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黑白雙嬌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33:2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 2729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5
三十

  這次石子材清醒過來了,他焉敢不清醒?因為肩膀上的“鐵”在發熱、在加壓。

  “還給人家,快、快……”

  東西固然重要,但性命更加重要,石子材不由急切的說著。

  “石蟹”祁亞貴帶著徵求與請示的眼光望著龔天祐,但龔天祐卻是啞口無言,他只有期期艾艾的把木箱文還到詹士良的手中。

  “龔大俠,這支玉如意乃是麥某訪尋之物,你們費心了、勞力了,如今事情至此結束了,你們走吧!在下送你們出去。”

  麥無名放下了搭在石子材肩膀上的手。

  龔天祐的水泡眼又是一張一合,但他卻連一句話也不說,率先走了出去。

  石子材則是氣不過,他狠狠的說:“麥小雲,你給我記著,山不轉路轉,日後我們總有相逢的一天!”

  他也掉頭走了,“石家五蟹”隨之魚貫的跟了出去。

  這幫人是麥無名引上來的,也由麥無名給逐退了的,功過相抵,兩不相欠,但是,抵得了嗎?抵不了,俗語說得好:“救得了—時,救不了一世。”麥無名會走,等他走了,龔天祐他們又可以捲土重來!

  抵得了嗎?抵得了,俗語說得好:“蒼鷹覓食,點滴不漏。”麥小雲既然刻意的來尋玉如意,如今尋到了,哪裡還有不帶之而去的道理?既然東西被對方帶走了,再去找郭景陽又有何用?

  麥無名背著雙手踱在後面,當然,郭正彥兄弟是主人,主人焉有下陪的道理?

  “麥少俠,多謝你解去了我們兄弟的危難,請到裡面奉茶。”

  把一幫“瘟神”給送走了,但是去了狼,卻來了虎。郭正彥心中真是有十五隻吊桶在七上八下的升著。麥小雲這後起之秀,他一飛衝天,一鳴驚人,甫出江湖不久,氣勢卻已經駕凌在宇內“三莊—幫”之上了,而他,為的不也正是自己那柄玉如意嗎?又不能不致謝,又不能不敷衍,唉!真是流年不利呵!

  “好吧!我們進去談淡。”

  客廳裡,那隻小木箱正四平八穩地放在八仙桌上面。

  賓主落了座,循例奉上了茶,麥無名也直截了當的說話了。

  “郭大俠,你能否將那支玉如意讓在下看看?”

  “好。”

  郭正彥心中早已有了數,他能說不嗎?隨即雙手打開了那隻小木箱,—支玉如意耀人眼目的躺在一座木架之上,翡翠玉如意!

  這支玉如意之首猶如一朵盛開的牡丹,蔥翠油亮;玉如意之尾好像一片綠葉,莖紋隱約;其柄嘛!若瑪瑙、如琥珀,梗乾似的襯托著牡丹,綠葉,益顯光采,更覺奪目!

  麥無名見了眸子中卻浮上了一股淡談的失意之色,他說:“郭大俠,請你把他收藏起來吧!”

  “收藏起來”?這是什麼意思?郭正彥聽了不由怔了一怔,他實在猜不適對方的心意,這句話說得太出人意料之外了,禁不住好奇的問了起來。

  “麥少俠不是找一柄玉如意?”

  “是的,在下正在找尋一柄翡翠玉如意。”麥無名說:“但是,我不想獲得它,也不想佔有它,只想探查一下它的來源罷了。”

  “這是為什麼?”

  “因為家父的行蹤與一柄翡翠玉如意有關。”

  “哦!”郭正彥吐了一口氣說:“那我就告訴麥少俠這支玉如意的來源……”

  麥無名立即抬手阻止對方再說下去,他接著說:“郭大俠不必說了,這支玉如意卻不是在下欲找之物,我尋找的那一柄乃是通體翠綠。”

  “原來如此。”郭正彥悠悠地嘆息了—聲道:“但我卻要為這一柄玉如意受驚擔憂了。”

  “不會吧!”

  “會!石家莊既然已經看上它了,若未到手,他門焉會甘心?”

  “我想他們是不會再來的了。”

  郭正彥聽了不由一怔:“怎麼說呢?”

  “他們必定以為這柄玉如意已經落在我的手中了。”

  “但事實並不如此呀!”

  “他們若真是去而復返,那你就說它已被我帶走了也就是了。”

  郭正彥霍然站了起來,霍然長揖及地,他說:“多謝麥少俠仁心慈意,郭正彥五內懼銘……”

  “郭大俠言重了。”麥無名也站了起來說:“在下這就告辭。”

  “無論如何請用過午膳再走。”

  郭正彥誠懇地挽留著。

  “不了,在下尚有要事待辦,我們後會有期。”

  北京——

  北京的北海——

  北誨的九龍壁——

  “九龍壁”矗立在“太液池”之北岸一棵古槐樹的一座牆壁。

  它高有九尺,長度大約在七十尺之譜,整體全用琉璃所砌成!

  壁頂簷角雙飛,蓋有斗栱和脊樑,壁的兩面由黃、藍、綠、紫等彩色琉璃磚鑲嵌著九條蟠龍,九龍壁就由此而成名了。

  這九條蟠龍錦鱗金爪,這九條蟠龍昂首吐信,騰於洶湧波濤之中,隱於飄渺雲霧之間,其氣勢之生動,其形態之靈活,真叫人歎為觀止

  佈局無羈,假“聖手”焉能臻此?造型巧妙,真“巨匠”始有傑作,釉瓷明亮,色澤鮮豔,經數百年的風吹雨打、曰曬霜煞,仍然無損其毫釐、無動其分寸,中華藝術,中華建築,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光!

  有人說它建於遼。

  有人說它建於元。

  也有說它是明朝的遺物!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椐《三誨見志》云:“西天梵境之西有琉璃牆,即世稱‘九龍壁’,建於明。”

  由此推斷,它必定就是大西天經廣真諦門前所立的壁照了。

  而日,從琉璃瓦的質、從琉璃瓦的量以及這堵牆的形狀、結構看來,與明朝山西人同代王府門前所造的九龍壁如出一轍,應該是屬於明朝之產物無誤了。

  這是一件大創作,這是一個大手筆,圖案設汁卓越,磚瓦線條平順,立體賁突,栩栩如生,是嘔心瀝血之作,是嘔心瀝血之作呵!

  卯時將盡,辰時未屆。就在這個時候,九龍壁下站著一個人。

  他是遊客?一定是位遊客!

  因為,凡是來這裡的人,十之八九,簡直十分之十皆是來這裡欣賞,來這裡觀摩這九條威武磅礴的蟠龍。

  但是……

  但是卯時過去了,辰時也跟著高昇的太陽一直往上跑,如今已經是巳初時分了。

  那個人卻仍然站在那裡,只是欣賞改成了徘徊,觀望變作了蹁蹀,最後,他乾脆坐在一棵槐樹底下休息了。

  遊客已經濟濟的多了起來,他四周探視,他臉露焦容,這麼看起來,他可能不是遊客了,是十分之中第十一,在這裡等人或是什麼的了。

  看這個人的年歲,三十歲不到,看這個人的氣度,英武挺拔,哦!他,他正是在寧波興安客棧中半夜覲見麥無名的兩個人中之—個!

  就在這往來走動的遊客之中,有一個身穿藍衫的年輕人匆匆地趕了過來,他乃是麥小雲。

  坐在槐樹下的那個人看見了,但是,他並未出聲招呼,只是霍然站了起來,只是重重咳了一聲,如此而已!

  身著藍衫的午輕人微微一笑,其笑容裡帶著十分歉意,含有濃重愧色。

  “對不起得很,勞你久等了,姜大俠。”那個藍衫年輕人說:“在下在永定河口又遇上了萬里船幫的人,以致被迫給耽擱了下來。”

  “沒什麼,麥少俠。”那個被稱姜姓的人也是笑笑說:“你若不先出聲,我還真不敢認,免得又鬧出了同樣的笑話。”

  他叫姜致遠,乃是黃山派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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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麥小雲笑意未泯,他說:“我和那個人真有這麼的相似?”

  “何止是相似,簡直是完全一樣!”

  麥小雲的笑容中透出了無可奈何的神色,他的頭也跟之搖起來了:“到時候我真得仔細地瞧瞧他。”他繼續說:“令師兄還沒有到來?”

  “沒有。”姜致遠說:“敝師兄去嶺南之前曾經說過,在回程中順便去黃山玩上一玩。”

  “最近幾次麻煩著貴師兄弟,在下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麥少俠客氣了,能為麥少俠做點事,乃是我們師兄弟的光采,何況這件事又非麥少俠的私事,本著江湖正義,為了世上公理,凡稍有良知的人,他們都會這麼做的。”

  麥小雲感慨地說:“但是世上有多少人卻為了私慾而昧住了良心,南浩天就是其中的一個!”

  姜致遠嘆息—聲說:“唉!這真正的印了一句古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董大夫命大,幸而遇上了麥少俠你,不然……”

  “京裡的情況怎樣?”

  “南浩天自回來以後,他寸步不出,閉口不談。”

  “他是在避鋒頭,免得消息傳入皇宮大內,要知道這是欺君罔上,罪在不赦呢!”

  “怪不得四位領班人人也是蹤影不見。”

  “我在無意之中聽到了萬里船幫的密謀,原來釜底抽薪,誰會知道,又是在無意之中發現了南浩天做出神人共憤的事來,說什麼鄉親,說什麼共事……”

  “江河分岔,同出一源”,他們二人好像是各說各的,其實所指乃是同一件事。瞭解內情之人,自然一聽便知。

  “真是人心難測,世路艱險。”姜致遠語含感慨。

  “最最令我感到不安的是自見了那支翡翠玉如意之後,它竟然會使我心頭震動不已,奸像與我之間有著某種關聯。”

  “哦!有這種事?麥少俠有什麼事會關聯到那支玉如意呢?”姜致遠以開玩笑的口氣說:“莫非你也想擁有它,獲得座架中之武學秘本?”

  “我氶欲知道的乃是我的身世。”麥小雲一臉黯然地說:“至於那柄玉如意或者是其中的武學秘本,假如真想佔為已有,也就不會麻煩令師兄再次的長途跋涉、奔走於嶺南之間了。”

  “麥少俠請別介意,在下只是無心的說笑罷了,倒引起了你的傷心往事,麥少俠的身世是……”

  “我自幼由家師收養、教育,一直到我懂得人事的時候,問起了身世,他老人家總是默默以對,最後逼急了,所說的也只是不著邊際,渺茫而空洞……”

  “那你可曾仔細的探詢過董大夫,該柄玉如意掌故和來處?”

  “問過了,董大夫已經把它的來歷告訴了我,並且還說,這柄玉意恐怕是不祥之物;至少對他來說,只是禍害,全無用處,倘若追至回來,就留在我身邊好了。”

  “這麼說那支玉如意你又何必非送去嶺南不可呢?”

  “這豈是為人之道?而且,又何必落人藉口,說是別有居心。”

  “那它真與你身世有關?”

  麥小雲搖搖頭說:“還不知道,董大夫只告訴我他所知道的,至於下情,還得繼續追溯下去。”

  “到哪裡去追?”

  “南浩天!”

  姜致遠聽了不由怔了一怔:“這……難道該柄玉如意原本就是南浩天的東西?”

  “不,南浩天只是牽線之人。”

  “好呀!”姜致遠不由雙眼一瞪,咬牙切齒的說:“這麼說南浩天圖謀已久,他居心叵測,強搶硬奪不過,還來一個殺人傷命!”

  “所以我說什麼鄉親情誼,什麼同朝共事,全足虛幻,全是謊言!”

  “董大夫不認識頂手之人?”

  “不認識,對方乃是南浩天引介而來。”

  “那就非得找到南浩天本人不可了?”

  “不錯。”麥小雲說:“但是南浩天卻深居簡出……”

  姜致遠慨然說:“我進去找他出來!”

  麥小雲搖搖頭說:“姜大俠前去未必能引得他出來,說不定……”

  他未敢冒然將“身入虎口”或者“以身試火”的話說出來,人家是出於至誠,而且事情的確有此可能,他知道自己的份量有多少、自己的功力有幾何。

  “那你非要用我所說的那一著不可了?”

  “不錯。”麥小雲肯定地說:“也只有如此才能引他到外面來。”

  現在輪到姜致遠在搖頭了。

  “這未免太冒險了。”

  麥小雲笑笑說:“沒有什麼風險可言的,我一不去搶劫,二不去殺人,只不過是引南浩天出來而已。”

  “你若是真去殺人或者搶劫,那倒反而好辦多了,殺了人或者是搶了東西,掉頭就跑,—走了之,誘人才不簡單呢,萬一他不上鉤或者非他當班呢?”

  北海乃是風景區域,遊人似織,尤其是那塊九龍璧,更是歷人必至的地方、萬人瞻仰的佔跡。是以,他們緊靠在古槐樹之旁;是以,他們壓低了聲音,謹慎的、間隙的彼此交淡著。

  “我會事先探得清楚的。”

  “那他假如只是支使領班們出手呢?”

  “到時候可就容不得他了。”

  姜致遠關切地說:“那你可要小心啊!”

  “謝謝你。”麥小雲真摯地回答著。

  “下次我們相聚……”

  “唔——”麥小雲沉吟一下說:“到時候再聯繫吧!”

  “那我走了,麥少俠珍重。”

  “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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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第 七 回 大鬧京都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了,北京城最最熱鬧的地方當然是前門外的“八大胡同”了。

  八大胡同到處都是火樹銀花,八大胡同到處都是絲竹工尺,輕歌漫舞,通宵達旦!

  何謂八人胡同呢?八大胡同乃是八條巷弄,而居住在北京城內的人們管叫巷弄為“胡同”。

  這八條花街柳巷,秦樓楚館普設,把琵門戶半開,是富商巨賈尋歡作樂之地,是公於哥兒征歌逐色之所。銷金窟、溫柔鄉!

  當時曾經有人編了一首打油詩,明白表出了這八大胡同的名稱和風貌,並且還朗朗的頗易上口呢!

  詩曰:“八人胡同自古名,陝西‘百順’、‘石頭’城。‘韓家潭’畔絃歌樂,‘王廣斜街’燈火明。‘萬佛寺’前車轔轔,‘大小郎營’兩相鄰。王孫公子騖爭趨,‘胭脂’行裡姑娘尋。”(王廣斜街本名為王寡婦斜街。)

  “大郎營”和“小郎營”—折為二,加起來剛剛是八條巷道,八條胡同!

  本來,風月場所是人人皆能涉足、個個都可留連的地方,但是,由於陝西街中的百順胡同和石頭胡同格調高、收費昂,一般人因之望而卻步、裹足不前了,他們的恩客多半都是王公大臣!

  大郎營胡同,小郎營胡同,不知是囚人而命名亦或因名而匯入?前者的主顧是侍衛營,後者則為捕營所獨攬了,久而久之,也就地盤齊屬、界線分明了。

  這個時候,大郎營胡同裡依舊與往口一樣,滿胡同都是酒氣薰天,滿胡同都是囂鬧連天,其中還夾雜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

  他們都是吃糧的粗漢,他們都是拿餉的兵勇。

  但是,“白花洲”妓女戶的門前卻有一位公子哥兒在巡邏,在倘徉……

  這種事情平時似乎不常見,公子哥兒遊樂的地方乃是胴脂胡同,乃是韓家潭胡同,並不是大小郎營胡同。

  今夜,這位公子怎會蕩到這裡來?莫非是摸錯了方向?或者是灌飽了黃湯?

  有三個壯漢正好迎面而來,他們一見就調笑了、譏諷了,其中一個還質問起來下。

  “小子,你到這裡來幹什麼?快去你能去的地方,去,去!”

  “他是把眼珠子放到口袋裡去了……”

  “誰說的?”另一個隨即接上了,他挖苦地說:“說不定他是來找爹的或者是找娘要奶吃的。”

  “哈哈哈。”

  “哈哈哈……”

  他們放浪形骸,他們肆無忌憚,簡直是目中無人,欺人太甚!

  回瞧這個年輕人的模樣,細皮白肉,“弱冠”之年,再看這個年輕人的穿著,藍色長衫,錦緞馬褂,果真是稚嫩得很,在這個地方,在這種場合。

  “住口!”

  這是霹靂,這是焦雷。霹靂焦雷卻是出自那毫不起眼的藍衫少年的口中,似乎令人有著意外之感覺。

  二個壯漢全都怔住了,他們心中“怦怦”地在跳,他們耳中“嗡嗡”地在響,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

  “你……”

  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終於瞪著眼睛說話了。

  “不錯,是我。”藍衫少年淡淡地說:“誰若再敢胡說八道的話,那就叫他拐著回去了。”

  “你是哪……”

  那個人忍著性子又問了—句。

  “這你就不必管了。”

  藍衫少年岸然地回答著。

  另兩個人定過了神,回過了氣,他們覺得瞳上失去了光采,這真叫“飛象矯情吃過河,黑卒越界當車使。”這還得了?

  其中一個年紀較輕、個性毛躁的就跳了起來。

  “管他是誰?把他撂在這裡不就結了?”

  俗話說“物以類聚。”這話說得一點不錯,這三個人本來就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一個想惹事生非,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立即幫腔、煽火了。

  “對!這小子既然敢在我們地頭上鬧事,還管他什麼貝子、貝勒、少爺、公子,拿回去也就是了。”

  年紀大一點的略一沉吟說:“好,老五,就地擺平他!”

  老五就是年紀最輕的一個,他踏上兩步,獰著臉色說:“小子,你自縛吧!若叫五爺出手那就不好受了。”

  藍衫少年微微地笑了一笑說:“是嘛!怎麼個不好受呢?我還真想試它一試。”

  “怎麼?”老五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囂張與跋扈,他不可一世地說:“你以為這樣狼嗥了一聲能唬住人?”

  “那你不妨也試上一試。”

  “好!給你面子你不要,五爺這就叫你爬在地上叫爺爺!”

  老五身形一動,陡地一舉搗了出去,拳頭還真不小,胳膊還真粗壯!

  這一拳若是敲在臉上,那就鼻歪眼睛斜;這一拳假如搗上胸脯,也必定會髒碎鮮血吐。

  藍衫少年卻不知死活,他若無其事地傲立在當地,腳不動,身不動,待對方的拳頭即將沾著他衣衫的時候,右側忽然有一個影子模糊地一映,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右臂在晃動或者衣袖在飄忽,根本看不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因為,他的雙手依舊是背在身後,他的身形還是站立在當地!

  五爺出事了,那位五爺卻以右掌握著左腕,臉赤眼瞪,蹬蹬蹬的倒退了好幾步。

  三個人的心中全震動了,尤其是五爺本人,因為他身受其害!

  年紀較大的一個臉色變了,他驚在心頭,喝在口中:“嘿!原來你是存心找碴,老四,上去!”

  另一個壯漢揉身而上了,有前車之鑑,焉能身蹈覆轍?是以他二活不說,擺下了馬步,劃動廠雙手,待凝足了功力才一舉地撲了上去!

  這次藍衫少年動了,但是,也只不過是上體微微地仰下一仰,讓過了來勢,疾拍了一掌。

  不得了,老四這次吃虧卻更大了,他自己蓄意猛撲之勢,再加上對方那神來一掌之力,火下搧風、順水推舟,立即就跌跌撞撞地直衝而去。

  “小子,你真是吞了熊心豹子膽,竟然到這裡來撒野了!”年紀較大的一個黑著臉、狠著心的說著。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他知道今日裡碰上了扎手貨,但是,已經勢成騎虎,不得不硬起頭皮耗上了。

  藍衫少年冷冷地說:“到底是我犯著了你們,還是你們惹上了我?”

  “落碼頭應該先打聽打聽,這裡是什麼地方?”

  他是老三,也是這二個人之中的老大。

  “天下人走天下路,是誰規定大郎營胡同不讓旁人進出?不准人家訪人?”

  老三不由氣短了,果然,這只是不成規定的規定,各階層有各階層的遊樂場所與地段,但是路過或者是尋人,准也沒說不可以。就真算進去找姑娘尋樂子,也是沒有明文禁止呀!

  老二惱羞成了怒,他沉著聲音說:“老五,上,我們一起上!”

  撫著手腕的老五聞聲又動了,他的火氣原本最大,並且又吃了對方的一指,老二這麼一說,正中了他的胸懷,討面子、找場子,乃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兩個人就雙雙地攻了過去,向前急衝的老四,也終於踉踉蹌蹌的釘住了腳步,他不山怒火中燒,立即返身加進了戰圈之內。

  這下子可熱鬧了,侍衛班的人畢竟不全是騙飯吃的角色,他們手底下多多少少都有幾下子。

  游鬥開始了,三個既粗又壯的彪形大漢合攻一個秀氣、贏弱的年輕人,看起來太過懸殊,太不調和。

  猶若群狼抓綿羊,—隻鷹隼撲雛雞!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6
三十三

  但是,天底下的事也不能一概而論,有突出、有反常,綿羊也有抵死豺狼的事例,母雞也有啄瞎老鷹眼睛的記錄,而且,快得很,只不過二招五式,那藍衫少年倏然一個迂迴曲旋,三個壯年漢子都已經分別跌坐在地下。

  金條熔化做元寶,勇士忻肱變階囚,這是他們自己欠個打聽,沒有打聽清楚這個依舊屹然兀立在當地的年輕人乃是何等樣的人物!他,他就是新近江湖轟動、聲名大躁的後起之秀麥小雲!

  三爺氣餒了,他色厲內荏的說:“小……你,你到底是誰?三……我們沒有算完,這筆賬回頭一起算清!”

  “小”字的後面該是“子”,“三”字的後面應該是“爺”,但是,他是光棍,有道說:“光棍不吃眼前虧。”何況他們都已經吃過虧了,就把“子”和“爺”一起囫圇地吞了下去。

  “我姓麥,隨時恭候著你們。”

  老三比老四、老五要硬朗一點,他首先由地上爬了起來,雖然是那麼的艱辛、那麼的痛苦。

  “老四、老五,別再丟人現眼了,起來!”

  老四、老五眥著眼、睚著齒,也相繼地爬起來了。忽然,老三的心中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睜大雙眼,怔怔地凝視著那個年輕人不稍一瞬。

  “你說你姓什麼?”

  “麥!”

  老三的臉白了,老二的聲顫了:“麥……麥小雲……”

  麥小雲未置是否,他不願意張揚,唯恐侍衛營中起了警惕,對欲進行之事有所影響。

  老三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他闖蕩了江湖半輩子,焉會看不出對方的神色?不由壓低了聲音說:“老四、老五,我們走。”

  麥小雲卻冷冷地開口了:“等一等——”

  如今情形不同了,他的話已經變成了金科玉律,那三個果真停下腳步不走了。

  “你們是哪一班的?”

  “第六班。”

  “唔——”麥小雲末敢問得過份露骨,免得引起他人的懷疑。他說:“記住,以後再敢如此氣焰萬丈、這般作威作福,撞在我姓麥的手中可就沒有再這麼便宜了,去吧!”

  二個人果然一拐—拐的走了,原來每個人都被麥小雲掃上一腿、踹上一腳!

  這麼熱鬧的場面怎會沒有瞧熱鬧的人?有!當然有,只是有的人事不關己,有的則看到了麥小雲的氣勢,聽到麥小雲的聲名,就噤若寒蟬,或者做了縮頭烏龜。

  “百花洲”裡有個招呼客人的漢子出來了,他是生意人,也許只是聽人使喚的一個下人,當然不知江湖事了。

  “小兄弟,你真是走錯了地方嘛?”

  “沒有呀!”

  “那你是來找人的嘍?”

  “不錯。”麥小雲笑著撒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慌活,他說:“我有一個相好的,據說她被轉到這裡來了,所以我過來探看一下。”

  “那你明天再來好了,這班人個個都是凶神惡煞,那二個雖然被你打跑了,但說不定會招來大隊人馬,能避著點還是避著點好。”那個漢子好心地說:“明大就輪到他們第五班、第六班當值了,第七班、八班備動,一至四班休息,但不知怎的,最近一至四班的人都很少出來,所以明天大郎營胡同裡就見不到客人了……”

  “哦!”麥小雲心中不由動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我還是明天再來此比較好,謝謝你。”

  “不謝。”

  麥小雲隨即邁出了大朗營胡同,因為,他已有所得,在“百花洲”中的那個漢子口中獲悉了他欲知道的消息,就出來進行計畫好的步驟了。

  二更天——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只有低低的雲,只有呼呼的風,這就叫做“月黑風高”!

  月黑風高之夜正是人們好夢連床的時刻,也是無本生涯的樑上君子出動的時刻。

  “紫金城”、“金鑾殿”,屋角上這時候竟有一方布帛在飄動著。

  它對著懸掛在柱邊的馬燈,一閃一閃的,它迎著一陣陣間隙的東風,—晃一晃的……

  夜深入靜,就感到特別地耀眼,特別地顯著。

  是旗幟?不像;是狸貓?不是;難道會是人?這怎麼可能!

  紫金城中警衛森嚴,皇宮大院親兵如林,平時有人因事進內,必須要經過詳細的盤問,入夜更是戰戰兢兢,三步一崗,五步哨,若是沒有得到許可,就是一隻蒼蠅也休想飛得進去!

  孔明燈由四面八方照在—起了。啊!這是一個人,是—個人亮著長衫的下襬在晃動,搖曳!

  那會是誰?準有這麼大的膽子,甘冒著殺頭的罪名竟然在禁宮之內、金殿閣頂肆無忌憚的嬉戲、走動?瘋子,他必定是一個瘋子!

  值夜的親兵震動了,當班的侍衛緊張了,這,這還得了,上面追究下來,被抓的人應該殺頭,就是抓的人也要被殺頭的啊!

  “什麼人?”

  “哈!”

  霎時之間箭上弦,霎時之間刀出鞘,親兵們吆喝了,侍衛們飛騰了……

  吆喝的只是助助威,當然沒有具體的效果,飛騰的雖然是飛上了屋頂,但也沒有得到應得的成績,因為,他們飛騰了上去,卻又被逼翻了下來。

  不是瘋子,是武林人!

  當然不是瘋子,瘋子焉能混得進來?當然他是武林人,武林人才會登高掠低……

  這就驚動了二大領班的一班頭領劉介雨、二班頭領黃振華,也即是護送安南貢品中的翡翠玉如意三個人內之兩個,但結果卻在寧波府鎩了羽,丟了寶,弄得灰頭土臉!

  他們—人雖然耽在班房裡面,但已經聽到了響動,已經瞭解了情由,是以出來後也不必再詳加多問,雙雙地掠上金鑾殿頂齊去逮捕了。

  劉介雨和黃振華兩個功力不弱,前者曾經落髮“崆峒”,因為不守清規,“釋迦牟尼”不屑有這樣的子弟,就被趕了出來,是以人稱“假和尚”。

  後者則是藝出“八卦門”,擅長拳掌,江湖中人譽他為“八卦散手”。

  “假和尚”和“八卦散手”上是上去了,沒有給人攆下來,可是,他沒有將來人手到擒來!

  三班四班出來支援了,沒有效就是沒有效。

  只見那個人在游移,只見那個人在飄忽……

  皇宮大院,殿閣連雲,他們追逐,他們圍捕,結果像是在捉迷藏,像是在賽腳力,這裡探、那裡找、東邊搜、西邊兜,此起而彼落,還是近不了對方的身形,還是碰不到人家的衣角,連面貌也沒看清呢!

  總領班終於被逼出來了,他已經暗暗地觀察了良久來人的動機、來人的身手,在在都使他擔心,是以審謹的帶上了兵刃,拔出了寶劍,二腳一蹬,鷹沖狼縱一般的聳身掠上了屋頂。

  他略—觀望,微一沉吟,隨即發號施令了。

  “一班、二班,分守東面,三班、四班,堵住西北,若遭反抗,格殺勿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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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四個領班,各率著自己弟兄分雁翅般的散了開去,匯成了一個包圍之勢。

  總領班不愧為總領班,他非但功力高人一等,而且遇事鎮定不亂,調度亦有方寸!

  總領班安排妥當,自己身形陡地拔起,直向那個人影撲了過去。

  那個人影倘若真是有為而來,這就應上了一句俗話“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了。

  他的藝業果真是精探異常,只見幾個起落,就避開了總領班蒼鷹似的身法,並且亦闖出了侍衛們合圍的形勢,於淨利落,快捷了當!

  總領班心中是既怒又驚,他頓時鋼牙猛挫,運足了周身功力,二腿一彈,縱身而出,鍥而不捨地朝那個人影疾追而去。

  一前一後,一追一趕,他們越過了“大和殿”,逾出了“養心宮”,霎時就轉離了紫金內城。

  總領班趕得急,前面人影飄得快,總領班緩下了腳步,那條人影也就慢了下來,他們若即若離,他們時快時慢,二人之間總是差了那麼一段距離。

  總領班心頭不由微微一動,他於脆站著不走了,放開喉嚨大聲地叫喊了起來。

  “喂!光是逃跑豈是英雄行徑?你有種就停下來較量一場!”

  前面人影也回過了身形,他說:“當然,我們當然要好好地打上一場,不過這時不宜,前面的地勢廣闊,假如你不怕的話,那就跟我來吧!”

  這是激將,他藝高、他膽大,總領班的他怎會信這個邪?再說,若沒有交待就此摸著鼻子回去,這個台他也坍不起!

  “好!”

  他狠狠地應了一聲,連牙齒也恨得發了癢,提起衣角,加足腳力,一式天馬行空,又向前面遲了過去。

  這正好中了人家的心意,入了對方的圈套,是好勝之心害了他,是驕傲之性誤了他,就因為太過自大、太過高傲,就不再往深處想,人家冒了天大的風險闖入了禁宮大內,一不偷二不搶,聽口氣,三又不是尋仇與報復,不是引他出去是什麼?總不會患了神精病!

  “煤山”到了。

  煤山,幅圖並不太大,樹疏草稀,黃土裡間隔著灰土,灰土中寸草不生,明朝的末代皇帝崇幀,就是吊死在這裡!

  半山腰,枯樹下,黑色人影就站在那裡不走了。

  總領班一步跨到,他搖動了手中的寶劍,霍地一劍刺了出去。

  “大膽狂徒,你夜闖禁宮,罪大不赦,領死吧!”

  滿口官話,一腔怒火,挾著上衝之勢,也不管青紅皂白,威力自是不弱!

  黑色人影不慌不忙,他徽一偏頭,就這麼輕易避開了那牟利的來劍。

  “南大人,我若是這麼好打發,也就不敢前去找你了。”

  總領班聞言不由大吃一驚,他連忙止步收劍,雙眼運足了目力,怔怔地凝視著對方—瞬不瞬。

  “你,你認識本座?”

  “總領班”,“南大人”,他當然就是南天一劍南浩天。

  “不錯。”那個黑色人影說:“在下認識南大人,南大人卻未必會認識我區區在下。”

  南浩天緊緊地盯著那個黑色人影毫不放鬆,他感覺到這個人的功力深不可測,他也看出了這個人的年歲只在弱冠上下,心中疑慮了,心中搜尋了,最後,心中頓時震動起來了。

  “你,你到底是誰?報上名來!”

  南浩天犯了疑,他心中隱約想起了一個人。

  “麥小雲。”

  麥小雲平靜的、隨意的說著。

  “麥小雲,果然是你!”

  麥小雲也微微地怔廠一怔,他遲疑地說:“怎麼?你已經知道我了?”

  南浩天雖然是驚在心裡、噫在口裡,但他感到奇怪的是對方既然劫走翡翠玉如意,應該逃之夭夭,怎麼反而回頭來找他?其中必有蹊蹺了!

  “當然,除了你誰還會打這麼大的膽子?”

  “那你可知道我來找你的日的?”

  南浩天的心中也正在疑惑,但他卻強聲說:“我管你來幹什麼?攔劫貢品,形同叛逆,本座正欲緝你歸案!”

  麥小雲淡談地說:“是嗎?”

  南浩天的眼中露出了希冀的光芒,面孔上透出了激動的神色,他迫不及待地說:“翡翠玉如意今在何處?你只要把它獻上來,本座或能網開一面,饒你不死!”

  “是嗎?”

  麥小雲又淡淡地重複一句。

  “當然,只要你把玉如意交出來,本座就既往不咎!”

  南浩天這次說得肯定、說得迫切。

  “我已經將它彌補及贖取你的罪愆了。”

  “滿口胡言,你這是自取滅亡了。”

  南浩天長劍陡然一抖,劍花九朵,朵朵指向麥小雲的要害大穴。

  九朵劍花,乃是劍行中最高之成就,若能臻此火候,必須具備天賦、根基、心術、名師。在在缺一不可,還得經以長期的苦修和勤練。

  能一舉抖出九朵劍花之入應該是叫一代宗主的身份,亦即表示已達身劍合一歸零、心劍相互感應的地步、無尚之境界;若再上層樓,就屬劍仙、劍聖之流了。

  麥小雲藝出“北僧”,宇內南北二僧、神仙中人,他又是有備而來,焉會不知對方功力的深淺?是以早已蓄勢以待,見南浩天有所欲動,立時迅捷地、審慎地一陣搖晃、一陣飄退,又躲開了對方每朵皆刺的劍花。

  “南人人,要知道欺君大罪禍連九族啊!”

  他有意無意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南浩天一聽不由悖然一驚,他又停下了身形,他又歇住了劍勢。

  “你說什麼?”

  心有所虧,就怕夜鬼,這句話似乎是刺著南浩天的痛處!

  麥小雲慢條斯理地說:“我說的乃是安南之貢品,安南之貢品中……”

  南浩天哪有心情聽對方拖下去,他緊接著說:“安南之貢品怎麼樣?快說!”

  “安南之貢品中有金佛五尊、鑽石四顆,至於翡翠玉如意嘛……”

  麥小雲這次有意地延宕下來了。

  南浩天的臉色倏然一變,他沉聲說:“翡翠玉如意又是怎麼樣?”

  “貢表中好像並沒有載列這件東西呢?”

  南浩天強聲說:“你信口雌黃!”

  “是嗎?”麥小雲淡淡地說:“安南貢品中若真有翡翠玉如意,你將它失落了;安南貢品表上若真記載翡翠玉如意,你卻將它塗改了。南大人,不管是任何一項,足夠你殺頭誅族的了。”

  南浩天心驚肉跳了,南浩天冷汗直淋了,這等隱秘之事對方怎會知道?除了四個領班,而四個領班他們也只不過一知半解,個中情況,可說是無人獲悉、無人瞭解。

  莫非是他?這又怎麼可能呢?他早已經魂歸離恨天了,但是,麥小雲怎會知道得這麼清楚?說他是虛聲恫嚇,卻又言之鑿鑿呢!

  南浩天眼珠千回百轉,南浩大心中是千回百轉,他相信,他也不相信,這叫將信將疑,半信半疑,他又鼓起了精神說;“全是無稽之談!看來本座應把你這信口開河之徒立斃於劍下!”

  做人心不能虛,心裡一虛,說話就不一樣了:非但是話聲不同,連眼色、形態處處都不同了,這不等於是告訴人家,的確有這麼一回事?所以,虧心事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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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他手中一緊,寶劍連連劈出,施展著賴以成名的珍藏秘招了,“魂迫南天”!

  麥小雲腳下紛踩,身形連晃,堪椹地又閃過了那犀利的劍鋒!

  “南大人,事情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頭雪亮,為使你心服口服,我不妨告訴你一個人……”

  “什麼人?說!”

  南浩天既慌又急地追問著,他再也冷靜不了。

  “嶺南董天翔。”

  被蛇咬了,被蜂螫了,南浩天陡地跳了起來,繼著,他心底冒上下一股寒氣,他怕了,這次真的怕了,但是,未幾他又冷靜下來了,寬鬆下來了,因為心中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一個徹底解決的辦法,那就是把麥小雲留在這裡,永遠留在這裡與崇幀皇帝作個伴,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

  他就是這個主意!

  南浩天對麥小雲只聞其名,不識其人,當然不知道對方的手底下到底有幾何了。他所瞭解的只是麥小雲的藝業不弱,如此而已,那是從對方逃逸的腳程看、閃躲的身形看以及能從二個領班手中劫去玉如意,那也只是領班他們,依舊是不足慮,憑本身的功力,他卻有充分的自信,自信自己必能將麥小雲長留在此地!

  真是目無餘子,自命不凡!

  也難怪他有這份自信,也難怪他有這份豪氣。他的功力,他的劍術,昔天之下,除了“三莊—幫”中的壇主,掌門,誰再也不作別人想了;而那幾個寥寥可數的壇主、掌門,與他也只在伯僕之間!

  南浩天長長地吐出憋了已久的窩囊氣,他恢復了正常說:“麥小雲,是非皆因多開口,煩惱皆是強出頭。就因為你多管鬧事,由此惹上殺身之禍了。納命吧!”

  他第二次揮動長劍,密集而又擴張,果真是招招凶防,步步殺著……

  這焉能怪他?為了身家,為了性命,他能留情?他不拚命?古人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當然要痛下殺手,為自己拚命!

  麥小雲也是太傲了一點,他就是不喜歡穿夜行衣或者是武打緊身,而且,他也不慣攜帶隨身武器S,這樣,給對方一個明確的目標,給自己攏上無謂的拘束,第一、限於時間迫促;第二,是他向來如此。對龔天祐如此,對洪振傑如此,當然對南浩天也是如此了。

  “是嗎?恐怕還不見得呢!”

  幸好,麥小雲面對著這嶺南大豪、皇宮總領,雖是淡吐宏亮,雖是意態從容,卻也未敢託大,他暗暗運起神功,腳踩“迷蹤”,手揮“千佛”,頓時同對方戰在一起。

  霎時之間,天慘地愁,雲碎霧沉,劍勢連綿似布似織,掌風呼嘯若號若啼,木舞草飄,石奔抄走。

  滿山異聲四起,半空黑影幢幢,是崇禎皇帝他們的幽靈得不到安寧?是無辜的飛禽走獸被擾得驚惶失措?它們悲泣,他們嘆息。

  麥小雲身形若幕蓬般的環繞在對方的四周圍,麥小雲雙掌像潮水似的澎湃在對方的每一個角落,層層密密,洶洶湧湧!

  南浩天手忙了,南浩天腳亂廠。心不正,其劍則滯;意不純,其劍則偏;而理不直,他的氣又怎能壯得起來?

  他的心術原本不壞,但自投入了禁宮大內以後,官場中的吹拍、宦海軍裡的排擠,耳濡目染,口久也就傳習上下,因此就矇蔽了他的心智,固此就影響了他的藝業……

  南浩天滿懷的壯志、滿心的信心,結果,他越打越薄、愈來愈濁,最後還變得戰戰兢兢、驚心動魄,應付對方飄幻的身形,閃躲對方漫天的掌影……

  “啪!”的—聲脆咧起處,有人疾退了,有入踉蹌了;疾退的是麥小雲,蹌踉的當然是南浩天!

  南浩天勉力地用長劍支住了身體,怔怔地凝日注視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有好一會,繼之,他長嘆一聲,倏地舉起左於,猛然拍向自己的腦蓋天靈!

  這就表示他的英雄氣概猶存,這就表示他的正—義之心未泯,以此遮羞,以死謝過。

  黑影乍起即落,又聽見一聲脆響起處,麥小雲飛快地打落了南浩天擬欲自盡的左手,他注意的就是這一點,設或對方咎由自取,但若是自絕了,他的消息不就從此中斷了?

  “螻蟻尚且貪生,南大人,你又為何不惜如此呢?”

  南浩天不由呆了一呆,他說:“你難道不是替董天翔報仇而來?”

  “董天翔他並沒有死,我又報什麼仇?”

  “董大夫未死?”南浩天愕然了:“我的一掌、我的一劍……”

  “那也不是,因為你狠中透仁,掌力不沉、劍勢不正,而在下又及時的到達那裡,才把他從閻王殿中拉了回來。”

  南浩天感慨,南浩天愧作,他低著頭說:“那你要向朝廷舉發我欺君罔卜之罪?”

  笑容又浮上了麥小雲的嘴角:“南大人出身武林,當瞭解武林中人一向鮮管官家之事,在下雖然踏入江湖不久,但生性亦是如此。”

  常言道:“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南浩天聞了果然感到赧澀不已,他期期艾艾地說:“那你……”

  “只是請你告訴我這支玉如意的來處,它原為何人所有,如此而已。”

  “這……”南浩天雙眼不由精光一閃,他疑惑地說:“這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麥小雲聽了心中陡地一跳,那不正是他出生之時?他眸子中不禁透出了一片光采。

  “就請南人人詳盡地告訴找吧!”

  “南大人”,南浩天以前聽了感到自責、感到榮耀,如今聽起來卻覺得十分地刺耳,他嘆了一口氣說:“二十年前,精確地計算起來,應該還不到二十年,大概是十九年吧!”他頓了一頓,像是在回憶,像是在追索當年的情況:“北京南大街離城門不遠的地方,有一家‘金氏錢莊’。”

  他又停歇了—會,時間實在是相隔太久了,十九年有多少的滄誨桑田、炎涼世態,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個角色,不由意興闌珊地說:“金氏錢莊的掌櫃錢和貴有—天專程來找我,說要翻譯一份梵文書籍,願以一柄玉如意為酬,並且還說,只要譯本不要原件,我雖藉隸嶺南,但對梵文也是毫無所悉,當時翰林院中有一位嶺南鄉親,就是董天翔,董天翔幼居化外,是以精通西域數國文字,就這樣順理成章地轉請他翻譯,幾年前,他告老返鄉了……”

  南浩天打住不說了,因為,下面之事他言之汗顏,因為,下面之事對方也已經洞悉了。

  “多謝南大人。”

  麥小雲雙手一拱,然後掉頭就走。

  南浩天依舊呆呆地站在煤山之上,他雄心已失,他壯志消沉,退念卻漸漸的在他的心中萌芽了,唉!榮華富貴?春夢一場呵!

  北京南大街十分熱鬧,因為它是市的中心區,因為它是南北交通的要衢,車馬熙熙攘攘,行人摩肩接踵。

  南大街靠城門旁邊有一家錢莊,叫做“金氏錢莊”。

  金氏錢莊規模不小,金氏錢莊裝修宏偉,是以它的生意也是鼎盛而興隆。

  —天上午,金氏錢莊來了一位年輕的客人,這位客人玉面朱唇,這位客人氣度高雅。瞧他的舉止,準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北京城裡的皇親國戚最多,北京城裡的富貴人家也最多,是以只要衣服穿得體面一點,總是便宜三分。

  這就是所謂“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了。

  掌櫃的親自迎了出來,生意人嘛!和氣生財,親切迎客,他—臉的笑容說:“這位相公早哇!裡面奉茶,請進裡面奉茶。”

  點頭、哈腰,還擺著手臂,標準的“上等”生意人!

  銀錢、珠寶業,在三百六十行中該是最高貴、最具資力的行業了,其次是藥材、綢布,再其次那就雜了,可也罄竹難書了。

  “謝謝。”

  他們一前—後的進入了客廳,下人們當即奉上了香茗。香茗香而醇、熱而燙。

  “相公貴姓?”

  這位掌櫃五十多歲年紀,皮膚白皙,紅光滿面,生得矮矮胖胖,這就叫做腦滿腸肥!

  “晚生姓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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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他就是麥小雲。麥小雲接著說:“敢是錢掌櫃當面?”

  姓錢的掌櫃聞言怔了一怔,他遲疑地說:“老朽正是錢和貴,麥相公認識老朽?”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晚生有事想請教錢掌櫃。”

  錢和貴眼中不由露出了疑惑的光芒,他說:“請教不敢,麥相公有事請直說好了。”

  “錢掌櫃可認識‘南天一劍’南浩天?”

  錢和貴心頭頓時疑竇叢生了,對方不說南浩天南大人,卻說“南大一劍”南浩天,由此可見,來人若不是武林中人,也必然與武林人聯著邊兒。

  但是,人總是往好的一面想,他心中依舊抱著希望,希望是南浩天給他介紹生意來了。

  “侍衛營的總領班?認識、認識、當然認識,老朽和南大人相交了有數十年呢!”

  麥小雲感到開口不明,措辭困難。他沉吟了一會,認為有事請教人家,為下了貌,為了誠心,應該把名字報上,應該將身份表明,那再談其他,也就會方便多了。

  “晚輩麥小雲。,”

  他將“晚生”改成了“晚輩”,傳統中的習慣,文場上皆以“生”作稱呼,至於“輩”字嘛!多為武林中入所沿用,這就等於告訴了人家自己是來自武林。

  果然,錢和貴眸子中突然精光一閃,心田裡震驚連連。他見多識廣,閱人無算,一葉即知秋臨,在對方—提到南浩天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了,如今,他吃驚的並不是那個“輩”字,乃是對方的名字,“輩”字太過於含蓄,只屬意示,需要去思索,需要去體會,而“麥小雲”這三個字卻早已經震驚了江湖、傳遍了武林,由此可見,他自己與江湖是聯著邊了。

  錢和貴不山用上了他常用的二個“量”字了,首先,再進一步的打量著眼前的麥小雲,見他年紀輕輕,見他風度翩翩,英華內斂、鋒芒不露,十足的像個公子哥兒、文人學士嘛!

  “你……”

  “晚輩想請教二十年前的一件事情。”

  “二十年前……”

  錢和貴十分地驚奇。

  “是的。”麥小雲說:“前輩的那支翡翠玉如意……”

  錢和貴聽了心中不由一動,他說:“玉如意?老朽何來的翡翠玉如意?”

  “就是送給南……哦!送給翰林院董大大的那支翡翠玉如意。”

  “那支王如意並非老朽所送!”

  麥小雲心中頓時怔了—怔:“這……”

  錢和貴隨即解釋說:“我是說那柄玉如意並非是老朽之物。”

  “哦!我明白了,前輩的意思乃是受人之託?”

  “不錯,正是如此!”

  “那也請前輩告訴晚輩,乃是受何人之托?”

  錢和貴就用起了第—個的“量”字,他心中思量起來。

  “這個嘛……”

  “前輩有苦衷?”

  “當然,‘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這是聖賢教的為人之道,雖然是事情隔了這麼多年,但道理總是不會變更的。”

  麥小雲露出一臉的希冀,—臉的誠懇,他迫切的說:“前輩原諒,晚輩並不是在探究他人的隱情,只是那柄翡翠玉如意關係著晚輩的身世,所以不得不……”

  錢和貴立即接上廠話:“麥少俠的身世不明?”

  他也將“麥相公”改稱為“麥少俠”了。

  “是的。”麥小雲黯然地說:“晚輩甫出娘胎即由家師所領養。”

  “令師也不清楚麥少俠的身世?”

  “可以這麼說,因為家師知道的並不太多。”

  錢和貴沉吟了,他已經在運用最後的一個“量”字,衡量著北京和南京,衡量著錢莊和山莊……

  最後,他終於決定了,毅然說:“好,麥少俠,找告沂你,那支翡翠玉如意的物主不是別人,他就是敝店的東翁!”

  麥小雲聽了心頭不由震動了起來,他感到慚愧,他感到歉疚,錢和貴這一透露不僅是有違江湖道義,朋友交情,並且還冒著丟掉飯碗的風險,他焉能不震動?他焉能不感激?但是,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只有捺下不安的心情,繼續探問下去。

  “貴東翁的稱呼……”

  “金泉元。”

  麥小雲雙眼神光陡地一閃,他說:“哦!天下‘三莊一幫’中的‘金氏山莊’!”

  “正是金氏山莊。”

  原來金氏錢莊的東家就是金氏山莊,原來金氏山莊能並列宇內三莊之林所倚的就是那翡翠玉如意坐架中的武功秘籍!

  麥小雲立即起身一個長揖,他激動地說:“多謝前輩賜告,晚輩這就告辭。”

  他緩步地出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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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第 八 回 明查暗訪

  麥小雲日以繼夜、馬不停蹄地、由北京趕到了南京。

  “南京”,故稱“金陵”、“襪陵”,或叫“建業”,昔時南北朝中的南朝宋、齊、梁、陳均建都於此,是以,“秦淮煙柳”、“六朝金粉”之名,就由此而來了。

  南京的東北方有一座名山,曰“鐘山”。鐘山上遍佈有紫色的頁岩,從遠處觀望過去,迎著陽光,紫金之色閃耀炫爍,燦爛而奪門,故又名“紫金山”。

  紫金山西南處有一座山莊,這座山莊建築宏大,佔地廣闊,它背山面湖——玄武湖——景色優美,風光旖旎。

  是隱者、逸者居所?是富者、貴者居所?抑或是王者、雄者之居住之所?

  都是!這所莊院內居住的主人是隱者、逸者,是富者、貴者,也是講湖稱王稱雄之人!

  因為,它就是武林聞名的“金氏山莊”。

  因為,他就是富可敵國的金泉元、遍佈各大城市金氏錢莊的東翁金泉元!

  這天上午,麥小雲來到了這個金氏山莊的大門外。

  在他尚離莊院前所圍繞的杉木欄槽五丈之處的時候,班房裡的兩個守衛就已經走了出來,並且打開了柵門。

  麥小雲報上了姓名,告訴對方說是前來拜訪莊主金泉元,莊丁之一就立即飛傳入內了。

  未幾,山莊內快步走出來兩個中年漢子。

  這兩個漢子年紀不到四十,都是一身華服,一個身材瘦削,面目白皙,他身穿玄色長袍,一個紅臉虯髯,威武雄壯,他穿的乃是錦緞衣褲。

  面目白皙的漢子一個墑步,雙手齊拱,口中含著淺淺的笑意。

  “歡迎麥少俠俠駕光臨,在下文守宗,忝掌金氏山莊總管。”

  麥小雲抱起子回禮之手,也笑笑說:“哦!文總管,勞煩你了。”

  “哪裡的話?”文守宗左臂一橫,他接著說:“這位是項兆章,在本莊院職司總護院。”

  麥小雲雙手微一轉移,抱拳依舊:“久仰!久仰。”

  “哈哈!麥少俠大名震耳已久,今日有幸得見,幸會!幸會。”

  項兆章大笑之聲一似洪鐘大鼓,他也踏上一步,一把抱住了對方尚未放下的雙手,好像包袱之裹衣衫,一緊再緊,不碎成粉,也得脫掉層皮,這是他有心相試!

  麥小雲笑意依舊,他及時運起了神功,猶如板栗之脫離母枝,不爆破就得散裂,他卻是適可而止。

  “項大俠客氣了。”

  “哈哈……”

  項兆章原本是黑紅的面孔更紅更黑了,但是,這種人肚腸直,沒有心機,吃了暗虧,他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打從心底佩服麥小雲的功力與造詣。

  他們雙雙的左右擁著來客,踏過了鋪設在廣場中間的石板路面,莊院的大門外面已經站著—位六旬的老者。

  這位老者紅光滿面,一臉正氣,他就是金氏山莊之主人金泉元。

  金泉元面含微笑:“麥少俠光臨敝地,金氏山莊倍增光彩。”

  “金大俠慈面仁心,聲名遠播,晚輩景慕得很。”

  他們彼此寒暄著,刻板得像一對酸儒與書蠹蟲。

  客廳內,莊丁依次棒了香茗,麥小雲掀蓋喝了一口,竟是海南之白燕窩!

  燕窩乃是海燕以唾液、涎津一點一滴的在海島山岩上分泌而成的窩巢,味稠性潤,它粗分三類,其色灰者因內中摻有翎毛、苔草等之雜質,故品較差;血色者最具藥效,但一般嫌它物腥,懼它色澤;是以純色最受人們所歡迎!

  燕窩乃是稀有的藥材,也是名貴之補品,其值如金,但對金氏山莊來說,卻也算不了什麼,金氏山莊財力雄厚,莊院外面是紅牆綠瓦,客廳裡頭是金碧輝煌,檀香椅、桃花幾、鐵心木的八仙桌,鱗角片的琉璃燈,他錢莊四布,當然有這等的派頭,應該有這等的氣勢。

  金泉元開門見山地說:“麥少俠之來意,老朽已得北京方面繕報,只是未悉用意何在,尚請剴切指明為要。”

  原來錢和貴業已報備,原來金泉元也早已瞭然,雄怪麥小雲冒然來訪他們並不見意外,驚奇。

  麥小雲連忙欠身拱手,他心有所虧,臉有愧意地說:“千祈金大俠原宥晚輩冒昧與放肆,二十年前的那柄翡翠玉如意,不知前輩可否告訴晚輩,它得自何處?”

  翡翠玉如意價值連城,珍貴異常,雖然它在金泉元的眼中或許平常得像是掃帚畚箕,既然能慨然的、隨意的答贈譯者作為酬勞,想必也是別人出售或典質之物,決不會是什麼傳家之寶,足以麥小雲敢赤裸的、剖白的直作此問!

  果然,金泉元聽了並不為意,他坦然說:“當然,書有未曾為我讀,事無不町對人言,這支翡翠玉如意,老朽得來卻也甚是偶然。”

  “是購買的了?”麥小雲惶急地說:“在哪一個城鎮?”

  “不是的……”

  “那它……”

  麥小雲感覺到意外與不解,他追問了。

  金泉元低頭沉思一會,然後,他緩緩地說:“記得二十年前的一個晚上,老朽路過太湖旁的一個小漁村。”他赧然地笑笑:“二十……應該是十九年前,老朽那時尚在壯年,為貪夜間清靜,為圖夜間方便,是以趕起了夜路,在到達那個小漁村的時候,突然

  耳聞有人打鬥的聲音,為了好奇,就躡足隱匿一旁看個究竟,見有四個合力攻擊一人,老朽一時難明究竟……”

  他又停住了,他又是赧然地笑了一笑,接著說:“而且,老朽當年的功力也不過爾爾,所以沒有出面。”

  “後來呢?”

  “後來……”金泉元隨手拿起茶几上的白燕窩湯潤了一下口舌,清了一下喉嚨,繼續說:“後來那一個人似乎寡不敵眾,就踣地不起……”

  “結果呢?”

  麥小雲關切地、急迫地追問著。

  是心有所繫?是為古人擔憂?客觀的看來,這已經是十九、二十年以前的事情了,不管結果如何,它早已成了定局,但是,他心中靈犀,冥冥中似有所感、像有所覺。

  金泉元猶豫—下說:“不是者朽撿好聽的來說,就在這個時候,我正想出來救助,但又有另—幫人適時出現了,他們嚇阻了下手之人,他們帶走了受傷之人,好巧不巧的那兩個出手之人在退走之時,倉促中與老朽朝了—個面對面。”

  “這和翡翠玉如意有關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6
三十八

  “有。”金泉元說:“事過境遷,老朽也就踱了出去,卻在無意之中撿到了那柄玉如意。”

  麥小雲心有預感,為減輕失望之餘的氣氛,他故意反問說:“前輩一定不認識那兩個朝面的人了?”

  “是的,不認識。”

  “也不認識受傷的人?”

  “也不認識。”

  麥小雲抱起了最後的希冀之態:“那另一幫人呢。”

  果然,金泉元還是含著不好意思的眼光搖起了頭。

  麥小雲頹然嘆了一口氣。

  “不過,我卻明確地聽見他們有人說了一句話。”

  麥小雲頓時精神一振:“什麼話?”

  “‘回地獄門再說。’但是,當時江湖上卻沒有‘地獄門’的門派或幫會。”

  “現在可有?”

  “也沒聽說過。”

  “那前輩可知道何處有叫地獄門的地方?”

  金泉元思索了一會,又搖起了花白的腦袋。

  “地獄近似,有關之處呢?區域或者組織?”

  麥小雲舉目環視了坐在下首之文守宗和項兆章一眼,旨在觀察他們的反應及征謁意見,但他們二人只是在聚精會神地傾聽著。

  金泉元苦笑一聲說:“看樣子地獄門只屬於陰曹地府了。”

  “陰曹地府?”

  麥小雲悠悠地嘆息了一聲,玉面上不由現出了失意之神色。

  “麥少俠有所懷疑?”

  麥小雲肅然地說:“晚輩不敢,金大俠隆譽盛威,望重武林,晚輩焉敢?”

  金泉元徐徐地吐了一口氣:“麥少俠不是也獲得了一柄翡翠玉如意?”

  “是的,晚輩已經將它璧回原主了。”

  “玉如意的原主人?安南王?”

  “不是,這位主人乃是後來的主人,也就是前輩把它答贈給人的董大夫。”

  此言—出,舉座俱驚,金泉元困惑地說:“那柄玉如意難道不是安南貢品?”

  “不是的。它只是南浩天在嶺南欲令薰心所得的東西。”

  “原來如此……原來麥少俠就因此循線追到了我金氏山莊。”

  麥小雲又撥回了話題說:“前輩可還記得太湖那個小漁村的村名稱呼?”

  金泉元沉吟了。他沉吟有傾,然後遲疑地說:“好像叫……叫……叫桑頭渚!”

  “多謝前輩,”麥小雲緩緩站了起來:“晚輩這就……”

  “等—等。”

  一抹靈光倏染閃過金泉元的心扉,隨即,波影中浮上了一張摸糊的顏面,他沉思了一會,他追索了一會,綴接、貫連、最後終於譜成了—個完整的畫畫,雖然仍是那麼的黯淡、那麼的不清。

  “范力仁……南潯……對!就是南潯范力仁!”金泉元霍地抬起了頭說:“那幫人之中有一個叫范力仁,范力仁住在南潯,麥少俠不妨去南潯訪尋范力仁看看,或許有所收穫。”

  麥小雲欣然作了一個長揖:“多謝前輩指點,晚輩這就告辭了。”

  “時值晌午,何不吃過午膳再走?”

  金泉元懇切地邀請著,挽留著。

  “不了,晚輩擬即時趕去太湖。”麥小雲抱起拳頭說:“文大俠、項大俠,後會有期。”

  “既然你來去匆匆,老朽也不再勉強了。”金泉元說:“文總管、項總管,請代老夫送送麥少俠。”

  “草籽開花滿天星,蠶豆開花黑良心,油菜開花鋪黃金……”

  誰說天下不富?一眼望去,滿地都是黃金、黃金!

  莫干山又是蓊蓊鬱郁、蒼翠一片了。

  這個時候,莫干山南麗小徑旁的—個山神廟裡,有一個身穿白衫的年輕人靜立在那裡。

  他是在思古?他是在探幽?他還是在憑弔?

  應該都算是的。他每次到了這裡,心中總是感慨萬千,看看黯然無光的山神,看看絲封塵蓋的神案,看看年久失修的椽瓦,看看傾斜欲墜的匾額、粉塊剝落的圍牆、半截蛀蝕般的殿門……

  他神情落寞,他意興闡珊,他傷感,池嘆息……

  年輕人到處走動,在踱到神案右旁的時候,二眼就怔怔地注視著不動了,像似看到了寶物,猶如發現了奇珍!

  神案旁邊有些什麼呢?這麼值得他懷念,那只不過是枯草—堆而已,可是他卻望著、望著,久久十忍離去。

  他不言不動,幾乎將成另一個山神!

  良久良久,他喟嘆山聲。他來問踱蹀,躑蹋……

  他對這個又小又破的山神廟有著無限的追思、無限的依戀;他心中有親切、有溫馨的感覺。

  —頓飯的時候過去了,一炷香的時候過去了,而半個時辰的腳步也在開溜了,他,他還是在徘徊、徘徊……

  驀地,他毅然的甩甩頭,又遊目朝四處環視了一會,雙腳一蹬,身形一晃,丸拋箭射般的向後山逸去!

  那個年輕人剛剛的從後山隱了去,怎麼忽然又由前面走了進來?真是奇事,莫非他在裡面遺失了東西?難道他事情還沒有辦完?

  不對呀!是那個年輕人應毫無疑問,但他穿的乃是白衫,怎麼一下子會換上了藍衫?假如他們不是同一個人的話,那天下事就無奇不有、尢獨有偶了。

  這個地處荒僻、這個傾圮破敗的山神廟,恆久少為人知,平時也無人前來;要有,那也只是鄰近的鄉人、本地村夫,路過時避避雨,工怠時歇歇腳,但是這個年輕人卻經常來,或者是兩個。莫非在這裡許有心願什麼的?

  藍衫年輕人又是來回地巡逡,又是左右地探著,不厭、不煩,最後還是呆呆地望著神案右旁的稻草出了神。

  待彩霞滿天,待歸鳥聒噪,他才一步一回頭地走出了山神廟,真難捨呵!

  這裡是太湖。

  太湖煙波萬里、汪洋一片。

  太湖四周有不少村莊,星羅棋布地圍繞著太湖。

  靠南邊的那一端有個小漁村,叫做“桑頭渚”。

  桑頭渚的確是很小,居民充其量最多也不過三四十戶人家,他們全都以打魚為主,間隙夾種些蔬菜雜糧。

  一天午後,桑頭清來了—個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劍眉星目,玉面紅唇,長得十分英俊。

  他一搖一擺、一步一趨地踱進了小漁村。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7
三十九

  村子的前面和湖邊的沿岸處是一個遼闊的廣場,廣場兩旁雜草叢生,就在這雜草之間,零落的、散亂的棄置著斷槽廢槳、破蘿殘筐,正中還擱著二艘破舊的漁船。

  中央的一塊泥地裡,卻曬滿了大大小小的漁網。

  一個老年漁夫正在其間巡逡、徘徊,他這裡看看、那裡摸摸,口中還唸唸有詞,彷彿在計算著漁網的數量。

  驀抬頭,這個年老漁夫一眼看見那氣度高雅、文質彬彬、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心裡就感到十分奇怪。

  因為,這個村子裡平常很少有外人進來;要是有,那也只是一些收買漁貨的挑販商人、或售賣絲線的貨郎。

  這個年輕人的模樣不像是生意人,當然更不像那黝黑粗獷、魚腥遍體的漁貨販子以及搖著花鼓的貨郎擔子了。

  老年漁夫踱了過來,他皺起眉頭,他眯起了雙眼,遲遲疑疑地說:“年輕人,你來這裡是……”

  他的確是很老了,“古稀”之上,“耄耋”將屆。

  疏落的頭髮一如銀線,龍鍾的步履呈現蹣跚!

  但是,歲月卻加深了他的經驗,環境又養成了他的警惕。他想讓這個年輕人自己說明他的來意。

  這也怪他不得,漁村生活富裕,太湖蟊賊如毛,習慣成了自然,凡是見到陌生之人,他們人人都會提高警覺。

  那個青年拱—拱手,頷一下頭,露著笑臉,放緩語氣說:“老人家,你好。我是來這裡隨便看看。”

  老年漁夫怔了一怔,他眸子中狐疑之色一末消退。

  “來這裡隨便看看?”

  青年人立時感到自己的話有了語病,他馬上解釋說:“哦!我是久聞太湖風光旖旎,景色優美,所以特地前來欣賞此地迷人的景色、風光。”

  老年漁夫釋然了,臉上隨之露出了笑容,他說:“哦!原來如此。”

  “老人家,今年的年成不錯呀!”

  稼檣人是說“年成”,打漁的是不是也這麼說?年輕人似乎不太瞭解,但老年漁夫聽了已經開懷笑了起來,這就表示他們也是這麼說的,至少聽得懂。

  他這一笑,滿腔的皺紋就擠在一起子,看不到眼睛,高翹著鼻子,沒有牙齒,二排習齦卻似二排田垠、二排堤防,高高的、長長的、又深邃得一如難測底的太湖!

  “呵呵!老天爺庇佑,老天爺恩賜……”

  —點也不錯,種田的靠天吃飯,打漁的也靠天吃飯。十年前的一場旱魑,記憶猶深,上蒼一連六個月滴水不瀉,耕田龜裂了,湖泊乾涸了,百姓日日求神、夜夜拜佛,道士們焚香沐浴,連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祈雨道場,嘿!日日晴空萬里,夜夜星斗滿滅,沒雨就是沒雨,著實餓死了不少人!

  “這幾年風調雨順,日晴夜雨,老天爺待人真是不薄呢!”

  “是啊!蒼天見憐,菩薩保佑。”

  老年漁夫的口中“見憐”二字,可能就是指十午前那場旱災而言。他身受其害,恐怕是餘悸猶存。

  “老人家,你貴姓?”

  “我姓陳,耳東陳。小哥兒,你呢?”

  老年人多半是寂寞的,有人能陪他天南地北的閒聊聊,這是求之不得呵!

  “我姓麥,大麥小麥的麥。”少午人還恐對方聽不懂,他又加上了一句:“做麵粉用的麥。”

  “姓麥?”

  陳姓老漁夫突然睜開了一雙老眼,他緊緊地看了那位姓麥的年輕人好一會,覺得有似曾相識之感。

  “陳老丈,你怎麼啦?”

  陳老丈恍惚迷離的道:“哦!我是在想以前的那位‘先生’,他也是姓麥。”

  麥姓少年的心頭突然震動了一下,他說:“那位麥先生也住在你們的村子裡嗎?”

  這是違心之論,他是明知故問。

  “以前是的。”

  麥姓少年有意追問下去。

  “陳老丈,你是說以前?”

  “是的,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怎麼樣呢?”

  “麥先生為了一隻玉如意而出了事,唉!”

  陳老先生的臉頓時黯了下來。

  “玉如意?玉如意又怎麼樣了?”

  麥姓少年壓著激動的心情。

  “事情是這洋的,二十年前的一天,李家村有一個漁民叫……李四狗,李四狗在太湖中網到了一隻小箱子,他自己打它不開,就送到麥先生這裡來了。哦!我得先告訴你,麥先生也是二十幾年以前才搬到這裡來的。他也是喜歡這裡的風景優美,而到這裡來定居。”陳姓老丈滔滔不絕地數說著:“麥先生會武,經常指導一些村子裡鄉團們的武功。”

  陳姓老上停歇下來了,麥姓少年又隨口問了。

  “你們村了裡有鄉團?”

  “不只我們。為防太湖之中的水賊,每個村子裡都組有鄉團。”陳姓老丈繼續說:“麥先生不但武功很好,他的文學更好,所以村子裡—致請求他為孩子們教學,因此,大家都叫他為‘麥先生’,我家阿雄就是他的學生,哦!阿雄是我的兒子,一早就出去捕魚,時間差不多了,我看他也快要回來了。”

  他攤開手掌屏在額前遮著斜掛的太陽,眺望著水天一色的太湖,太湖就是他們的良田,太湖就是他們一家大小的衣食泉源。

  麥姓少年眼中含著晶瀅,他聚精會神的在傾聽陳老丈的敘述,有享受的感覺,有幻想的狀況……

  陳老丈見了不禁怔了一怔,他臉透歉意,他語含自責,生硬的笑著說:“對不起,小哥兒,年紀大了,精神就容易渙散,凡事也較會分心,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說到請麥先生開箱子。”

  “哦!那隻箱子委實難開……”陳老丈朝廣場右側望了一眼,突然改口說:“小哥兒,我們到那邊一棵樹底下坐下來慢慢談好嗎?”

  “好,好。”

  兩個人就一前一後走到廣場旁邊的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樹蔭下面正有二三塊一尺高低、尺把見方下規則的石頭放在那裡,大概是村子裡的人忙時在這裡歇足看顧場子中所曬的魚乾、蝦皮,空時來這裡納涼、閒談擺龍門陣的地方。

  陳老丈繼續說:“那隻箱子委實難開,麥先生整整開了二天二夜,最後才把它給打開了。”

  “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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