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地獄門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25: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2 21761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41
一二零

  這怎麼教他不震不喜?有沈如婉在,必定有他的嬌妻沈如嫻在。

  還有,二弟麥無銘,四叔沈逸裕大致也在左近。

  沈如婉和毛延齡劍來劍去,打得激烈,但似乎是勢均力敵,隱隱地,沈如婉還略佔上風呢。

  既然如此,麥小雲也就不去驚動,目標遂轉向了綠衣姑娘,因為綠衣姑娘正手忙腳亂,正花容失色,在苦撐,在閃退。

  他心頭又在動了,看綠衣姑娘的招式功力,似乎並不亞於那個蒙面人,為什麼?她招未遞滿,即中途回撤,式未吐威,又改朝換代,當然成了一個挨打的局面。

  反觀蒙面人,其雙掌墨黑如漆,乾枯如爪。

  麥小雲瞭然了,不由暗暗地說:“哦!怪不得呀!原來那個人練就了一副毒拳。”

  他再次地思維起來了:“會是誰呢?天底下練毒掌的人不在少數……”

  驀地,一絲靈光閃過了麥小雲的腦海:“是他,是他,必定是他,有‘長毛公子’,那這個蒙面人該是‘湘西殭屍’,父子檔嘛!”

  麥小雲雖然沒有麥無銘來得沉穩,但其江湖經驗卻勝過乃弟多多。

  如毛延齡,集道聽途說,憑對方長相,就能確切地給認定。

  如蒙面人,也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想歸想,動也動,而且想也只是剎那間的時光,他見綠衣姑娘已經力所不逮,頓時不問情由地出了聲,也出了手。

  “倚毒為勝,哪算英雄,我就碰碰你就腐肌又蝕肉的屍毒之掌,看它是否要得了人命!”

  其實,何須再問情由呢?就算猜不透對方究竟足難,那面蒙黑紗見不得人的人必定是壞人,身練毒掌極欲害人的人也必定是壞人。

  麥小雲毫不猶豫,立即貫上了佛門禪學,那至高無上的磐石神功,由掌心直逼而出。

  蒙面人驚覺了。

  他的確是“湘西殭屍”毛永壽,也正是新近崛起江湖的幽冥教教主。

  是以,認識麥小雲,也知道麥小雲的身份。

  可是,恣睢過甚,自負過甚,就不相信對方能接待下本身苦練有成的“屍毒腐功”。

  他一方面將功力提到了十成,一方面亦陰陰地說:“麥小雲,你嫌命長,那本教主就成全你,七七一過,四十九天之後你將化為一灘血水,一具枯骨。”

  果然,這不是吹的,也不是蓋的,怵目驚心,毛骨悚然。

  只見蒙面人幹癟的手掌漸漸脹大,並且由黑轉藍,由藍變灰……只見蒙面人蜷曲的指甲根根豎起,井且在指甲縫之間,冒出了縷縷白煙。

  麥小雲也不敢大意。三國演義中曾經那麼說過,荊洲乃是在大意中所失去的,因此,他也刻意地加上二成功力。

  於是,掌心赤紅如火。

  於是,表裡炙熱如暐。

  於是,內力洶湧如潮……綠衣姑娘喘過了氣,定過了神,但是,當她看清了來人面貌的時候,不由驚中帶喜,脫口呼叫起來了。

  “銘弟小心……”

  因為她是姚鳳婷,而且她們把麥小雲當做了麥無銘。

  二拿相接,霹厲聲起。

  “腐屍毒掌”屬陰,“磐石神功”屬陽,陽剛陰柔,猶同水火,彼此相剋相沖,迄不併立,迄不濟調。

  是以,出事了,出事了,竟功了,竟功了。

  蒙面人抱著手掌暴退連連,他出事了。

  麥小雲屹立當地淵不揚波,他竟功了!另一邊的“黑嬌女”聞聲見影,她精神大振。

  相反的,“長毛公子”聞聲見影之後,不由心驚膽顫。

  就這樣,沈如婉的劍尖隨即劃上了毛延齡的手臂。

  “走,我們走!”

  勝敗已分,輸贏立判,蒙面人一聲呼喊,毛延齡就揚長避短拖著寶劍跟對方雙雙隱向林木之中。

  “哪裡走!”

  沈如婉揚劍尚待進迫的時候,麥小雲卻開口了。

  “如婉,窮寇莫追,逢林勿入。”

  沈逸川曾經說過:“如今出了麥氏昆仲,沈家莊嗣後就未敢再言勇了。”

  這個時候,幕落人散,他才從後面一步趕到。

  “啊!姊夫,啊!三叔,你們都來了呀!”

  沈如婉這一叫不打緊,姚鳳婷卻因此愣住了。

  因為,她知道自己是認錯了人。

  雖然,她又刻意的凝視了麥小雲好一會,但是,除了衣衫色澤,除了……沒有除了,只有因個人喜好,衣衫的色澤不同以外,其他的其他的,完全一樣,任怎麼也分不出誰是誰來。

  怎麼辦?沒辦法,只好紅著面孔羞澀地垂下了螓首。

  沈如婉見在眼中,樂在心裡,她喜氣漾溢地說:“來,我先來介紹,鳳姊,這是我三叔沈逸川,這是我姊夫麥小雲。”

  然後玉筍一轉,接著又說:“她叫姚鳳婷,是我們金蘭所結的義姊。”

  沈如婉她怎能不喜?喜事多著呢。

  一來是親人相親,二來討回了“長毛公子”上次那一指之恨,三來嘛!喔,三來之事暫時不能說。

  不過,另一樁倒可以提一提,那就是看到姚鳳婷窘迫之狀,尷尬之相。

  但她忍在心裡,未敢取笑,因為當初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看錯了人,認錯了對象,這一對孿生兄弟。

  姚鳳婷立即襝衽一禮,說:“二位好。”

  “姚姑娘好。”

  麥小雲在接戰蒙面人的時候,曾經聽到這位綠衣姑娘口中說了一聲“銘弟小心。”

  心中正感納悶,如今沈如婉這一介紹,不由瞭然了。

  因有長輩在,因有初見面的姑娘在,他也就隱忍著不再說話,不再開口。

  當然,沈逸川當仁不讓,他說:“如婉,和你們打鬥的是些什麼人?”

  他知道有人在打鬥,也看到有人退進了樹林,但卻未看清對方的面貌。

  “幽冥教裡的人。”

  “幽冥教?”沈逸川眉頭皺了一皺說:“怎沒聽說過?”

  因為他身在北地,是以不知道南邊出了一個幽冥教,因為有麥無銘的阻撓撻伐,是以幽冥教發展緩慢。

  “新近組織的,新近崛起了。”

  “你大姊如嫻呢?”

  “大姊在黃石山莊,還有四叔。”

  “哦!你們果然聚在一起。”沈逸川欣然地說:“那他們怎麼沒有和你……和你們一起出來?”

  沈如婉趄趑了,滯訥了。

  “事情是這樣的……這樣的啦……”

  麥無銘踐人之約,他走了,單獨地走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41
一二一

  事先,曾經諸多考慮,嶺南是險地,洪家寨是毒窟,是以未敢透露,未敢明說,不然,眾人必定會爭求同去,尤其是沈如婉。

  不讓她去她不放心,去了呢?則他放心不下。

  因此,只有留下書信暗暗地走了。

  果然,麥無銘這一走沈如婉焦躁萬分,憂慮萬分。

  沈如嫻說好說歹,姚鳳婷勸慰曉喻,她總算將心湖平息下來了。

  但是,那漫長的日子怎麼打發呢?丁懷德夫婦是地主,也是土著,謹嚮導著一干人等遊覽黃山的勝景。

  幾天以後,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能玩的所在也玩過了。

  而沈如婉是閒不下來的,一閒她就亂,一閒她心就煩。

  一天早上,她纏上了姚鳳婷。

  “鳳姊,我們二人同病相憐,都吃過毒指毒掌的禍害,怎麼樣?出去找他們清清舊賬如何?”

  “找不到的。”

  “說不定皇天不負苦心人呢!”

  “算了吧!爬山越嶺勞累了這麼多天,你不困?”

  “困什麼?練武人的字典裡哪裡有勞累和困的字眼呢?”沈如婉賴著說:“走嘛!去碰碰運氣呀!”

  “我的運氣還沒來……”

  “誰說的?”

  沈如婉神秘地笑了一笑。她弦外地說:“你已經是鴻運當頭了。”

  “去你的!信口開河……”

  “哎呀!”時機未到,沈如婉未敢明表,她只有撒賴地說:“那就算是陪陪我,好不好?”

  姚鳳婷莫法度,她無可奈何地說:“好吧!”

  兩個人就蕩出了山谷,直向天都峰那個方向走去。

  但當經過蓮玉峰下的時候,姚鳳婷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頓時疾躍兩步,嬌叱一聲,說:“站住!”

  沈如婉亦步亦趨,跟了上去說:“鳳姊,他是誰?”

  “他就是幽冥教主。”

  這時,幽冥教主也停住了腳步,回過了身子。

  “哼!丫頭,你的命倒很硬呢!”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姑娘今天就要報回那一掌之仇!”

  姚鳳婷粉臉含霜的說著。

  幽冥教主不禁冷冷地笑了一聲,說:“你行嗎?”

  “那你就試試!”

  姚鳳婷身形一動,立即就撲了上去。

  “是什麼人……啊!是你。”

  應答之間樹林中忽然又轉出一個人來。

  當那個人看了對方乃是姚鳳婷的時候,不由聲調轉狠地說:“教主,這個婆娘壞了我的好事,就交給我來收拾她吧!”

  那個人是誰?那個人臉上佈滿茸茸長毛,他正是“長毛公子”。

  沈如婉一見抽出了背上龍泉,說:“長毛的畜生,你藏頭縮尾不敢見人,今日終於被姑娘給遇上了,納命吧!”

  毛延齡焉前示弱,他說:“別以為本座怕了你們,那是教主的交待,因某種原因暫時歇兵,要不然,在天都峰下早就把你們給放倒了。”

  “大言不慚,看姑娘不把你劈於劍下!”

  毛延齡久聞“黑嬌女”的聲名,也見過沈如婉的功力,他雖然以指掌見長,但是,指掌畢竟敵不過兵刃的威勢。

  衡情量力,隨之也拔出了腰間的寶劍。

  姚鳳婷雄心壯志,滿懷憤怒,但當對方展出了烏黑箕張的“屍毒掌”之後,她心中忽然無名地畏懼了起來,以致招難展,功難發。

  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何況這仍是原來的那一條毒蛇。

  “就是這樣,姊夫來了,就是這樣,三叔您也到了。”

  沈逸川關切地說:“無銘,無銘他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沈如婉沮喪地說:“他信上沒有說。”

  “走,我們到黃石山莊去。”

  為趕時間,為不浪費光陰,麥無銘就快馬加鞭地直向嶺南馳去,三日之後,他已經進入廣東省的境內了。

  廣東,古稱百粵地,或作粵東。

  境內山脈縱橫,氣候燠熱,其人文風物,也在在迥異燕趙及江南。

  麥小雲來過嶺南,麥無銘卻沒有,因此,他找一個年長的人問路了。

  “這位大叔,請問……”

  那個被問的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說:“曼士啊(什麼事情)。”

  “請問羅浮山從哪裡走?”

  中年人見對方是一個外地人,想必是來遊歷的客人,遂反問地說:“臬叩搖山啊?(你去遊山嗎?)”

  麥無銘略一思索,說:“哦!不是的,我去找人。”

  “無嗨?臬叩卓臨?(不是?你去找人?)”

  “不錯。”

  那個人見兩相話不投機,也就興致索然了。

  他用手朝南一指說:“你羅哈叩亥格。(大路下去是啦。)”

  “謝謝,謝謝。”

  幸虧羅浮山乃嶺南第一名山,麥無銘指手劃腳,幾經探詢,終於到了該到之地。

  據說,它原是蓬萊三島之一,飄浮在海上,屬神仙之洞府居所,後來與岸上羅山相合,而全其名。

  洪家寨位在羅浮山的北邊,此地長年日光不照,潮濕陰冷,是以百毒衍生。

  不知洪家兄弟因見此處毒物眾多而遷移來此,抑或因世居此處被眾多毒物所擾而研習起毒功,駕馭起毒物?總而言之,嶺南之人與毒結了不解之緣。

  他們喜毒,他們食毒,以毒療疾,以毒滋補,愈劇愈靈,愈毒愈妙。

  不然,鴉片的集散地也就不會挑選在廣州府了。

  今天,六月初六。

  小暑已過,大暑即至,乃一年之中最熱的日子,最凶的日子。

  此日,又值古皇帝明定曝曬衣物之日,因此日天門開,服飾一經曝曬,鼠不齧,蟲不腐。

  麥無銘緩步地走到洪家寨的大門口,沿途,既不見有人警戒,也不見有人守望,他不禁感到有些納悶。

  有必要嗎?無此必要。這種地方,根本無人敢來。

  真的那麼自負嗎?不,自山下至柵寨的大門口,到處都有東西在警戒,遍地都有東西在守望,麥無銘必定也見到了一些。以是他來曾想到罷了。

  請看,空中有飛著的虎頭蜂,樹上有掛著的黑蜘蛛,葉間有隱著的毛蜒蠟,毛蜒蠟乃是一種色彩鮮豔、遍體長毛的毛蟲。

  這種毛蟲身具劇毒,別說咬。只要被它的毛刺到、刮到,那就會渾身腫痛,或肌膚潰爛。

  至於地上守的可更多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41
一二二

  有蜈蚣、有蛤蟆、有蠍子、有長蟲……“有人在……”

  麥無銘的話聲尚未落口,柵內門兩旁立即閃出四個人來,他們正是洪家寨的寨主,洪三鈞兄弟。

  這或許是他們知道麥無銘今日會來,因此早就準備定當了。

  也或許是空中的虎頭蜂飛來飛去,飛進飛出,示知著消息,他們這才迎了出來。

  洪家四兄弟長得大致相同,個子瘦小,面孔烏黑,穿的衣裳又皺又髒,一副邋遢相。

  四個人都留著一簇山羊鬍子。

  鬍子灰中帶白,白中透黃,黃中還有黑嘟嘟的感覺,究竟是什麼顏色,恐怕任誰也說不上來。

  洪三鈞是老大,他兩眼精光閃閃地盯了麥無銘好一會,然後才開口說:“來者可是兩條龍之一的麥無銘?”

  情有誚譏,語含輕視。

  “不錯,正是在下。”

  初相見面,在氣勢上焉能有虧,是以麥無銘答得坦然,答得昂然。

  “那請,請到裡面說話。”

  四個人一剖二開,從原出來的方向退了開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江湖人闖的是名,講的是信,有道是“頭可斷,血可流,聲望卻是不可辱。”

  麥無銘既然來了,也就毫無遲疑跨出了腳步。

  倏地,柵寨邊黑影一閃,嘶聲連連。

  對方暗施偷襲?他當應變,頓時裹足不前了。

  那是什麼?那是笆斗裂了,那是紅潮犯了,一殺頭大無朋,周身斑斕的蟒蛇竄了出來。

  它張著血盆大口,它吐著二尺信舌,阻止生人的進入。

  這就是洪家寨的守衛。

  這種守衛比人忠誠,比人盡責,也比人容易款待。

  一般莊院多飼狗看門,但狗太普遍了,太通俗了,有心人都有制狗的本領和方法,是以效果不彰。

  蛇,蛇守門戶倒是新鮮,倒具阻嚇作用。

  天下的神兵奇室,不都有靈蛇在把守著嗎?“大黃退下!”

  洪三鈞見對方不為所動,遂見風轉舵地猛喝出聲,並且舉手在蟒蛇的頭頂拍了一掌,說:“對不起,失禮了,這大黃向不傷人。”

  這條蟒蛇必定是訓練有素,它所音著掌,立即頭一低身一搖,無聲無息地又縮了回去。

  不管對方是有心,抑或是無意,麥無銘既來之,則安之,依舊昂然的邁了進去。

  裡面說是一個廣場,毋寧說是一塊荒地。

  它沒有圍牆,沒有欄柵,四周皆是雜樹,皆是野草,而且雜樹荊棘,野草過膝。

  五人像摺扇一般地站了開來。

  麥無銘是扇柄,洪氏兄弟當然分散著似扇葉了。

  洪三鈞說:“麥大俠真信人也,但是,今日前來赴的,可曾作成如何打算?”

  麥無館摸不透對方的用意何在,是以兩可地說:“那該看賢昆仲的意思了。”

  洪三鈞臉無表情地說:“閣下講理否?”

  “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在下不是千里而來了麼?”

  麥無銘睿智,他不予直說,遠遠地繞上一個圈子,到頭來任誰都知道他所答之辭。

  “那你是好管閒事的了?”

  “不平之事,人人都會插上一手。”

  “嗯!”洪三鈞老奸巨滑,他抽絲剝繭地說:“你是看見我家老三欺人在先,還是對方捕捉蛇豸在先?”

  “這……”

  麥無銘聽了不由怔了一怔,他舌結了。

  洪三鈞是捕蛇老手,他打蛇隨棍上,而且還在七寸之處。

  “這麼說,理虧的該不是我家老三嘍?”

  “話是不錯,但孩童無知……”

  洪三鈞立即接過了口。他依樣葫蘆地說:“話是不錯,但孩童諸多兜捕,諸多撲擊,萬一老三的那條蟲蛇給對方弄死了呢?”

  “這……”

  麥無銘還是感到語塞。

  洪三鈞咄咄逼人的又在開口了。

  “再說,閣下可看見和老三縱豸傷了人麼?”

  “有!”麥無銘終於找到理由,也有了說話的餘地。

  他喘出了一口氣說:“在下就是看到那條蛇反身噬人,才出手援救。”

  洪三鈞空目地覷了對方一眼,接著冷冷地說:“說不定那條蛇為了自保,迫不得已,才……”

  “不!絕對不是。”麥無銘接口說:“那條蛇的速度奇快,它原可以逃去的,但當聽到令弟口哨之聲,倏地轉頭反撲。”

  “那蛇傷到了人沒有?”

  “當然沒有。”

  “是你把蛇給擊斃了?”

  “不錯。”

  “蛇既然沒在傷到人,你為什麼非要將它擊斃?”

  “防患於未然。”麥無銘說:“我不殺它,它必傷人。”

  “誰說的?”洪三溝悠悠地說:“它受了委屈,難道連嚇唬嚇唬那頑賴的孩童也不可以?”

  麥無鉛聽了又是一怔,他強聲地說:“這怎可能?鱗介之屬,哪縣靈性。”

  “怎麼不可能?要知道那條蟲蛇久經訓練。”

  麥無銘搖搖頭說:“我不相信。”

  “你可信蛇懂言律,並且聽人指揮?”

  “這點我相信。”

  “哪你怎知我老三不會及時地再吹出口哨?”

  “這……”

  “還有。”洪三鈞繼續地說:“就算它咬到了人,那也屬教訓、懲誡,我家老三身有解藥,你又怎知道他會任由孩子死去?”

  洪三鈞能說善道,他說的全是道理,雖然這道理有些牽強,有些不正,但麥無銘卻是無從反駁,奈何。

  “這……”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41
一二三

  他只有發出了第四個“這”字。

  “有理走遍天下。”如今,誰有理呢?麥無銘已經成了一個挨打的局面,至少在言語上是如此。

  洪三鈞得理不饒人,其實,就是無理,只要有人犯到了他們,他們兄弟也決決不會饒人的。

  “你既然接連傷了我家老三的寵物,當該有個交待,有個賠償。”

  麥無銘苦笑了一聲說:“在下慚愧,今生連蟲蛾都未養過一隻,教我拿什麼賠給你們呢?”

  “那好,你就把人給留下來吧!”洪三鈞略一側頭,努努嘴巴說:“老二,你偏勞,代老三收收賬款。”

  洪一鈞既然不是人家的對手,那叫洪半鈞也是白搭,是以他叫老二洪二鈞上了場子。

  “是。”

  洪二鈞舉步上上幾步,他不用兵刃,以拳、以掌、以指爪邀戰著麥無銘。

  洪氏兄弟練的也是毒功,但他們的毒迥異於毛永壽。

  毛永壽是屍毒,屍毒不借外力,乃把己身的血液局部凝回敗壞,然後以氣逼入對方之體內,以爪刺破對方之肌膚。使之混淆、融會,那對方就會周身潰爛、疽癱。

  洪家兄弟則不是。

  他們用的是蛇毒、蟲毒,如此而已。

  不過,有一點倒是相同。

  那就是練毒功的人,多半與兵刃絕了緣,除非把每汗粘在兵刃之上,但總沒有拳腳來得方便,來得利落。

  人家不用刀,不用槍、麥無銘當然也不好撤出他的寶劍,因此,兩個人就手來腳往打在一起。

  洪二鈞的功力的確要比洪一鈞高出一籌,但他仍舊不會是麥無銘的對手,雖然已經竭其所能,盡其所有了。

  麥無銘從容地拆招,輕鬆地出掌,卻不接對方的手,也不碰對方的指,保持實力,以待後果。

  二十來招一過,洪二鈞開始感到急迫了,感到侷促了,已經是身不由己,力不從心。

  洪三鈞看出了端倪,老二不行,也等於說自己不行,因此就采上擬定了的第二個方略,那就是群鬥。

  “麥無銘,你果然是條龍,但是,龍進沙灘,失策了,我們兄弟當教你變成一條蟲!”

  他立時提高了音調,接著又說:“老三,老四,一起上!”

  “好!”

  哄然一聲,三個人先後地加入了場中。

  “不見得哩!”

  麥無銘身形一變,他加快了速度,提高了警覺。

  他所顧忌倒不是人,乃是蛇、乃是蟲、還有蜂。

  這一下熱鬧了,好看了。

  臂影滿天飛舞,身形滿場滾動,挾著塵,挾著風。

  洪三鈞畢竟是一寨之主,四人之首。

  他陰、他險、他爪利、他掌詭,找的是空檔,襲的是冷門,批空搗虛。

  有道是“日長事多,夜長夢多。”麥無銘未敢怠慢,時間長了,他唯恐會著了對方的道兒。

  是以踏出了“迷蹤步”,施出了“菩提掌”。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41
一二四

  第二十五回 洪家寨七毒佈陣

  迷蹤步腳步迷蹤,它虛幻,它縹緲,菩提掌手掌菩提,它剛正,它莊嚴。

  “菩提”乃是梵語,原譯作“道”,後譯作“覺”,普為空門所尊所崇。

  出生菩提經中有“聲聞菩提”,“緣覺菩提”和“諸佛菩提”等等的語句。

  蓋釋迦牟尼即在菩提樹下修成正果故耳。

  又,菩提樹結菩提子,狀似櫻桃,亦如龍眼,略經加工,串成念珠,也屬空門應用之物。

  一鈞三十斤、四個人加起來共計六鈞半,二百斤不到,說重不重,講輕也不太輕。

  輕重不關緊要,他們倚的是毒,奈何對方身形一閃即逝,他們仗的是指是爪,奈何指爪連人家的衣衫也未能摸到。

  麥無銘早就有了警惕,有了提防,他期的是速戰。他求的是速決,以故左右飄忍,以故虛實並用。

  洪三鈞一看情形不對,他頓時驚呼出聲。

  “散、散,四方散,退、退,朝後退……”

  洪氏兄弟識得厲害,六鈞半全都倉卒地退了開去。

  可是,麥無銘豈肯讓彼等如願,焉能容彼等全身,他必須要做出些什麼,或者留下些僕麼,使對方有所感覺,有所瞭解。

  一個遊行,一個環轉,麥無銘立即施展出佛門禪功,“大千世界”。

  “大千世界”乃是將子虛烏有化成了海市蜃樓,化成了九霄虹幻,教人恍惚,教人迷離,教人陷入在五里霧中。

  接著一招是“滿天星斗”。

  好多好多耀眼的星、碩大的星和晃動的星……最後,“星殞斗落”、“星墜斗滅”!就這樣,四位寨主果真被擾得眼花繚亂,頭昏轉向以致措手不及,每個人的身上都中了對方一掌。

  幸虧麥無銘仁慈、自抑,他的掌不拍向對方頂門,不拍向對方心胸,只拍在每個人的肩頭之上。

  他如此做莫非是在寧人息事,俗語說:“冤家宜解不宜結。”能化解也就罷了。

  不錯,他做到了,寧了人。

  但是,人不罷休,不息事。

  洪三鈞身子一抖,鬍子一吹,口中獰聲地說:“麥無銘,今日裡管教你來得去不得!”

  “怎麼?你們還想再打上一場?”

  “當然,你以為你勝了麼?”

  “難道不是?”

  “不錯,徒手你是贏了我們,但是還有第三仗遠未出籠哩!”

  第三仗也就是洪三鈞第三個方略。

  當初,他倨傲得緊,狂妄得緊,不相信麥無銘年紀輕輕,能有多大能耐,是以教洪二鈞試斗對方,這是第一個方略。

  後來見老二果然不敵,就改採第二個方略,群毆!“你是說兵刃?”

  “唔!可以這麼說。”

  “好,那你們出手吧!”

  “各個準備。”洪三鈞審慎地說:“依照計畫而行,依照次序而上,不得有違,也不得有誤。”

  “是。”

  三個人肅然地,也同聲地應答著。

  又是洪二構領先,他隨手朝身後摘了一片蘆葦葉,雙手相合,平平的挾在兩個大拇指之中間,然後湊上嘴巴,“嗚嗚”之音頓時響了起來。

  麥無銘有些疑惑,也有些所感,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隱隱地聞到“沙沙”之聲,接著看到蠕蠕而動,那是毛蟲,那是蜘蛛。

  他恍然大悟了,怪不得雙方在交手之時,沒瞧見毒蟲,沒瞧見毒物,原來對方是準備一舉而攻。

  原來對方的第三仗不是使兵刃,而是展毒物,毒物就是他們的兵刃。

  繼之是洪三鈞。

  洪三鈞吹的是一支竹管,但這支竹管似乎已經破了,已經裂了,他吹出來的聲音不是“噓噓”、或是“嘟嘟”而是“吧啦,吧啦……”

  這在催引什麼動物?喔!來了,來了,是蛤蟆,其大如碗如缶的蛤蟆。

  蛤蟆混身長滿瘢癩,長滿皰疣,醜陋無比,噁心無比,它們有的在爬,有的在跳,有的哈氣,有的噴火,三三四四從野草葉中現出來。

  洪半鈞手中握的好像是茶壺,好像是筆筒,他所發出來的聲音一如山風在吹漏,一如貓兒在生怒威。

  “胡——胡——”

  一群蜂、兩群蜂、三群、四群都是蜂,這些蜂大的如黃雀,小的似綠豆,有黃、有黑、有灰、也有紅。

  漫山遍野的滾滾而來、波波而來……如今輪到洪一鈞了。

  洪一鈞訓的又是什麼玩意兒呢?是蛇、是蛇,麥無銘了然於胸,因為他已經同對方遭遇過了,也擊斃過了。

  對了,但也錯了。

  洪一鈞訓的調的不僅是蛇,還有蜈蚣,還有蠍子!他神通廣大,他能耐到家,不然,石家莊重金禮聘的怎會是他?而洪家寨兄弟四人上江南的也偏偏是他,這不是偶然吧!蛇吞蛤蟆,蛤蟆食蜘蛛,而蜘蛛的口糧毛蟲也屬其中之一,可是,這些隊伍卻井然有序,互不相侵。

  莫非那也是洪家兄弟平時訓練的成就和功勞了。

  不、不是的,這乃是因那些東西各具毒性,吃了對方,也會傷了自己,是以它們河井不犯。

  一二三四五六七,啊!七毒大陣!麥無銘立即運起了師門神功,他煞氣護身、真氣罩體,同時也拔出了腰間的龍泉寶劍。

  “嗚嗚嗚……”

  “胡……胡……”

  “吧啦!吧啦!……”

  “嘩嘩嘩……”這是是洪一鈞插指入口所發的聲音。

  各種“樂器”不規則地合湊起來,各種毒蟲也前前後後,快快慢慢地圍攏過來。

  “嗡嗡嗡……”

  “沙沙沙……”

  “瑟瑟瑟……”

  “……”

  還有令人無法表達,無法形容的聲音,摻雜在其中,混合在其中。

  這種陣仗,若是對付一般江湖人土,別說打了,恐怕連嚇都會把對方給嚇死,難怪洪三鈞驕奢狂妄,口冒大氣了。

  蜂的種類繁多,有黃蜂、土蜂、馬蜂、蜾蠃、虎頭蜂等等。

  但是,不管任何一種,它們的毒刺只能傷人,還不能置人於死地,其他的毒蟲大都也是如此。

  唯有蛇,蛇的種類非但更多更雜,而且,行動快捷,毒性劇烈,一旦被噬被咬,就會橫屍當地,百步斷魂。

  音樂的聲響急了,沉了,厲了,毒蟲爬行的速度也緊了,快了,趕了。

  它們搖頭擺尾,它們張牙舞爪……麥無銘兩眼炯炯,靜立個動。

  莫非他也被驚著了,嚇住了?非也,非也。他是在觀察毒蟲行進方式,他是在等待出手最佳時機。

  毛蟲和蜘蛛先發先到,但當它們爬到麥無銘周圍數寸之地的時候,就趄趑起來了,就畏縮起來了。

  是什麼擋住它們的去路呢?沒有呀!地面上或許也些碎石,有些賁土,但並無水潭、泥沼什麼的,碎石和賁土根本不能構成它們止步的原因。

  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是麥無銘身上的真氣,是麥無銘體外的豪光阻住了它們,擋住了它們的進攻,連蜈蚣和蠍子的情形也是如此!不過,由於蜈蚣和蠍子的指揮都是洪一鈞,洪一鈞的音律聲強威猛,是以它們顯得焦躁,顯得急迫,遂在麥無銘所佈之真氣外面轉來轉去,期能找到一個隙縫。

  蛤蟆懶,蛤蟆玩,它們本有能力可以撞進去,但是,性命攸關,就是不干,任由人“吧啦、吧啦”去吹,“吧啦、吧啦”去催。

  蜂群是專門攻擊上三路的,它們一層層、一波波地在麥無銘頭頂盈尺之處飛來繞去,卻也是低不下來。

  又是蛇,蛇威武,蛇生猛,蛇聰敏,蛇利落,是以洪一鈞外出之時隨身所伴帶的總是它們。

  只見群蛇游到離麥無銘身旁三尺之遙的時候,頭一昂、信一吐、嘴一張、牙一露,就倏地竄了起來,衝了上來,朝著目的物的面門,向著目的物的心胸。

  真氣是無形的。

  它一不是鋼板,二不是磚牆,只不過由體內透出來環在身外的氣流氳氤,辛辣、炙熱,以故蜈蚣蜘蛛均聞而卻步。

  蛤蟆不一樣,它可以一舉跳躍過去,蛇當然也是。

  麥無銘應變了,動手了。

  他寶劍旋回揮舞,就這樣,頭斷命喪,鮮血濺在地上,肢體到處扭曲……麥無銘既然開了殺戒,也就不在乎多殺一些了。

  劍光起外,壓在頭頂上不散的黃蜂、胡蜂也遭了殃,擋者披靡,五彩繽紛的雨點就灑落了下來。

  接著,他沖霄而上,翱翔而下,飄出了寨門外,縱向著山腳而去。

  死的亡的都是攻擊者,得便宜的卻是懶的、小的那些東西。

  “再見了,四位寨主。”

  “麥無銘,我饒不了你的!”

  這低沉狠厲的語聲是由洪一鈞口中冒出來的。

  劫後情形是屍伏遍野,血流成河。

  這形容詞用得過分麼?恰當麼?牽強吧!麥無銘下了羅浮山,已經是彩霞滿天,黃昏將臨了。

  勞累了數日,折騰了半天,尤其是散去了真氣。平息了沸血之後,身體感到分外疲乏。

  他想先找個地方休憩一番,梳洗一番。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41
一二五

  再說,整日裡滴水未進的肚子也得填填塞塞呀。

  本來嘛!休憩原是為走更長的路,吃飯,當然也是為做更多的事情了。

  他來到一個城鎮,走進一家客棧。

  這個城鎮叫“左潭”,這家客棧曰“平安”。

  每一個城鎮名字都有它的根據,如“左潭”,那是鎮的左邊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水潭。

  這水潭稱湖當然是不夠格,但稱池則綽綽而余,可是人們卻則它為潭,實在有些委屈了。

  每一家客棧命名也有它的含意在,如“平安客棧”,無非是本家宅平安,客人平安,凡事平安和六畜平安。

  右腳剛剛跨進門檻,忽然,有一陣宏亮的聲音由裡面傳了過來。

  “喔!你來啦!”

  “它當然要來,總不能教它整夜枵腹呀!”

  聲音嬌滴滴,軟綿綿,必定是出自一個姑娘家的口。

  麥無銘聽了心頭不由一動,他暗想,莫非那些話語乃針對著自己而發?因為,在離開洪家寨的時候,洪一鈞曾經咬牙切齒的說過:“麥無銘,我饒不過你的!”

  雖然他從未怕過什麼人,但是,出外人出門在外,謹慎一些總不會有錯。

  於是,腳步不停,依然照舊地跨了進去,眼睛也不停地前後左右探尋那語聲的來處。

  平安客棧的名字取對了,它大概樣樣平安,看起來生意不惡。

  食堂裡的客人坐有七成,怪不得幾個店小二都忙得不可開交,沒去外面招呼攬客。

  麥無銘管自地踱到內角,找一張空檯子坐了下來。

  觀察打量,他早已看見剛才說話的兩個人了。

  男的是二十來歲青年,女的是二十上下姑娘,還有,他們對坐的檯子上蹲著、伏著一隻猴子。

  那個青年生得黝黑,穿的也是黑色勁裝。

  那位姑娘比較白皙,但她衣衫的色澤卻也是黑色。

  猴子很小,高僅盈尺,一對烏溜溜的眼睛又大又圓,除了額頭上一簇毛是白的以外,其他地方全是墨田、漆黑,所以在燈光下看來是一團的黑。

  這時,黑衣青年拿著一個包子遞給黑毛猴子,說:“別頑皮,別任性,先吃包子,然後再給你香蕉。”

  黑毛猴子遲遲疑疑、滯滯訥訥,似乎對包子不感興趣。

  穿黑衣的姑娘粲然一笑,她伸手摸摸那猴子頭上唯的幾根白毛說:“小黑,吃吧!說不定夜裡還有活兒要干呢!”

  黑毛猴子倒頗有靈性,它懂人話,聽了就接過包子,一口口地啃起來;雖然是委委屈屈,不情不願。

  麥無銘微微一笑,他感到自己多心了,真是庸人。

  再看看其他的客人,多半是尋常百姓,只有一桌,那一來坐了五六個精壯大漢,帶著傢伙,帶著兵刃。

  五六個精壯大漢沒有什麼,他們佩帶兵對也沒有什麼,精壯的人多的是,凡在外面走動的人都很精壯。

  佩帶兵刃的人也多的是,麥無銘以及那身穿黑色衣衫的青年和姑娘不也都佩帶兵刃麼?可是,結伴的人誰皆有說有笑,這些人呢?猶如啞巴,卻一聲不響地在喝著悶酒,那就顯得特殊了,顯得反常了。

  “啊!客官,對不起得很,今晚的客人多了一些,是以一時之間忙不過來。”

  後小二捧著一盞油燈走了過來,因為夜幕開始籠罩大地,屋子裡已經是黑濛濛一片,尤其是在內角。

  “哦!沒關係。”麥無銘怡然地、也隨口地說:“你是說貴店以前的生意並沒有這麼好嘍?”

  “可以這麼說。”店小二生硬的笑了一笑,說:“不過也只多了二三桌生客而已,公子也是其中的一位稀客呀!”

  這一下又點到了麥無銘的心尖,他暫時壓下菜不點、飯不叫,刻意地探詢起來了。

  “你說的可就是佩刀帶劍的江湖客?”

  “是的。”

  店小二也忘記了他的工作,竟然和客人攀談下去了,其實,和客人攀談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莫非是貴地出了什麼事情?”

  店小二搖搖頭說:“唔!好像沒聽說過有什麼特殊的事情……”

  “那他們的來意是……”

  “或許是巧合吧?”店小二機警地、也世故地說:“倘若真有事情發生,公子難道不知道麼?”

  “喔,我是來找人的。”

  “那他們大概也是吧!”

  麥無銘見問不出什麼來,他又隨口地說:“這些人怎麼都不會說話呢?”

  “會呀!他們不正在高談闊論麼?”店小二驀地回頭,霍然一怔,接著驚噫地說:“啊!而且還少了一個人!”

  “嗄——”麥無銘半真半假地找話說:“少了一個人你都不知道呀!”

  店小二澀然地說:“實在是忙了一點,就失去了注意。”

  “他們談些什麼事物呢?”

  “好像……好像是在等兩個人;不說了。”店小二又擠出了些許笑容說:“公子吃點什麼?喝點什麼?”

  對方既然收了口,麥無銘也就停了問。

  “可有清靜的上房?”

  “有。”

  “那你先替我送一盤包子,切一盤牛肉,然後收拾一間客房,我很快就會過去。”

  “好的。”店小二慇勤地接口說:“喝什麼酒?要什麼湯?”

  “不喝酒,也不要湯,給我來一壺茗茶就可以了。”

  身在客地,凡事謹慎,酒會出錯,湯內也容易動上手腳,憶當年在館頭鎮的小食店裡,人家巧妙地布了局,就差一點著了人家的道兒。

  雖然郭筱文並未在酒中下藥物,但是,憑心而論,那時候自己也的確疏忽了,失去注意,一點都不曾懷疑。

  如今,四周都是風聲,四周輒是鶴唳,因此他叫的皆是現成的食物。

  “是,小的這就去準備。”

  麥無銘口中說著,心裡想著,眼睛看著,而耳朵呢?更展起了“天聽”之術在諦聽著。

  天聽之術,爐火所粹,它能辨飛花落葉,它能釋雪飄塵揚,它當然也能聞蟻語蚊蚋之聲。

  他發現,黑衣姑娘有意無意,不止一次地在偷覷著他。

  他自然也聽到了另一桌那幾個精壯大漢彼此之間的竊竊語音。

  用幾個精壯大漢的衣衫服飾都屬緊身短靠,至於色澤,二人穿的是黃褐,二人是青玄,另一個則是月白,或者是淡灰。

  其中一個褐衣漢子略略轉頭朝裡角睨視了一眼,臉上廣佈著疑遲之色,然後輕聲地說:“真是這個小子麼?”

  另一個褐衣漢子也輕聲地說:“應該假不了,不然,誰又會在自己的臉上抹灰呢?”

  “這小子真有那麼大的能耐?”

  不信的一個還是不信,他再次的詰究著。

  “這也留不了,不然,四爺一見對方來了,又何必要急急地避席呢?”

  相信的一個依舊相信,他也再次地回上了話。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42
一二六

  其實,回話的那個褐衣人與所談的“這個小子”也是毫無瓜葛,一無所識,他只是根據“那個四爺”所說的話語,所作的舉動。

  這時一個玄衣漢子也接上了口,他說:“這小子難道天神下凡?抑或是鋼筋鐵骨?四位寨主聯手都不是他的對於,說出來任誰都不會相信。”

  你不得不信,話是出自四爺之口。“另一個玄衣漢子也開口說:”連七毒大陣也奈何不了他呢。“那些漢子言事謹慎,行態小心,他們沒有明指事故,他們沒有提名道姓,但有道是“言多必失”。

  憑著四人聯手,憑著七毒大陣,麥無銘立即已了然於胸。

  “這個小子”,指的必然是他,“那位四爺”,稱的也必定是洪家寨的洪半鈞而無疑了。

  首先接口的玄衣漢子聽了冷冷地說:“或許這小子僥倖,或許是他也會玩弄毒物。”

  答話的玄衣人似乎不願太過刺激對方,是以他軟下了語氣說:“那我就不知道了。”

  第一個說話的褐衣漢子又開口了。

  “我們在此地把這小於給放倒了,不就結了?”

  “哦!你行嗎?”另一個褐衣漢子再度搶白地說:“你比洪家寨的寨主又如何呢?”

  “功力或許不及,但我們豢養的東西可正是那些蟲豸的剋星。”先前說話的褐衣漢子一臉傲然的說著。

  “也不能一概而論呵!你的話不可說得大滿,洪家寨蓄鋦的毒物包羅萬象,如蟒如蟲,又是誰克誰呢?”

  “這……”

  言拙了,氣洩了,想再說卻是乏辭可強,無語可陳了。

  他們二人本是兄弟,衝動而好言者乃隸幼,叫鐘良柱,穩沉而制壓都乃兄長,叫鐘良根。

  另一對穿玄衣者也熱。

  穿灰衣的那一個年歲較其餘的大了七八來歲,他見這兩對兄弟語聲越來越大,語句越來越僵,不由也轉睛朝裡角瞄了一眼,說:“好了,你們不要驚動來人而壞了大事,那就有負朋友之所託了。”

  各人聽了果然有所警惕,大家又兀自地灌起悶酒了。

  麥無銘三口兩口地塞飽肚子,他招來店小二,同到了客房,然後梳洗一番,然後上床大睡。

  因為,這是出人意表,下面的人決決不敢上來採取行動,誰也猜想不到這時他會毫不設防、泰然安眠呢?由酉牌正中一直睡到亥時初起,麥無銘已經是精神飽滿,體力充沛了,他雖然拗身而起,但仍舊和衣在床上合目打坐。

  “篤篤篤鏜鏜鏜,篤篤篤鏜鏜鏜……”

  譙樓上悠悠地傳出更鼓之聲,是二更時分了。

  六月溽暑,氣候燠熱,以故每間客房的窗戶全都敝開著,這還不啻是客棧,一般人家甚至連大門也未關呢。

  那麼說不就便宜了樑上君子?他們時以不必再撬門挖戶,只要躡著腳步,只要翻過窗櫺,省下了不少的精力和時間。

  然吧?不盡其然。

  雖然門開著,雖然窗敞著,樑上君子進來的確方便多了,但是,這種天氣,半夜三更到處都有人蹤。

  庭院裡,屋簷下,他們手中揮著蒲扇在乘涼,在消暑,有的還徹宵不眠呢。

  這個時候,麥無銘聽到屋頂上有陣輕微的響動聲。

  他頓時略睜眼睛,高豎耳朵,傾聽、探視起來了。

  那該是鼠鼷,那該是貓狸,因為聲音輕巧而細膩,假如是人,那這個人的功力可就難以衡估了。

  忽然,有兩顆辰星在窗口旁閃了一閃。

  接著,有兩盞明燈在房間裡映了一映。

  什麼辰星、什麼明燈,那分明是眼睛,兩對精光閃爍、綠火明滅的眼睛。

  房間裡一對當然是射自麥無銘的眼中,至於窗口旁的那一對嘛!……又該是鼠鼷,又該是貓狸,因為光芒深邃而強盛,假如是人,那這個人的功力可就難以衡估了。

  窗口外那對眼睛隨著它的主人悄悄地溜了進來,而麥無銘舒開雙腿,也悄悄地溜下了床。

  兩造各有所行動,一方掌推而出,一方疾竄而起。

  只是,麥無銘在情況尚未明朗之前,他雖施了襲,但未曾蘊上內力。

  對方的身形利落而快速,他雖受了驚,但也未曾遭到任何的傷害。

  僅聽“吱”的一聲響起,僅見一張白紙飄落。

  微笑頓時上了麥無銘的臉龐。

  因為,他已經看清了,那是一隻猴子,一隻正是下麵食堂中所見通體墨黑的那一隻猴子。

  “你來幹什麼?”

  麥無銘知道對方通曉人語,是以口吻溫和地詢問著。

  黑毛猴子卻瞪瞪眼,裂裂嘴,大概是怪對方攻擊了它,驚嚇了它。

  麥無銘笑笑說:“這你不能怪我,事出突然呢!”

  黑毛猴子又“吱吱”地叫了幾聲,然後用手指指掉在地上的那張白紙,好像說:“算了、這次我原諒你,下次不可以這樣,至於什麼事,你自己看看那張信箋不就知道了?”

  接著一個觔斗,翻身而起,循著原路退了回去。

  麥無銘解嘲似地聳聳肩,他踏上兩步,隨手撿起了地上的那張紙箋。

  白紙黑字,上面是這麼寫著:“警醒、防備,夜裡有人施襲。”

  一沒有抬頭,二沒有具名,沒抬頭是無可厚非,因為他們素昧平生,不知時方姓甚名誰。

  沒具名卻感到稀罕,因為揚名立萬,原是江湖人的所好和江湖人的本色。

  麥無銘雖然早已經獲悉,並且也有了準備,不過,他還是感激對方的好意,彼此素昧平生嘛!麥無銘吐出了一口氣,如今,無所事事了,就拿起茶杯,無可無不可地啜吸了兩口茶,因為他並不感到口渴。

  接著,凝視著桌子上的油燈出了神。

  佛家說:“一粒粟中有一個世界。”那麼豆大的火光中,必有萬千個的世界。

  可是他卻什麼也看不出來,不由感到興致索然,無聊、落寞,唯有再回到床上去打坐休憩。

  “鏜鏜鏜……”三更天。

  三更天月朦朧、星朦朧、燈朦朧、人亦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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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就在這諸般朦朧的時候,有些東西卻精神萬分呢!什麼東西?如宵小,如蛇蟲!麥無銘聽到了屋外有聲音,接著,又聽到了屋內也有聲音。

  神光再次地由他眼光中逼射了出來。

  一陣閃爍,一陣巡視,不禁莞爾地哂之於顏。

  那只是故技,他所看到的乃是蠍子、乃是蜈蚣。

  睹物知人,麥無銘頓時開口說話了。

  “洪一鈞,你真不怕你的寶貝斷宗絕代麼?”

  在屋外的人果然是洪一鈞,還有他的兄弟洪半鈞。

  洪一鈞聽了不由怔了一怔,他如今已經是一隻“黔驢”。

  本身的功力不如人家,而恃以作威傷人寵物中的蛇也將死亡殆盡,所剩的只有蠍子,只有蜈蚣,倘若再遭對方殺殘滅絕,那自已豈不連牙齒、連腳抓都沒有了嗎?對!他必須珍惜,他必須保留。

  因此,悍然地說:“麥無銘,你若有種,就出來吧!”

  “我既然如約來到了嶺南,什麼花樣,當然是全看你了。”

  “好,那我就在城南的山腳下等你,不見不散!”

  洪一鈞畢竟有點名堂,只聽“噓”的一聲哨音響起,蠍子掉頭,蜈蚣疾走,一下子就退得無影無蹤了。

  左潭鎮左邊是潭,右邊是山,綿綿延延,乃是羅浮山邐迤下來的餘脈。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這南山當然不是陶淵明筆下的那個南山,因為它位在左潭鎮的南邊,是以左潭鎮的鎮民也就稱之為南山。

  麥無銘一馳到南山,就感覺氣氛有些不對。

  南山的山勢不高,卻卻煙霧蒼茫。

  山內萬簌俱寂,一沒有風聲,二也沒有蟲聲。

  雖然還稱不上恐怖,可是它竟然蕩漾著邪氣,透露著腥氣,散發著陰氣。

  麥無銘略一凝神,立即蘊上了剛陽之氣說:“洪一鈞,所約的人來到了所約之地,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上面的山岡霍然冒出了十來個人影。

  這些人麥無銘他全認識,其中除了洪一鈞和洪半鈞,其餘的正是左潭平安客棧食堂內所見的那兩桌武林人、江湖客。

  洪一鈞開口說:“麥無銘,上面遼闊,上面平坦,你上來吧!”

  “且慢,受人點滴,當報以湧泉。”身穿黑衣的漢子接口說:“先讓我們兄妹下去會會這江南的一條‘龍’。”

  話落身起,三條人影頓時由山岡上瀉了下來。

  “有勞二位了。”

  洪一鈞的語聲也隨之從後面追了過來。

  “何勞之有?這正是敝兄妹聊以回報之途徑。”

  洪半鈞則冷冷地說,不屑地說:“哼!什麼龍,就算是吧,今日裡不困沙灘,也管叫他命喪南山!”

  此處似乎是出了語病,一個說:“有勞二位”,一個說“我們兄妹”,那不只有兩個麼?怎麼瀉下來的人影卻有三條?一點不錯,三條人影中的一條雖然顯得小了一些,但他確確實實的也是一條影啊!哦!是了,那一條的人影乃是猴子。

  在夜色朦朧的夜裡,驟看起來,它何異於人?可說,人類的祖先不正是猿猴所進化的麼?麥無銘見了不由怔了一怔,他略一遲疑說:“二位……”

  黑夜漢子不容對方明說下去,他立即矯情地說:“你看我們所穿衣服的顏色是什麼?”

  “黑色。”

  對方誤解麥無銘的意思,但他知不得不如此的回答。

  “不錯。”黑衣漢子順情地說:“俺就叫‘黑煞神’。”

  “咱家‘黑煞女’。”黑衣姑娘指指旁邊的黑毛猴子說:“它是‘黑煞猴’。”

  “哦!久仰了。”麥無銘抱起雙拳,衷心地說:“賢兄弟……”

  “黑煞神”又打渾了。

  “俺兄妹由北國黑龍江遨遊至此,誰知嶺南多蛇蠍。一不小心,俺波黑虎燒給咬了一口,幸洪家寨三寨主仁心仁術,賜了一些藥物才算愈可,今夜有些機會為之助拳,當是義不容辭之事。”

  “黑煞女”緊接地說:“麥無銘,你認命吧!”

  她話落身動,揮掌就朝對方要害攻了過去。

  麥無銘飄然而退,他執意的還想表明他的心意,因此,又說:“多蒙……”

  “廢話少說,我們手底下見輸贏!”

  “黑煞女”一招落空,一招繼起,快捷利落,頗見功力。

  麥無銘雖感納悶,但他睿智,已多半臆出對方的立場。

  於是,亦展開身形游鬥了起來。

  人在宇內,猶如粟在蒼海,雙方若是不曾遭遇,未經引介,就算兩面相逢,也不知誰是誰來。

  但是,江湖人對江湖事特別注意,分外敏感。

  “黑煞神”兄妹一路下來,聞悉了麥無銘的聲名,也知曉洪家寨的作為,他們原是正義中的人,奈何接受洪三鈞的恩惠,兩相衡量,幾經思慮,唯一可行的途徑,那就是暗中示警。

  “黑煞女”招招辛辣,式式凌厲。

  她使出了混身解救,一為想秤秤這盛名之下“飛天玉龍”的功力,二當然是不願被山岡上的人看出破綻。

  一個人技藝高底,功力深淺是勉強不來的,也沒有機運可言,只見麥無銘的身形似行雲,若流水,飄逸而舒暢。

  可是,他不能教對方窘迫,也不能使對方難堪。

  因此,行雲出岫還戀山巔,流水倒掛仍連泉源。

  就這樣,兩個人衣袂飄揚,拳來腳往地打了一個兩平之局。

  “黑煞神”是明眼人,他一瞥就看出了二妹不是人家的對手。

  北方人豪邁,北方人爽直,既不做作,也不客氣,直截了當地說:“二妹,這條龍頑強得很呢!為兄上來助你一臂之力。”

  拳一搶、腳一蹬,立即湧身加了進去。

  “黑煞神”上場,“黑煞猴”也動了。

  它縱身而起,乘虛抓向麥無銘的面門。

  凶得很,亦厲害得很呢!麥無銘見狀微微一笑,他雖然加速招式,但仍不蘊真力,三人一獸,滿場飛滾,到處竄越,緊湊而熱鬧。

  又是十幾二十招過去了。

  突然間,“黑煞女”施出了一式“黃姑織女”攻向對方的紫宮穴。

  “黑煞神”也繼之點出了一招“鬼使神差”,指向敵者的氣海穴。

  而“黑煞猴”更精、更刁,它乘機蹦了起來,悶聲不響地雙手直抓麥無銘雙眼和印堂穴。

  一二三,三招幾乎是同時攻到,不分先後。

  上中下,手法全皆是精確萬分,能要人命。

  藝能見了,功力顯了。

  麥無銘“須彌步”疾轉,“菩提掌”環拍,左臂倒挑,“金棒擎天”,格去了二人一猴的四隻指掌。

  右手橫掃,“一字並肩”,回擊著對方每一人獸心胸的璇璣大穴。

  “啊!”

  黑兄黑妹一見頓時大驚失色,亡魂皆冒,他們想擋,但已經雙臂難回,他們想退,但已經時不我與。

  不死蛇口,卻畏拳頭,莫非是命中注定,嶺南乃是他們兄妹葬身之所,埋骨之地?手動困難,腳動艱辛,但仍然有可動的器官和可及的地方呀!那就是口,口吐長氣。

  那就是眼,閉上眼睛。

  靜靜等死,安然上路。

  除死無大難,赴陰諸般休。

  可是,當麥無銘的指尖剛觸及對方黑衣黑毛的時候,他主見立改。

  他手腕一掄,捨棄了既定目標和部位,五指箕張,單單按向那“黑煞猴”的頭頂。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42
一二八

  第二十六回 蟒鷹虎大戰玉龍

  頭頂是神庭,頭頂是天靈,這掌一旦按實,那“黑煞猴”就會腦漿迸裂,命喪當地,嗚呼而哀哉了。

  按上了,拍實了,這是理所當然。

  凡經麥無銘認定的對象,就少有差錯,也從不失誤。

  是以“黑煞猴”就萬難脫過死神的光臨。

  是它對他太毒、太陰?是他恨他太凶、太刁?二者都對,這些皆是殺身的理由和原因。

  真的如此嗎?“黑煞猴”真的死了嗎?當然沒有。

  麥無銘只是摸摸對方頭頂上那簇白毛說:“小東西,別太頑皮了。”

  “黑煞猴”通靈,它也是驚魂甫定,然後“吱”地叫了一聲,才急惶惶地跳上了“黑煞神”肩頭之間。

  鏖戰終了,風停氣清,“黑煞神”說:“俺承教了。”

  他說得心誠悅服。

  麥無銘說:“在下拜領了。”

  他言外卻有別意。

  “黑煞女”含愧地、也舒忭地說:“麥大俠,嶺南多奇人,富異士,上面這些人都是,山中藏猛獸,有厲禽,望你善自珍重。”

  她說得輕聲,也說得關心。

  這大概也是命中注定吧?麥小雲和麥無銘,孿生兄弟,一樣的功深,一樣的英穎。但只有麥無銘和女人結有緣份。

  “多謝姑娘,在下自當小心。”

  麥無銘也壓低了音量說著。

  “黑煞神”朗聲地說:“我們兄妹技不如人,無顏再在此地逗留,各位,再見了。”

  他抱起雙拳朝山岡上拱了一拱,又說:“二妹,我們走!”

  語聲落,身影動,二人一猴霎時就隱沒在夜色中了。

  洪一鈞今夜所請所倚的乃是他身旁的幾個同行同業,“黑煞神”兄妹二人只是適逢其會罷了。

  如今對方落敗而辭去,他倒也並不在意,並無影響。

  “麥無銘,你上來……”洪一鈞戟著手指說:“我們在山岡上面再鬥它一場,總不致小敢上來吧?”

  “客隨主便。”

  直不管對方的言詞之中是否含有激意,麥無銘既然來到了嶺南,又既然馳到了南山,就算山岡上有龍潭、是虎穴,他也要上去見識一下,闖他一闖。

  是以,略一調息,稍加運氣,再略略衡量那危崖的坡度及高低,然後即以江湖同讚譽的美號“玉龍飛天”,直朝岡頂掠去。

  可是,當他回落斯地,卻不見半個人影,所看到的只有四盞燈籠。

  由於夜色朦朧,而又大這三面都是蕭蕭林木的岡崖之上,麥無銘頓時慎重了起來,戒備了起來。

  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有道是“敵暗我明,逢林莫入。”

  就算麥無銘藝比天人,他也得小心謹慎呀!何況,對方擺出丁這種陣仗,必定有其所為,必定有其所圖。

  他凝目注視,攝神觀察,那四盞燈籠二左二右,並排地懸掛在樹腰之間,而且,緩慢地移動、逐漸地推進……“啊!”

  麥無銘輕吐了一口氣,也啞然地失了聲。

  這哪裡是什麼燈籠?這分明是兩條蟒蛇頭上的四隻眼睛。

  那兩條蟒蛇巨大無倫,身如桶。首如斗。

  一條色澤斑斕,他曾經在洪家寨的柵欄口見過一次,也遭對方嚇阻或者擊過一次、依稀的還記得它叫“大黃”。

  另一條其色似灰,也像塵土,大概名為“大灰”或“阿土”吧?“哦!是了。”

  他忽然又領悟到了一件事,當晚,不是聽平安客棧的店小二說那一桌江湖客在等兩個人麼?如此看來,一個等的必定是自己,另一個恐怕就是洪一鈞了。

  因為洪一鈞要驅趕這兩條蟒蛇,安頓這二條蟒蛇,以致延誤了時間。

  見微知漸,防患未然,麥無銘立即又運起了神功,布上了真氣,以備萬一。

  當然,真氣對這巨硬的蟒蛇來說,根本發揮不出什麼作用,但是對蠍子、蜈蚣和蜘蛛等毒蟲卻十分有效。

  奇景出現了,異象蔚成了。

  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什麼?但在夜晚可就明顯十分。

  那真氣圈在麥無銘的周圍,如霧如煙,如虹如環,它簡直就是神仙身上的光華嘛!兩條蟒蛇相對地朝他游了過來,然後,在適當之處停住了。雙雙昂起腦袋,竟然比他的身材還高,雙雙射出碧芒,竟然比他的神光還強。

  麥無銘少年老成,他向不輕率從事,也不自負託大,遂抽出了腰間佩帶的兵刃,七尺龍泉。

  紅信吞吐,腥氣大盛,嘶聲迭起,威勢十足。

  果然,有蛇必有蟲。因為洪一鈞馴養的就是蛇和蜈蚣,還有蠍子。

  紅紅黑黑的蜈蚣迫切地在麥無銘週遭轉。

  亮亮麗麗的蠍子不住地在麥無銘的腳旁繞。

  但是,他功有所恃,能有所顯,任它蠍子,任它蜈蚣,不屑一顧。

  雙方僵持了有盅茶的時間,“大黃”不耐了。

  它笆斗首先一搖,接著血盆人口猛張,森森白牙外揚,“唬”

  的一聲,罩向麥無銘整顆頭顱。

  這正是蛇類吞食物的唯一方法,由頭開始,然後漸進,才不會扎到口腔,扦到咽喉。

  不錯,蟒蛇無毒,但“大黃”和“阿土”大得足能吞下一隻羊和一頭鹿,所以,一個人又算得了什麼?“阿土”蛇身一回,它乘隙竄了起來,用纏,用卷,纏和卷乃是它們在遇到較大獵物時所使的必經過程及步驟。

  麥無銘早有所備,他在“大黃”蟒頭初擺的時候就拔身而起,像支箭,張臂翱翔,像只鶴。

  這非但避過了“大黃”的血口和利牙,同時也脫出了“阿土”又圓又壯的胴體。

  凶、狠、猛全都糾集在一起。

  若不是這兩條蟒有好幾天沒吃東西,那就必定是洪一鈞刻意的在暗中指揮。

  只見“大黃”鍥而不捨,前身上衝,既然咬不到對方的頭,何如退求其次,咬腳也是攻擊敵人的一種方式。

  麥無銘真氣再提,雙臂再劃,人又顫顫地朝上高昇數尺,然後,收腿翻身,一招“龍門躍鯉”,再化“飛瀑倒瀉”,寶劍直砍“大黃”笆斗顱間。

  “蓬”的一聲響起,劍身又跳又溜,一如擊在藤盾,一如擊上敗革。

  他雖然借反彈之力多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但是,力已竭,氣已濁,身形依舊緩緩地降落了下來。

  “阿土”在旁以逸待勞,今見有便宜用撿,它焉會錯過這大好良機?於是,以傳統的攻敵技巧,以固定的獵食方式,頭一搖、口一張、牙一露、舌一吐,也是昂首,也是下罩,攫向時方的腦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42
一二九

  麥無銘縱身如故,倒翻如故,唯一所不同的,那就是寶劍改砍為刺,刺對方的嘴巴,刺對方的眼睛。

  因為,他已經有前車之鑑,蟒鱗如鋼片,蟒皮如鐵農,是以改弦易張,不蹈覆轍。

  這一著奏效了,眼睛、嘴巴,的確是蟒蛇周身最最脆弱之處所,“阿土”頗有顧忌,它身一縮,頭一低,氣勢和聲威額時就鬆軟了下來。

  麥無銘得到了要領,抓住了機先,他就不讓對方有再次的恣意。

  腰一擰,臂一圈,腕一翻,寶劍迅疾地朝對方照子猛遞而去。

  “阿土”侷促了、倉卒了,它由攻擊為防禦,它從顧忌為畏縮,繼續地退,繼續地避……另一頭“大黃”支援了,幫場了,它又張嘴舞牙地撲了過來,壓了下來。

  “聽風避位”、“聞風知警”,何況表無銘時時刻刻。儆儆醒醒的都在提防後面的反應。

  他返身,他轉劍,快如風,疾如電,出其不意,乘其不備,覷準目標,以“迅雷驟降”,以“危弩突發”之招式陡刺而出。

  果然,“大黃”果然不及掩耳。

  果然,“大黃”果然意想不到。

  風吹燈熄,喔!不,是劍挑眼瞎。

  血似雨,血似箭。

  蛇大血多,滿地皆是,四處噴灑……麥無銘抽劍急退,免得污了衣,免得污了履……“大黃”一陣翻滾,一陣癲撞,激起好多的山土砂石,折殘好多的枝葉葛草……最後,氣衰了,力竭了,睜著單眼,拖著疲體,徐徐地游向林木深處。

  “阿土”的軀體要比“大黃”小了一些,要比“大黃”弱了一些,在洪家寨擔任的職務,“大黃”守大門,為正,而它只把守偏門,為副。

  今見“大黃”一走,它也就不再猶豫地跟著走了。

  麥無銘吐吐氣,撣撣衣,他再度的開聲了。

  “洪一鈞,如今呢?”

  洪一鈞啞口了,他還能說些什麼?蠍子、蜈蚣根本奈何不了人家,最後的鎮山元戎又嘗到了敗績,受創而回。

  洪半鈞更是喪氣,他的蜂群已被對方殘滅殆盡,就算尚剩有一些殘兵敗將,但在夜間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如今看我們的。”

  樹林內卻冒出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閣下足哪一路英雄?”

  “我們兄弟乃鐘良柱、釧良根。”

  “哦!鐘壯士,那就請二位現身吧!”

  “現身?好,我們這就出來了。”

  旋即,聽見一驚“噓路、噓路”的聲音,接著,四面八方的樹林間跟著也響起了“噓溜溜、噓溜溜”的聲音。

  他們似乎是一呼一應,一答一和。

  果然,現身了。

  果然,出來了。

  他們為數不少,一二三四五六七……有十來個,十來個的影子由樹林間掠了出來,由樹梢間飛了出來。

  在麥無銘的周圍繞來繞去。

  在麥無銘的頭頂越來越去。

  那不是人,是梟、是鶚、是鷲、是雕……“鐘良柱,你……”

  “我怎麼樣?”鐘良柱飛揚、恣睢的語聲由樹林中傳出來說:“這些乃是我們兄弟的武器和幫手,你就小心應付吧!”

  “哦——是了。”

  麥無銘不由想起來了。

  在客店的食堂內,他曾經聞悉兩個褐衣漢子的談話,一個說:“我們豢養的東西可正是那些蟲豸的剋星。”另一個說:“話不能說得太滿,洪家寨蓄飼的毒物包羅萬象,如蟒如蛇,又是誰的克誰呢?”

  不錯,那兩個褐衣漢子正是鐘良柱和鐘良根,而這些厲禽也是他們兄弟倆訓練出來的。

  他們把它們訓練成能適應全天候的環境,他們把它們磨勵成會攻擊、殺傷人類的習性。

  “卑鄙!”

  “這有什麼卑鄙可言?那你身佩寶劍不也卑鄙了?”

  鐘良柱反駁得順理成章,堂堂正正。

  麥無銘閉口了,且不談對方之言論也確有其道理存在,設若沒有,辯爭亦屬無益,又何不留下精神來對付這些梟禽呢。

  他抱宗守元,兀立不移,像老樹,猶翁仲。

  他寶劍上指,映月生輝,如竹挺,似旗竿。

  梟禽體型碩大,喙爪犀利,盤旋頂空,昏天黑地,羽翼歙動,木草低偃,俯衝而下,擋者披靡。

  “噓路、噓路……”

  鐘氏兄弟開始操縱了。

  “血溜溜,血溜溜……”

  梟禽們展施攻擊了。

  喙如鋼釘,爪像鐵鉤,羽翼撲打,也若木槳。

  麥無銘當然不真是老樹、石頭,他回手了。

  因此,梟飛他舞,梟探爪他揮劍,人追鳥逐,兔起鶻落,兩廂裡打得不亦樂乎。

  梟凶鷲厲,畢竟敵不過人的智慧。

  喙銳爪尖,畢竟也抵不過劍的鋒利。

  雖然這些梟鷲都是久經訓練的鳥中之鳥,但是,麥無銘更乃是身蘊神功的人上之人呢。

  就這樣,一盞茶的時間下來,斷翅遍地,殘屍盈野。

  麥無銘再次的吐氣,再次的發話。

  “洪一鈞,還有麼?”

  “當然還有。”

  又有一個生疏的聲音接口說:“我們兄弟也已經等候多時了。”

  “你們又如何稱呼?”

  “我們兄弟叫卞七卞八。”

  麥無銘聞名知人,腦海中立即浮上了那一對身穿玄色衣衫的漢子。

  他又不見對方的身影顯露出來,不由說:“怎麼?莫非你們也養有一些動物代勞嗎?”

  “一點不錯。”

  何用催,何用激,麥無銘的耳中已經聽到了一陣“嗚嗚”的叫聲。

  那是狼,豺狼在嚎。

  麥無銘忽然記起了“黑煞女”臨走時所說的話,“嶺南多奇人,富異士,那些人都是,山中藏猛獸,有厲禽,望善自珍重。”

  誠然,嶺南乃八荒之一,屬化外,是以嶺南這人會豢毒,善御禽,那他們當然也擅長驅獸。

  一顆顆的腦袋從樹林內冒了出來,一雙雙的綠芒由枝幹間透了過來,麥無銘開始計算,一二三四五六七,它們也有十來頭之數。

  經過了數場大戰,有對人的,有對禽對豸的,如今輪到對獸了。

  凝氣攝神,回血運功,他準備再次地迎接這無法避免的鬥爭。

  可能是那些豺狼餓得太久,也可能是調教的人聲威不足,因此意外的事發生了。

  當它們聞到了血腥的氣味,當它們見到了禽鳥的屍體,就捨棄目標,一隻隻爭先恐後地叨起地上的鳥屍,又竄進樹林之內。

  任由卞七卞八在喝叱,任由卞七卞八在叫罵,這無可厚非,凡是生物,都是以食為天的呀!麥無銘忍不住輕笑出聲,但又有一人在開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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