,高呼著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沈大俠原諒,在下也要下場了。”

  醜老二的武器是厚背開山刀,醜老大瘦小,他用的乃是三叉雙刃戟,輕便、快使。

  “鐵羅漢”是個人物,程鑑元果然找對了目標。

  誰知呢?阮紹立卻以重金聘了“洛陽二丑”,而“洛陽二丑”

  五名四播,更不是泛泛之輩。

  他們一個對一個,尚不知鹿死誰手,如今,兩個對一個,那“鐵羅漢”就相形見絀了。

  又過去了三四十個回合,陡然間,只見醜老二開山刀一拗一越,狠招“鑿石開山”

  就亮了出來。

  沈元霖已經豁出去了,他雙腿微挺,身形略略倒飄,然後,腕轉臂搖,軟鞭堅如槍桿,軟鞭猛若虎尾,揮了過去,掃了過去,連醜老大也圈進在招式之內,那叫“橫掃千軍”也叫“涵蓋一切”。

  可是,醜老大人痕體輕,他朝上一縱,向前一竄,潛入了對方的無防之地、空隙之中,三叉戟一遞一絞,“瑟喇喇”細碎之聲連續響起,片片布帛紛落在地,錯分毫,差釐米,卻未傷到沈元霖的身體。

  心不甘、氣不暢,醜老大左手曲指成鉤,再次的揚起,再次的擊出……沈元霖由於招式用老,由於體力不繼,一時間騰不出手,彎不過鞭,眼看就要傷在對方的指掌之下。

  這個時候,半空中忽然間下來一條人影,一線劍光,和一陣語聲。

  “以眾擊寡,不算英雄,沈大俠且退,待在下也來會會這兩個不算英雄的人物。”

  這會是誰?這也是沈大俠呀!打自昨晚出現了正牌正統的沈元霖沈大俠之後,程鑑元他們再也不曾詢問沈逸川的名號和來處,就這麼讓他含糊下去。

  因為,若給問清了,是已方認錯了人,那己方的臉上不好看,是對方假冒了人,那對方的臉上自然也不好看,沈大俠,就沈大俠吧!人會傷人,劍會傷人,言語同樣的也會傷人。

  醜老大自救要緊,因此,四個人就這麼的全部停歇下來了。

  醜老大睜著眼睛看了沈逸川好一會,因為,沈逸川的口氣忒大,那句話竟然把二丑兄弟全給蓋上了,攬上了。

  “狂妄的東西,你是誰?”

  沈逸川卻閒散地說:“在下也是沈大俠……”

  “呸!見不得人的無名之輩,打!”

  醜老大撩手一戟刺了過去。

  “打就打吧!”

  沈逸川略略一閃,“脫袍讓位‘,回手也還上一劍。

  “這位見台……”沈元霖看出了這位出手相助的人功力不低,但他唯恐對方託大,於是關心地說:“請你小心,那兩個人乃是橫行中州多年的‘洛陽二丑’!”

  沈逸川隨口應了聲說:“噢,謝了!”

  衡身手,瞧氣勢,醜老大心中也知道眼前的人絕對不是一個無名之輩,因此,他招呼著醜老二說:“老二,合力擱下他!”

  擱得下嗎?擱不下,十幾招一過,場子中全是沈逸川的人影,全是沈逸川的劍光。

  刀畏縮了,戟遲鈍了。

  “洛陽二丑”畏畏縮編,遲遲鈍鈍地又支持了十來招,突然間,陡見劍光暴漲,“一柱擎天”,接著“風捲殘雲”,遞迤下去則是“吐剛茹柔”、“投轄留賓”……這些都是沈家劍術中的招式,也就是“松陽道觀”鎮觀之寶——按沈氏四雄藝傳松陽真人——神奇、回秘、威猛、犀利。

  “噹啷啷!”

  醜老大的三尖戟首先落了地,因為,他的手腕不小心碰上了對方的劍尖,不得不丟戟而撫腕了。

  “蹬蹬蹬!”

  幾乎是在同一個時候所發生,醜老二蹌惶地連連倒退了好幾步,接著,一屁股跌坐在塵埃之上,因為,他的腿上也著了沈逸川的一劍。

  驚喜浮上了程鑑元他們的臉,他們是錯接錯著,結果竟然接進一尊救命菩薩,真想不到啊!驚恐湧入阮紹立他們的心,他們後海探聽欠洋,結果竟然冒出一個天皇煞星,真想不到呵!醜老大又瞪起了眼睛,再次地凝注著沈逸川好一會,然後說:“你究竟是誰?”

  “沈逸川。”

  “沈逸川?”醜老大一聽頓時喪了氣,他又說:“可是江南沈家莊……”

  “不錯,在下在沈家莊排行第三。”

  “好,沈逸川,沈老三,這筆帳我們兄弟記下了。”醜老大俯身撿起了地上的三叉戟,說:“老二,我們回去!”他率先走了。

  五老二毗眼裂牙地撐起了身子,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

  阮紹立一見苗頭不對,他暗暗的想溜……“阮紹立,站住!”

  阮紹立如今已經是心驚膽顫,他聞聲焉敢不停。

  沈逸川語聲含威地說:“你胡作非為,敗壞綱常,惡行若再不改,那下次挑腕刺腿可要輪到你了!”

  “不敢,不敢,我下次再不敢了……”

  麥小雲說:“就這樣嗎?”

  “就這樣。”沈逸川說:“這筆賬一記就記了四五年。”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40
一一九

  第二十四回 強詞奪理逼玉龍

  過黃河,渡長江。

  這日,麥小雲和沈逸川二人回到了江南地面。

  本來,麥小雲原擬會同了麥無銘之後再去石家莊,因為石家莊實在聲勢浩大,實在人手眾多。

  如石鏡濤父子,如“冰山蛤蟆”龔天祐,如“四大金剛”、“石家五蟹”,而今還聽說卓小倫也投進了石家莊之中。

  但是,沈逸川自告奮勇,豪氣萬丈,他也就不得不去了,免得給人笑柄,免得有虧職守。

  再說,他自己的心中,又何嘗不憤忿難平呢?到了石家莊,出奇的、意外的,廣場內外竟然冷冷清清無人警戒,無人戍守。

  雖然,柵門旁的班房中仍有兩個莊丁在應門,但是他們卻伏著頭在打瞌睡。

  莫非是出了事故?莫非是貓不在?所以老鼠就任所欲為了。

  沈逸川不由大聲地嚷了起來。

  “喂!你們起來!”

  “什麼人大呼小叫的?”

  兩個莊丁全都抬起了頭,待他們睜著惺忪的睡眼看清來人是誰的時候,其中說話的一個立刻又驚喊了起來。

  “啊!是你們。”

  百家莊中的莊丁,他們大都認識表小雲和沈逸川。

  憶當年,麥小雲為追拿“冰山蛤蟆”龔天祐,曾經來過兩次,並且還和乃弟麥無銘假作石子村的朋友邱玉秋打過一仗。

  那沈逸川呢?沈逸川也曾來過。

  是為退回沈如婉的聘禮,他和二爺沈逸峰、老四沈逸裕一起來的,而且還登堂入室,受石鏡濤的招待呢!“叫石鏡濤出來!”

  “我們莊主不在。”

  回話的莊丁顯得有些畏縮,有些結巴。

  麥小雲接口說:“那叫龔天祐出來也行。”

  “龔供奉也不在莊內。”

  “哦!是嗎?”

  麥小雲說得隨口,但問得刻意。

  “是的,小的說的全是實話。”

  沈逸川又開口了,他話聲含威地說:“他們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沈逸川語調加狠了,眼睛睜大了,臉容布霜了,說:“說!他們到底到哪裡去了?”

  “小的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嘛!”

  這個莊丁口齒竦瑟,身子觳觫。

  為緩和氣氛,麥小雲平靜地說:“你們莊主是否去南京金氏山莊尚未返回?”

  “回來了,但是……但是……”

  這個莊丁大概是職位較另一個為大。要不然,那必定是他舌頭長,愛說話,以致這次終於惹麻煩上身了。

  不是嗎?古人說:“是非都為多開口。”或者:“禍從口出。”

  “但是什麼?”

  “但是又出去了。”

  “‘四大金剛’呢?”

  “同莊主他們一起出去的。”

  麥小雲依舊弄不清、猜不透對方變的是什麼把戲?“這又是為什麼?”

  “因為莊主他生了病。”

  “真的?”

  麥小雲的語氣也重了起來。

  “真的。”

  說話的莊丁回得誠懇,說得認真,他恨不得能將心掏出來給人家看。

  沈逸川卻是一臉的不信,他說:“別聽他信口雌黃,胡說八道……”

  那個莊丁惶恐地說:“小的說的全是實話,不信,請你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我們進去看看。”

  進了大廳,再到大廳,裡面果然是空空蕩蕩,了無一人。

  那個莊丁語帶阿諛地說:“供奉的住處建在山邊,二位請隨我來。”

  “不必了。”麥小雲略一沉吟說:“他們可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那個莊丁搖搖頭說:“莊主沒有說,尤總管和護衛總領他們也沒有交待。”

  “既然如此,我們走了。”

  到了石家莊外面,沈逸川說:“那個莊丁所說的話能信?”

  麥小雲說:“應該能信。”

  “練武的人怎會輕易的生病?”

  “這很難說,人食五穀雜糧,誰又能保證不生病呢?”

  “就算是吧!”沈逸川說:“石鏡濤他生了病,輕一點煎帖藥服服,重一點找位大夫瞧瞧,又何用勞師動眾,傾全莊的人共同出去。”

  “說的也是,這一點我也是百思不通。”

  “難不成他是在躲避你們兄弟?”

  麥小雲搖搖頭說:“應該不會,石鏡濤似乎不是這一種人。”

  “唔。”沈逸川卻不以為意地說:“石鏡濤可以算一個丈夫,但古人說,大丈夫能屈能伸,識時務者才稱俊傑,他自思不是你們兄弟的對手,藉詞避一避也說不定啊!”

  “能避一時,又豈能避一世?”

  “避一時是一時呀!”

  麥小雲略一沉吟說:“我想不會,因為石家莊中的人手並不單薄,他們出去必定另有原因。”

  “好吧!不談了。”沈逸川喘出了一口氣說:“如今我們又何去何從呢?”

  “繼續南下,看無銘他有何作為。”

  “不先去莊中轉一轉?”

  沈逸川說的乃是沈家莊。

  “不了。”麥小雲也知道對方所指,是以他說:“我送菩薩去普陀,在回程中曾經去了沈家莊一趟,只是你們全都出來了。”

  “嗯,這樣也好,嫻丫頭她們也好久未見了,我正惦記著呢!”

  沈逸川笑笑說:“去看看她們,還有你四叔。”

  曉行夜宿,一天午間,兩個人已經來到了黃山。

  當他們走過蓮玉峰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吆喝聲,還有兵刃碰撞聲。

  行在前面的沈逸川頓時腳下一滯,他側過身子朝麥小雲說:“小雲,有人在爭端,有人在廝殺……”

  麥小雲略一諦聽,說:“唔!有男人、有女人,一對動拳腳,一對持刀劍,他們交鋒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沈逸川忽有所憶,他說:“你朋友丁懷德他們不就住在黃山?”

  “不錯,但他們住在紫雲峰下的黃石山莊,離此還隔一個山峰。”

  “嘿嘿嘿嘿!”

  這時,一陣陰笑連連地語聲傳了過來,說:“丫頭,束手就擒吧!你既修破壞了本教總巡察的好事,如今由你來填補也是一樣。”

  一個女聲狠聲地說:“呸!姑娘與你拚了!”

  “我本不想再次傷你,奈何你卻自尋死路。那就躺下吧!”

  麥小雲一聽音調不對,似乎那位姑閃身歷險境,他立即腳下一彈,身形像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三個起落,一個迴旋,“雲天青龍”已經由雲中直翻而下,停立在那兩對斗打的人不遠之處了。

  可是,一見之下,心中頓時一震,繼之又是一喜。

  這為什麼?因為,徒手相搏的那一對他不認識,男的臉蒙黑紗,女的一身綠裳。

  不認識心頭怎會震動?又有什麼喜悅可言?因為另一對他全認識,一個是臉長黃毛的“長毛公子”毛延齡,還有一個嘛!卻是身穿黑衣,新近成為他弟婦,“黑嬌女”沈如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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