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黑白雙嬌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33:2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 27301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6:08
一零零

  話分二頭。珠娘一隱入屋中,雖然裡面是晦黯異常,但是,她地形熟穩,她擺設清楚,胡亂的在臥房中抓起二件衣衫,隨意的在箱櫃內撈了一把銀子,還帶上了未出世孩子鐫名的銀鎖片,就這樣由後門逃了出去。

  她也是憋著一口真氣,惶惶的急奔了一個多的時辰。但是,人到底是人,而且,她是女人,而且,她是腹中還懷有九個多月身孕的女人,實在是忍受不了了,准又能呢?她已經不知道寒冷,她也忘記了飢餓,屋漏偏逢連夜雨,老天爺卻又霏霏的下起了雨來,唉!

  寒冷,她還不在乎,飢餓,她也挨得下去,珠娘堆以忍受的並不是這些,那是什麼?是腹痛,而在這個時候,她肚子卻一陣陣的痛了起來,真要人命呵!

  這裡“要人命”有兩個含意,—個是在亡命時候肚子痛會延誤時間、耽擱行程,萬一卓大川他們躡後輟了上來,就能要人性命;第二個含意卻比較單純,那只是肚子在劇痛時候也一樣的能要人命,很多人都有這個經驗!

  幸好這裡已經到了莫干山區,幸好山腳下的小路旁有一座山神小廟。

  珠娘身心感到疲憊、睏乏,但她的靈台卻是清明異常,知道這是運動過了度,知道這是衝到了胎氣,就萬分艱辛的挨進了山神廟山,痛楚異常的倒臥在神桌旁的稻草裡。

  也許是天意,也許是湊巧,剛巧不巧的在這個腹痛難熬的時候,卻有一座山神廟,祭桌旁邊卻有一堆干稻草,不然,她縱然不累死,縱然不餓死,必會凍死,至少孩子會!

  疼痛加劇了,汗水狂流了,珠娘就是猛握著拳頭,就是緊咬著牙關不叫人給昏眩過去,萬一昏迷了,說不定什麼都完了。

  蒼天保佑,哦!山神保佑,沒有多久,“哇!”的一聲叫了起來,是孩子出世了。這苦難的孩子!

  珠娘立即替孩子斷了臍帶,隨之包上了抓出來的衣衫,並且給掛上了那塊鑄有“麥小雲”三字的銀鎖片。

  銀鎖片,麥文岳在珠娘珠胎暗結的時候就已經給打造好了,不管這第一個孩子是男是女,他都叫“麥小雲”!

  是男孩子,珠娘芳心之中是喜裡帶憂、憂中帶喜,她初為人母,焉能不喜?她前途茫茫,怎能不擾?這些暫臣不說,主要的是眼前苦難還不肯輕易的放過王氏珠娘,因為,這個時候,肚子竟然反常的又劇烈痛了起來。

  人不是鐵打的,沒有吃,沒有喝,珠娘實在是夠堅強的了,這次她萬難再支撐下去了,一口氣悠悠的吐了出來,一縷魂悠悠飄了起來,不得已啊!

  朦朧中,迷惘裡,幸虧意志果毅,她醒了過來,清醒後第一件事就是她的孩子,孩子大哭,她怪自己糊塗,她怨自己失慎,她更恨自己怎麼會這麼疏忽?孩子的衣服沒有裹好,孩子的臍帶沒有咬斷,還有,孩子頸項上所掛的銀鎖片也已經失落了。

  珠娘又再次整理一番,匆忙的,慌亂的,東西丟了也罷,以後再買,再打造一塊也就是了,性命要緊,性命丟了那就什麼都完了。

  她又走了,這喪家之犬,這漏網之魚,背著朔風,頂著細雨,懷中緊緊的摟著孩子,是那麼的吃力,是那麼的倦怠,但不走行嗎?

  活下去,她要活下去,她要將孩子、麥家的香菸撫養成人而活下去!

  杭州終於到了,好不容易呀!杭州乃是浙江省的府會,熱鬧而繁華。珠娘簡潔的整理一下散紊的青絲,刻意的拉平—下縐疊的衣衫,到府台衙門去找守備大人,焉能髒亂得像一個女叫化?自己的顏面或者可以不要,但何大哥呢?嗣後就難以在別人面前固她而抬頭了。

  麥文岳以前曾經偕同珠娘來過此地二次,是以不用探詢就摸到了杭州的府台衙門,衙門外面有四個盔甲明亮的兵勇持著長槍在戍守著,這就是守備人人何大哥的部屬!

  珠娘平靜了一會激盪的心湖,然後緩步挨了過去:“這位大哥,我想謁見守備大人。”

  珠娘的神色有些畏縮,珠娘的心情有些緊張,此一時,彼一時,緬懷從前,她也是一位堂堂的守備夫人哩!

  “你……你要晉渴我們的守備大人?”

  那個被問的兵勇更是感到驚異了。

  “是的。”珠娘振作了一下,矜持了一下說:“我要找何其恆何守備。”

  應該這樣,丈夫當時的職位相等,身份相同,而彼此之間又交道莫逆,有什麼好猶豫的、緊張的、畏縮的!

  “何守備?”那個兵勇笑了起來。他說:“我們守備官諱李忠修,你要找何守備呀!何守備早在幾月之前被調到邊陲去了。”

  意雖輕視,語卻隨和。

  何其恆果真是—個“何其恆”?他已經遭到洶湧的、詭譎的官場波濤所排擠而被外放了……

  “嗡!”的一聲,珠娘耳中聽到了很多蜜蜂,珠娘眼前看見了很多金星,天在搖,地在搖,房屋人物全在搖。不,不是的,它們都不在搖,所搖的只是珠娘自己的身子而已。

  但是,她堅強,她決毅,她絕不讓自己的身子倒下去,雖然是那般的虛弱、那般的脫力……

  “謝謝這位大哥。”

  珠娘顫抖的邁出了步子,踉蹌的、蹣珊的、踽踽的……

  所幸孩子乖巧,他靜靜的睡著、甜甜的睡著,一點也不煩人。

  “天下之人,難道就沒有我王氏珠娘立身之地,容身之所嗎?”珠娘嚅囁著、呢喃著、自問著……

  忽然,一道靈光閃過了她的心田,紹興不是有一位遠房的表姐在那裡嗎?雖然久未聯繫,雖然不知地址,但這總是一個希望呀!

  王珠娘振作了一下精神,又踏上了茫茫的天涯路。

  紹興到了,不!紹興尚未到呢!它尚差裡許的路程才能抵達紹興的城門,珠娘抬眼觀望著紹興的城牆,腳下頓時一個疏漏不穩,就跌坐在塵埃之上了。

  “阿彌陀佛,女施主莫非身有病?”

  —聲宏亮的佛號聲由大路的後方傳了過來。

  珠娘卻沒有力氣回頭,她只是喘息著、喘息著……

  一個青年和尚快步走了上來,他單掌憑胸的說:“女施主……啊!是麥夫人!”他感到驚奇,他感到突然。

  珠娘聞聲心頭陡地一震,她猛然抬起了螓首,猛然睜圓了雙眸,但櫻口中卻又猛然不起來。

  “這位大師,你……你是……”

  她有著遲疑、有著赧澀,還帶有一絲不安的成份。

  “貧僧一波。”

  一波和尚雙手合十為禮,恭敬的、莊重的。

  “一波大師……”

  珠娘還是遲疑著、含糊著,因為她一時想不起來。

  一波和尚解釋了:“家師法名上‘孤’下‘木’,駐錫在普陀……”

  “哦!是聖僧。”

  珠娘欣然叫了出來。

  聖僧就是南僧孤木,是麥文岳在卸去冠帶之後邀遊山川時所結識的方外之交、忘年之交,他曾經在松雲寺捐添一萬兩白銀的香油錢,王孫公卿或者是達官貴人,每每都有這種手筆。

  “麥夫人怎會……”

  一波和尚未敢再說下去,因為下面的措辭頗不容易,說“狼狽如此”?說“潦倒如此”?還是說“困苦如此”?

  “寒家遭受大變!”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6:08
一零一

  珠娘的眼眶濡濕了,但是,她強忍著,就是不叫眼淚給流下來。

  “哦!麥夫人暫且隨貧僧去松雲寺小住一些時候吧!”

  “不了,多謝小師父。”珠娘羸弱的說:“我擬到紹興城內找一位親戚。”

  “那小僧就陪麥夫人一起走吧!”

  “謝謝小師父。”

  “金華火腿、紹興老酒、寧波咸貨、奉化蜜桃、竽艿頭。”這些都是浙江省境內的特產名產。

  紹興人善釀老酒,他們凡是生下了女兒,就開始釀酒了,將它存放在地窖內,準備女兒週歲的時候飲用,直至每年生日,甚至有珍藏到女兒出閣,是以叫“女兒紅”。

  “麥夫人,令親他住在哪一條街道?”

  他們一進入紹興城內的時候,一波和尚隨即就開口發問了。

  珠娘卻是惘然地搖搖頭說:“不知道。”

  “這……”

  “我們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往來了。”

  珠娘不由歉然地說著。

  “那你知道地方?”

  珠娘依舊輕搖螓首說:“也不知道。”

  —波和尚聽了頓時怔了一怔,他無可奈何地說;“麥夫人,紹興城內方圓不小,這樣找人何如海底摸針?我想你還是到普陀住些時日,貧僧再下來慢慢的訪尋也就是了。”珠娘惶恐地說,“這樣不是太過麻煩和打擾令師徒的清修了嗎?”

  “怎麼會?麥大人和家師彼此又是知交呢!”

  珠娘實在也是走投無路了,就這樣,她去了普陀,在普陀一住就是二十年,在這二十年之中,一波和尚亦曾經數度的過海去探訪紹興城中麥夫人的那位遠房表姐,毫無消息,也去太湖桑頭諸追查麥文岳的行蹤、下落,結果又是石沉大海。

  麥小雲細細的聽完他母親艱苦卓絕,曲折離奇的種種遭遇以後,他不禁霍然跪了下去:“娘,是孩兒害苦了您、連累了您……”

  麥夫人又一把將他拉了起來,她強自笑著說:“不,孩子,就算是吧!那也只是你的兄弟,對你,娘心中實在懷有一份愧歉、一份虧欠。”

  “娘,您怎麼可以這麼說?”

  “娘的心中的確是有這種感受。”

  “原來就是‘洞庭四惡’他們,我若早知……”

  “孩子,你遇到他們了?但為人要仁、要恕,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是的,娘,孩兒遇見他們二次,只薄施懲誡,第二次卻將他們送去‘地獄門’了。”

  “地獄門?什麼是……”

  “咚、咚、咚……”

  是暮鼓,暮鼓響了,此起彼落的暮鼓聲打斷了麥夫人母子二人的談話。

  這祥和之音相互呼應,直透雲霄,遙傳海面,是太陽下山的時候了,是冕膳開動的時候了……

  接著,佛堂大門再次響起了“嘩剝”之聲。

  “誰?”

  麥夫人只是隨口的問問,凡是來“靜心佛堂”走動的人不是智圓就是智空師兄弟二人,送米送柴是智圓的責任,零星雜事當然智方“義不容辟”了。

  “小僧智圓。”

  外面果然是智圓和尚洪亮的聲音。

  麥小雲過去打開了房門,智圓和尚先朝他扮了一個鬼臉,笑了一笑。這個可愛的“大”孩子,不只大了,簡直老了,但卻沒有人說“老孩子”,老小子倒是有的。

  然後,智圓和尚邁進了佛堂二步,雙字合十為禮,莊重向麥夫人說:“家帥恭請夫人和師叔—同過寺用膳。”

  “不了,智圓,你跟你雲師叔二人去吧!”

  “娘,一起去嘛!”

  麥夫人笑笑說:“娘習慣了,你去吧!”

  “那孩兒也不去了,陪著娘在這裡吃。”

  “你要去,去同你一波師兄好好談談,還有智圓、智空他們。”

  “孩兒尚有好多的話也要跟娘談呢!”

  麥夫人慈祥的、開懷的笑笑說:“傻孩子,日子長著呢!快,快去用膳,別讓人家久候著你。”

  麥小雲遲疑了一會,莫可奈何地說:“那孩兒去了。”

  他們雙雙的走了,麥小雲隨手帶上了房門。

  一到了外面,哈!智圓的神情又輕鬆了,他立即打開了話匣子,說:“雲叔,你剛才是怎麼啦?亂闖亂撞的,像一支無頭蒼蠅。”

  麥小雲不禁神秘兮兮地笑著說:“智圓,你不妨仔細的看看我,我是誰?”

  “你是准?”

  智圓和尚怔了一怔,頓時緊緊的看著麥小雲好一會,他覺得對方竟然連說話也顛二倒四起來了,得了失心症?

  “是呀!我是誰?”

  “這還用問?你當然是師祖的徒弟、師父的師弟,我智圓和尚的師叔麥小雲嘍!”智圓和尚還之以顏色。

  這回輪到麥小雲怔住了,他吶吶地說:“對呀!我果然是麥小雲……”

  智圓和尚心頭卻是靈光一閃,他突然笑了起來,釋然的說:“哦!你的意思莫非說無頭蒼蠅是我?是我撞了你?”

  “那倒不是。”麥小雲矜持一下說:“不錯,我是麥小雲如假包換的麥小雲、有物可志的麥小雲。”

  智圓和尚搖頭了,他失笑地說:“哈!雲師叔,有人說:‘老而顛倒’,你今天怎麼也顛倒了?真是的!”

  麥小雲也笑了一笑,他暫時不作解稈:“顛倒就顛倒吧,在輩份上,我比你老,這點總不會錯吧?”

  “不錯,這點當然不錯,但是輩份是輩份,年紀是年紀,你呀!你的年紀卻比我智圓要小得多了。”

  他和麥小雲是從小玩到大,隨便慣了,打趣慣了,弄得個沒大沒小。不過,這只是在私底下,在沒有人的地方,若有他師祖、師父在場的時候,打死他,他也不敢,剛才在“靜心佛堂”中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這就是了,輩份大比較持重,年紀大應該沉穩,二人彼此相撞,當然是不沉穩的撞了持重的了,那沒頭蒼蠅會是誰呢?”

  智圓聞言傻了,對方與他論老論大原來是有目的,他不由苦笑一聲說;“雲師叔,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會套著圈子扣人。”

  他們邊走邊談,沒一會就進入了松雲寺,經過了大雄寶殿,跨入了膳堂之內,—波和尚已經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了。

  一波和尚五十左右,生得身廣體胖、方方正正,隨和而爽朗,他如今是昔陀松雲寺中的住持。

  “師父。”智圓一整臉色說:“麥夫人她……”

  “哦!那待會叫智方送一些菜餚過去。”

  一波一眼就看見了,那又何必非等智圓話落呢?

  “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6:09
一零二

  麥小雲雖然沒有見過一波和尚,但看智圓的神態和話語,但見膳堂中只有一個人在座,他不是一波和尚又會是誰?

  麥小雲不由雙手一拱說:“小弟見過師兄。”

  一波和尚笑笑說:“怎麼?出了一道門客氣起來了?你以前好像不是這個樣子的呢。”

  “小弟初次……”

  一波和尚尚未容他師弟說下去就接上了腔:“初次回來又怎麼樣?拜見了師父,不見見我這個師兄立即匆匆趕了出去莫非有什麼事不成?”

  他與他徒弟是一個鍋裡的餅,熱情、爽朗,有著同樣的神情和口氣,只差口中沒有說無頭蒼蠅而已。

  “小弟見家慈去了。”

  一波和尚不由猶疑地說:“你來的時候沒有先去靜心佛堂看夫人?”

  “沒有,小弟……”

  智方一腳跨了進來,他向一波憑掌一禮,又轉朝麥小雲同樣的微躬一下,就在膳桌上排上四副餐具,盛上四缽米飯,然後與智圓站在一起,他是先替師祖送飯去了。

  “別說了,坐,我們用過晚膳之後再談吧!”

  麥小雲對一波可未敢像對智圓那樣隨便了,智圓是晚輩,一波和尚是麥無名的師兄,算起來當然也等於是他的師兄,他怎麼敢呢?

  “小弟一到就讓師兄破費,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又怎麼啦?你出去只不過幾個月功夫,回來就好像陌生起來了,換了一個人似的,不覺得見外嗎?”

  一波和尚怎麼也沒想到他們彼此真的陌生,對方真的是換了一個人,不過,由他們的語氣聽起來,他們師兄弟之間,平時情感真摯而融洽。

  智圓、智方原是一臉正經。如今變成了掩口葫蘆。

  “謝謝師兄。”麥小雲在一波和尚意示的地方坐了下去,那是上首,他一坐,智圓、智方也熟練的在下一方落了座。這大概是麥小雲,哦!麥無名耽在此地的座位的情形。二十年的生活片斷!

  他生硬地笑笑說:“飯後小弟再告訴師兄一件大事。”

  “怎麼?江湖上又出了什麼驚人的大事?你可不要為了騙吃而危言聳聽啊?今日的菜餚不錯呢!吃飯吧,師兄我也叨了你的光呀!”

  一波和尚風趣的調笑著。

  “小弟怎麼敢?但這種大事卻關係著小弟的身世。”

  一波和尚瞪起了眼睛:“這話怎講?莫非真的找到了麥大人,你的父親?”

  “那倒還沒有。”

  麥小雲並非對一波和尚要隱瞞什麼,掩蓋什麼?對智圓,他只是逗著玩玩,幾次想說,都被一波和尚將話接了過去,如今又是吃飯的時候,而這件事說起來話長,豈是三言兩語解釋得清楚?也只打等用過晚膳以後再說了。

  “那究竟是什麼大事?”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一波和尚當然也不能例外。

  智圓也想起來了,不知怎麼搞的。雲師叔這次回來,說話總是瘋言瘋語的。智方也有這個感覺,對方曾經問他的名字、智圓的名字,還有師父的法號等等……

  “吃飯吧!唔——今晚的菜餚果真不錯呢!涼了就不好吃了,師兄,我們開動吧!”

  麥小雲被一波和尚的豪氣趕走了他的拘束、他的生疏,因此,他裝起了胡羊,故意轉而言其他。

  “好,好,算你歷害,等一會你若是言過其實,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一波和尚可沒有麥小雲的辦法,只有暫時悶起葫蘆。

  松雲寺地處普陀山頂,—般的善男信女體力不足、毅力不夠,是以香火不盛,寺中僧眾就只有一波和尚三人而已,孤木大師已經傳下衣缽,萬事不顧,閉室清修,麥無名雖然也是孤木大師嫡傳弟子,但他並未落髮,僅屬外弟,寺內就未登錄他的名位了。

  智圓是採買、是廚師也是伙伕,他的手藝不錯,鹹菜烤筍鮮得很,佛手素香得很,十錦大團圓美得很,色香味果真無一或缺!

  飯前沒有酒,飯後卻有茶,神仙般的日子。

  一波和智圓淨了口、洗了手,他們沒有功夫跟麥小雲蘑菇,必須去大雄寶殿例行的參拜、吟經和做晚課,智方卻在收拾著,清洗著桌上的餐具碗筷。

  麥小雲籍機到處走走,熟悉熟悉此地的環境,說不定以後這裡也會是他第二個家。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松雲寺周圍方圓雖然小了一點,但內中所供奉的神佛卻是一個不缺。

  晚課既畢,大家魚貫進入靜室中,靜室中—燈如豆,寧靜、和諧安祥。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6:09
一零三

  第二十二回 虛與周旋

  麥小雲開始敘述他的大事,一波和尚師徒三人全都傾著耳朵諦聽著。這果然是一件大事,他們越聽越入了神,越聽越感到驚奇,最後等麥小雲說完了故事全部的過程,他們師徒三人,還是怔著神,還是張著嘴,二眼傻傻的直望視著麥小雲,眼前這個人竟然會不是那個與他們朝夕相處一二十年、從小到大的麥小雲!

  玄呀!奇呀!這叫目瞪神呆,這叫張口結舌,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

  油燈也在不住的跳動著、跳動著,最後耀出了一朵燈花,照一般的傳說,開燈花乃是象徵好事來臨,但這朵燈花,卻似乎在感嘆這個故事的訝異哩!

  不是故事,這是真人真事;不是傳奇,這是麥小雲本人在現身說法。

  “邦、邦、堂、堂……”

  遠處傳過來更鼓的聲音,二更天了,一波和尚師徒三人從迷惘中清醒了過來,他們甩甩頭、眨眨眼,心中填滿了感慨、驚奇、尷尬,還參雜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麥小雲離座站了起來說:“智圓,你跟我出來一趟。”

  智圓怔怔的跟著麥小雲到了靜室的門外,心中狐疑了、忐忑了,他怯怯地說:“雲師叔,什麼事呀?”

  “智圓,現在你得告訴我,誰是無頭蒼蠅?誰又是老頭顛倒呢?”

  靜室內有一波和尚在裡面,他們都守著禮數,不敢過份,不敢放肆,是以麥小雲把智圓叫到外面來調笑。

  智圓和尚卻不理會麥小雲的調侃,他繃著面孔審慎地說:“雲師叔,你真的是麥小雲,哦!你真的不是麥小雲!哎呀,你叫我怎麼說呢?”

  “我當然是麥小雲嘍!我當然不是那個麥小雲嘍!”

  麥小雲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不是是,不是不是,他也覺得好笑。

  “你們師侄兩個不可以在背後說人壞話!要知道這會打入割舌地獄的。”一波和尚從靜室中傳出了宏亮的聲音,輕鬆、愉快、含蓄、舒暢……

  “師父,雲師叔他調侃我、奚落我。”

  智圓又回進了室內,他告狀了。

  “怎麼回事?”

  智圓把事情經過述說了—遍,一波和尚也只有苦笑連連,他能說什麼?憑良心說,就是現在,他依舊分不清楚這個麥小雲是不是真的那個麥小雲?若給他誆了,那真可冤人了,但人家卻說得那麼真切、如此傳神,唉!不說也罷!

  麥小雲也踱進了靜室,他含著笑意向一波和尚說:“師兄,時候已經不早了,小弟也想回去了。”

  “唔!好吧!智圓,送送你師叔。”

  “是。”

  麥小雲信步倘徉著,如今,他感到好自在,他感到好驕傲,也感到好幸福,昂首對著皓月、迎著清風……

  第二天,豔陽高照,松濤呼嘯。靜心佛堂裡,窗明几淨,一塵不染。

  麥夫人母子二人又在絮絮的談論著、談論著。

  “娘,爹的行蹤雖然仍是不明,但孩兒已經打聽出了消息。”

  “你是聽誰說的?”

  麥夫人神情震動,仳離了二十年的丈夫終於有了消息。

  “孤雲大師。”

  “孤雲大師!”麥夫人也知道孤雲大師這個人,她不禁驚奇的追問道:“你見到了孤雲大師?”

  “是的,他是無名的師伯哩!”

  “無名?哦!你是說你二弟呀!唉,他叫了二十年的麥小雲,現在卻是‘無名’了。”麥夫人有些感慨。

  麥小雲心中感到十分不安,他說:“娘,那二弟仍舊叫麥小雲好了,我叫無名,或再取一個名字。”

  “不行!”麥夫人毅然的說:“麥小雲本來就是你的名字,當初娘懷著你們兄弟二人的時候,你爹曾經說過,不管第一個孩於是男是女,他都叫麥小雲!”

  “那二弟……”

  “你二弟也該知足了,這二十年來他一直借用著、霸佔著你的名字哩!”麥夫人臉上含著笑意,她無非是在安慰,安撫麥小雲不安的心情。

  “可是二弟沒有名字啦?”

  “既然他自稱無名,就暫時的叫他無名好了,等你們兄弟找到了你爹的時候,再叫你爹為他取個名字也就是了。”

  麥小雲心中頓時一寬,他由衷地說:“謝謝母親。”

  “聽說孤雲大師十幾年來音汛渺茫,你是在哪裡見到他的?”

  “地獄門之中。”

  “又是地獄門!”麥夫人一臉的驚異。

  “是的,地獄門正是由孤雲大師在主持著。”

  “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麥夫人越聽越迷湖,越同越懵懂,但是她又偏偏要問。

  “它是一個維護武林正義、消弭江湖暴戾的組織幫派。‘洞庭四惡’,孩兒就送他們上地獄門受感化。”

  “哦!原來如此,阿彌陀佛。”

  麥小雲笑笑說:“二弟處處比我幸運。地獄門也是藉對方錯將孩兒認作二弟才誆摸進去的。”

  麥夫人心中不由起了忐忑,她急切地說:“怎麼?莫非你二弟做了什麼錯事不成?”

  “不是的。”麥小雲解釋說:“二弟是地獄門中的巡行特使,職權大得很呢!”

  “那你又怎麼樣呢?”

  “孩兒也就跟著二弟做起地獄特使來了。”

  麥小雲把一切事情,詳盡的稟告了他的慈親。

  “救苦救難,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麥夫人立即輕輕吟起了經典梵浯。

  “孩兒明日就下山去,和二弟共訪父親的行蹤。”

  麥夫人黯然凝望著她的兒子說:“雲兒,你何不多住幾天再走呢?”她眼中有著渴望,心中有著依戀。

  “娘,等孩兒伴著父親歸來的時候,不就是天長地久、永樂天倫了嗎?”

  “但願如此了。”麥夫人的眼眶中又孕育起二顆珍珠。

  第二天?麥小雲走了,他拜別了母親,辭別了孤木大師和一波和尚師徒三人,匆匆的來,又匆匆的走了。

  石家莊—一

  石家莊倚山傍水,地勢險要。

  石家莊幅員廣大,屋宇連雲。

  資材方面,石家莊雖然比不上金陵金家,但論氣勢,論實力,或者是藝業方面,它的確是三莊之首。

  萬里般幫固然組織龐大、遍佈四方,可是他們卻似散沙,蓬鬆不實,而石家莊凝結一堆,猶如金鋼。

  石家莊莊主石鏡濤武功高深莫測而又雄心萬丈,極欲一統武林、獨霸江湖,是以莊內高手,以利誘之,用威逼之,果真網羅無算。

  —天午後,石家莊門前大路上來了一行隊伍,這行隊伍不正是山莊中熱熱鬧鬧、風風光光抬出去的嗎?怎麼今日卻悄無聲息、垂頭喪氣的返了回來?說的當然是去沈家莊下聘的隊伍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6:09
一零四

  “二爺,請你們稍等一下,待在下進去稟報莊主一聲。”尤建庭嘴巴一裂,雙手一拱的說著。

  “尤總管請。”

  尤建庭飛快的進去述說一番、解釋一番,他不得不揀好聽的說,因為這是他所出的主意,顏面攸關嘛!

  石鏡濤竟然親自迎出來了,當然由尤建庭侍候著。

  他龍行虎步,四平八穩,雖然年逾‘知命’,但童顏鶴髮,頷下鋼鬚根根見肉,威武而軒昂,真是老當益壯!

  尤建庭在他的耳朵旁咬了一陣,石鏡濤立時快行二步,誠懇、親切的說:“沈氏三雄光臨寒舍,石家莊真是蓬篳生輝了,歡迎呀!歡迎。”

  聲如洪鐘,中氣似濤。

  沈氏兄弟同時抱拳答禮。沈二爺說:“蒙石莊主親躬相迎,沈氏兄弟何幸如之,惶恐呀惶恐。”

  “請、請。”

  石鏡濤擺手肅客。

  “石莊主先請。”

  沈二爺哈腰拱於禮讓。

  “哈哈,我們何如把臂而行!”

  “沈某寵邀了。”

  他們相偕跨進了大門,邁入了斗栱,步下了天井,踱過了長廊,越逾了穿堂,走完了石徑,再踏上三級青石梯階,才進入客廳之內。

  石家莊家大業大客廳也大,這真是一個廣大的客廳,它寬有二丈,長達五丈,上面畫梁雕棟,下承朱柱鏤金,粉牆上蟠龍蜿蜒朝珠,屏風裡風鳥展翅迴旋,輕紗幔簾,宮燈琉璃,豈遜南藩王宮!

  太帥椅烏光鑑人,茶几台玲瓏剔透,客堂正中,高懸著一方氣派恢宏的大紅匾額,上面譜有四個貼金大字,竟然是“唯我獨尊”!

  好狂的語句,好大的口氣。

  客廳之內群雄彙集,人材濟濟,他們聚濟一堂。

  沈家兄弟布很多認識的,但也有不少不認識的。

  認識的逐一寒暄,不認識的相互引介,個個都是武林中有頭有臉、一時之選的人物,包括著正邪二途!

  分別的、依次的落了座,一—的、排排的奉上茶,終於要言歸正傳了。

  石鏡濤先是一陣大笑,這笑聲自沖屋樑,猛撞牆壁,然後迸彈迴蕩,層層粼粼,頻頻仍仍,歷歷而不絕!

  “石家莊風雲際合,難得呀!難得。”

  是客套?是自豪?自豪的成份卻遠超過了客套。

  石鏡濤果真是一代梟雄,拿得起,放得下,大丈人能屈能仲,沈家莊雖然拂了他的意,給退回了聘禮,但在表面上看起來,卻一點也沒有溢露任何不滿之情。

  可是,他卻有充分的自信、十足的把握,只要是石家莊決定了的事情,十之八九,成章成篇,不論對方是誰?萬里船幫如此,沈家莊亦復如此,何況這乃是一件好事。

  憑石家莊任何一點,決不屈辱對方,到時候人家總會點頭,故又何不落得寬宏大方,留下一個好印象,如今,他要收取的,就是人心!

  “承石莊主的抬爰,這本是沈家莊的榮幸,但婚姻大事,事關終身,必須慎重,必須遵禮,雖然憑媒而聽命於親尊,但也是該征同當事人之意見,石莊主以為如何?”

  在人家屋簷之下,誰也得略微低一低頭,何況“黑白雙嬌”她們尚被對方扣禁在莊院之中,是以沈逸峰說得委婉,說得倫理二具、情文並茂!

  “沈家莊綱常、禮教兼顧,這是兒女們之福,這也是石家莊之幸,哈哈!我石鏡濤又豈敢說否呢?”

  石鏡濤這一打哈哈,客廳內頓時又蠅蠅哄哄了,有人說,這是“門當戶對”,有人說這是“天作之台”,有人說這是“郎才女貌”,有人說這是“佳偶天成”。

  都是阿諛,也是祝賀,不管事情成與不成,有些言之過早,但他們總是一片好意。

  沈逸峰打蛇隨棍上,他不能讓熱鐵冷卻下去,不然,若要再加文火重溫的話,那就會顯得麻煩、顯得困難,萬一變了褂,不是更加的棘手嗎?

  “石莊主明智,沈某人衷心敬佩,但不知敝侄女現今身在何處?可否容我兄弟先見見她們,懇切的談談,竭殫的勸勸,然後也好諮商其他的細節。”

  石鏡濤果真是答得爽快、說得豪邁,他能猶豫嗎?當著這許多武林群雄之面,不情願也得咬著牙齒呀!

  “好,叫嫣紅出來”

  “是。”

  一個莊丁領著一個婢女模樣的少女走了出來,她朝石鏡濤欠身襝衽的說:“婢女嫣紅見過莊主。”

  “唔——嫣紅,你陪沈家莊這三位莊主去後廳會會沈姑娘她們。”行鏡濤抬手一指,然後又沉聲說:”交待護衛,務必要注意沈姑娘的安全。”

  沈老四一聽不由瞠著雙目霍然站了起來,沈二爺見了也立即站起身子,藉以阻檔、藉以掩飾,他焉能讓老四憑一時之意氣而敗壞了大局?

  乍聽是好話,細嚼不像話,親人會見還要注意安全?

  真是淆人聽聞之詞,石鏡濤這一世之奸雄!

  “是。”嫣紅矮身又是一個檢衽,她轉向沈二爺說:“三位請隨婢子來。”然後蓮步細碎,緩緩朝後堂而去。

  “各位,請恕敝兄弟失陪片刻。”

  沈逸峰抱起雙拳,來了一個羅旋揖。

  “請便。”

  “請便。”

  “……”

  後堂到了,丫環嫣紅朝沈二爺說:“三位請稍候—會,嬸子這就去請沈姑娘她們下來。”

  “下來?”

  憑這句話猜測,“黑白雙嬌”似於是住在後樓的上房中。

  “麻煩姑娘了。”

  沈逸峰舉目打量,這個後堂要比前廳小了很多,也簡潔很多,但依舊是窗明几淨、桌亮椅寬,不失大家風度!

  沒有多久,如嫻姐妹隨著嫣紅身後走了進來,親人驟見,喜泛心頭,二人分別的叫了一聲二叔、三叔、四叔。嫣紅已經識趣的退下出去。

  後堂門外忽然人影一閃,沈二爺知道這乃是“保護”黑白雙嬌安全的護衛人員,他也就不以為意。

  沈如婉花容慘淡、神色憂鬱,最後竟然—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了起來,孩子到底是孩子,平時嬌橫凶蠻,一旦遇上事故,卻是半籌莫展了。

  沈逸峰立即將她按進懷裡,慰撫的說:“婉兒,不要難過,不要傷心,二叔會設法將你們帶出去的。”

  他們圍著桌子坐了下來,沈如婉還是紅著眼睛,低著螓首,模樣兒顯得那麼可憐、那麼無助,叫人看了實在心酸、實在心痛。

  沈如嫻比較冷靜,比較持重,她的笑容雖然也很勉強,但總是禽著笑意把事情始未經過,有條不紊、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三位叔叔。

  沈逸峰一臉肅然地說:“這麼說挽媒行聘是你出的主意了。”

  “可以這麼說,挽媒是侄女提議的,下聘則是尤建庭的意思。”

  “為什麼呢?”

  “因為我們姐妹被帶進石家莊之第二天,石子材就吵著、逼著他父親答應要同二妹成婚,而石鏡濤竟然同意了、點頭了,是侄女軟硬兼施,一方而攏絡著石素心說好說夕,一方面就慫恿著尤建庭先去沈家莊說媒,這樣才把事情給穩了下來,暫用的緩兵之計。”沈如嫻透了一口氣又說:“石子材的妹妹石素心心腸不壞,她頗為同情二妹的遭遇,與我們也十分談得來,而尤建庭則是滿肚子壞水,免得他在石家莊中變鬼變怪,所以我才編了理由慫恿他去沈家莊,主要目的無非是要先告知父親及叔叔你們,侄女等落入石家莊之內了。”

  沈家老四聞言雙眼倏睜,他猛拍一下桌子,又站了起來,口裡狠聲地說:“石子材,你這個寡廉鮮恥的賊子,石鏡濤,你也真是期人太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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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五

  “四弟,切莫激動,坐下來,我們務必要好好的商量。”沈二爺的心情當然也是沉重萬分,但他沉得住氣。

  老二沈逸川也是火生心頭,忿然地說:“這怪不得四弟生氣,石鏡濤太目中無人!”

  “識時務者為俊傑,身在虎穴之中,焉得容你妄動?”沈二爺審慎的說:“嫻兒做得很好,我們從長計議。”

  沈逸川不加思索地說:“事情擺在眼前……”

  沈三爺的語氣越來越高,沈二爺立即出聲阻止了,他雙目朝門外瞟了—陣,前面和後面,還有窗外等處。

  “輕聲!”

  沈逸川頓時抑低了音調繼續說:“目前只育二條路可走,不是戰,就是降,除此別無他法!”

  “二叔說的確是實情,路果真只有二條,但不論是戰是降,其中都透著許多方法與變化。先說降,這個降就是說我們沈家莊要低頭、要點頭,叫二妹嫁給石子材為妻,二妹肯嗎?大家心目中必然明白,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們在敷衍、在應付,儘可能的推托著,延宕著,以期想出一個更妥善的辦法。”沈如嫻委婉的分析著說:“石子材愛的是二妹,對方隨時都可以放侄女離開此地,但是,把二妹一個人留在這裡,我放心不下,是以……”

  沈逸裕卻接上了話,他說:“那戰呢?我說是戰!”

  這雖也是他年輕氣盛,主要的是沈家莊武學之高、聲譽之隆,決不在石家莊之下,他自出道江湖,憑著沈家莊家傳奇學絕藝,所向無敵,未逢對手,如今叫他低頭,這口氣實在嚥不下去。

  “四弟,萬事要忍。”沈二爺洞悉他老四的心意,不由規勸說:“儘管我沈家劍術天下無敵,但剛才你也看到了,石家莊中如今高手如雲,或許這些人不一定全會向著他們,而我們還是勢孤,何況一山尚有一山高,萬一激怒了石家父子,嫻兒二人不就要遭殃,你能趁一時之氣任意所欲嗎?”

  沈逸峰以往也是自視甚高,自上次在寧杭道上差一點吃了龔天祐之虧以後,就變得更為謹慎、更為小心了。

  老三、老四心中依舊不甚服氣,但是二哥所說、如嫻所說都是實情,皆為道理,他們反駁無從,只有閉著嘴巴硬生悶氣。

  “如嫻。”沈逸峰又開口了:“在夜闌人靜、在萬籟俱寂的時候,你們姐妹可會想到來個不辭而別?”

  “當然。”沈如嫻苦笑一聲說:“我們曾經試過,但是石家莊警衛森嚴,有一天夜裡三更時分,月黑風高,我姐妹二人剛剛縱身著地,你們想怎麼樣了?”

  “怎麼樣了?”

  沈如嫻是無心的問,沈逸川卻是有意的追。

  “就立即被人家給請上來了,實在是難越雷池一步。”

  “假如為叔等進來接應呢?”

  沈老三又叮上了一句。

  沈如嫻螓首搖頭說:“恐怕仍舊不行,‘四人金剛’就住在後樓的底層,而‘福壽堂’供奉們的臥室也在山岩下面,一旦為人發覺,彼此不就拉破顏面了嗎?”

  “唉!”

  沈逸峰嘆息了,提起福壽堂的供奉,他就默然無語。

  沈逸川沉聲說:“軟的延不久,硬的使不得,你說,那我們又該怎麼辦?”

  沈如嫻輕輕的說:“以侄女看,只有一個辦法可行。”

  “什麼辦法?你說呀!”

  沈老三的喉嚨又大了起來,但他自己已經發覺了,不禁環首四處一探,沒有人理會他們,大概只要“黑白雙嬌”不逃出去,任你說些什麼也沒有關係。

  “找到麥小雲兄弟。”

  “對,找麥小雲,找麥無名。”

  一提到麥小雲、麥無名,沈家的兄弟,沈家的叔侄個個精神大振了,人人喜盈於色了,這兩個姓麥的人,沈如嫻姐妹是刻刻的掛在心頭,無時或忘,只是不好意思太早提及罷了,這兩個姓麥的人,沈逸峰兄弟也是知之又知、熟之以熱,只是無人點破,一時也沒有想到而巳。

  聽到的,麥小雲劍傷功力精深的“洞庭四惡”——他們還不知道“洞庭四惡”第二次又敗在麥小雲的手中,而且被請進了“地獄門”——大內侍衛以及萬里船幫武漢分舵。

  看到的,麥無名掌挫“冰山蛤蟆”龔天祐、萬里船幫寧波總舵白立帆他們,至於麥無名也懲誡了該幫永閩總舵和第二次打敗了龔天祐,因消息尚未傳開,他們也不知道。

  沈如婉從頭至尾未曾說過話、但卻出過聲、那是輕微啜泣的聲音。

  沈二爺見了實在不忍、實在心痛,他又一把將她摟入懷中,輕拍對方的香肩安慰著說:“婉兒,要振作,要堅強,二叔這就回去出動莊中所有的人手,找尋麥小雲、麥無名,哪怕他們上了天堂、下了地獄,二叔也一定要把他們給挖出來。”

  麥小雲和麥無名,果然雙雙的入了地獄,先後的上了天堂,那地獄中的天堂!

  沈如婉還是無聲的低著頭、無聲的點著頭。

  “就這麼決定了,三弟、四弟,我們出去到前廳敷衍去、應付去,儘量的把這件事給延宕下來。”

  沈逸峰是沈家的智囊,沈如嫻是沈家的女諸葛,“臥龍”、“鳳雛”齊降沈家,照理說沈家莊應該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才對!

  三個男子漢由來處來,二位女裙釵向去處去。他們就這麼的分別離開了,懷著沉重、淒苦的神情。

  大廳內依舊在高談闊淪。石鏡濤精神矍鑠、意興盎然。

  石子材周旋在叔啦、伯啦等前輩人物之間,春風滿面,心情開朗!

  沒有看見那些供奉在座,也沒有看到“四大金剛”和石家五蟹他們,不然的話,沈逸峰與龔天祐就會冷面相對,尷尬和不自在了。

  “耽擱了不少時間,抱歉、抱歉、包涵、包涵。”

  沈二爺踏入前廳,立即打躬作揖、四處陪禮。

  有道是“禮多人不怪”,有道是“笑臉手難下”,假如真的有人心中生氣也會平息下去,至少是發不出來。

  “哪裡、哪裡。”

  “客氣、客氣。”

  “哈哈!”石鏡濤又是朗聲—笑說:“我等正在談論著材兒和婉姑娘的親事,婉姑娘的意見如何?”

  大廳上的群雄不知道“黑白雙嬌”乃是遭石家莊強請而來,在他們的心目中,以為沈石二莊私交甚篤,姑娘是前來遊玩,姑娘是前來作客;而沈二莊主的來意,必定與他們是相同的了。

  沈逸峰不由細籌措詞了,他暫時不予點破,因為點破了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使石鏡濤老羞成怒!

  “婉兒未作任何表示,不過,有如嫻在一旁勸慰著她、曉喻著她,只要多過幾天,必定會首肯的。”

  “姑娘家多半是含羞的,不表示意見,也等於是沒有反對,各位以為然否?”總管尤建庭一臉的諂笑。

  石鏡濤又立即接上了話,他們一搭一擋,哪有不替自己說話的?

  “尤總管說的倒是中肯之言,沈二俠你看如何呢?”

  “唔——這樣吧!請石莊主賜下令郎的生肖年月,在下當即趕回家去向家兄告以實情詳況,然後,再請算命先生合合倆小的生辰八字。”

  人家既然逼過來了,礙於情勢,沈逸峰不得不如此說,況且也是他的策略,欲擒故縱、明進而暗退。

  “哈哈!沈二俠真是快人快語,我們一言為定!”石鏡濤興高采烈的說:“尤總管,先賞寶呢還是先慶功?”

  尤建庭探頭朝廳外望了一下說:“天色尚早,大家先賞寶好了,欣賞過了寶貝,再痛痛快快的飲酒。”

  “好,那你就進去將寶貝給捧出來,讓大家瞻仰吧!”石鏡濤好大喜功,真是目空一切!

  “是。”

  尤建庭身形一躬,恭聲應了一聲就向後而去了。

  石鏡濤為壯他的聲勢,為隆他的威望,不知從何處弄來了一柄翡翠玉如意,反正決不是由太湖撈上來的那—支,也不是南浩天自嶺南帶進來的那—柄,其實,這二柄玉如意二而為一,只有麥小雲知道,只有南浩天知道,還有董大夫天翔三人而已。

  原來石鏡濤邀約武林群豪是來鑑賞翡翠玉如意的,沈家莊當然也有一份,只是二家為聯姻之事鬧得不太愉快,尤建庭也沒有機會提起,不過,在路途中他已告訴了沈二爺他們。

  金氏山莊前來的人應該是金耿煌,但大廳上小卻看不到他的人影,只有文守宗在座,那大概是溜去後面,找石素心談心去了。

  沒有多久,尤建庭雙手捧著一支檀木盒子出來了,小心翼翼地將它放置在八仙桌子上面。

  石鏡濤含笑起身,得意洋洋的走了下來,二旁群雄但隨之圍攏來了,他綏緩的掀起木盒的蓋子,裡面果然是一支翡翠玉如意!

  但是,色澤黯淡、算不了什麼稀世珍寶。

  群雄從老遠趕來的目的本是想看看玉如意座架中的武功秘籍,石鏡濤卻拿不出來,因之,大家也就興趣缺缺。

  石鏡濤意會到了,他就把玉如意改放在裡廂神桌之上,然後大聲說:“尤總管,準備排宴吧!”

  尤建庭慣於作威作福,管理下人,他是拿手,尤建庭指手劃腳,下人們就動手動腳,沒多時,筵席就開了。

  杯觥交錯,筷子飛舞,江湖中人粗礦豪邁,大碗的酒,大塊的肉,有道是“買賣算分,相請無論”,不知道什麼叫做客氣。

  沈氏兄弟心中有事,他們都是淺嘗即止,沾唇就停,果真是在敷衍,果真是在應付。

  石鏡濤是杯到酒於、來者不拒的—副英雄本色!

  石子材喜在眉頭,笑逐顏開,他捧著酒杯逢人便敬,繞桌不停。

  “二叔,小侄敬你一杯。”

  他改口叫沈逸峰為二叔了。

  沈二爺啟齒微微一笑,舉杯當即幹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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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六

  “三叔、四叔,我們也乾一杯。”

  石子材仰起脖子,把滿滿的—杯老酒猛地灌了下去。

  沈逸川低著頭,沈逸裕翻著眼,他們好像是沒有聽見。

  “三弟、四弟,禮不可失。”

  沈逸峰及時糾正了他們,免得人家心中隔閡存疑。

  三爺、四爺也雙雙—仰脖子,強自的把老酒倒了下去。

  他們兩個原是酒蟲一對,但以往的灑都是香甜可口,今日裡,唉!卻是苦澀得緊,難以下嚥!

  時候不同,心境不同,悶酒只是澆愁。

  “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

  古人所說的活也句句足金,留不住天光,不知不覺間已是申牌時分了。

  賓主們都醉得可以,沈二爺他們抱拳請辭了。

  尤建庭匆匆趕了過來,他送上了石子材的生辰八字。

  “二爺,幾時頒下佳音?石家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唔——快則半月,遲至二旬,在下得先疏導疏導家兄。”沈逸峰是在儘量地拖。

  “這……”

  沈逸峰立即笑笑說:“石家方面就勞煩尤兄多為擔待了。”

  他不得不與尤建庭打交道,雖然心中是一百個不情願。

  “唉!這真叫小弟為難十分呀!這樣吧,就以半個月為期,小弟力盡綿薄,儘量的勸勸莊主,勸勸少爺。”

  尤建庭是受寵若驚,看樣子,他把這副擔子挑下來了。

  “好吧!就這麼辦,尤總管,我們後會有期。”

  沈氏兄弟抱起了拳頭。

  “後會有期。”

  尤建庭也抑起了拳頭。

  “哼!”

  沈二爺輕蔑地冷哼一聲。

  沈老四則長長吐了—口氣,吐出在心頭的那股怨氣,如此而已。

  不論古今,不論中外,這世界原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禮教又能束縛多少人?律法又能阻嚇多少人?唉!

  孔子曰:“人之初,性本善。”荀子曰:“人之初,性本惡。”人之初生,善惡不知,誰也難下定論。但是,龍生龍子,隼生梟桀,遺傳卻是萬古不變的道理。可有人看見過,聽說過雉雞會孵出鳳凰來呢?

  麥無名一路行來,他經過了括蒼山,離開了天台山。一天清晨,正擬走入一家小飯館去吃早飯的時候,驀地,有一個壯年漢子騁馬飛快的馳了過來,麥無名略—遲疑,那個漢子已經由馬背上滾落下來。

  壯年漢子汗山如漿,壯年漢子氣喘如牛,但這個壯年漢子的臉上卻泛上了—股難以掩飾的喜色。

  期期艾艾的,結結巴巴的,一隻手抹去額上的汗水,一隻手輕拍袒露的胸脯,他說:“麥……麥少俠……沈家莊出了事,小姐也出了事……”

  麥無名一聽不由震動了,他凝目逼視,見這個漢子的確是沈家莊的壯丁,肚子不餓了,早飯不吃了,立即縱身而出,跨上了那壯丁騎來的腳力,撤開四蹄,直向沈家莊飛奔而去,也等不及壯丁說明究竟了。

  麥無名的表面上雖然看不出什麼,但在內心裡卻已經對沈如婉產生濃厚的感情,當然啊!淑女竊窕,君子好逑!

  但是,他是一個大男人,大男人總不能把愛露在臉上,把情掛在口中,況且他尚有要緊的事待辦。

  在一起的時候,還不見得怎麼樣,—旦分了手,心中卻有慼慼然的感覺。

  假如說愛情是女人的生命,那它至少也有男人的一半,不是嗎?從沈如嫻、沈如婉的形態,從麥小雲、麥無名的感覺,就可以看得出來,還有那一個石子材!

  沈家莊出了事,沈如婉出了事,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呢?麥無寧焦急,麥無名憂慮,他不是不想問,而是不敢問,日以繼夜,一鼓作氣的前往沈家莊趕去。

  古人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這二方面麥無名全都做到了,平時靠著他的功力,他的藝業去處理任何發生的事情;但另一方面他也經常的葉著“阿彌陀佛”,吟著“觀音菩薩”。因為,他是一個佛門的子弟、佛門的信徒。

  儘管他武學高絕,儘管他內力允沛,人畢竟不足鐵打金剛,這麼的日以繼夜、這麼的不眠不休,換誰都會吃不消。

  可是,麥無名就是不—樣,他只要在馬背上略一合目,微一矇矓即能恢復了精神,這也是神功所使然。

  如此一來,卻難為了座下的腳力,這匹千里黃驃只有在進草料之時才能喘氣,才算歇息!

  第二天天剛熹微,麥無名就已經坐在沈家莊院的客廳裡了。

  沈大爺把事情經過詳細的解說了,沈二爺把利害關鍵分別的點明了,麥無名,卻反而感覺到輕鬆了。

  只要伊人無恙,別的他就不會在乎,縱使石家莊是龍潭,縱使石家莊是虎穴,龍潭總有縫,虎穴也有罅,只要有縫、有罅,必定會有辦法闖得進去的。

  唯一使他擔心的是石家莊勢力一日養成,唯一叫他不安的是石鏡濤野心披猖揚厲,那武林紛爭、那江湖動亂,勢將層層波波、永無寧日了。

  麥無名負有使命,麥無名擔有職責,不為沈莊,不為沈如婉,也得為天下武林、天下蒼生,他是非管不可!

  經過了一陣陣沉吟與思索,心中頓時就作了決定。

  “二叔,這裡的城隍廟造在哪裡?”

  驚人之談,沈家四雄聞言俱是一怔,姑娘們陷身在石家莊中,麥無名不哼不哈,第一句話竟然問起不關痛癢的城隍廟來!

  “在村後的河塘邊。”

  沈二爺還是說了,但他滿腹孤疑地望著麥無名,看他能變出什麼名堂來。

  “哪裡去,到城隍廟燒香?”

  沈老四心中有氣,他衝口揶揄了。

  麥無名不禁尷尬地笑笑說:“到城隍廟沒錯,但不是去燒香,也不是去求菩薩……”

  沈二爺似乎已有所悟,他說:“城隍廟裡莫非有你的朋友?”

  麥無名遲疑一下說:“是的,可以這麼說。”

  “他們對事情有所幫助?”

  “是的。”

  麥無名回答得異常肯定。

  “是城隍廟裡的管事張保元?總不會是廟祝沈無行。”

  沈三爺接上了口,他像是在敘述,也好像在質詢,語氣中帶有濃重不滿的成份。

  麥無名無可奈何地笑笑說:“應該是管事張保元,但也可能會是廟祝沈無行。”

  他根本沒打來過此地的城隍廟,當然不會知道管事叫什麼?廟祝又叫什麼?沈三爺為了好奇,也含著奚落的味道數報了出來,麥無名也就順水推舟的應承了。

  “他們二人行嗎?”

  沈四爺聽得煙味薰了起來,他說:“這是什麼話?城隍廟裡‘一塌刮子’只有兩個人,既然是朋友,難道你們不認識?”

  “四弟,講話不要太過份,應該留點分寸。”

  沈大爺是一家之主,他指謫下,麥無名到底是客,雖然暗底下他們認定對方已經是沈家的坦腹東床,但那也只是在暗底下,誰都沒有說過一句明活,老四就不宜白恃身份。

  麥無名苦笑了一聲說:“四叔說得並沒有錯。城隍廟裡的那兩個人小侄的確都不認識,但是,朋友有初交的,也有神交未曾謀面的呢,我只不過想多找幾個幫手。”

  沈二爺心中不由電轉連連,城隍廟裡的張保元他知之不深,因為張保元是外來的人。不過,對方身上的確有不淺的功力,只是深藏不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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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七

  至於沈無行,沈家莊中每一個人都認識他,都知道他的底細。沈無行原本就是沈家莊裡的人,平日逞強鬥狠,吃喝嫖賭,樣樣精通,道道地地的一個無賴漢子、市井之混。有一次,強中遇到強中手,被一個郎中詐賭受了騙、吃了虧,一氣之下就失手殺死了人,從此以後,他失蹤了,但是三五年後,沈無行又回到了沈家莊,這次回來,他成了一個“金不換”,戒絕了賭,戒絕下嫖,吃喝還是有的,人總不能沒吃沒喝可過日子?他已經一改常態,安份守己,老老實實的在城隍廟裡當起了廟祝。

  沈老四仍然是怒氣填膺,瞠著二眼說:“如嫻姐妹的事情弄得沈家莊隍惶亂亂,人人食不甘味,個個寢難安枕,她們的希望,我們的依據,完全寄託在你們兩個姓麥的人的身上,而姐妹二人這次出去為的也是訪尋你們。好了,如今出事了,被人強請進石家莊,遭對方硬逼著行婚禮,她們姐妹,我們兄弟,說好說歹,忍氣吞聲,千方百汁的把事情求緩和下來,幸好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找到了你這個麥無名,而你,竟然不聞不問,還有閒情逸致,無關緊要的欲去找城隍廟中從未謀過面的朋友,這怎不叫人生氣?這怎不叫人齒冷?哼!”

  “四弟,你住口!”

  沈大爺也在生氣了,不過他生他老四的氣,老四的話說得太過衝動、太過嚴厲,也太過失態。其實,他對麥無名的確也含有一份失望的感覺。

  沈家老四卻是越說越激動,他已經管不了他大哥的叱責,繼續說:“聽說,石家莊家大,業大、勢力大,假如真的讓如婉嫁給石子材,我看也沒有什麼不好和委屈她。稀罕!”

  “四弟——”沈逸峰也沉下聲音阻止了:“凡事必須多加思考,不要總衝動,尤其在口頭之上,以二哥看來,麥少俠心中一定有他的打算和汁劃。”

  “有什麼好打算的?”沈逸裕粗著喉嚨吭聲說:“哼!城隍廟中的張保元,就算他身上蘊有不弱的功力,那也只能對付對付一般的江湖人物而已。”

  語氣之中有著誇口、有著高傲,能怪他?沈家劍術原本獨步宇內,罕逢敵手!

  “麥少俠不過說只是托張保元代找幾個朋友。”

  沈二爺冷靜,沉穩,他經過了—番深思和熟慮,以為憑麥無名的言行、態度,決不會是個畏首畏尾的人,對方先找朋友,想亦衡過輕重,必然有其深意存在。

  沈逸川卻不以為然接上了口,他說:“要找朋友,我們沈家莊人手眾多,眼線也廣,又何必非去麻煩張保元他們?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沈二爺轉首望了麥無名一眼,依舊滿懷信心地說:“麥少俠當然有麥少俠的道理、因由,或者……”

  “不錯。”麥無名說:“因為只有張保元他們知道小侄那幾個朋友的地址。”他意味出對方已經有了誤解。

  “真的嗎?”沈逸川感覺到有些意外。

  “是真的。”麥無名不得不稍作解釋,他說:“小侄此舉非但要拯救嫻姑娘她們脫困,要維護沈家莊嗣後安寧,並且也要為江湖、武林去掉—個大患隱憂。”

  “此話怎講?”

  “麥小雲行蹤飄渺,而我那幾個朋友卻有一定住處。”

  “那又怎麼樣呢?”

  麥無名未敢說得過份的露骨,畢竟沈家莊也是宇內三莊—幫並立中之莊院,他不由迂迴的說:“猛虎當不忌羊群,上將又豈會在乎敵方的兵多?但是,為門順利,為了舒暢、我們自己也要有—個適當的安排。”

  其實,這一點沈氏四雄全都瞭然,不然的話,他們早就出手動了,又何必分別的尋訪麥小雲和麥無名?

  只是他們平時把自己看得太高、太優越,而今把麥小雲和麥無名看得更高、更優越,如此而已。

  沈二爺已經聽出對方的意思,他說:“不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當然要謀定而動。”

  麥無名苦心的解釋終於得到了一點收穫,他不懼龍潭,他不畏虎穴,但人不能憑著匹夫之勇,必須自知,必須衡估,石鏡濤的武功幾許?他不知道;福壽堂中的供奉若只是“冰山蛤蟆”龔天祐,他尚有自信,但其他如寥不一和潘松秋,任何一人都無必勝的把握。而沈氏四雄的藝業,從沈逸峰和龔天祐的交鬥上看來,最多似乎也只在兩相之間,是以,他必須物色幫手。

  “最令人顧慮的是一旦在我們救回了嫻姑娘她們以後又該如何?”

  “又該如何?”沈逸川不甚丁解的叮上了—句說:“到了那時候我們才算完事,大家才會放心……”

  麥無名腦袋輕搖,立時接上口說:“到了那時石子材豈會甘心?石鏡濤的老臉也無處可擱,他們就必然傾巢而出,前來騷擾,前來挑釁,前來興師問罪,到了那時……”他停延了一會又說:“沈家莊恐怕沒有寧靜的日子過!”

  聳人聽聞,此話是焦雷,此話是火藥,沈氏四雄一聽不禁人人震動、個個變色,他們兄弟鑽進了牛角尖,—門心思光論救人,卻未曾想到後面還有一個這麼嚴重的問題。

  氣氛頓時岑寂了下來,沈老四不耐這種煩人的氣氛,他強聲說:“那我們又該怎麼辦?”

  麥無名審慎的說:“水來土埯,兵來將擋。是以小侄擬來—個釜底抽薪的辦法,一勞永逸,把事情徹底的解決,將對方完全瓦解。”

  “你是說要制衡石家莊?”

  沈逸川心頭犯了疑,他感覺到石家莊勢力擴張,要消滅他們談何容易?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是呀!石鏡濤不是野心勃勃、為害江湖嗎?”

  沈家老二並未理會麥無名的反抗。

  他坦率的說:“你的朋友他們擁有這份功力和氣魄?”

  麥無名毅然的、肯定的說:“有!”

  沈大爺的心中不由也升起了疑云:“這麼說,你的朋友不會是泛泛之輩,他們如何稱呼?”

  這下子卻把麥無名給問住了。

  他只有訕訕地說:“還不知道。”

  “不知道?莫非你果真不認識你自己的朋友?”

  麥無名略一遲疑,然後解釋說:“不是的,因他們好多人都住在一起,而小侄卻不知道究竟誰會前來。”

  沈逸塵心中又是一動,他追詰了:“是一個莊院,或者是一個組織?”

  “唔—一都可以說。”

  “什麼莊院?什麼組織?怎麼未曾聽說過?”

  “是一些志同道合的正義人士合住在一起,他們只是暗暗翦惡,默默行善,一向不為人知。”

  又是一陣震動,又是一個驚奇,沈逸塵困惑的說:“這會是誰?他們大過沈家莊?他們高過石家莊?”

  麥無名經過一陣思慮,小心翼翼地說:“也可以這麼說,這個組織主持人的功力,絕對要高過石鏡濤他們!”

  “他是誰?莫非就是令師孤木大師?”

  沈家莊果然是宇內稱最。

  沈逸塵猜的八九已經不離十了。

  麥無名感到有點為難。

  他期期的說:“前輩能否等到他們來了之後親眼目睹呢?”

  沈逸塵知道對方必有難以敘述之隱,也就忍而不語了。

  “既然如此,那你去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6:10
一零八

  第二十三回 魔窟救嬌

  晌午,太陽與物體上下成了一條直線的時候,麥無名也已經由城隍廟裡回來了,他們共同的用過了午餐。

  這頓飯,是沈家莊院幾天來吃得最愉快、最舒服的一餐了,這些日子,他們都是憂心掛慮、食不下嚥!

  飯後,客廳中又擺了開來,擺什麼?不擺什麼,只是擺出了茶,擺斤了話題,“龍門陣”!

  “無名,城隍廟之行如何?”

  沈逸峰隨意的問著。

  “哦!張保元已經飛騎報了上去,一切由菩薩做主安排。”

  麥無名竟然會說溜了嘴。

  “報了上去?菩薩安排?”沈老三訝異地說:“怎麼?難道你是‘靈霄寶殿’中的‘武曲星君’臨凡?”

  “不是靈霄寶殿,而是陽曹地府。”

  麥無名似真似假的回答著,他是想造成混淆。

  “什麼時候能到此地?”

  “四五天吧!”

  “這麼說我們要等四五天後才去石家莊?”

  “晚輩擬在今夜或者明日先去探看探看。”

  沈老四霍然站了起來說:“好,我帶你去!”

  “為避免打草驚蛇,使他們起了防範之心,小侄以為沈家莊暫時不宜出面,由我一人前去比較妥當。”

  “怎麼說?這本來就是沈家莊的事!”

  “沈石二莊尚未正式扯破顏面,而小侄則為了玉如意已經向對方動過幾次手,萬一鬧上了,也沒有什麼顧忌,因為那與嫻姑娘她們搭不上關係。”

  沈老四訥然了,他不由怏怏地坐了下去。

  未幾,麥無名走了。

  他快馬加鞭,直朝石家莊方向飛馳而去……

  石家莊。

  石家莊得“天”獨厚,它倚山倚崗。

  石家莊“地”理雄奇,它水圍帶繞。

  石家莊經“人”精心規劃,它攻守俱佳!

  鐘靈毓秀,三才齊備,難怪石家莊顯赫一時了。

  懸崖高隱雲天,河流濁浪滾滾,丘崗綿亙百里,只有前方,只有左旁,則是良田千頃,則是碧波萬里。一望而無際……

  石家莊唯一的出路、通道,就是前面的河流,河流上面橫貫石橋,石橋畫寬達二丈,能行駟馬,能排仗儀!

  步下石橋,外端可通省城、可達京畿,步下石橋,內向即是大門。大門柵欄巍峨,籬藩迄邐,每隔十丈,就設班房—處、碉堡一座,八班人馬輪流當值,輪流主持著各地警戒守衛,憑藉天天險屏障,加以人工心血謀策,石家莊猶如不倒的金湯廓壘!

  基實,石鏡濤虛驕恣睢,孤標傲世,江湖宵小人人望而卻步,武林英豪個個敬而遠之,他們有事經過石家莊也多繞道而行,不守也安穩得緊!

  這天酉牌將盡,烏金西墜了,玉免東昇了,又是—個清明的夜晚。

  星繼續在轉,鬥不停在移,眨眼間,二更時分到了。

  凡是做無本錢生意的人都信守著他們祖師爺傳下來的座右銘,那就是“偷星偷雲不偷月,偷風偷雨不偷雪。”

  所以,嫦娥的臉笑得越甜越圓,他們的心就會越苦越憂,因為,狂風驟雨會混淆響動跫聲。

  因為,星夕雲夜能掩蔽身形,月就不能,月只會暴露他們的行藏,雪就不能,雪只會留下他們的足痕。是以,古時候有一位神偷,為了要達成一件重要的任務,但雪卻是下個不停,在走投無路之下,在逼不得已之中,靈光一閃,就倒穿著步履,使人們追錯了方向,他才順利的突了圍、過了關。

  這個時候,石家莊的石橋那端大路上有一團灰色的影子在滾動著。這團灰影快得像風,疾得似雲但在碧空萬里之下,但在禾浪起伏之間,顯得很,明得很,在月色映照之下也耀眼得很,當然已彼石家莊的門衛發覺了。

  “什麼人?”

  他們吆喝了,他們戒備了,但是,—來雙方距離尚遠,二來物體飄動太快,三來嘛!三來也是他們心中有一份自大、有一份疑慮,不相信會有不長眼睛的朋友敢任意的往石家莊裡瞎闖!

  因此,他們只是虛應事故,因此,他們只是聊盡職責,心中以為那必定是—只外出覓食的山獸!

  喝聲岑寂了,戒備鬆弛了,而那個灰色的影子也已經滾到石家莊的藩籬外面了……

  他必定是風,他必定是雲,因未見這團灰影有所作勢,只筆直的、冉冉的,卻沿著柵欄平升而起。

  其高撥過於柵欄,其形越過了籬藩,然後就平淡無奇的、就悄無聲息的飄落在塵埃之上了。

  這不是風,風不會有影;這也不是雲,雲不會墜地。那像什麼?像—陣煙霧,像一隻狸貓,守值的人不是把他當作山獸了嗎?

  當然,他什麼都不是,什麼也只是想像而巳,他是人,他乃是午間由沈家莊院趕來的那一個人一—麥無名!

  麥無名在裡面略—停頓,然後遊目四顧,發現莊院拱門上面的屋角處有二顆頭顱在伸展著、在搖晃著。

  他微微一笑,立即身形一矮,在地上拾起了幾顆石子,右掌倏張,繼之長身而起,二粒碎石猶如二條黑線,牽引著二道勁風,二道勁風又擁簇著一團黑影,串聯結札似的躍上了供門的脊樑頂端。

  “啤、咚、咚……”

  二粒石子分別跳動了一會,勢竭力盡之後,就變成“咯落、咯落”的在瓦楞中翻滾起來了。

  一裸蘿蔔長出來了,雙目正凝望跳動石子的時候,緊跟在後面的勁風剛剛吹著他的衣領、他的頭頸。

  蘿蔔葉子飄了幾飄,蘿蔔身子怔了一怔,然後領悟而釋然了。

  “哦!是山風。”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6:10
一零九

  “老杜,是什麼東西?”

  另—方又長出了一棵蘿蔔,發聲探詢起來了。

  “沒什麼,只是山崗上頭吹過來一陣山風,刮下了二顆碎石而已。”老杜身子一縮,隨口順答著。

  “山風?”另一棵蘿蔔聽了似乎不太滿意,他疑惑的說:“我看不是吧?山風成天的在吹,但丘崗離大門少說也有七八丈之遙,卻從來也沒聽說過有碎石被吹下來?”

  老杜不禁轉頭看看右方的山崗,黑呼呼、陰慼慼,想想剛才吹在頭頸上的那股涼風,心中頓時感到一寒。

  “小廬,別胡說!那明明是山風,那明明是碎石。”

  他心怯了,心頭一怯,疙瘩就起,疙瘩起了,汗毛就豎了,聲音就瘠,聲音一瘠,心就更虛……

  小廬似乎逗上了,他有意無意的說:“老杜,你要小心啊!說不定是‘狐大仙’,狐大仙看上了你,換班後趕快前去燒香拜拜,若是氣運到了,必有橫財,假如桃花犯了,那似乎不太好,你不見小施那個樣子,面黃肌瘦,骨立如柴,一天到晚病懨懨的使不上力氣……”

  “去你的娘!瞎三話四,二粒砂石哪會有這般的嚴重。”

  色厲內荏,聲顫身僳,老杜手心中在淌汗,老杜的腳尖好像也有麻麻的感覺、凍凍的感覺。不知道它在也不在?

  “就是因為沙石才會嚴重呢!決不會錯,你看,今夜睛空萬坐,星斗滿天,月亮又圓又大,哪裡來的山風?”

  “唉!胡說八道……”

  “我才不胡說呢!這種日子正是狐大仙出來參仙修道的時分,它攝取月華,它練丹吐納,大慨你無意中犯著了它,或者是衝著了它,它才會找上了你。”

  小廬一本正經、若有其事的數說著,不知是在調笑還是故意恫嚇?因為老杜是一個忠厚老實的人!

  “狐大仙”就是狐狸的別稱,江南多山,因之城鎮、村莊的屋瓦上經常會看見狐狸大模大樣、肆兀忌憚的在走動著,還有猴子,猴子被稱為“張九官”。

  它們都是邪神,有不少的家庭還祭祀著它們的畫像,尤其是在抗州—帶。杭州人管叫它們為“五通”。五通會通財,五通也會移物,人們為求發財,人們為祈降福,最最虔誠的乃是靠賭吃飯的人,佩帶著它,供奉著它,當成財神作為護身符,還真靈呢!

  這是指雄狐狸或者是牡猴子,一旦有雌狐狸,牝猴子迷上了人,那被迷的男人就會茶不思、飯不想,一天到晚渾渾噩噩的、失魂落魄的成了癆病鬼、神經病,俗語所稱風塵女子為“狐狸精”或“猢猻精”就是這麼來的。

  “去你娘的蛋,閉上你的烏嘴!”

  老杜吼起來了,嘶起來了,他這是在發威,他這是在壯膽,雖然眼睛閉著、脖子縮著,心裡依舊在毛著。

  “老杜,你可不要‘狗咬呂洞賓’呵?我是好心的在提醒著你。”這個死小廬不肯放過對方,他又磕牙了:“其實,狐大仙或張九官找上你也並不一定是壞事情!我剛才不是說過了?也許你祖上積了德,也許你命中有財運,大仙、九官想通一筆錢財給你,到時候可不要過河拆橋,忘了我小廬嘍?”

  老杜恨得牙齒起了癢,但是,這樣一來,他心頭倒是安定下來了,頓時狠聲地說:“算了吧!有橫財就給你,犯桃花也是你,你的年紀比我輕,你的睹癮戒不掉,你正好兩相需要。”

  小廬聽對方的口氣,知道這戲已經唱不下去了,他就見風使舵的說:“好、好、好,既然你不愛聽,我不說總可以吧!”

  麥無名的嘴角浮起了笑意,他趁對方二人鬥嘴的時候就順著迴廊掠了進去。當然,就算老杜和小廬聚精會神的把守又能怎麼樣?不是它?石家莊的方位和其他地方的暗樁他也已經摸得一清二楚了。

  投石問路,是江湖中人最最常用的方法,也是無人不知、沒人不曉的最淺俗的方法,但是,儘管常用,儘管淺俗,投石問路依舊是夜行人最最有效的路數。

  驀然間,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守衛的人不會不感到懷疑,不會不覺得驚奇,一懷疑一驚奇,也就不會不出來探看原因了,就這樣,暴露了他們的方位,就這樣,指明了他們的處所,結果,乾坤倒轉,主客易位,他們原在暗處,反而變成明處了。

  麥無名越過了幢幢樓宇、層層屋脊,後樓終於到了,但是,後樓一到,他的難題也隨之來了。

  因為,後樓很大,房間很多,他雖然聽說了沈如嫻姐妹住在後樓,但卻不知道她們住的是哪一間房間?

  是“臥龍”沈逸峰當時忘記了詢問對方所住的處所?抑或“鳳雛”沈如嫻認為沒有告知這點的必要?

  不對,沈逸峰當時並沒有忘記這一點,對的,沈如嫻果然以為無此必要,他們雙方彼此還曾經商量過呢!只是都沒有想列會有人夤夜前去窺探,遑論搭救了,這實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嘛!

  沒辦法,麥無名只有用上了老法子,用上了笨方法,那就是一間一間的探。

  他身輕如燕,他快速如風,雖然穿著的仍舊是那襲白衫,但一經展開身形飄動,猶如一縷輕煙,好像一隻夜禽,看見他的人在略一怔神之間,就會立即失去了蹤影,失去了憑藉,還以為自己是眼花、是幻覺哩!

  第一間,有一個年在半百、身著錦衫的老婦人,安詳的、舒坦的坐在太師椅上,右手雙指撥動,臉上雙唇歙動,在幹什麼?正數著佛珠唸經。

  第二間,兩個花樣年華的姑娘家,一個伏在書桌上習字畫畫,一個則站在一旁凝神觀望著、欣賞著、侍候著!

  雖然她們也是青春貌美,雖然他們也是年歲相若的姑娘人家,但麥無名在瞥見之下卻一點也沒有異樣的感覺。為什麼呢?因為她們的妝扮不同,因為她們的氣質不同,因為她們服飾、色澤也與沈如嫻姐妹截然不同,她們二人寄的乃是彩花衣衫,而沈如嫻姐妹當然是—白一黑了。

  麥無名並不認識這二位姑娘,但在思維中,但在傳說上,他知道對方必定就是“花蝴蝶”石素心主婢無誤。

  第三間,無光。

  第四間,也是漆黑一片。

  第五間,第五間他得小心一些了,因為這裡插有兩個暗樁。

  麥無名心動了,麥無名展顏笑了,這不是告訴他“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沈如嫻姐妹必定是就在這裡!

  他翱翔了,像鴻雁?似狸描?不,應該喻之為雲朵更為恰當,也更為妥貼。

  是嗎?是的,因為鴻雁屣動翅膀時會有聲響,因為狸貓縱躍撲跳時不會迴旋,只有雲朵,只有雲朵會飄逸、會浮游、會恬靜無聲,會悄無痕跡!

  麥無名手抓腳鉤,已經平平的緊貼在屋簷之上,非但屋瓦上的兩個暗樁懵然無覺,連房間內的人兒也—點感不出來、聽不出來,他已經確切的斷定這間房間中住的有人,而且必然就是沈如嫻姐妹,憑暗樁顯示,憑燈光搖曳,憑倩影閃動……

  大熱天,這用宣紙譜成的窗櫺卻是緊閉著,不是裡面的人不怕熱,不是裡面的人不嫌悶,因為她們是賓客,被軟禁中的賓客!

  麥無名騰出了右手,蘸上了唾液,用小指輕輕的在右上角溶去一孔,凝目細視,這次,他震動了,差一點連整個身子即將墜落下來!

  他吸氣,他攝神,他轉身,他掛鉤,雖然再次的穩住在原處,但汗滲,但聲起,但碎泥積塵已經灑上了他滿頭滿臉,當然還有滿身。

  是什麼東西使麥無名失神忘形?是什麼事情令麥無名血沸心震?她們當然是沈如嫻姐妹了。

  姐妹二人,一人一邊,分坐在桌子—旁,中間對著一盞微弱的油燈。

  沈如嫻在看書,狀況看來還算沉穩、還算鎮定,沈如婉則大大的不同了,她一手撐著桌面,一手托著香腮,二顆眸子卻睜得又圓又大,怔怔的凝望如豆的燈光,搖曳的燈光,意興闌珊,無精打彩,一副焦慮的模樣。

  麥無名見狀心中一酸,因此就險些忘了自身的安危,曾幾何時,他見過沈如婉沉默若比?曾幾何時,他又見過沈如婉消瘦如斯?哦?沈家莊原有—攖一蘭,如今已是黃花成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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