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經過了“金華”,穿出了“麗水”,他一腳踏上橫貫的陽關大道。
這條官道,迤麗著與遼闊的“甌江”平行而下,是以,一面是滔滔江水,一面則是綿垣不絕的山脈峰巒,行旅稀少,人煙稀少,看起來真是一派荒涼淒清!
麥無名意興鬧珊、趣味索然的行行復行行,忽然,就在這段荒涼淒清的地方,他看到前面隱隱的有好幾輛手推車停放在那裡。
他略一注視,見每一輛手推車上都插有一隻鵝黃色的三角形鏢旗,迎著山風,向著江面,在招展著、在飄揚著……
哦!是鏢車。那是保鏢的人在那裡休憩,在那裡歇腳。
鮮豔的旗被風颳動得激烈異常,一時間看不清上面繡的是什麼字樣,管它呢!反正自己也不想去凝望、無心去注意,人家走人家的陽關道,自己過自己的獨木橋,二不相干!
近了,近了,越近,越清,麥無名逐漸的接近了那個地方,也遂漸的看清了那邊情形,他心又不由突然動了一下,因為,那些鏢車不規則地散亂在道路中央,其中還有—輛是傾翻的呢!
“出事了!”
麥無名口中輕輕喊了一聲,腳說立時一緊,加速步伐飛馳了過去,果然,他看見七八個人或坐或站的在大路之旁、在山崖之下。
有人在呻吟、有人在嘆息、有人抱著臂膀、有人皺著眉頭,還有—個人怔怔地倚靠在一株樹幹之上。
這個人看來有四五十歲的年紀,他臉色蒼白,他雙眼無神,左邊胳膊上有一道二寸長的傷口,血尚在汩汩地流。
麥無名一個箭步,抬手點了那個漢子的肩門大穴,不然的話,對方非要失血而死不可了!
中年漢子無神的眼珠看了麥無名,他有氣無力地說:“謝謝你。”
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二顆眼淚頓時順腮滾了下來。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這個中年漢子卻是遇到了極其傷心之事了。
“出了事故?”
麥無名明知故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但他不問不行,說書的有—個開場白,他必須要有一個起頭,接下去才好說話。
“鏢車遭人劫了。”
中年人依舊是閉著眼睛,臉色黯淡,語聲低沉。
“什麼時候的事?”
“一頓飯的時間之前。”
“可知何人所為?”
中年人無言的搖—搖頭。
“心中沒有一個數?”
中年人還是閉著口、還是搖著頭。
麥無名眸子在轉,麥無名心田在耕,他先入為主,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萬里船幫,因萬里船幫的區域廣、幫眾雜。
“此地離溫州較近,會不會是萬里船幫所幹?”
所以,人不能犯錯,一旦做錯了壞事,就永遠會被記著,猶如白紙標上了黑點。
“不知道。”中年漢子說:“但這裡離‘苗峒寨’更近。”
“來了多少人?”
“四五個。”
麥無名環首朝七八個人看了一眼說:“這麼說來人的身手都相當的強了?”
“是的。”
“你們這些人中沒有一個認識其中的一個?”
“當然,他們全都以黑布蒙著面。”
麥無名心中又動了一下,他說:“那溫州的萬里船幫和這裡苗峒寨裡的人你都認識的了?”
“是的,凡是吃保鏢這碗飯的行業,每寨每舵都得要前去奉獻。”中年漢子終於睜開了眼睛。
“除了正面所說的二幫之人以外,這裡附近可還有其他的江湖人物?”麥無名虛心的、耐心的繼續探詢著。
中年人又搖搖頭說:“沒有了。”
麥無名頓時堅毅地說:“那我敢肯定,劫鏢者必定是那二伙人中之一夥,而且,你也認識他們!”
中年人—聽不由怔了—怔說:“是嗎?”
“當然,若不如此,他們又何必蒙面?”
中年人聽了不由精神一振,他被點醒了,也已明白了,原先是遭突發的事故而矇蔽子心智,震昏了腦子,沒有好好的去分析、去思考,不然的話,他應該也會想得出來。
“不錯,該是他們!”
忽然,他的臉色又黯淡了下來,因為,中年人他有自知之明,這二伙之人,不管是哪一夥劫去了他的鏢銀,就表示對方已經拉下了顏面、罔顧了交情,蒙面只不過為了遮羞,必要時還可以否認,那自己知道又有何用?還不是照樣無能為力。
萬里船幫,雄霸水域;苗峒寨也是貔貅徭蠻。唉!無能為力,力所不逮呵!
長長吐出了—口氣,中年人氣餒、意頹子,他再次閉上了眼睛,消極、憂傷……
麥無名是聰明人,他多少已看出了—些端倪,明白對方心意,知曉對方的顧忌,頓時展開玉臉微微一笑,隨口問:“閣下貴姓?”
“盧長遠,‘蘭溪’長遠螵局。”
盧長遠於脆得連地方、鏢局招牌也給報出來了,免得人家再問,也免得自己再答,省時省力。
“哦!是盧局主。”麥無名說:“能否告訴我經過的情形?”
盧長遠又睜眼看看這個毫不起眼的年輕人,他頹喪得連對方的姓也懶得問,但是,人家畢竟是好意,並且幫助自己分析、研判事情的狀況,並且還出指止住傷口上方的血脈,雖然那只不過是舉手之勞。
他嘆息了一聲,然後款款地說:“十幾天之前,長遠鏢局來了一位呂姓客人,委託敝鏢局保送一千兩黃金到‘甫田’;一千兩黃金對別家鏢局也許算不了什麼,可是,它對長遠鏢局來說,已經是一宗很大、很大的買賣了,因為長遠鏢局在蘭溪城裡只是一個二流的鏢局。”
停歇了—會兒,盧長遠又繼續說:“我既感驚喜,又感惶恐,當天夜裡就慎重的跟副總鎳頭密商了一個多時辰,最後還是決定由我親自押運去莆田。”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精選了兩個得力鏢師輔助,並且,為掩人耳目,還改裝只是運送白銀的模樣。啟車出發的第三天以後,忽然警覺到後面若有若無的有人在盯梢、在跟蹤,當時亦曾囑咐鏢師們嚴加戒備,但是,幾天下來,卻又相安無事,我暗嘲自己是心神緊張、杯弓蛇影,不禁也就鬆懈了下來了,弛怠了。”
他說話斷斷續續有氣無力,失血過多也是其原田之一,最大的因素乃是心情悲痛之故了。
鏢車遭劫,關係著他的聲譽、生涯,失去一千兩黃金,他勢必要傾家蕩產,或許還會鬻兒典女呢。
唉!多年聲名毀之—旦,多年艱辛付諸流水……
盧氏遠想到這裡,眼眶中的淚水不禁又滴了下來。
“今天中午,我們到了這裡,這裡當然是蘭溪到溫州最荒漠之處、最淒涼之地,我們又提高了警覺之心,因為,它突然陡了起來,突然窄了起來,左邊懸崖兀突,右邊江水洶湧,主要的,這裡離苗峒寨又近在咫尺,一般行旅客商管叫它為‘黃泉道’,凡是將到黃泉道的時候,他們全都要等候著後面之人,然後結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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