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黑白雙嬌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33:2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 25552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9
五十

  第十一回 陰曹地府

  麥無名先朝右邊那條小路走了過去,看不出有人到的痕跡,回轉頭,再向左邊一方探了探,也是沒有任何走動的跡象可尋!

  他不禁感到失望了、沮喪了,本能的、無意識的循著原路翻下了山崗……

  雨絲欲斷還續,飄呀飄的、飛呀飛的散落著,它無孔不入,它無處不到,昨天那幾個黑衣壯漢所遺留的腳印依舊是清晰可見。

  一腳一腳,一步一步,麥無名不知不覺又來到老樹下小路邊的那個小茶棚,先叫了茶,又點了包子與滷菜。

  昨天夜裡折騰了一夜,今日早晨又起了一個大早,喝上了半杯熱茶,用過下包子和滷菜,精神一經鬆弛,他竟然倚桌打起盹睡起來了。

  山路邊的生意原本不太好,下雨天的客人又是少之又少,反正沒有客人,賣茶的也就顧自不去驚動這位斯文、年輕的客人了。

  這種客人在山區裡並不多見,而這位少年人又去而復返,賣茶的心中雖然感覺到奇怪,但奇怪事他已見之多了,如有錦衣人不時的過往,如像黑衣人經常的歇足,昨天不就又來了—·?是以他也不以為怪。

  暮色初上,陰雨轉劇,麥無名突然驚醒了過來,他不由闇然失笑,慚愧、赧澀相繼捅上了他的心頭,往日的禮儀風度、往日的審慎警覺,蕩然了,蕩然了……

  賣茶的卻有著職業性的機警和敏感,他見這位客人醒了,立即就提著滾水走了過來。

  “客官,換一杯熱茶。”

  他倒去一些過多的剩餘茶水,然後才把開水沖了上去。

  “哦!謝謝。”麥無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重新泡一杯好了。”

  “那未免可惜了,第二度茶的味道比較醇。”賣茶的也笑笑說:“午間你好像只喝了幾口。”

  “是的。”麥無名說:“我覺得你這裡的茶葉要比城裡的香多了,也甘多了。”

  賣茶的得意地說:“那是當然了,這些茶葉都是我親自拮采的、也親自烘焙的。”

  他的興致來了:“茶有雨前、雨後;雨前茶是在雨前天氣陰上一些的時候采拮,這個時候,因陽光明滅,因濕度較濃,茶樹受到刺激、受到感應而蓬勃了、怒發了,但雨前難免有塵土沾葉的缺點,是以不如雨後,不過雨後茶必須要把握時機,在新雨剛刷過、繼雨未至、灰塵沙土隨著雨水沖淡散失時及時地拮之、晾之、焙之,再烹以礦泉澗水,其味就甘、醇、怡、清、津液而潤喉,回味無窮!”

  國人十九嗜茶,入口即能品定茶之好壞,“柴、米、油、鹽、醋、茶。”茶已成為開門七件事之一、生活的必需品,並且也已經遠傳東洋、西域了。

  “你對茶的研究還真有心得、真有手藝呢!”

  賣茶的笑笑說:“這倒不敢,只是愛好,而又閒來無事,作著多方面的嘗試罷了。”

  麥無名心不在此,他隨之轉換了話題,故意皺起了眉頭,故意搓起了雙手說:“糟糕得很,天色即將暗了,而雨卻仍舊不見停,這叫我怎麼個回去法?”

  賣茶的頓時領悟了,他抬頭朝外面看看,歉然地說;“這位相公,其實天時酉牌不到,只因為連日的下雨,看起來才顯得比平日暗多了。”

  麥無名裝得不在乎的樣子:“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相公住在哪裡?”

  “遠倒不遠,我暫時落腳在老樹霸的一家客棧裡。”

  “是來燒香?”

  “是的。”麥無名說:“順便訪尋一個人。”

  賣茶的疑惑地說:“你訪尋的人是住在廟宇之中?”

  “不太清楚。”麥無名立即叮著話頭說:“你可知道昨天那些黑衣壯漢是哪一家莊院裡的人?”

  “不太清楚。”賣茶的搖搖頭回敬了—句:“不過,他們經常在這條路上往來,還有一些身穿錦服的人。”

  麥無名聽了心中不由—動,他立即深入追問下去。

  “這裡附近有幾家莊院?”

  賣茶的啞然地笑笑:“九華山中只有廟宇並無莊院。”

  “那這裡有沒有一個地獄門的地方?”

  “沒有。”

  “可有山寨?”

  “也無山寨。”

  “昨天幾個黑衣人……”

  賣茶的接口說:“這話焉能當真?那只是隨口說說罷了,他們必定是住在一間廟宇之中。”

  麥無名吐出了—口氣,他釋懷了。

  “原來如此。”他探著看看店門外的雨意說:“看樣子這雨一時不會停的了,我也只有淋著雨回去了。”

  “那你請等一等,我進去拿一頂斗笠來給你。”

  賣茶的—轉身就朝隔間而去。

  “不用的,謝謝你,反正我住得不遠,淋濕了,回到客棧洗它一個熱水澡也就是了。”

  麥無名站了起來,探手摸出一綻二兩重的銀子放在桌子上,然後起步走了。

  “哎!等一等。”賣茶的第二次叫等一等,他接著說:“我找給你……”

  “不必找。”

  麥無名毫不稍停地走了出去。

  “謝謝、謝謝……”

  茶資跟食物,“一塌刮子”不到一兩銀子,而這位年輕客人卻丟下了二兩,這種客人在山區裡果然是少見。

  麥無名住在中村而不是住在老樹霸,回到了客棧,雖然雨水濕不了他的軀體,但他還是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又吃了一些東西,然後,上床盤膝休憩了一會,再然後,他又飄然的出門了。

  他又運起了神功,一層微弱的光華再次環住他的周身,像是一尊“白衣大土”臨了凡,有人說:“白衣大士本來就是男性的嘛!”

  這裡還是地藏王廟,麥無名相信自己的眼力,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斷,左右一條山路最近無人走過,那幾個黑衣壯漢必定尚在這間廟中無疑了。

  說不定有暗室,說不定在地窖,也說不定他們藏身在後山之中,而那後山,昨夜、今晨都未曾過去探索。

  麥無名拔起了身形,又回過了過門之頂,嶽立淵峙的立在天井之中。

  “過門”,這裡必須要交待一下,它又稱“門脊”或者“脊頂”,乃是大門上面所搭蓋的雨遮,也有人叫它為“玄關”,但玄關似乎有欠妥當。

  過門有大有小,小的二旁環連著圍牆,大的二旁也是環連著圍牆,但舊牆與過門之間還建打門房、還建有雨亭,是大戶人家,是宮廷廟宇。

  輕車熟路,老馬識途,麥無名已經是第二次的到來,前面曾經通過,他相信自己的眼力,穿過了走廊,又率直的越出了月洞門。

  月洞門之內是一個院子,它應該算一個花園,但是,不見花卉,只見樹木,因此只好稱它為院子。

  院子內也看不出有絲毫可疑的地方,麥無名不由沉思起來了。就在這個時候,一縷洞簫之聲忽然鑽入他的耳鼓。

  精神陡振,眸子閃爍,他不由搖神傾耳細心的傾聽著,探聽,蕭聲傳自左方,再聽聽,又像起白右邊,聲細音弱,似有若無,並且是時斷時續,難道真會來自九幽地府?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9
五十一

  麥無名哪裡信邪!他衣衫一鼓,身形頓時直飄而起,停立在樹梢顛之上,像白鶴,似蒼鷹,有擺動規律的,有搖曳輕微的。

  他回首環視,左邊是山,右邊是山,後面還是連綿不斷的山、山、山。

  棲立在枝頭之上,聲音雖然是響亮了一些,但效果卻更加差了,它範圍廣闊,捉摸不定,有時在半空中飄藹、有時由山頂上送下。

  麥無名雙目觀察,腦中假設、心頭推敲,一絲笑意從他的嘴角邊浮了起來,似乎已有所得了。

  身形陡地平移三丈,方位變換,改停後院盡頭的圍牆上面。乖乖,這種身形,這等功力,又是在這個人跡罕見的地方,倘若為人瞥見,必定會疑神疑鬼,嚇個半死!

  後院外,峭壁下,有一片蒼松翠柏,山風吹拂,呼嚕呼嚕陰雨飄灑,浙瀝浙瀝,為之心曠神怡,智者樂山,其言不虛。

  俗語說:“山中無甲子,歲月逐水流。”當然連更鼓也沒有一聲子。下雨天,沒有月亮,沒有星斗,黑沉沉的就看不出什麼時分。不過,麥無名從中村的客棧出發時估計起,如今應該是三更將盡了。

  他飄落地上,穿入翠柏叢中,邁過鬆林邊緣,眼前是一個連天插雲的懸崖危岩,蔦蘿葛藤,貼壁攀石,野草雜樹,遍地縱橫,已經沒有落腳之處可尋了。

  麥無名略—躊躇、略一猶豫,他腳步趄趑、他身形停頓,倏然,二道綠色的光芒又從他的眸子中閃爍了出來。

  縱身前躍,右足跨出,他低下腦袋越過了一棵矮斜的老松樹,—個黑黝黝的洞穴就出現在那裡了。

  這個洞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個人堪堪的能走得進去。

  不用仰頭,只要抬頭,洞穴上面以鑿字赫然鐫著“地獄門”三個大字,並巳刻意的涂描上黑漆!

  這是在警世,這是在誡人,但麥無名卻是一無懼意,他反而精神大振,毫不猶豫地跨了進去。

  洞內很暗,筍牙兀突,崖水下滴,陰濕異常!

  他弓身而行,他蜿蜒而行,苔蘚、藪榷到處衍生。

  麥無名雖然藝高膽大,但還是小心翼翼,以防突變。

  他左手前探,右掌護胸,步步為營的注意著、戒備著,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免得臨時匆忙、臨時倉促。

  “窘塞……宰宰……”

  果然,一陣細碎的聲音來自他身前數尺之處、三步之地,繼續著、繼續著……

  麥無名停步了、凝目了,眸子中又透出二縷綠色的光芒,像山貓、似夜梟,這些夜間出動掠食的動物。

  這種神功最耗元神、最費精力,是以他平時甚少施展,以免過份地消耗。

  “噓!”

  他吐出了濁氣,他散去了功力,閉閉眼,息息神,再次踏出了腳步。

  是“石龍子”,一條一尺多長的石龍子,展開了四隻腳,由這邊山壁爬向對面的山壁,如此而已!

  石龍子是蛇的一種,性溫、無毒、身短體壯,能入藥,因為生有四隻腳,所以有人叫它“四腳蛇”!

  它身體的顏色通常是紅黑交雜,並且還能隨著環境改變色澤,“變色龍”之名也就因此而來了。

  遇到情況一如壁虎,會自斷尾巴混淆敵人耳門,其尾跳動,久久不息,己身則遁土而逝,逃之夭夭矣!

  麥無名不明地形,是以弓起身子,一步一腳,以不出差錯為前題,未幾何時,前面似有微弱的光線隱隱地透了過來,難道是出口將到?莫非是天光已亮?但算算時間,應該正在四更之譜呢!

  他又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立即快行數步,出口到了,但竟然是—間偌大的石室。

  石室大約二丈見方,麥無名凝目一望,心臟頓時跳上喉頭,毛髮根根倒立,冷汗涔涔,由手心、由腳底一粒一粒的滲了出來!

  深山冷坳,半夜三更,石室中一燈如豆,隱約之間他看到了什麼?是鬼、是鬼,他確確切切地看到了鬼,確確切切地看到了地獄!

  先是青面撩牙的陰兵鬼卒,再是頭生犄角的牛頭馬面,旁邊站的則是紅血血的舌頭吐在胸前,黑黝黝的長發披散肩膀,眼中有血,嘴角有血,頭上戴著又高又尖的帽子,—黑一白,一邊一個;一個帽子上寫著“—見生財”,—個帽幹上寫著“天下太平”。

  這是黑、白無常,白無常手中拿著哭喪棒,黑無常掌內提有鐵鍊條,叫入驚心而又懾魂呀!

  日遊神高照“捉拿”,夜遊神亮起“拘提”,他們眥著眼,他們咧著牙,一臉凶狠,鐵面無私!

  再上去,文武判官相對而立,他們頭戴烏紗、身穿紅袍,文判官仁慈、黑鬚白面、顏容祥和,武判官則神態嚇人,他雙睛暴凸,面黑鬚紅,左手捧著生死簿,右手猛舉生死筆,好像已經判定了:“午時三刻已到,著即打入‘阿鼻地獄’!”

  十殿閻王、閻王十殿,依次坐在上面,他們分別是一殿“秦廣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森羅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轉輪王”,年歲不一,形態不一,有隨和,有威猛,但各司其職、各盡其責。

  據鄉野傳說,宋朝忠良之臣包文拯歸天之後,玉皇大帝念其斷獄清明,念其絲毫不苟,竟頒玉旨飭令執掌“森羅寶殿”五殿之主,第五殿乃是人死七日上“望鄉台”回望鄉里、回顧妻孥之期。

  鬼魂見其妻孥老小哭泣裒哀,不由也錘心瀝血了,包拯心有不忍,徇私了,枉法了,屢屢暗放鬼魂還陽團聚,這有犯天條、這有違地律,玉皇大帝就將他轉調七殿,在七殿之中,他就是再欲縱鬼魂歸里,但為時過久,該人肉身業已腐爛,也只有徒呼奈何了。

  閻羅殿中刀山、火柱、炮烙、鍘輪凌落四布,有不少犯鬼惡人掠在上面,尖頭的、二角的鬼卒各自在旁執刑,斷肢殘體,腸肚外流,令人慘不忍睹!

  毒蛇池中有鬼魂;油鍋之中也有鬼魂。

  霎時間,陰風陣陣而生,霎時間,哀號聲聲而起,鐵鍊拽地鏗鏗,鋼義碰擊罄罄,盈耳而縈晌,心理作祟!

  但這些乃是在陽世間犯有不赦罪愆之凶人惡煞在陰間執刑受難,所以別道施惡無人知,別說為善沒人曉,要知道善有善報、惡有惡果,天理昭彰、因果不爽!

  只要心有神明,只要不做虧心之事,那就會心寧氣舒、處之泰然了,閻羅頭上不是懸有一塊匾額?“懲惡揚善!”

  麥無名靜立觀望,他心神漸定,不由暗中奇怪怎麼將地獄設在山洞之中?理應造在顯要之處,期使世人能知所警惕、知所收斂、知所悔改;莫非有其用意?必定有其道理!

  他啟步各方巡察了,他整目四處注視了,還是沒有發覺任何的破綻。抬起手,東摸摸、西敲敲,企能有奇蹟之出現。

  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在他有掌措上黑無常肩膀的時候,黑無常突然“吱”的一聲尖叫了起來,接著,高與人齊的身形猛撲而下,手中鐵鍊一陣拖動,“嘩啦啦”地暴響連連!

  麥無名猝不及防,他倉促應變,身形本能的倒翻而回,堪堪的選出那黑無常無情的一擊!

  儘管藝高的如他,儘管膽大的如他,也儘管口中說得好聽:“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但是,在這種陰森恐怖的氣氛之下,在這種厲鬼環繞的地獄之中,原本就提著心,原本就吊著膽,又

  這麼出其不意的來了一個突擊,麥無名也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換了一般的武林人物,嘿!早就魂靈出竅、嗚呼哀哉,恐怕是已經沒有氣了。

  麥無名又長長地吸入一口真氣,他在驚魂甫定之下,瞥見黑無常身後隱隱的似有一道門戶敞開著。

  他輕步繞過了半倒的黑無常,含蓄的再次拍拍對方的肩膀,口中有意說:“黑將軍,雖然你真的嚇著子我,但找還是衷心地感謝你,感謝你指我一條明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9
五十二

  麥無名伸頭朝那道門戶探了一探,又是一個山洞,這個山洞比前面的那一個還低、還小。

  “管它呢!既來之、則安之,好夕也得要試上一試。”

  他低頭弓身,又是一腳跨了進去。

  麥無名不由更加小心廠,這個山洞應該稱之為隧道較為恰當。這條隧道除下又低又小,而且裡面霧氣瀰漫,侵肌沽膚,山泉墜滴,“磬”然有聲,震盪的回音似浪潮,如奔馬,又像是低沉的琴聲,嗡嗡洪洪,久久方歇,“繞樑三日”的靈思,大概就是在這種類似的地方悟出來的吧?

  漸漸的,白霧越來越濃、越來越厚,幾乎是顆顆粒粒,凝結成珠!

  這莫非就是幽冥路?這莫非就是黃泉道?淒涼呀難走!

  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那麥無名經歷了人生最大的劫難,他進了九泉,他入了地府,豈不是成了一尊最年輕的佛下,活佛?玉佛?

  一步一腳,一簸一顛,迷離中、虛無間眼前似乎有些亮光光的感覺,難道前面又是一個石室、洞穴,比第一個更驚險,更恐怖的洞穴石室?

  麥無名心頭堅毅穩定,無論是如何的艱險,無論是如何的犯難,為了訪尋父蹤,就算真是龍潭虎穴,就算是陰曹地府,他也會昂然地、奮力地邁進去!

  啊!是天光;啊!是洞口;洞口在望了,天光在望了,他不由欣悅地衝了出去。

  回首緬懷著這個山洞,哦!隧道,雖然比前面的—節低、比前面的一節小,但卻要比前面的一節來得短。

  他吐出了口中的、肺臟的那濃重的濕氣,漫漫長夜,恐怖行程終於過去了,光明,光明就在他的眼前!

  五更天,晨嚷微熹了。

  麥無名撥開了遍佈洞口的藤蘿蔓草,眼前就豁然開朗,啊!是世外桃園,“桃花源記”中的世外桃源!

  綠草如茵,百花綻欣,枝頭上鳥語啁啾,坡坪中糜鹿徘徊,這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山坳谷地。

  他信步走去,心中感到萬分的驚奇,裡面有小橋、有流水、有屋舍、有樓宇,難道住的真是世外之人?

  疑念又在麥無名的心中升起,屋舍、樓宇一似城市,山谷內興建維艱,搬運不便,隧道中黝暗狹小,進出困難,他們會飛天?他們會遁地?唔,不可能,他們必定是另有通路!

  他還發現了另一個可疑之點:陶潛筆下的“桃花源”中居民有男女,但這裡有男無女、有老無小。陶潛筆下的“桃花源”中有屋舍、有良田,而這裡只見屋舍,不見良田,只有犬隻,沒有雞鴨……

  陶潛說:他們避‘秦’來此。難道這裡的人也是因為吳三桂引狼入室,避“清”來此?

  麥無名邁向前去,屋宿旁、廣場中有人在打拳,有人在練劍,也有人彼此的過招對陣,百般武藝,紛沓雜陳。

  看他們的氣度,全像江湖中人,瞧他們的服飾,與時下並無二樣,這莫非是武林中的秘密門派、黑衣人口中所說的“地獄門?”

  不像呀!它應該稱之為“神仙府。”

  “鏜、鏜、鏜……”

  是晨鐘?它驚飛了林鳥,它也敲散了人群。

  不,是膳鐘,是進早膳的時刻到了。

  活動中的人們紛紛歇了手,悠閒地走了汗去,麥無名的心頭又是動了一動,這裡的秘密似乎何其之多,那就是這些人隨和、態度安詳,並且相互間很少說話、很少交談,難道他們沒有七情六慾?

  二聲鐘響同樣地也敲醒了沉睡的太陽;太陽在山崖上露出了半個笑臉,是笑他涉世不深,是笑他身入險地?抑或在笑他乃是遼東之家,少見多怪!

  不管如何,久雨後的太陽總是可愛的。

  不錯,這裡是“地獄門”,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大漢走了過來,那衣衫正與老樹霸外小路旁的茶棚中遇見的壯漢所穿的完全一樣!

  那個大漢疑惑地凝視著麥無名說:“你怎麼不去用早膳?”

  麥無名不由暗中慶幸著,慶幸他的心力終究沒有白費,果然是摸對了地方,多麼的不容易呀!

  “你怎麼啦?”

  黑衣大漢叮上了一句。

  “哦!”麥無名驟然省悟到有人在同他說話:“我……我不餓。”

  他倉促地回答著、匆忙地應付著。

  麥無名這是作了違心之論,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他足足的摸索了一個夜晚、折騰了—個夜晚,哪裡還有不餓的道理?第一個在作不平之“鳴”的就是肚子,肚干已經是飢腸輾轆了。

  黑衣大漢的心並未稍減,他雙眼依舊緊緊地盯住麥無名一瞬不瞬,繼續說:“你是屬於哪一殿管轄的?”

  馬腳終於要露了,狐狸的尾巴再也藏不住了,麥無名不明情況,他只有支吾以對:“我……我……找不屬任何一殿。”

  黑衣大漢聞言臉色一變,他伸指入口,一聲口哨立時響了起來,四面就跑來十二個同樣裝束的黑衣漢子。

  “什麼事情?”

  三個人異口同聲的說著,話氣中多少含有質問的意思。

  “你們殿中可有這個人?”那個人頭也不回的反問著。

  “沒有。”

  二個人又是異口同聲的說著,這次口氣軟了,並且還微微地搖搖頭。

  “那你們可認識他?”

  二隻撥浪鼓又同時搖了起來,卻是無人出聲。

  “嗶、嘩……”

  那個大漢撮起嘴巴又鳴叫了二聲,霎時間又見六個黑夜人從不同的方向飛奔而來。

  “誰認識這個人?”

  “啊!怎麼會是你……”

  其中一個黑衣大漢脫口叫了起來,他乃是麥無名在老樹霸外小茶棚中所遇見的那四個人之一姓陰的人。

  麥無名笑笑說:“不錯,是我,別宋無恙?”

  “是你殿下的人?”

  第一個黑衣大漢把話接了過去,他們這十個人乃是每一殿值勤之人員,而第一個黑衣大漢輪到總值勤,是以今日數他為大。

  “不是。”

  “那你……”

  “前天本殿執勤人員之十的劉再發舊病復發,我奉命出去追緝,在外面遇見這位兄台。”

  “那你就帶他進來了?”

  那個人語氣尖酸、大有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感覺,不過,誰值了勤誰都會一樣,職責所在,姓陰的漢子在前天不也是這樣的嗎?

  姓陰的大漢微一抖索,虛心地說:“沒有。”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9
五十三

  “那是你過份大意,引他來此?”

  “不敢,我們行動是萬分的小心,但因挾著劉再發不免有所不便、滯渫,幾經考慮,才拐由菩薩廟那頭而入。”

  必定是地獄門中的規律森嚴,陰姓漢子不由在刻意的、不嫌其煩地解釋著、分辯著。

  “哦!那這個人……”

  他們自相探究追詢,好像忘記有外人在場了,麥無名也就轉動身子、背著雙手悠閒地欣賞風景起來了。

  這一動動壞了,黑衣人俱都驚覺過來,那個總值勤眼睛—眨、嘴巴—撇,其他的人也意會著將麥無名圈在中間。

  “閣下由何而來?”

  總值勤終於把箭頭又轉向了麥無名。

  “在下由外面而來。’

  這是廢話,不是裡面的人,當然由外面進來的嘍!不過麥無名是有意這麼說,免得去連累那個姓陰的漢子。

  “閣下的來意……”

  “只是進來參觀參觀。”

  麥無名隨口說著,他心中瞭然,黑衣壯漢只不過是這裡面的莊丁或者什麼,同他們說實在話,那是白搭。

  “這裡一向是不讓人參觀的,你既然進來了,那就跟我走吧!”

  “去哪裡?”

  “去見殿主。”

  “殿主?什麼殿主?”

  “你去了就會知道了。”

  麥無名心中不由暗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本來就是費盡下心機才摸進來的,當然不會半途而退。

  “好吧!”

  那個漢子轉身就走,麥無名跟了上去,其他九人就徐徐地壓在後面。

  他們走到一間很大的房屋外面,所有的黑衣人全都恭敬地躬下身子,前面的一個,也就是值勤的那一個人朗聲地說:“報。”

  “進來。”

  房屋裡面也響起了一聲宏亮的聲音。

  他們魚貫地走了進去,值勤的黑衣人與麥無名站個並肩,其他的則分別排列在兩邊。

  麥無名舉門略一打量,見這房間的確是很大很大,它應該稱之為殿堂,其實,它的用途很廣,因此名稱也多著呢!分別被稱為公堂、值日殿、議事廳、裁決處……

  殿堂的正中掛著一方黑漆金字的扁額,上面書有“公正廉明”四個大字,是篆文,端正蒼勁,正意味著正直無私。

  匾額的下面,空曠曠的只擺著一副桌椅,這裡正有一個中年人安坐在那裡。

  那個中年人五十不到,他身穿華服,—臉嚴肅。

  值勤的黑衣漢子躬下身干說:“稟殿主,有人帶到。”

  “唔,罷了!”那個殿主說:“怎麼不見城隍?”

  “這個人乃是私自進來的。”

  殿主的雙目倏然一睜,他深深地打量了麥無名好一會兒,然後沉下聲音說:“你是由何處進來的?”

  麥無名見那位殿土雖然臉含慍色,但卻與掛在上面匾額的字體一樣,正氣盎然,不由拱拱手說:“我是自谷外進來的。”

  話仍然是不著邊際,但殿主卻並不為意,因為偶然摸進來的人不一定能明確的指出地方或所在。

  “你姓其名誰?”

  “麥無名。”

  “地獄門”既不為江湖所知曉,當然是組織秘密了,他們的外圍,“城隍”、“土地”遍佈天下,但裡面的人很少外出,雖然也知道安南貢品、武林秘籍以及新近熱門話題兩個後起之秀麥小雲等等,可

  是,他們生活淡泊、多無名利之心,寶物並不熱衷,對姓麥的年輕人也不在意,不像江湖道上那麼的敏感,只要一看到年輕的陌生人,只要一聽到對方報稱姓麥,立即就聯想到麥小雲或者主觀的就當成麥小雲,麥無名不也是這麼樣的被人所栽的嗎?

  “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可是叫做‘地獄門’?”

  這一下不得了,蛇咬了,火燙了,或者是踩到尾巴了,那位殿主心中震動連連,他聲色俱厲地說:“有何企圖?”

  “查訪一人。”

  麥無名這次說實話了。

  “地獄門裡的人,豈能容你隨意訪查?”

  “人子苦心,殿主能否破例一次?”

  “尋訪你的尊親?”

  “是的,晚輩正是尋訪父親、二十年前的麥文岳。”

  殿主略一沉吟說:“本座不識此人,也許是我進來也晚。”

  麥無名山幾個黑衣人口中點滴所得,知地獄門之中有幾位殿主並存,足以他接著說:“能否轉詢……”

  殿主搖搖頭說:“冥律似鐵,決難或違,你既已進來了,暫時留下,按照陰曹程序,屆時自會送你出去。”

  麥無名仍舊抱著希望說:“孝意既能感天,難道就不能憫地……”

  殿主還是愛莫能助地搖著頭,他向當值的黑衣人說:“帶他去賓房休憩。”

  “是。”

  站在旁邊的黑衣大漢又躬下身子拱起手,然後轉向麥無名說:“走,麥公子。請跟我來。”

  他看不出麥無名身上會蘊有武功,因為對方是那麼的斯文、那麼的羸弱,以故不稱麥少俠而稱之為麥公子。

  麥無名勉強地笑笑說:“在下的來意未伸、目的未達,恕我這次不能再跟著你走了。”

  “國有國法,家有家法,陰曹地府之內,哪裡由得你自由行動、任己好惡?”殿主沉下了面孔說:“摻他下去!”

  “是!”

  值勤的黑衣人隨之伸手向前,但是,手指尚未沾著麥無名的衣衫,那支抬起的右腕上已經被蠍子蟄了一下!

  “哎唷……”

  抱著手腕躬下身,但這次並不是在行禮。

  站在二旁備勤的另九個黑衣人見狀立即分別撲了過去,但是,只見白色人影那麼一閃,他們卻各各跌坐在地上。

  殿主“呼”的一聲站了起來,但他自矜身份,臉色變了變說:“傳‘牛馬將軍’!”

  總值勤忍住了疼痛應了一聲,艱辛地換左手插進口腔中,幸好仍舊管用,一長一短的口哨聲隨之響了起來,隔未多久,就奔進兩個人來!

  這兩個人首先朝殿上躬身為禮,口中齊齊地說:“參見殿主。”

  他們的年紀都在“不惑”之數,一個面孔特長,是張馬臉,另一個黝黑粗壯,像匹水牛,唔,“牛馬將軍”!恰當得很,受之無愧!

  “罷了。”殿主語聲含威地說:“拿下來人!”

  “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9
五十四

  聲音宏、中氣足!

  “牛馬將軍”在進入殿堂之初,即已發覺事情有了異常,只是不知就裡罷了,如今聞言而轉身,才看清有了生人,但他們心懷疑念,一個年輕少年,何用小題大作、勞師而動眾?馬將軍不由開口了。

  “牛將軍,就麻煩你出手拿下他吧!”

  “好。”

  牛將軍雙手一挫,伸起右掌就拍了過去,狂妄而又隨意,也一點沒有將眼前這個少年人放在眼內。

  麥無名微徽一笑,他也抬起右掌,他也隨意朝前—抵,牛將軍見了力貫掌心,曬在嘴角,暗想這個少年人也太不識天高地厚了。

  詎料二掌甫接,牛將軍如遭雷殲,手臂既麻又辣,若不是他皮粗肉厚,若不是他藝業不薄而又及時地撒掌暴退而回,恐怕就會傷到內腑了。

  馬將牛臉色不禁一變。他這才省悟到殿主何以要勞師動眾?他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年人不是他想像中那麼易與的人物,頓時身形一動,立即也攻了上去。

  麥無名見這“地獄門”果然組織龐大,他們不僅有“殿主”,尚且有“將軍”,再下來未悉又是什麼人物了?事情既然已經難以善了,宜速戰速決,以免消耗過多的精力,雖然他的內力能間隙旋回、生生不息!

  他衣袖擺動,裙袂飄蕩,白色人影左右位移,牛馬將軍頓時顯得於忙腳亂了。

  殿主也不由看得心頭吃驚,他又傳出了將令。

  “宣‘黑白元戎’!”

  口哨之聲再起,一條人影再閃,一白一黑兩個人又竄進了殿堂之中。

  “黑白無常報到。”

  地獄中是有黑白無常的編制,那牛馬將軍必定就是牛頭馬面了。

  他們不須詢問就看得出來事情的狀況,是以二話不說,乘隙加入下戰圈之中。

  這兩個人長得骨瘦如柴,雙肩高脅,頤上無肉,—個身披白衣,—個黑服裹體,黑白無常,神似十分,只差沒有戴上高帽子和手中握著哭喪棒。

  麥無名不由暗暗地笑了起來,這倒好,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卻偏闖,自己當真是進入了人間地獄!

  他故意朝黑無常笑了一笑,含蓄地說:“黑元戎,承蒙你讓路給我,不然還真難摸到這裡來呢!”

  黑無常聞言不禁怔了一怔,他想不出在什麼地方遇見過這個白衫少年?更遑論說曾經讓路給對方了。

  他唯恐中了人家的計,雖然心中是滿泓霧水,攝起全副精神,不稍懈怠的—拳—腳朝對方每一個地方攻去。

  麥無名飄忽游移,像蝴蝶、似游魚,穿插在四個人空隙之間,從容而又流利,快速而不急迫。

  城隍土地、日夜遊神、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他們懼是陰曹地府中的外圍之神,城隍坐鎮當地,土地探聽查報,日夜遊神是日夜馬不停蹄地傳遞消息記錄,而牛頭馬而和黑白無常則專司拘、提、追、拿之職責,是以身手相當不弱,奈何麥無名乃是稀世之材,而他又抱著速戰速決之心理,因此十招不到,四位鬼神將軍已經是縛手縛腳、施展不開了。

  但見狂風迴旋而起,隨聽脆響悶哼相互連響,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仍然分守四方,將麥無名圈在中間,所不同的,麥無名氣定神閒,而他們卻是面如巽血,汗出似漿;還有,一肩傾斜,虛掛下垂,原

  來每個人的胳膊中了人家一拳,感到疼痛萬分。

  坐在正面的殿主臉色連連變動,手下將帥雖然尚有文武雙判可調,但是,他卻再也坐不下去了,立時越桌而出,掌領身前,身隨掌後,猛然印向麥無名左胸要害大穴!

  殿主出了手,下面之人全都退了開去,分守著大門二側。

  麥無名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等待那位殿主的掌風將到即到之際,他身形倏地向左一旋,對方的手掌就差之毫匣,堪堪的掠晌而過了。

  他乃是佛門子弟,在“南憎”孤木上人栽培熏陶之卜,養成了謙沖虛懷的心胸與氣度,再說,他又志在尋親,期對方能知難而有所改變,是以留下了餘地,不然,只要“順水推舟”隨手地拂上一拂,嘿!有得看了。

  一殿之主,何等氣勢,何等藝業!殿主忽然發現這個少年的功夫竟然精湛若此,心頭不山震驚莫名,招式用老,那沒打關係,卻可以隨機應變,他所怕的也就是如對方來一個“送佛上天”,自己後心在洪門大開之下,真是不可堪想,急忙中雙腿遽縮恢彈,半空裡一個鷂了翻身,顫危危地停立在大門地檻之上!

  這個殿主乍停又翻,雙臂齊劃,一個斤斗,就與麥無名站了一個面面相對!

  他收心了,他謹慎了,紅著面孔緊緊地盯著這個不太簡單的少年人,為規章、為顏面,穩住行血,勻著真氣,然後雙掌一揚,無言的和麥無名打在一起。

  漸漸的,人影模糊,風聲四起,迴旋激盪,形成亂流!

  有一盅熱茶的時候,大概各自出了一二十招吧。他們二人也靜止下來了,也各立一方了……

  這位殿主二眼圓睜,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不知怎麼搞的?竟然莫名其妙的會中了人家一掌。

  他嘆了一門氣說:“轉二殿。”然後返身向殿堂的左邊之門退去。

  一聲“雲板”響起,殿堂右邊的門內相繼走出兩個人來。這兩個人也是一身華服,也是年近“耳順”,他們各有特徵一處,一個頭頸特長,幾乎長可盈尺;一個右臉面生有一塊黑斑,黑斑上滿是濃毛!

  麥無名見了心中頓時一動,他似乎聽說過打這麼兩個人,師兄曾談起十年前武林小有一對怪異的俊倪兄弟,莫非就是他們?

  他們一出殿堂,殿堂內人眾俱都轉身為禮,當然麥無名在外。

  “參見殿主。”

  看這些幫眾的執禮,聽剛才退去殿主的話息,去的那位該是一殿殿主,而出來的其中一位必定是二殿之主,另外一個則不知掌的是第幾殿了?不過,按程序、照道理,他應該星第三殿!

  “唔,罷了!”

  總值勤快步走了過去,他再次躬下身子,稟報了個中因由,然後又退了回去。

  臉有黑斑的殿主開口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閣下所請,似乎有強人所難之嫌。”他主二殿。

  “晚輩訪尋親人,所請也並不為過。”

  “事情不如閣下想像中那麼簡單,本座一時也不易解釋清楚,你還是暫時留下吧!”

  麥無名誠懇地說:“千里跋涉,宿望所寄,願若未直,決難回頭,萬祈殿主諒宥。”

  二殿主見事已非語所能安頓、開導得了,他臉上黑斑不由一陣抖動,雙手一搖,十指暴張,如爪似杷,欺身就朝麥無名*了過來。

  麥無名右手一伸,有意無意的向前一擋,像是在虛應事故。

  二殿殿主面泛慍色,對方此舉,似乎有所藐視,他右手倏提,五指成鉤,猛然向麥無名的臉上抓去!

  其實,麥無名並未含有藐視對方之意,他只是在試探來人之招式路數,今見對方驟然發難,利爪均威,伸出之手轉朝上翻,格去了二殿殿主能要人命之一擊。

  二殿殿主見右爪失效,左爪立即跟上,緊湊而急遽,不容對方有喘息的時機,他抓的依舊是麥無名的面門!

  麥無名身如風捲,他雙腳倒踩,如鉤之爪再次落了空,隨之右臂一回,舉掌就拍向對方的肩頭。

  霎時之間,他們—來一往又糾纏在一起了。

  二殿殿主的功力雖然列在上乘之林,但比之一殿殿主並不高出很多,是以十幾招一過,也一樣的是捉襟見肘了。

  頭頸長長的殿主,哦!他是三殿殿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6:00
五十五

  三毆殿主原是站在一旁觀戰,今見二殿殿主應付困難,他們本是兄弟,知對方猶如知自己,二人功力乃在伯仲,兄弟不行,也就是說自己不行,唯一的辦法,只打用以往在江湖上常用的那一套,汗顏的來個前後夾擊!

  麥無名的身後一定長有眼睛,三殿殿主身形才動,就已經感覺到了,他腳下陡然加疾,把二位殿主都圈在掌影之內!

  站在旁邊的十頭馬面、黑白無常,人人不禁震驚萬分,他們身司拘提、捉拿之職,臨陣已經難以數計,但這等場面還真少見,面對方僅是—個年方弱冠的年輕少年。

  麥無名形若白鶴,前飛後舞。

  麥無名掌如屏風,左凝右結,二殿、三殿相形之下黯然失色,已經節節後退了。

  一頓飯的時光一過,風聲停、舞影息,他們的位置還是與未動手之前一樣,三人二面相對。

  麥無名神情是那麼隨意自然,看看二位殿主,臉色全然不相同,因為他們的肩膀也都各中了—掌。

  雲板再度響了起來。

  二位退,三位出,連一句話也沒有交談,他們又打在一起了。

  “雲板”,也是一種傳警的東西,有鐵、釘銅,若罄、似鐘,一經敲打,聲音清宏,賞心而悅耳,並且能遠播數里!

  地獄中細小之事,他們使用口哨,招的、傳的也是下屬等人,重人事故、情節,擊動雲板。

  可是數年來迄未發生過任何大小事,也就是說,雲板數年來從未響過,是以雲板一經敲動,不尋常的先是出來了二位殿主,繼之又是三位一體,果然是不太尋常。

  這次要比上二次更加激烈了、驚險了。

  只見錦袍四處飄揚,只見白衫圓鼓似桶,風聲“措措”,衣袂“噼啪”,二旁之人,個個看得目瞪口呆!

  這三個乃是陰府之中第四毆、第五殿以及第六殿之殿主,各個修為均高出前面三殿多多。

  閻羅共分十殿,後面尚有四殿,當然彼等的功力要更上一層樓,但他們的地位卻是一樣,他們的職司也是一樣。

  十殿全由菩薩所統率;菩薩就是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薩”。

  “地獄門”創設的宗旨乃是為改善江湖上凶殘之風、糾正武林暴戾之氣,凡是窮閃極惡之輩,他們若是冥頑不化,他們若是殺戮過甚,經具報確定,經調查屬實,菩薩即估計惡人藝業之深淺,酌情派出功能造詣兩所勝任的殿主繩之以“法”,渡入“陰曹”,然後施以誘導,予以教化,俾便復出再度為“人”。

  他們執的乃是法外之法、武林之法,其意至善,因為善不欲人知,犯人經過了一段適當的潛移默化消去了大部分惡性之後,在歡慶“還陽”的酒宴之中,都給飲下了蒙心之藥,稱之為“孟婆湯”,是

  以山谷之後即渾然忘卻了“冷谷”中之—切。

  地獄門的所在地乃設在“冷谷”,外界也就無有知曉地獄門這個門派組織亦即在此。

  二位殿主似走馬燈似地轉動了起來,四面部有人影,八方皆是掌風,氣勢若海,深邃莫測。

  麥無名不由感到威脅很大,吃力十分,他中途雖然間隙的幾經調息,但還是耗上了不少精力。

  而對方不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輪流分斗、聯手合鬥,就算是鐵打金剛、銅鑄羅漢,也得披靡、也會崩潰。

  他略一猶豫,頓時踏出了“須彌步”,運上了“菩提掌”。

  四殿、五殿、六殿殿主他們事先就已經預知下來人的功力奇高,駿猊兄弟二人成雙也不是人家的敵手。

  因此,三人也破例聯上手,因此,他們一上場就奇招迭施,秘式連發,硬要把對方給留在陰府!

  結果,不從人願啊!

  他們越打越覺心驚,越戰越感困難,混戰良久,竟然連人家衣角都沒有摸到,羞愧、難過,兼而有之。

  麥無名招式倏變,原已飄飛如禽的身形更加快逾閃電,原已雄渾似山的掌風更是壓力千斤,不是強龍,怎也輕言過江?

  四殿、五殿、六殿殿主不由大驚失色了,不由暴退連連了,對方的幻影似真還假,對方的掌風像刀又像劍。

  如今,他們已經改變了心意,不求有功,但能無過,艱辛地應付著,勉力地支撐著,但還是事與願違,依然不及。

  “噼啪”聲起,三人臉色劇變,三人汗水盈額,乃因麥無名施的是“菩提神掌”,威力無比,雖經竭力收斂,猛加遏制,三位殿主的右肩還是齊齊地脫出了臼!

  這就轟動了所有的人、這就震撼了所有的人。

  可怕的年輕人,駭人的少年人……

  戒備之人,還戒個什麼備!

  只能說觀戰之人被波及擴大的戰圍、被洶湧似濤的掌風,早已*退緊貼牆壁而站,他們個個張口結舌、呆若木雞!

  第二次的雲板聲音尚未響起,殿堂外面已匆匆地衝進一個人來,他先朝殿主們躬身為禮,然後開聲說:“菩薩降旨,宣來賓禪房晉見。”

  殿主中一個年歲最大,約莫六十有餘的人也開了口:“文判,真是菩薩降下了佛旨?”他主第六殿。

  這個被稱為“文判”的人就是陰府中“文武雙判”之一的“文判官”,文判官雖然委之以“文”,但他也身蘊相當程度的武功。

  文判又一躬身說:“稟殿主,剛才尊人覲報,菩薩獲悉了真相,就立即傳下佛旨。”

  六殿殿主眉頭不由一揚,他再次看看眼前這個白衣少年人,然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那你們去吧!”

  “謝殿主……”

  文判的話聲未落,麥無名突然出入意表的又飛了起來。

  只見白影朝三位毆主身後略一盤旋,再聽三聲脆響起處,他還是若無共事地停在原來之地。

  “我們走吧!”

  在場之人個個大驚失色,待他們意會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該死的早就死了,該傷的亦已傷了。

  是麥無名拍上了殿主們的脫臼。

  三位殿主,六隻眼睛,目送著麥無名出了殿堂之門,他們的心中有感激、有慚愧、有驚奇,外帶著衷心的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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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第十二回 孤雲大師

  麥無名跟在文判的後面,踱過了綠草地,穿入了桃花林,他故意地放緩著腳步,這種景色,“人間”是難得幾回見。

  菌茵嫩綠迎金陽,朵朵桃花笑春風,該屬“天堂”,卻是“地獄”。

  文判不由緩下步子,半回身、半轉頭地看看這個白衫年輕人,他們都已經悟出了這位姓麥的年輕人乃是誰了,心中有著驚奇、眼中露著羨幕,想啟口詢問,奈何限於門規,只有讓它郁著吧!

  麥無名舒氣怡心的蕩呀蕩的、拖呀拖的儘量延宕著、趄越著,但是,不管他走得有多慢、有多緩,只要是腳下在動、腳下在邁,總有走不出、不想走出的地方,總會到達欲將到達的地方。

  未幾,他們已經停立在一間四周繁花似錦、屋旁清泉長流的禪房前面了。

  文判回首微微一笑說:“麥少俠,請你暫等一下,我先進去稟報一聲。”

  這個文判身穿錦緞便裝,年紀二十不到,長得斯斯文文、清清秀秀,童心卻仍是未泯。

  “好。”

  麥無名含著笑意點著頭,他落得能在戶外多欣賞一下這地獄裡的天堂、冷谷中的勝景,世外桃源。

  好像沒有經過多久的時間,文判又出現在禪房門口、麥無名的眼前了。

  “菩薩傳你進去,請!”他抬手肅客。

  麥無名略整衣衫,舉步而進,文判又在身後報門了。

  “來客麥無名晉見菩薩。”

  “請進。”

  意外的,禪房中卻透出了—個童音未脫的話聲來。

  禪房不小,它隔成二間,外間壁上掛有詩畫,還有中堂對聯,幅幅都是鐵劃銀鉤,件件皆布河岳奇景,格局淬礪浩瀚,氣勢磅薄渾雄,是精品,是聖品、是絕品!

  正中臨窗一副書桌、板凳,桌上左邊經藉,右邊簿冊,文房四寶,無一或缺。

  二旁各放太師座一對,座椅中間嵌著一方茶几,是接待廳、會客處,也是筆硯齋。

  內間則是臥室,合之稱為“禪房”。

  這時左側上首的一張太師椅上坐著一個面目清癯、膚色紅潤的老和尚。老和尚歲壽已登“耄耋”,但卻精神矍鑠、銀髯垂晌。這叫童顏鶴髮、仙佛中人,他就是地獄門中的“菩薩”!

  殿主他們穿的都是福壽錦袍,就是文判、武判,服飾也是湖錦短襖,而老菩薩身上只披著一襲月白粗布僧衣,並非未見寒酸,淡泊中透仁慈、仁慈中帶威嚴,麥無名一見心中不禁肅然起敬。

  還有一個小沙彌。這個小沙彌露著炯炯的日光,站在老菩薩身邊,他不大不小,十五六歲,最最尷尬的年紀,剛才沙啞的“鴨子叫”一定是由他喉嚨中嘶喊出來的。

  麥無名立即躬身一禮,口中喏喏說:“晚輩麥無名見過老菩薩。”

  老菩薩眸子中頓時神光連閃,他看麥無名年僅弱冠,但骨骼清奇,卻英華內斂,果然是武林中一個不可多得的上駟之材,難怪對方小小午紀,即已經在江湖道上聲名斐然,即使是六位資深的殿主分斗合擊仍不是對方之敵手。

  文判低著頭倒退了出去,守在禪房門口,那個小和尚也已經捧上了—杯香茗擺在茶几之上。

  老菩薩臉色開霽,語聲溫和地說:“小施主不叫麥小雲?”

  “晚輩……晚輩……”麥無名心中猶豫不定,不知道在這裡是否應該報上真實的姓名。

  他唯吶,他嚅囁,結果輕聲地說:“麥無名。”

  他還是不欲掠人之“美”,其實,這個“美”他已經也有一半之份了,加強麥小雲不少的聲譽。

  老菩薩是何許人?觀顏察色,他知道這個少年人必定就是兩個麥小雲中之一個,但對方卻似有難處、似有隱情未吐。

  “小施主請坐。”

  “謝謝。”

  麥無名帶著些微的拘束在下位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老菩薩微微一笑,他依舊追問了下去。

  “小旌主真叫‘無名’?”他又加上了一句:“沒有名字?”

  這話說得多麼赤露剖白,這話說得多麼的明顯透徹,麥無名不由怔忡了,麥無名不由心動了……

  “晚輩本來是叫麥小雲,但江湖上卻出了另一個麥小雲,而對方出道在晚輩之先,是以不得不叫為無名。”

  “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也不在少數,但聽說你們二人的面貌、年歲也很相近,是麼?”

  “是的。”

  “又聽說你們的藝業也是在伯仲之間?”

  麥無名謙沖地說:“我們彼此並沒有交過手。”

  老菩薩感慨地說:“難得的是你們二人都能站在正義的一方,真是難能可貴,並且星月互輝,一時的瑜亮。”

  “前輩誇獎了。”

  “小施主的師門是……”

  “家師上孤下木。”

  老和尚聽了一點也不感到驚奇,他反而面露笑容說;“果然不出老衲的意料,是孤木,也只有孤木等幾個人才能培植出這樣的奇葩,他如今可好?”

  “托前輩之福,家師尚稱粗安。”

  “依舊駐錫‘普陀’?”

  麥無名一聽眼中不禁射出了狐疑的目光,他趄趑地說:“是的,前輩認識家師?”

  老和尚按納著不先示明自己的來歷和身份,不答反問,他想弄清楚對方真正的目的和意向。

  “小施主要探悉令尊的去向?”

  “是的,家嚴麥文岳,二十年前居住太湖之南的一個‘桑頭渚’小漁村裡。”

  “怎麼樣呢?”

  “一天夜裡為一柄翡翠玉如意而出了事。”

  “那又怎會與地獄門有著關聯?”

  “晚輩在故居的桌子上發現有地獄門三個字。”

  “哦!”

  老菩薩沉吟了一會,他心中似有所動。

  “傳文判。”

  “是。”

  小沙彌合十一禮,他立即快步走了出去,須臾,兩個人一前後回進禪房之中。小和尚歸了他的本位站立,文判則在老和尚身前五尺處躬下了身子。

  “菩薩有何聖諭?”

  “你且查查‘因由果錄’,看內中可有麥文岳其人的事故和記載。”

  “是。”

  文判探手入懷,摸出一本盈寸厚薄的書籍,略經翻閱,隨即恭聲地說:“稟菩薩,二十年前,麥文岳因一柄玉如意遭人覬覦圍殺,本門武判等人恰好有事路過桑頭渚,掠奪者見情況不妙而逸去,麥文岳因受傷過重,是以曾經帶回了地府,療養匝月,即已送出。”

  “可知行兇者為誰?”

  文判雙目未離手中簿冊,他繼續說:“當地土地事後曾經查報,乃是太湖水寇卓大川和吳世武。”

  “唔——你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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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文判覆冊歸帳,躬身而出。

  凡是進入地獄門之犯人,不論江湖宵小或是巨惡大輩,晦養中老和尚均時予召見,曉以大義,授之以理,是以冷谷內之人,他多少都有一個印象。

  老和尚說:“令尊麥文岳並無功果,只因受傷而入冷谷治療,他曾經一再向谷內之人探聽其妻的下落,卻一無音訊,小施主該是他當時未出世的孩子?”

  麥無名黠然地說:“是的。”

  “令尊的文理很好,老衲與他接談過幾次,只是他受此波折,已經萬念俱灰,聽他語氣,好像也要跳出紅塵。”

  麥無名長長地舒出下一口氣,他幹辛萬苦摸進了地獄門,卻仍然沒有找著他的父親,不過,聊勝於無,至少也獲悉了父親尚在人世的消息,也不無可喜,也聊慰心懷。

  “多謝前輩,晚輩這就告辭了。”他站了起來。

  “且慢且慢,陰曹地府,雖然是旨在救世,但卻暗中進行,少施主豈能說走就走?”

  麥無名惶恐地說:“那要怎麼樣才可以呢?”

  “按照地府冥律,誰皆可投胎,誰都能還陽,但必須要喝碗‘孟婆暢’再行離去。”

  “孟婆湯?”麥無名驚奇地說:“喝下孟婆湯會怎麼樣呢?”

  “喝下孟婆湯會渾忘地獄中的一切。”

  “對身體是否有害?”

  “應演不會。”

  “對以前的記憶可有影響?”

  “或多或少。’

  麥無名躊躇了,麥無名為難了……

  “不喝盂婆湯也可以,就有另—條途徑可行,”

  麥無名精神一振,他衷心地追問了。

  “哪一條?”

  老和尚緩緩地說:“加入‘地獄門’行列,成為‘陰府’一員。”

  麥無名還是感到為難,陰曹地府雖然宗旨堂正,雖然地在瑤池,的確是人們嚮往之仙境,只是自己的心願未了,不然倒可接母親一同來此……

  “麥無名……”

  暮鼓晨鐘,震耳而驚心!

  麥無名悻然而答:“晚輩在。”

  他自一見到老和尚之面,心頭即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慼慼、惦惦,有敬畏、有孺摹;雖巨如廖不一,雖陰如龔天祐,他心中亦坦蕩泰然,而這位老和尚……

  “你道本座何人?”

  “前輩乃是治理陰府的地藏王菩薩。”

  “你知老衲法號?”

  “法號?法號……”

  麥無名茫然、麥無名遲疑,莫知所以……

  “孤木可曾告訴過你,世上還有一個孤雲和尚?”

  老和尚終於要透露他的身份了。

  麥無名二眼神光連閃,心頭不由狂喜莫名,他知道了,他明白了,霍然匍匐在地,口裡歡欣地說:“師伯您老人家萬安。”

  靜立一旁的小沙彌倏然睜大了眼睛,展開笑臉甜甜然地凝望著麥無名久久又久久,他亦是家罹大難,父母雙亡,為孤雲大師所收養,幼小心靈飽受無情的打擊,在十四歲那一年,毅然苫求孤雲大師為之剃渡,終身皈依三寶佛門,雖然生性世故老成,但究竟還是—個孩子,他常聽地府中之人談起兩個麥小雲在江湖中的事蹟。暗暗欽羨、仰慕在心,如今其中的一個也能算是同門師兄弟,怎不叫他高興雀躍呢!

  孤雲大師慈顏展露,欣然地說:“好孩子,你起來,你起來。”他伸出雙手,彎著腰肢把麥無名給扶了起來。

  “師伯,您老人家不是遠在天山清修嗎?怎麼會到這裡來做起冥王來了呢?”

  “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做點有益‘人間’之事,總比長年青燈古佛要來得有意義,你不見近十年來江湖上消去了不少魔道戾氣?”

  “這倒也是,師伯不愧為地藏王菩薩。”

  孤雲大師笑笑說:“你也學會了捧人?孤木教的?”

  麥無名儒意依依的也笑著說:“侄兒是實話實說嘛!”

  “好個實話實說。”孤雲大師半真半假地說:“那你也要加入地獄門了?”

  “當然要的。”麥無名也是半真半假地說:“不過等侄兒找到了家嚴之後吧!”

  老少相對,禮尚往來,這大概是他們這一門系的家教源傳吧。

  孤雲大師笑意依舊:“這是你師弟清心。”他隨即轉向身旁的小和尚說:“見過你師兄麥小雲,哦!麥無名。”

  清心立即雙手合十,並且微彎下身子。

  “師兄好。”

  麥無名不管三七二十一,什麼和尚不和尚,喜滋滋的一把拉過了清心的臂膀,親切地說:“清心,你也好。”

  清心和尚的童心被引發了,他偷偷瞄了孤雲大師一眼,見老禪師只是含著笑意閉著眼,膽子頓時就大了起來,也拉著麥無名的手依依地說:“師兄,你在江湖上的名氣可真大呢!”

  麥無名卻是失意地說:“小兄雖然也在江湖中行走了一段時日,但人家都以為是另一個麥小雲呢!”

  “如今他們不是已經知道有兩個麥小雲了嗎?”

  孤雲大師聽了心中突然一動,他接口說:“小雲,你們二人可有血親關係?”

  “應該不會,侄兒家中是數代單傳。”

  孤雲大師不禁喟然嘆息了一聲。

  “造物神奇,莫甚於此……”

  “鏜、鏜、鏜……”

  是膳鐘,膳鐘響了,是用午膳的時刻到了。

  孤雲大師笑笑說:“走,我們用膳去。”

  他站了起來,緩緩朝房門口行了過去。

  清心心中不由慌了,他立即邁動了足步,惶恐地說:“師傅,徒兒這就去拿,徒兒這就去拿……”

  孤雲大師卻是愉快地說:“今午不用拿了。”

  清心聽了怔了一怔,隨即釋然地說:“師傅,你也要去膳堂?”

  “當然,有客自遠方來,為師哪有不陪的道理?”

  清心看了麥無名一眼說:“哦!原來如此。”

  孤雲大師往常都是單獨在禪房中用膳的,一日三餐,早五分鐘前即由專人用飯籃將齋飯給送來了,安放在禪房門旁的一個夾櫃中,再由清心給提進來,今天因麥無名之故,小和尚卻樂昏了頭,竟然連吃飯也會忘記了。

  禪房乃是孤雲大師的小天地,平時他很少外出,打坐在此,讀經在此,用膳在此,練功也是在此!

  麥無名不安地說:“師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6:00
五十八

  孤雲大師慈祥地笑笑:“師伯是隨意說說,你別放在心上。師伯只是出去替你介紹、介紹地府中、也即是為武林服務、盡力的那些人罷了!”

  麥無名噓了一口氣說:“謝謝師伯。”

  “自己人你又何用客氣呢!再說以後辦事大家也會感到方便些。”

  孤雲大師是有心人,這就是他有心的安排!

  地獄門之中有一個膳堂,一個餐廳,膳堂是十殿閻羅用膳之處,是以它並不太大,餐廳則是獄了和犯人進餐之所,範圍也廣闊多了。

  孤雲大師一步跨入了膳堂之中,十殿閻羅全都感到事出突然,他們個個肅然的站了起來。

  “菩薩聖安。”

  “殿王們吉祥。”

  孤雲大師臉上笑意盎然:“本座替人家引見一位客人。”他指著身旁的麥無名繼續說:“這位就是江湖上盛傳中的二位麥小雲之—的麥小雲,如今暫叫麥無名。”

  此話一出,全座震驚,尤其是同麥無名交過手的那幾位殿主。

  麥無名謙虛的拱著雙手說:“殿主們好。”

  十殿閻羅也都拱起了雙手,同聲說:“麥少俠好。”

  “各位請坐。”

  孤雲大師拉著麥無名在一張空桌子旁坐了下來,這張桌子就是孤雲大師專用的桌子,他很少出來用餐,是以這張桌子也一直的空曠著。

  小和尚清心機伶,他早已經替孤雲大師二人擺上了餐具、飯菜,當然也有他自己的那一份。

  孤雲大師歉然地說:“耽擱了各位用膳的時間,本座心中感到十分地過意不去,大家請。”

  “菩薩言重了。”

  膳罷返到禪房之後,麥無名又再次請辭了。

  “師伯,侄兒想就此拜別了。”

  “師伯我幾時答應你離開了?”

  麥無名聞之不由張惶了。

  “侄兒是心急父蹤。”

  “我又幾時說不讓你離開此地?”

  麥無名心中又感到迷茫了。

  “師伯的意思是侄兒必須要食下孟婆湯?”

  “誰說的?”

  麥無名這次吏是聽它不懂了,他疑雲遍佈,他滿心困惑……

  孤雲大師從懷中摸出了一塊方鬼頭銀牌,然後一臉莊重地說:“麥小雲接旨,本座委你為地獄特使,巡查在外,暗察奸佞!”

  麥無名心中個由一喜,他連忙整衣躬身,恭聲說:“屬下恭接菩薩佛旨。”

  他雙手接過了那塊鬼頭銀牌。

  鬼頭銀牌乃是地獄門的信物,它二寸見方,兩面都有鬼頭一顆,線條畢露,栩栩如生,真乃鬼斧神功!

  孤雲人師黯然地說:“清心,送你師兄出谷去吧!”

  麥無名這時又興起了孺纂之情,他殷殷地說:“師伯怎不去普陀走走?”

  孤雲大師輕嘆一聲,他悠悠地說:“人生散聚,冥冥中早有大定,萬般勉強不得,回去時代我向你師傅問好。”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清心送麥無名出了冷谷之口,他們師兄弟又是臨別依依。

  果然,不出麥無名所料,這冷谷果然是另有出口,而那個出口就在中村附近,並且的確建有一座莊院,他卻幾次兜著一個大圈子。

  太湖一—

  這裡又是太湖,江南水鄉中心的太湖。

  太湖面積三萬六卜頃,它橫跨在江、浙二省,氣魄雄偉,景色綺麗。

  太湖的名勝風物大致彙集在江蘇境內的蘇州、無竭等地,那裡最最出名的叫黿頭渚,黿頭諸形狀極像一隻碩大無朋的齲頭黿,半沉乍浮伸頸向湖中汲水而得名。

  站立在黿頭渚的山丘上極目朝右遠眺,煙波浩渺,水天—色,碧螺似的小島星羅棋布,白帆、黃檣,更是點點滴滴,使人心曠神怡、濁慮盡消!

  左邊望去,則是怪石嶙峋,林木蔥鬱,—塊光潔滑溜的山崖上,刻著“包孕吳越”四個大字,筆力雄健蒼勁,月鑿鬼斧神功,這一帶乃是昔日之吳國、越國的夫差和勾踐反覆爭霸之區域,但這裡卻是浙江境內南邊的南潯。

  南潯是—個鎮,鎮當然要比村為大,它就比黿頭渚大了好幾倍。

  左左右右,連前帶後,南潯鎮總共有二三百人家!

  什麼右右左左?什麼連前帶後?因為南潯鎮上的房屋並不密集,它四四散散,有的屋舍與屋舍之距離,中間相隔有數十丈之遙,

  但是,它們也屬於南潯,他們也是南潯鎮裡的漁民!

  南尋鎮裡的居民,大多還是靠著漁耕為生。

  人是萬物之靈,有思想、有理智,當然他們不會放棄這太湖中大好的天然資源,取之不竭,用之不盡,魚魚蝦蝦總是那麼的多、多麼的多。

  不過,人口逐漸的增加,生活逐漸的富裕,生意買賣也就應時而生,應時而興旺,人們除了醬醋汕鹽,還得有綢緞布匹和胭脂花粉!

  天下每一鄉村都有一間土地廟,天下每一個城鎮也都有一座城隍廟,南潯它當然也不會例外了。

  南潯鎮的械隍廟邊住著一戶人家,說是廟邊,其實就在廟裡,這戶人家所住的房屋也是城隍廟的房屋。

  城隍廟大殿中住的是城隍菩薩、是判官鬼卒,而這戶人家住的則是靠西的偏房,因為,他們乃是這座城隍廟的廟祝,香火工人、管理人員……

  這戶人家當家的姓范,叫范力仁!

  范力仁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但身體依然是健朗得很,俗語說得好:“養兒防老,積穀防饑。”就因為範力仁有—個好兒子,所以一切行當都傳了下去,歸由他兒子在外面奔跑,自己坐在家裡享享清福,這也是人生應有的樂事。

  其實,他還沒有七老八十,其實,他還沒有老邁昏庸,這只是職務使然罷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范力仁年輕的時候豪放直爽,急公好義,如今還是一樣,在南潯地面,你只要隨便問聲范老爺子,沒有—個人是不知道的,也沒有一個人會不戳著指頭告訴你的,這就叫做人緣。

  這一天,南潯鎮來了一位外地客人,這位客人英俊,這位客人瀟灑,這位客人專程來找范老爺子的,當然,他輕而易舉的毫不費力的就拔到范老爺子的家。

  這位客人似乎對城隍廟、山神廟都含有一份特別的感情、微妙的感情,是以他先在廟中轉了一圈,看看祭台,看看鬼神,看看裡面的—切的一切,然後才走向范老爺子的家門去。

  范老爺子原本好客,他慇勤的把這位年輕的客人請了進去,並且奉上了香茗。

  這也是廟祝對善男信女們應有的招待,雖然這位客人一不燒香、二不拜神,他只是參觀參觀,瞻仰贍仰。

  冷落客人是不禮貌的,是以范力仁隨口地攀談了。

  “小哥兒是從外地來的?”

  “是的。”

  “來遊歷?”

  年輕客人略一沉吟,然後笑笑說:“也算是吧!”

  范力仁右掌一攤,熱忱地說:“請坐,請坐!”

  “謝謝。”

  年輕客人就在對方意示的那條凳子上坐了下去。

  “貴姓呀?”

  “姓麥,大麥小麥的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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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姓麥?”范力仁聽了心頭一動,他遲疑了一下,終於又追問下去了:“那台甫是……”

  “麥小雲。”

  這次不只是“動”,而是“震動”下,這次不只是“脫口”,而是“刻意”所說了。

  “麥小雲!”范力仁眼睛倏然睜了開來,震動的、刻意的說:“哪一個麥小雲?”他雖然顯得失態,這樣子問不太禮貌,但是,他還是這樣的問了。

  麥小雲知道江湖上朋友對他和麥無名之間經常有所誤會,習慣下,例也不以為意,看樣子今日必定又是弄錯了,不由微微笑著說:“當然是這個麥小雲了。”

  他也不願掠人之美,不過麥小雲原本是他的名字,因此探手入懷,想摸出頭頸項上所掛的銀鎖片,那銀鎖片上面鑄有麥小雲他的名字。

  “前輩可要看看這塊銀牌證物?”

  歪打而正著,麥小雲只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身份,並且,他看范力仁的形貌正氣盎然,再印證金泉元所敘述之語言,對方該是俠義道上的人物,以故稱之為前輩。

  “屬下不敢。”范力仁立即肅容躬身說:“屬下參見特使。”

  麥小雲聽了微徽怔了一怔,他迷糊了,他遲疑了,莫非麥無名就是地獄門中的特使?哦!是了,—定是麥無名的尊翁乃地獄門中的人,所以當年金泉元聽見有人叫了地獄門三個字。

  哦!對了,麥無名本人也一定是地獄門中的人,所以他家中桌子上也留有地獄門三個字的痕跡。

  “不敢,范老請起,范老請起……”

  他好奇心起,隨之將錯就錯,以便探究個中的情由。

  “屬下放肆。”范力仁恭聲說:“多謝特使之不罪。”

  “哪裡的話。”麥小雲笑笑說;“近來情況如何?”

  他不著邊際,有意無意的詢問著,以看對方的反應。

  “最近尚稱平靜,太湖水寇勢力最大的一股,旬前被麥——被特使在桑頭渚擊退了以後,已經銷聲匿跡,其餘的也就不敢妄動了。”

  范力仁的眼中有敬欽,也有不安的成分包括在內。

  麥小雲心中瞭然了,瞭然何以麥家庭院整潔井然,瞭然為何麥家堂中供起了長生牌位,是他,是他,必定就是那個同自己長得極為相像的麥無名!

  麥小雲不太自然地笑笑說:“事情過了也就算了,不提也罷!”他既末承認,也未否認,隨事情的發展而虛應著。

  果然,范力仁的想法可不一樣了,他認為這是特使的謙虛,為善而不欲人知,他認為這是特使的隨和,對下屬一視同仁,不禁讚佩地笑笑說:“特使這次離開陰府,可有特別的任務和事故?”

  就是因為對方的謙虛,就星因為對方的隨和,他才敢這麼的問、如此的問。

  麥小雲心中又是一動,“陰府”?“陰曹地府”?這不就是“地獄門”的別稱?想歸想,答歸答,他又說活了。

  “唔——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只是隨意的跑跑。”他所說的都是兩可之間,而卻不令人起懷疑之心。

  “昨日‘日遊神’快馬傳報,說特使巡行江湖,屬下心中正感怔忡、徬徨,因為江湖中出現了二位麥……麥小雲,唯恐屆時會失了禮數,追問日遊神老半天,日遊神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結果,屬下還是失了禮……”

  范力仁望著麥小雲尷尬地笑笑。

  “范老言重了。”麥小雲撤開此事暫且不談,他已經證實了對方是地獄門中的人而無誤,不由想先聽聽以往麥家出事的事故,他說:“桑頭諸當年麥家的一段公案,范老也曾經參與其中?”

  “是的。”

  “其經過究竟是如何呢?”

  范力仁的悟性很強,這也可以說是經驗累積所使然,他悟到了特使姓麥,又刻意的、不期然的在太湖一帶走動而救下桑頭渚的漁民,莫個成特使就是桑頭渚麥家的後人或者什麼的?為公為私,他不禁努力的思索了、追憶了,盡自己所知道的—切,全皆吐露了出來。

  “當年有一班太湖水賊因覬視麥先生所購得之玉如意而夜犯麥家,恰巧屬下領著武判官踏過該村,哦!武判如今業已陞遷為四殿殿主了,水賊們一見,倉惶而遁,而麥先生因負傷過重,四殿殿主讓他去了地獄門。”

  “地獄門”三字終於再次的由范力仁口中吐露出來了。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陰府飾令查報。”范力仁赧然地笑了—笑又繼續說:“屬下乃南潯城隍,當年只是本鎮之十地,事後也查出了那班水寇叫卓大川和吳經武。”

  “可曾施於責罰?”

  “沒有,因為他們犯行不深,陰府只示令待觀其後。”

  “那其後呢?”

  “其後也是彼等藝業不高,未成氣候,只屬騷擾,談不上什麼危害,以故也未再採取行動。”

  “如今仍隱在太湖之中?”

  范力仁略一思索,期期地說:“似乎一年多沒有聽到他們出沒之信息了。”

  經過這一陣的交談,麥小雲對地獄門已經是瞭解了不少,他信心既生,不禁想轉探其他,就在這個時候,范力仁卻已經先自開門了,也想證實一下對方是否就是桑頭渚麥家的後代子孫。

  “特使的府上是……”

  麥小雲當然瞭解對方的心意,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藉隸何省?但恩師曾經告訴過他是在浙江境內領養他的,因此就隨口說:“浙江。”

  范力仁的信心也就增加了,他不由武斷地說:“可就是桑頭渚?”

  麥小雲一聽頓時怔了一怔,他自己當時也曾經這麼的假設過,但如今卻又感到茫然了、感到迷惘了,只是微微地笑了一笑,無可無不可的隨著人家去猜想了……

  這一笑就是表示了對方默認,范力仁也就更確定自己的看法,他欣喜,他驕傲,因為他和特使乃是一個小同鄉!

  麥小雲心頭傷感,麥小雲心又黯然,他不願把這令人難受的話題再延續下去,不由找回了他原本欲說的話語。

  “唔——日遊神除了報傳特使出巡之外,可還有其他的消息或令諭布達?”

  “有。”范力仁說:“日遊神除了傳報特使外巡的消息以外,還囑屬下物色幾個資深的泥水匠。”

  “找泥水匠?”

  “是呀!找幾個泥水匠。”范力仁朝著麥小雲笑了一笑說:“因為要修改一下菩薩廟後的地獄門。”

  “修改地獄門?”

  麥小雲又迷糊了,但是他及時地驚覺了過來,隨之有意無意地說:“我的意思是說地獄門需要加以修改?”

  “是呀!”范力仁又來了一個慣用語:“黑將軍身後的那個機關也得改造一下,免得又被旁人再摸了進去。”

  他的眼球子骨碌碌的轉動了一下說得很輕,說得很委婉,而且還帶點不好意思,因為他知道對方就是由那個地道里潛進去的。

  麥小雲當然仍是一頭霧水,不過他要允內行,不能過分的急切,不能過分的露骨,因此還是似真似假的說著。

  “范老所說的是哪一個菩薩廟?哪一個地獄門?”

  范力仁果真為麥小雲所糊住了,他以為對方在向他開玩笑,是以也就故意的明說了:“當然是九華山南麓的菩薩廟了,當然是地藏上菩薩廟後的地獄門了。”

  “那個機關已經壞了嗎?”

  “據日遊神說,它已經過份地鬆動了。”

  麥小雲不由暗暗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慶幸此行不虛,隨之整理一下對方斷斷續續的話語,突然發覺還得獲悉一下九華山南麓的那一個地藏王廟。

  因為九華山的地藏王廟似於有幾處,免得到時候四處瞎撞、四處窮摸而浪費了時間,浪費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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