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黑白雙嬌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33:2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 27290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3
二十

  “請坐。”麥無名接著說:“在下有一件事想請教掌櫃一聲……”

  賈中武結結巴巴的說:“少俠有事儘管問,賈某人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我先在這裡謝過了。”

  “少俠客氣了。”

  “掌櫃剛才說慈溪城中不久前收進了一柄玉如意?”

  “是的。”

  “那柄玉如意如今在何人手內?”

  “哦!在‘古文齋’中。”

  “古文齋?”

  “不錯,古文齋乃是慈溪城內的一家古董店。”

  “哦!謝謝你,賈掌櫃順便請再告訴我古文齋座落的地方好嗎?”

  “當然,當然,就在我六福客棧右手邊過去第八間的店面。”賈中武好奇的反問了:“少俠想買一柄玉如意?”

  麥無名略一沉吟說:“有這麼個意思。”

  “那真不錯,那柄玉如意的成色好哇!它乃是翡翠……翡翠玉如意。”

  麥無名心中又跳動了一下,他急急的問:“賈掌櫃曾經見過?”

  賈中武笑了,他開朗的笑了一聲,興致勃勃的說:“那柄玉如意乃是杭州郭景陽郭大爺所有,上個月他到慈溪來進貨,一時資金不足,還是賈某人帶他去古文齋的呢。”

  沈如嫻聽了心中一動,“賈掌櫃,你說的杭州郭景陽可也是江湖中人?”

  “是的,他以前的外號叫‘鐵翅雕’,不過已經收手從商了。”

  “謝謝你,賈掌櫃!”麥無名舒暢的吐了一口氣:“茶房,惠帳。”

  “免了,三位這頓不成敬意的午飯由我請了。”

  “哪裡的話,賈掌櫃若是逢人就請,那以後慈溪城中恐怕要看不到六福客棧了。”

  賈中武誠懇的說:“只此一次如何?”

  “不行,要不然我們以後再也不會落腳在六福客棧了。”

  賈中武苦笑了。

  麥無名他們信步出了六福客棧,經過了幾間店舖,果然有一家古董店毗列在店與店的中間。

  這門店舖裝潢得很堂皇,很富麗,紅的杜,紅的梁,二扇大門也是漆得紅紅的。

  門框上面五尺見長的一塊黑漆招牌,貼著六個金箔凸字:“古文齋古董店。”

  一腳跨進去,三面都是木架和櫥窗,木架上擺的是大件木刻,銅鐫的人、獸、禽、物等古物,其中還摻雜些細瓷大花瓶。

  櫥窗裡放的可精緻多了,也光采多了,有像牙的寶塔,有珊瑚的花鳥,有珍珠的項練,也有許多許多的貓眼、玉石、瑪瑙以及金銀所鑄的各色各樣的珍玩奇物。

  牆上掛有畫,柱邊吊著聯,行、草、隸、篆等詩詞墨寶,俱皆出自名家手筆。

  別看他們發黑、發黃,別看它們細小、斑剝,但件件卻是價值不菲的名品佔董呵!

  有一個精瘦的老頭子走過來了,這個老頭子的年紀約六十來歲光景,頭上戴了一項瓜皮小帽,頷下留有一撮山羊鬍子,顴骨高聳,目光炯炯。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藏青色長袍,上面罩著黑色帶有圖案的馬褂,看起來壽裡壽氣,也能算是店中的一件活古董!

  至於他的身份嘛!有的人叫他老闆,有的人叫他掌櫃,也有人叫他朝奉的呢!

  這種人有三“利”,一、眼力銳利,二、生性勢利,三、口舌犀利,能不交往,最好還是不要和這種人交往。

  男的華服飄逸,女的錦衣嬌麗,是公子哥兒,是小姐千金,這個人的眼睛頓時一亮,立即就趨了過來。

  “公子、小姐,三位……”

  “參觀,參觀。”

  沈如嫻見聞廣了些,沈如嫻閱歷豐富一些,是以她率先的答話了。

  “歡迎,歡迎!”

  這個人的雙肩脅了,這個人陷笑謅了,典型的商人嘴臉。

  沈如陷隨意的在門窗裡瀏覽了一會:“老闆,貴寶號可有玉如意……”

  “玉如意?有、有,三位請坐。”他打躬作揖的招呼沈如嫻三人在太師椅中落了座,就直著喉嚨喊了起來:“王媽,有貴客光臨,奉茶啊!”

  “噢——”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在內間裡探一探腦袋,隨即捧了一個朱漆茶盤出來,分別在沈如嫻三人面前奉上了茶。

  “三位請用茶。”

  “謝謝。”

  沈如嫻隨手在茶盤中放一錠五兩重的銀子。

  “謝謝,謝謝……”

  中年婦人一臉笑容,又嗑頭又檢衽的下去了。

  “磕頭”,並不是指雙膝互曲,拜伏在地的意思,它乃是兩手交疊,俯首碰額,謂之“磕頭”。

  那個老頭子蹲下身子,在一隻木櫃中開啟了另一隻木箱,然後才由木箱內捧出來一支玉如意。

  麥無名一見就搖頭,那支玉如意雖然剔透玲瓏,晶瑩可愛,但其色澤卻呈乳白,微現桃紅,並非像他要找之物。

  沈如嫻會意了,她若無其事的覽賞著、審視著,最後螓首微搖,歉然的笑笑說:“老闆,這支玉如意的確是一件精品,不過我想買的乃是翡翠……”

  “翡翠如意?”老頭子偽裝出來的笑容凝了一下,立即鼓起他如簧之舌說:“翡翠如意雖屬名貴,但這玉如意更屬‘聖品’,它是用‘血玉’雕琢而成,遇著氣候陰晴或是風霜雪雨,能顯露出不同程度的血色紅殷!”

  “曾聽六福客棧的賈掌櫃推薦說,貴寶號不是在上個月收進了一支翡翠如意?”

  “不錯。”老頭子略一頷首:“但那支翡翠如意乃是杭州郭大爺之物,並且他已經贖回去了。”

  “哦!那又是不巧。”沈如婉緩緩的站了起來:“既然如此,打擾老闆了。”

  “三位,血玉如意乃是祥瑞所鍾,它能興家旺丁,並且價值也較之翡翠如意為廉,三十萬……”

  老頭子在作最後的努力,最後的衝刺。

  麥無名也站起了身來,他接下對方的話說:“實在抱歉,我們並非計較價格的高低,主要乃是興趣所至,老闆原諒,還是下次吧!”

  老頭子的臉上不由露出一股失望的神色,這麼大的生意,這麼好的主顧,失去了實在可惜!

  他們信步而來,信步而去,返回到六福客棧之中。

  夜撤下了忒大的網罟,但它究竟網住過什麼沒有?沒有,當然沒有,因為它的漏洞太多了,上面,滿天星斗,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月亮,下面呢?萬家燈火此明被滅,隙縫萬千,它,真是白費心機了。

  春天的夜還是冷刮刮的、冷呼呼的,冷颼颼的,什麼最好?喝酒最好?圍爐最好?但是,千好萬好哪裡還有比鑽在被窩裡更好?

  這個時候,六福客棧的一間上房裡卻有三個人坐在一張桌子邊在秉爐夜談,他們正是麥無名和沈如嫻姐妹。

  “二位姑娘,明日一早,我們就要分道揚鑣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3
二十一

  生離死別,總是一件令人感到傷懷的事,沈如婉一臉黯然,沈如嫻也是芳心慼慼。

  麥無名繼續說:“麥小雲既然重現江湖,想不日定會前去沈家莊探望姑娘你們。”

  沈如嫻幽幽的說:“可是他依然是神龍一現,不知蹤影……”

  麥無名笑笑說:“那是他去了寧波或是其他的地方,我們在這裡當然碰不到他了。”

  “他這麼的時隱時現,來去匆匆,不知為的什麼?”

  “我看他必定也是身上負有某種任務,在江湖中奔波碌碌,一日事情終了,就會趕去找姑娘的。”

  沈如嫻輕嘆了一聲說:“但願你所說的是實情,我也只有這麼的盼望著了。”

  原是天之嬌女,從不知煩惱為何物的沈如婉,如今卻垂著頭,揉著衣,一句話也也說不出來呢!”

  沈如嫻是過來人,敏感得很,她早就已經看出來了,但是,愛之酒酸澀,必須兩情相悅之人共飲才會甘甜,但是,情之鎖緊密,必須心上人親手方能開啟,她能嗎?唉!她在暗暗的怨嘆著上天,上天為什麼要這般的懲罰女人,折磨女人?

  氣氛就這般的隨著春夜的冰寒侵膚了、砭骨了、忽然,沈如婉螓首猛揚,雙目合憂的凝視著麥無名。

  “你不是說要好好的會麥小雲?那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回寧波?”

  麥無名哪敢與她的眼色相對,他低下了腦袋,他放輕了聲音,緩緩的、溫婉的說:“因為我欲找尋的翡翠如意已露曙光,必須要趕去杭州探個究竟。”

  沈如婉緊盯著說:“然後呢?”

  “然後……”麥無名審慎的說:“若是無誤,就追查這柄玉如意的來源,以便進一步探尋家父的去處。”

  沈如嫻聽出了端倪,她說:“假如那柄玉如意也非你欲找之物呢?”

  “那我想到太湖上走一遭。”

  “會朋友?別親戚?”

  “都不是。”麥無名黯然的說:“只是去故居看看,看看能否找得到一些蛛絲馬跡。”

  沈如嫻芳心一動:“你有仇家?”

  麥無名略一沉吟:“可以這麼說,只是家母嚴囑,只能尋人,不得索仇,家師也曾經一再告誡,得饒人處且饒人……”

  “仇家是誰?哦!我是說對方是誰?”

  “不知道。”

  “那事情的起因呢?”

  “翡翠玉如意!”

  麥無名突然沉下了聲音,因他的心潮起了激盪,起了汔濫……

  沈如嫻心中吃了一驚,她不由也隨著話聲跟上了一句:“翡翠玉如意?”

  “是的。”麥無名平靜了一會說:“家嚴尤為一支翡翠如意而惹下了禍端。”

  沈如嫻心懷好奇,她婉轉的問:“是怎麼一回事呢?”

  麥無名沉思了,他是在回想著母親告訴他的情景。

  “二十年了,在這二十年之前,寒家住在太湖旁的小漁村裡,有一天,隔村的一個漁民,無意之中在太湖內網到了一隻小木箱。那隻小木箱因浸水太久,隙縫已經吻成了一體,以致打之不開。”

  他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氣,繼續說:“那個漁民就拿來我家,請家父鑑定以及設法,尤其該本箱的質料特殊,刀斧均莫奈其何,後來,施盡各種方法與技巧,木箱終於給打了開來。”

  沈如嫻脫口說:“是翡翠玉如意!”

  “不錯,是翡翠玉如意,”麥無名星目一睜說:“並且,翡翠玉如意的座架中還密藏著一塊羊皮。”

  “羊皮。”沈如嫻感到迷惑:“難道羊皮也是一件寶貝?”

  麥無名眸子中神光一閃,他說:“你怎不說這塊羊皮乃是擦拭玉如意所用?”

  沈如嫻淺淺的笑了一笑:“我原也是有些迷惘,但聽你說它是經過密藏,那就想到必有其因了。”

  “是的,那塊羊皮的確也是一件寶貝。”麥無名說:“翡翠如意雖然稀世奇珍,但羊皮更是武林朋友夢寐以求的東西!”

  沈如嫻聰明絕倫,她一點就透。

  “武功秘籍!”

  “正是。正是武功秘籍,一份原文的武功秘藉。”

  “這是你來寧波的目的?”沈如嫻美日一瞟:“盛傳安南貢品中的那柄玉如意也是翡翠所雕,也是內藏一份武學秘籍……”

  “我要找的玉如意乃是中原之物,應該不致於會流落在化外異邦。”麥無名遲疑的、審視的說著。

  “那你到寧波是……”

  “只是適逢其會而巳。”

  “哦!”沈如嫻明了了:“木箱打開了之後呢?”

  “漁民們均靠撈魚所得維持他們一家的溫飽,那個漁民當然也是一樣,玉如意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畫餅,猶如拱壁,一點興趣也沒有,家父就折價把它買了少來,那個漁民也就千恩萬謝,歡天喜地的去了。”

  沈如嫻說:“麥前輩他識得梵文?”

  “不識。”

  “那他老人家怎麼知道羊皮上所記載的文字是武功秘籍?”

  “嫻姑娘的心思真是縝密、仔細啊!”麥無名微微一笑,他帶著讚許的口氣,射著欽羨的目光,繼續說:“羊皮密密麻麻的寫著許多令人看不住的文字,看不懂的文字應該是外文。至於武學抄本嘛,乃是其中還繪有不少武術的架式人像,而中原武學,多半來自天竺,是以它該是屬於梵文無誤,屬於武功秘籍必然也是無誤。”

  沈如嫻的粉面不由紅了一紅,但她並不理會,紅潤之色一顯也就褪了,只是舒暢的籲出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後來呢?”

  她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後來?那裡的後來?”

  麥無名反問得實在可笑,但這不能怪他,他是在拖延時間,藉故回憶和接續他母親幾次告訴他的話語。

  沈如嫻也不以為意:“我是說伯父大人購進了那柄玉如意之後的情形。”

  他們之間果然是更近了,更親密了,沈如婉已經將“麥前輩”改稱為“伯父大人”了。

  “太湖浩瀚,煙波萬里,經常有水賊強人出沒其間,是以周圍的幾個村莊,都分別組有鄉團,他們輪流出動,保衛桑梓,因此,漁人們也都尚武若渴,武功秘籍當然也引起了很多人覬覦……”

  “你說呀!”沈如嫻催促了。

  麥無名停歇了一下,又繼續說:“第四日傍晚,有兩個彪形大漢,逼著撈獲玉如意的那個漁人前來,硬欲討回那已經賣斷的東西。”

  麥無名又停下來了,沈如嫻正在聽得意興正濃,在這緊要關頭,哪裡容得他這般延宕,當然急追了。

  “怎麼?不會沒有下文了吧?”

  “鄰近漁入,彼此雖不全部認識,但多少總會有些面熟,家父卻並不認識那兩個人漢,而且,觀顏察色,看出事情絕非出自那鄰村漁人的本意,是以就給拒絕了。”

  麥無名的聲音低沉了下來,他一臉黯然,輕嘆連連。

  沈如嫻顯然感到不安,她哪裡還敢再問?麥無名卻又說話了。

  “就這樣,禍起蕭牆,當天夜裡,即有為數不少的人破門而入,強搶豪奪,家母懷著十月身孕,由後門潛逃而出,從此之後,玉如意失了蹤,家父也就失去了蹤跡。”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4
二十二

  沈如嫻唏噓的說:“由於我一時好奇,引起了你的傷心往事,我實在……”

  “嫻姑娘不必自遣,人生遭遇、各有不同,我鬱積日久,經此吐露,心中反覺舒暢多了。”

  氣氛又再次的沉寂了下來,麥無名衡量著時光,似乎是二鼓將近,他站了起來。

  “二位姑娘珍貴,我們就此分手,明天恕在下不再向你們辭行了。”

  默坐一旁的沈如婉,她霍地揚起了螓首,竟然是兩眼紅腫,雨打梨花,哦!不對,是雨打海棠,梨花多半是形容年齡較大的女人。

  她一臉幽怨的說:“你難道這麼就走?”

  麥無名看見了對方的臉龐,聽到了對方的語聲,他不由深深的震動了。

  “婉姑娘……”

  沈如婉立即沉著聲音說:“我叫如婉!”

  麥無名遲疑了一下,他終於改了口,不改口行嗎?人家會依?

  “如婉,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沈如婉語氣依舊的又隨即接上了口說:“告訴你,我們的筵席散不了!”

  麥無名聽了怔了一怔,他吐出了一口氣:“婉姑……如婉,來日方長,我們總有在江湖上相見的一天,何況……”

  “何況什麼?何況彼此相交不深?何況我貌若‘無鹽’?配不上你?”

  沈如婉有滿肚子的委屈、滿肚子的幽怨。

  沈如嫻著看她的二妹,芳心中不由連連嘆息,能說什麼?她深悉個中的滋味,只有藉故向後面走去。

  麥無名的心中感到萬分的不忍,不禁又坐下了來。

  “如婉,我實在是有事要辦,不得不離開你們。”

  他說得十分誠懇,十分真摯。

  “沒人說不讓你去辦事情,也沒人說不讓你離去,只是……只是……”

  沈如婉哪裡還說得下去?她抽噎起來了。

  她就跟她姐姐不一樣,她姐姐含蓄、她姐姐沉穩、矜持,天大的事情,都是暗埋在心裡。而她呢?她熱情、她爽朗,芝麻綠豆般的小事,也都要把它給亮出來、說出來,這樣心裡才會痛快,這樣心裡方感舒服。

  麥無名為難了、無策了,他不由搓起了雙手。

  “如婉,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身為人子……”

  “你以為我是聾子?剛才你與姐姐所談的話我全聽見了,我知道你有要事待辦,我知道你有父親待訪,但是,我也曾經說過,沒人留你呀!”

  沈如婉眼眶中的珍珠終於滾下來了,在粉臉上,在衣襟上,猶如桌子上的紅燭,流滿了一身的淚,一盤的淚。

  麥無名心中已經隱隱在痛,但還是不太瞭解沈如婉所說的意向,他要弄個清楚。

  “如婉,那你的意思……”

  沈如婉怨恨的就是這一點,傷心的也是這一點,她已經表示得夠明白的了,但是,這只呆頭鵝依舊傻頭傻腦、假痴假呆,一個女兒人家,還要叫她怎麼說才好呢?

  唉!真是前世的冤家呀!他既然裝了傻,沈如婉就不得不下油鍋了,貝齒一咬,粉臉緋紅,她沒好氣的說:“你呀!你是木頭人——”

  有時候,人還必須要挨罵。

  這一罵,麥無名會意了,其實,他是一個聰明人,怎麼會不知道呢?他只是不願這麼想,也不敢這麼想而已。

  “如婉,謝謝你……”

  麥無名的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有驚、有喜、有甜,還包含著感激的成分在內,總之一句話,是亂七八糟就是了!

  “誰要你謝,只要你不是麥小雲,第二個麥小雲我就心滿意足了。”

  沈如婉的意思並無其他,指的乃是不要像麥小雲一般的一去就無音信。

  “不會的,我去多則二月,少則四旬,時候一到,就是有再大的事,也必定先趕回沈家莊一趟。”

  雲散了,雨停了,太陽又開始在沈如婉的臉龐露出了光芒,當然,經過雨水滋潤的花朵顯得更加的嬌豔,更加的迷人!

  “只要你別讓我像姐姐那樣等就行,不然,我一定會發瘋的。”

  麥無名現在才發覺到沈如婉嬌橫中也有嫵媚,刁蠻中蘊著溫柔,他不由得舒暢地逗了起來。

  “你以為我捨得呀!一旦事情告一段落、或者是有了眉目,第一件事,我就趕去看你,別以為我真是鐵石心腸的人!”

  “你……原來你也不老實呀!”沈如婉拭去了臉上的淚,她破涕為笑說:“只要你心裡記得有一個天天在眼望著你歸來的人就行。”

  她含情脈脈的看了麥無名一眼,眼光中有多少情意,多少愛念,是少女的芳心,是少女的終身!

  麥無名一陣震動,一陣陶醉,好像身在雲霧裡,似乎心入夢幻中……

  空氣又一次的岑寂下來了,但這是溫馨的,這是甜美的,麥無名喜愛這個氣氛,沈如婉喜愛這個氣氛,連避在後面的沈如嫻,她也是多麼的喜愛、懷唸著這般氣氛呢!

  “篤篤篤,噹、噹、噹、噹……”

  四更天了,麥無名驚覺了,他又站了起來。

  “如婉,我走了,轉告嫻姑娘一聲,我不再向她辭行了。”

  看他的神情,聽他的語聲,有多麼濃重的依戀之色、不捨之情呵!

  沈如婉雙眼緊緊的凝視著她的心上人不稍一瞬,她也緩緩的站了起來。

  “你要為我保重,要為我保重。”

  愛絲干縷,深情萬種,輕輕的囑咐,切切的叮嚀,麥無名他前世一定是燒了好香!

  麥無名一陣感動,一陣難受,自己一無所長,竟蒙伊人青睞若此?眷注如此?

  他毅然的轉過身子,快步的走了出去,不然,恐怕再也不想走了。

  “為何不回頭看看我?我想再緊緊握你的手,你就這樣的離我而遠去,留下了一份綿綿的離愁,問你這到底是誰錯?相愛何必又要分手?無奈何,輕輕一聲,但願你不要忘了我……”

  這是一首“惜別”的歌,詞意回折,曲調悠揚,正是沈如婉眼前心情的寫照!

  沈如婉怔怔的望著麥無名離去。

  她的芳心浮上了一憂傷、一片迷惘,回頭看見沈如嫻輕步從後面走了出來,不由立即投入在大姐的懷抱中。

  兩個人靜靜的依偎著,兩個人默默的無所言。

  彼此相對默然,這一雙墜入愛河裡的人兒……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4
二十三

  第 五 回明爭暗搶

  江湖中近來更顯得是熱鬧萬分了。每一個大城有武林中人在遊蕩,每一個小城也有武林中人在逗留。

  他們在幹什麼?他們在找麥小雲。他們在幹什麼?他們在找麥小雲身上的翡翠玉如意,他們是在找尋麥小雲身上翡翠玉如意座架中的一份武功秘籍!

  財富是人人所希冀的,武功秘籍,更是武林人士夢寐以求的東西、至寶!

  但是遺憾的是,他們之中有絕大多數的人都不認識麥小蘊,有人說:“麥小雲長得年輕英俊。”但長得年輕英俊的人滿街皆是。有人說:“麥小雲身著藍色衣衫。”但身著藍色衣衫的人天底下更是數不勝數。更有人說:“不對,麥小雲穿的乃是白緞長衫。”但是,白緞長衫又能指明什麼呢?什麼顏色的衣裳都有人穿,衣裳的顏色根本代表不了什麼!

  因之,他們是人云亦云,因之,他們像無頭蒼蠅,到處亂闖,到處起鬨。

  而且,誰不知道自己的斤兩有多少?而且,誰又不知麥小雲的功力有多深?有的人只是在碰運氣,說不定蒼天見憐,祖宗庇佑,那支如意以及那張玉如意座架內的武功秘籍會從天上掉進自己的胸懷裡、口袋中……”

  有的人則是鐵了心,“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恆古不變的哲理,他們為滿足與生俱來的慾念,想以生命換取那二件世上罕見的寶物!

  認識麥小雲最多的是萬里船幫,萬里船幫的地盤是傍江靠海。

  認識麥小雲最多的是石家莊院,石家莊院的人遍佈陸上每一個角落。

  萬里船幫是雄心萬丈,石家莊院也野心勃勃,他們俱想得到那支翡翠玉如意,更重要的當然是翡翠玉如意座架中的武學秘籍了。

  還有,龔天祐私底下也要找麥小雲算算賬,他感到自己十分的不服氣,也十分的窩囊,石子材也要找麥小雲舒舒氣,因為對方攪壞了他與沈如婉的好事,佔去了應該屬於他的位子。

  因此,石家莊派出了眾多的莊丁和眼線,急切的找尋麥小雲的行蹤和去處。

  萬里船幫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們也有同樣的理由和意念!

  果然,“蒼天不負苦心人”他們二幫之人俱都沒有失望,俱都有所收穫了。

  人不是老鷹,老鷹可以在天空中任意翱翔,即使是,但也有鳥雀偵察者;入不是游魚,游魚可以在江河中穿梭跳躍,即使是,但也有蝦蟹監視著。

  麥無名踏上去杭州的官道不久,隨即就被一幫人所阻攔住了,他們這幾個人麥無名全皆認識,乃是石家莊供奉龔天祐、石家莊公子石子材和石家莊的護衛石家五蟹他們!

  “怎麼?想討回寧杭道上的那一掌?”

  麥無名勒住了韁繩,停下了蹄步,氣定神閒,淡淡的說著。

  “豈止是一掌,如今已經二掌,還是一柄玉如意!”

  龔天祐也是淡淡的說著。

  麥無名驟聽之下怔了一怔,忽然,他瞭解了,下由暗暗笑了起來。

  “一掌也好,二掌也好,你有興趣可以儘管的討,但玉如意卻是沒有,我也正要去杭城探尋哩!”

  龔天祐不由冷哼出了聲,他憤然地說:“麥小雲,你這明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我親眼看見你擊敗了侍衛頭領,我也親眼看見你背著東西而去,你怎說沒有?”

  “這……”

  “你若是爽快的把東西給拿出來,那二掌我不討也罷!”龔天祐大方,他做起了空頭人情。

  “我並不在乎那支玉如意,我也不在乎玉如意座架內的武功秘籍,因為那些東西我並不想佔為己有,但是,我告訴你,它的確不在我的身上。”

  這幾句話,麥無名一連的用上了五個“我”。

  “是嘛?”龔天祐冷冷的應了一聲,然後說:“既然如此,那你何必風塵僕僕、馬不停蹄的趕來寧波,又說要在杭州追尋它呢?”

  “那是我另有……”

  麥無名感到沒有向對方解說的必要,因此,他頓住了。

  “另有什麼?”龔天祐緊盯著說:“莫非難圓其說?”

  麥無名略一沉吟:“因為這乃我一己私事。”

  “詭言狡辯!”龔天祐嗤之以鼻:“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這欺人之談,恐怕連三歲孩童也哄不過吧?”

  麥無名一無心虧,正氣漾漾的說:“那信與不信均在於你你了。”

  龔天祐半眯的水泡眼突然睜得又圓又大,他盯著麥無名看了一會兒,對方的神色,果然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復證其次,運目如電,進一搜索著麥無名的身上、行囊,亦未見有藏物之處,不由有些猶豫起來了。

  “我說的是真的。”

  麥無名補上了一句,這並不是對自己所學信心不夠,也不是畏懼對方人多勢眾,只嫌糾纏麻煩,為恐浪費時日,若能片言息事,免動刀兵,豈不省事省力?

  石子材一聽急了,他二眼直盯著麥無名,而且是不稍一瞬,龔天祐右手橫伸,他阻止了石子材尚來說完的話,自己接下去說:“那你說,你將玉如意交給誰了?”

  哈!原來他也只相信“麥小雲”沒有將東西帶在身上,卻難相信玉如意不是對方掠奪而去。

  這倒是實情,換了誰誰也不會相信,常言道:“耳聞是虛,眼見是實。”龔天祐親自目睹麥小雲從侍衛背上取下一包東西,然後套進自己的臂彎之中,就為那包東西,彼此間還激烈的打了一仗,在場之人,個個俱是人證,人人也都參予,這假不了!”

  “誰也未交呀!因為我從未見到過什麼玉如意。”

  “若再睜著眼睛說瞎話,那就沒有什麼意思了。”龔天祐說:“你難道不是從慈溪來?”

  “是的。”

  “你不是從寧波出北門到慈溪?”

  “也是的。”

  龔天祐是有據而問,麥無名也是從實而答,可是,這樣一來,陰錯陽差,馮京馬涼,事情更是坐實了。

  “既然全都不錯,你說吧,東西呢?”

  龔天祐的臉上有著不屑,還透出勝利的神色呢!

  麥無名不禁苦笑了,他笑自己說了半天依舊收不到預期的效果,看樣子,今天這場架只是非打不可了。

  “實在無可奉告。”

  龔天祐冷冷的說:“今天可容不得你不說了,不然的話,我那二掌非但逃不了,另外還要回敬二掌,你看,六支寶劍也在靜靜等著吸血哩!”

  他今天有恃無恐,但所恃的並非他另有奇招,原來是倚仗人多,想先叫五蟹以陣式困住對方,然後……

  “我說的全是實話,但你既然不相信,也就無可奈何了。”

  “你說的全是廢話,你既然不到黃河心不死,那你就下來領死吧!”

  麥無名不由搖頭了,正如沈如嫻所說,他和麥小雲之間是怎麼扯也扯不清了,何況他本來也叫麥小雲!

  “這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相信的人也相信。”他緩緩的跨下了龍駒。

  “五蟹們,上!”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4
二十四

  龔天祐已有前車之鑑,他吃過一次虧,哦!二次了,就學乖了,再也不上當了。

  “石家五蟹”一式的縱身落馬,一式的拔出五支長劍“殊途同歸”,又一式將劍尖指向麥小雲的鼻頭。

  麥無名略一思量,他也謹慎的反手抽出了馬鞍旁的三尺龍泉,在馬上那麼的安閒,在馬下那麼的瀟灑。

  龍吟一聲,直透長天,秋水一鴻,蕩漾不已……

  “石家五蟹”幾次的見過麥小雲藝業和功力,是以他們一上來就全神貫注,絲毫不懈。

  “歸鳥投林!”

  這是陣式,“病蟹”孟永昌口中語聲方落,站在最右邊的“醉蟹”周亦生和站在最左邊的“石蟹”祁亞貴立即踏上二步,身形一轉,劍勢打橫。

  奈何道路太狹,空間不夠,更無法將對方圍在正中的圈子裡。

  “睡蟹”許連白、“青蟹”朱兆東則寶劍一抖,雙雙動了,一個上削對方的左肩,一個下僚麥小雲的小腹!

  麥無名微微的一笑,他隨意的將龍泉搖了一搖,只見模糊一片,只聽“鏗鏘”一聲,三道劍光驟聯倏分,“睡蟹”許連白、“青蟹”朱兆東他們同時俯衝而上也同時倒退而回!

  “醉蟹”周亦生、“石蟹”祁亞貴馬上填補而前,但是,已經失去了陣式的滋味,這只是交互的雙攻對方而已。

  他們二人的情形還是大同而小異,只不過多出一招,在第二劍甫將遞出去的時候,即為麥無名強勁的劍風所阻遏,所捲擋,不得不倉惶而回了。

  “子材,我們爺兒兩個下去吧!”

  龔天祐一見情況不對,他哪裡還矜待得下?

  “好!”

  兩個人雙雙滾下了馬鞍,石了材也順手拉出馬鞍旁的寶劍。

  “退下!”

  “是。”

  石子材喝退了他手下五員大將,就佔站五蟹原來的位置之上,他已經忍耐了很久,有二次都找不到時間出手,今天總算是逮著了機會,想舒舒積鬱心中的怨氣!

  “麥小雲,你攪散了本公子的好事,又掠去了本莊院囊中之物,識相的地東西拿出來,再給本公子陪個不是叩個頭,本公子也不為己甚,就此放你一馬!”

  還好,幸而他不知道沈家莊的二小姐“黑嬌女”沈如婉已經把心也交給了對方,不然的話,他眼中若是不噴火,口裡必定會吐血!

  “多謝石公子的盛情與大度,奈何那件東西的確不在我麥某的身上,不然,我決不會辜負石公子你的一片心意。”

  這是奉承?這是椰諭?隨著各人喜歡的意思去衡量好了,不過椰榆的氣息似乎要比奉承的成份多得多了。

  “唔——”石子材聽了倒是十分的受用,他說:“那告訴我,玉如意如今在什麼人的手裡?”

  “不知道。”

  石子材不由面色一變,他沉聲說:“麥小雲,你真是不知好歹呵!把你家石公子當作三歲孩童來戲耍?”

  麥無名笑笑說:“我已實話實說,剛才如此,現在還是如此……”

  “呸!”石子材長劍一劃,劈劍就遞了過去:“麥小雲,你是不見棺林不掉淚,本公子這就成全你!”

  石家劍術果然是凌厲而深奧,無怪乎石家莊名列三莊之首,無怪乎石鏡濤心懷獨霸武林。江湖盛傳,豈是偶然?

  石子材一經施展發揮,劍勢挾著風雷,光華欺蓋天日,陣陣層層,鱗鱗綿綿……

  麥無名動了,他步似流水,他身若行雲,龍泉震顫,碎金萬點,略一遊曳,長虹貫日!

  石子材心中不由吃驚了,他只知道麥小雲的內功雄厚,不想對方的劍術竟然也會神奇若此!他懊悔了,懊悔以前未曾認真練習,他感嘆了,感嘆往日經常尋花問柳,既蹉跎了光陰,又掏空身子,唉!

  麥無名氣定神閒,招招沉穩,石子材力拙氣短,式式散慢……

  龔天祐也出手了,他身形一動,立即就竄了上去,哪裡還顧什麼江湖道義?哪裡還留什麼聲名與面子?反正沒有人知,勝者就是王者,場面活只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

  這樣一來,情況立變,麥無名馬上踏出了“須彌”步,手上使出了“菩提”掌,他不讓石子材有喘息的機會,他也不讓龔天祐有運功的時刻,因為尚有五名功力也不算太弱的“石家五蟹”環伺在一旁呢!

  場子中掌風呼嘯,場子中劍光耀眼,鐵掌隨著肉球回轉,青龍兀突天矯飄忽,而靈蛇呢?靈蛇則是畏縮滯遲,節節在退呢!

  倏然,靈蛇遁空而沓,倏然,青龍吐信待噬,肉球則怔怔的停在一旁愣住了。

  耶是麥無名砸飛了石子材的寶劍,而他的劍鋒正直指在對方咽喉一寸之處,龔天祐莫可奈何,只有站在旁邊,停手休息了。

  沒有人說話,只有人瞪眼;沒有人敢動,只有人震驚—一

  停歇了一會,僵持了一會,麥無名坦然收起了龍泉,麥無名霍然躍上了雕鞍,施施然的踢著馬蹄又走。

  蹄聲漸漸的不聞了,人影漸漸的模糊了,“病蟹”孟永昌亦已經在道旁撿回了那支脫手而去、不聽指揮的寶劍,而石子材卻依舊是面色蒼白、冷汗直冒的站在馬路當中發著愣!

  龔天祐的臉上有點熱,有點臊,這是掛不住的感覺,對付一個甫自崛起的後起之秀麥小雲,他竟然會三番五次的失了手!

  真的只是失了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石子材知道。“石家五蟹”的心中也全部都知道。

  龔天祐帶著慚愧的口吻說:“子材,你怎麼樣?要緊嗎?”

  石子材大夢初醒了,石子材魂返軀體,他是在游太虛,他是在探地府……

  “哦!”他活動一下右腕的筋骨,捏放幾次五指與手掌,然後,拭去了一把額上成珠、成雨的汗水說:“還好,只是右腕上有一股麻辣辣的感覺。”

  “沒事就好。”

  “我們如今怎麼辦?”石子材垂頭喪氣的說:“還是回去吧。”

  龔天祐似乎有些失意,他挑逗的說:“你甘心?你忍得下這口怨氣?就算是吧!我們又怎麼回去向莊主交待?”

  “不甘心又能怎麼樣?忍不下氣也得忍了。”石子材抬起了頭,無可奈何的說:“在父親面前當然是實話實說了。”

  他可以實話實說,龔天祐不能,他可以不顧顏面,龔天祐卻是無洞可鑽,因為,他是他父親的兒子,而龔天祐呢?龔天祐是石家莊的供奉,龔天祐是率領石家莊的供奉,龔天祐是率領這群人的主腦人物,他當然不能!

  龔天祐搖搖頭說:“叔爺不敢諱言,也未敢誇口,但我們可是沒有用上全力,我是說沒有群策群力。”

  這話倒是說得不錯,“石家五蟹”迄未使上陣圖之學,而他們的確也沒有彼此的協過力,聯過手!

  石子材遲疑了一會說:“那又該怎麼樣呢?”

  “躡上去。”

  “去杭州?”

  “不錯。”龔天祐的聲音大了起來:“你可聽清楚麥小雲所說的話?”

  石子材怔怔地說:“什麼話?”

  “你聽見了他說去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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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是的。”

  “那他去杭州幹什麼?”

  石子材聽了又是一怔,他審慎的說:“好像說是探尋玉如意。”

  “這就對了。”龔天祐說:“麥小雲說玉如意不在他的身上,後又說去杭州追尋玉如意的下落,由此看此,這話可信。”

  “不錯,我們這就跟上去。”

  又是一陣馬蹄聲,又是一陣揚塵,去了,去了,龔天祐他們也各各的掠上了座騎,飛快的馳向杭州城而發。

  這不叫“無獨有偶”或者“事有湊巧”,這只叫“各自為政”或者“分頭尋找”,麥無名在慈溪往杭州的官道上被石家莊的人截攔住了,麥小動也在錢塘江口為人給堵上了,這幫人乃是萬里船幫的人。

  這裡可以說“事有湊巧”了,截攔麥無名的人是七個,其中一個是老年人,而阻堵麥小雲的人也是七個,他們之中也有一個老年人在內!

  這七個人麥小雲認識六個,那就是萬里船幫中被自己挑去了的武漢總舵舵主阮世德和他手下外堂主及刑堂堂主他們。

  另外的三人則是寧杭總舵的舵主白立帆兼座下外堂堂主丁元龍,刑堂堂主管乃斌!

  兩個總舵的內三堂堂主都不見人影,因為他們二人乃各駐當地舵內,代理著舵主的職位,主持著舵中的任務。

  麥小雲認識武漢總艙的人員是理所當然,但他怎麼也會認識寧枕總航中的幫眾呢?因為他們都是被派去嶺南解護安南貢品的人,是以暗中見過他們,而他們卻並不認識表小雲。

  哦!不對,他們也都認識“麥小雲”,是在寧波北門外的官道上認識的,那個如今改叫麥無名的麥小雲!

  這裡也可以叫“無獨有偶”,麥無名和石家莊之人都有坐騎腳力代步,而麥小雲及萬里船幫的幫眾卻皆以雙腳赤行!

  麥小雲一見也就了然於胸,他並不在意的說:“阮舵主,你們可是想討回武漢總舵的債務?”

  阮世德冷冷的說:“不錯。”

  “不止是武漢,還有寧波的北門口。”

  另一個中年漢子接上來說著,他就是萬里船幫寧杭總舵舵主白立帆。

  “寧波北門口?”

  麥小雲聽著那個漢子的活,看著那個漢子的臉,他不禁怔愣了起來。

  “怎麼?”白立帆也是冷冷的說:“莫非得了健忘症?”

  “白舵主。”麥小雲說:“我曾經見過你幾次,在嶺南、在寧波,還是在寧波府的府台衙……但決非在北門口,而且你也未必會看到我。”

  “那就奇了。”白立帆冷哼一聲說:“哼!我卻明明見你一次。”

  “寧波的北門口?”

  “不錯!”

  麥小雲困惑的說:“沒有弄錯?”

  白立帆帶著不屑的口氣說:“就算我弄錯了,但舵主堂主他們七八雙的眼睛全部親眼目睹,而且還周旋了一場,總不會大家都被灰濛了眼,都被油蒙了心?”

  麥小雲心中突然靈光一閃,他多少已經明白了一點,這件事情的原因,一定又是那個與他面貌長得相似的人所作,卻掛到他的頭上。

  這裡又是一個“無獨有偶,事有湊巧”。麥無名替麥小雲頂了缸,而麥小雲也為麥無名背了鍋,他們果真是兩相扯平,各不相欠,一如沈如嫻所說。

  真是無獨有偶,真是事有湊巧。

  站在正中的老者這時開了口:“你叫麥小雲?”

  這個老者身穿古銅底色、上著黑色長袍,他年在“耳順”,面色黑中透紅,二眼精光閃爍,身體健壯,決非一個無名之輩!

  “正是。”

  “麥小雲,你雖然破壞了老夫苦心安排的大事,但卻也擔去了劫奪貢品之罪責,只要你將那柄玉如意給交出來,老夫不為己甚,武漢和寧波之事就此一筆勾銷!”

  原來安南貢品在寧波上岸,乃是出自萬里船幫的私心和計畫,這叫做“欲擒故縱”,為的是在分散監守的罪責!

  麥小雲心中不由一動:“閣下尊姓?”

  那個老者岸然的說:“老夫洪振傑。”

  麥小雲心中又是一動,他脫口說道:“萬壇之主!”

  萬壇之主當然就是萬里船幫所在總舵、分舵的支使、統率一切至高無尚之人了!

  “麥小雲,壇主肚大量大,這麼輕易的饒恕了你,你嘛!命大福大,就應該感恩圖報,識趣的把玉如意給獻出來,然後走你的路去吧!”

  阮世德冷諷熱嘲的丟下了話來,他的年紀過了“而立”,不到“不惑”,生得魁魁偉偉,江湖上之人送了他一個綽號叫做“陸地海象”。

  “陸地海象”既陸又海,這就顯示他雙棲水陸二路,功力兩相不弱。

  哈!他們要的也是那柄玉如意,他們要的也是那柄玉如意座架中所藏的武功秘籍,只要送上上面所說的東西,仇可以化解,恨可以散消,這何其多的“無獨有偶”,何其多的“事有湊巧”呀!

  麥小雲微微的笑了一笑,他知道今日這場紛爭又是免不了的,但還是要把事情給交待一下。

  “無奈是我已經無物可交了。”

  洪振傑說:“怎麼說?”

  “因為玉如意不在我的身上。”

  “在哪裡?”

  “在嶺南。”

  “此話當真?”

  “此話當真,在下把它物歸原主了。”

  阮世德雙眼一睜,他又接上來說:“壇主,別聽他的一派胡言……”

  洪振傑右手一舉,阮世德立即停下了話語,他再也不敢說下去了,只有氣呼呼的站在那裡。

  “物主是誰?總不會是安南國之國王?”

  “當然不是。”

  “那就告訴我他是何方伸聖。”

  “一不是‘神’,二不是‘聖’,對方根本不是武林中的人物。”

  洪振傑顯得有些不耐煩了:“他究竟是誰?”

  麥小雲歡然的笑笑:“無可奉告。”

  洪振傑臉色一變,語聲轉沉,他的態度同時的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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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我看你還是說的好。”

  “對不起,我實在不能告訴你。”

  “你,你這是敬酒不吃想吃罰酒了。”

  洪振傑似乎有點被激怒了,但他仍然是在容忍著,這就是領袖一方人物的氣度。

  “為了道義,為了正理,我也只有勉為其力的接著了。”

  麥小雲依舊是那麼的輕鬆,那麼的沉著,這也是功力至高的人必然的情形,應有的模樣。

  “好,你既然不說,老夫就把你長留在這裡了。”

  麥小雲苦笑一聲,他不再言語,靜靜的等待對方出手了。

  洪振傑威嚴無比的說:“阮舵主、白舵主,你們二人一起上去,協力拿下他!”

  他不親自下場,卻支使阮、白二位總舵主合敵麥小雲,一是侍於身份和威嚴,二是籍此先摸出對方的功力和底蘊!

  “是。”

  兩個聲音合在一起,兩個身影一起下躬,整齊劃一!

  洪振傑曾經個別的、先後的聽取了二位舵立他們的敘述和報告,知道麥小雲不是一個簡單易與的人物,是以他不派總航下面堂主他們,因堂主他們的功力不夠,份量不足!

  白立帆抽出了寶劍,阮世德撒出了鋼刀,二人一左一步虎視眈眈的、小心翼翼的凝視著麥小雲。

  他們俱是麥小雲手下敗將,當然知道人家手底下有多少,自己手底下又有多少,如今的希望,想合二人之力,或能僥倖的扳回一陣,若是打個平手,也是上上大吉。

  麥小雲見了微微的一笑,他說:“二位舵主,你們出手吧!”

  他悠閒、他隨意,未見他運功,未見他擺式,像是延續在說笑,像是大家在研討……

  白立帆二人未敢再在口頭上逞能耍嘴皮子了,免得到時候難堪失面子,阮世德一言不發,他鋼刀臨空一掄,順勢就向對方的頸項之上越了過去!

  鋼刀不輕不重,你說它是重兵刃,卻有寶劍的靈巧,你說它是輕武器,又有斧鐘之氣勢與威力,這全看使用者的功力、火候而定而論了。

  阮世德身為萬里船幫武漢總舵之總舵主,當然有他的過人之處,傑出之處,是以施展開來,風聲呼嘯,光華四射,倒也十分的驚人。

  白立帆乘機而上,伺機而動,他配合著阮世德的空隙,瞧覷著麥小雲的意向驟然刺出一劍,加以阻攔,加以兜截,真是出人意表,叫人難防,是個經驗老到的人物。

  寶劍二光,寶劍雙利,它能劈、能削、能砍,能得心應手,能隨意所欲,是兵刃之王,是武器之祖,是以一般武林人士皆喜歡它、使用它,既輕便而又靈巧!

  麥小雲赤手空拳,麥小雲身無長物,他腳下一動,閃過了阮世德威力不弱的一刀,身形一轉,又旋過了白立帆陰險詭謅的一劍。

  反擊了,右手一抬,按向阮世德的肩膀,左掌斜出,直朝白立帆的背心拍去,從容不迫,自然而由心!

  阮世德和白立帆在萬里船幫中是上駟之材,在江湖上也稱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在麥小雲的手下,他們就變成了狸貓面前的老鼠,隼鷹爪下的雛雞……

  鋼刀任你鋼刀,寶劍還是寶劍,那只是頑鐵,那又像玩物,根本碰不著人家衣衫,更撩不到人家毫髮!

  阮世德心驚了,白立帆膽寒了,他們使盡了奇招,他們用完了絕活,沒奈何就是沒奈何,唉!

  站在一旁觀戰的洪振傑也在心驚了,他出身“崑崙”,崑崙派在武林中乃是一個大門大戶,而他,他的身份地位僅次於崑崙派中掌門人以外的唯一高手,算起來,洪振傑還是目前崑崙派掌門人的師兄,因為他生性好動,難安於“室”,因為他好高騖遠,雄心萬丈,經年流落在外,是以他的師尊廢長立幼了,這也是找不到他的人影所致。

  而且,就因為他好高騖遠,就因為他流落在外,崑崙派技藝的神髓,沒有他師弟學得透徹、學得純青,洪振傑一氣之下,乾脆不回“家”了!

  但是,他功高藝精,他又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物,十年八載下來,天下打下來了,他掌握了萬里船幫,控制了萬里船幫,就這樣,他博得了一個響亮的外號,叫“四海飛鷹”!

  “鷹”,應該屬於山上,“鷹”,應該翔於空中,但這隻鷹卻盤在江河,旋在海洋,不過,江河上、海洋中也有翱翔的老鷹,捉魚蝦為食的老鷹!

  “四海飛鷹”眼見阮世德和白立帆二人應付了十幾招下來,已經是縛手縛腳的了,為了維護萬里船幫的威望、地位,他唾舍了身份,為了欲得玉如意和玉如意座架中的武學秘本,他扔棄了江湖道義,身形一動,二手一挫,也加入了戰圍之中。

  果然,形勢變了,白立帆他們士氣大振,精神陡長。

  果然,形勢變了,麥小雲身上壓力立增,招式阻滯。

  一個生力軍的加入,別說洪振傑乃是萬里船幫的“萬壇之主”,別說萬里船幫乃是江湖中“三莊一幫”內唯一的一個幫派,就算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物吧,也會影響戰況,也會影響心情。

  “四海飛鷹”,禽中之王,“萬壇之主”功蓋萬壇,洪振傑這一出手,霎時間風捲雲湧,太陽亦為之黯然!

  麥小雲謹慎了,應變了,他不得不施出迷蹤步,他不得不運上千佛手,以對抗這宇內聞名、焰赫天下的人物!

  迷蹤步腳步迷蹤,千佛手臂手萬千,場子中已經看不出麥小雲的身形,只有迷糊的手臂,只有迷糊的幻影!

  洪振傑雖然位高望重,洪振傑雖然功深藝精,但是,他未敢倚老賣老,早已經收起了輕視對方之心,招招中肯,式式能見,指向麥小雲幾處易傷脆弱的心胸大穴!

  麥小雲焉敢大意?他功回四肢,他身形疾轉,因此,迷糊的手臂越來越長,似槍似箭,迷糊的人影越來越大,如雲如翳。

  十幾招一過,範圍漸漸大了起來,人影漸漸散了開來,而白立帆和阮世德二人身瀕的險境卻仍未見舒解或鬆懈。

  驀然,又有柄鋼刀耀入了半空。

  驀然,又有一條人影加進了戰圈。

  這是誰?這是萬里船幫寧杭總舵屬下外堂堂主丁元龍,他乘隙遞出了冷刀!

  驚中肘液,招出驟然,逼起了青龍回天飛舞,立時間,“劈啪”連聲,二道光華衝天而起,三條人影踉蹌而退,場子中也隨即靜下來了。

  回天飛舞的青龍是麥小雲,衝天的光華是三柄刀劍,而踉蹌的人影呢?不說也罷。

  一張紅臉加上三張白臉,白立帆他們面色蒼白,還冷汗淋漓,因為二位舵主肩胳脫了臼,堂主比較嚴重,他的臂膀折了骨,這大概是遞冷刀的報應吧。

  洪振傑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但是,他臉如如血,在眾多的下屬跟前,面子上實在是掛不住。

  這又是一個“無獨有偶,事有湊巧”的場肉出現了,那就是他們停歇了一會,僵持了一會,然後麥小雲彈去了沾在藍衫上的灰塵,揚長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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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第 六 回 失之交臂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憶江南,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憶江南,其次是吳官: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歡舞醉芳蓉,早晚復相逢。

  這是白居易的詞,他寫盡了江南的景色,江南的風物以及那江南的人文薈萃。

  俗語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麥無名一天就策馬踏進了“天堂”之內。

  因為他心有所繫,所以沒有興趣去欣賞那名山勝水。

  辜負了,辜負了天堂,辜負了春天!

  麥無名沿著官道進了城,沿著城門入了街,又沿著大街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

  到哪裡去找郭景陽?到哪裡去打聽那“鐵翅雕”呢?

  酒樓、茶館、飯店、客棧—一

  這三教九流混雜之地,這龍蛇魚蝦彙集之所,麥無名就在一家叫“碧螺春”茶館門前停了馬,系好韁,然後緩步的走了進去,隨意的找了一個座位坐了下來。

  茶房走過來了,這個茶房很瘦、很老,大概有八十歲的年紀。

  “客官,喝什麼?吃什麼?”

  這已經成了公式,凡酒樓茶肆的茶房,每逢客人都是這般的問。

  “喝茶,吃點心。”

  麥無名嫩得很,他答的太過籠統了。

  老茶房露著黑中透亮的牙齒笑了一笑,這一笑就顯出他的牙齒雖黑卻光,一顆也不見少去,是身體健壯?不,是成天喝茶的關係,茶能固齒,茶也能延年益壽!

  茶是中國的國粹,它能解渴、它能生津、它能健胃腸,它能利尿,當然,就像剛才所說,茶還能清潔口腔、維護牙齒……

  “你喝哪一種茶?”

  麥無名剛剛成年,麥無名剛剛出道,對這方面的知識真是少得可憐,他師父喝茶,他師兄喝茶,但那茶是自制的、自焙的,不知道名稱,它根本就沒有名稱呢。

  “寶號有哪幾種茶?”

  “有‘碧螺春’,有‘鐵觀音’,有‘龍井’,有‘雨前’,有‘菊花’,有‘香片’……”

  麥無名臉不由紅了一紅,他馬上接著說:“‘碧螺春’好了。”

  “‘碧螺春’就是小店的‘招牌’,特別濃,特別勁,猶如細嚼橄欖,回味無窮。”老茶房笑笑說:“點心呢?”

  麥無名又難住了,他是初進“天堂’,乍入‘碧螺春’,不知道這家茶館有哪些點心,只好又問了。

  “貴號有……”

  老茶房又念起經來了,又背起書來了。

  “甜的有‘綠豆糕’、‘千層餅’、‘杏仁酥’、‘油絞子’……”

  甜的還沒唸完,麥無名又抬手了,他抬手又阻止老茶房再說下去。

  “就甜的好了,一盤綠豆糕、二塊千層餅。”

  “好,馬上來。”

  茶房轉身走了,麥無名就打量起茶館的格局,古色古香,打量起茶館內的客人,全是男的,全是老的,當然少的也有,不過不多,麥無名不就是其中之一嘛。

  這家茶館是老店,是名店,是以招待並不怎樣?

  這裡的客人是老客人、老主顧,是以生意也並不怎麼樣,馬馬虎虎,如此如此,過得去也就是了。

  這個時候,店門外又進來了一個客人,這個客人的年紀也不太大,三十不到,生得精明能幹。

  他也隨意的找了一個位子,就坐在麥無名隔壁的一張桌子上,二顆眸子卻有意無意,骨碌碌的直在麥無名身上轉。

  茶來了,點心也來了,茶具乃是陶器所制成,小小巧巧,赦赫黑黑,看起來頗為細膩,頗為精緻,似乎年代已經不少了,應該可以算古董藝術品!

  茶房首先替客人沖洗茶壺和茶杯,然後放下茶葉,然後再注入些滾水,他正想掉頭轉向的時候,麥無名就把他叫住了。

  “掌櫃的,請教你一件事情—一”

  老茶房頓下了腳步說:“什麼事情,你請說。”

  “這裡可有一位叫郭景陽郭大爺的人?”

  老茶房側起頭想了一想,思了一思,卻反問起來了。

  “做什麼生涯的?”

  麥無名沮澀的搖搖頭說:“不太清楚,好像是做生意的。”

  老茶房也搖搖頭回敬一句。

  “不太清楚。”

  麥無名聽了一怔,他立即及時的補上了一句。

  “他早先是江湖上……”

  “鐵翅雕!”

  老茶房眸子中突然精光一閃,嘴裡脫口而出。

  麥無名頓時精神一振,也跟著脫口說。

  “不錯!就是他!”

  兩個人的神色都在起變化的時候,坐在隔壁桌子邊那個年輕茶客的臉上也泛上了導樣的感應,只是麥無名他們兩面相對,沒有留心沒有注意,僅此而已。

  這麼看起來老茶房大概也是一位江湖人了,至少以前是的!

  其實也不盡然,餐館、客店、車馬、舟楫以及吃保鏢飯的那一群人,的確有很多是江湖人所經營的,他們有些已經在金盆洗了手,有些仍然是廁身江湖中。

  就算是有一部分不是武林人,但這些人也必定帶有濃重的江湖氣息,老茶房就是,慈溪六福客棧的東家也是。

  老條房心情隨之恢復了正常,他深深的凝視了這位年輕茶客一會,皺了皮的老生薑,回過鍋的老油條,心中多少總會感覺得到,不由有些猶豫起來了。

  麥無名一臉迫切的說:“掌櫃的—一”

  “哦!”老茶房還是遲疑了一會,然後審慎的說:“不過他現在不叫郭景陽了。”

  “那叫什麼呢?”

  麥無名只不過是隨口問問,郭景陽改龍改虎,變蟲變蛇,都是無關緊要,他只要能找到對方的人,能找到那柄翡翠如意,追究出來源就可以了。

  “他叫郭正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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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這也是江湖中屢見不鮮的常情,改了行,翻過身,凡斯時人在黑道或者曾經得罪過人,尤其是雙手血腥、仇家無數的人,他們全部換了名,甚至連姓氏也更改了呢!

  “住在哪—一”

  反正已經說了出來,老茶房也就不再考慮了。

  “住在西街的一棟大房子內,就緊靠西湖的那一棟。”

  麥無名欣喜的說:“謝謝你—一”

  “不謝。”

  老茶房轉身正擬招呼鄰桌另一位年輕客人的時候,那個年輕人突然站了起來。

  “哦!對不起,我出去找一個朋友,隨後就一起過來再喝—一”他快步走了出去。

  “沒關係,沒關係—一”

  老茶房口中這麼回答,心裡卻是怔了一怔,是自己為講話而待慢了他?還是真的去找朋友一起來喝?這個葫蘆只有等待對方返回來的時候或者改日再也見不到人影才算揭曉。

  麥無名輕鬆的喝起茶、吃起了餅,地頭到了,人也找著了,就不差在一時半刻的時光。

  “碧螺春”果然是好菜,芬芳、甘恰,像酒般的醇,有酒般的香……

  這叫口福,這也是享受,麥無風雖然沒有充裕的時間,但他還是貪婪的喝盡了這一壺茶,吃完了那二盤糕,然後結了賬,出門而去。

  西湖——

  西湖的周圍長約三十里,它中間隔有一座山,山後叫“後湖”、山前西側又為“蘇堤”所貫穿,堤內的稱“裡湖”,堤外的當然稱之為“外湖”了。

  外湖的面積最大,遊人最多,它湖水清澈,它面舫點點—一

  蘇堤上一株楊柳一株桃,桃花朵朵嬌豔,柳枝絲絲搖曳,鶯燕啾啾,掠波穿簾,茵草新綠,蓬勃怒發,景色似畫,春意盎然。

  這人間的天堂!

  西街的盡頭,裡湖的後端,有一棟富麗堂皇的宅第矗立在那裡。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呢?踏青季節,遊人似織,西湖的四周到處都是紅男綠女、攜眷帶朋之人!

  但是不一樣啊!這群人的服飾看來眼熟,這群人的面貌也是看來眼熟。

  哦!是他們,是他們,他們乃是石家莊裡的那一幫人,穿的都是水色衣衫,雖然其中的質料有些不同。

  至於面貌嘛!一個矮矮胖胖的是龔天祐,一個膚色皙白的是石子材,另五人則是“石家五蟹”他們!

  還有—個,還有一個三十不到的人,不正是在“碧螺春”茶館飲茶而未飲茶的耶個年輕漢於嗎?

  他們彼此談了—會,那個年輕人就步上了石階,舉起了門環,“砰砰”的一陣敲打。

  響聲過後,宅第的邊門開了,裡面走出來一個門房。

  “你找誰?”

  那個門房臉上帶著睏意,語氣含有慍意。

  年輕人並不理會,他隨手就遞上了一張大紅拜帖。

  “石家莊石公子專程拜訪你家主人郭大爺。”

  門房精神了,他雙手接過了那張名帖,舉目看—看門外的人,立即拱一拱身子,展一展笑臉,雖然笑臉是硬擠出來的。

  “各位,請稍許等候一下,小的這就進去通報。”

  人轉身進去廠,門重新合上了,石家莊的人也只有靜靜的等候著了。

  “叔爺,難道那枝玉如意會落在郭景陽的手裡?”

  石子材的心中有些疑惑,有些迷惘。

  “唔——”龔天祐沉呤一下說:“應該不會有錯,麥小雲不是說到杭州來找玉如意嘛?”

  “是的。”

  “這就是了,他一到杭州,另處不去,別的不問,單單打聽郭景陽其人,‘鐵翅雕’住處。”

  “假如不是呢?”

  “八九應該不會離十,就算玉如意不在郭景陽的手裡,也必定與‘鐵翅雕’有著關聯!”

  “假如他不承認呢?”

  “那可由不得他了,軟的不成,就用硬的。”

  “我們怎麼開口呢?”

  “先用言語套他。”

  話分兒頭,龔天祐爺兒倆在大門外彼此商研對策的時候,郭景陽,哦!這裡應稱呼他為郭正彥了。郭正彥正悠閒的坐在廳堂裡啃著點心喝著茶,門房就匆匆的奔了進來。

  “老爺,外面有七八個人說要拜訪老爺。”

  “七八個人?”

  “是的,有七八個。”

  郭正彥聽了不由怔了一怔,自他從道上滾足了銀子,在此地改了名,在此地落了戶以來,十幾年還真沒有這麼大幫的客人來拜訪過他,他心中當然是疑雲層層了。

  “他們說是什麼人?”

  門房也是心中急,竟然忘記了拜帖,他臉上不禁赧然的笑了一笑,立即用雙手呈了上去。

  “是石家莊的,拜帖在這早……”

  “石家莊?”

  郭正彥劈手搶了過來,一見之下,他心中吃驚了,他臉上變色了,他隱身市塵,但江湖上的消息卻並未全部隔絕,雖然他不認識石鏡濤父子,也不曾與石家有過任何瓜葛,這……這是為什麼?

  “快,快開大門迎接。”

  “是。”門房又匆匆的奔了出去。

  “請二爺出來!”

  郭正彥怔忡的吩咐著侍候在旁邊的一名丫鬟,他心中清楚十分,若要對付石家莊的人,自已不行,“二爺”當然更是不行了。們在尚未明了對方的來意之前,有個人作伴,壯狀膽總是好的。

  二爺是他昔日的夥伴、今日的兄弟,斯時人稱“鷹爪手”詹世亮,如今也改了名,叫詹士良。

  “是。”

  丫頭應了一聲進去了。沒多久,—個中年人就走了出來,這個中年人的年紀和郭正彥差不了多少,四十幾歲,他就是二爺詹士良!

  “大哥,什麼事情?”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5:55
二十九

  詹士良看到郭正彥一臉不安、滿心焦躁,他不禁疑惑的詢問起來。

  “有人來找。”郭正彥隨手交給他那張拜帖說:“就是他們,先去將這些人接進來再說。”

  “好吧!”

  詹士良跟在郭正彥身後走了出去,他邊走邊看,心中也是感到困惑十分。

  朱漆大門豁然的打了開來,郭正彥拜兄弟雙雙跨出了盈尺高的橫檻,抱拳當胸,形態熱忱而誠懇。

  “石少俠大駕光臨,郭某兄弟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郭大俠言重了,石某等人來得很冒昧,誨涵海涵。”

  石子材也拱起了雙手,煞有介事的回了禮。

  “請,各位請裡面奉茶。”

  “打擾了。”

  客廳不大,但也下小,郭正彥不明對方的身份,主客六張太師椅恐安置不了這許多的客人,他就招呼大家在正中一張八仙桌子圍坐了。

  其實也多慮了,龔天祐毫不客氣,大喇喇的一屁股在主客之位坐了下來,石子材坐在客位副座之上,“石家五蟹”和另一個年輕人則分站在龔天祐和石子材二人的座椅後面。

  主客既然已經明朗了,香茗就很快的奉了上來,龔天祐也就很快的開口了。,

  因為,他心中有所顧慮,顧慮的並不星郭景陽這裡,乃是怕麥小雲會迅速的摸了來,那事情不就又麻煩了?

  “郭大俠,府上藏有—柄翡翠玉如意?”

  龔天祐為免夜長夢多,就開門見山,單刀直入,出其不意而又語氣肯定的說出了驚人之話來。

  果然,郭正彥驟聽之下,心中果真是吃了一驚!

  “閣下,怎麼會知道的?”

  不打自招了,他竟然中了對方的計,郭正彥不算狐狸,但也算得上是梟鴟中的人物,平時精明深算,今日一上場就敗下陣來,會說溜了嘴,雖然立即警覺了過來,但為時已經晚了。

  龔天祐得理不饒人,他水泡眼上下一翻,大言炎炎的說:“不管我是怎麼知道的,你就把它拿出來吧!”

  詹士良呼的一聲站了起來,郭正彥用手將他給按下去了,人家謀定而動、挾勢而來,己方卻是毫無防備,又豈能任意的衝動、翻臉,自亂了陣腳?說不定事情尚有挽回的餘地。

  “閣下是……”

  郭正彥的臉色何嘗不是陰暗不定?他的眸子一轉再轉,經過了深思熟慮,立即捺下了激盪的心情,就開口詢問起對方的名諱來。

  石子材馬上接口了,他露出了一副倒得意的神色,炫耀著說:“這位乃是前輩高人、石某的叔爺、石家莊福壽堂中的供奉,上‘龔’下‘天祐’!”

  人的名,樹的彭,郭正彥一聽之下,心中果然是震動莫名,嘴裡不禁驚噫而出聲了。

  “冰山蛤蟆!”

  龔天祐也透著自傲的口氣說:“正是老夫。”

  詹士良已經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他非但不再起來,連面色也黯淡下來了。

  郭正彥強自的鎮定一下心神,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龔大俠要這支玉如意是……”

  龔天祐冷冷的說:“這是我的事情,你不知也罷!”

  他頤指氣使、盛氣凌人,真叫人下不得台來。

  “這……”

  石子材打圓場了,他詭譎的笑了一笑說:“這樣吧!這支玉如意的價值幾何?請郭大俠說個數,石某人—文不少的把紋銀送上也就是了。”

  “這……”

  “還有什麼這的那的了,你速即把玉如意給拿出來也就是了。”

  “這……”

  郭正彥一連來了三個“這”,實在是他心有不甘,但又能如何呢?

  龔天祐不耐煩了,他面容霍然一拉,沉著聲音說:“五蟹——”

  其實,他也有他的苦衷,他不願讓時間給拖下去,唯恐麥無名會隨時隨地的、悄無聲息的趕了來。

  “在!”

  “石家丘蟹”身隨聲動,方位陡地—變,立即游移到郭正彥兄弟二人的身後去了。

  郭正彥氣餒了,他轉頭看看詹士良,詹士良也是露著無助的眼光在看他,彼此之間實在是相差得太遠了,無論在人手上、氣勢上、功力上,在在皆不是人家的對手。

  “好吧!”

  郭正彥嘆息了一聲,無可奈何的說:“士良,你就進去把東西拿出來吧!”

  詹士良乏力的站了起來,喪氣的步了進去……

  這個時候,郭家的大門又來了一位少年人,他是麥無名。

  麥無名踏上了行階,正待伸手敲打門環的時候,右旁的便門又倏然啟了開來。

  還是那個門房,那個門房看看麥無名說:“你也是石家莊的人?”

  麥無名聽了心中不由動了一下,他未置可否,卻回口反探起來下。

  “剛才來了七個人?”

  “有,有八個呢!”

  “哦!他們的腳程也真夠快,竟然先我而來。”

  麥無名不禁暗中大呼僥倖,自己為貪喝一壺可口的香茗幾乎耽擱這件莫大的事情,萬一玉如意被石家莊的人捷足而得了去,那不就要大費周章了?

  “那你稍等—下,我這就進去通報。”

  “我看免了,跟你一起進去不就是了?”

  一為求快,二為求穩,麥無名隨機的用上了心計。

  門房猶豫了一下說:“好,你就跟我來吧!”

  兩個人就這麼的一前一後進去了。

  詹土良終於從裡面棒出了—只小木箱,這只小木箱呈褐赭色,高有三寸,寬亦三尺,其長嘛,大概在尺半之譜。

  正面還雕刻有細緻精巧的花紋,不外乎魚蟲鳥獸、花木與人物。

  石子材欣然的站了起來,他說:“來,交給我。”

  “不行!”

  大廳外面突然傳來另一個聲音,它當然是出自麥無名之口。

  龔天祐一聽就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他當機立斷,口中隨口沉喝出聲。“祁亞貴,把木箱接過去!”

  祁亞貴和朱兆東以及另一個年輕人原是並排站在詹士良身後鎮壓、監視的人,而祁亞貴離詹士良的距離最近,是以聞聲他就一把奪過了那口只小木箱。

  郭正彥見事情有了變化,他霍然就站了起來,但是又被身後的人—手一肩的按了下去。

  站在郭正彥身後的人,當然是“病蟹”孟永昌、“醉蟹”周亦生和“睡蟹”許連白!

  詹士良略一遲疑,情況也是一樣,二條臂膀已經為人所拴上了。

  他們的宅第內難道沒有莊丁?有,郭正彥有先見之明,幾個莊丁根本於事元補,是以他也不再調動與支使了。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一條人影平平的射了進來,哈!禮尚往來,石子材的肩頭竟然也被人家給按上了。

  “把箱子還給人家!”

  是誰說的話?當然是麥無名了,因為射進來的人,接在石子材肩膀上的手,也正是麥無名。

  這一下石子材傻了,龔天祐傻了,廳堂裡的人全部傻了,包括郭正彥和詹士良,還有那丫鬟和門房在內。

  既然傻了,就沒有人說話,就沒有人移動,那只有不傻的人勉為其難再次的在動,再次的在說。

  “石子材,告訴你的下屬,把箱子還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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